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乱唐诡医TXT下载乱唐诡医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乱唐诡医全文阅读

作者:顾髣唯     乱唐诡医txt下载     乱唐诡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九十一章 你争我夺

    看破未必要说破,此刻老黄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戏台上笼中的狸猫,眼神中多了几分厉色。

    顾醒和陈浮生却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似乎已将这小家伙收入囊中,志在必得。戏台之上,蓝沁将手往笼子上一放,笼中的凶相毕露的环尾狸猫立马老实了下来,还不住地发出哀嚎,跟普通家猫并无两样。

    店小二见笼中“凶兽”凶性被压了下来,也不拖泥带水,上前一步扯着嗓子喊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寻龙点穴的好帮手,正值乱世之秋,若能找到前朝留下的宝贝,说不定就能一飞冲天,不再受战乱所扰。”

    台下之人又开始议论纷纷,虽说是眼馋此兽,却还是极为小心,有人低声说道:“听闻此兽乃是山野凶兽,寻常时并不会显露身形,只有到了乱世烽烟起的为难时刻,才会自山野中走出,以警世人。”

    “是啊,我也听闻。此兽虽说有寻龙探穴之能,却是极难驯服,稍不注意便会反噬主人,乃是妨主之兽。”

    “那我等还是别去参和这摊子浑水,免得没得到杀好处,还惹得一身骚。”

    “我还是听说啊,此兽所到之处,必起腥风血雨,说不定就快大难临头了,等着拍卖会一结束,还是逃命要紧。”

    “这等荒郊野岭之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往哪里跑啊。”

    “别傻了,来到此处你还想说走就走,莫不是忘了倾城夫人的手段?若是悄悄溜走,恐怕下场会格外凄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等还是静观其变吧。”

    这一众宾客你一言我一语,竟是无一人出价。这一幕被蓝沁和店小二瞧在眼里,却是没有半点意外。这等奇兽本就不是寻常之人可得,他们更在意二层楼上的那十八人,会有怎样的动作。

    店小二并未出声阻止场中宾客的非议,而是用一种玩味的眼神不断扫视着众人,不知在想些什么。二层楼上灯火突然一阵摇晃,原来是从左数来第五间厢房内的一名宾客,骤然起身,来到窗边,朗声道:“我出一百金。”

    此言一出,与众哗然。倒不是惊讶此人一掷百金,而是此人并未有丝毫忌惮,似乎要将此兽就此收入囊中。

    短暂的沉默后,店小二朝着蓝沁望了一眼。太平客栈二当家随即展颜一笑,“这位贵客出价一百金,可还有比他更多的吗?”

    声音未落,却已掷地有声。二层楼上十八间厢房中,从左数来的第三间内,传来一阵咳嗽声。声音听来有些苍老沙哑,似乎已过不惑之年,且有病在身的样子。

    第五将厢房内的人闻声一震,赫然转身朝着那处方向说道:“铁老,要与在下争一争?”

    场下众人闻听“铁老”之名,立即如沸油滴水,瞬间炸开了锅。“你听到没?是摩柯机关城的铁老,没想到他亲自来到此处,有好戏看了。”

    “谁说不是呢,多年前就听闻他闭关不出的消息,此时出现定是为了这环尾狸猫而来。据说摩柯机关城已暗中投靠后周,此时正值两国交战之际,兵饷粮草匮乏,是

    需要补充补充了。”

    “但我听说此人心机深沉,手段狠辣。那出声之人虽是听不出何人,但敢直呼其名,想来也不简单啊。”

    顾醒并未着急出手,而是回望陈浮生,两人默契一笑,随即仰头望去,一副看戏的模样。

    一旁的老黄头却是面沉似水,别人不知道,他可是清楚得很。这摩柯机关城多年一直隐忍,这一次倒戈后周,图谋必然不小。而这城中老怪物亲自来到此处,那摩柯铁卫一定也混在人群之中。

    老黄头想到此处,朝着人群望去,一众宾客中,除了四人面色如常外,其余人等皆是抬头望向二层楼,等待着两人之间的博弈。而那四人面容再普通不过,可肩头却都绣着一只漆黑老虎,看来却是摩柯铁卫不假。

    涵姨和易南星自然也敏锐的捕捉到了危险的气息,两人有意往后退来,以便在动手之时策应陈浮生。

    短暂的沉默之后,那厢房之中的咳嗽声再次响起,伴随着一种虚无缥缈的嗓音,穿透了耳膜,直击在场之人的灵魂,“怎么,天宝斋也想淌这趟浑水不成?你不好好做你的买卖,来此凑什么热闹!”

    名为铁老的老者语调冰冷,似乎对出价之人不屑一顾,话语中的威胁之意尽显,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第五厢房里的出价之人,并未立即反驳,而是来回踱步后,又退回座位上,默不作声起来,似乎准备放弃了这一次的争夺。他身旁的随行抬手想要为他斟满茶水,却被他抬手打断,鼻中发出一声闷哼,似有不满。

    铁老毫不在意,却是开口对蓝沁说道:“这环尾狸猫老夫要了,就此打住吧。”

    蓝沁面色阴晴不定,店小二更是双手交叉不住地转动,似乎在想应对之策。而场中忆楚三人,那名髯须大汉却没任何出手的意思,只是端着茶盏轻嗅细品,一副事不关己的闲散模样。

    见戏台之上两人半晌未答,铁老似有不悦,冷哼一声,手中铁杖往地板上一击,发出一声轰响,让在场之人吓了一跳。

    店小二正准备开口赔笑,却被蓝沁抬手打断,“铁老,您不是不知道‘太平客栈’的规矩,如此一来,岂非让我们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请照着规矩来,若是无人出价,这环尾狸猫,自然就是您的了。”

    铁老闻言将手中铁杖一下子拔了出来,坐回椅凳上,不再言语。此时场中众人又开始窃窃私语,“太平客栈毕暗中有势力撑腰,摩柯机关城自然不敢小觑,更不会因为这等小事,与他们结仇。”

    “我听说,太平客栈的主人倾城夫人,多年前曾得到过一本奇书,自此通晓古今。而此处便是依循书中所述建造,若是有人想要生事,顷刻间就会被绞成肉酱,连半点生机都没有,任由你是绝顶高手,到了此处只能乖乖听话。”

    两人一番言语自然被从旁之人听了去,这一众宾客脸色大变,却无人再敢呱躁。

    蓝沁从笼子上抬起手,笼中环尾狸猫又开始拼命挣扎起来,时不时朝着场下之人哈

    气,凶相毕露。

    顾醒瞧见连忙问下陈浮生,“陈兄,此物如此凶悍,为何刚才却如此乖巧?有些耐人寻味啊。”

    “顾醒许是不知,这九环狸猫虽是凶兽,但终究是一只畜生,欺软怕硬天性使然。刚才蓝姑娘将手搭在笼子上,手上传导内劲加以威胁,此兽自然不敢造次。但这一拿开,便另当别论了。”陈浮生笑着解释,似乎话里有话。

    老黄头斜撇了眼二层楼上的那间厢房,满不在乎地说道:“陈小子,这不过是示威之意,只是这姓蓝的丫头手段确实了得,谁又会跟一只畜生计较呢?”

    两人一番言语,顾醒这才恍然大悟。此时心中对着环尾狸猫的兴趣,却是更加浓郁了几分。

    二层楼上此时又传出一个悠然的女声,此人话语并不多,寥寥数语,却是让场中众宾客又一次炸开了锅。只听他说道:“蓝姑娘,栖霞山想要此兽,出价一千金。”

    在场众人皆是一阵沸腾,没想到这抬杠之人一出手,便是十倍之数,根本没有给摩柯机关城留半点面子。如此一来,便稳稳压了一头,看来是势在必得。

    顾醒心中忐忑,扭头望向陈浮生,后者却是气定神闲,一副毫不在意的神色。虽是未有言语,却心中稍安。如此一来,陈浮生必能帮自己拿下此兽。

    蓝沁闻言展颜一笑,笑容之中多了几分戏谑,却是掩饰的极好,远远望去,如沐春风。没有片刻耽搁,立即出声说道:“可还有比栖霞山更高的出价吗?”

    二层楼厢房内再次传来一阵猛烈咳嗽,铁老似乎一口气没顺上来,极为气恼。咳嗽声后,铁老厉声问道:“点墨,你要与老夫作对不成?”

    那名栖霞山名为点墨的女子,闻言一声轻笑,没有丝毫不悦,却反唇相讥,“多大的体量,做多大的事情。摩柯机关城好歹在后唐土地上,您老胳膊肘往外拐,不怕闪到腰吗?”言语之中,满是威胁之意。

    此处太平客栈,毗邻翼县,正处于后唐版图正中。而摩柯机关城却在东垂之地,相去甚远。就算此人带了摩柯铁卫,若真要动起手来,也是鞭长莫及。

    可这栖霞山的点墨还未高兴多久,二层楼中又传来一个浑厚的嗓音,“栖霞山何时这般势大,是不是连老夫也要一并除去啊?”

    这嗓音中气十足,如雷贯耳,可见此人内劲修为身后,实在可见一斑。铁老闻听有人出言相助,连忙开口道:“通文馆能仗义执言,老夫甚是感激。”

    可那名出声之人,却是漠然冷笑,“何时说过要摩柯机关城出头?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铁老吃了闭门羹,却是不敢再有言语,彻底摊在椅凳上,漠然闭上了眼睛。这出声之人乃是通文馆的十三太保之一,此人虽久居江湖,背靠却是后唐国主李存勖,如此势力,几近与明月楼比肩,哪里是摩柯机关城这等小角色能够撼动的。

    知道不好惹,便闭嘴不言,方为上策。栖霞山点墨闻言,宛如一笑,“既然通文馆五馆主都发话了,栖霞山自然不敢造次,您若是喜欢,便收了去,多少银钱由我栖霞山来掏。”

第三百九十二章 山河社稷

    这一句没有半点隐瞒,谄媚之意已是跃然于话语之间,似乎攀上了这层关系,便能就此在江湖之中势大。如此机会,自然难得。栖霞山就算放着那环尾狸猫不要,也要攀上通文馆这颗大树。

    场中众宾客闻声沉默,若说这摩柯机关城名声在外,或许还有些牵强。多年的蛰伏已将其消耗殆尽,若非攀上了后周,恐怕就此泯灭江湖,彻底销声匿迹。而那栖霞山虽是后起之秀,却在多次内乱中相助后唐军,一心想着归为正统,所以才出言相激。

    若是遇见其余江湖势力,借此打压或是拉拢,皆为上上之选。只是未曾想到,一个小小鱼饵,竟是钓上了通文馆这条大鱼,怎能不让她喜不自胜。那环尾狸猫,自然不在考量之内。

    通文馆五馆主轻蔑一笑,并未直接驳斥栖霞山的好意,反倒顺水推舟,“如此,老夫便承了你的情,以后若是有需要的地方,开口便是。”

    栖霞山点墨闻言大喜,连声道谢,还不忘推开二层楼的扉窗,对着通文馆五馆主所在厢房深深鞠了一躬,以示推崇。场中众人齐刷刷地望去,只见一名身着道袍的道姑立于期间,头戴紫金莲花冠,面白唇红,笑容灿烂。身上道袍却是一件墨绿宽袍,双手拢袖,又慢慢将扉窗关了回去。这道姑面色并未沾染半点女子风情,却是英气勃发,远远望去,一副正派模样。

    陈浮生却是冷哼了一声,“此人女生男相,野心勃勃,日后必成大患。今日攀上通文馆,不知是通文馆倒霉还是栖霞山走了大运。”

    老黄头闻言,扭头望向陈浮生,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陈先生,还懂得观像之术,也替老夫瞧上一瞧,看老夫何时能得遇佳偶?”

    顾醒闻言一阵发笑,“老黄头,你可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陈兄不过点出其中利害,你可倒好,竟让他给你看相,若是被涵姨听了去,恐怕你又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陈浮生闻言一阵苦笑,刚才不经意将道出心声,却不曾想被老黄头这般糊弄一下,反倒并未引起太多怀疑。若是被旁人听了去,恐怕自己在此又会多几分危险。

    此时戏台之上,蓝沁朝着通文馆五馆主所在厢房一抱拳,朗声道:“如此,此时定桩者通文馆,不知场中可还有出价之人?”

    顾醒闻言有些跃跃欲试,可刚才那一番你来我往,他却是听在耳中,记在心上。此时的他,不过一介流民,孤啸山庄已是不能回去,不通和尚此时不知游历何方。而眼前之人,陈浮生与己拳拳真情,实在不能因小失大。而老黄头,更是指望不上。

    若是真的拿下这环尾狸猫,必然成为众矢之的,如此一来,处境将更加艰难。更者说,这通文馆乃是与明月楼一般的存在,其背后的势力必然是李存勖。而此时的他已沦为游鼠,自保已难,又怎么会将自己置身于万猫之中呢?

    陈浮生双手一握,打定主意轻声问道:“顾兄可要在此时出手?”

    顾醒心中思绪溅起,恍然听见陈浮生所言,连忙摆手说道:“

    还是算了,我等体量势微,哪里能跟通文馆抗衡。陈兄若是帮了我这次,在此处尚且可保全自身,但出了这太平客栈,可就不那么太平了。”

    陈浮生抬手搭在顾醒肩头,“顾兄能如此考虑,必是成大事之人。不过,既然顾兄开口,我断然没有不帮的道理。在落锤定音之前,顾兄何时改了主意,何时举牌示意。我必倾囊相助,在所不辞。”

    老黄头在一旁闻听两人肉麻言语,双手环臂一阵唏嘘,“顾小子,陈先生若是女子,你怕是会喜欢上他吧?”

    顾醒闻言尴尬一笑,“怎么会,我与陈兄一见如故,断然不会生出这等念头。况且我心系之人,尚未洛阳生死未卜,而我大仇未报,又怎会谈起着虚无缥缈的儿女情长……”

    “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你能如此想,老夫就放心了。不过,陈小子,老夫可得再提醒你一句,别打顾醒的注意,若是被我知道你背地里行那诡谋之事,老夫拼着这条老命,也要与你玉石俱焚。”老黄头言辞凿凿,似乎有意点透。

    此前一直半虚半掩,并未真正捅破那层窗户纸,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这一路行来,陈浮生与顾醒越发紧密,二丫头对着陈浮生也是一见倾心,老黄头自然心中大为不悦。若只是如此,那也不过情感之集。但老黄头却始终未曾放心,这陈浮生似乎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陈浮生闻言并未有半点不悦,反而往后退了一步,抱拳朗声道:“我陈浮生若是做出伤害顾兄之事,天打五雷轰。”

    不远处呆坐在桌案前的二丫头,闻声望来,老黄头只得尴尬一笑,露出满嘴黄牙,以掩饰此时的窘境。陈浮生也顺势转身朝着二丫头招了招手,似乎在说着让她宽心的话。

    彼时场中嘈杂一片,二丫头也未曾听见几人言语。只是觉着气氛有些微妙,便抬头望了过来。既然三人并无异样,便也放心了。而在他身旁,对此时场中一切兴趣乏乏的魏无忌,却幽幽说了一句,“姐姐,你真的喜欢陈公子?”

    二丫头闻言脸色一红,嗔怪道:“小小年纪就学着别人说什么喜欢?不学好。”

    魏无忌却是不以为意,幽幽一叹,“那姐姐可得看紧了陈公子,不过若是他敢负你,我定饶不了他。”二丫头闻言心头一暖,嘴上说着嗔怪的话,却少了几分苛责,多了些许暖意。

    这一路行来,都是她在照看魏无忌,此人并非凉薄之人,自然知恩图报,对她也极为依赖。许是年少时曾有过姐姐的缘故,不知不觉中将她当成自家阿姐,才会如此维护。

    二丫头虽是没听清三人言语,可魏无忌却是天赋过人,多年游走村中梁上,耳力自然惊人。所以才有了刚才的一番言语试探,虽然不能久久守在二丫头身边,但也容不得别人伤他的心。

    在魏无忌看来,顾醒才是二丫头的良配,并非那出世圆滑滴水不漏的陈浮生。

    当他目光再次望向三人,顾醒已扭头望向戏台,等待着最终的结果。陈浮生心中

    一沉,却没有丝毫动作,只是往顾醒身侧挪了挪,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们的相逢看似无意,却如冥冥之中注定一般。

    两人一路行来,时日不多,却经历不少,自然彼此更加信任。只是陈浮生到底打了什么主意,却是不知。但顾醒从一开始的戒备,到如今敞开心扉,甚至还为其忧心,也算是陈浮生所做并未白费。

    想到此处,陈浮生便不再言语,将目光投向戏台。而老黄头却是满脸阴郁,他可不想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赊刀传人,就这样沦为别人的棋子。

    虽说天下之大,年少中出类拔萃之人比比皆是。但这赊刀传人,却是难寻。既然找到,自然没有放掉的道理。如今天下烽烟再起,赊刀人也得遵循自己的使命,做该做的事情。

    戏台之上的蓝沁朗声说道;“既如此,那这环尾狸猫便属通文馆,诸位可有异议?”

    这话问的有些多余,却是不得不问。若是后续有人胆敢出手截杀,那么太平客栈便能撇的一干二净。这些年来,立于此处,便会遵循着这个道理,才能存在至今。至于背后更深层次的道理,便不足为外人道也。

    场中众人并无人举牌,二层楼上亦是如此。随着蓝沁抬手落下,这环尾狸猫便被两名白衣人抬了下去。这一场风波就此终结。

    未等众宾客回过神来,店小二朝着蓝沁望了一眼,后者点了点头,快步走下戏台,消失在帷幕之后。店小二立马出声道:“压轴之物即将出现在诸位眼中,不知又会花落谁家呢?让我等拭目以待。”

    “你就别卖关子了,快些说来,到底是何物这么珍贵,比那环尾狸猫还珍贵?”场下宾客中,有人已是不耐烦,便出声问道。

    店小二却是不恼,抬手示意一旁白衣人将物件捧上来。众人瞧见那白衣人手中捧着一个硕大木盒,盒子上雕琢古朴花纹,像是先唐之物。可单凭这一只木盒,确是瞧不出什么端倪。

    店小二有开始发挥他鼓吹造势的专长,朗声说道:“此物非比寻常,价值之大不在环尾狸猫之下。更是兵家必争之物。”

    “兵家必争?难道是……”场下之人又一次开始高谈阔论,只是数人两两相谈,却是没有点到脉门。

    二层楼上,通文馆五馆主斥声道:“我可不信,你们太平客栈如此胆大包天,还敢拍卖那东西不成?”

    店小二闻言,面色一滞,笑容也僵在脸上,想要收敛,却是不能。虽未点破,但却指明了方向,太平客栈若真是胆大包天,那就有好戏看了。

    老黄头似乎想到了什么,在场下唯恐天下不乱,“快些打开,让我等瞧一瞧。”这一声激起了在场宾客的兴致,你一言我一语,逼的店小二哑口无言。此时的店小二,却不敢造次。因为率先出言的是通文馆,就算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在此人面前嚣张。

    如此之下,场面逐渐有些失控。两旁白衣人将手中朴刀牢牢抓紧,准备入场擒下呱躁之人……

第三百九十三章 谋定而动

    “谁敢在此放肆?”

    随着一声响锣之声骤起,场中众人逐渐恢复了平静,竟无一人胆敢再放厥词,都如三岁孩童,乖巧异常。

    顾醒闻声望去,只见戏台之后隐约出现一个人影,却是用白纱挡住,与彼时所见一般无二。陈浮生自然也瞧见了此人,心中不禁苦笑,“还得此间主人压场,看来此物确实不简单。”

    二层楼上十八人却是蠢蠢欲动,有人出言问道:“倾城夫人,我等来此便是为了此物,可否一观,以辨别真假?”

    “是啊,我们千里迢迢来到此处,正是为了物件,若是虚假,岂不是白跑一趟?”

    “所言甚是,若是胆敢欺瞒,老夫……”

    倾城夫人闻言横眉一挑,冷声道:“若是欺瞒又当如何?”说着一拍手,二层楼十八人身旁的随行,几乎在同一时间抽出短刃,架在几人脖颈上。这十八人中,不乏内劲修为高深之辈,竟能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将这十八人拿下,不得不佩服倾城夫人的手段。

    陈浮生瞧见这一幕,眉头微皱,自语道:“难道此处早早被人做了手脚,不然这些高手,怎么甘心被人擒住?可他们并未出言,反倒老实了,这让人好生摸不着头脑。”

    顾醒闻言正要答话,陈浮生耳畔响起一阵低吟浅笑,“陈公子好生聪明,奴家怕是要多此一举了。”

    来人正是不知何时从台上走下来的蓝沁,此时的她虽依旧穿着那身衣衫,却有意将衣衫弄散,酥肩半露,倚靠着陈浮生,如若无骨。

    这一幕自然被正巧望过来的二丫头看在眼里,顿时火冒三丈,要冲过来与这不知何处冒出来的女子,正个短长。一旁正趴在桌案上眯着眼魏无忌,立马来了精神,一把将二丫头抓住,免得她冲动坏事。

    老黄头朝着二丫头摆了摆手,示意他来解决,便走到两人近前,厉声呵斥,“你这女娃娃,好不知羞。大庭广众之中,做出此等伤风败俗之事,不怕被人笑话吗?”

    此时寂静无声的场中,众宾客的目光齐刷刷地望了过来,戏台之上的物件,反倒没人关注了。蓝沁却是半点不退,将身子一挺,娇声道:“倚老卖老,这才是笑话。大家说对不对?”

    在场宾客瞧着蓝姑娘千娇百媚的姿容,纷纷出言附和,似乎将此时拍卖之事抛诸脑后。

    二层楼上,通文馆五馆主对这等言语相讥并不感冒,连声催促道:“倾城夫人,到底拍还是不拍?”

    独坐于白纱之后的倾城夫人,并未觉着蓝沁此举又何不妥,亦无不悦,反倒笑着说道:“若是落日峰陈家主肯留下,太平客栈自然荣幸之至。至于这物件,暂且先放一放。”

    二层楼上的通文馆五馆主闻言一惊,连忙朝着陈浮生说道:“这位陈公子,你父可是陈延山?”

    陈浮生撇开软弱无骨的蓝沁,丝毫不在意众人审视的目光,向前一步,抱拳道:“家父正是戍边骁骑将军陈延山,不知阁下是?”

    那人闻言朗声笑道:“不错不错,果然虎父无犬子。之前我便瞧着

    你,只是觉着有些奇怪,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此时看来,确是老夫多心了。老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李存进。你父与我相交多年,你可唤我一声叔父。”

    陈浮生却是丝毫不见外,再次抱拳躬身道:“小侄拜见叔父。”

    倾城夫人却是有些不悦,“这等温情戏码还是容后再议,陈公子,我且问你,你可愿意留下?”

    陈浮生回身望向帷幕之后,不卑不亢,“这等要求,恕难从命。”

    “好!很好!沁儿,听见没?别人对你无意,无需多言,快些回来吧。”倾城夫人似乎想快快结束这一场闹剧,也不再顾及女儿家脸面,连声将蓝沁召回。

    蓝沁姑娘故作哀怨地望了陈浮生一眼,却在临走时抬头将他斗笠给拿了去,“若是回心转意,便来寻我。”

    此时陈浮生的面容暴露在在众人面前,一众人群中,有人说道:“此等容颜,可谓倾城绝世,就算是杨贵妃在世,也不过如此啊。可惜是个男儿身,不然必然颠倒众生。”

    而那些女子,却是像犯了花痴一样,望着陈浮生的面容,再也不肯挪开,“时间竟有此等奇男子,今日得见乃我等荣幸。若是与他同宿一晚,便是死也愿意。”

    陈浮生并无遮掩,亦无恼怒。双眸远眺,嘴角含笑,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二层楼中的通文馆李存进朗声笑道:“贤侄器宇轩昂,有大家风范,后生可畏啊。”说着便再次大笑出声,将那些窃窃私语全都淹没其中。

    白纱之后的倾城夫人,却是恼怒至极,“尔等还想不想瞧这物件,还是只想流连这男子的面容?”声音中有内劲加持,声调尖锐刺耳,让在场之人无不捂住耳朵。

    而那通文馆李存进,却是蔚然一笑,“倾城夫人何须动怒,继续便是。”

    此时站在台上如踏针毡的店小二,回头望向倾城夫人。后者微微点头后,店小二这才朗声道:“无需多言,此物就在眼前。”说着便将木盒盖子打开,示意一名白衣人走到近前,两人一左一右将这块看似普通的布块给拉了开来。

    还未完全展开,场下就有人惊呼道:“山河社稷图?竟然是山河社稷图!我没看错吧?”

    “难道这就是传闻之中,独占九渊之密的山河社稷图?”

    “不是说山河社稷图在兽骨秘藏之中,难道太平客栈将这些兽骨全都收集齐了不成?”

    一众宾客议论纷纷,望向戏台之上的目光,多少有了些许不善和怀疑。,更有甚者摩拳擦掌,似乎想要凭借一己之力,搏上一搏。

    店小二瞧着众生百态,一声冷笑,“诸位稍安勿躁,此图并非山河社稷图。”

    此言一出,与众哗然,“这不是山河社稷图是什么?那上面画着的,不是九渊又是什么?你不是匡我等吧?”

    “如果这不是山河社稷图,那又是何物?这世间又怎会有如此相似的两张图?”

    倾城夫人冷笑出声,“尔等太过孤陋寡闻,这九渊何其大,相似之物何其多,又怎么会是一

    种东西呢?但从价值上讲,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话怎讲?”

    这次问出此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厉声呵斥蓝沁的老黄头。这一声并不大,却传到每一个人耳中,听的清清楚楚,似乎是有人在他们身旁耳语一样。

    这一手“声声入耳”足见功力,就连倾城夫人都微微有些动容。

    沉默了片刻后,倾城夫人才开口说道:“意思再简单不过,就是此物乃是兵防军事社稷图,尔等明白了吗?”

    一众宾客闻言皆是沉默,这地图的分量,不可谓不重。而这东西若是拿在手里,恐怕一刻都不得安生。这样的稀罕物件,岂是他们能够染指的?二层楼上的那几位,恐怕心中早在盘算着,如何出价了。

    倾城夫人说完,场中一片鸦雀无声。这种情形并未出她所料,环视一圈后,朗声笑道:“这最后一件藏品,我们换种玩法,如何?”

    场中众宾客闻言,眼前一亮。若是比拼财力他们过犹不及。但若是比其他的,说不定还能有几分胜算。

    但二层楼中,有人呛声道:“倾城夫人,是要哄抬高家,让奇货可居?”

    “非也非也,此物于尔等,价值不同。我太平客栈百年来一直保持中立,这才是立足之本,虽处后唐土地,但却将一视同仁。”说完便抬手一招,店小二便将此物给收拢了起来,放入木盒子中。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那只木盒,仿佛在这一刻,没有比之更重要的东西。

    “那你想怎么比?”摩柯机关城的铁老,饶有兴致的地问道。他似乎从倾城夫人口中听出了一丝弦外之音,并非没有一拼之力,故而有此一问。

    倾城夫人抬手示意,两旁白衣人将几座案台搬了上来,摆在戏台之上,有十二座之多。待放整完毕,倾城夫人这才开口说道:“诸位得此物,莫过于用兵。而用兵之道在于谋,这次比拼就是各自写下自己的谋断,以九渊之临渊泽鱼的视角,来谋断九渊。”

    “倾城夫人,你意欲何为?”二层楼上,有人直言不讳,点出这其中利害。

    “并无他想,只是身逢乱世,当求自保之道。有了诸位的锦囊妙计,相信我这小小太平客栈,便能安稳如初了。”倾城夫人轻笑着说出这番话,却是难以让人信服。

    这一手,必在刺探。来者皆与九渊七国之人有所关联,难免不会在行兵布阵中暴露一丝端倪。而这太平客栈,恐怕早已有了靠山,以此投石问路,便能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但此时一言既出,便是骑虎难下。

    若是写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言语,恐怕难以糊弄过关。

    顾醒却闻之一喜,望向陈浮生道:“陈兄可否一战?”

    陈浮生挺直腰板,朗声笑道:“自然责无旁贷!”很显然,他对此物,也是觊觎已久,若能得之,那落日峰便不再只是一山草寇,或许能摇身一变,成为一方诸侯,他便能完成父辈未曾完成的梦想。

    而顾醒却想借着陈浮生的东风,干一番自己的事业,以此才能报仇雪恨……

第三百九十四章 指点江山

    顾醒的这些心思,陈浮生又怎会不懂,只是有些人,有些事,看破不必说破罢了。陈浮生对顾醒自然有所保留,绝不是表面瞧着那么真诚。至少在老黄头看来,陈浮生一门心思放在顾醒身上,必然另有所图。

    但此时这场比试,却只能让陈浮生一肩扛之。这是不得已的无奈之举,也是试探此人所谋的大好机会。

    瞧着顾醒那一脸期待的模样,老黄头却是悠然一叹,别在腰间的烟杆,拔了出来又放了回去,如此反复几次后,终究还是没有搭上几口。老黄头对顾醒的感情很复杂,从龙首郡逃出来的时候,或许就是一场命中注定。

    戏台之上,两名随行来到倾城夫人身侧,一人捧纸,一人着墨,似乎还有些规矩,需要要白纸黑字,才能掷地有声。店小二破天荒的没有在此时插科打诨,也没有用他惊人的口才和嗓音故弄玄虚,反倒平静地注视着场下一众宾客,看着他们目光中的期盼。

    这将是一场载入史册的巅峰对决,这谋定江山挥毫泼墨,将为接下来九渊乱局的书写下怎样的权谋,才是这些江湖人最为关心的。他们并不关心谁执掌天下,他们却在意谁在身旁厮杀。

    只有在刀光剑影中拼杀过,在刀山火海里挣扎过的人,才能体会两国交战的恐怖。这是一种无法通过时间磨灭的记忆,将深深印在脑海,烙在心上。而这些江湖人,却没有一人胆敢将这些鲜血和悲怆熔铸的悲歌用刻骨铭心的文字写下……

    纵然史书有着这一切的盖棺定论,却只能让后人来评说。谁执掌江山,那些败军之人便是乱臣贼子,古来如此。而如今的九渊七国,却各自为战,分崩离析。自秦皇汉武统一华夏,整个九渊便何为一家。

    但终究有人不甘人下,用累累白骨筑起一座座高台,一人立于其上,呼风唤雨。脚下是无辜百姓的残肢断臂,还有身躯中流淌出的鲜血,汇成从未干涸的长河。

    而此时,当倾城夫人提出这比试之法时,在场众人心中便有了打算,也做好了漠然接受的准备。谁也无法和命运抗争,纵然拼死一搏,到头来也不过是一条既定的路。

    回头看,这条路或平坦,或曲折,但终究还是需要你自己走下去。而期间的跌宕起伏,往往都是自己想要挣脱束缚曾做出的努力,可到头来还是事与愿违。

    当倾城夫人将狼毫放下,那张有些泛黄的宣纸上已写满了规矩。店小二回转身形,躬身向前低头接过宣纸,扣在一张恰好相衬的木板上,高高举起,朗声道:“诸位,若是自觉有才有德,心系河山者,皆可上前一试。评判的标准只有一个,‘指点江山,当仁不让’。”

    场下又传来一阵嘈杂之声,只是这一次的熙攘不再是窃窃私语的猜疑和埋怨,换而成了一种掂量和迷茫。他们何时不曾望河山,却不知河山正回望。但此时真正临近时,却又显得那般苍白无力。

    若不曾上战场,又怎知“塞外马蹄急,夜啼坠月心”。若不曾提起横刀向天问,又怎会看到那天际的骄阳,会在两军拼杀后化为血红,灼烧着抬望的眼睛。

    古道西风瘦马,败军之将何来言勇。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却也抵不过潮水之兵前赴后继。

    这些点点滴滴,在场之众或许都知道,亦或不知。但无论如何,要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朗朗乾坤之中,心无旁骛的写下,并非易事。

    店小二抬起的手不曾放下,目光中却多了几分期待。他不知倾城夫人为何如此,却知道若是有人能站出来,这一场九渊乱局,终究还有希望。

    江湖事江湖了,那不过是一场场捉对厮杀,一方败亡后,只有恩怨绵延。而两国之事,却非匹夫之勇,一朝一夕能断。这是长久以来的期盼,却不是百姓的期盼,只不过是为君者一人的心绪难安。

    当他立于高台之上,瞭望远方,心中必然有着一种难以名状的豪迈。豪迈之下便是心绪难宁,在远方的高台之上,是否也有这么一人,正在瞭望目之所及的远方……

    终于,一阵阵言谈之声中,有一人率先站了出来。

    陈浮生轻轻拍了拍顾醒的肩膀,起身抱拳朗声道:“诸位,小弟落日峰陈浮生,虽无大才,但想试上一试,为这九渊乱局,指点江山。”说着便大跨步向着戏台走去,走出了个虎虎生风。

    场中观望之人,瞧见有人出头,便也闻声而动,稍觉自己有才有德之辈,也纷纷跟了上去,台上十二桌案,不过片刻功夫,便已满。

    店小二见状将泛黄宣纸收起,抬手一挥。两侧白衣人将一张张硬黄纸拿了上来,平铺在案台之上。店小二笑着解释道:“九渊战事一朝起落,我等也是拼尽全力,才搜集道这些利于保存的纸张,还请诸位见谅。”

    场下有人笑着回道:“此时若还计较这些繁文缛节,岂非贻笑大方?”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哄笑,哄笑声后便渐渐平息,目光都聚焦在戏台上的十二人。陈浮生稳在正中,双手垂于身前,似乎并未有任何紧张神色。反观周围之人,却是一个个捎耳挠腮,与刚才在场下判若两人。

    场下却无一人哄笑,每一个人脸上皆是神情凝重,仿佛这一台之隔,便是那出“塞黄沙遮望眼,杯酒已醇人未归”的惨绝人寰的战场。

    当他们站上台时,便已是成功,哪里还有人胆敢嘲笑。这本就是一件严肃至极的事,就连二层楼上的诸君,都陷入良久的沉默,漠然无语。

    终于,店小二瞧着众人的面容,走到台边拿起响锣重重敲下,那十二人中,有人身体一震,面上已渗出汗滴。要知道,这太平客栈虽是关门闭户,却不知用了何种手段,将室温保持在一种微凉呃状态,偶尔还有阵阵夜风袭扰,否则如此多人,早就暴跳如雷了。

    而这种因极度紧张而滴落的汗珠,才是此时众人心境最真实的存在。

    陈浮生率先执笔挥毫而下,没有多余花哨的动作,只是眉角微微抽搐了几下后,便将仍是散乱的狼毫竹笔,全都侵染在浓浓墨中。手腕微微抖,在雕琢“山河”二字的砚台上轻轻挪动,润出一点笔锋,便在纸上写下了第一个字。

    台下众人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因自己的疏忽,影响道台上之人的落笔成风。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默契,亦如战场上的厮杀。执旗之人周围,都会有数名好手护卫,护卫着他们心中的荣耀。

    顾醒凑到老黄头身边,轻声问了一句,“嘿,你觉着陈兄会写出什么惊世骇俗的雄文,惊艳众生?”

    老黄头却是一撮鼻子,没好气地说道:“顾小子,我提醒你,与此人保持距离。否则被人卖了,还在给人数钱呢。”

    “好啦好啦,知道你为我好,但陈兄并非歹毒之人,心胸宽广,光明磊落,不可以小人之心揣度之。”顾醒抬手环在老黄头肩上,笑着说道。

    两人说话间,二丫头也小跑了过来。只是动作较为轻微,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倒是还在桌案上的魏无忌,酒足饭饱后竟沉沉睡去,不时用手抓挠下鼻子,似乎许久未曾安眠。

    二丫头嘟着嘴问道:“你俩在聊什么,可是再说陈公子的不是?”

    老黄头连忙两手一摊,一副委屈莫名的样子,“怎么会,陈先生这样的好人,可是不多见了。是吧,顾小子?”

    顾醒正瞧着戏台上众人的奋笔疾书,没来由听见老黄头拖自己下水,便随意“嗯”了一声,也不搭腔,似乎并不在意。在他心中,陈浮生并非老黄头说的那般不堪,纵然有过,也不会危及性命,定是有难以言说的苦衷。

    而倾城夫人所道出的种种,却将两人紧密的联系在了一起,似乎这其中还有许多过往的故事。故事中有着难以权衡的真伪,需要他们自己去发现。但倾城夫人对陈浮生,却是那般不待见。而通文馆的李存进,得见陈浮生却是欣喜。

    若是看表面,不过尔尔,但若真要细细想来,事情必然不会简单。顾醒并不知道,倾城夫人会怎么对付陈浮生等人。但顾醒知道,通文馆必然会横插一手,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想到此处,不经意间抬头望去,却瞧见那紧闭的扉窗微微开了一条缝,正好迎上了那厢房中人的目光。虽是瞧不真切,但此人生得狮口阔鼻,一只鹰眼真审视着场中众人,但多时还是望着陈浮生。

    许是觉察到了顾醒投来的目光,这才没有丝毫征兆的扭头回望,两相交织下,双方皆有了些许想法。通文馆李存进不知顾醒为何人,却是看出了一点端倪。此人身穿明月楼便服,却有些破旧,定是逃难而来。若是将其擒下,或许会发现有趣的东西。

    而顾醒却感觉到一阵脊背发凉,此人带来的威慑感,隔着如此远的距离,都让人不知所措。

    老黄头抬手将顾醒的脑袋转到二丫头面前,郑重其事地说道:“顾小子刚才说,陈公子必将一鸣惊人,万古流芳。”说着还朝着顾醒挤眉弄眼。老黄头这一手中蕴含内劲,稳住了他体内跃跃欲试的气息,这一问更是让他心绪稍安。

    顾醒抬手握拳,击在自己手掌上,蔚然一笑,“对啊,陈兄之才,有目共睹,是该让天下人见识见识了。”

第三百九十五章 当仁不让

    顾醒虽是如是说,但脸颊两侧的冷汗已酣然直下,竟是无法控制。刚才的那一眼对视,竟是如此凶险。日后若是见着此人,比是远远避之,以免引火烧身。

    二丫头却是满心欢喜,踩在椅凳上望着戏台上的陈浮生,仿佛这十二人正统帅千军万马,征战沙场,至死方休。

    这十二人中,除了陈浮生奋笔疾书外,其余还有两人亦是不甘示弱,下笔乘风去,不多时便将三寸见方的硬黄纸,写的满满当当。陈浮生率先一步拈起一张,两侧白衣人连忙上前接住,并搬来一块布告宣板,将几人的文章按照从左往右的顺序依次排开。

    二丫头有些疑惑不解,“黄爷爷,这是作甚?”

    老黄头虚拈胡须,摇头晃脑道:“此乃示人之用,将这笔墨沾新的韬略展示在大伙面前,便可先睹为快。”

    二丫头恍然点头,却因位置太偏且靠后,瞧不真切。正准备上前,却被老黄头拦下,“且慢,你这一去,若是陈先生就此分心,那该怎么办?”

    顾醒生怕二丫头惹出事端来,也帮腔道:“老黄头言之有理,不可鲁莽。”

    二丫头对老黄头一直以来就非常依赖,但遇见陈浮生后,却开始有了些许动摇。而顾醒对她有救命之恩,一直以来对她照料有加,故而已将其当做哥哥看待。此时两人之言,虽有些逆耳,但终究是忠言,二丫头并非不明事理之人,也就点头应允,乖乖的垫着脚,使劲张望着。

    顾醒和老黄头心中稍安,涵姨和易南星却凑了过来,低声说道:“此处已被重兵把守,不知有何变故。届时若是出了乱子,无须惊慌,见机行事。”

    这一句道出,两人心中本已坠地的石头,又被悬在了心间,开始忐忑起来。这被众人粉饰的“太平”,看来并不如想象中那般简单啊。

    顾醒正想着,老黄头又抬肘抵了他一下,顾醒遥遥望去,看到戏台上已进入白热化阶段。以陈浮生为首的三人,皆已写下两张有余,正在抬笔疾书第三张。

    此时,白纱之后的倾城夫人声音幽幽传来,“行军打仗,在于用兵。兵者,诡道也,若是落于俗套,便只是一个通晓常理的庸才,毫无用武之地。”

    这一句说的看似无心,却字字锥心。说者轻描淡写,听者却如醍醐灌顶,顿时心中一颤。谁也不知道,这醍醐之中,到底是凉水,还是滚烫的开水。是让你更加清醒,还是让你皮开肉绽。

    话语落时,戏台之上十二人中一人,突然开始疯狂撕扯自己的答纸,伴随着一阵狂笑声,倒在地上不住地抽搐起来。

    场下宾客一片哗然,没想到这一场没有硝烟的厮杀,会发展到如此惨烈的程度。店小二一抬手,两旁白衣人便快步走上前将那名“用力过猛”的答者抬了下去。

    倾城夫人却是宛然一笑,“如此心境,还想着指点江山?简直可笑。”

    只是这戏台上的其余十一人,包括陈浮生在内

    ,都觉着一股巨大的压力席卷而来,似乎面前有千军万马,在这瞬间便要将他们吞噬的一干二净。

    陈浮生恍惚间,天地变换,出现在一处旷野之上。他自知已是入了UU小说“神迹”之中,虚虚实实,却并不耽误他继续妙笔生花。

    旷野之大,荒草丛生。遥遥望去,竟是一片苍茫。白色雾气升腾在此,其间有铁甲兵骑若隐若现。而两侧耸立的高山,还有刀砍斧劈的峡谷,无不诉说着这是一场有去无回的决战。

    倾城夫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响彻天际。那声音中的轻蔑和漠然,似乎已为陈浮生的笔触和军队画上了一个休止符。“落日峰陈浮生,你父曾经驰骋沙场,却并非百战百胜,多次强敌当前,要么闭城不出,要么丢盔弃甲而逃。最终才逃到落日峰,落草为寇。”

    陈浮生闻言震怒,举剑指天,“你有何功德在前,胆敢如此斥我阿耶。我阿耶一生光明磊落,就算迫于为寇,也不是尔等能够轻易盖棺定论。”

    倾城夫人的声音再次响起,言语中多少有了些戏谑,“你可知那一战,若不是你父畏敌潜逃,顾闫勋又怎会输的那么惨,被朝廷抓住把柄,惨死在自己府中。”

    “一派胡言!”此时的陈浮生抓起毛笔,双目紧闭,似乎在与自己心魔抗争。

    而场上其余十人,亦是如此。只是有些已经因痛苦而弯曲了身体,有的握笔之手不住颤抖,竟是抛之不及。

    场下众宾客又开始骚动起来,店小二大跨步走到正中,抬手安抚道:“无需担心,不过是笔触梦魇,若是无法突破,便完不成这一场比试。当然,这也是比试的一部分。”

    “那为何刚才没有说过?”场下宾客中有人厉声问道。这一句得到了其余人的连声附和,似乎在这一刻,彼此早已没有了嫌隙,开始同仇敌忾。

    场上之人,眉头紧锁,却是无法落笔成章。场下之人,心绪难安,只能咄咄逼人,希望这店小二能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

    店小二却是一脸无所谓的模样,“你们也没问啊。”

    这一句像是给在场宾客一人扇了一巴掌,却还不许还手,莫名觉得憋屈。倾城夫人却在此时开口说道:“若是连自己这一关也过不了,那他就算写的天花乱坠,也不过是狗屁文章。”

    话语中虽有寒意,却是一句实话。众人闻言皆是漠然点头,不再继续争论不休。

    戏台之上的十一人中,唯有陈浮生依旧站立,并未出现太多变化。而其他人或蹲或躺,或哭或笑,已非刚才模样。

    陈浮生此时依旧陷在梦魇之中,眼前的白雾已散尽,出现了绵延数十里的兵卒大阵,阵前一名披甲将领,黑甲髯须,面容奇绝,竟是与他一般无二。除了那一抹火红胡子,其余分毫不差。

    陈浮生正感诧异之时,那火红胡子之人一夹马腹,向前冲来。陈浮生闻之一惊,便要抬手。却听见那人朗声喝道:“浮生小儿,上前说话。

    陈浮生一手握住马缰绳,抬剑轻拍马臀,也往前冲去,待临近不过三十步之时,才一勒缰绳,轻笑着说道:“不过如此。”

    那火红胡子的“陈浮生”闻言一怒,“浮生小儿,休得胡言!”

    陈浮生却是将长剑归鞘,盯着来人的眼睛,像是在欣赏一件别出心裁的瓷器。那火红胡子被瞧的有些发毛,举起短戟指向陈浮生,“可敢与老子一战?”

    听到这句,陈浮生反倒放心下来,轻轻叹息,“不过心魔,竟能如此嚣张。我陈浮生已沦落到这等地步了吗?”

    火红胡子闻听此言,狂妄一笑,“浮生小儿,既然知道,还不乖乖投降,免得让老子多费手脚,省些功夫。”

    陈浮生却是轻蔑一笑,调转马头扬长而去,“你要战,我便战。无需多言,手底下见真招。”说着又是一夹马腹,马蹄带起湿润的泥土,似乎是不久前才刚被雨水浸透,隐隐还能闻到泥土的芬芳。

    此处地势险要,两侧呈包围之势,易守难攻。可从眼前的形势看来,陈浮生乃是进攻一方。随即朝一旁亲卫问道:“我军人数几何?”

    那名亲卫立即下马,单膝跪地抱拳朗声道:“启禀将军,我军率众三十万,敌军号称百万。将军若要迎敌,还需三思而行。”

    陈浮生闻言抬手点在下巴上作沉思状,“如此吗?那便有点意思了……”

    一旁亲卫瞧见自家将军露出一抹淡笑,却是丝毫不慌,心中已是七上八下。陈浮生抬手一挥,“骑兵营何在?”

    身后约莫五十步,一众骑兵高声应道:“在!在!在!”声如洪钟,绵延千里不绝。而遥遥相对的火红胡子率领的兵卒,却是一个个嬉皮笑脸,满不在乎的模样。这等悬殊之下,就算是天兵天将,也难以扭转乾坤。

    而此时戏台之上,又有两人相继狂喜狂悲后摔倒在地,被白衣人抬了下去。而他们的笔墨之言,也只能停留在此,黯然出局。

    陈浮生握住狼毫的手微微抖动,似乎脑海之中的战况已进入白热化阶段。陈浮生抬手一挥,“骑兵营听令,兵分三路,两方策应,主军冲锋,若是遇上阻碍,便分散开来。注意!保存实力,切不可做无畏牺牲。”

    陈浮生自然知道,这样的冲锋伤亡一定不小,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骑兵营整装待发,陈浮生又朗声喝道:“滚刀手何在?”

    身后一众兵士齐声回道:“在!在!在!”这一次声音有所收敛,却透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决绝。陈浮生闻声而动,调转马头斥令道:“尔等兵分思路,两路随两侧骑兵之后,将埋伏在山脊之上的弓弩手,尽数斩杀。剩下两队,居间策应,不可冒进,听明白了吗?”

    “燃!燃!燃!”这一众兵士的声音再次将此处天穹填满,回荡不绝。而火红胡子率领的敌军,此时才有了些许变化,收敛起刚才吊儿郎当的模样,变得郑重其事起来……

第三百九十六章 帝王心术

    安排完骑兵和刀斧手,陈浮生再次抬手握拳,高举头顶,“弓弩手何在?”

    身后两侧隐蔽处,传来弓弩手齐声回答,“在!在!在!”

    陈浮生心意一动,随即吩咐道:“弓弩手燃火,先下一城!”此言如令信,扎在每一名兵士心中。队伍开始不断变换,抬臂掌弓弩的兵士冲上近前,开始向前移动。

    陈浮生调转马头,振臂一呼,“其余将士,随我冲锋,片甲不留!”陈浮生拽紧缰绳,重重一夹马腹,快步冲了出去。身后兵马如潮水般向着远方涌来,向一头头下山的猛虎,有雷霆万钧之势。

    那先行一步的弓弩手和骑兵,已抢先一步就位,就等着陈浮生一声令下。此时弓弩手已燃起箭火,漫天箭雨射向火红胡子率领的守军,犹如万道流星,直坠而下。

    那火红胡子瞧见对方毫无征兆的杀将过来,先是一愣,随即朗声道:“举盾!”

    那绵延数十里的兵卒中,隔一人便有一块硕大盾牌,将两人遮蔽其中。陈浮生却是早早料到,一声令下,“骑兵冲锋!”

    当骑兵从弓弩手身后跃出之时,那些守军已是有些手忙脚乱。加上这盾牌沉重难持,又不能就此丢掉,两相纠结之下,被骑兵一冲,就陷入混乱之中。

    陈浮生将骑兵立功,抬手往两侧山脊给一指,再次朗声喝道:“片甲不留!”

    早已摸上山脊的众刀斧手,纷纷现身朝着那些弓弩手扑去。可怜那些弓弩手本以为自己藏匿其中,还能趁乱偷袭,却被人率先一步,清理殆尽。火红胡子面色一沉,却是临危不乱,手中双戟一抓,便率众朝着陈浮生冲了过来。

    陈浮生却是狡黠一笑,朗声道:“锁马脚!”

    那些最先冲锋的骑兵,纷纷从身侧抓起一条铁链,铁链两头有两颗铁球,布满尖刺,朝着来袭的敌军骑兵抛了过去。这“锁马脚铁链实战之中应用广泛,可在两军冲锋之中快速瓦解敌军骑兵主力,加上边策应骑兵,简直无往不利。”

    火红胡子闻言大怒,又是一夹马腹,可自己所骑烈马率先被困,往前一倾摔倒在地。而他只能一个滚动翻入战局之中,开始大开杀戒。

    陈浮生怎会见此袖手旁观,立刻迎了上去,长剑在手中一分为二,竟是双股剑。双戟对双剑,两人之间火花四溅,打的不可开交。火红胡子见陈浮生与他捉对厮杀,朗声讥讽道:“浮生小儿,你还嫩了点,看爷爷这一戟!”

    双戟左右开弓,向着陈浮生两腰刺来。速度极快,带出阵阵破风之声。陈浮生巍然不惧,两剑砍杀一名来犯敌军,一脚踹来身前一人,双剑交叉身前,等下这一击。随即双手一用力,将双戟高高抬起,后仰前滑,一个顶膝,直接踢中火红胡子的命门。

    火红胡子亦非常人,虽是吃痛,但并未丧失战力。双手用劲往回一拉,双戟便朝着陈浮生后背袭来。陈浮生就地一滚,躲

    过数人砍杀,一个鲤鱼打挺起身,便朝着来犯敌军刺去。

    借着这股冲劲,陈浮生拔出长剑高高跃起,向下劈砍而去。火红胡子已陷入包围之中,身后大军策应不急,已有些急躁不安。陈浮生此刻却如天神下凡般从天而降,一剑就劈掉了火红胡子的一只胳膊。

    随着一声震天怒吼,火红胡子来不及吃痛,便,身体后仰,然后抬起短戟往身后疯狂攻去,且战且退。陈浮生此人,工于心计,此时说来并非讽刺,而是褒奖。

    一击得手,便朗声道:“敌军主帅已不战而逃,速速乘胜追击。”一众不明真相的兵卒士气高涨,而敌军却是闻风而动,丢盔弃甲。可怜那火红胡子,任由他如何拼杀,如何嘶吼,也抵不过陈浮生这一句来的洞彻人心。

    有了这一股乘胜而来的东风,陈浮生所率兵众势如破竹,一路长驱直入,将这号称“百万”的乌合之众,冲的是七零八落。

    这些失去了主帅的兵卒,已是无心恋战,纷纷落荒而逃。

    当陈浮生站在刚才火红胡子所在之处时,身后已是尸山血海,眼前更是一片散兵游勇,溃不成军。

    陈浮生振臂一呼,所率兵众皆是抬臂响应,顿时旷野之中只有回荡着这气势磅礴的嘶吼,久久不绝……

    陈浮生在这一刻清醒,来不及环顾四周,便再次抬笔疾书,场下众宾客纷纷起身鼓掌,一时间群情激动,皆有一股热血涌上心头。二层楼上的通文馆李存进,更是抬手推开扉窗,朗声赞誉道:“浮生乃当世奇才,当仁不让!”

    倾城夫人冷笑一声,随即反唇相讥,“一切都还未有定数,别高兴的太早。”

    场下二丫头双手紧紧抓在老黄头的肩头,神情已是紧张的无以复加,颤抖的双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是没能讲出口。顾醒也被场下宾客感染,随着呼声高举双手,为陈浮生加油打气。

    终于,但陈浮生提笔点下最后一字的最后一划,将狼毫慢慢放在桌案上,起身向众人抱拳,鞠躬致谢。随即后退一步,朝着二层楼李存进再抱拳,“叔父过奖,小侄受宠若惊。”

    此时告示板上只有陈浮生洋洋洒洒六篇长文,其余之人皆是中道崩猝,可见战况惨烈。

    倾城夫人抬手一招,店小二立即心领神会,走上前朗声道:“如此,便只有陈公子一人得以完成,但这次比试并非以此论输赢,而是‘指点江山,当仁不让’。既如此,那便来瞧上一瞧,陈公子的韬略,能否入诸位法眼。”

    场下再次鸦雀无声,蓝沁姑娘不知何时已来到戏台之下,闻言快步走上戏台,来到告示板一侧,笑容灿烂,“若是诸位皆无异议,便由小女子来诵读。”

    二丫头闻言瞧见这蓝沁已是无名邪火上涌,听闻此言更是一蹦三尺高,还要叫嚣着一些不堪入耳的话。

    幸好老黄头和顾醒眼疾手快

    ,一把将二丫头按住,这才避免又一轮的“关注”。

    蓝沁对陈浮生的觊觎已是昭然若揭,又怎会放过这等良机。也不等店小二再说什么,便开始大声诵读起来。

    “天地之谋,江山为先。江山之策,百姓为重。乱世之危,安身立命。执掌三军,方可博弈。当世为人,摒除物遮,能解物蔽,方能明物御物。若超脱物外,以天地之理待之。物用其用,利己于身,便可塑天下纵横阡陌,了却百年纷扰。凡俗之人,周而复始,为物所驱,沦为其奴,不得明心。皆是一物以蔽之。长久如此,深陷其中而不自知,亲朋之言而不得闻,终为俗人。据此需以非常手段摒弃七情六欲,将其牢牢控于自身,方可为物之主,此乃其一。”

    半晌沉默,场下之众皆是漠然不语,却在片刻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犹如醍醐灌顶。

    掌声之后,蓝沁又接着念道:“非常之人,能解人之蔽,方能治人。儒家常言,跳出桎梏,识人知人,解人控人,方能具备玲珑之心,御人有术。如此非常之人,必然凌驾九霄之上,为天下定人伦之序,守万之疆,保百年之福,方为人主,此乃其二。”

    没有片刻耽搁,蓝沁便有接着念道:“当为人主,并非一日之功。乃知天下疾苦,脚踏九渊,能解地蔽,才能治世。若只能治人,圣贤以概之,始终只是纸上谈兵,不堪大用。世世更迭,并非人之所愿,那是万事万物之定论,必然而为之。以物为基,出自天地,馈于天地,需懂共存之道。得天时地利人和,便能扶摇直上九万里,成就一番伟业。万物之理何论?以法治于天下。唯有知天,才能知地。唯有知法,才能安于万物。韩非曾言,法以量度之,可安。知天文地理,以法度之,用于江山社稷,便可辅佐君王,治国安邦,建功立业,此乃其三。”

    顾醒听来觉着耳熟,却是想不起在哪里听过。但其中道理可谓是学贯古今之人,也不能如此信手捏来,难道陈浮生真是智极近妖的奇男子不成?未等顾醒有所反应,蓝沁便又接着念下去,“从知天地,到外天地。能解除天蔽,人与大道相通,才能提挈天地。古之真人,提挈天地,飞升九天,统御天地。人间事,人间了,九渊之危,需德才兼备之人,冒天下之险,以身反之,方可化解。”

    当蓝沁念完后,陈浮生已是双眼微咪,嘴角含笑地望着众人,似乎在等待着他们的答案。老黄头听完却是大呼无耻,“陈小子这洋洋洒洒千字文,却并未点到实处,而是以虚无之道论之。乍听之下非常有道理,但细细琢磨却是千人千言,各有各论。”

    二丫头闻言,摇头晃脑半天后,仍是漠然无语。以她的年纪和阅历,怎会懂得这其中的浩瀚无穷,实则空无一物的道理。陈浮生此举不过为了试探,虽言之有物,却并无兵法,只有韬略。如此一来,便符合“指点江山,当仁不让”的标准,可谓契合之处,无出其右。

    顾醒想通其中症结,蔚然一笑,抬头望向陈浮生,更觉此人不简单……

第三百九十七章 心术不正

    顾醒这边笑的是意味深长,老黄头却是一副鄙夷神色。眼见这陈浮生“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却博了个满堂彩,实在让人有些气不打一处来。随即抽出烟杆,再也顾不上那些繁文缛节,开始吧啦吧啦,还一副小肚鸡肠的模样,“瞧瞧,嘿!小人得志咯!”

    二丫头不知为何,这老黄头如此不待见陈浮生。自从第一眼见着,就开始虚与委蛇,两人袖中皆有乾坤,推来换去,具是滴水不漏。老黄头虽是嘴上说着,“浮生啊”如此云云,可心底却是将他当做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外人,生怕顾醒和二丫头沾染了他身上那酸腐之气,落得一身骚。

    陈浮生自然知晓,看在眼里,点破未曾说破,只是言语之中对老黄头多了几分恭敬,从未敢怠慢。

    随着顾醒和二丫头“纷纷倒戈”,老黄头眼见势微,这才恼羞成怒,只能“狗急跳墙”。他不通文墨,怎比得过陈浮生才高八斗,如此一来,天长月久,陈浮生何愁不得势。到那时,悔之晚矣。

    顾醒听见老黄头的酸言腐语,抬手搭在老黄头肩上,轻声说道:“老黄头,陈兄一鸣惊人,此事不出半月,必然传遍九渊。到那时,他可是个炙手可热的‘香馍馍’,我等还得好生伺候呢!”

    “伺候?我呸!他打着什么主意,老夫怎会不知?不过是一出黄鼠狼给鸡拜年,哪里安了什么好心。从初见时便觉着奇怪,一个大老爷们,非要坐轿子,你说,呵!”

    老黄头越说越气,就要蹬鼻子上脸,耳畔却传来涵姨冷哼之声,“老东西,嘴巴放干净点,别以为我不敢把你怎么样!”

    老黄头一肚子窝囊气憋了许久,此时又见陈浮生这般光耀,便再也不愿忍气同声,“怎么,不过是多了几两肉的婆姨,也敢在老夫面前叫嚣?”

    眼见两人立马要撸袖子开打,顾醒等人赶忙上前拉住,出声劝道:“多大点事,别伤了和气。”

    此时台上陈浮生正满脸含笑抱拳感谢,场下已成一片欢腾的海洋。这一众宾客自然知道,陈浮生洋洋洒洒千字文的底蕴,不过初绽锋芒,已是百里挑一。日后若是能登堂拜相,一举冲天指日可待。

    可还未等这些代表各方势力的宾客幻想美好未来,别被一声冷冰冰的话语打断,“别高兴的太早了!”

    出言之人正在从一进门就不待见陈浮生等人的倾城夫人,此时的她依旧端坐的白纱之后,店小二已将陈浮生所书整理归档,递了过去,让倾城夫人过目。场下众人皆是捏了一把汗,他们并非完全不通之辈,却也知晓此间轻重,若是得了倾城夫人首肯,那才是真正的人中龙凤。

    半晌无言,却是二层楼上的李存进有些沉不住,“怎么,倾城夫人莫不是瞧不上我这位贤侄?”

    倾城夫人闻言一声冷笑,“这文章着实挑不出一点毛病……”

    “那不就结了,直接判陈贤侄胜出,皆大欢喜,大伙说是不是啊?”李存进难得与大堂内众宾客言语,有人闻言受宠若惊,虽知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问话,也如拾千金般连声称是。还有

    人更是一脸谄媚,想要巴结这位后唐国主面前正当红的爱将,若是有了交情,那还不是横着走。

    倾城夫人不紧不慢地补充道:“话还没说完,我瞧着这陈浮生,生的一副好皮囊,却还有这玲珑心思,实在不易。可这篇文章中,虽契合主题,却暗藏玄机。若是将此图交予他,那日后……”

    “日后当如何?不妨说来!”李存进面容波澜不惊,只是眼中寒芒一闪,单手扣在了扉窗边缘,两指已经深深嵌入了整块红木雕饰的窗沿中,看来已是动了肝火。

    倾城夫人置若罔闻,不急不缓道:“日后他喧宾夺主,又当如何?”

    这一句讲的极为平淡,却如一声惊雷在本已陷入沉寂的大堂中轰然炸响,众人只觉耳畔似有人擂鼓,鼓声连绵不绝,震的耳膜生疼。陈浮生依旧没有丝毫言语,只是嘴角带着淡淡笑意,朝着李存进一抱拳,“叔父无忧,小侄心中唯有精忠报国,绝无他想。”

    李存进按在窗沿边的手微微有些松动,目中缓和了许多,微微一笑,“我侄有这份心,叔父甚慰,甚慰啊!”

    倾城夫人却是不依不饶,“陈公子既然如是说了,那我姑且信了。但即使他不会,黄袍加身时,恐怕就由不得他了!”

    “放肆!”

    这一声却不似李存进吼出来的,他虽有意出言训斥,却被人抢了个先,不禁扭头望去。只见一处将开未开的厢房中,有一人手持珊瑚菩提,眉眼和善,眉心一颗朱砂痣,更衬得他佛心可见。

    众人在那一声后随即望去,那人也没有丝毫遮掩,大大方方的打开厢房,只是厢房内的随行不知何时已瘫软在地,人事不知了。倾城夫人正要动怒,瞧见那人的面容,也不得不收敛起性子,换了一副冷冰冰的语调问道:“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让寒舍蓬荜生辉啊!”

    “寒舍?我看你这里,不简单啊!都敢对当朝国主不敬,还有什么做不出来?”那宝相庄严的宾客突然出手,手中珊瑚菩提中的一颗,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朝着戏台飞去,却并非朝着倾城夫人,而是陈浮生。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陈浮生后撤一步,骤然出手,夹住了那颗珊瑚菩提,朗声笑道:“谢过虏国公赏赐!”

    “虏国公?不就是那身处藩地,一直与朝堂对峙的异性权臣吗?”

    “嘘!小点声,我可听说此人面善心恶,属地人人惧之。更有传言,此人喜食‘血痂’,还是童子之身,才能这般驻颜有术。”

    “‘血痂’?难道人伤口好转后结出的痂?咦!好恶心,这种东西,怎能食用?”

    “这都是小打小闹,这位虏国公一直以来都不听国主管束,并拥兵自重,分庭抗礼,看来此处来此,必然也是为了这图,这下有好戏看了。”

    场下之人议论纷纷,二层楼上更是精彩纷呈。

    李存进瞧见此人,便是怒容相向,须发皆张,抬手便指,“你这贼人,还敢到此处来,不怕死无全尸吗?”

    那宝

    相庄严的虏国公,却是眯眼含笑,“小臣自归顺后唐以来,一直安分守己,却不知哪里开罪了将军,如此诅咒小臣,让小臣心中难安啊。”

    顾醒在堂下瞧着热闹,老黄头却是一脸凝重,他可是知道,此人这些年一直处心积虑想要颠覆后唐取而代之。遥遥听闻后唐国都洛阳大乱,竟是顾不得身份,要来亲自参和。

    老黄头又使劲酌了一口,将那烟头中的烟丝吸的通红,良久后才长长的舒了口气,吐出一条长长的烟线。老黄头这一手将顾醒等人熏得是头昏脑涨,涵姨都懒得与他针织,连忙逃开,免得“中毒身亡”。

    周遭的一群人纷纷回头望了过来,脸上神情具是不怀好意。老黄头却是毫不在意,展颜一笑,露出满口黄牙,还不忘将烟杆举了举,似乎还有挑衅之意。

    那群人见是这么一个糟老头子,便也懒得计较,继续将目光投向此时如“璀璨星辰”般耀眼的虏国公身上。

    陈浮生在此人出言时已有了盘算,既然能在此处驳斥倾城夫人,自然是留有后手,不会如此托大。当虏国公表明身份,陈浮生更加坚定了这一想法,含笑着望了过去。既然此人驳斥倾城夫人,那自己也不能得罪才是。

    虏国公却是保持着慈眉善目的模样,一挥手,“诸位不用担心,我不过是为了维护国主威严,身为臣子,必当尽忠才是。”

    他这一句“尽忠”,却没换来太多的附和,不知是那些宾客还没缓过劲来,还是觉着这怎么听起来都相似谎言的“实话”,有些啼笑皆非。

    其他宾客不敢出言反驳,李存进却是丝毫不惧。闻言冷声笑道:“虏国公何时这般为社稷操心,可是我后唐之福啊。”

    虏国公此人甚为圆滑,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立马接过话头,“还请李将军在国主面前替我美言两句,好让国主知晓我心啊。”

    李存进闻言再次冷哼,却没有再搭理他,转过头去,不发一言。

    倾城夫人见两人博弈,正好落得清闲。却不曾想虏国公又将矛头对上了她,“倾城夫人,你这‘太平客栈’怕是不想开了吧?恩?”

    倾城夫人何等圆滑世故之人,虽在顾醒面前真情流露,却将这权贵之间的平衡,拿捏的是恰到好处。“虏国公见笑了,奴家一介妇道人家,哪里上得了台面,刚才不过一时情急失言,还望恕罪。”

    虏国公不怒反笑,只是笑声中夹杂着缕缕阴冷,跟此处的热络互为两极,让人听了,难免有些不寒而栗。

    顾醒不禁打了个哆嗦,连声问道:“可是内劲深厚的行家?”

    老黄头抬手将烟杆在桌案上敲了敲,回手插入腰间,“此人内劲比我,只高不低。不过嘛,老夫胜在江湖阅历丰富,大风大浪里淌过来。若是真要动起手来,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顾醒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随即比了个大拇指,抿着嘴使劲点头。一旁二丫头瞧见这一幕,却是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心中暗道:“这黄爷爷莫不是又在吹牛了。”

第三百九十八章 围而不攻

    而丫头不知的是,老黄头出手将顾醒和孤啸山庄等人从内宫中救出,已是通天的手段。还能带着他们逃到此处,着实不易。加之顾醒武功尽失,形同废人,又遇上陈浮生这一伙,跟是操碎了心。

    这些事,顾醒自然没有告诉二丫头,生怕她担心。本来一路行来就颇多波折,若是再沾染上心病,那可就麻烦了。

    虏国公笑罢,摆了摆手,将扉窗虚掩,似乎不想再追究,又坐了回去,一副看戏的模样。李存进自然没有继续纠缠下去的意思,也坐回了原位,只是一手托着腮帮子,一手在椅凳扶手上来回摩擦着,似乎有了心事。

    这征战沙场千里不留行的老将,却在这虏国公的只言片语中,嗅到了一丝不安的气息。

    倾城夫人见虏国公坐了回去,从身后摸出一张面具,附于面上,随即起身,朝着戏台外围走去。两侧的白衣人立马上前分列左右,在倾城夫人到来前的瞬间,将白纱掀开,待倾城夫人走过,又将白纱放了下来。这动作熟练,两人的默契,无不让人惊诧。仿佛这倾城夫人就如白纱中走出的一样。

    倾城夫人缓步来到陈浮生身边,陈浮生却是从容不迫,自倾城夫人起身时便已恭敬地躬身行礼,直到倾城夫人来到身侧,也不曾起身。倾城夫人站定,在陈浮生身侧小声说道:“你倒是乖巧懂事,不像你那老爹,榆木疙瘩。”

    陈浮生依旧含笑,只是漠然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倾城夫人突然长叹一声,道出两字,“罢了。”随即一摆手,示意将那幅兵防军事社稷图递了过来,意味深长地望着陈浮生说道:“此图交予你,可得好生保存,切不可助纣为虐!”

    陈浮生双头举过头顶,接过兵防军事社稷图,朗声道:“小子一定不负您的重托。”

    这一句将倾城夫人刚刚萌生的一点点好感再次消磨殆尽,只听倾城夫人冷哼一声,转身往后走去,走入白纱之中,坐回原位,再也不发一言。陈浮生自然知道,道出此言必然会开罪倾城夫人,但不说的话,那自己将会成为众矢之的。

    孰轻?孰重?高下立判。

    老黄头远远听见陈浮生之言,立马笑逐颜开,还不住地拍手,似乎遇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顾醒不解,忙问道:“老黄头,你在笑什么啊?陈兄在台上如是说,真的好吗?会不会……”

    “会什么会,他现在接了烫手的山芋,自然是骑虎难下。不这么说,难道就将这口锅老老实实背了?让太平客栈一并沾点,好歹是分了些出去,免得落得个被全江湖追杀的的悲惨境地,那陈浮生可就……”

    二丫头听见老黄头分析的头头是道,这才明白刚才如此欢喜所谓何事,这才怒色道:“黄爷爷,你如此幸灾乐祸,实在让人寒心!”

    “哎哟,我的乖丫头,那陈浮生有啥好的,不过生了一副好皮囊,这种人啊,老夫可是见过了,没有一个有好下场,我可不想你年纪轻轻,就守了活寡。”老黄头见二丫头生了闷气,连忙宽慰,还不忘再损两句,将陈浮生说的

    一副罪大恶极的模

    可这话说出口,却是事与愿违。二丫头非但没有听进去,还越发心颤起来,“陈公子若是真被全江湖追杀,那我也随她到天涯海角,不离不弃。”

    老黄头猛拍脑门,略带悲壮,“完了完了,鬼迷心窍了。顾小子,你可不能辜负老夫啊。”

    顾醒闻言有些哭笑不得,连忙拦住老黄头的肩膀,宽慰道:“老黄头,你于我有救命之恩,今生我便是做牛做马,也会报答您的恩情。怎么会弃你而去呢?”

    老黄头闻听顾醒所言,立即止住了啜泣,冷嘲热讽道:“女大不中留啊,还是养儿防老的好。”

    顾醒和二丫头互望一眼,彻底哑口无言了。

    此时戏台上传来店小二的吆喝声,“诸位,诸位,稍微静一静,陈公子有话说。”

    场下众人止住了窃窃私语,将目光投到陈浮生身上,不知他已将这烫手山芋揣入怀中,还要作何惊世之举。

    陈浮生拱手谢过店小二,走到正中朗声道:“诸位,小子不成,斗胆说两句。倾城夫人初衷,乃是为了天下时局谋划,我等在此之人,或多或少都与九渊七国有所关联,而这兵防军事社稷图,与七国利益息息相关。”

    台上台下皆是鸦雀无声,就连刚才还在窃窃私语的几人,也闭上了嘴,目不转睛地盯着陈浮生,等待着他的下文。

    陈浮生没有丝毫停留,用一股豪迈的语调朗声道:“诸位可曾想过,若是九渊七国一统,可复盛唐之时?”

    场中再次响起一阵炸雷,老黄头却是皱起了眉头,嘀咕道:“难道陈小子疯了不成?此时将自己的判断和盘托出,还怕死得不够快?”

    未等顾醒和二丫头出言,场下一有人按奈不住,连声问道:“那何谓一统?又如何恢复这盛唐荣华?”

    此时身在白纱之后的倾城夫人,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颗圆球在不住把玩着,嘴角拉扯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似乎觉着陈浮生已被此物蛊惑了心性。

    二层楼上却是空前统一,鸦雀无声,无论是那些江湖之主还有封疆大吏,皆是默不作声,瞧着陈浮生的一举一动,看他接下来要怎么说,怎么做。

    陈浮生闻言笑道:“这江山社稷本就是一统,只是各怀己见,分崩离析。如此一来,只是万民之祸,并非万民之福。而后唐承袭大唐建制、礼教、品行,乃是当世不二之选。当然,这不过是此时所见,待九渊一统,再选贤举能,才能造福苍生。”

    “你这是妖言惑众,李存勖有创业之功,却无守业之能,此时的后唐,与那晚唐之时,又有何区别?”

    二层楼中的李存进,一直隐忍不发,就算闻听此言,也不过冷哼了一声,并未有呵斥之言。陈浮生并未驳斥,而是点头称是,“这位仁兄所言,正是小子所见。但却又一点不敢苟同,后唐国主却非庸才,乃是受万民敬仰的君主。只是九渊七国,各为其主,自然会以己国论之。但小子认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

    天下之乐而乐,后唐国主,以己为榜样,不能一概论之。”

    “那照你这么说,李存勖就是明君?九渊其余六国君主,皆是庸才?”

    这一句像一滴水掉入滚烫油锅之中,让早已沸腾不已的热油,瞬间炸开了锅。堂下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皆是斥责陈浮生有眼无珠,只顾及后唐利益,置他国于不顾。

    陈浮生身后的倾城夫人,突然握紧手中圆珠,阴恻恻地笑道:“我看你怎么圆?”

    此时场下顾醒等人,皆为陈浮生捏了一把汗,不知该如何是好。老黄头却是抓起一把瓜子放在面前,有一搭没一搭的磕着,一副看戏的模样。

    陈浮生见众人纷纷出言相驳,笑着朗声道:“诸位或许是误会了。我所言之一统,并非九渊共主仅为一人,而是九渊七国同盟而成,造福天下苍生,结束这连连征战。”

    “那这天下共主,该人谁来当?”场下宾客丝毫不退,又咄咄逼人地问道。

    这一句可是问到了点子上,就连二层楼中的十八人,也全都聚精会神起来。他们也想听听,这不世出的经世之才,会怎么说。

    陈浮生却是不紧不慢,“九渊七国,本是一家,并无谁又谁劣,谁先谁后之分。七国可维持现状,但须每三年选出一人来行使无上权威,解决七国之祸。三年为一限,如此轮换,便能长治久安。”

    场下宾客闻言连连点头,随即爆发出雷鸣般掌声,还不时有人朗声道:“陈公子不愧为当世之才,如此良策当可谓天下第一。”

    可此时,倾城夫人却是冷冷地说了一句,“良策虽好,还需良人。若是诸位连这客栈都走不出去,又拿什么来匡扶九渊七国呢?”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场下宾客陷入纷乱,却不敢贸然造次,随即朗声问道:“倾城夫人,难道你要动手不成?”

    倾城夫人却是摆手笑道:“非也,非也。奴家也跟诸位一样,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此时也好不到哪里去。诸位不妨自己听听,一听便知。”

    话音落时,场中一片鸦雀无声。

    不知何时外面下起了倾盆大雨,雨水顺着房檐滴落,滴滴答答坠入在场每一位宾客心里。突然有人听出了弦外之音,立即说道:“太平客栈外有重兵,已形成围势,难道要将我等瓮中捉鳖?”

    “你才是土老鳖,诸位莫慌,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那位领兵之人,就再你们中间。”倾城夫人闻言噗呲一笑,斥责一声后,道出了这惊天之密。

    “那他是谁?”

    倾城夫人一摊手,无奈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只是我埋伏在外的探子,全数被杀了个精光。而这些兵士只围不攻,肯定另有所图。那便是这‘兵防军事社稷图’。既然此图现世,那他便没有再隐藏下去的意思,只是瞧着我们,想玩一场游戏罢了。若不是这一场大雨,我恐怕也会被瞒在鼓里。”

    倾城夫人所言,并未让众人释怀,反倒将恐惧,又加深了许多……

第三百九十九章 引蛇出洞

    在场众人皆是面露惧色,看着左右之人,不知该如何是好。而倾城夫人除了透出模棱两可的信息外,在也没有多说一句,似乎为了刻意营造这样的一种氛围,好在暗中加以谋划。

    太平客栈外,大雨依旧下着,只是原本含糊不清的雨滴坠地上,变成了打在铁甲兵戈上的啪啪声。从苍穹中肆无忌惮坠落的雨滴,每一滴都打在这一众披甲兵士上,但这群训练有素的行伍兵卒,依旧如若无物,等待着接下来的命令。

    “围而不攻?”顾醒有些疑惑地问道。老黄头摸了摸下巴,抬手在桌案上轻轻敲了几下,似乎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倾城夫人必然知晓其中原委,而本该有所动作的二层楼十八人,却在此时哑火,不知会不会在暗中已开始了谋划。

    而当老黄头抬头环视众人时,不觉有些异样,“那三名忆楚细作,怎么不见了?”

    有着同样疑问的不止他一人,涵姨和易南星也混在人群中,似乎在寻找什么。顾醒此时却盯着戏台上的陈浮生。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直白的指向了他手中的兵防军事社稷图,而他所言的“九渊七国一统”,此时听来却宛如一个笑话,让人心中难免有些哭笑不得。

    但若是往深处想,陈浮生或许是在暗示着什么,“一统九渊”与此时的他们,正是不谋而合。或许他早已猜到了其中的原委,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来诉说。而他极力“拥戴”的后唐国主李存勖,是否正是此次围杀的主谋呢?

    能将九渊七国之中,潜伏在各处的眼线一一拔除,想来没有比此时更好的时机。若真是如此,那麻烦可就大了。

    陈浮生趁着此时场中纷乱,悄悄溜下戏台。倾城夫人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并未点破,任其行之。但陈浮生溜回顾醒等人身边时,便抬手一招,几人又重新聚回偏角处的桌案前,开始商量起了对策。

    “这幅图此时已是‘烫手山芋’,却形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此时内外交困,还需步步为营。”陈浮生显然话里有话,没有点透,却是言明了此时的窘境。

    老黄头破天荒的没有出言相讥,自从两人彻底掀开了虚伪的面纱后,便有些针锋相对。陈浮生处处退让,老黄头却是咄咄逼人。而此时此刻,几人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要逃离,都难免伤筋动骨,更有生死之忧。

    戏台之上,倾城夫人招来店小二,低声耳语了几句。点小二目光中阴晴不定,最终还是咬咬牙应承下来,快步走到戏台中央,一拍手朗声道:“诸位,诸位。此时慌乱并不能解决问题。虽不知此人是谁,但却知晓此人身处我等之中,相信凭借着接下来的‘游戏’,就能将其找出来。”

    场下众人闻言稍稍定了心,但仍有人面露惧色,开口问道:“那这游戏该怎么玩?”

    店小二两手一摊,无奈道:“不知,要等这主事人来捅破这层窗户纸才行。此时我等只需静静等待,不要再有更多徒劳的抗争。”

    “我们怎么知道,这不是太平客栈的阴谋?或许这一切,便是你们早已设计好的,将我等困在此处,好一网打尽。”

    此言相似一种无色无味的毒

    药,开始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每一个人脸上都开始露出从未有过的惊惧和不安,更有人开始攒动其他人,想要突围而出。任由店小二在戏台上如何解释,场下众人一概不听。

    终于有人再也按奈不住,开始不顾一切的往外围跑去。可刚刚跑到帷幕边上,帷幕后的刀斧手便手起刀落,将那人的头颅削飞了出去。那人身体带着惯性,还往前奔了几步,双手不停地胡乱抓挠着,直到鲜血从碗口大的创口中喷出,才倒普通一声倒在地上,彻底生死两绝。

    这一幕让在场之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本以为太平客栈的安排,只不过是做做样子,没想到这一刀下的如此干脆,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杀鸡给众猴看。

    没人胆敢再轻举妄动,二层楼上终于有人出声问道:“若是主事人一日不出,我等岂非要在此困一辈子?”

    倾城夫人闻言一笑,“虏国公勿忧,太平客栈仅有半月存粮,若是按照诸位这般消耗,恐怕不出三日,便会沦为人间地狱。所以,我等只有三日时间,而外面的那些兵卒,是否有这耐心,奴家就不知道了。”

    虏国公不动如山,并未因倾城夫人话语中的讥讽之意而流露不满,而是全盘接收,一语便将嫌疑撇了个干干净净,“如此说来,老夫也只能耐着性子等上一等了。”

    在虏国公出言之前,几乎所有人都觉着,他便是那幕后主谋,可听完他这一句,有些人心中自然生出一丝疑问,此人或许也跟他们一样,被困于此处,不得脱身?那安排这一切的人,又会是谁呢?

    倾城夫人暗暗骂了一句老狐狸,也不再继续跟虏国公周旋,反而如老僧入定般,闭上了眼睛。

    店小二依旧在极力安抚着众人,可一众宾客哪里还听的进去半句,有人捶胸顿足,嚎啕大哭,有的则默默无语,黯然神伤。更有甚者咬破手指,在衣衫内侧写下血书,似乎已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顾醒时不时抬头望向众人,不禁幽幽说道:“众生百态啊,只有死到临头时,才会真情流露。是吧,陈兄?”

    陈浮生正在冥思苦想,忽而闻听顾醒所言,恍然抬头笑着说道:“顾兄一语惊醒梦中人,此时便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老黄头也来了兴致,凑到近前正要开口,可他那满嘴烟味,熏得在场众人纷纷捂住口鼻。他也顾不上这些,连忙追问道:“那陈先生要让我等如何做?”

    二丫头闻言鄙夷地望了老黄头一眼,这人前人后两样的人,脸皮确实厚。老黄头虽是不喜陈浮生,却对他的谋略佩服之至,故而在此间为难之际,才厚着脸皮舔着脸问了这么一句。

    陈浮生自然不能驳了老黄头的面子,立马将怀中的将“兵防军事社稷图”取出,摊在桌案上。众人细细看去,这幅图上将九渊七国的布防安排的点的极为详尽,可却并未深究,只是点到为止。

    众人此时才明了,这不过是一出“投石问路”的阴谋。

    陈浮生却笑着摆了摆手,“此时言这‘投石问路’还为时过早,或许倾城夫人只是为了尽快脱手,并未料到之后的种种是非。而当这些暗藏玄

    机浮出水面,倾城夫人自然乐得顺水推舟,将潜伏在太平客栈的‘内应’给揪出来。”

    “还有内应?”顾醒和老黄头异口同声道。

    陈浮生点点头,“自然是有的,只是不知此人身份,但却对客栈内的一切了如指掌,更配合的天衣无缝,看来地位不低。而倾城夫人也想借此机会将他挖出来,以绝后患。如此一来,便能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呢?”

    一旁此时被众人吵醒的魏无忌,揉了揉惺忪睡眼,长长地打了个哈欠,一脸茫然地望着众人,不知发生了什么。涵姨却是露出一阵苦笑,“若是都跟他一样,将烦恼皆抛诸脑后,该有多好啊。”

    陈浮生突然坏笑起来,“那便给他添点烦恼如何?”

    在众人的注视中,陈浮生将兵防社稷图叠好,郑重其事地交到魏无忌手上,脸上瞧不出一丝笑意,有着临别托孤的决绝,“小兄弟,相处不长却对你颇为看重,此时正值生死存亡之秋,还望你扛起重任,以策万全。”

    魏无忌闻言立马来了精神,言语中有些忐忑,“那,那我该怎么做?陈先生尽管吩咐便是,定当全力以赴。”

    陈浮生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眼神中多了一些温柔,“此事不难,便是将此图贴身收藏,除我之外,任何人问你都别拿出来。”

    老黄头有些不悦,“陈先生,你如此做是把我等当外人啊,实在让人心寒哟……”

    顾醒虽有歧义,却并未出言,耐着性子听陈浮生的下文。陈浮生歪着嘴角瞧着老黄头,“黄老前辈,并非小子不愿,而是此图关乎社稷江山,实在马虎不得啊。”虽是这般说着,却是朝着老黄头使了个眼色。

    老黄头立马心领神会,拈着胡须说道,“既然陈先生都这么说了,那老夫便不再多问了,一切按照陈先生意思去办。”陈浮生回望魏无忌,眯着眼睛笑着说道:“一会你趁乱潜入二层楼,将此图交予刚才与我对话之人,就说是陈浮生派你来的,记住了吗?”

    魏无忌重重点了下头,眼神坚毅,看来已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虽只是个不到十三岁的小孩子,可那份心性,无不让人侧目。

    顾醒却在此时出手拦住了陈浮生,“陈兄,让魏无忌孤身前往,是否有些不妥?”

    陈浮生却未抿嘴一笑,“顾兄稍安勿躁。山人自有妙计,不会让这小孩被误伤的。是吧,黄老前辈?”

    老黄头正在冥思苦想,此时突然被陈浮生戳了一下,连忙点头称是,“老夫会护他周全,诸位放心。”

    待老黄头说完,陈浮生一拍魏无忌的肩膀,让后朝易南星使了个眼色,一下子跳到桌案上朗声道:“诸位,兵防社稷图被人盗走,帮我找找啊……”

    易南星闻风而动,魏无忌也一溜烟钻入人群中。本是一潭死水的众人,突然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开始活络起来……

    顾醒皱着眉头问道:“陈兄,你这葫芦里到底装着酒还是药啊?”

    陈浮生却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遥遥指向戏台方向,“一看便知。”

第四百章 祸水东引

    果不其然,戏台之上,店小二并未露出焦急模样,却回头意味深长地望了倾城夫人一眼,后者点了点头,店小二默默退到一边,冷眼瞧着场下的尔虞我诈。一直做壁上观的蓝沁,此时却一步一翩的走到倾城夫人身侧,用一种只有两人才能听懂的口音说道:“伊拉蛮好,老好额!”

    倾城夫人抿嘴一笑,“吴跟侬讲,阿拉就这么看着就好,莫要做那出头之人。”蓝沁闻言点头默认,“吴会听弄哎无饿。”这两人对话,却也不怕别旁人听了去,说来这种吴侬软语,寻常人哪里听过,在这中原腹地,更是鲜有人知。

    只是两人说话间,似有若无地望向店小二,似乎对他颇有微词。而店小二却寒着脸不似抬头望向二层楼中从未打开的扉窗,满怀心事。

    太平客栈外的疾风骤雨将歇,少了那清脆悦耳的雨滴坠甲之声,反倒少了几分情趣。忽然有人朗声说道:“兵防社稷图在那小孩身上,快抓住他!”众人闻声向着那小孩扑过去,似乎已是急红了眼。

    陈浮生却是不紧不慢地喝着杯中茶,轻吐一口浊气道:“鱼饵已经放出去了,就看大鱼何时能上钩了。”

    顾醒正准备冲入人群中就魏无忌救出,却听见陈浮生这么一句,便也稳住了身形,却没有着急开口询问,而是自己开始琢磨了起来。顾醒虽非陈浮生这般智极近妖,却也非寻常庸才,否则这步步惊心,又怎能活到现在。

    老黄头安坐在椅凳上,翘起二郎腿继续嗑起瓜子来,吃上三五粒后便会嘬上一口,一副陶醉神色。

    二丫头却是这几人中最为紧张之人,眼神随着人群左右晃动,不时起身眺望,却被陈浮生的目光挡了回来,这才没有以身犯险。陈浮生许是瞧出了那二丫头的忧心,宽慰道:“不妨事,这不过是一出投鼠忌器,看似将鱼饵抛了出去,实则不过是打了个幌子,至于目的,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场中突然传来一人高呼,“抓到了!抓到了!”说着便双手将一名矮小之人高高举起,可当众人闻声望去,那矮小之人却并非一名小孩,而是一个侏儒。侏儒手中寒芒一闪,叫嚣之人脖颈立即被划出了一道血槽,鲜血喷涌而出。

    任由他捂住脖颈,也是无济于事。

    手里一松,那名侏儒立即翻身跃下,在众人脚下制造出一片骚乱。少数宾客只觉脚下一痛,才发现被人抹了脚筋,有些不知所措。

    此时二层楼中,虏国公又在这个当口出声,“那名侏儒很有嫌疑,或许就是幕后主使安插在此处的内应,诸位群策群力,将其擒下一问便知。”场下众人本还像没头苍蝇般乱转,闻听此言便有了主心骨,立马开始了大肆搜罗,似有不把此人抓住,誓不罢休的决心。

    二层楼中突然冒出一阵冷笑声,却不是死对头李存进,而是一开始吃了瘪,沉默不语的摩柯机关城铁老。铁老此时才优哉游哉地出言讥讽道:“什么时候虏国公也干起了这吆喝的行当,让人有些出乎意料啊。”

    宝相庄严的虏国公,手中珊瑚菩提突然一滞,竟没有半点恼怒,不过顷刻间又开始转

    动起来,“铁老莫非忘了,老夫年少时便是军中吼者,这机动策应排兵布阵,自然拿捏的分毫不差。”

    铁老一副恍然大悟状,“是啊,小老儿年纪大了,记性已是大不如前,还请虏国公多多包涵。”不知为何,这摩柯机关城对这异姓王却是没有一点好感,言语之中多少还有些瞧不起的意思,跟之前吃瘪判若两人。似乎这几人之间,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瓜葛在里面。

    李存进此时插了一句,“两位就这么气定神闲,没有丝毫染指之意?”

    摩柯机关城的铁老连忙出言谦逊道:“这等兵家重器,岂是我这等小老儿能够染指的,非常别淌这趟浑水,免得落得个人才两空,落人话柄。”言语之中,已是将态度表明,也说出了担忧,纵然有兴趣,此时也没了。

    而虏国公却是一副模棱两可的模样,“不着急,不着急。让他们再耍耍,一会再说。”

    李存进冷哼一声,不知何时,一名半大小孩从门缝中钻了进来,低声说道:“陈公子差我来交给您。”

    李存进闻听有人进来,本是不动声色,正准备转身动手,却听见来人的这一句,才收敛了杀意,转头望去,只见这小孩手上分明捧着兵防社稷图。而这小孩除了手脚麻利了些,并未内劲傍身,故而李存进放松了警惕。

    接过兵防社稷图,确认无误后,李存进将其贴身收好,才耐着性子问道:“浮生贤侄可还有其他交代?”李存进目光如电,看得魏无忌一阵后背发凉。问听李存进所言,耳畔具是嗡嗡作响,一时确实不知该如何作答。

    李存进似乎没有耐心进行听下去,挥了挥手,冷声道:“快走吧,别让人瞧见你。”

    可话音未落,便从门外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女声,声音软糯悦耳,“李将军,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既然被奴家碰上,便没有装作不知的道理。”随着声音有一人推门而入,迈着莲花步,那胸前风光若隐若现,竟是刚才与倾城夫人低语的蓝沁。

    刚才她便一直遥遥望着陈浮生等人,自然将魏无忌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只是不知魏无忌竟能偷溜上二层楼来,寻到李存进。便也跟了上来,撞破了这不可告人的一幕。

    李存进冷哼一声,双手握拳发出嘎嘎响声,“你也配?”

    蓝沁并不恼怒,只是顾左右而言他,“看来幕后主使者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知李将军接下来将如何行事?若是小女子将这消息不慎抖露了出去,不知会掀起怎样的风浪呢……”

    “你威胁我?”李存进心中无名火起,一拳打在椅凳扶手上,顿时扶手化为齑粉,眼中更是布满寒芒,似乎下一刻便会将眼前人一击毙命。

    蓝沁却是不慌不忙,优雅地挪动了几步后,慢条斯理的说道:“小女子怎敢威胁将军,可此时太平客栈也是骑虎难下,若是再这般任由他们胡闹,我等弱女子可是吃不消啊。”

    “弱女子?老夫没听错吧?你与倾城夫人,皆是吃人不吐骨头之辈,居然以弱女子自居,也不怕贻笑大方!”李存进冷哼一声,一

    副咄咄逼人的模样。

    蓝沁却是不怒反笑,“李将军,没看见还有小孩子在这吗?我还得维持自己的光鲜形象,你这么一说,让小女子如何自处啊。”说着便作势掩面而泣,一副楚楚可怜的娇滴模样。

    而在一旁听着两人针锋相对的魏无忌,一步一步的往后挪动,准备逃离这处没有硝烟的战场。

    可当他准备迈出最后一步,转身逃跑的时候,被蓝沁抬手挡住。原本一脸人畜无害的蓝沁姑娘,突然撕下脸上的面皮,露出狰狞面容,那满是刀痕的脸上,还渗着丝丝尚未干涸的血迹。尤其是另一边脸颊上近乎**的烂肉,触目惊心。

    魏无忌在巨大的震惊中两眼一黑,晕死过去。蓝沁却没有任由他就此倒地,而是抬手扶住,将魏无忌慢慢放在墙根处,这才又撕下那张惨不忍睹的面皮,娇笑着说道:“主公,奴家做的可还好?”

    李存进此时双手负后,透着扉窗慢慢看出去,淡然说道:“这些年委屈你了,可曾露出马脚?”

    蓝沁腰姿扭转向着李存进走了过来,抬手攀附在他肩上,“并没有,只是将祸水东引而已。不过,那小子可就惨了。”

    “你说的可是陈浮生?”李存进脸上闪过一丝不悦,沉声问道。

    蓝沁走到那少了一边扶手的椅凳边坐了下来,翘起二郎腿娇声道:“主公,你怕我看上那小子?”

    李存进并未正面回答,却是幽幽一声叹息,“陈延山啊陈延山,为何要让你儿参和到这九渊乱局之中啊。”

    李存进说完,转身望向蓝沁沉声道:“你且趁乱出去一趟,告知盛副帅,听掷杯为号。”说完便再次望向堂下,不再与蓝沁言语。

    蓝沁打了个哈欠,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幽幽说道:“多年未再入行伍,都快忘了那骑马的滋味了。”话语间似另有深意,舔了舔嘴唇娇嗔了几句,又望向魏无忌说道:“那这小孩,该如何处置?”

    李存进一摆手,“我自有安排。”

    蓝沁不再继续纠结转身大跨步向着门外走去,临行前还不忘撇了一眼魏无忌,将不知是何物的东西塞进了昏迷不醒的小孩怀里,这才心满意足的向楼下走去。

    等待蓝沁脚步声渐行渐远,李存进才转身快步走到魏无忌身边,从怀中摸出另一张兵防社稷图,也塞了进去。做完这一切,李存进这才抬手点中魏无忌的幽潭穴,让他苏醒过来。

    一醒来,魏无忌就拼命往后缩去,不知为何竟露出惊恐之色。待看清眼前人时,这才长舒了口气。两眼却是饱含泪水,似乎随时都会决堤。

    李存进反复掂量了许久后,才郑重其事地说道:“那妖人已被我击伤,你速速赶往浮生贤侄那,将这一切全都告知他,切记,要快!”

    魏无忌闻言立马爬起来,也顾不上打招呼,向着楼下冲去。李存进此时嘴角才扯出一点笑意,自语道:“既然要玩,就玩大点。否则不是太没意思了些?有太平客栈背黑锅,我便毫无顾虑了,哈哈哈哈哈……”

第四百零一章 一夕倾覆

    此时戏台上的倾城夫人,正端着一盏茶冷冷望着状若猪狗争食的众人。店小二此时正站在她身侧,一言不发。

    “怎地,觉着委屈?”倾城夫人轻饮了一口杯中茶,慢条斯理的问道。

    店小二并没有立即作答,而是环顾四周,确认蓝沁并不在此处后,这才用一种嗔怪的语调说道:“阿娘,你这又是何苦呢?”

    倾城夫人闻言不悦,“跟你讲了多少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叫我倾城夫人!”

    店小二嘴唇微动,本想在说些什么,却又没能说出口,只是挤出一丝尴尬笑容,“倾城夫人,那蓝沁该如何处置?”

    倾城夫人闻言放下手中茶盏,顺了顺已有几根白发的青丝,冷声道:“既然她可以不顾多年情分,我也不必留手。待二层楼上再有动作,便立即动手。”

    店小二闻声点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有些担忧地问道:“那陈浮生等人……”

    “任何他们自生自灭吧,若是李存进胆敢出手相救,我们也不必阻拦,便送他个顺水人情又能如何?”倾城夫人说完,便再次闭上了眼睛,似乎对眼前一切,眼不见为净。

    店小二也不再犹豫,又走出白纱后,站在了戏台一侧,闭上眼嘴中数着数,“一、二、三……”当他数到“九”的时候,猛然睁开眼睛,眼中寒芒一闪。随即闪身朝着戏台下跃去。在他刚才所在之处,赫然出现三把飞刀,泛着幽绿,已淬满剧毒。

    白纱后的倾城夫人早已不见了人影,只余下场中众人还在你争我夺,尔虞我诈。店小二跃下戏台,随即钻入人群中,那出手之人,正是从客栈外归来的蓝沁。此时的她一身劲服,还有片片铁甲,不似刚才那般模样。

    陈浮生眼见场中之人战况越发激烈,耳廓中却听见一声声机扩响动的细微之音,不觉沉声道:“此处已不安全,随我来。”几人刚跑出不远,便瞧见气喘吁吁的魏无忌,还没有等到他言语,便将它一把拽住,向着二层楼拖去。

    魏无忌此时已是上气不接下气,许是刚才从楼梯上下来时,误踩了什么机关,才这般狼狈。众人正准备冲上二层楼,却被店小二抬手拦下,老黄头正要动手,却瞧见店小二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抬手示意众人跟他走。

    几人互望一眼后,齐齐望向陈浮生,陈浮生沉吟片刻一点头,便率先跟了上去。

    店小二掀起戏台旁的遮挡,便钻入其中。陈浮生未有任何停滞,也跟了进去。众人见陈浮生并未发出任何动静,也开始鱼贯而入。待众人齐齐聚在此处后,店小二才拽起一个铜环,仰倒一拉,顿时众人面前出现一条向下延伸的密道。

    店小二没有丝毫解释,率先钻入密道中消失不见。陈浮生回头朝着众人打了个手势,也跟了上去。待到最后一人老黄头也钻入其中,那密道入口慢慢关闭,竟无半点接口的痕迹。

    此时场中众人一开始大开杀戒,而那些白衣人却悄悄隐去了身形,消失在黑暗之中。

    二层楼上的李存进,突然毫无征兆的推开扉窗,将手中茶盏重重掷向地面,只听一声瓷器坠地的脆响

    ,客栈外的兵士如闻军令,立马开始朝着太平客栈攻来。太平客栈闭塞的大堂内,轰然响起巨木撞击之声,声若兽吼,状若崩岩。

    场内众人纷纷停手,转头望向开始抖动的墙壁,二层楼中的十八人,却在此时纷纷打开扉窗跃下,站在了戏台之上。场下众人再也没有心思去关注这些世外高人和皇族贵胄,他们此时只担心自己的小命,会不会就此不保。

    可还没来得及多想,“嗖嗖嗖”的箭矢破门之声传来,让在场众人彻底乱作一团。此时身处此间,竟是无处可藏,只能抓住身前人用以抵挡。可身前人怎会甘心做这“人肉盾牌”,也开始拼死反抗起来。

    而戏台之上的十八人,却如瞧着一群死人一样,脸上并无太多的真情流露。而通文馆李存进,也身处其间,彻底将身形隐没在众人之中,若不是仔细瞧去,竟是看不出来。

    而那宝相庄严的虏国公,却是震怒异常,出言怒斥道:“是谁胆敢在此大开杀戒?还不快快报上名来。若是被老夫揪出来,小心……”

    化为说完,虏国公便觉着背后升腾起一阵杀意,随即反手一挡,抗下了这致命一击。出手之人自然是与之不太对付的摩柯机关城铁老,此时的他满身铁甲,面露讥讽之色,“虏国公,来到此处,就别想着回去了,就此安息吧。”

    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笑容的虏国公此时竟是破口大骂道:“放你娘的狗臭屁,你以为老夫来此,会毫无准备?”

    说着便往旁一撤,十八人中骤然有六人同时出手,朝着铁老袭来。铁老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从腰侧摸出几枚铁丸,朝着几人出手掷去。那几人既然敢冒死来此,自然不会只是有三脚猫的功夫,只见这六人分别拿出趁手兵刃,或挡,或砍,或削,或撞,将这几颗铁丸纷纷拦下,不让其在存进一步。

    铁老本就没有对几颗铁丸寄予厚望,只见他周身散出几条铁链,扭身朝着几人击去。这铁链来势汹汹,似为活物。可天下之大,哪有瞧见过这种奇怪的东西,还如长在人身上一般,随心而动。

    那六名护从皆是脸色一变,却未吐露一言,纷纷排开阵势,向着铁老冲去。只见一人高高跃起,被铁链贯穿胸膛,又重重坠地,已是生死不知。而那铁链又被其收了回来,此时的铁老就如一头“人形蜘蛛”,气势惊人。

    其余五人并未有丝毫怯弱,三人攻其左路,两人攻其右路。可铁老却是不慌不忙,几根铁链游刃有余。而在一旁观战的虏国公,不知何时已溜到了铁老身后。未等他反应过来,便手起刀落,将他头颅削下,扔入人群之中。

    李存进面容微动,其余九人中,除两人隔岸观火外,皆是站到了李存进身边,一副欲虏国公为敌的模样。

    虏国公瞧着这一幕,朗声大笑:“李存进,来年今日,便是你的祭日,受死吧。”

    剩下无名护从朝着李存进冲去,可还未近身,便被一人风卷残云般杀了个干净。只见一名女子赫然站在场中,撩了撩头发,轻笑道:“虏国公,这是做什么?”

    出手之人自然是率众冲入太平客栈的蓝沁,彼时见着只觉着她美若天仙,却不

    知还有一副蛇蝎心肠。古语有云,最难消受美人恩,便是这般道理。美人的刀尖上,都淬满了剧毒,轻轻碰一下,便死无葬身之地。

    那五人也是六阶上品的高手,却是没在其手下走过一招,可见此女内劲深厚,对敌果决,深不可测。

    虏国公此时已是笑不出来,可这么些年的面容下,却一时半会难以收敛,还是带着那佛像笑容,却是冷冷说道:“李存进,你敢杀我?”

    李存进大手一挥,场下众兵士纷纷停下了杀戮。此时李存进才哈哈大笑道:“怎么,路还想与老夫一较高下?”

    未等虏国公开口,场中响起倾城夫人的声音,“真是一出又一出的好戏上演啊。”

    李存进闻言朗声道:“倾城夫人,你听好了,太平客栈自今日起,就此在江湖除名。”

    倾城夫人却是一声冷笑,“你说除名就除名,问过他们的意思吗?”此时四周突然涌出数百白衣人,手持朴刀,开始砍杀这些肆无忌惮大开杀戒的兵士。

    李存进却是丝毫不慌,波澜不惊地说道:“你以为我就这点人马?”说完便是一拍手,太平客栈外又响起重重疾行之声,便随着三呼重器,形成一股无形的威慑。

    李存进傲然笑道:“倾城夫人,就连你贴身侍婢,太平客栈二当家都是我的人,你拿什么来跟我斗?”

    倾城夫人不再言语,似乎没有反驳的余地。场中众人已被屠戮殆尽。而那些白衣人又如潮水般退去,似乎从未出现过一般。

    此时蓝沁才幽怨道:“主公,怎么不见陈浮生?”

    此时李存进才想起陈浮生,略微环视了一眼,却并未瞧见那张男默女泪的惊世面容。这才暗道一声,“不好!中计了!”

    只听将轰隆一声,戏台轰然倒塌,台上几人纷纷跃下,周遭又有无数暗箭射来。李存进皱眉叱问道:“蓝沁,你干的好事!”蓝沁却是一脸委屈道:“主公,奴家确实不知,只知道此处乃是一座机关要穴,却不知还有诸多变化。”

    李存进稳住了身形,整了整衣衫,“无妨,当务之急就是找到陈浮生等人,以免此间事情败露。至于虏国公嘛,先行扣押,送回洛阳,听候国主发落。”

    虏国公依旧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斥声道:“李存勖无恶不作,人神共愤,早晚会遭报应的。”

    李存进却是一脸不屑,“报应迟早回来,但你却瞧不见了。快,带下去,好生伺候。”

    当李存进再次审视四周时,倾城夫人的声音再次响起,“李存进,休要猖狂,你我之间的恩怨,还没有完。”又是一声轰然巨响,二层楼上的厢房纷纷朝着场中砸下,李存进只能快步朝着客栈外奔去,还不忘骂骂咧咧,“好你个妖婆子,我们走着瞧。”

    蓝沁在轰然倒塌之声中慢慢走出,自烟尘中现身,当她回望这一呆七载之地,难免有些感伤。却迅速掩面,轻叹了一声,摆手扇掉眼前的烟尘,彻底与此处断绝。

    屹立百年的太平客栈,竟在一夕之间倾覆,沦为后人谈资,此为后话……

第四百零二章 至死方休

    眼前所见轰然崩塌,与太平客栈的过往和期许的未来一起烟消云散。散落的残砖断瓦下,散落着一具具曾经鲜活的躯体,可如今只能这般无助地倒在此处,无人问津。

    夜风轻拂,许是暴雨刚歇,带起了阵阵野草和泥土混杂的芬芳,还有被不断冲淡的血腥味,若有若无。太平客栈大门前的石狮子却依旧伫立,像两名尽忠职守的战士,守卫着身后的寸土,不容外人侵犯。

    可惜,它们却对身后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就连转头的来不及,就被人砍掉了脑袋。

    “我一直不太喜欢这两尊镇宅狮子,总觉得有些膈应。”蓝沁捡起地上的一把朴刀,快步走上前手起刀落,将两尊石狮子给削了去。可怜这两尊人畜无害的石狮子,未曾招惹任何人,却惹来弥天大祸。

    恰如太平客栈中的那些寻常宾客,来时志得意满,走时凄惨难息。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是一场有来无回的死局。

    站在蓝沁身后的李存进,一言不发。只是注视着眼前的一片废墟,眼神闪烁,似乎仍有疑虑。蓝沁抬手将朴刀扔进了废墟之中,嘴里嘟囔着,“啧啧,脏死了。”随即转身一抬手,示意两名兵卒纵火烧掉这一切。

    两名兵卒领命上前,却被李存进抬手拦下,“不急,再等等。”

    蓝沁面露狐疑,却并未坚持,只是默默退到一边,眼神却一直直勾勾地盯着这片废墟,似乎有着无法磨灭的憎恨。

    记忆中的过往,在此刻重叠。蓝沁犹记起初到此处之时,太平客栈尚与寻常客栈一般无二,却是灯红酒绿,声色犬马,远近驰名。彼时掌柜便是倾城夫人,但却无人知晓她真名,只道是她貌美如花,倾国倾城。

    那时的倾城夫人,已逾而立,却是风情万种,每日流连于酒客之间,神飞色扰。还有一人面容淡雅,于账台处扒拉着算盘,偶尔抬头望向场中来往酒客,却并未有太多表情。

    蓝沁的到来,是一场早已注定的谋划,这是后唐国主的江湖谋局,也是他们身为臣子不得不去做的事。后唐灭后梁以成功勋伟业,可江湖之中却仍旧动荡不安,这些江湖中人,个个写意恩仇,却从未有人真正将江山社稷放在眼里,摆在心上。

    于他们,不过是谁来坐这九五之位,并无区别。可李氏遗臣,实则是回纥蛮族的李克用,却有着近乎疯狂的愿景,愿后世子孙能一统九渊,光复大唐。虽未外戚,却心系先唐,实属不易。

    若以此论,却是比这些江湖中人,来的更加忠君爱国。

    但古来有之,江湖之事江湖了,李克用便遣李思源入江湖,创通文馆已震慑群雄。但随着李存勖登基继位,江湖之中却越发分崩离析。实则通文馆已是蠢蠢欲动,大有取而代之之势。

    但明面上言之,却并未有任何征兆。

    李存勖并非坐以待毙之人,若非如此,他也不能力排众议,一举定江山,迁都洛阳,以据国心。他需要一人为他抛头露

    面,平定江湖。而恰巧有此时便有一人横空出世,以雷霆万钧之势,万夫莫敌之勇,诡辩难测之才,成为李存勖重要的一步棋子。

    未表忠心,此人力斩义兄顾闫勋,壮大明月楼,甘心沦为后唐国主鹰犬,以此来牵制江湖中的众多势力。而一直偏居一隅,却心如明镜的孤啸山庄,此时也不再听之任之,开始了自己的谋划。

    当然,这一切于彼时蓝沁,却是一无所知。就算是李存进,亦是知之甚少。在李嗣源看来,他已拥兵自重,自然需出师有名。彼时七国刚定,并不是最好的时间。如此才换来了数十年的太平光景,让七国得以修养生息。

    蓝沁的到来,并未引起倾城夫人的注意,却让那名“账房先生”格外留心,似乎从她身上,嗅到了一丝别样的气味。为避人耳目,蓝沁孤身一人来到太平客栈,彼时不过豆蔻年华,如今一晃七载,却已是物是人非。

    那名“账房先生”破天荒地出门迎客,与她推杯换盏,倾城夫人虽有疑虑,却仍是笑逐颜开。她念着这位的好,并非只有姐妹情深,还有一场情深一往的变故。

    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侠士,姓易名南星,纵横南北数十州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此时出自何处不得而知,归往何处亦无人识得。只知道他独来独往,手持一柄无鞘长剑,杀人于无形。

    便是这匆匆一眼,倾城夫人自此沦陷。江湖之中,哪里有那么多礼仪教化,都是随心而论。瞧见她日日与此人推杯换盏,“账房先生”却是愁上心头。因为“账房先生”早已知晓,此人留不住。

    果不其然,数月光景一朝而过,快乐的时光总是如此短暂。易南星虽舍不得太平客栈的一碗酒,一个人,却不得不赶赴漠北,完成他未完成的使命。

    离别后的日日夜夜,终究是以泪洗面。太平客栈老板娘化名倾城夫人,从不苟言笑的待字闺中的少女,摇身一变成为流连酒客的老板娘。

    “那夜的星星,如他走时明亮,诺华,你瞧见了吗?”倾城夫人歪着头枕在“账房先生”肩上,双眼无神地望着夜幕苍穹里的点点星光。

    “为何要孤注一掷在这么一个给不了你幸福的男子身上?”名为诺华的“账房先生”,皱着眉头,小心地问道。她怕自己一时失言,便会掀开她已经渐渐愈合的伤疤。

    “你可曾深深爱过一个人?”倾城夫人抬手抓起身侧的酒坛,两人这般坐在太平客栈的屋顶上,瞭望着这凄美的夜空。“账房先生”没有阻止,任由倾城夫人仰头灌下一口烈酒,目光中多了几许惆怅。

    当她接过酒坛,也仰头灌下,抬手豪迈擦拭嘴角的酒渍,这才抬手轻轻拍着倾城夫人的头,浅笑道:“傻丫头,谁没爱过呢?可我知道自己的使命,终究不能过多的停留……”

    “为何?”倾城夫人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这双眼睛曾颠倒众生,却没留住心爱的男子。此时双眼已是微微泛红,许是这烈酒太过浓郁,一股脑全都涌上了眉间心上。

    “我说予你听,便是犯了忌讳,但终究有一天,你会明白的。那时我或许会有个孩子,他将追寻着我曾经踏足的轨迹,完成我未完成的宿命。”“账房先生”遥遥叹息,指着漆黑一片的远方,眼中满是期望。

    倾城夫人却并未明了,抢过酒坛酒态已露,笑着说道:“不懂,不明白。来,喝酒……”说着又仰头灌下,醉倒在房顶之上,人事不知。

    “账房先生”解下外衫批在她身上,自言自语道:“我这般深入这个时代的人和事,是否涉足过深啊……”

    倾城夫人却在此时一掀衣衫,朗声道:“来,继续喝。”说完又醉倒过去。“账房先生”眼神中满是爱怜之色,轻抚那未曾经历岁月滋扰的青丝,喃喃自语,“傻丫头……”

    往后的日子,似乎变得越发平淡了。“账房先生”算着盈亏,倾城夫人在酒客中乐此不疲,直到蓝沁到来。

    直到太平客栈倾覆,蓝沁依旧忘不了当时“账房先生”不经意抬头望来的眼神,似乎她在那一刻,便已将她内心看透。蓝沁踏入太平客栈门槛,心中一阵慌乱,却故作镇定地寻了一处靠窗的矮桌,抬手自顾自倒了一盏凉茶,轻抿了一口。

    放下茶盏抬头,便迎上了“账房先生”的目光,那淡淡笑容中的真挚,至今仍旧无法忘却。当蓝沁瞧见顾醒时,便在他身上看到了她的影子。似乎这是一场命中注定,蓝沁来到太平客栈,“账房先生”便要离开。

    不过半月光景,蓝沁便留在了倾城夫人身边,做起了贴身丫鬟,而“账房先生”却收拾好行囊,起身离开。

    倾城夫人依靠着门栏,双手不断摩擦着粗糙不堪的门扉,眼神中的不舍人见犹怜。可“账房先生”却那般坚决,似乎在此处已呆了太久,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诺华,真的要走吗?”倾城夫人不甘心地问道。

    那一刻,蓝沁才知道,这名生得明眸皓齿,不施粉黛,却依旧明媚动人的“账房先生”,名为诺华。只不过姓什么,却不知晓,但也不重要了……

    “傻丫头,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不过有蓝沁陪着你,我也就放心了。”说着便摆了摆手,大踏步向着客栈外走去。

    “那何时回来?”倾城夫人仍旧有些不甘心地问道。

    “或许一年半载,或许……”似乎不忍再继续说下去,“账房先生”又加快了脚步,消失在两人视野中。自从“账房先生”走后,倾城夫人与蓝沁说的最多的,便是她俩之间的轶事,从初识到相知,再到互诉衷肠……

    可倾城夫人每每说到离别,都忍不住叹息,“我始终看不透她,总觉得她不像是后唐的子民。虽然近在眼前,却是那么不真实……”

    “不真实?”蓝沁有些疑惑地问道。

    倾城夫人摆了摆手,不愿继续说下去,这个疙瘩便从那时起,一直留到了现在,或许还会一直等下去,至死方休……

第四百零三章 孽债难偿

    身旁响起低沉的嗓音,一只大手搭在了蓝沁肩上。蓝沁恍然回神,慌忙后退,单膝跪地抱拳朗声道:“属下失职,望主公恕罪!”

    李存进收回手,背负于身后,目光并未望向蓝沁,却死死盯着那片废墟,意味深长道:“这几人若是就这么死了,会不会太可惜了?”

    蓝沁不知言中所指,眉头微皱,欲言又止。

    李存进抬手一招,吩咐道:“去瞧瞧那戏台下,有什么玄机。”

    一众兵卒抱拳领命,快步冲向已经轰然倒塌的戏台。蓝沁远远望着,这才吐出几个字,“难道戏台有诈?”

    “你问老夫?你在此七年,却是完全不知?”李存进面色愠怒,已是不悦。他心中自道蓝沁有所隐瞒,不知是为了这七年情分,还是为了那不过匆匆一面的陈浮生。

    若是为了这七年情分,也还说得过去。谁又能做到灭绝七情六欲呢?到若是为了陈浮生,那便有好戏看了。

    只不过,李存进还是存了以退为进的心思,若是陈浮生当真没死,似乎还有可以利用的价值。毕竟当年他与陈延山,可是过命的交情。岂能这般轻易抹掉?刚才在太平客栈中,他的护犊之情,也尊尊教诲,定让陈浮生心存感激。莫非如此,兵防社稷图也不会交到他手中。

    想到此处,李存进从怀中摸出兵防社稷图,借着不远处的火光,摊开仔细瞧了起来。可不看还好,一看之下顿时震怒道:“赶紧给老夫挖,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将那几人给挖出来!”

    李存进五指紧握,将那“兵防社稷图”紧紧拽在手中,沉声怒道:“好你个陈浮生!”

    他手中的“兵防社稷图”,并非刚才魏无忌送来的那幅,而是他塞在魏无忌衣衫中,准备掩人耳目,祸水东引的那幅。只是不知何时,两幅图被那小孩掉了包,难道刚才他是装晕?

    李存进越想越气,将一切都归咎到了陈浮生的诡计多端上,已是恨得咬牙切齿的他,也顾不得身份,大跨步走向戏台,一把掀开两旁兵卒,蹲下身仔细翻找起来。

    蓝沁瞧出异样,连忙上前问道:“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李存进回头望来,蓝沁顿觉周身冰凉,不寒而栗。却不得不稳住心神,迎上李存进的目光。短暂的沉默后,李存进从盛怒中恢复了神志,有些自嘲的问道:“你可记得,那名小孩?”

    “主公是说,那名送来‘兵防社稷图’的小孩?”蓝沁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还是立即答道。

    此时突然传来兵卒的叫喊声,“将军,此处有一处密道。”

    李存进立马来了精神,起身走向那处戏台下藏匿的密道,边走边说道:“那小孩可是机灵的紧啊,跟陈浮生配合的天衣无缝,留不得!”

    蓝沁似乎明白了什么,浑身一震,但却并未多言,只是默默跟着身后,走向那处密道。

    此时兵卒已将密道打开,一条阶梯通往不知何处。望着黑黝黝的密道,李存进一声令下,“先下两人探路,若是死路便鸣箭为号,折返后用火攻。我倒想看看,他们能藏道几时……”

    “那若是另有出口呢?”蓝沁站在李存进身后,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若是另有

    出口,那便是挖地三尺,也要将这几人给挖出来。”李存进似乎铁了心要将几人擒下,以泄心头之恨。

    蓝沁不再多言,只是默默站在一边,等待着入密道兵卒的回音。李存进虽未回头,却泛起一丝冷笑,“蓝沁啊蓝沁,看来你已非当年,我还得多费点心思才是……”

    …………

    太平客栈,密道深处,密室之中。

    彼时顾醒和陈浮生等人跟着店小二下了密道,一路七拐八拐来到密道深处的密室之中,却是听闻上方传来一阵阵轰然倒塌之声,不觉面色阴沉起来。正当几人一筹莫展的时候,倾城夫人却从另一处走了出来,笑着望向众人。

    顾醒知晓倾城夫人与陈浮生等人有过节,便抢先一步站了出来,躬身抱拳道:“姨娘救命大恩,小子没齿难忘。”

    倾城夫人站在半明半暗的烛火中,虽瞧不真切,但却能感受到暖暖笑意。顾醒这才稳住心神,也报以微笑。陈浮生看着有些犹豫不决,紧紧拽住双拳,不知在想些什么。

    倾城夫人却是向前走了几步,遥遥望向众人,“此时若是出去,必是九死一生。不过你们无需担心,此处四通八达,乃是我一位故人所建,我对此也是叹为观止,感叹世间竟有如此鬼斧神工的奇才。”

    顾醒恍然,展颜笑道:“那依照姨娘的意思,我等可从另一处脱困而出?”

    倾城夫人闻言笑道:“孺子可教也,不过依循李存进的手段,那几处较为明显的暗道应该已被重兵把守,唯有一条水路,应是畅通无阻。不过……”

    “不过如何?”陈浮生似乎心绪难安,连声问道。

    倾城夫人面上泛起一丝不悦,却并未闭口不言,而是冷冰冰地说道:“陈公子稍安勿躁,不过是需要多费些手脚,准备些东西,才能安全的渡过。”

    “莫非那水路之中,有危险不成?”顾醒心中一凛,皱眉问道。

    话刚脱口而出,一旁老黄头却是满不在乎地说道:“顾小子无需担忧,有老夫在,一切无忧。”

    倾城夫人似乎对老黄头的过于自负有些不满,露出鄙夷神色,“你个糟老头子,能有什么屁用。不过是让河中那东西,多一口咬不动的老骨头罢了……”

    老黄头闻言震怒,一拍身旁石桌,大义凛然道:“别说你是倾城夫人,你就是天下共主,老夫也是这句话。有老夫在,保诸位无忧。”

    顾醒生怕两人就此剑拔弩张对峙起来,连忙从中周旋道:“姨娘,黄老前辈所言非虚。彼时我身陷囹圄,就是他孤身犯险将我救出,至今依旧感恩在心啊。”

    老黄头闻言立马摆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拈着胡须微闭着双目,将那气势拿捏的恰到好处。

    倾城夫人却是找出了这句话中最不重要的一点,“你姓黄?”老黄头闻言一拍大腿,“老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黄万里是也!”

    “哦,没事了。倒是陈公子和你的两位家臣,我想论道论道。不知可否给我这个机会?”老黄头吃了闭门羹,像被霜打了的茄子,退到一边长吁短叹,“江湖之中已无老夫大名,竟是被人这般冷视,锥心之痛啊。”

    倾城夫人似有不悦,连声威胁道:“若是再嚎,就将你剁碎了喂王八

    !”说着还朝着老黄头瞪了一眼,让老黄头不自觉后退了几步。

    而陈浮生等人,面色阴晴不定。不知该如何说,才能化解这多年下的积怨。未等陈浮生开口,身后一只大手拍在他肩头,随即一个沧桑的嗓音说道:“倾城夫人,是我辜负了你,有什么就冲着我来吧。”

    “辜负?谈不上。只是你这般不辞而别,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可知这些年过的有多辛苦?”此话一出,四座皆惊。

    老黄头也顾不上被剁碎喂王八的风险,连忙凑上前来,望望倾城夫人,又瞧瞧易南星,还不忘撇了一眼陈浮生,这才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幸灾乐祸道:“易老弟,你可是个负心人啊……”

    一直在旁不发一言的店小二,闻言站立有些踉跄,声音微颤地问道:“阿娘,你说的可是真的?”

    这一问,让已经涨红了脸的易南星更是不知所措。更不知所措的是站在他身后的涵姨,一时站立不稳,幸好身旁二丫头一直提着心眼,上前将其扶住,这才没跌坐在地。

    顾醒此时终于明白,刚才陈浮生为何如此阴晴不定。就算是智极近妖的他,也难断这“家务事”啊……

    本是一出逃亡的戏码,却变成了阔别多年的“夫妻重逢”“父子相认”“轻敌相见分外眼红”,实在让人头大如斗,难以言说。

    易南星望着倾城夫人,又瞧了瞧尚且年幼,却已是博类旁通的店小二,声音颤抖,“可是那一次……”

    倾城夫人幽幽叹息,“那还有哪一次,原以为春风一度不过如此。可谁曾想你走的如此匆忙,而我这肚子也一天天大了起来。之后的事情便也无甚稀奇,只不过是我独自拉扯他长大,你已经死了罢了……”

    涵姨却在此时冷不丁地插了一句,“南星,你这些年一直不肯接受我,便是为了她?你难道早已知晓……”

    易南星双眼已有几分湿润,却是摇头叹息道:“不知,当初不辞而别,乃是漠北战事吃紧不得已而为之。与你相逢,从未有过非分之想。只是后来朝夕相处,自然不能免俗。如今我儿站在我面前,又怎么能再次割舍这份血浓于水的亲情呢?”

    倾城夫人闻言冷笑,“好一句‘血浓于水’!当年你若是有半点良心,就不会弃我而去。此时再言这柔情,不觉恶心吗?”

    从未经历过这些的顾醒等人,只能干站在一旁茫然无措。本该逃命的几人,却在此时此刻,被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给绊住,实在让人哭笑不得。

    易南星突然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沉声道:“曾经不知,如今知晓。那今后的日子,便会尽到做父亲的责任,陪着你抚养他长大。”

    倾城夫人冷哼一声,“你配吗?”

    身后的涵姨却是怒从心头起,恶从胆边生,一步跨出连带着二丫头差点摔倒地上。老黄头眼见两人就要动手,连忙劝道:“两位姑奶奶,此时不是争一时短长的时候,有什么恩怨,我等出去再说。”

    店小二虽一直难以接受,但却还是稳住颤动的心绪,沉声劝道:“黄老前辈所言有理,阿娘,先出去再说吧。”

    许是劝说有了作用,倾城夫人袍袖一招,转身向着密道深处走去。众人哪敢怠慢,也快步跟了上去……

第四百零四章 同舟共济

    可涵姨却抽搐不前,似乎心中义愤难消。抬起头时,眼神复杂地望了易南星离去的背影,心中顿时荡起一阵感慨。这些年的付出,竟是一片荒唐……

    身旁二丫头一直搀扶着涵姨,寸步不离。陈浮生往前走了几步,瞧见身后没了动静,不觉转身望来,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此时危险正在迫近,不远处已能听见密集的脚步声,似乎有几人正朝着此处赶来。陈浮生犹豫再三,还是出声劝慰道:“涵姨,大局为重。或许事情,仍有转机。”

    涵姨闻言眼前一亮,声音中多了几分喜色,“当真?”

    陈浮生漠然点头,他虽不忍伤害这恩同再造的女子,但此时却不得不用这虚无缥缈的谎言来暂时安抚涵姨受伤的心境。

    二丫头与陈浮生互望一眼,连忙帮腔道:“快些走吧,再晚怕是赶不上了。”

    未等涵姨点头,陈浮生和二丫头便一左一右扶着涵姨,快步跟了上去。在几人离开没多久,便有两名一手提刀,一手持火把的兵卒闯了进来,两人四处打量了一番,凑到一起合计道:“这再追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老哥说的是,可不追我等拿什么交差呢?这里四通八达,若是用火攻,也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两人说完,皆是一声叹息。

    他们深知李存进的脾气秉性,并非好言可劝之辈,更是心狠手辣之人。而他们虽这位将军出生入死,到头来也不过捞了个百夫长的官职。遇到这等破事,还等亲自一探究竟。

    就在两人一筹莫展之际,忽然听见密道深处传来窃窃私语,两人心中一喜,便快步追了上去。而守在密道口的李存进,已是面露焦急神色,似乎有些急不可待。

    蓝沁不知李存进为何如此,却也不敢多言,只能又往后挪了几步,生怕被殃及池鱼。

    李存进目中寒芒一闪,抬手朝身后一招,立马就有一名兵卒将火把递了上去。李存进拿着火把,火光将他轮廓分明却略显蜡黄的面容映衬出一抹不属于他的红晕。似乎下定了决心,李存进出声下令,“来人,倒油。”

    闻声而动的兵卒似乎有些犹豫,“将军,那百夫长他们?”

    李存进冷声笑道:“如此长时间仍未折返,必然凶多吉少。就算未遭毒手,恐怕也深陷密道迷踪,不知身在何处,到头来也是个殒命的下场。而老夫用此种手段加以逼迫,那些贼人必然心慌,或许能给百夫长指明方向,事不宜迟,快!”

    几名抬着油桶的兵卒哪还敢怠慢,三步并作两步向前,一股脑将油桶倾泻而下,然后冷油流入密道之中。

    蓝沁并未出言,此时的她也只能听之任之。纵然觉着心中不忍,但也不能出言相劝。若是李存进一个不顺心,将她一并斩杀了,岂非冤枉。思量着似乎听见身后有细微响动,猛然回头望去。闻听巡查兵卒斥声道:“何人在此?鬼鬼祟祟,快出来!”

    说着便冲入杂草中,不久了踪影。不消片刻功夫,闻听一声惨叫后,再无声息。蓝沁心中一沉,身侧李存进却是冷笑出声,“不知何处冒出的山猫野狗,蓝沁,你去瞧瞧,无需手下留情。”

    李存进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在无月点星的墨色中,他的面容在光影交错中扭曲,显得越发狰狞。

    蓝沁不敢怠慢,抱拳领命后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朴刀,冲了过去。李存进似乎对那些阿猫阿狗没了兴趣,继续盯着这处密道入口,待四桶冷油全都倒完后,才慢慢起身往后退了几步,抬手将火把仍了进去。

    随即火光冲天而起,将墨色驱逐。李存进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继续下令道:“寻找其他出口,也用火油。老夫倒要看看,他们能坚持道几时!”

    “诺!”刚才倒油的几人抱拳领命而去,李存进再次回望太平客栈的废墟,慢慢走到曾高悬于大门之上,此时却压在残砖断瓦之下的牌匾处,一把将它给拉了出来。

    周围护卫的兵卒,除了两人仍旧守在火光冲天的密道口外,其余人等已分散各处,开始紧锣密鼓的搜罗起来。剩下几人,全都戒备在李存进周围,警惕地望着四周,生怕有浑水摸鱼之人靠近。

    李存进却并未在意周遭的情况,此时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牌匾之上,轻声呢喃道:“太平?客栈?”语调起伏,似有说思。

    恍惚间似有所悟,猛地抬脚踩在太平二字之上。在他重压之下,那龙飞凤舞的“太平”二字轰然间化为齑粉,其下果然有一物,并未有丝毫损伤。

    李存进嘴角微翘,并未亲自动手,而是抬手一指,两名兵卒便快步上前,将那盒子给拿了起来。

    李存进双手负后,盯着盒子半晌,却是没瞧出端倪。随即朗声道:“打开它。”

    盒子应声而开,李存进屏息凝神,却未有暗器激射而出,盒中唯有一张泛黄宣纸,不知所云。李存进从怀中摸出一双鱼鳞手套,戴好后才小心翼翼的拿出那张宣纸,将其打开,上面赫然写道:“流连忘返海棠酒香,二十一碗满了家乡。但却未有一汪,能够照见我的儿郎……”

    李存进思量片刻,正准备将这张纸扔掉时,恍然瞧见盒中还有一枚令牌,将其拿出后定睛一看,不觉心中一惊。但面上神情不过瞬息便恢复如常,抬手将宣纸叠好放入盒子,接过盒子盖上,放入怀中,便转身离去。

    那两名兵卒不知何故,也不敢多问,便也跟了上去。

    李存进心中大骇,心绪激荡起来,那枚令牌上赫然写着“免死”二字。从材质做工而论,绝非赝品,但却不知为何,偏偏出现在了此处。而这块令牌他年轻时曾有缘得见,乃是先父李克用所赐,天下不过三块,却在日长月久中不知所踪。

    没想到会在此处偶得,实在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难道这处太平客栈,与后唐国主李存勖还有关联不成,但据他说查,太平客栈背后的势力乃是……

    还未想到此处,便被一声“主公”打断。李存进连忙收敛心神,抬头望去,瞧见蓝沁手中提着两只灰毛兔子,手上还沾着点点血迹,不觉皱眉问道:“就这?”

    蓝沁点了点头,“那处布置有陷阱,刚才的兵卒一时不慎,掉入其中,才会发出惨叫。我搜寻了方圆三里范围,并未见着一人,主公尽可放心。”

    “如此说来,那几人还在密道之中,老夫觉着这事情,越来越

    有意思了。”李存进看似对蓝沁说着,却又像自言自语,不知所云。

    蓝沁闻言问道:“主公所指可是那密道之事?”

    李存进随口打了个哈哈,“无事,你且盯紧了,我先行回营帐休息,有任何情况随时来报。”

    蓝沁抱拳领命,“诺。”

    待李存进走后,蓝沁才循着刚才李存进眼角余光不似偷瞄的方向,疑惑的走了过去。当看到那块太平客栈的牌匾,不觉心中泛起一阵酸楚,随即蹲下身将手覆于其上,眼中泛出点点泪光。

    若说无情,却道有情。可奈何军令难违,终究不过只是别人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她曾想过与李存进切断联系,可自己家中数百口人还抓在李嗣源手上,任由她有千般手段,万种挣扎,也无济于事。

    瞧着破碎一地的太平二字,蓝沁小心翼翼地将其一块一块的拾起,慢慢拼凑成支离破碎的太平。这九渊七国之中,唯有后唐势大,却就是这后唐,在粉饰着风雨飘摇的太平。

    已经支离破碎的山河,若是再拼凑回去,还会是原来的模样吗?蓝沁不能去想,这已经非她所能,她不过是这世间千千万蝼蚁中平凡的一只,不能改变任何事。

    …………

    密道之中的顾醒等人,跟着倾城夫人左拐右绕,不知不觉便来到一处湍急的地下河前。可此处却满是腥臭**的味道,让人浑身难受。

    老黄头使劲搓了搓鼻子,有些不悦道;“从这里离开?”

    倾城夫人没有回答,只是漠然点头,随即抬手指向放在不远处的竹篓,“一人拿上一只,以防不测。”

    陈浮生、涵姨和二丫头姗姗来迟,却听见了这一句。陈浮生快步走到竹篓前,低头望去,不禁面露沉吟之色,“敢问夫人,这竹篓中是何物?”

    倾城夫人冷笑出声,“不过心肝脾胃肾罢了,无需大惊小怪。”

    二丫头本就闻着这味觉着腹中一酸,听闻此言更觉呕吐之意上涌,跑到一旁哇的大口大口吐了出来。顾醒虽觉有异,却并未吐露半分,只是抓起几只竹篓,递给众人,并催促快些行动。

    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焦糊味,店小二暗道一声,“不好”,连忙朗声道:“他们许是倒油火攻,我们已无退路,还是速速离去要紧。”说着就快步跑到地下河边,解开一条小船,朝着几人招手道:“保命要紧,赶紧走。一条船坐三人,快!”

    顾醒回望陈浮生一眼,便抓起二丫头的手快步跑向那条小船,老黄头不甘示弱,也跟了上去。还顺手抓起两只竹篓,朝着倾城夫人憨憨一笑。

    陈浮生望着一旁手足无措的魏无忌,一把抓住他手腕,朝着涵姨一招手,“快走。”

    涵姨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跟着陈浮生走上小船。店小二解开最后一条,倾城夫人却是望着易南星幽幽道:“君可愿同乘否?”

    易南星一阵苦笑,抓起两只竹篓,向着那条船走去。倾城夫人心中一喜,却并未有丝毫表情。只是这船上久别重逢的一家三口,对此时的久别重逢,心中是怎样一种离愁别绪……

第四百零五章 绝处逢生

    三条小船驶入河中,并无半点异样。倒是此间空气之中弥漫开来的烟火气,越发升腾了起来。陈浮生一时不慎吸入几分,便躬身咳嗽,之前压抑良久的旧疾,犹如笼中困兽入山林,势必要卷土重来,灾星风雨。

    倾城夫人并未就此讥讽,反倒出声提醒,“陈公子若是能忍一时,便忍一时。河中之物许久未嗅到活人气,难免会有些兴奋。”似乎为印证倾城夫人所言,河中突然波涛汹涌,看似平静的河面下,却隐隐深藏着足以致命的危机。

    陈浮生连忙从袖中掏出一个木盒,打开后盒子之物散发出腥臭难闻的气味。涵姨本是坐立于船头,瞧见此物便快步奔了过来,动作之大,步伐之急,让众人皆是捏了一把汗。

    陈浮生连忙岔开双脚稳住船体,抬头一脸苦笑地望着涵姨,拿在手中的木盒却不曾关上,似已下定决心。另一艘船上的老黄头,遥遥望来,却是眉头一皱,“浮生啊,当真要走到这一步?”

    陈浮生扭头苦笑着说,“若不是时日无多,小子岂敢这般挥霍。若不服下此药,恐怕熬不过三日必死。”

    原本低着头坐在倾城夫人所在船尾的易南星,猛然起身,望向陈浮生。几次抬手又放下,似乎有话却无法言说。陈浮生将拿出一枚丹药,将木盒小心收入袖中,朝着涵姨和易南星展颜一笑,“两位大恩,浮生没齿难忘。”

    倾城夫人终究是有些按奈不住,道出了一句让众人心中大喜的契机,“陈公子的旧疾,还没到要服用‘三日必死丸’的地步。”

    易南星闻言转身,一下子握住倾城夫人的手,许是有些激动,脸上泛起了久违的红晕。倾城夫人绣眉微皱,易南星却是并未有松手的意思,直勾勾地望着她,等待着这向死而生的锦囊妙计。

    倾城夫人愣了愣,还是将手猛地抽了回来,没好气地说,“自个儿子不关心,倒是关心起了一个外人来了。”

    易南星“嘿嘿”干笑两声,许是太久没笑过,脸上的肌肉不自然的抽动了几下后,就僵直成了一种似笑似哭的面相,让人看得哭笑不得。站在船尾撑着船桨店小二,面露尴尬之色,出声劝解道:“阿娘,不必动气,这么些年都过来了,也不差这么些时辰。”

    倾城夫人虽是铁石心肠,终究还是抵不过小儿一句,便已是肝肠寸断。一下子瘫软在船舷边,掩面哭泣起来。

    这一下子,倒是将气氛搞的有些尴尬,但让人惊奇的是,船下的湖水却慢慢恢复了平静,似乎刚才不过是疾风灌入山腹卷起的波涛罢了。店小二神情凝重,望向前方的黑暗,手上的动作不觉加快了几分。

    顾醒这边,老黄头压在船头,二丫头居中,顾醒趁着船桨,也有模有样的划着。瞧见店小二加大了动作,便朝着陈浮生一招手,意在提醒。魏无忌年纪尚小,却有着玲珑心思,顾醒并未开口,便也学了起来。

    倾城夫人掩面而泣,还时不时偷瞄易南星,瞧见他几次欲上前安慰,却又犹豫不决,便一把抓过他的手,放在脸

    颊上,娇声道:“冤家!”

    涵姨听见倾城夫人有意挑衅,撇过头去不愿多加理会。陈浮生拿着那颗丹药,看了又看,不知是吃还是不吃。

    许是觉着目的达到,倾城夫人借力起身,抬手理了理发髻,这才郑重其事地说道:“陈公子,先将丹药收起来,服下这缓药再说。”说着便从袖中摸出一个乳白小瓶,抛给了陈浮生。

    陈浮生抬手一接,随即抱拳道:“谢过倾城夫人救命之恩。”

    涵姨却是气不打一处来,起身阴阳怪气道:“也不知这药,有几分毒,家主还是小心为上。”说着就这么恶狠狠地盯着倾城夫人,眼中似有火光迸射而出。

    倾城夫人却并不恼怒,抬手撩了撩头发,笑颜如花。一只手牢牢握住易南星,一刻都不肯放开。

    这处暗河之中,虽有点点月光渗入,却是瞧不分明,几人船头不过挂了一盏灯笼,只能照见前方数丈之地,两侧怪石嶙峋却是瞧不真切,只觉着一股股渗人的阴风不断灌入袖腿口中,时不时打个寒颤。

    此时分明是酷暑时节,立立秋之时尚有些时日。可这处暗河之中却天然隔绝外界热浪,只锁阴寒,这才让众人极不适应。老黄头瞧见二丫头冻的有些瑟瑟发抖,连忙脱下虽有些破旧,却尚能御寒的外衫,裹在了二丫头身上。有些埋怨地问道:“我说倾城夫人,这离出口还有多远啊?”

    倾城夫人似乎出了胸中恶气,心情也好了很多,闻言轻笑,“多年未走,我也不甚清楚,只是尚未划出十之一二,还早的很呢。”

    老黄头闻言哑火,他深知此时若是翻脸,恐怕对双方都没好处。若是这倾城夫人耍些手段,那他这身老骨头,就的入水喂王八了。

    涵姨终究还是觉着无趣,又慢慢坐了下来。只是眼神中多了些许哀怨,难掩神伤。陈浮生并未听到倾城夫人的解释,却拧开瓶塞仰头灌下,猛咳几声后才缓过进来。虽已极力克制,但还是吸入了几口阴寒之气,浸的胸口一阵刺痛。

    倾城夫人倒是没料到,陈浮生这般胆识惊人。不觉拍手赞道:“不愧为落日峰当世家主,果然豪气。这缓药并无根治之效,不过却能延缓你旧疾发病的时间,足够你撑到淬鸦谷。”

    陈浮生闻言一惊,“倾城夫人从何得知?”说完便立即闭嘴,自知失言,也不再解释,只是默默等待着倾城夫人道出个中原委。

    倾城夫人倒是并未有隐瞒之意,两指轻抚易南星已显沧桑的手背,扯着嘴角笑着说道:“本是想在尔等必经之路上截杀,没想到误打误撞有了另一番结果。我也是未曾料到李存进打着别的主意,才沦落到了这步田地。”

    老黄头又不合时宜插嘴道:“那还得谢谢倾城夫人不杀之恩咯?”本想着正话反说打个趣,却没想到空气突然沉默下来,反倒生出了几分尴尬。

    三条小船渐行渐远,后方突然传来两人的疾呼之声,“找到他们了,快,将他们拦下。”另

    一人却是气得直跺脚,“就凭我俩,如何截住这几人,还是速速折返通报才是。”

    就在两人准备转身的时候,蔓延的火势却已烧到此处,两人顿时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四处乱窜,不知该如何是好。

    倾城夫人似乎并未料到这一天,或是说自负到不了这步田地,便只存了三条小船,以策万全。没想到,却是这三条小船救了几人性命,可这两名兵卒到此,却是进退无门,只能坐以待毙。

    人到绝境之时,便会激发无穷的潜力。其中一人颤声道;“要不咋们游出去如何?”

    另一人不知何时瞥见剩下的几只鱼篓,嗅着那鱼篓中的腥臭味,一时间头脑发昏,却是没抬听清。此时火势已蔓延至密道口,两人再无更多时间犹豫。

    提议之人也顾不上这么多,率先一步冲入暗河之中。可没料到河水却是冰凉刺骨,不禁打了个哆嗦。但求生的**驱使,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游。

    另一人正准备下水,借着月光却瞧见水中似乎有动静。使劲揉了揉眼睛,再定睛望去,只见一条泛着银白的波涛,向着游动的兵卒疾冲而来。那名兵卒自然感到了危险迫近,可再转身已是来不及。便抬头四处张望,瞧见右侧岩壁上有细微凸起,便朝着那处奋勇划去。

    待他双手攀上那处岩壁,腰身以下仍浸在水中。岸上的兵卒还没来得及嘶吼出声,便瞧见水花骤起,一张血盆大口由下而上,咬住了正在使劲攀爬兵卒的腰身。只听见咔嚓一声脆响,那名兵卒双手仍旧死死抓住岩壁不肯放松,但下半身却是消失不见,只余下破烂不堪的甲胄,包裹着烂肉,不断滴着鲜血。

    岸上的兵卒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等他再起身时,那攀爬在岩壁上的兵卒已然消失不见。而这一幕也被三艘小船上的众人瞧了个一清二楚,皆是倒吸凉气,遍体生寒。

    老黄头一时有些语塞,支支吾吾地问道:“倾城夫人,这是何物?如此凶悍?”

    倾城夫人面沉如水,借着惨白灯笼发出的幽暗光芒,只觉她原本并无太多细纹的面容上,多了几缕岁月的沧桑。半晌过后,倾城夫人蓦然回首,望向众人说道:“此物乃是锯齿鲑,不知为何长到了这等大小,原是为了以御外敌,此时瞧来却是给我等上了一道难题。”

    “可有破解之法?”陈浮生此时胸中再无憋闷,顺了几口气后,出声问道。

    “还记得我让你们拿的那几篓东西吗?那便是为了应对这不时之需。原本不过是抛洒几篓就可安然渡过,此刻看来,恐怕还得多费些手脚才是。”倾城夫人说完,漠然跌坐在船沿边,如丧考妣。

    老黄头此时才明白过来,望向不远处时隐时现的银白,冷声说道:“看来是许久没沾荤腥气了,才这般活跃。”

    店小二手中的船桨越摇越快,心绪也越发焦急起来。别人不知,但他却知晓,多年亲手喂养长大的“怪物”,不知吞了多少英雄好汉,岂是一般河中鱼鳖能够言之?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0257/ 第一时间欣赏乱唐诡医最新章节! 作者:顾髣唯所写的《乱唐诡医》为转载作品,乱唐诡医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乱唐诡医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乱唐诡医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乱唐诡医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乱唐诡医介绍:
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跃马定乾坤。医能逝者骨生肌,毒能尽灭天下敌。纵世间千难万险,我亦无惧。这一世,我要搅动风云震九渊;这一世,我要执指之手永不弃;这一世,我要名垂青史万人颂;这一世,在这乱唐,我要篆刻只属于我自己的历史乱唐诡医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乱唐诡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乱唐诡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