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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顾髣唯     乱唐诡医txt下载     乱唐诡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六十一章 寒婿欺门

    陈浮生自然将刚才老黄头的所作所为看在了眼里,当然他更关心县尉大人的表现。只是这位大人却是掩饰的极好,几乎做到了滴水不漏。所以才能迅速调整心境,继续进行下去。

    涵姨没有继续理会众人的笑里藏刀,举起手臂五指一收,“成亲仪式继续,接着奏乐接着舞……”

    堂外奏乐之人随即换了一种气氛更浓的音律,为这即将到来的天作之合再添一把喜庆之火。涵姨抬手一拍,两旁便有两名丫鬟走了出来,各自端着一杯清茶,涵姨则走了过去,端起茶盏先行递给新娘子。

    待其端好后,又端起另一杯,双手捧住,递给了陈浮生。陈浮生点头道谢后,涵姨走到陈浮生身侧,朗声道:“现在进行仪式第一礼,敬天地。”

    新娘子在丫鬟的搀扶下,转向正堂大门方向。随即跪倒在地,将手中茶盏高高举起,等待着下一步指示。陈浮生自然也是如此,两人均是目视前方,高举茶盏,要将这第一敬回馈这天地。

    涵姨轻轻拍了三下手掌,“茶盏过顶,虔诚有礼,敬天地!”

    两人将茶盏慢慢拿下,放在唇边饮下这第一口后,才将茶盏捧回手心。涵姨便示意丫鬟搀扶两人转身,而县尉大人和夫人已经端坐于堂前,面带笑容。似乎已有些急不可待,却不得不耐着性子,等着那一口茶。

    陈浮生与新娘子转身后,再次跪地。两旁丫鬟已将两人手中茶盏拿走,又端了一盏新茶递给了他们。涵姨这才继续说道:“第二礼,敬父母。”

    “养育之恩多不易,虽做他人妇,仍要敬父母,举杯!”随着这最后洪亮的两字出口,陈浮生和新娘子默契十足的捧起手中茶盏,端向县尉大人和夫人。

    县尉夫人自然是乐的合不拢嘴,立即接过茶盏,也顾不得茶水滚烫,连吹都没吹下,就喝了一口,脸上都是欢喜的模样。

    县尉大人明显老成持重了许多,虽然也是笑意难掩,接过茶盏后抬手拿起盖子,轻轻推拭了几下,又吹了吹热气,这才轻饮了一口,点了点头。两旁的丫鬟接过茶盏,涵姨又接着说道:“饮茶再拜,孝心可鉴。”

    陈浮生和新娘子,又对着县尉和夫人扣了个响头,这才起身对望。

    终于要走到最后一步了,顾醒手心里已满是汗水。不知是紧张还是其他原因。可此时站在那场中的并非他,而是陈浮生,这紧张实在有些奇怪。可未等顾醒反应,他身后的一名白衣人突然冲入场中,高声喝道:“我反对这门亲事。”

    顾醒脑海中突然想起一幕幕熟悉的画面,未等县尉大人和在场宾客有所反应,也闻声拍案而起,厉声斥责道:“你算哪根葱,他们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也轮得到你来反对。”

    刚才这人冲出来的时候,众人皆是一愣,被顾醒这一语相激,宛如醍醐灌顶。纷纷出言指责,“年轻人,你若是垂涎小姐美貌,我劝你还是早点死了这条心吧。就算是九天上仙下凡,也比不过陈公子分毫。”

    这一句话似乎点燃了在场宾客的话匣子,一个个你一言,我一语,开始对着头戴白纱,看不清容貌的年轻人大肆抨击了起来。

    老黄头看着年轻人,却是没有半点想要出手的

    意思,还一把拉住顾醒,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那不安分的手还不时往前比划着,似乎在催促那年轻人快快行动。

    县尉大人和夫人互望一眼,皆是选择沉默而观。他们不知这白衣人底细,同时也想瞧一瞧这陈浮生临场应变的处世之道。

    陈浮生自然知道县尉大人的用意,既然有了宾客打头,他也不甘示弱,连忙将新娘子护在了身后,朗声呵斥道:“何方宵小,胆敢欺上门来,今日乃是我大喜的日子,还不速速离开。”

    县尉大人对陈浮生这一番抑扬顿挫的言辞甚是满意,轻轻点头后,也出言道:“这位朋友,来者是客。不过若是你诚心捣乱,那就休怪本县尉辣手无情了。”

    那白衣人一直隐忍不发,在被在场之人言语相激后,一把扯掉头上的白纱,注视着场中众人。

    顾醒瞧见那年轻人的模样,顿时吓了一跳。没想到这普普通通的年轻人,脸上突然暴起了黑色经脉,跟县尉小姐的症状一模一样。这一幕自然被老黄头看在眼里,他后仰悄声问道:“可是偷偷此了那药所致?”

    墨野闻声答道:“并未察觉,许是趁着空档服下,好为这一幕押注些筹码。”

    老黄头点了点头,再将目光投入场中,他倒想看一看,这年轻人服下这“长生不老药”后,究竟有何奇效。

    年轻人相貌被众人看在眼睛,皆是心生畏惧,可偏偏县尉大人在看到的时候有些手足无措,险些从椅凳上摔了下来。若不是县尉夫人眼疾手快将其扶住,恐怕就真的贻笑大方了。

    陈浮生眉头紧皱,却是没有退后一步。盯着那年轻人再次呵斥道:“我不管你是何阿猫阿狗,赶紧从这里滚出去,不欢迎你。”

    年轻人终于再也压抑不住,突然仰头大笑,随即露出凶狠目光,指着陈浮生说道:“我虽不知你是何人,但我知道你也没安好心。这本该是属于我的一切,你凭什么将它夺走?凭什么!”

    “什么你的一切,我与小姐两情相悦,你这鼠辈凭空冒出就言辞污蔑,存心让我难堪不成?”陈浮生故作恼怒,背着手却对涵姨打了个手势。

    涵姨悄悄摸到了老黄头身侧,沉声问道:“怎么回事?存心让家主难堪?”

    老黄头却是对着陈浮生挤眉弄眼,压低声音道:“殊途同归,殊途同归。这人是一步妙棋,放心。我知道陈先生也不想娶什么劳什子县尉小姐,不过逢场作戏而已。”

    涵姨这才放下心来,却还是不忘在老黄头已是皮包骨的手臂上狠狠掐了一把。老黄头自然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可他的脚趾却已经扣紧,似乎随时会叫出声来。

    那年轻人见陈浮生身后的县尉面露惊恐神色,便一不做二不休,从袖中掏出一只盒子,高举过头顶,朗声笑道:“诸位,想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这就是‘长生不老药’。刚才那盒子里,也是这东西,还什么补品,我呸。”

    此时正堂大门已经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这些街坊百姓,个个跟老黄头一样,看热闹不嫌事大,还毫无立场可言。他们似乎对那“长生不老药”都有所而言,听见年轻人如是说,便慌忙问道:“这就是天坑之中培育出的‘长生不死药’?这就是蓬

    莱仙山的仙师们口中所说之物?”

    县尉大人自然知道,若是再不出言解释,最终会纸包不住火,便起身朗声道:“此人不过是小女之前相熟的一名书生,可惜此僚妄想入赘县尉府,被我赶出翼县后就怀恨在心,此时趁着喜宴之时来闹事,就是想趁机浑水摸鱼。”

    这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让在场之人皆是点头称是,风向再次逆转。陈浮生在刚才已从涵姨的手势中知晓了事情的原委,既然心中有数,那便临场发挥。借着县尉大人的“一番言辞”,陈浮生也开口说道:“原来你就莺莺口中的狂蜂浪蝶,好啊,居然还敢欺上门来,我定不轻饶。”

    那年轻人自是知道退无可退,便孤注一掷道:“诸位瞧见了,县尉大人和他的好女婿颠倒是非黑白,我一人难敌悠悠众口。不过,我想请新娘子说一句公道话,你我可曾如胶似漆?”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皆是哗然。这关系到一名待字闺中女子的名节,怎能如此随便就说出口,还是当着这么多街坊百姓的面?

    陈浮生立刻出手揪住了那年轻人的衣领,恶狠狠地说道;“你若是再坏我娘子名节,我要你好看。”

    看那年轻人已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垂着手惨笑道:“无所谓了,就算今日死在这里,我也要求一个公道。”

    顾醒没想到,此人居然还有这等手段。可他更没想到的是,陈浮生居然入戏太深,真将自己给演了进去。还有那县尉大人,却是一直隐忍不发,而是这场中院里的刀斧手,已在蠢蠢欲动。

    这本应等待大家酒足饭饱后的勾当,似乎不得不提前了。

    老黄头轻拍顾醒肩膀,示意他继续看下去。他面上却没有顾醒这般神情紧张,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似乎对陈浮生很有信心。

    那头戴红纱的女子,此时已是浑身颤抖,被涵姨搀扶着来到陈浮生身侧,一把就握住了陈浮生的手,颤声道:“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何来如胶似漆?今日我成亲大喜,莫要来坏我名节!”说完便嘤嘤地哭了起来,还抬手擦拭了眼泪。

    顾醒却在新娘子轻轻掀起盖头的瞬间猛然一惊,“这不就是刚才浓妆艳抹的二丫头吗?难道,他们根本就没让县尉小姐出场,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出?还是说只是歪打正着,若是县尉小姐在场,估计就真的扯不清了。”

    “听清楚了吗?”陈浮生咬牙切齿地说道。眼中已是寒芒迸现。

    县尉大人顺势抬手一挥,两名仆从鱼贯而入,将那年轻人抓起,拖了出去。此时气氛极其尴尬,县尉夫人已是气得险些晕厥了过去。县尉大人也是骑虎难下,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陈浮生却在此时挺身而出,“诸位,请忘掉刚才的‘插曲’,我非常喜欢我的娘子,也相信她对我忠贞不渝。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离开她的。”

    涵姨没给在场宾客反应的时间,抬手一挥高声喝道:“仪式继续,夫妻对拜。”

    此时的年轻人已被抛出县尉府,一顿毒打后躺在墙角奄奄一息,听见院中传来“夫妻对拜“”的话语,顿时心如死灰。却不想在下一刻,被突然出现的一人带走,而这一切,也是老黄头早已布下的安排……

第三百六十二章 移花接木

    带走年轻人的后手,自然是没有露面的冥尊。这一手不可谓不妙。刚才正堂中,老黄头没有出手阻拦,就想看看县尉大人如何反应,可偏偏这老狐狸就是不上当,居然退而次之,一门心思装了起来,让陈浮生“冲锋陷阵”。

    虽是想到了这一出,却没料到此人心思如此缜密,所以本来准备接应的后手,从以备不时之需变成了必然。冥尊顺势带走奄奄一息的年轻人,定会好生“照料”,用在恰当的时候。

    此时县尉府正堂中,锣鼓喧天,可每一个人脸上或多或少都少了几分喜悦,似乎对刚才之事还有些耿耿于怀。

    县尉本还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沉思良久后强压了下去。那微抬的手顺势搭在了县尉夫人手背上,以示安慰。老黄头依旧跟没事人一样,事不关己地谈笑风生,抓起一把草果就往嘴里送,还发出嘎吱嘎吱的摩擦声。

    涵姨的声调刻意拖的有些呃长,配合着锣鼓声并不违和,反倒冲淡了几分尴尬。陈浮生此时与新娘子对望而立,在涵姨说完后,各自后退一步,开始夫妻对拜。

    没了那县尉“寒婿”的胡搅蛮缠,这最后的仪式顺利至极。陈浮生满面春风,似乎并未受刚才那一出“闹剧”的影响。

    大红盖头下的新娘子,隐隐还有些啜泣声,许是觉着当着众人的面被坏了名节,心绪难安。

    陈浮生似乎有所察觉,牵起新娘子的手,不住低声安慰着。涵姨在一旁瞧着,面上虽带着喜色,但眉宇间却多了几分烦忧。此时场中众人纷纷高举酒盅,齐声说道:“掀盖头!掀盖头!掀盖头!”

    这一声声钻入顾醒耳中,却如霹雳惊雷般刺耳,若是此时掀开盖头,那不是一切都完了吗?

    顾醒一把抓住老黄头的胳膊,手有些颤抖。老黄头扭头疑惑地望向顾醒,低声问道:“可是发现了什么?”

    “前辈有所不知,刚才瞥见盖头下,不是县尉小姐,而是二丫头。”顾醒道出心中担忧,面上更是一抹愁云。老黄头闻言将手中草果一拍,差点就吓得站了起来。

    若不是身后两名白衣人一把将起拉住,恐怕就要动手了。

    也怪不得老黄头如此激动,若是在此时穿帮,那可比刚才那一出精彩多了。县尉估计会立即下手,将他们围堵在其中。到那时,想跑不是问题,但想要查出真相,可比登天都还难了。

    一旦让这老泥鳅滑入淤泥之中,可就再也抓不住了。

    可当几人望向场中时,陈浮生却没有任何出手之意,还含笑着朝着众人挥手示意,双手朝着新娘大红盖头伸去。老黄头此时已是坐立不安,他恐怕已不顾上什么计划成功与否,他更担心的是二丫头的安全。

    就在陈浮生接触到新娘子红盖头的瞬间,新娘子突然开口说道:“且慢,刚才有些失态,请媒娘引我去补妆。”

    陈浮生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朝着县尉大人一抱拳,“娘子有此考虑,也在情理

    之中,小婿并无异议。”县尉大人却是露出狐疑之色,不料被县尉夫人狠狠掐了一把,这才起身朗声道:“诸位想必已是翘首以盼,不妨先吃点酒菜,我们将悬念往后推一推,让小女没有遗憾,如何?”

    正堂和外院的宾客闻言纷纷举起酒盅,朝着县尉大人回敬了一杯。而那场中一人却是打趣道:“我等倒是不着急,就怕新郎官等的着急了,是不是啊?”

    这一句听在众人耳中,顿时激荡起一阵阵欢笑。陈浮生也是见过大风大浪之人,立即拿过一只酒盅,斟满杯中酒,笑着说道:“小子确实等不及,但还是得等不是?这就陪着诸位叔伯婶姨,阿哥阿姐们喝上一杯,烦请诸位陪我一道等,如何?”

    陈浮生谈笑说着,不忘朝着涵姨使了个眼色。涵姨立马心领神会,引着新娘子就往后堂过去。

    县尉大人对陈浮生的言谈举止和处变不惊越发满意,连连点头。还不忘附耳在县尉夫人边轻声说了几句,也让县尉夫人额角的愁云散开了几分。

    老黄头也随着场中宾客,高举酒盅,心中的担忧也一扫而尽。顾醒这才安心下来,也端起酒盅,轻轻抿了一口。

    陈浮生连敬三杯酒后,脸上的酒红越发浓郁,双眼也开始有了些迷离。随着又一阵锣鼓之声响起,新娘子在涵姨的牵引下,一扭一踱地走了进来。

    陈浮生眉宇间带着三分醉意,却也保持着七分清醒。瞧见新娘子来到近前,便将酒盅往身后丫鬟手中一递,抱拳道:“小子不才,能娶到这倾世佳人,实在三生有幸。感谢诸位久候,我便来掀起这一方大红盖头来。”

    没有继续犹豫,在场中宾客的欢呼声中,陈浮生双手拈住大红盖头两角,就这么轻轻往上一掀,顿时场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场外锣鼓声自然在此时响起,将场中气氛烘托到了前所未有的**。

    顾醒抬眼瞧了过去,不知是有些醉意还是心中思念,竟是将那女子的面容与高潜展重叠在了一起。可惜,站在新娘子面前的并非他自己,而是别人。老黄头猛地一拍顾醒肩膀,笑着说道:“快些瞧瞧,多么般配的一对啊。”

    顾醒这才揉了揉眼睛,错愕地晃了晃脑袋,抓起酒盅,“是啊,多么般配的一对。”

    只见这县尉小姐身着大红秀袍的碧霞罗,逶迤拖地酒红烟纱裙,风髻雾鬓斜插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略施粉黛的面容,却有着别致的韵味。恰如诗中云,“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

    刚才瞧着她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已不觉动人心魄。此时再细细望来,只觉眸含春水清波流盼,香娇玉嫩秀靥艳比花娇,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一颦一笑颠倒众生。

    难怪这年轻人会被她迷的神魂颠倒,也难怪顾醒会将她看成另外一人。

    可偏偏此时,老黄头却不咸不淡地说了句,“不过如此,比我家二丫头可是差得远了。”这句话听在顾醒耳中,不觉笑出了声。突然间一只冰凉小手捏在

    顾醒耳廓上,轻轻一扭,“怎么,在顾家哥哥心中,我还不及那县尉小姐不成?”

    顾醒闻言扭头看去,二丫头已换了一身淡雅装束,不知何时来到两人身后,正眉眼含笑地望着他们。

    顾醒这才明白,刚才老黄头定是瞧见了二丫头,才会如此大言不惭,也顺带着给自己下了个套。顾醒自然无力辩解,只能连连求饶,“我的好妹子,你最好看,世间就没有比你更好看的女子,行了吧?”

    “这可是你说的,待日后遇见其他姑娘,顾家哥哥可要记得今日之言哦。”二丫头的笑容如三月春风,吹进了顾醒心里。那两个甜甜的酒窝,也是那般天真无邪。

    可说完这一句,顾醒立马就后悔了,“若是传到高潜展或是零陵耳中,自己岂不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看来,这祸从口出的古训,并非全无道理。二丫头似乎瞧出了端倪,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放心啦,我不会将这一句说给凌姐姐和高姐姐听的。”

    老黄头闻言已是笑的前仰后合,连连拍着大腿,给二丫头逼着大拇指。顾醒心中一阵惆怅,这哪跟哪啊,今日诸事不顺,还是以酒解千愁……

    顾醒自顾自又饮了一杯,再望向场中时,县尉小姐已被涵姨引着走了出去,唯有陈浮生一人还在与众宾客推杯换盏,忙的不亦说乎。

    瞧见顾醒望过来的眼神,立马如遇救星,朝着顾醒一招手,示意他顶上。顾醒随即低下头开始加菜,再也不敢抬头。没过片刻功夫,陈浮生已挣脱了束缚来到顾醒跟前,朗声道:“诸位,我不胜酒力,要先暂别。若是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至于酒中之事,就全权交予‘顾御郎’,诸位尽兴。”

    老黄头自然第一个站起身,“陈公子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佳人也。”这一句点到了此时的关键所在,如一根导火索,迅速点燃了场中众人的情绪,将气氛再一次掀了起来。

    “谁说不是呢?这新婚头一遭,可不能将新郎官灌趴下,免得明日新娘子怪罪,我等可开罪不起啊。”

    “就是,就是,你看陈公子已是满面桃花,看来刚才没有看够啊。”

    “陈公子的心,怕是早已飞到了那幽幽闺房中了,**一刻值千金,此时天色尚早,看来还有许多故事要讲啊。”

    “兄台所言甚是,陈公子,还不抓紧,新娘子怕是等着急了。”

    这场中宾客你一言我一语,说者有心,听着无意。陈浮生只能含笑回应,心中却是百感交集。“若真是成亲那就好了,可惜啊可惜,只是逢场作戏。”不过既然有了台阶,自然没有继续久留的道理,陈浮生快步走到县尉和夫人身前,抱拳低声说了几句后,便大跨步向着后堂走去。

    顾醒此时心中快意大起,想着这陈浮生洞房之时,就觉着有那么些意思。可当顾醒目光撇见一人,正巧看见此人正在与县尉大人对饮,不觉心中一沉,不知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第三百六十三章 金屋藏娇

    县尉大人此时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县尉夫人也坐直了身子,端起茶盏抿上一口,又放了回去,脸上满是难以掩饰的笑意。他们县尉府是撞了多大的运,才能捡到陈浮生这样的宝贝女婿啊。

    顺着顾醒目光瞧去,老黄头有些疑惑地问道:“怎么,那人有何可疑之处?”

    顾醒趁着两人还未发现,顺势收回了视线,轻声道:“不知前辈瞧见没?那人的手指比我等的都要修长,而且干瘪,一看就是常年用毒制药的主。我昨夜与他对弈,还在他的药院逗留了半宿,也没摸清他的底线。”

    “你是觉着,县尉府中的怪事,与他有关?”老黄头看似随意地问着,却朝身后两人打了个手势。墨野和罗休立即悄然后退,隐匿在宾客之中。

    就在两人退走后的片刻功夫,跟县尉大人聊的火热的树大夫转过头来,朝着顾醒露出阴恻恻地笑容,随即又转过去,继续若无其事地与其他闲谈起来,似乎这里的宾客都对他敬畏有加。

    顾醒忽然想到,之前第一次去树大夫的落樱间取药时,年轻仆从曾说过,“树大夫并非寻常医者,而是‘鬼医’。”若真是如此,那事情可就麻烦了。

    老黄头自然也瞧见了那一抹笑容,却是不以为意,“我探查过此人气息,并无内劲傍身,许是在用毒上有些造诣而已,不用太过忧心。就算他与县尉府的怪事有关,估计也不过是被利用的那人罢了。既然县尉大人要藏,自然要将另一人推到百姓面前,拭目以待。”

    顾醒随即点头,起身走入人群中,与那些宾客推杯换盏起来。老黄头继续着大吃大喝,似乎并不想再继续理会眼前的一切。

    …………

    却说陈浮生离席走入后堂,并未立即前往县尉小姐的闺房,而是在一处转角停了下来。此时天色渐入黄昏,余光洒下遮掩了白日的喧嚣。听着跟进的脚步声,陈浮生起身出手收回,一气呵成。

    跟着他一道来的仆从,被他敲晕在地。而看似姗姗来迟的涵姨,却从另一处廊柱后走了出来,朝着陈浮生点点头,两人这才快步向着县尉府后院深处走去。

    前几日刚进县尉府时,初时并未觉着有何异样,只觉此处相较其他地方,确实朴素了许多。许是年年征战的缘故,并无太多富余来装饰修缮,已有了年岁的痕迹。

    但随着两人这几日的观察,县尉府外恐怕只是个幌子,这里还嵌套着另一处地方,或许能找出一些线索。

    陈浮生和涵姨顺着回廊继续往深处走去,这后唐建筑承袭大唐奢华,却在此处隐去了荣光,反倒像是赤戎游牧入中原后,那种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模样。或许这不过也是掩人耳目的一种手段罢了。

    走过回廊后,眼前却是树荫森森。透过已有些昏暗的光线,能够瞧见一扇古朴木门,门上描金挂彩,与这外院堂中分为不同。

    就在两人犹豫之际,一左一右突然伸出两只

    手,搭在了两人肩膀上。陈浮生和涵姨同时心中一沉,不由分说地出手击去。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笑道:“新郎官好大的火气,媒娘也不管管?”

    这声音一出口,陈浮生和涵姨同时收了攻势,顺势钻入么树荫中隐去了踪迹。待看清那两人面容,这才放心下来。此时罗休和墨野已换回了寻常装束,不知何时守在了这里,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的到来。

    可惜,他们蹲了半晌,也没将一人前来,倒是被蚊虫所扰,有些心烦意乱。突然听见脚步声,自然想要出手制住来人,却没想到大水冲了龙王庙,这才打趣着化解这场尴尬。

    陈浮生却也没多想,只是轻声问道:“此处可有古怪?”

    墨野轻轻点头,“刚才来时听见两名仆从闲谈,说这处乃是县尉府境地,不许外人踏足一步。谣传此处有秘宝,但两人并不想招惹是非,就只是说了这些,并没有行动。”

    “我们也是寻着方向,一路摸过来的。许是今日喜宴的缘故,路上并未遇上太多阻拦,才一路顺遂的走到这里。所以,我俩想碰碰运气,若是钓到了大鱼,自然是好。若是只抓到了小虾,那也能撬开嘴挖出点东西来。”罗休接口补充道,彻底打消了陈浮生和涵姨的疑虑。

    他们刚才虽然收了手,但总觉着这两人跟老黄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虽然殊途同归,但手段却是相去甚远。而且明摆着,老黄头有事瞒着他们。眼见罗休和墨野说出了经过,却又没有继续透露更多的意思,陈浮生只能轻笑着点点头,不再出言相问。

    涵姨倒是不见外,朝着两人挤眉弄眼,“想知道新郎官为什么来此,去问那老家伙啊。”这笑着说出的话,却如白刃般锋利,让两人皆是有些吃不消。

    陈浮生连忙打圆场, “此时他们疲于应付,应该顾不上我等。我们先行查探,看着门后到底有什么东西。”

    说话间,涵姨已探出头去四处张望了片刻,并无威胁后,才朝着三人打了个手势,四人前后来到木门处,并未着急动手。凭借着四人的江湖经验,此处必然有一些隐匿的机关才对。

    可四人瞧了半天,却是什么也瞧不出来。正在纳闷之际,闻听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四人有迅速退回了树荫之中,屏住了呼吸。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刚才还在跟县尉大人谈笑风声的树大夫。只是不知他此时来此,所谓何事,或许有何不可告人的秘密。树大夫站在门前,伸手左手食指和中指,轻轻点在门上,往下压去。

    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门吱呀一声就从内打了开来。树大夫似乎不不在意是否有人跟踪,抬脚迈了进去后,轻轻将门虚掩上。

    四人正准备悄声跟上,却又闻听回廊上有脚步声传来。脚步声稍显急促,似乎有些上气不接下去。这一幕自然让四人有些摸不着头脑。若说这树大夫来此,或许是为了这所谓的宝藏,那这跟来的人,又会是谁呢?

    不多时,

    那人来到门前,让在场四人皆是大吃一惊。这万万没想到的来人,竟然是刚才一直忧心喜宴,险些晕厥的县尉夫人。两人这前后脚来此,若是没有什么猫腻,恐怕连三岁孩童也不会相信。

    更何况,树大夫这推门入内后的刻意留门,自然是为这来人行的方便。

    县尉夫人显然缺乏太多江湖经验,连四处打量一番都省了,就直接推门入院。然后随后轻轻掩上木门,院内再无声息。

    四人又耐着性子等待了片刻后,陈浮生才面容凝重地沉声说道:“此事绝不简单,但我们四人通往目标太大,涵姨,你与罗休先行折返,让顾醒先替我入房顶上,罗大哥则通知黄老前辈,让他黄雀在后,伺机而动。”

    “那你可应付的来?”涵姨还是有些担心,连忙问道。

    陈浮生洒然一笑,“杀伐之事定然没问题,若是那**之事,恐怕就有些招架不住了。”如实说着,还朝着众人望了一眼,这一语双关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涵姨点了点头,抬手示意罗休跟上。两人沿着来路迅速往回走去。剩下陈浮生和墨野两人,墨野这才冷声问道:“陈公子将我家顾小子支去当挡箭牌,是为何意?”

    “墨大哥所言差矣,我并非故意陷害顾兄弟,而是安排了一条更为保险的后路。若是让县尉知晓我未入房,自然会引起他的怀疑。而此间之事,也必然在他的掌握之中,若是真如我等猜想的那样,那么今日来此之人,恐怕一个都跑不了。”陈浮生说完,目光炯炯地盯着墨野,似乎在等待他的答复。

    墨野虽是不喜陈浮生老成持重,但也忌惮他智极近妖的手段,随即点头道:“那就全凭陈先生吩咐。”

    陈浮生闻言一喜,随即朝着门处指了指,便快速溜了过去,轻轻推开门,先是听了听院内的动静,这才朝着墨野一招手,闪身溜了进去。

    两人一前一后溜入院内,将木门虚掩成刚才的模样,才挪到墙根处,抬头瞧着眼前的一切。此处跟县尉府中有着天壤之别,只见抬眼所见的院墙墙上挂着用金银各色丝线绣着狩猎图的帐幔,虽是瞧不太清楚所秀之物,但也能大致分辨出是游牧民族的狩猎图。

    而那院内只有一间大房,此时灯火通明,透着淡淡药香。似乎有人刚才来此燃起了几位醒神的药材,将此处久未有人踏足的晦气熏了个一干二净。

    陈浮生朝着墨野打了个手势,后者心领神会,朝着另一头躬身快步走去。随即已同样的步调,向着那处灯火通明的大房走去。两人几乎同时藏身到了窗沿之下,慢慢起身,用手指沾了沾口水,点在窗纸上,透过小孔往内看去。

    只见房内正中摆着一张红漆木雕花大床,床上铺着一块同样富丽的绸罩单,四围挂着紫色的短幔。床前放着四只镂花的象牙脚凳。至少有四盏铜制的灯盏,点着高大的红泪蜡烛,把全屋子照得宛如白昼。而床榻之上,还有两人抱在一起,正亲昵地说着悄悄话……

第三百六十四章 穆夏皇族

    这一幕瞧的陈浮生面红耳赤,那躺在床榻上的女子,此时已是衣衫尽除,对向两人的背部,在烛火映衬下泛着象牙白光,宛若羊脂琉璃。而那一颦一笑间的风气万种,将他对面的男子勾的欲罢不能。

    不知是这香味有何特殊,陈浮生竟是有些头昏脑涨,连忙运转内劲强行压下心中的冲动。

    待他再次仔细,不觉心生疑惑,这男子分明不是刚才流入此间的树大夫,而是生了一副比女子还娇柔面貌的阴柔男子。这男子手指修长,在女子肌肤间滑动,引得女子不住颤抖,眉眼间的风情中,迸射出更多火焰。

    陈浮生似乎不能在看眼前的香艳,连忙低下头去,却瞧见墨野正在给他比划着什么。待陈浮生抬头再看,那男子也是衣衫尽除,露出坚实的胸膛,正一把将女子揽入怀中,将头埋了下去。

    只听见女子一声轻哼,随即身体开始不住地颤抖。陈浮生不得不偏移了视线,却被男子的衣衫吸引住了目光。

    这男子的衣衫上,赫然有一张苍老的皮囊,与那树大夫的面容一般无二。刚才被那香艳之事冲昏了头脑,竟是忘了来此的目的。墨野抬手朝着陈浮生一招,两人慢慢退了回去,只是耳畔之声越发急促,似乎两人酣战正欢。

    陈浮生不敢在继续逗留,便低声说道:“县尉夫人已然沦陷,看来这树大夫,并非以真面目示人。”

    墨野扯了扯嘴角,“陈先生被眼前香艳所误,我倒是瞧见了不一样的东西。不知陈先生是否愿意一听?”

    陈浮生心中仍是激荡难平,这与那杀伐之事相比,实在是来的更加彻底和无法抗拒。更何况,是他这种尚未经历人事的清白之人。墨野瞧见陈浮生迷离的眼神,知晓他定然是在刚才对那气息并未在意,连忙点住陈浮生斯门、章门两穴,一把将他抱起,纵身一跃,跳出了这处院子。

    两人并未走远,而是来到刚才藏匿的树荫处,墨野再次出手解开的陈浮生的穴道,后者哇的一口污血喷出,显然刚才已是邪火攻心。陈浮生心中一松,手上运转内劲调息后,这才歉声说道:“蒙墨大哥搭救,小子没齿难忘。”

    “谈不上,只是你对此事尚且不明,以后就好了。对了,刚才说起我的发现,你可知我瞧见了什么?我在树大夫的后背上,瞧见‘惊龙纹’。”墨野面色沉重地说道,似乎这纹身有何怪异之处。

    “惊龙纹,这是何物,有何意义?为何让墨大哥如此紧张?”陈浮生心中一沉,知晓此事必然不简单。

    墨野沉吟了片刻,这才说道:“此人恐怕不只是蓬莱仙山的‘妖人’,还是九渊七国中,穆夏皇族特有的标志。而此人出现在这里,只能说明一件事,穆夏皇族已渗透后唐,所谋甚大。”

    陈浮生闻言一惊,顿时僵在当场。若是真如墨野所说,那这一场不再是后唐与后周的纷争,九渊七国皆已卷入其中,只是他们还不知道罢了。

    “穆夏国?是不是那远在西海之遥,横跨枯龙和凿齿两大渊的游猎国家?据传此国之人残忍嗜杀,为何会有来到此处,还干起了走脚行医的‘善事’?”陈浮生稳了稳思绪后,将所知所想全都说了出来。

    墨野凝重点头,随即说道:“此人来此,或

    许与穆夏国并无关系,但到底如何,不过是我们的推论罢了。但与那蓬莱仙山,定然有莫大渊源。”

    陈浮生闻言起身,正要再探一次的时候,木门再次被人打开。两人瞧见脸颊潮红,嘴角含笑的县尉夫人,快步从院内走了出来,急匆匆地向着来路跑去。而两人等了半晌后,才瞧见面容苍老的树大夫精神抖擞地走了出来,轻轻关上木门,再三确认锁好后,才快步离去。

    两人瞧着树大夫和县尉夫人一前一后从此处走出,这才慢慢站起身,互望了一眼,决定再入院一探。

    这一次两人再无刚才的谨慎,而是选择速战速决,迅速翻身入院后,直接朝着大房走去。此时房中漆黑一片,许是刚才临走前,树大夫熄灭了此处所有的烛火。但空气中依旧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香,还是两人大战过后残存的味道。

    那张红漆木雕花大床已被收拾的整整齐齐,两人摸黑寻觅了一番后,却是一无所获。

    正准备离开,突然听见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动,两人立即隐匿身形,收敛气息,等待着此时出现在这里的人。可等了片刻,却未见一人推门而入。正想出声时,陈浮生隐约瞧见墨野朝着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就在这瞬息之间,一人如同鬼魅一般,从门外迅速闪身走了进来,也不掌灯,而是静静地站在房内,似乎在观察着这其间的一切。

    来人突然“疑”了一声,似乎有些不解之事,不明之理,但随即自语道:“这个时候,谁会寻到这里呢?还是太过谨慎了些。”

    听着来人的声音,分明就是刚才已经快步离去的树大夫,却是不知此人又折返,所谓何事。树大夫目光在黑暗中环视四周,快步走到刚才与县尉夫人**的床榻前,两手撑在床沿两边,用劲往前一推。

    那张红漆木雕花大床下,露出一块凸起的青石板,除此之外并无异样。

    树大夫却是双手不停,在那青石板上摸索了片刻后,似乎拽住了某个机关,往外使劲一拉,只听见脚下机扩声响起,那凸起的青石板往后挪开了半人宽的距离,出现了一处往下的密道。

    树大夫走下密道后不久,那处凸起的青石板又回到了远处,将这处密道遮掩的严严实实。

    陈浮生闻听再无声响,朝着墨野打了个手势,两人这才一前一后走到那处密道旁,伸手在其上摸了起来。墨野摸索了片刻,抓住了一个铜制拉环,正准备往外扯的时候,被陈浮生一把拦住,“不可,若是他没走远,我等岂不是打草惊蛇?”

    “那依陈先生的意思,当如何行事?”墨野拉住铜环停在了半空,并没有继续往后拖去。

    陈浮生似乎想到了什么,起身快步走到刚才两人堆放衣物的象牙椅凳前,蹲下身朝着墨野一招手。待墨野来到近前才悄声说道:“墨大哥可是瞧出了什么?”

    墨野定睛一看,那象牙椅凳上有一块指甲壳大小的皮囊碎屑,许是刚才树大夫不小心留下的。

    陈浮生并未伸手,而是从怀中摸出一个小木盒,轻轻将碎屑揽入其中,这才笑着说道:“如此,便可万无一失了。”

    “陈先生可有妙计?”墨野虽知陈浮生已有注意,但还是

    忍不住想知道这陈先生到底在想些什么。

    陈浮生却是起身往门口走去,待推开门时笑着说道:“墨大哥先随我回去,估计此时顾兄弟已经快抓狂了。至于我的主意,先卖个关子,山人自有妙计。”

    两人前后脚走了出去,待外院木门关上,那处青石板下再次传来机扩声,树大夫从下探出脑袋,手中还握着一把寒芒迸现的短刃。只是握着短刃的手有些颤抖,自语道:“百密一疏,看来又得多费些手脚了。”

    说完走出密道,将房内一切复原后,才退了出去。

    刚才后脚离开此处时,树大夫便嗅到了一丝外人的气息。便想着中途折返,看能否将来人擒下,以免被人抓住了把柄,坏了大事。可当他回到大房内,却发现两人气息均是不弱,不敢贸然出手,便想着这招以退为进。

    可惜,千算万算还是没能算过陈浮生,被他摆了一道,只能作罢。此时有了把柄抓在他手中,自然处处受限,不过等待今夜过后,这县尉府就该他说了算。一想到这里,树大夫又狂笑出声,大跨步向着落樱间方向走去。

    …………

    却说罗休和涵姨不多时便折返了回来,罗休混入宾客中来到老黄头身边,却没瞧见二丫头。在老黄头身边附耳说了几句,老黄头点了点头,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此时可还有旁人知晓?”

    “没有,不过折返时顺带做掉了跟踪我等的一名仆从,恐怕要不了三日,便会被发现,所以留给我等的时间不多了。”罗休话语中多了几分沉稳,少了些玩世不恭。许是觉着,这件事,还是需要谨慎应对的好。

    老黄头自然明白此间厉害,“那我等尽快行事,然后你出府前往酒楼与冥尊和白琊汇合,让他们明日亥时在天坑处与我们汇合。”

    罗休点点头,随即又问道:“那这其间,该如何行事?”

    “自然是保护顾醒和二丫头的安全,明日出府,你也将二人一并带上,以免夜长梦多。”老黄头笑着说道,这是笑容和话语不符,显得有些奇怪。不过此时场中宾客皆是醉态百出,没人会在意老黄头的心口不一。

    而顾醒此时,正在闺房内与二丫头、涵姨和县尉小姐三人闲聊,只是这三个女人一台戏,叽叽喳喳吵得顾醒不得安宁。

    沉吟了片刻,顾醒终于忍不住问道:“涵姨,陈兄何时能归?”

    “你着什么急,两个姑娘都没急,就你一个劲地叹气,我们还能吃了你不成?”涵姨话语中满是嗔怪,似乎觉着顾醒有些不通人情世故。

    二丫头和县尉小姐闻言互望一眼抿嘴一笑,“承蒙诸位大恩,救小女子于水火之中。又为小女子想出了这样的好办法,省去了我的后顾之忧。”

    二丫头轻轻揽过县尉小姐的手,柔声道:“你真对那年轻人死心啦?还是说,你对陈公子……”

    “妹妹就别拿姐姐打趣啦,谁看不出来,陈公子眼中都是妹妹,我这苦命人,只能孤独终老了……”这酸酸的味道,听的顾醒头皮发麻。

    顾醒斜眼瞄着涵姨,涵姨却没有流露出不悦,可顾醒分明感觉到了,一丝冰冷的气息,在房间中弥漫开来……

第三百六十五章 月晦情殇

    这种透骨寒凉的杀意,仿佛下一刻就会出手,将他们全部斩杀在此。只是顾醒不明白,为何涵姨会对二丫头这么大敌意,似乎每一个想要靠近陈浮生的人,都会被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顾醒心思急转,连忙岔开话题,“对了,莺莺姑娘可否告知,你与那书生之间的来龙去脉,为何县尉大人要阻止你们在一起呢?”

    涵姨见顾醒有意缓和气氛,也没有继续呆在此处的意思,起身走向门口,丢下一句,“我去望风,你们悠着点。”

    二丫头本就是心思机敏之人,立即赔笑道:“涵姨,尽管放心,我会看好顾家哥哥,不会让他乱来的。”

    “最好是这样,免得坏了别人姑娘家的名节,那罪过可就大了。”只是这一句说的实在有些阴阳怪气,听在三人耳中都有些瘆得慌。不过二丫头却没有往心里去,只是朝着两人吐了吐舌头,缓和当下尴尬的气氛。

    莺莺姑娘没有回答顾醒问题,而是反问道:“顾公子,涵姨似乎对我和妹妹都有些敌意,这是何故?”

    顾醒无奈耸肩,“浮生他身体孱弱,不近女色。可他偏偏生了一副好皮囊个,架不住姑娘对他示好,所以只能由涵姨来扮这个恶人了。希望理解,毕竟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两人皆是默默点头,又想开口再问,被顾醒抬手挡下,继续说道:“还是莺莺姑娘来说说吧,我等也好知晓原委,免得其中有什么误会。”

    二丫头自然明白顾醒用意,也不再纠缠陈浮生的问题,反而催促着莺莺说出压抑心底的话。

    身着霓裳红袍,略施粉黛的莺莺姑娘,突然愁眉紧锁,轻叹一声,“刚才正堂的一切,我都瞧见了。”

    顾醒对此早已了然,却是故作疑惑地望向二丫头,二丫头自然接下,也跟着摇头叹息,“我好生相劝,可姐姐还是要来观礼,没想到却碰上了那书生闹场。于情于理,不该用那些粗鄙之言来坏了姐姐的名节,唉……”

    莺莺姑娘没有继续自怨自艾,接过话题继续说道:“他对我,也算是用情至深。若不是他出身寒门,或许,或许我与他也能……”

    顾醒闻言猛拍大腿,起身说道:“这封建礼教害人不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成为阻碍两情相悦的枷锁!”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将两人吓了一跳,不过这前半句听的却是有些云里雾里,后半句倒是说到了心坎上。那莺莺姑娘掩面垂泪,无可奈何道:“我出身官宦,又怎能为自己的命运做主,我曾拼死求过一次,可惜到头来弄的差点丢了性命,自此也不敢再奢求。不过,得知他尚在人间,也算是了却一桩心愿。”

    顾醒眼见“鱼儿上钩”,虽是觉着有些失言,却还是没有半点耽搁,循循善诱道:“姑娘说的可是那处天坑?”

    莺莺姑娘闻言明显一愣,有些惊诧地望着顾醒,似乎对他知晓此事非常意外。顾醒并未有丝毫慌乱,继续沉声道:“我等来此时曾在县上酒楼逗留,与一位

    名为‘马二爷’的人有过几番交流,大致了解到这里的风土人情和民俗习惯,所以不足为奇。”

    莺莺姑娘闻言点头,似乎打消了疑虑,“马二爷确实是翼县的‘万事通’,不过风评不好,县上百姓对他颇有微词。”

    “为何?”顾醒迅速把握住此话中的关键点,又继续追问道。

    二丫头见缝插针,为二人端来斟满的茶盏,在一旁撑着脑袋,耐心聆听着这不曾听闻的离奇故事。

    “顾公子有所不知,翼县百姓多年前就皈依蓬莱仙山,信奉多年。那处天坑便是这些仙师们寻到的洞府,据说在此开坛做法,求得风调雨顺,万众长生。可那马二爷却是一次刺头,对仙山们多有不敬,这才从县尉府提携,沦落成一介庶民。”莺莺姑娘寥寥数语,就道出了此间原委,顾醒心中一沉,便是明白了七八分。

    端起茶盏,顾醒轻轻放在鼻下嗅了嗅,笑着问道:“不知此茶名为何,我昨夜在树大夫处,有幸一品,却没来得及细问,不知姑娘可否解惑?”

    莺莺姑娘没料到顾醒对这茶突然来了兴致,当听见“树大夫”三个字的时候,眼神中多了几分幽怨和感伤,但随即又很好的掩饰起来,“顾公子可是品茗的行家,这茶乃是蓬莱仙山仙师们带来不可多得的佳品,名为“仙人惑”。一般人可是不得一见,更别说品尝个中滋味了。”

    “可是有何讲究?”顾醒端起的茶盏临近嘴边,却没有饮下,反而慢慢放回了桌案上。只是这一系列动作过于巧妙,让县尉小姐丝毫没有觉察。

    “讲究颇多,不过顾公子并未皈依,无需遵守这些繁文缛节。就当成寻常佳品便可。”莺莺姑娘说着,也端起茶盏,抬手拭着升腾的热气,轻轻吸了一口,然后才饮下。

    顾醒趁着这个间隙,朝着二丫头使了个眼色。二丫头立即起身,向着屏风后走去。莺莺姑娘有些疑惑地问道:“可是有何事?”

    顾醒笑着摆手,“无事,就是觉着此茶甚妙,就想着让二丫头再去烧上一壶,好仔细品尝个中滋味。”

    莺莺姑娘闻言,含笑点头,目光却是不自觉地望向二丫头离开的方向,似乎有些许担心。顾醒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却依旧不动声色,继续端起茶盏,学着莺莺姑娘的模样,继续嗅了起来。

    此刻门外响起涵姨的轻咳声,随后门被推开,陈浮生闪身跳了进来。顾醒明显从莺莺姑娘面上瞧出了难以掩饰的喜色。陈浮生却是朝着顾醒抱拳一笑,“顾兄,辛苦,刚才一趟可是收获颇丰啊。”

    顾醒将手中茶盏放下,轻咳了声,门口的涵姨也再次推门走了进来,立即提醒道:“顾醒,还不快走?”

    顾醒闻言朝着陈浮生点头一笑,打趣道:“你是不知道,我在这里可谓是艳福无边,左右逢源啊。”说着还朝着陈浮生挤眉弄眼,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陈浮生自然知道顾醒的意思,也故作生气道:“你可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说着就一把抓起

    顾醒,将他给拖出了莺莺姑娘的闺房。

    两人出了房间,来到外面偏僻处,这才低声说道:“陈兄,你一会可得小心,那莺莺姑娘可不是什么好人啊。”

    陈浮生闻言一愣,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顾兄弟,一会还得委屈你跑一趟,我等刚才撞见树大夫和县尉夫人,行那苟且之事。我等行踪估计已败露,只能劳烦你出马了。”

    顾醒闻言轻叹一声,“浮生啊,好事你想不到我,这种苦差事你就让我去,可真是我的好兄弟啊。”

    还未等陈浮生继续说些什么,站在门口的涵姨就朝着两人打了个手势,示意有人过来了。陈浮生重重拍了拍顾醒肩膀,咳嗽了几声,深呼吸了口气,快步走向闺房,推门而入。

    二丫头也识趣的退了出来,和涵姨一左一右立于门口。顾醒则借故遁走,继续去完成他未完成的使命。

    可刚栽倒外院门口,就被人一把扯进了草丛,正想要高呼救命,就被一张油腻腻地大手捂住了嘴,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刚才还在正堂中嗨吃的老黄头。而他身旁两人,便是刚才伪装成白衣人的墨野和罗休。

    三人就这么盯着顾醒,看的他愕然。确定身份后,老黄头才一把将他提了起来,将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告诉顾醒,提醒他千万小心。顾醒沉吟点头,“陈浮生所言非虚,看来这树大夫绝非善类,身上还有更大的阴谋。只是有一事不明,为何县尉大人能容忍他倒现在?”

    老黄头虽未亲眼瞧见,但却一副知根知底的模样,“若不是生死攸关之事,估计这老狐狸早就出手了。定然是这树大夫许诺了什么好处,才能任由他在眼皮子底线胡作非为。”

    墨野冷不丁地插了一句,“就连自己夫人,也舍得送出去?”

    此言一出,万籁寂静……

    …………

    县尉府,后堂,密室中。

    县尉大人端坐在桌案前,盯着眼前的几个木盒发呆。而树大夫负手立于一旁,面色凝重,一言不发。良久过后,县尉大人终于开口说道:“此物当真能延年益寿?”

    不知为何,县尉大人并没有提及长生之事,而是只将此物当做了延年益寿的补品而已。

    树大夫满是皱纹的面容在烛火摇曳的阴影中若隐若现,眼神中没有一丝感情,只是用那苍老的嗓音淡淡说道:“县尉大人若是不信,不妨找人试一试,一试便知。”

    “吃了这药,就跟那书生一样?半人半鬼?”县尉大人明显已有些不悦,拍案而起,厉声问道。

    树大夫却是不急不缓,拿起一个木盒放在耳边敲了敲,轻笑道:“这并非绝对,那人并无内劲护身,不死已是万幸,但您不同,这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啊。”树大夫如实说着,将那木盒递给县尉大人,眼神中多了几分狂热……

    只是此间分外昏暗,瞧不真切罢了。或许是县尉大人还深陷纠结中,并未有所察觉。

第三百六十六章 请君入瓮

    树大夫见县尉大人依旧犹豫不决,立即煽风点火道:“您大可放心,那书生不是活得好好的,您女儿不也活过来了吗?这两次的试药虽然都有瑕疵,但结果不都是好的吗?”

    县尉大人闻言将那盒子往桌案上重重一拍,“树穆年,你还有脸说。小女吃了那东西磨成的药粉,不到半日便昏迷不醒,你竟说什么束手无策,枉费我在你身上花了这么多心血。”

    树大夫依旧保持着足够的涵养,用与他这看上去年纪不符的声调,继续循循善诱道:“县尉大人莫要忘了,这乃是蓬莱仙山的考验。你女儿必然要经历这些痛苦,才能涅槃重生啊。况且现在还有了这么好的女婿,你应该高兴才是。”

    县尉大人似乎被说动了,抬手示意树大夫退出去,“容我想想,你先下去吧。”

    树大夫抱拳躬身施礼,但眼中却闪过一抹寒芒,嘴角也微微勾起,露出冰寒笑意。待走出密室,树大夫才伸了个懒腰,自语道:“县尉啊县尉,你可知道,我在你身上,也花了不少心思啊。”说完便大笑着扬长而去。

    此时喜宴已临近尾声,场中宾客已是醉的一塌糊涂。那些仆从丫鬟候在左右,等待着这些酣睡之人转醒之时。顾醒跟三人通过气后,先行一步来到喜宴正堂,正好撞见那名之前相熟的年轻仆从。

    年轻仆从将顾醒从不远处走来,便迎了上去,笑着说道:“顾公子,今日可是尽心尽责啊。”

    顾醒不明所以,打了个哈哈,“小哥说笑了,既然当了这‘御郎’,自然要多多替兄弟分担才是。”

    年轻仆从狡黠一笑,“顾公子自然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件事,明人不说暗话,非要我说开才行吗?”这年轻仆从自然来者不善,只是他此时这副面孔,不知有何事想与顾醒讨价还价。

    顾醒自然不是那种“一诈便全招”的江湖雏儿,历经风浪的他,早已识人知心,既然对方有意来犯,定然不会空手而来。此时并无急事,不妨多挖点线索。想到这里,顾醒轻拍了下年轻仆从的肩膀,“小哥不妨之言,若有能用到顾某的地方,定全力相助。”

    那年轻仆从见顾醒如此识趣,立即换了副嘴脸,有些趾高气扬,“还是顾兄明事理,那顾兄入小姐闺房的事情,我便不会跟旁人讲。但若是顾醒不答应在下的请求,恐怕会不小心说漏嘴,到那时……”

    顾醒闻言面色一沉,故作低声地说道:“何事,快说。”他心中本来的疑虑已全然打消,若只是这件事,那大可不必在意。只是在这种两面派的小人面前,还是要故作恼怒,才能迎合他的心意。让他误以为,已中圈套。

    果不其然,年轻仆从收敛了笑意,低声说道:“刚才那贺礼中的几个盒子,我要你帮我拿一只,可行?”

    顾醒故作不知道:“那盒子不过寻常补药,小哥身体看起来也算是结识硬朗,不会那方面……”顾醒边说边叹气,一副惋惜的模样。

    那年轻仆从自然有些恼怒,但又不敢跟顾醒冲突,只能强压下心中的怒意,“那东西顾公子还是不知的好,只要拿到,我便从此消失,顾公子大可放心。”

    顾醒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却是这么盯着年轻仆从,直盯的他毛骨悚然。

    那年轻仆从许是未曾做多太多类似的威胁,反倒有些心虚,可又不想就此罢手,随即迎向顾醒的目光,“怎么,顾公子可是觉得有何不妥?”

    此时大堂外院中已是寥寥几人还在酣睡,并未有人注意到他们,或许还有些舍不得走的宾客,也跟着县尉夫人摸到闺房外,去“趴墙听哨”了。所以,这年轻仆从才来此碰碰遇上,没想到还真给他撞上了。

    只是他不知的是,顾醒并非善类,亦不可欺,此时只是虚与委蛇,以探虚实而已。殊不知,年轻仆从正一步步走入深渊之中,还不自知。

    顾醒抬头望了望天色,突然展颜一笑,“不知现在是何时辰?”

    年轻仆从不知顾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有些紧张地往后退了一步。有些气急败坏,“你到底做还是不做?”

    顾醒继续装傻充楞,“之前可能我还有些犹豫,不过现在嘛,估计也由不得我说了算了。”顾醒说着往后退了几步,似乎是为谁刻意腾出空间。

    年轻仆从突觉背后一凉,一柄短刃从他心口透出,又迅速收了回去。当他缓慢地将头往后转去,却又一双干瘪的手一把按在了他头上,使劲一扭。那年轻仆从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就身体一软倒在了地上,彻底丢了性命。

    顾醒目睹眼前一切,却是丝毫未动,还似笑非笑地打趣道:“好手段,这不过才见了两次,阁下就为了小子杀人,实在是受宠若惊啊。”

    “顾公子言重了,我不过是提起打扫下院落,这种鼠辈,早些清扫出去,总归是件好事。至于他跟顾公子说了什么,我听了也会忘记,顾公子切莫放在心上,不妨到寒舍一叙,如何?”这人从暗处慢慢悠悠走了出来,直到出手的瞬间顾醒才看清他的面容,正是与他一道来参加喜宴的树大夫。

    只是白日间这三人还有说有笑,可现在却弄到这般田地,实在让人有些感怀。

    顾醒正要摆手推辞,树大夫却是说出了一个让顾醒无法拒绝的理由,“顾公子难道不想知道,那盒子里是什么吗?正巧我这里有一个,顾公子有兴趣吗?”

    顾醒当然不能拒绝,这就是陈浮生的一步计划,只是他没想到这年轻仆从会横插一脚。他更没想到,树大夫会在此时出现,“替他解围”。不论是何种原因,树大夫必然没安好心,但他却又不能错失良机,只能谨慎应对。

    “既然您都这么说了,若是再推辞就有些不近人情,小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顾醒露出整齐的牙齿,笑容灿烂,似乎并未受到刚才之事的半点影响。

    树大夫闻言自然欢喜,从容不迫地从怀中摸出一个古朴瓷瓶,

    扯开塞子,顾醒立刻闻到一股腥臭难闻的味道。正欲开口,却瞧见树大夫蹲下身,将瓶中之物倒在了年轻仆从身上,随即起身后退了一步。

    顾醒不知瓶中为何物,但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也捂住口鼻往后退了几步。正想开口之际,那倒地气绝的年轻仆从身上冒起了白烟,连带着衣衫一道,被白雾笼罩,在顷刻间化为一滩血水。

    血水再次状若沸腾,又升腾起白雾,消失不见。树大夫抬手扇了几下残留在空气中的味道,笑着说道:“顾公子可以放心了,我们走吧。”说完便走到顾醒身边,扭头朝顾醒一笑,大跨步向着落樱间方向走去。

    顾醒盯着刚才年轻仆从所在的位置,有些愣神。随后也转身快步跟了上去。此时顾醒心中,已是七上八下,心中不禁琢磨道,“若是得罪了树大夫,自己会不会也如这年轻仆从一般下场呢?”

    虽说有此担忧,但如今已是骑虎难下,只能边走边看了。

    在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此处不久,老黄头、墨野和罗休分别从三处地方钻了出来。三人聚在一起,围着刚才年轻仆从倒地的位置,神情都有些凝重,“老黄头,这是什么邪术,竟能将人顷刻间化为无形?”

    老黄头起身望向顾醒离开的方向,一字一顿地说出两人闻所未闻的东西,“蚀骨化血散。”

    罗休还是觉得味有点冲,捂住鼻子凑到老黄头身边,“老黄头,你如何得知此物?可是曾见过?”

    老黄头轻蔑一笑,“何止见过,还知道此物如何炼制,要不要试一试啊?”老黄头说着,一把抓住罗休的胳膊,吓得他连忙往后跳去。墨野却是意味深长地望了老黄头一眼,“前辈莫要说笑了,顾醒那边,如何安排?”

    老黄头顺势放开了罗休,围着那滩血水来回踱了几步,一跺脚,“老夫亲自去一趟,你们二人去陈浮生那守着,我怕出了岔子。刚才从正堂出来的时候,并未瞧见马二和易南星,不知陈浮生是不是又安排了后手。这小子年纪不大,心思不少,以后还需多多提防。”

    两人闻言点头,往后纵身一跃,消失在黑暗之中。

    老黄头这才恢复了本来模样,哼着小曲,朝着树大夫的落樱间方向快步走去。他心中自然知道,若是晚去一刻,那顾小子便会多了一刻的危险。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赊刀人”好苗子,恐怕就会凶多吉少。

    却说顾醒跟着树大夫回到落樱间,树大夫却并不着急与顾醒分享这盒中为何物,而是张罗着让顾醒坐下,再陪他对弈一局。许是白日间输了半子有些意难平,既然邀到了顾醒,自然不能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实在是许久没有这般尽兴了,棋逢对手的感觉,让他大呼过瘾。更何况,这县尉府即将归为他手,还有眼前这小子身上的诸多秘密,也将被他一点一点的挖开……

    树大夫如是想着,手中的棋子轻轻点下。这次他执白子,不知意欲何为……

第三百六十七章 兵棋诡道

    棋者,诡道也。兵者,亦诡道也。黑白之间,阡陌交错,江湖战场,瞬息万变。亦如当下,树大夫手中白子久久没有落下,他想要知道,这一指到底该落在什么位置,才能绝了眼前少年的后路。

    顾醒却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身体微微后仰,撑腿拱膝,抬手随意搭在上面。另一只手在黑子棋篓中肆意抚摸着,看以一枚幸运的棋子,会是谁……

    此时这纵横之间,不过寥寥三子,可在树大夫看来,眼前却是一座巍峨城池,一位披甲持剑的少年将军,立于城头之上,正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而他身后,虽有雄兵百万,却不敢贸然进攻。

    终于,树大夫找到了一丝破绽,落子于三枚黑子之间,将其连贯之路阻隔。顾醒也顺势抓起一枚黑子,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迅速点在了白子准备突破的必经之路上。

    树大夫再次置身战场,刚才一子恰如一枚冷箭,直射向城头那傲然于天下的少年将军,却不料此人料敌为先,稍稍偏过头去,从容躲过这一枚致命的冷箭。树大夫身着黑甲,骑在一匹不断喘着粗气的烈马上,手已搭在了腰悬佩刀上,缓慢地拍着。

    那城头上的少年将军,扯了扯嘴角,似乎在嘲笑刚才那放箭之人的不自量力,一把接过身旁亲卫的弓弩,就这么瞄准激射,一气呵成。只听嗖的一声,树大夫身后那出手的兵卒,应声栽倒,人事不知。

    顾醒黑子当落,自然在此时阻止了树大夫长驱直入的计划,如此直捣黄龙不成,只能迂回而上。树大夫心中不再急不可待,而是开口问道:“顾公子何许人,为何会来此贫瘠之地?”

    顾醒放在棋篓中的五指一紧,面容却没有半分惊讶,淡淡一笑,“自洛阳而来,前往给长辈贺寿。”顾醒自然知道,树大夫定然在他们入城的时候就派人查过他们底细,若是隐瞒,此人定会心生芥蒂,反倒是虚虚实实,让他摸不到脉门,才能出奇制胜。

    果不其然,树大夫手中白子落在顾醒点下黑子旁,淡然一笑,“洛阳是个好地方,不过听说此前突逢巨变,可有此事?”

    顾醒不动声色,把玩这手中棋子,不再围追堵截,而是反其道行之,一子点在白子后方三位,以此压阵。这才神色凝重地说道:“我等走时一切太平,不过路上多有听闻,据说战况惨烈啊。”

    此时战局胶着,树大夫始料未及,那名少年将军居然有此谋略,出奇兵从侧后方插入,成为了钉在百万雄师心口上的一根木桩。而他,依旧保持着足够的冷静,似乎在等待着树大夫的举兵来犯。

    树大夫从棋盘上收回了视线,“如此说来,顾公子并未亲眼所见?鄙人本想问下洛阳城如今的情况,看来只能遗憾了。”说着将手中的白子也紧跟顾醒那枚“奇兵”的方向,却并未紧贴而上,而上落在四位之外,遥遥相望。

    殊不知,那四位之点,乃是棋局之中的四柱所在,可谓是重中之重。

    顾醒听着树

    大夫的欲扬先抑,看着树大夫这一手制衡,不禁拍手叫好,“树大夫,您这一手可谓是妙啊。”顾醒此时心中有了些急迫,看来这树大夫,并非如表面瞧着这么简单,他皮囊之下,还隐藏着更多的秘密。

    这一局黑白对弈下到现在,两人也不过平分秋色。可树大夫的这一子,却让这一片“土地”变得岌岌可危。

    树大夫没有露出丝毫喜色,反而面色更加凝重,“记得之前,洛阳城中老友曾修书与我,邀我一同前往赏那端阳佳节,彼时我却是俗事缠身,现在想来,却是留下一生遗憾。”

    顾醒闻言似乎也被勾起了过往,那与高潜展在洛阳城中,朝时观霞夕时雨,携手共渡人山人海的美好记忆,似乎也在这一刻涌上心头。树大夫似乎察觉到了顾醒的异样,关切问道:“可是想起了往事?”

    顾醒却是轻轻摇头,答非所问,“树大夫,当今天下局势,你可有一观?”说着便拿起一枚棋子,点在了左侧的四柱之一,毫不示弱,隐隐更有压上一头的意思。

    再临战场,右侧山峦间隐隐有伏兵出没,虽未现身,却与居于中的先锋部队遥相呼应,更将他安插在敌后的伏兵牢牢牵制住。少年将军自然不会放任其肆意妄为,便迅速抢占另一处深谷,彻底切断了先锋部队的后路,逼着他不得不与自己一战。

    树大夫还沉浸在顾醒的这一步妙棋之中,略微愣神后这才将一枚白子握在手中,起身走到旁端起已经不住往外升腾着热气的茶壶,在两人已经多时未曾逢甘霖的茶叶上浇灌起来。

    茶叶在滚烫热水的冲泡起迅速饱满,跳起了久违的欢快舞蹈。那不断飘散在空气之中的香味,让顾醒有些迷醉其中。不知为何,那许久不曾再有过反应的“锦鼠”令牌,突然一热,让顾醒身躯猛然一直,这才回过了神来。

    树大夫并未察觉到顾醒的异样,而是幽幽地反问道:“顾公子,你可觉着,我们与这茶叶,异曲同工?”

    顾醒不明所以,漠然摇头。树大夫却是轻笑着抓起一旁理茶的镊子,轻轻夹起一枚干瘪的茶叶,在顾醒的注视中,丢入茶水中,任由其慢慢鼓胀,随即缓缓荡入杯底,再无声息。

    似乎有所悟,顾醒却没有立即开口,只是遥指棋盘,似在提醒树大夫。树大夫恍然一笑,“我等也不过如这茶叶一般,初时未经世事,总觉着事件万物都如自己所思所想,却不知乃是命运操控。当历经洪流,任凭挣扎,最终也不过落得泯然众人矣的下场,顾公子,你说可笑不可笑?”

    树大夫嘴上说着交浅言深的道理,手中已抓的有些发热的棋子,重重点在了顾醒故布疑局的棋子斜两位处,刚好将最后一句问出,抬手含笑,似乎在等待着顾醒的回答。

    顾醒心中顿时翻江倒海,不知为何,在树大夫泡起这盏茶开始,自己的心绪就开始激荡起来,任凭如何压制,都有些停不下来。刚才若不是因为那枚令牌的缘故,此时已陷入迷幻之中无法自拔了。

    端坐于另一边的树大夫抬手抚摸这茶盏外围,像似在抚摸这心爱女子的面庞,那么小心,那么心醉。顾醒深吸一口气,这才稍微稳住了心神,定睛望向棋盘,再一次回到战场中。

    此时的少年将军,没了之前的傲然,却多了几分警醒,一名亲卫匆匆跑来,在少年将军耳边极快地说了几句,少年将军面色越发凝重。抬手一挥,一声令下,“破敌不攻。”

    顾醒自然不会忽视掉树大夫的这一手“投石问路”,立刻出手点在白子右侧,将其封死在那片孤单的土地上。就算要继续挣扎,也只能是徒劳无功。

    此时顾醒才将手放在茶盏边缘轻轻摩擦,猛然抬头目光如炬,“树大夫此言有理,只是寻常百姓,安社稷,知天命,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又怎会知晓天下局势变化莫测,而有这等旷古朔今的胸怀?您老,定然非常人也。”

    树大夫摩擦着茶盏外围的手微微停滞,随即迅速抓住还有些发烫的茶盏,拿起在鼻前猛地一吸,然后朝着棋盘轻吐一口浊气,才慢慢抿了一口,“顾公子说笑了,鄙人不过多读了几年杂文,却没谋得一官半职。只能自学医术,沦落至此,惭愧啊。”

    树大夫说完这番话,并未急于落子,而是又端起茶盏,看似品茗,实则在观察着顾醒的一举一动。顾醒却是头也不抬,拿起两枚黑子,放在手掌之上。这才望向树大夫问道:“可有区别?”

    树大夫不知所云,随即摇头。顾醒将一枚黑子放入棋篓中,又抓起一枚问道:“树大夫,可瞧出了区别?”

    树大夫不知顾醒所问之言的真正的意思,并未在点头或是摇头,而是就这么盯着棋子,一言不发。顾醒并未急于解释,而是将将两枚棋子握在掌中,背于身后,随后再拿出放在树大夫面前,“那一枚先,哪一枚后?”

    树大夫被彻底搞迷糊了,竟是忘了落子,只是这么盯着,不知该如何是好。顾醒慢慢摊开手掌,轻声说道:“恰如两枚黑子,本无区别,不过是齐聚于棋篓之中,据我的意愿,先一步而出,后一步而出罢了。我等立于世间,岂非也是如此?但若是我将命运握在手中,又当如何?”

    树大夫闻言猛然一震,手中茶盏险些脱手落在棋盘之上。顾醒却只是盯着他那张依旧苍老的面庞,继续说道:“若是这黑子的皮囊之下是白子,又当如何?”

    树大夫听闻这一句,反倒逐渐稳住了心神,拿起白子,“顾公子又如何得知,这白子之下,不是黑子呢?”

    说着便将黑子点在此前胶着之处,看似退后,却是一步杀招。这一步棋阻断顾醒黑子想要继续前进的方向,同时为白子后续的接轨留出了足够的空间,不可谓不妙。

    顾醒虽面无表情,心中却是疑窦丛生,“这树大夫已被自己抽丝剥茧道这种程度,还能镇定自若,却非寻常人。那陈浮生所言,此时乃是穆夏皇族,看来所言非虚。那么,接下来的对局,定要试上一试。”

第三百六十八章 陋室论心

    在树大夫看来,顾醒还沉浸在自己这一步杀招之中,冥思苦想。刚才顾醒的两句看似平淡,却蕴含深意的“又当如何?”差点让他这江湖阅历丰富的老狐狸也露出了破绽,幸好在危急关头守住了心绪,用一记杀招震住了局面,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此时战局风云变幻,少年将军彼时在城头的喊话,险些动摇了树大夫亲率兵马的军心。那一句“天下万众当平等,举国上下盼归心”不可不谓行军者惑心之言。若非他临阵豪言,“夺取此城便可天下归一”。那些兵卒不知还会做出何等荒唐事来。

    可惜,少年将军的这一步“兵行险着”被自己识破,还顺势反手牵制住了他的行动,接下来才是大战一触即发的关键时刻。

    顾醒手中黑子已不断反转了数次,似乎在思考该如何落子,才能最为妥帖。此时有三条路摆在他面前,其一是迎难而上,点在“杀招”之上,用这一手围堵来缓解危机。可如此一来,其余两方必然失手,乃是下下之策。

    其二便是斜右三位,点在此处看似荒唐,却守住了后方防线,进可攻退可守,乃是这三条路中最为稳妥的一招。其三则需铤而走险,乃是一手“围魏救赵”。若是树大夫并不上当,那么顾醒将彻底输掉这一局。

    但是,一切都在瞬息之间。从刚才树大夫的种种思量来看,他必然小心谨慎,会挖空心思揣摩顾醒用意。顾醒此时“开门迎敌”,却包抄绕后断其粮草,树大夫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如此就能缓解此时的燃眉之急。

    顾醒手中黑子不再犹豫,点在白子只有两位,看似一步蠢棋,却恰恰引起了树大夫的怀疑。顾醒点下黑子,不动声色,等待着树大夫的白子落下。树大夫眼见顾醒落子,显示一喜,随即面露沉思。而后陷入纠结,眼前形势一片大好,是否要放弃这大好退而求其次,先了却后顾之忧呢?

    烈马扬蹄嘶鸣,大风起,掠过山脊,青山随着冷风摇晃,荡起阵阵翠绿“波涛”。树大夫知道,少年将军在赌,可他却不敢赌。他有着难以卸下的重担,有着皇族和社稷殷切的希望,他不能赌,也不能输。

    终于,他调转马头,抬臂一挥,向着后方来犯的轻骑杀去,却不知少年将军暗松一口气,从城头高高跃下,将来犯之敌斩于马下。

    树大夫还是将白子跟在了顾醒之后,没有贸然扩大优势。可顾醒却是声东击西,一子定乾坤,彻底堵住了树大夫继续突破的攻势,双方再次陷入胶着之中。

    顾醒瞧着这局棋,微然一笑,“树大夫,我能感觉到,你背负了太多太多,这些所谓的身外物,压得你喘不过气起来,而我,已是孑然一身,没有丝毫牵挂。”

    “世俗就是如此,但我还没有输。纵然你已经放下一切,但你心中的仇恨,还在夜夜折磨着你,让人寝食难安。”树大夫没有否认,但也用朴刀砍向少年将军,顿时鲜血淋漓。

    顾醒轻蔑一笑,“那又如何?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况且我现在无牵无挂,若是日后东山再起,定然所向披靡。”

    树大夫将落为落的棋子悬在半空,闻言不禁抬头望向顾醒,“你就这般自信?你怎么知道,到那时的天下,能有你的一席之地?”

    “乱世天下,能者得之。我有这份自信,有这份魄力,有这份隐忍,有这份时间,而你,却不能!”顾醒言谈中没有太多起伏,像是在对一名老友讲出心中所想,又像是在对自己下定决心。

    树大夫终于还是将那枚棋子落了下去,只是落的有些放心,让棋盘轻微抖动了几下,棋盘上的棋子,有些“惴惴不安”。

    顾醒瞧着树大夫的这一记“臭棋”,却没有太多怜悯,自古天下,成王败寇,并非你生在帝王家,就能够成就天下大势。你出身贫苦,就只能碌碌无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自然没有,只是他们截取了一条更接近成功的道路,而寻常人要走出这条路,要付出百倍的艰辛……

    树大夫有些恍神地望着棋局,没想到自己这一手竟然露出了如此多的破绽。而对面的顾醒,正提前享受着胜利带来的快乐。顾醒并未着急,而是端起茶盏,闭眼轻抿了一口,随即长出了口气,继续问道:“树大夫,你可曾有过遗憾?”

    树大夫双眼从浑浊变为净明,斩钉截铁道:“从未有过遗憾。”树大夫说这一句的时候,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似乎想要掩饰刚才的慌乱和落寞,有着一种与自信不符的滑稽。

    “哦?是吗?就算你能够赢下这一局,你自己苦心孤诣的一局,也同样能够赢下吗?”顾醒不动声色地说道。话语间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在这县尉府中,我等要与你斗到底。

    只是树大夫却听出了另一层弦外之音,自己流落于此,甘心沦为蓬莱仙山的走狗,就是想重新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可惜,翼县体量太小,只能面前维系着自己和蓬莱仙山的关系,对那毕生所求,却是没有半点助益。

    原本想从顾醒身上捞点好处,借此跟洛阳城中高高在上的那位搭上关系,看来此时也有些棘手。树大夫又一次陷入沉思,看似在思考这这一步棋该如何落子,实则是想着如何才能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

    顾醒此时暗松了口气,这双方对于心灵的博弈,看来还是自己更胜一筹。若非此前一路行来的诸多遭遇,锤炼着自己脆弱不堪的内心。一次次的濒死经历,让他不断的蜕变成长,又怎能与这老狐狸一较高下,还能稳稳压上一筹。

    可惜的是,树大夫并未陷入沉思太久,他最终还是决定孤注一掷。这一手在当下看来,存在着太多风险,可若不如此,必然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顾醒黑子继续扩大着优势,树大夫的白子如跗骨之蛆缠了上来,在顾醒黑子周围不断滋扰,防不胜防。顾醒此时才明白,一个濒临绝境的落魄皇族,奋起反击的力量,有多么强大。

    树大夫终于一点点挽回了颓势,双方再次陷入胶着中。趁着空闲,树大夫却是莫名问了一句,“顾公子可知‘兽骨秘藏’?”

    顾醒刚端起茶盏,闻言心中一惊。一时未能端稳,洒在了

    衣衫上。此时天空突然电闪雷鸣,顾醒连忙将茶盏放在桌案,轻声笑道:“许久未见下雨,竟是有些恍神,让您见笑了。这‘兽骨秘藏’,曾听人提起,难道树大夫也有此物?”

    树大夫连忙摆手,探过头来压低声音说道:“我怎会有这等传闻之物,不过听说县尉大人曾获悉此物线索,顾公子若是感兴趣,可请陈公子近水楼台问上一问,说不定……”

    顾醒心中了然,原来这厮铺垫了这么多,就想让我帮忙问这个。不过他与县尉这般相熟,都才摸出这点线索,陈浮生不知有没有办法。而散落于九渊的“兽骨秘藏”,此时已现世的只在洛阳李存勖和忆楚使者处听闻,就连葛老所藏,都是赝品。

    想到此处,顾醒不觉黯然,葛老待他不薄,可惜落得如此下场,可悲可叹。不知这“兽骨秘藏”之下,到底有什么宝藏,能让这些权贵和江湖中人,趋之若鹜。

    树大夫道出心中所想,顿觉轻松,又为顾醒斟满一盏,对顾醒刚才的失态只字不提。却是催促着顾醒赶紧落子。

    顾醒自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扯开话题道:“不知树大夫可知,刚才县尉夫人去了何处?”

    顾醒心中盘算着这一句说出口的时间,既然树大夫已经对他有了信任,那么再借此敲打敲打,正好“礼尚往来”。顾醒这一句让树大夫本能一惊,但随即将茶壶一收,轻笑道:“彼时人多嘈杂,我与县尉相谈甚欢,却是没有瞧见,不知顾公子问来作甚?”

    顾醒自然不会道出真实想法,便顾左右而言他,“也没什么,只是想问下下县尉夫人,身体可还抱恙,昨夜今夜接连受惊,想来体弱。常言道,医者父母心,自然多多关心才是。”

    “县尉夫人昨夜也曾‘受惊’?为何我不得而知?我来到此处,便负责县尉大人和夫人的日常调理,此事便不劳顾公子费心了。以后若是再遇见,说予我便是。”树大夫不知为何,刻意重提“受惊”二字,似乎意有所指。

    顾醒想到陈浮生所言,心中暗笑道:“你与县尉夫人颠龙倒凤时,为何不自己问个清楚。是否‘受惊’,你岂会不知?”但表面却是频频点头,一副不敢越俎代庖的模样。

    树大夫却不知顾醒对他今夜之行已了然,但却担心陈浮生会抖落风声,便又失口补充道:“我或许在那时刚好起身如厕,所以不曾瞧见。想来顾公子忙着招呼宾客,或许正好错过了也说不定。”

    顾醒心中已是狂笑,“此地无银三百两,隔壁大夫不曾偷啊。您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还咄咄逼人,岂非太不近人情?”想到此处,顾醒连忙接口道:“对对,刚才忙着跟那几名宾客喝酒,确实没太注意,您别多心哈。”

    树大夫微笑着点头,“不会,常有的事,今夜顾公子如此繁忙,还能来陪鄙人下棋,是鄙人的荣幸。”

    顾醒闻言连忙摆手,“您太客气了,这茶回香浓郁,小子沾了您的光啊。”树大夫望着顾醒举杯饮下,眼中闪过一抹寒芒,手也慢慢放到了桌案下,似乎准备动手……

第三百六十九章 红拂夜奔

    这看似谨慎实则冒进的筹谋,在顾醒看来实在有些小儿科,也跟树大夫的这张皮囊不太相符。顾醒品着杯中浓香四溢的淡茶,却是不动声色。他倒想瞧瞧,这树大夫的暗手,究竟是什么。

    树大夫面色如常,放到桌下的手却有些不太老实,只是动作幅度不对,若是不仔细瞧,却是瞧不出来。

    顾醒偏偏在此时将手中茶盏顺势放回了桌案,许是没有拿捏好分寸,茶盏一个晃荡,还有些烫嘴的茶水倾斜而出,顺着桌案迅速留下。毫无疑问,树大夫的手也没能幸免,被浇了个全乎。

    树大夫被这一惊,立即收回手不住地擦拭,似乎难以承受。顾醒则是面带歉意,也从怀中摸出一张绢帕,就要上前给树大夫赔礼。树大夫却是如惊弓之鸟,起身往后一个踉跄,似乎想要躲避顾醒。

    顾醒有些尴尬的呆立在原地,满脸堆笑道:“不好意思,一时没端稳,没烫到哪吧?”这一手实在有些故意,这一问更是有些多余。只是这一手不得不做,这一句不得不问。

    树大夫嘴角抽搐了几下,强压下手臂的疼痛,勉强笑着回应,“不碍事,常有的事,顾公子不必忧心。”

    顾醒却是“不依不饶”,“您老年岁已高,这种烫伤已不能与年轻人相比,还是让小子瞧上一瞧,才能安心啊。”虽说皆为医者,但这关乎自身的病症,还是留给旁人看的放心些。

    医者不自医,虽有些牵强,但终归还是有些道理。顾醒这一手,却是比那棋局之上,更为玄妙。趁着树大夫些许恍神,顾醒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了树大夫的手腕,让其挣脱不得。

    顾醒手劲不大,加之刚失了内劲修为不久,这一步本就有些冒险。若是树大夫也是那隐忍之辈,顾醒恐怕就将自己给搭进去了。此时屋内气氛急剧紧张,屋外潜伏之人自然也在手心捏了把汗。

    兜兜转转来到此处,不知为何总觉得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总觉着在哪里见过,却又说不上来。来人正是不敢有半刻耽搁,就顺着两人跟来的老黄头,此时还有些微醺的他,被夜风这么一呼,打了个哆嗦。

    瞧着屋内烛火摇曳的稀疏平常,便将悬起的心又揣了回去。可正想转身走出院门方便的时候,异变突起。

    老黄头背后一阵发凉,屋内平和的气息骤然急转直下,分明是有一人起了杀意。但不知为何,这种气息在瞬息间又消失不见,那摇曳的烛火恢复如常,只有点点淡香透出,诉说着刚才的一幕“折子戏”。

    没有开始,也没有结局。老黄头强憋着一泡尿,不敢挪动半步。生怕自己这一走,就让顾醒交代在里面。

    顾醒也是有些心惊,但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连忙又凑上前仔细端详起那处烫伤,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树大夫啊,你这可不能再拖,想来是你原本就有伤在身,刚才这一下,若是不尽快治疗,怕会落下后遗症。没事,让我瞧瞧,保管药到病除。”

    树大夫明显没有料到,有些冷漠的顾公子会如此死缠烂打,却是不再推辞,换了副笑脸,“那就有劳顾公子了。”说着还往顾醒身前凑了凑,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顾醒却是不动声色,从怀中摸出一把薄如蝉翼的短刃,在树大夫的烫伤处比划了起来。“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那就没有不继续的道理。我且将你这层皮囊划开,看下里面到底是人是鬼。”顾醒眼神凝重,一副医者自持的模样,瞧着顾醒的树大夫,面容逐渐变得狰狞起来。

    放在身后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剔骨尖刀,慢慢往外挪动着。树大夫的眼睛却是盯着顾醒的脖颈,似乎在等待着血脉喷涌而出的那一刻。顾醒耳廓微动,敏锐感知到了潜在的危险。

    就再树大夫想要动手的瞬间,顾醒猛地收刀入怀,笑嘻嘻地说道:“没有大碍,想来也不必我开药,您自个琢磨着来就成。时候也不早了,我先告辞了。”

    树大夫面容逐渐扭曲,却不知如何收敛。此时不过瞬息之间,却是有了些许犹豫。顾醒趁着这个当口,连忙站起身,躬身作揖,然后迅速往大门处走去。树大夫也跟着站起身,快步走了上去,在顾醒拉开门的瞬间……

    轻轻拍在了顾醒肩上,“顾公子难道不品完茶再走?”

    顾醒走出大门才转过身来,摆手笑道:“承蒙您好意,天色已晚,我也折腾了一天,还是早早休息,不知明日又会发生什么变故。对吧?”

    树大夫站在门内,一手背于身后,一手随意抬在胸前,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殊不知,那背于身后的手中,却握着一把铮亮的剔骨尖刀。顾醒自然不知,但却能感觉到危险正在迫近。“既然顾公子都这么说了,鄙人也不再强留,明日再请顾公子一叙,如何?”

    “若是树大夫不嫌弃小子,自然恭敬不如从命。”顾醒边说边往后退,似乎想要快快离开。而树大夫并未有上前送别的意思,只是站在门内,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瞄着顾醒,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

    当顾醒推门而出,迅速关上门后,立马靠在墙边大口喘着粗气,“吓死我了,这人如蛇蝎绝非虚言,古人诚不欺我。”未等顾醒缓过劲来,一只手从旁探了过来,一把捂住顾醒的嘴,将他拽了过去。

    顾醒正欲高呼,却没想到被人制住,只能目露惊恐之色,朝着那人望去。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老黄头。老黄头实在没有憋住,跑出去方便,没想到一回来就瞧见顾醒靠着墙边,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便想上前问个究竟,才有了这么一出。顾醒闻出了这满手的尿臭味,连忙推开老黄头,压低声音喝问道:“前辈,你是来看戏还是来保护我的?”

    老黄头一脸玩世不恭,“看戏成分更大些,保护也有,主要看你怎么想。对了,可是打探到什么情报?”

    顾醒一脸怒容,对着老黄头那张嘻嘻哈哈的笑脸,显得有些滑稽。老黄头对顾醒的遭遇并未表现出太多

    的兴趣,反倒是对那树大夫,兴趣多多。顾醒轻叹了口气,“前辈有所不知,这树大夫或许有龙阳之好,你不知道,他看我的眼神,那叫一个热情似火,啧啧。”

    “没问你这些,他到底有没有披着皮囊,他跟蓬莱仙山有无关系,他今夜是否还有动作?”老黄头面色一沉,收敛起了性子,一本正经地问道。

    “不知,只是下了半局棋,喝了一口茶,聊了会闲天,哪里能知道这么多,我又不是神仙,不如你自己去问他?”顾醒似乎还有些余怒未消,对老黄头对自己安危不闻不问有些咽不下这口气。

    老黄头沉吟了半晌,一拍顾醒肩膀沉声道:“你在此等候,我去去就来。”说完便纵身一跃,跳上墙沿翻了进去。顾醒还没来得及阻止,老黄头的身影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顾醒有些无奈地耸耸肩,蹲下身揉了揉有些好酸的脚跺,不知为何,双脚竟是有些站立不稳,许是刚才过于紧张所致。他本想跟老黄头贫一贫,就将自己探听到的消息和盘托出。没想到老黄头这么急躁,连一刻都不愿多等,就自己亲力亲为了。

    顾醒揉捏了一会,双脚恢复了些力气,隐约间听闻不远处传来脚步声,便迅速起身,一瘸一拐的跑到隐蔽处蹲下身,望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老黄头还在落樱间内没有出来,不知此时情况。这脚步声此时传来,定然有不可告人的阴谋。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顾醒这才接着昏暗的灯笼烛火,瞧见来人的模样。这来人身着淡红流觞裙,神色匆匆,脚步有些慌乱,时不时还回头望去,似乎担心有人跟上。

    来到落樱间外,也不敲门,而是摸出一把短刃,插入门缝中就这么一抬,然后开门钻了进去。这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今夜与陈浮生成就“百年之好”的莺莺姑娘。顾醒正要跟上,不曾想又有脚步声传来,便只能继续蛰伏,以免暴露行踪。

    可当他看清来人时,不禁哑然失笑,“这是什么事啊,此时不你侬我侬,怎么还演起了‘夜半追踪’的戏码,不知又发生了什么插曲。”随即轻咳了声,那来人警觉地朝此处一望,随即展颜一笑,“没想到顾兄也开始干起了那‘梁上君子’的活计,实在让我汗颜啊。”

    “你也别跟我打趣了,这么晚跑来这里,难道是媳妇丢了?”

    “此事说来话长,看来我等之前的推断中,肯定有几处出了纰漏。而这莺莺姑娘,恐怕并不是我等想的这么简单啊。”

    “哦?是吗?难道是陈兄功夫不济,唐突了佳人,才让她在这新婚燕尔之夜,来了这么一出‘红拂夜奔’?”说到此处,顾醒也起身走出了暗处,来到陈浮生跟前,扯着嘴角上下打量着他。

    陈浮生故作忧心,“顾兄有所不知,那姑娘趁我假寐,便起身换了身衣裳,匆忙出门而去,似乎要什么要紧之事。”

    顾醒一副早就料到的模样,“陈兄切莫着急,随我看看便知。”

第三百七十章 梅开二度

    陈浮生闻言露出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也不再跟顾醒言语逗趣,一起来到暗处,耳语起来。

    “顾兄可是探听到了什么虚实?”陈浮生不动声色地问道。

    顾醒慢慢起身左顾右盼的张望了片刻,这才重新蹲下身说道:“怎么,涵姨和易叔没跟你一起来?那墨野他们呢?”

    “涵姨和易叔一人留手以策万全,一人去了县尉卧房探听虚实。墨大哥他们带着二丫头,趁夜先回了酒楼。我原本也要呆到明早,可没想到,这莺莺姑娘如此不济事,还没过两个时辰,便有些压抑不住了。”陈浮生说着,还不忘朝着顾醒挤眉弄眼,似乎想要博取所谓的“同情”。

    顾醒顺势接过话茬,“你说你,仪表堂堂,怎么连个姑娘家都拿不下,实在是……”

    “实在是贻笑大方啊,不过我倒是发现了个有意思的地方,我无意中透露出瞧见县尉夫人和树大夫密会的事,你猜怎么着,莺莺姑娘脸色马上就变了,似乎有些愠怒难消。”陈浮生说的一本正经,似乎这人和事,都与他无关。

    顾醒正准备继续调侃,却不料一人翻墙而出,快步来到近前,也藏身阴影中,“真是让老夫大开眼界,陈先生,却莫怪老夫多事,你这刚成亲的媳妇,性子有点野,还需多多管束才是。”

    顾醒闻言却是来了兴致,“莫非那树大夫老当益壮,还给这莺莺姑娘开了什么猛药不成,让她给陈兄还好补上一补?”顾醒说到这里,脸上已是藏不住的笑意,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陈浮生闻言却是沉吟了起来,半晌后才说道:“莫非是两人又干起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老黄头一拍脑袋,偏过头去,轻轻点头,随后一声长长叹息。陈浮生瞧见不怒反喜,“如此说来,那就有意思了。”

    顾醒和老黄头异口同声道:“这还有喜?”

    陈浮生没有理会二人的诧异,起身走到墙边,朝着两人招手示意,“看看不就知道了?”

    …………

    却说今日新婚燕尔的莺莺姑娘,趁着陈浮生熟睡之际,偷溜出门,却没有按照预想往县尉大人寝卧方向跑去,而是出人意表地往树大夫的落樱间方向前来。陈浮生自然没有睡熟,趁着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也顺势跟了上去。

    这莺莺姑娘一路跑来,轻车熟路,还煞有其事地避开了巡夜的仆从,似乎并非第一次来此。可之前从县尉大人和夫人口中,并未听闻女儿与树大夫有何交集,而且在顾醒等人来到府上瞧病的时候,还极力撇清了关系,称束手无策。

    而今一切看似趋于好转,却偏偏不按照设想的进行,让人充满了意外的“惊喜”。

    莺莺姑娘一路小跑来到树大夫的落樱间,没有丝毫犹豫便撬门而入,似乎已经做好了当贼的准备。树大夫彼时才送别顾醒,想来也不会这么早入寝,似乎也在等待着什么人送上门来。

    莺莺姑娘刚走入院门,就被老黄头给盯上了。只是让他惊奇的是,此女并无任何虚弱症状,反倒有些亢奋。不觉自语,“

    难道是救治之后的后遗症?”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老黄头大惊失色,险些惊呼出声。他随着莺莺姑娘走到窗前,顺手戳了个小孔往里一瞧,便看见这姑娘家不知廉耻地冲到树大夫身前,一把将其抱住,还用带着哭腔的语调,不住地说着什么。

    老黄头听不真切,只能通过两人亲昵的肢体动作,猜测一二。可未等他做出下一步反应,树大夫便轻轻推开莺莺姑娘,然后慢慢走入烟雾缭绕中。没过多久,一名身材修长,面如冠玉,仪表堂堂的男子就从烟雾中走了出来。

    看那举手投足间的言行,似乎还是之前的树大夫,可两人无论从年纪还是长相来看,都不能归为一人。正在老黄头匪夷所思之际,莺莺姑娘瞧见从烟雾中走出的树大夫,立刻起身解开自己的衣裙,露出尚显惨白的后背,生扑了上去。

    树大夫却是一副欲拒还迎的模样,嘴上似乎还有些推嚷,但手上的动作却是不停在莺莺姑娘后背上游走不停。莺莺姑娘不住发出那难以入耳的声音,只是这声音越来越大,随即有戛然而止。当老黄头再次从洞中望去,便瞧见那年轻的树大夫已吻上了新娘子的唇,似乎要将她一口吞掉。

    也顾不得多想,老黄头这才蹑手蹑脚地“逃”离了香艳现场,将眼见的一切告诉了顾醒和陈浮生。可没想到,陈浮生却是异常淡定,似乎还有些兴奋,不知为何。顾醒却是似乎明白了几分,有些恍然。

    老黄头不知二人心中所想,便寻思着带着两人去瞧上一瞧。三人又这么蹑手蹑脚地挪了回去,来到窗前透过小孔望了进去。不望还好,这一望之下便觉着面红耳赤,双颊发烫,如那猪脚入了滚烫开水,瞬间通红。

    此时的树大夫上半身已是衣衫尽除,露出紧实的胸膛,面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正双手搂住莺莺姑娘若隐若现地腰姿,不住地抚摸着。而那背对众人的莺莺姑娘,却是丝毫没有羞愧之心,双手勾住年轻的树大夫脖颈,使劲往身前拉拽。只是动作极其妩媚动人,似乎已陷入忘我的境地。

    顾醒三人连忙蹲下身,互望了一眼,皆是有些心有余悸。没想到这看着贤良淑德的女子,在旁人面前竟然成了放浪形骸的荡妇,实在让人有些难以置信。三人短暂平复了下心神,又再一次透过小孔望去。

    此时正值屋内两人酣战正浓,却是没有察觉三人的偷窥之举。只见树大夫一把将莺莺姑娘抱起,那身下的若有若无的轻纱,半绕在凝脂白玉之上,若隐若现。刚才就已开始弥漫的烟雾,此时将两人身躯包裹,似在天际,翻云覆雨。树大夫像一位置身幻境的瘾君子,正在享受着难以言说的美妙。

    而那莺莺姑娘,双目迷离,樱唇微颤,香汗淋漓,似乎也在享受着这许久未曾享受的甘霖。

    这一幕让三人更加面红耳赤,若说顾醒和陈浮生倒也罢了,毕竟未经世事,哪知这世道艰难,人心不古。可老黄头活了这么大把年纪,并非见识浅薄之辈,怎会也这般……

    三人不敢在逗留片刻,顺着来时的路又走了出去,再次回到阴影处才,陈浮生才拍着胸口说道:“可是把我给憋坏了。”

    顾醒和老黄头此时还有些意犹未尽,闻听此言,不禁面露鄙夷神色,陈浮生连忙摆手道:“非也,非也,我刚才憋着一口气,差点暴露了行踪。”顾醒和老黄头默契互望了一眼,随即齐刷刷地又落到陈浮生身上,显然有些不信他说的话。

    陈浮生只能将不久前与墨野撞见的那一幕一五一十的讲了一遍,在顾醒和老黄头一惊一乍的声调中,将完了整个经过。两人不禁竖起了大拇指,异口同声道:“这树大夫,真乃神人也。”

    老黄头似乎还有些不甘心,又望向顾醒,“你可瞧见他那些瓶瓶罐罐中,有类似‘豹尾虎骨‘’之物没?”

    顾醒闻言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极力否认。他生怕这老黄头一言不合,就要驱使他去找树大夫讨要。三人你一言我一语,似乎将正事抛诸脑后,对刚才之事津津乐道。

    陈浮生却抬手打断了两人闲谈,正色道;“若是我没猜错,树大夫接下来还会有所行动。我先行撤回洞房,你二人小心行事。”说完后,便转身快步离去,消失在黑暗中。

    此时二人才恍然大悟,一阵香风拂面,刚才急匆匆赶来投欢送抱的女子,此时已经推门而出。没了刚才的气急败坏,此时已是满面春风。当她从二人近前走过,那残存的的体香不时散开,惹得两人神魂颠倒。

    顾醒连忙掐了自己一把,扭头问向老黄头,“怎么,前辈对这男女之事,也颇为好奇?”

    这一句问的颇为针锋相对,老黄头自持德高望重,江湖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自然不肯放下身份和面子,一直在几人面前绷着。只是没想到,在顾醒和陈浮生面前破了功,有些老脸羞红。

    顾醒之所以这么问,正是猜到了老黄头或许还是那啥,所以想要试上一试。若不是那也无妨,若真是,那就真的有些贻笑大方了。

    老黄头老脸涨得通红,一把揪住顾醒衣领,恶狠狠地威胁道:“顾小子你成天不学好,信不信老夫将你丢进去,正好送给那树大夫?”老黄头边说着,边要提起顾醒的衣衫,就往大门处走去。

    顾醒却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前辈莫要忧心,我不会说出去的。今夜之事,你知我知,既然我等三人都看了,那便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放心,我不会出卖你的。”

    老黄头还想要有别的动作,忽觉一阵杀意由远及近,连忙带着顾醒躲进了阴影中。顾醒也不再继续吊儿郎当,连忙匍匐在地,向着落樱间大门处看去。只见树大夫没有再将那层皮囊批回身上,而是身着一声锦衣蟒袍,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

    这锦衣蟒袍却不似后唐衣饰,双袖拢袍,描金带彩,显得气度非凡。那两袖上勾勒着两只龙首,蜿蜒向后,似乎是从后背处扑将而来,一副欲脱袍入云的模样。还有那生蟒袍之中,赫然有一只更大的四爪蛟龙,虽瞧着还是巨蟒模样,但却投身雏角,一副将要化蟒为蛟的气息扑面而来。

    此时的树大夫已收拾妥帖,头戴紫金冠,手持七星剑,却是一副道家仙人模样,与这声蟒袍格格不入。只见他向着莺莺姑娘离开的方向嗅了嗅,随即朝着反方向疾步而去……

第三百七十一章 一出好戏

    这一幕被顾醒和老黄头两人看在眼里,竟是有些莫名其妙。等到树大夫消失在视野中,老黄头才啧啧道:“年轻就是好啊,这么折腾还能如此血性,羡慕不来,羡慕不来啊。”

    顾醒闻言一把手拍在老黄头后背,“前辈,莫要在那感慨年华飞逝,还是赶紧去瞧一瞧,树大夫要做什么吧。”

    老黄头闻言立即收敛了情绪,转而朝着落樱间指了指,“顾小子,你难道都不好奇吗?”

    顾醒顺着老黄头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本是灯火通明的院内此时漆黑一片,却又一物忽明忽暗,不知为何。但一想起之前两次的经历,顾醒就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一副坚决不肯就范的模样。

    老黄头却是没有强逼着顾醒,反倒一摆手笑着说道:“磨刀不误砍柴工,若是发现了什么,你可不能眼红老夫。”

    顾醒心中思绪急转,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即上前一副谄媚样,“前辈孤身一人前往,小子实在放心不下。不如让小子陪您走上一遭,也好有个照应。”

    老黄头随即开怀大笑,“早知道你小子不会有便宜不捡,跟你那娘亲真是一模一样。”

    顾醒闻言一愣,“怎么,前辈认识我阿娘?”

    老黄头却是一摆手,“容后再说,现在先解决眼前的麻烦,晚了可不要后悔。”说完就大跨步往前走去,大摇大摆地走入落樱间中。有了顾醒的引路,老黄头省去了许多麻烦,趁着树大夫不在,将他落樱间中的一切好东西,多多少少都顺了些走。

    当两人来到那处发光物所在时,顾醒吃惊地失口说道:“兽骨秘藏?”

    老黄头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一拍顾醒后背,直打的他有些站立不稳,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你倒是瞧清楚,这哪里是什么‘兽骨秘藏’,不过是一截不知什么野兽的腿骨罢了,只是这腿骨中的发光物,老夫倒是很有兴趣。”

    顾醒没有继续动手的意思,瞧着老黄头将那野兽腿骨拿起。听见一声脆响,老黄头竟是毫不讲究将那兽骨从中掰断,一颗闪烁着无色光芒的圆珠从中滚了出来,被老黄头稳稳抓在了手中。

    老黄头拿着那颗圆珠仔细端详了片刻后,突然倒吸一口凉气,连忙将那圆珠往兽骨上一扔。圆珠在老黄头脱手的瞬间伸展开来,落到了兽骨之上,然后慢慢变成了一只寸许长的千足虫。

    之上这只虫子却不是棕褐色,身体周遭变化着不同的颜色,看的顾醒一阵胆战心惊。在他的认知你,越是好看的虫子,越是剧毒无比。而这藏在兽骨中的,绝非凡品,若是被咬上一口,后果不堪设想。

    老黄头再没心思管那只虫子,拿起手仔细端详了片刻,确定没有破损和伤口后,这才放心下来。顾醒却一头凑了上去,抽出短剑左右拨动那只虫子,似乎有些好奇。

    老黄头却一把抓住顾醒,将他往后一带,那虫子在这瞬间从尾部喷出一股酸液,恶臭难闻。幸好老黄头眼疾手快将顾醒往后一拽,否则顾醒这张本就不算英俊的面容,估计就得毁在这虫子手里。

    那酸液滴落在地,腐蚀付出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孔洞,让顾醒更觉后怕。老黄头却是长

    舒了口气,“没事了,走吧。”

    老黄头轻轻拍了拍顾醒肩膀,示意他跟上。顾醒却瞥见那只虫子突然开始拼命扭动身子,时候随时可能会爆开。顾醒连忙一把抓住老黄头的肩膀,连忙往后拖去,直到两人躲入立柱后,才探出头去。

    那本是闪烁着五色光芒的虫子,轰的发出一声闷响,随之变得四分五裂,虫子残渣和酸液四溅,沾染之处无不变成一个孔洞,甚是骇人。老黄头这才心有余悸地说道:“没想到这穆夏毒虫还有人饲养,是老夫托大了。”

    “穆夏毒虫?”顾醒有些不明所以的问道。

    “顾小子你有所不知,这穆夏毒虫乃是穆夏皇族独有的一种秘药的药引,此药并无他用,乃是用以驻颜,永葆青春。据传用了这种药,人的皮肤就如蟒蛇蜕皮一样,从头顶开始慢慢裂开,然后整个脱落而下,人的面容也将保持在开始用药的年岁。”老黄头沉吟着说道,似乎在回忆着过往。

    “那这毒虫,有何用处?”顾醒还是对着毒虫较为感兴趣,连忙追问道。

    老黄头却是轻蔑一笑,“这东西歹毒异常,乃是在野兽成年时割破皮肤种下,这虫子的虫卵在野兽皮肤中破壳而出,便开始往下钻去,直到钻入骨中,方才罢休。至于这虫子靠什么长大,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只是后来穆夏皇族变本加厉,开始用活人做这宿体,才惹了众怒,此物也就此销声匿迹。”老黄头说完,又凝望了那虫子尸体一眼,这才扭头望向顾醒。

    顾醒点了点头,目光却集中在那处腐蚀的坑洞前。没有丝毫犹豫,走到那兽骨跟前,从腐蚀的孔洞中小心挑出一块兽皮的一角,再慢慢将他拽了出来,递给了老黄头。

    老黄头摊开一看,正是那秘药的配方和炼制方法,便将那兽皮一收,厉声道:“快走,树大夫要下杀手了。”

    两人从落樱间快步走出,便往县尉卧寝处奔去。路上老黄头言简意赅地解释道:“这驻颜之术的乃是治标不治本,要想真正长生,还得服下那天原血苔之中培育的血虫。”

    “什么是天原血苔,这血虫又是何物?我有些懵……”顾醒忙不迭地说道。

    “你不必纠结,先随我来便是。”老黄头似乎有些气急败坏,连声催促道。而那早先一步的树大夫,此时已来到县尉大人卧寝外,目不转睛地盯着卧寝大门,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夏夜的风并无特别,只是多了几分烦躁。像那不过几岁的稚童,还未学会奔跑,却先懂得吵闹。树大夫一身锦衣蟒袍在月光下焕发着别样的光彩,他手中握着七星剑,慢慢推动剑柄,等待着他无比期待的一刻。

    终于,卧寝处的房门打开,县尉夫人从中探出了身子,还拿着一个盒子,正是老黄头带来的贺礼。树大夫瞧着县尉夫人手上的盒子,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不觉轻声说道:“辛苦你了。”

    不知为何,县尉夫人此时衣衫齐整,似乎并未宽衣入睡,而是一直在等待着树大夫的到来。当他瞧见不久之前才欢好过的爱郎,立即快步迎了上去,用女子特有的问候,重重贴到了树大夫的唇上,那么主动,那么热烈。

    树大夫顺势接过盒子,迎合着县尉

    夫人的热情似火,双眼紧闭,享受着这美妙的一刻。当两人依依不舍地分开,县尉夫人才轻声娇笑道:“冤家,为何迟了这么久,奴家差点都等不及了。”

    树大夫眉眼含笑,“刚才有事耽搁了,娘子切莫见怪。不知县尉大人他……”

    “别提他,扫兴。已酣睡过去,不会有人妨碍你的。”县尉夫人说着又迎了上去,树大夫抬手一把搂住她软弱无骨的腰姿,向着刚才幽会处快步走去。

    殊不知,当二人走远,卧寝大门轰然打开,县尉大人已穿戴整齐,目露凶光地注视着两人离去的方向。没有片刻犹豫,也跟了上去。而当顾醒和老黄头赶到时,此处已是人去房空。

    老黄头闭上眼睛嗅了嗅,空气中似乎还残存这女子的脂粉气,抬手往前一指,“你先去陈浮生那通个气,老夫先行一步,我们在回廊尽头汇合,陈浮生知道在哪,去吧。”

    顾醒正要开口,老黄头已经一溜烟跑的无影无踪。剩下他一个人,在夜风中凌乱。顾醒只能无奈叹息,快步走出院门,向着陈浮生的“温柔乡”走去。

    当顾醒来到陈浮生处,却是瞧见烛火通明,不敢再往前,只能学着那夜莺鸣叫,试图吸引此间人的注意。不多时,涵姨和易南星一前一后走了出来,瞧见顾醒连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顾醒过来。

    跟两人碰头后,顾醒将刚才的遭遇说了一遍,两人皆是沉默不语。

    顾醒瞧出了异样,连忙出声问道:“难道,陈兄的新娘子,没有回来?”两人互望一眼,皆是摇头叹气。

    顾醒正要冲进去找陈浮生,没想到他已换了身便服走了出来,“顾兄辛苦,不如随我再走上一趟?”

    顾醒急切催促道:“陈兄好兴致,再不快点,老黄头怕是要与树大夫和县尉大人动起手了。”

    陈浮生依旧不紧不慢,望着涵姨说道:“还是劳烦您在此等候,易叔陪着我等,走上一趟。”说完就一把拽上顾醒,疾奔而去。

    易南星却没那么着急,回望了涵姨一眼,轻声道:“小涵勿忧,有我在,家主定然无恙。”也没等涵姨言语,便转身离去。涵姨在易南星走后,才幽幽说道:“小场面,我相信你。”

    顾醒总觉着这其中有何猫腻,便缠着陈浮生说出来龙去脉。陈浮生轻笑着解释道:“我在房中呆了良久,才听到易叔来报,说莺莺姑娘去了县尉卧寝,随后便消失不见。我寻思着不会又折返,但你们没来,我便猜到了七八分。”

    “哦?难道这女子也妄图长生?”顾醒疑惑道。

    “想不想长生我不知道,但树大夫却是活生生的例子,任谁也难以控制内心的渴望。所以,莺莺姑娘才先行一步,去了刚才那处禁地别院。她似乎算准了,树大夫也会到那里去。”

    顾醒这才明白过来,随即一惊,“这下可好,事情闹大了!”

    “也该有个了结了,是吧,前辈。”陈浮生蔚然一笑,望向回廊尽头的老黄头,话语之意,已是显露无疑。顾醒这才瞧见,老黄头倚靠在廊柱前,正一副翘首以盼的模样。瞧见两人连忙招手说道:“快来,别错过了一出好戏……”

第三百七十二章 世俗难容

    “什么好戏?值得您老这般重视,莫非是事情败露了?”顾醒煞有其事地问道。

    老黄头却是往前指了指,示意他自己看。不远处的院门外,并未瞧见树大夫的身影,只看见一男一女正在激烈的争吵着。这与世俗礼教不符的场面,实在难得一见,也难道老黄头会如此上头。

    院外两人,正是一前一后来到此处的县尉和夫人。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树大夫,却不在此处,不知是否已入院内,正隔着院门听着墙根。还有那莺莺姑娘,也不知躲在何处,应该也在聚精会神地看着父母不能免俗的“情分”。

    县尉已是恼羞成怒,指着夫人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一个妇道人家,深夜自此,也不怕别人闲言碎语。平日你与那老家伙眉来眼去也就算了,竟还想着投怀送抱,简直不知廉耻。”

    平日间瞧着知书达理的县尉夫人,此时单手叉腰,双脚一分,一副泼妇骂街的阵势,“你也知道,你什么都知道,那我也不瞒你了,我就是看上树大夫年轻气盛,你这老家伙,整日只知道修道成仙,哪里还顾得上我们娘俩?”

    县尉没想到,这与自己同床共枕多年的夫人,竟会做出此等伤风败俗之事,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似乎并未觉得有任何过错。反倒是,他天理难容一样。

    县尉大人说着就要动手,怎料那扇院门正巧在此时打开,一名身着锦衣蟒袍的青年人从中大跨步走了出来,站在台阶上注视着两人。县尉夫人一瞧见来人,立马呜咽哭泣起来,仿佛受了全天下最大的委屈,要让这男子为自己主持公道。

    而县尉大人瞧见这男子,面色却是青红不定,几番转换后,才稳住语调冷声道:“可是成了?”

    那锦衣蟒袍男子闻言冷哼一声,并未答话,只是朝着县尉大人招了招手,示意他跟上。县尉夫人被晾在了一边,眼神中闪烁着不安和迷茫,想要快步上前问个究竟,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那身着锦衣蟒袍的男子走进院内,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抬手示意县尉大人原地等候,又转身走了回来,望着县尉夫人轻笑道:“不如一起来?”

    县尉大人闻言自然不悦,却没有出言驳斥,反倒强压着忍了下来,让顾醒等人瞧的有些愣神。“这当着县尉大人的面,明目张胆的跟夫人眉来眼去,若不是有何把柄在他手中,实在想不到是何原因。”

    顾醒瞧见三人身影消失在院门内,而院门却并未关上,只是虚掩着,似乎刻意为之。顾醒一念及此,就要快步跟上,却被陈浮生抬手阻止,“顾兄稍安勿躁,我等看看再说。”

    老黄头也跟着说道:“那扇门,可不是留给你的,莫要做那替死鬼。”

    顾醒默然收回脚,也不说话,只是盯着那处院门,不知在想些什么。不多时,从一侧树丛中钻出一名身着广袖裙的女子,正在没有归房,偷偷跑到此处的莺莺姑娘。此时的她面色狰狞,手中拿着一把剔

    骨尖刀,似乎正在酝酿着什么“大事”。

    钻出树丛没有丝毫犹豫,便快步冲到了台阶上,一把推开院门走了进去。这从钻出树丛道走入院门,不过半刻时间,看来这莺莺姑娘定是担心其中某人,这才会如此紧张。

    三人正寻思着要不要立刻跟上,突然院内传来一阵暴喝,随着碰碰几声,又重新归为平静。

    老黄头抬手示意两人稍安,自己则慢慢摸了过去,双手抓在墙沿上,撑起身子往里望去。随后落下斜靠在墙上,朝着两人一招手。顾醒和陈浮生互望一眼,也不迟疑,便快步跑了过去。

    待来到墙边,老黄头一左一右按在两人肩头,悄声道:“好生奇怪,这院中竟是空无一人,而那院中房门大大打开,虽有烛火,却也没有映衬出半个人影,难道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陈浮生闻言轻声笑道:“前辈有所不知,这房中另有玄机,两位随我来。”说完陈浮生便翻身入院,快步来到房门前,抬头往里张望了片刻,回头朝着两人一招手,三人便齐齐来到房门边。

    陈浮生仔细打量着房中情况,并未发现异样,正要抬脚入内,却发现脚下有一根细若游丝的陷阱,顿时简直在半空。老黄头眼疾手快,一把将陈浮生推给顾醒,顾醒一把抱住陈浮生便往后倒去,老黄头则抽出烟杆,轻轻敲在陷阱上,只听“嗖嗖”两声,外院墙上出现两个碗口粗的大洞,还不住地往外冒着淡淡白烟。

    陈浮生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起身朝着老黄头一抱拳说道:“前辈救命之日,小子他日定涌泉相报。”

    “不必了,你以后替我多多照看顾醒,就行了。”老黄头不假思索地随口说道。

    顾醒却听出了弦外之音,连忙追问,“可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老黄头憨憨干笑了两声,“怎么会,我与你小子本就不熟,只是瞧上了你的资质,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当下还是先追上去瞧瞧,才是正理。”

    陈浮生闻言点头,顾醒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老黄头一把拍在他头上,语重心长道;“经历了这么多,是该懂得自己顾好自己了,人终究要分别,不是吗?”

    顾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再望向房内时,陈浮生已双手搭在红漆木雕花大床上,似乎正在摸索着机关。

    两人一前一后走入房内,分列左右顾着院外的一举一动。而陈浮生也没有让两人等多久,随着“机扩声响”,红漆木雕花大床被陈浮生往后推开,床下露出一块凸起的青石板。

    陈浮生这次不敢托大,从怀中摸出一块绢帕,包裹在手上,然后才在那青石板上摸索起来。待摸到那铁索,便后仰一拉,那块青石板随即缓缓打开。老黄头却在此时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突然出手伸向陈浮生面前,挡下了三根牛毛银针。

    陈浮生此时另一只手也有了动作,脚下一转便闪身来到一旁,顷刻间从那青石板下

    又射出了数以万计的牛毛银针,歹毒异常。

    老黄头瞧见此景不禁皱眉问道:“你知道?”

    陈浮生拍拍手站起身,“自然知道,不然为何敢如此托大。”

    “那还让老夫费心救你,你小子心眼可真多。”老黄头似有些不悦,站起身盯着那青石板下的石梯,冷冷说道。

    陈浮生抱拳欠身,“前辈言重了,最开始的三根银针,若是要接下,确是要费些手脚,有劳前辈。加上刚才的救命之恩,前辈与我,恩同再造。”

    老黄头闻言展颜一笑,“你小子什么都好,就是这张嘴啊,跟抹了蜜一样甜。老夫虽是听不得恭维之言,但在你这里,哈哈哈哈哈……”

    顾醒却没有理会两人的客套,急忙问道:“这密道通向何处?”

    陈浮生抽出短刃,在石梯上轻轻敲了敲,随即沉吟道:“不知,此前探知此处,乃是机缘巧合。不过,这树大夫又回到此处,却是始料未及。他们此时一行四人,绝不是解决家事这么简单,定然还有其他图谋。就是不知谁是谁砧板上的肉了。”

    陈浮生说完,也不再继续停留,率先一步走入石梯中,摸索着往下行去。老黄头抬手示意顾醒跟上,而他则走在最后,确认没有人隐匿在暗处,才跟了上来。

    当三人走下石梯后,便是一条狭窄悠长的小道,小道乃是人工开凿而成,两侧石壁凹凸不平,脚下湿滑,仅能容一人侧身通过。

    陈浮生蹲下身轻轻摸了下脚下的石头,然后起身放在鼻下嗅了嗅,这才转身对两人说道:“没错,他们是从此处经过,还发生了争斗,这残余的血迹就是最好的证明。说明刚才我等听见,并非虚张声势。”

    陈浮生说完,便率先一步往前走去,因此道狭窄,三人行走其中也有些吃力。走了约莫半炷香的功夫,眼前豁然开朗,同时在三人面前出现了三条岔道,岔道中幽暗无光,不知通向何处。

    陈浮生走到三条岔道前,蹲下身仔细检查了片刻后,才笃定地指向第三条岔道,“就是这里。”

    老黄头似有意抬杠,有些不信,“为何这般肯定,若是走错了,恐怕就再难跟上了。”

    陈浮生也不气恼,指着第一条说道:“这条岔道中并无积水,应该是通往高处,或许与这县尉府中一座别院相连。而第二条中虽有少量积水,但隐隐透着流水声,应该是一条绝境,跟此处暗河相连。唯有第三条,不时有风声传来,我还嗅到石头上有淡淡脂粉香味,想来不会错了。”

    顾醒闻言点头,“陈兄所言极是,这么短的时间,加上四人各怀鬼胎,定然不会在这种时候做手脚,我们一起走,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就能跟上。”

    这一次,老黄头没有继续纠结,而是抢先一步冲入岔道中,顷刻间便消失不见。顾醒和陈浮生对望一眼,皆是摇头苦笑,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第三百七十三章 天怒人怨

    顾醒不再犹豫,快步走入岔道中,陈浮生则随行断后,这出岔道并未像刚才那般狭窄,反倒变得越来越宽敞,似乎是人工开凿在本就有的山涧缝隙上,以保住通行。

    老黄头在不远处停下了脚步,待两人来到近前往前一看,路就此断绝,脚下只传来传来呼啸的风声,还有似有若无的流水声不绝于耳。

    陈浮生走到悬崖边,伸手往前一抓,并未发现任何机关,当三人以为自己走错道的时候,不远处又传来兵戈相交之声,似乎就再不远处。老黄头闻言,抽出烟杆在面前画了个圈,却将一根丝线给勾了出来。

    在这漆黑如墨的黑暗中,在没有点亮的情况下,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顺着这跟丝线,老黄头将其往烟杆上一搅,再使劲一拉,在三人头顶上有一物重重垂下,落在了面前。

    陈浮生将其拾起,放在手中把玩了片刻,突然朝着一侧石壁猛地扎了进去。只听见轰隆之声骤起,在那本是漆黑一片的暗流中,一根根石柱骤然拔地而起,出现在三人面前。

    老黄头一把拍在陈浮生肩膀,“陈先生,真不愧为陈先生,对机关之术,可谓是造诣颇深啊。”

    陈浮生泯然一笑,“前辈过誉了,不过是巧合而已。但我瞧着这石柱,总觉得事情太过顺利,像是有人刻意安排的一样。”

    顾醒此时正蹲在那暗流前,瞧着那一根根突然出现的石柱,惊呼道:“这些石柱都是空心的,若是跳上去力道不够,恐怕会直接掉入水中,不知会被冲到何处去。”

    老黄头似未曾听闻,负手而立,抬手指向对面石台说道:“就由老夫先来试上一试。”说着便脚下一踩,纵身一跃,向着第一根石柱跳了过去。待落在石柱之上,那石柱并未又任何异样,三人这才松了口气。

    老黄头如法炮制,顺利跳到了对面,接着便是顾醒,虽是多花了些力气,好在有惊无险。最后轮到陈浮生时,异变突起。那些石柱突然开始剧烈晃动起来,而刚才那跟插入石壁的机扩,也开始剧烈抖动起来。

    老黄头当机立断道:“陈小子,别犹豫,快!”

    陈浮生往后退了几步,一个助跑往前一跃,错过了第一根石柱。待他落在第二根石柱上时,第一根石柱便从中间断开,落入暗流中,发出嘭的一声闷响,还溅起了数丈高的水花。

    来不及犹豫,陈浮生沉身蓄力,再向第四根石柱跃去。脚下借力的石柱在跳起的瞬间化为齑粉,似有东西在水中大肆冲击着石柱。

    随着第三跟石柱也断成两截,留给陈浮生的时间已是不多。脚下石柱也开始剧烈摇晃,站立不稳。老黄头和顾醒同时手心出汗,心中升起一丝不安。陈浮生却是临危不乱,迅速起身张开双臂,单膝跪地然后借力前冲,在那几根石柱断裂之前,冲到了最后一根石柱。

    可却还是晚了一步,陈浮生脚下一松,只听将轰然一声,整个人就再顷刻间失去了平衡。老黄头却在此

    时出手,扯下裤腰带朝着陈浮生扔去。陈浮生虚空一抓,老黄头只觉手中一沉,便猛地往回一拽。借着这股力道,陈浮生从下坠中飞了上来,被顾醒接了个满怀。

    老黄头瞧着狼狈的陈浮生,有些嗔怪,“怎么这么不小心?”

    “前辈有所不知,我等中计了。”说着便露出苦笑,还回头遥遥一指。

    “此话怎讲?”顾醒有些不明所以地问道。

    “顾兄、前辈,你们且看。”随着陈浮生往后指向的方向,刚才三人通过的岔道已轰然崩塌,被乱石堵住了去路。此时两人这才有些恍然,这一切定然是那几人的刻意安排。

    陈浮生收回了手,又继续说道:“刚才三条岔道,确是只有一条可走,但却并非这条,而是居中的一条。但这两条都能通向一处,这点无可厚非。只是那几人来到此处,却故意摆了我等一道,让我们误以为这条才是安全的。”

    “那他们之间,难道达成了某种共识不成?”顾醒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问道。

    陈浮生轻叹了口气,“达没达成共识我不知道,但若是再这么放任他们,恐怕这世间又会多几个像树大夫一样的怪物,届时恐怕就真的天下大乱了。”

    老黄头本就是急性子,已抢先一步向前走去,还不忘连声催促道:“你俩别在那磨磨唧唧,拯救苍生,大事,赶紧的。”

    陈浮生和顾醒相视苦笑,连忙快步跟了上去。

    继续往前走,依旧是穿行在山涧之中。只是并未遇上太多的机关和危险,倒是暗暗松了口气。待顾醒和陈浮生两人走出又一条狭道,远远瞧见老黄头正偷偷趴在一处洞中悬崖边,朝着下方张望,对两人的姗姗来迟并未上心。

    待两人来到悬崖边,顺着老黄头的目光往下望去,便瞧见身着锦衣蟒袍的树大夫正与县尉大人捉对厮杀,而一旁的县尉夫人和莺莺姑娘,似乎更在意树大夫的安危。两名女子不住尖叫出声,都在劝县尉大人赶紧住手。

    老黄头瞧见这一幕,突然没心没肺地说了一句,“若是我娶了这么个媳妇,生了这么个女儿,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可接下来树大夫和县尉大人的一番话,却让三人险些摔了下去。只听树大夫厉声道:“县尉大人,你还想不想得道长生,这些世俗就此舍弃,不好吗?”

    “舍弃?你现在得道长生,反倒来劝我舍弃,我由着你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现在可好,报应到了我自己身上,你到劝起我来了。我倒想问问,你是何居心?”县尉如实说着,手上动作不停,刀锋越发凛冽。

    眼见树大夫快要招架不住的时候,县尉夫人突然冲到阵中,挡在了两人之间,带着哭腔颤声道:“你可知,莺莺不是你的女儿!”

    县尉大人见夫人冲了上来,挥砍的刀微微有些凝滞。可当听见这一句后,却是愣在当场,双目圆瞪,浑身颤抖,一时间竟是失去

    了所有的力气,摔倒在地,“你骗我,你骗我,你与这男人苟合也就罢了,还用这谎话来骗我,是何居心?”

    不只县尉大人,在场所有人,包括树大夫也闻声一震,一把县尉夫人转过头来,厉声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县尉夫人已是泪流满面,站立一旁的莺莺姑娘更是跌坐在地,双手抱住了头,不住地嘶吼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任谁都难以接受。

    老黄头此时却是幽幽转身,慢慢隐匿了身形,悄声道:“世间最痛苦的事情,摸过如此,孽缘啊……”边说着,还边朝着两人招手,似乎还有话要说。

    陈浮生却是纹丝未动,顾醒望了老黄头一眼,也继续看下去。那县尉大人在巨大的打击失神中恢复过来,从衣衫中摸出木盒,直接打开,趁着众人不注意,将其中的血虫吞了下去。

    树大夫也非寻常人,短暂的惊诧后便稳住了心境,瞧见县尉大人这般做,嘴角抽动露出了一抹冷笑,将县尉夫人往旁一推,快步上前,就要抬手结果了他。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莺莺姑娘却在此时如发了疯一样地冲了上来,朝着树大夫拳打脚踢,还不停嘶吼道:“你不可能是我阿耶,你不可能,你怎么会是我阿耶,我们都这般亲密了,不可能。”

    县尉夫人被树大夫推倒在地,已是神志涣散,闻听女儿之言,顿如五雷轰顶一般,猛然抬头,盯着树大夫,目中流露出疑惑、不解、愤怒、无助、决绝的神色。不知从何处又抓回了力气,挣扎着站起身,也冲了过去,一把抱住了树大夫。

    这锦衣蟒袍的男子,本想要趁机结果了县尉大人。却不料被这两名女子一前一后拦住,有些恼怒。他来到此处,跟县尉夫人相好本就是为了排解寂寞,怎么也没想到,会凭空多了这么一个女儿。

    而与莺莺姑娘,却是此女主动投怀送抱,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只是如今事态急转直下,让他也有些不知所措。可他如今已是蓬莱仙山的仙师,又怎会在意这红尘凡间的情感,简直可笑。

    如是想着,便抬手往后一击,挣脱了县尉夫人的束缚,又伸手一推,挡开了莺莺姑娘的纠缠。此时的县尉大人正倒在地上痛苦挣扎,似乎正在与药效做着抗争。瞧见树大夫如此对待自己曾经的妻女,便也再也不管不顾,抓起掉在地上的朴刀,要与之同归于尽。

    纵然在此时知晓了真相,但这些年来的相濡以沫,这些年来的同处一室,这些年来的相伴情长,都在眼前一幕幕重现。这种难以割舍的情感,让县尉大人暂时忘记的长生,想要与这“恶鬼”决一死战。

    陈浮生和顾醒却是不知所措,回头望向老黄头。老黄头苦笑着说道:“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我等不过是外人。不过,等下自然会有人来收拾烂摊子,无需忧心。”

    顾醒闻言心中一颤,“您老说的可是那马二爷?”

    老黄头点了点头,“可不就是那马二爷……”

第三百七十四章 仙道何来

    翼县,县尉府,正堂。

    已是喝得酩酊大醉的马二爷,突然被人从背后掐住脖子,顿时酒醒了七八分。出于本能,马二爷连忙讨饶道:“好汉饶命,我马二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孩童,求好汉放过我吧。”

    掐住马二爷脖颈的手突然一松,马二爷乘势往前一滚,却被另一人挡住了去路。

    当他抬起头,才瞧见跟陈公子一道来此的两人,正前后将他包夹其中,一副来者不善的模样。马二爷此时哪里还有刚才畏畏缩缩的模样,猛然抽出腰后短刃,就要与这两人搏命。

    之前在酒楼中那谄媚模样,还是今日席间的毫不顾忌形象的做派,已被他抛诸脑后。此时的马二爷,像一只穿行来夜巷坊间的野猫,对上了拦路的恶犬。

    涵姨瞧见马二爷这般做派,却是轻笑出声,“哟,马二爷,长本事了啊?之前听老黄头那厮说起,还有些不信,如今瞧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马二爷心中一沉,冷声道:“他什么都告诉你了?”

    “谁说不是,不光讲了你们之间的一切,还让我替他捎句话给你,免得你出了意外,就听不到了。”涵姨用阴阳怪气的口吻说着,似乎对马二爷的表现极为好奇。

    马二爷闻言连退三步,左右比划着厉声问道:“老黄头不可能出卖我,你们到底是谁?”

    易南星向前一步,抬手示意涵姨不必多言,“马二爷,放心,我等是黄老前辈吩咐来此与你汇合的。今夜事态有变,还请你带我等去一趟天坑,以绝后患。”

    马二爷闻言有些将信将疑,有些油腻的脸上渗出汗珠,迅速滴下。此时场中一片狼藉,那些宾客已是酣然睡去,可周遭却没有一名仆从,却也未闻见血腥味。不知这人所言,是真是假。

    出于谨慎,马二爷并未就此放下戒心,反倒又往后退了一步,这才出言相问,“凭什么相信你?”

    涵姨听见马二爷这般扭捏,却是气不打一处来,厉声呵斥,“你是不是皮痒痒又想挨打了?还是我要亲自奉茶给你赔礼道歉,你才能相信。此事已刻不容缓,赶紧跟我们走,到了酒楼,自有分晓。”

    这一次易南星并未出声阻止,而是负手于旁,冷冷盯着马二爷。马二爷心思急转,他虽不清楚黄万里的心性,但同为赊刀人,想来也不会做出这等背信弃义之事,况且他的身份,也只有几人知晓,绝不会暴露在此时。

    打定主意,马二爷挺直了腰杆,一手撑住后面桌案,有些胆怯地说道:“那便随你们走一趟便是。”

    三人出了县尉府,大街之上万籁寂静,不大的翼县已陷入沉睡,唯有他们三名“游魂”还在大街上游荡。今夜不知为何,就连打更的更夫都没瞧见,更别说那些还亮着灯的铺子。

    许是有些着急,涵姨一路上都在催促着马二爷,让他别再耽搁。自然,涵姨所担心的只有落日峰家主陈浮生,而其他人其他事,不在她考虑范围之内。

    三人来到酒楼外,墨野和罗休已翘首以盼。瞧见来人,便上前抱拳见礼后,左右钳住马二爷,将他架着抬了进去。随即酒楼灯火熄灭,整座翼县县城陷入黑暗之中。

    马二爷本就心存芥蒂,这么一出让他更是惊惧万分。在被抬进酒楼后,就开始疯狂挣扎起来。可万万没想到,

    易南星在身后用刀抵住了他的背脊,凑到耳边说道:“别动,我们也得确认你的身份。”

    来到一处房间外,墨野上前轻敲门扉,三长两短。随着吱个一声,门从内拉开,白琊抱着手,注视着他们。而冥尊已经端坐于前,正慢悠悠地品着茶。

    几人快步走了进去,将马二爷按在桌案旁的椅凳上,白琊这才开口问道:“马二爷,马良城,久违。”

    马二爷闻言身躯一震,随即沉下脸冷声道:“既然已经暴露,我也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若是皱一下眉头,我就不是赊刀人。来时就已想到,你们定是给我下了圈套,只是这么多人抓我一个,不会太浪费了吗?”

    众人皆是缄默,却又一人拍着手走了出来,“不愧是马头,平日间嘻嘻哈哈的伪装卸下,此时的你,才是真正的你啊。”

    吗二爷闻声望去,正是此间酒楼的掌柜,也是知晓他身份的人之一。瞧见此人,马二爷心如死灰,正要发狠话,冥尊却抬手打断,“长话短说,别在此浪费时间。”

    白琊闻言点头,朝着那酒楼掌柜望了一眼,那酒楼掌柜快步走到马二爷近前,沉声道:“马二爷,大事不好。蓬莱仙山的妖人此时正在天坑行那邪术,我等速去铲除才是。”

    马二爷闻言瞪大了眼睛,本以为他们要动手将他斩杀,可没想到,事情来了个百八十度大转,竟是要和他一道去为民除害。马二爷张大嘴巴,有些没缓过神来,半晌后才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是怎么回事?我……”

    涵姨瞧见马二爷的窝囊劲,又是气不打一处来,走上前就是两个大嘴巴子,“你不是赊刀人吗?你不是一直砸等待机会吗?你不是要铲除蓬莱仙山吗?现在,立刻,马上,带上你的人马,和我们一起去天坑救人。”

    马二爷此时才回过神来,环视一圈后,又望向酒楼掌柜说道:“当真?”

    掌柜却是哑然失笑,“千真万确。”马二爷立刻从椅凳上蹦了起来,望着酒楼掌柜说道:“我等苦心孤诣这么多年,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可这豪迈还没过片刻,就被人一屁股给踹了出去,伴随着一声呵斥,“赶紧去,半个时辰后,城东门汇合。”

    话音落实,大门一关,马二爷也顾不上其他,屁颠屁颠的跑下楼去。

    此时房中众人眼睛齐刷刷地盯着酒楼掌柜,罗休抢先一步问道:“他真是你们赊刀人的头领?”

    酒楼掌柜双眼放光,斩钉截铁道:“正是,若不是那蓬莱仙山仗着县尉撑腰,早早就被我妈清除干净了。可奈何,这些年他们势力日渐庞大,我等不能力敌,只能如此蛰伏,等待机会。城中百姓,也是敢怒不敢言啊。”

    众人闻言皆是漠然无语。

    待知晓了来龙去脉,冥尊起身说道:“那白琊和涵姨在此留手,易兄护卫左右,保护魏无忌和二丫头的安全。墨野和罗休,你们二人折返县尉府,以防生变,我随他们一道,将顾醒和陈先生接回来。”

    易南星和涵姨互望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瞧出了担忧神色。冥尊自然知道这其中的隐忧,出言宽慰道:“黄老前辈随行,不会出事的。”

    涵姨却是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地说道:“就是他一道,才担心出事。”

    冥尊没有继续说些什么,摆手示意各自行动后,

    翻窗而下,快步向着城东门奔去。待他来到城门前,马二爷已摔百人之众,手持火把,聚集于此。不知为何,今夜城门处就连一名城防驻军都未曾见到。

    马二爷瞧见冥尊,上前抱拳朗声道:“翼县赊刀人马良城,拜见尉迟大人。”

    冥尊伸手将他扶起,有些疑惑道:“为何知晓我的身份?”

    马二爷豪迈一笑,“您的大名早有耳闻,黄老前辈也曾说与我听,只是告诫切莫走漏风声,这才一直隐忍至现在。此处皆是我等赊刀人,不怕外人知道。”

    冥尊闻言点头,随即振臂一呼,“众将士听令,随我出征,讨伐妖言惑众的逆贼。”

    那数百之众纷纷高举火把,也发出“呼!呼!呼!”的吼声回应。马二爷已是热泪盈眶,阔别沙场多年的他,没想到还能有这么一天。

    …………

    此时的顾醒等人,却在焦急等待中。树大夫趁着县尉服药后身体孱弱,便要将其置之死地。他此时已是状若疯魔,对眼前之人再无半点怜悯。而那莺莺姑娘,此时却是双眼迷离,毫无生气,被这晴天霹雳,震的不轻。

    老黄头抬眼瞧了瞧天色,暗自嘀咕道:“怎么还没到,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陈浮生走到近前,小声问道:“可是说的马二爷?”

    老黄头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谁说不是呢,这马二,跟他说了别喝太多酒,就是不听。还说什么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就是得庆祝庆祝。这下可好,还得让我这老头子先压住场子。”

    老黄头说着,便从悬崖处纵身一跃。顾醒还没反应过来,就瞧见老黄头悬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快速往下移动,像一只攀援的猿猴。

    而那树大夫自然不知危险正在靠近,他的七星剑已深深插入县尉大人的肩膀,鲜血直流。另外两名女子,倒在一旁,一人泣不成声,一人茫然无措。

    当树大夫拔剑而出,一股鲜血喷溅到他的锦衣蟒袍上,他不禁皱眉,厌恶地望了眼县尉大人,充满了唾弃。

    老黄头趁着这个时候突然出手,一把扼住树大夫的手腕,另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按到在地。老黄头随手将他双手一折,轻笑道:“你也活了一把年纪了,怎么才这么不小心。”

    可就在此时,异变突起。

    身后两名女子突然发了疯一样冲了上来,老黄头连忙跳到一旁,那县尉夫人一口咬在树大夫的脖颈上,顿时鲜血直流。双手失去了力气的树大夫,只能双脚乱瞪,口中冒着血沫,含糊不清。

    而县尉女儿则捡起七星剑,一剑刺向树大夫裆部,丝毫没有手下留情。做完这一切,才将手中七星剑一扔,晕倒在地。当老黄头转过头来,刚才被刺倒在地的县尉大人,此时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顾醒和陈浮生抬头望去,隐约瞧见一个人影,正在攀援而上,正是那本该重伤的县尉大人。此时的他周身散发着红晕,不住发出嘶吼,已是兽非人。

    而县尉夫人咬断了树大夫的脖子后,晃晃悠悠站起身,捡起七星剑,抬手放在脖颈处。未等老黄头出手阻止,就一划渐出一道血痕,倒在地上,香消玉殒。

    老黄头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念了几句经文,这才朝着顾醒和陈浮生招手朗声道:“快逃!”

第三百七十五章 妄谈医道

    顾醒还有些懵,愣在原地,直勾勾地盯着那不远处像壁虎一样趴在石壁上的县尉大人。陈浮生却是眼疾手快,一把拉过顾醒,就往悬崖下奔去。

    老黄头刚才为求速战速决,就舍弃了道路,直接从悬崖上跃下,跟此时的县尉大人,倒是有几分相似。可顾醒和陈浮生毕竟血肉之躯,加上顾醒内劲全失,形同废人,陈浮生纵然有通天彻地之能,也不能带着顾醒这般自寻死路。

    可危险,正在一步步逼近。县尉大人似乎已经渐渐丧失理智,双手十指如钩,嵌入石壁中。本是梳好的发髻散乱开来,随着他头颅的摆动,不断飞舞。而他肩头依旧淌着血,可如今的他,应该说是它,却丝毫不觉痛楚,眼中只有顾醒三人。

    随着一声怪啸从口中发出,县尉大人此时已彻底丧失理智,没有半点犹豫,如履平地般向着三人俯冲而来。老黄头此时的注意全都集中在他身上,对躺在地上的树大夫和县尉夫人并未在意。

    可陈浮生却是注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他心中不安渐起,总觉着事情不会如此简单。

    果然,在县尉大人脱离岩壁,朝着三人俯冲而来之际,异变突起。刚被县尉夫人狠狠咬断喉咙的树大夫,突然抬手捂住喉咙处的断口,然后一把抓住县尉夫人,朝着一旁的凹陷滚去。

    老黄头始料未及,只能出手挡下了县尉大人的俯冲一击,这才退到惊魂未定的顾醒身边,一把抓住陈浮生衣衫,有些焦躁地问道:“陈小子,可知这是怎么回事?”

    陈浮生无奈摇头,“前辈,我也觉着奇怪,但这人在药物作用下变成野兽,也是第一次见到。”

    老黄头盯着呲牙咧嘴的县尉大人,心中一沉,自语道:“莫非是那虫子被做了手脚?”

    来不及多想,老黄头的思路再一次被县尉大人打断,这一次他没有急于出手,而是左右晃动,吸引着这半人半兽的目光。而顾醒和陈浮生,却是一直盯着树大夫离去的方向,警惕着此人的威胁。

    一声怪笑从凹陷处传来,但笑声过后,并未瞧见有任何人影出现。就再两人疑惑之际,县尉夫人的尸体被人抛了过来。顾醒和陈浮生连忙一闪而开,眼前一道白影闪动,一阵异香骤然传来。

    顾醒和陈浮生连忙捂住口鼻,老黄头却将烟杆抽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只是目光被烟雾所遮,瞧不真切。那白影并未着急动手,而是不断从各个方向发出怪笑,似乎有意配合“兽化”县尉的动作。

    县尉大人似乎察觉到了助力,狰狞一笑后便朝着顾醒扑了过来。虽然失去了自主意识,但在狩猎本能驱使下,自然要选“软柿子”下手。顾醒没有料到县尉突然转向朝着自己扑来,身体突然重心不稳往后倒去,被陈浮生抬手扶住。

    随即陈浮生一个转身,将顾醒抛向老黄头,反手拔出一把漆黑短刀,迎了上去。县尉已守不住攻势,似乎也并没有停下的意思。虽然察觉到了散发的危

    险,却依旧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

    老黄头接住顾醒,将他轻放在地,起身双臂环抱,打趣道:“哟,这赘婿才刚当上,就要跟老丈人动手了?”

    陈浮生反握漆黑短刃挡住县尉双爪下压的威势,扭头苦笑,“前辈若是得空,不如来帮下忙,也比在那说着风凉话强得多啊。”

    老黄头只是听着陈浮生的言语,却是纹丝未动。陈浮生无奈转过头,双臂发力将那两爪挡开,抬腿一脚踢在县尉胸口,借力退了回来。老黄头却在瞬间一个闪身迎了上去,烟杆虚空一击,随着一声闷哼,怪笑声再次响起,“你们几人都得死,全都得死。”

    从话语听来,却是树大夫不假。只是此时并不知他身在何处,为何语调变成了这般模样。老黄头刚才一记烟杆,砸了他个全实,料想也不敢在贸然进攻。

    “兽化”县尉面目持续扭曲,裸露在外的皮肤也开始迅速脱落,露出带着殷红的皮肉,还有外翻的犬齿。充血的双目中瞳孔逐渐消失,换而为一片灰白,已没了生而为人的半点模样。

    转变成野兽的县尉大人却没有着急进攻,而是原地蹲下,似乎还在适应现在的身体状态。老黄头抬手举着烟杆,遥遥指向县尉大人,厉声道:“孽畜哦受死。”

    树大夫不知何时已绕到顾醒和陈浮生身后,锦衣蟒袍已褪,只余一袭白衣。顾醒对白衣一直以来都非常反感,身后突然有了这一抹白色,握住短刃本能转身后刺,却被树大夫一把抓住。

    顾醒来不及收刀,只能两相僵持。陈浮生趁机闪身到树大夫身后,一脚踹在他后背,却如踢到城墙之上,反倒震退了几步。树大夫慢慢直起身,反手一扭将短刃连带着顾醒丢了出去。老黄头此时被县尉纠缠,却是腾不出手来帮忙。

    陈浮生胸口剧烈起伏,许是这两日压抑住的寒毒又开始上涌,不住地大咳起来。树大夫双目迸射寒光,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盯着顾醒刁声浪气道:“我容你是惜你一身医术造诣,你不仅不感激,还想要坏我好事?岂能容你!”

    顾醒此时瘫倒在地,浑身犹如散架,艰难支撑起身体,蔑笑道:“你这妖人,还妄谈医道?”

    树大夫本想给顾醒台阶,可此人却是半点情面不留,一开口就将退路堵了个严严实实,让他不禁大呼三声“好!”随即便大跨步向着顾醒冲了过来,再没有半点留手的意思。

    老黄头武功卓绝,却不曾听闻“人变为野兽”之事,此时有了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东西站在面前,心中多少有些犯嘀咕。已然兽化的县尉大人,手脚并用朝着老黄头直冲而来,没有半点退缩之意。

    老黄头却站在原地,准备硬接下这一击。身后却陡然传来陈浮生的吼声,“前辈,注意身后……”

    说时迟,那时快,老黄头腰身一扭便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歪斜下去,恰好躲过身后树大夫的偷袭。原来刚才不过声东击西,顾醒也不过只是个

    幌子,真正的目标一直都是老黄头。看来这一人一兽,对这“先取敌将,再斩敌军”已达成共识和默契。

    只是不知,为何县尉“兽化”后,就跟树大夫站在了一起,难道那血虫还有腐蚀心智的功能不成?

    来不及多想,老黄头的烟杆已经抵在了县尉的胸口,同时抬脚向后一踹,连声骂道:“这马二也忒不靠谱,这半半夜三更了,为何还没来?让老夫陷入这险境之中。”

    顾醒不知该如何回答,此时的他已是自身难保。而不远处的陈浮生,却悄悄朝着县尉夫人和莺莺姑娘所在处挪了过去。

    老黄头自然斜眼瞥见,却瞧见陈浮生投来的目光,顿时明白。便卯住劲跟着一人一兽周旋起来。却不知,冥尊和马二爷此时,正在天坑之外五六里处,被城防驻军拦下,双方正剑拔弩张。只是坑外的情形,老黄头不知,而树大夫却是一清二楚。

    树大夫见一时无法擒下老黄头,便疾步后撤,口中吹起了充满异域风情的口哨。县尉大人闻声急退,也随着树大夫消失在黑暗之中。陈浮生此时已来到县尉夫人和莺莺姑娘跟前,他毫不犹豫地将昏迷不醒的莺莺姑娘抱起,就往老黄头身前奔来。

    而树大夫和县尉大人,却彻底消失在黑暗中,再无声息。老黄头面色一沉,“这树大夫确实不简单啊!”

    顾醒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冷声道:“穆夏皇族的弃子,蓬莱仙山的妖人,还精通鬼医之术,确实不简单。”说着还有些站立不稳,险些又摔倒在地。老黄头眼见顾醒体虚,向前跨了一步扶住了顾醒,有些无奈,“是老夫托大,就不该让你以身犯险。”

    顾醒低头一笑,“前辈说笑了,还记得从龙首郡出来时,前辈装作体力不支倒在路旁。我后来回想,原来那时起,我便入了前辈的眼,想来不会有生命之忧。”

    老黄头斜眼望着顾醒,“你从哪里瞧出来的?”

    顾醒眯起双眼,色眯眯地望着老黄头,“你那脸上不都明摆着吗?”

    老黄头不再继续与顾醒贫嘴,而是扭头望向陈浮生,“陈小子,那丫头怎么样了?”

    陈浮生此时已将莺莺姑娘慢慢放下,起身点了点头,“并无大碍,一时心脉受阻而已,不多时应该就会苏醒过来。我们现在还是赶紧跟上去,免得那妖人又要弄出其他是非。”

    三人起身快步走向黑暗处,却觉察背后传来嗖嗖之声,连忙散开,转身望去。原来在天坑之上,不知何时站满了持弓弩的兵士,正燃箭点火,朝着三人射来。顿时漫天箭雨落下,三人来不及多想,只能没命地朝着树大夫遁走的方向奔去。

    不远处还传来老黄头的咒骂声,“这群有娘生没娘养的,还有那马二爷,等下一定打烂你的臀。”顾醒被老黄头搀扶着,唾沫星子喷了一脸,实在有些无奈。

    陈浮生抱着昏迷不醒的莺莺姑娘,面色凝重,不知在想些什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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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唐诡医介绍:
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跃马定乾坤。医能逝者骨生肌,毒能尽灭天下敌。纵世间千难万险,我亦无惧。这一世,我要搅动风云震九渊;这一世,我要执指之手永不弃;这一世,我要名垂青史万人颂;这一世,在这乱唐,我要篆刻只属于我自己的历史乱唐诡医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乱唐诡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乱唐诡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