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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顾髣唯     乱唐诡医txt下载     乱唐诡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一十六章 误入梦梁

    岔道中的众人寻了一处客栈落脚,待众人入内后,轿中公子陈浮生才幽幽说道:“来福客栈?有点意思。”说完就掀开轿帘,也走了进去。众人此时已寻了一处相邻矮桌坐下,瞧见那轿中人终于走了出来,皆是起身投来探询的目光。

    可让他们失望的是,轿中公子头戴褐色斗笠,黑纱蒙面,周身除了双手外皆是一丝不露,根本瞧不出容貌几何。众人正想要说些什么,摇扇女子已跟掌柜要了一间上房,随手打了个招呼后,便带走陈浮生走了上去,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而此时易南星才将马车挺好,领着二丫头,抱着顾醒走了进来,瞧见几人模样,也不理睬,跟之前一样拾阶而上,回房间去了。

    而孤啸山庄几人只能围桌而坐,窃窃私语,“这落日峰的人,都这般神秘兮兮?”可未曾想到,摇扇女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众人身后,脸上挂着奇怪神色,朗声道:“小二,上酒菜。”说完也不顾及众人目光,凑到白琊身边坐了下来,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罗休腹中突然传来异响,众人相视一笑后,也不再纠结,开始了这些日子以来难得的一次放松……

    这间客栈不显山不露水,可那小二可谓是八面玲珑,听闻招呼便一溜烟地跑了过来,显得麻利异常。罗休自然不肯放过这种机会,便吩咐先上几坛子好酒,再来点热乎菜,好让他们祭祭“五脏庙”。

    诚然,这些日子一直奔波在生死之间,除了吃些干粮外基本没有任何进食,若非来到这么一处地方,决计不敢如此托大。可奈何肚子不争气,也是陈浮生的主意,众人才稍微安心下来,想着从长计议。

    那店小二正要转身,却被摇扇女子叫住,那店小二便先朝着后厨方向来了一嗓子,“三坛好酒,五盘热乎菜,要快。”说完后转向摇扇女子,笑嘻嘻地问道:“不知这位客官,有何吩咐?”

    摇扇女子也不耽搁,立即吩咐道:“麻烦小哥准备丝瓜大骨汤、香辣肉丝、脆皮五香鱼、白面馒头,糖醋里脊,各一份,送到上面两间厢房。对了,等他们吃完在准备些热水送上去,有劳。”说完便从衣带中摸出一锭银钱,抛给店小二。

    店小二瞧见立马伸出双手接住,拿在手上摇了摇后又放在嘴里咬了咬,顿时喜笑颜开。许是想到了什么,店小二随即转身望向账台处掌柜,瞧见他并未看向自己,不觉松了口气。将这枚银钱再次掂了掂,小声问道:“客官可是……”

    摇扇女子眉眼带笑,“剩下的打赏你的,收着吧。”

    店小二闻言差点眉眼跳起来,立马连声道谢,“客官您稍等,这就来。”说完又是一溜烟地跑向后厨,只是在这其间店小二从腰间又摸出一锭银钱,将刚才那银钱神不知鬼不觉地换了,放在账台上,溜入后厨不见了踪影。

    这一系列的操作,弄的众人哭笑不得,可那摇扇女子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望着众人说道:“你们这等江湖中人,哪里知道这市井之间的门道,以后这等事情,还是等我来,就不劳你们费心了。”

    待到那些酒菜上来,摇扇女子便将刚才罗休点的热乎

    菜全都批了一遍,让这些过惯了江湖生活的糙汉有些愕然和不知所措。倒是白琊对这等事情早已了然,也不过多言语,只是对摇扇女子说道:“斗胆唤您一声‘涵姨’,莫与这些粗人一般见识,我们再点过就是。”

    那摇扇女子似乎看白琊较为顺眼,闻言点头称是。还在言语间撇着罗休,亦然一副将他当做“眼中钉”的模样。可奈何,罗休多年不出不问世事,但江湖这一套还是没有忘,只是行走期间不拘小节,没想到这也能成为别人鄙夷的把柄。

    想到此处,罗休便开始摇头叹息,似乎有满肚子委屈无处发泄。墨野则顺势端起酒碗,递给罗休,朗声笑道:“一醉解千愁。”罗休重重点头,与墨野一碰后仰头喝下,可见海量。

    但几人中,冥尊却并未参与,只是一人默默喝着酒,似乎在观察着场中的一切。而这几人所作所为,也不过是为了麻痹外间之人,刚才在入此间时,便已有了准备,此时如此行事,已是一开始就达成的默契罢了。

    只是那祭坛上的道人,以为几人已经迷失其间还不自知,有些得意忘形。虽然神情有些嚣张,但手上的动作却是一点都没有放松,显然只是一时兴起的情感宣泄。而众人不知,老道人又在岔道中增加了“几味汤药”,够他们喝上一壶的了。

    …………

    众人酒足饭饱后,并未继续外出溜达,也如陈浮生等人一样,挑了几间相邻的上房,各自入住休息。白琊原本要邀请摇扇女子一起,可那女子却是嫣然一笑,“家主多有不便,我还需从旁侍奉,姑娘有心了。”

    如此,白琊也不再继续,便走到居中一间上房推门而入,轻轻关上门,悄然无声。摇扇女子待众人皆已入房后,才慢慢走向过道尽头,立于尾房前,整了整衣衫后,才推门而入。待走入期内,又探出半个脑袋,四下张望了一番,才安心关上了房门。

    待摇扇女子走入房间,早已梳洗完毕的陈浮生正端坐于床榻上运功打坐,似乎并未注意到女子的到来。摇扇女子也不出言惊扰,反倒安静地伫立一旁,等待着陈浮生的吩咐。

    此时的陈浮生依旧带着褐色斗笠,黑纱蒙面,不见其形。但隐约能够感觉到,此人面容俊朗,隐隐透着一股王侯之气,不露自威。待陈浮生打坐完毕,摇扇女子便轻柔地从包袱中摸出一个木盒,从中取出一粒雪白药丸,有些犹豫地望了望,才递给陈浮生。

    这一位智极近妖的年轻后生,轻声咳了几声后,便接过药丸,也不就着茶水,仰头服下。随后长长喘了口气,才平静地说道:“涵姨,辛苦你了。他们都休息了吗?”

    摇扇女子并未听出个中弦外之音,只道是寻常问话,便随口答道:“刚才瞧着白姑娘最后一个入房,想来都已经睡下了。家主可还有何吩咐?”摇扇女子许是忧心陈浮生的身体,语气之中多有些嗔怪,似乎觉着他关心他人,胜过关心自己。

    可若非如此,这名曾经叱咤江湖二十余载的女魔头,又怎会“沦落”成落日峰的一名管家呢?也许还有对陈浮生阿耶的情分在,只是如今物是人非,也就万事皆休了。

    陈浮生听出了摇扇女子话语中的嗔怪,不禁哑然失笑道:“涵姨多虑了,我不过觉着此间有些古怪,所以随口一问。”

    摇扇女子闻言顿觉松了一口气,正要扶着陈浮生躺下,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只是这敲门之人用有内劲,似乎意有所指。摇扇女子和陈浮生对望一眼,后者立即正襟危坐,右手也不自觉地放在了枕木下,抓住了一把利刃。

    要知道,陈浮武功虽也举世无双,但却有着致命的缺陷。那便是在服下白色药丸后,有着两个时辰的散功期,此时的他手无缚鸡之力,就连寻常孩童都不如。所以,每当这个时候,摇扇女子才会相伴左右,寸步不离。

    而这白色药丸,又是抑制陈浮生伤势的保命灵药,利弊之间,只能自己多多思量了。

    摇扇女子并未立即打开房门,而是走到门边轻声问道:“何人?”

    门外之人没有丝毫迟疑,“孤啸山庄,冥尊求见。”来人言语极其客气,却散发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威压,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摇扇女子不禁回望,有些拿不定主意。

    而端坐于卧榻之上,脸上已泛起几分红晕的陈浮生轻轻点头,示意摇扇女子可以开门。因为他在刚才此人敲门到现在,并未感受到此人透着的杀意,似乎并无恶意。

    倘若此人可以隐藏,那此时还有一人正藏匿在房中,也算万无一失。

    刚才先行一步的易南星在将顾醒和二丫头安顿后,便已将这一排上房都过了一遍,才选到了这么一间用以落脚。他存在的目的不仅要护着生辰纲的安全,更要护着陈浮生的安全。

    所以,他与摇扇女子一明一暗,寸步不离。

    摇扇女子得了首肯,犹豫片刻后便转身面向大门,双手搭在门栓上轻轻拉开,然后一把打开大门,望向门外之人。门外的男子附有面具,瞧不出容貌几何,但从身形来看,八尺有余,身形魁梧,也算孔武有力。

    摇扇女子不情不愿地侧身让冥尊走了进来,随后又探出脑袋四下张望,确定无人后才再次关上门插上门栓,轻声问道:“不知阁下来此,所谓何事?”

    冥尊也不拖泥带水,开门见山的说道:“一路行来总觉心绪难安,不知陈先生可否答疑解惑?”

    陈浮生放在枕木下的手微微一松,冥尊若有觉察,却不细看,反倒望向一处隐秘处幽幽说道:“易兄若是不嫌弃,也请出来一叙。”未曾想,此人已将这房中三人的位置觉察的一清二楚,如此一来,倒是有些尴尬。

    话音未落,易南星已大步跨出,走到近前坐定,对冥尊比了个请的手势,便自顾自喝起茶来。冥尊自然也不客气,拿过茶壶倒上一杯,细细品尝起来。

    那清茶透着一股幽香,不似此间之物,反倒有些高山藏于云海间的感觉,让冥尊不禁感慨,“如此名品,甚是难得啊,如此先谢过陈先生了。”

    此时陈浮生已将手收了回来,报以微笑,让本来有些尴尬的气氛缓和了许多。冥尊也不着急,细细喝着茶水,等待着陈浮生开口说话……

第三百一十七章 难觅行踪

    约莫过了半炷香的功夫,冥尊还将手中茶盏慢慢放下,正要再续上一杯的时候,陈浮生终于开口问道:“不知冥尊有何事,需要在下答疑解惑?”

    冥尊并未停下手上的动作,而是专心致志地往茶盏里又倒了一杯甘甜可口的茶水后,才有些答非所问地说道:“不知这茶可有名字?能否告知一二。”

    摇扇女子闻言,正欲答话,不曾想刚才到现在就一言不发的易南星突然开口道:“冥尊也是品茗的行家?”

    “行家算不上,只是自小便对茶韵之道颇为喜欢,加之曾经家乡盛产茶叶,便落下了这么个刨根问底的‘坏毛病’。一遇上喜欢却不知名的茶,就想一问究竟。”如是说着,冥尊又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上上面荡起的茶叶,细细抿了一口。

    “可有些茶虽好喝,却不能知晓出处,不知冥尊能否体量?”易南星端着茶盏并未浅饮,而是仰头灌下后,才一字一顿地说道。

    “如此,那在下就不必久留了。”冥尊说完就要起身,摇扇女子心中顿觉松了一口气,就要先行一步去打开房门。可未曾想,那端坐于床榻之上的陈浮生突然笑着说道:“吃茶名唤‘碧潭幽雪’,与蜀中峨眉仙山之上盛产之物如出一辙,只是天各一方各有各的妙处,各有各的悲伤……”

    冥尊闻言又坐了回去,端起刚刚放下的茶盏又细细抿了一口,“确实有些不一样,那陈先生可知,此处与外界有何不同?还望告知。”

    摇扇女子此时才听明白,这几人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原来是为了掐头去尾的问出这么个问题,实在让人匪夷所思。这三人话中有话,你来我往说了这么多,不外乎就是这么几句,“我不想说,怎么地?”“说也的说,不说也的说。”“那行吧,既然坚持我也就说了。”如此云云……

    摇扇女子此时脑中一团乱麻,干脆走到一旁做了下来,也不再理会这三个大老爷们,语焉不详。

    陈浮生眯起眼睛望了望摇扇女子,轻轻摇头笑了笑,这才转过来对着冥尊说道:“那想必冥尊已然知晓,此间时间流转相对于外界,异常缓慢了。”

    “这个自然明白,若是算起来,此时也已亥时,怎么还在酉时徘徊不前?”冥尊闻言点头,随即说道。

    “那么,以这时间为节点,此时我们本应处于亥时,而非酉时,但我们却依旧觉着我们在酉时,这就是奇怪之一。如此,此间的人和事,也将依循这个空间的规则行进,那么他们已然习惯了这个时间规律,所以他们的作息与我们并不相同,这是奇怪之二。而第三点,最为神奇,这里的人,似乎并未觉察到这一切,或许说他们只是身体的一部分在这里,一种精神倒影,而实体还在外界之中。如此三点,冥尊可能明白?”陈浮生娓娓道来,听的摇扇女子和易南星连连点头。

    冥尊沉吟半晌后,又接着问道:“若是如此,老黄头可是已融入其中,还是依旧独立在外?”

    “你问到了问题的根源和本质,但此时并未找到他本人,无法获知答案。但目前我能肯定的是,我们在这里多停留一个时间距离,我们就会被同化一分。若是再继续下去

    ,无论我们如何坚信,最终会被同化为这种投影,彻底迷失。”陈浮生如是说着,也观察着冥尊的反应。

    冥尊沉吟半晌后才开口继续问道:“可有破局之法?”

    “既然来此,自然是为了破局,但此时却并未寻到老黄头,一切只能等找到他再说。他才是此次破局的关键。”陈浮生意有所指,却并不继续深谈,而是有所保留。

    “如此,我等先去将老黄头寻回,再听陈先生的‘下文’。”冥尊起身抱拳行礼,就径直往大门走去,不再有任何逗留之意。

    陈浮生抱拳还礼,也不再说话,而是示意易南星一同前往。摇扇女子见陈浮生如此做,有些不悦,正要开口,不曾想易南星却抢先一步说道:“小涵还需照顾好家主。”说完便跟了上去。

    摇扇女子显然有些错愕,不禁望向那消失在门边的背影,又转头望向黑纱蒙面的陈浮生,呢喃自语,“他叫我小涵,叫我小涵。”言语中的喜悦已是按奈不住。

    摇扇女子彼时退出江湖,自然是被陈浮生阿耶所吸引,可未曾想入了落日峰后,反倒对易南星产生了好感,如此多年,两人的关系却未曾进过一步,也让她抱憾至今。

    如今落日峰家道中落,不得已外出求医,反倒一路上熟络了不少,也没了在落日峰的那些生分。在摇扇女子看来,易南星是顾及世俗的眼光,还不敢与她成就百年之好,若是只因当初的那一句戏言就一直如此抗拒,实在也太过迂腐了些。

    而这魔道女子,早已对易南星芳心暗许,可偏偏这易大叔木鱼脑袋,对她爱答不理。这才有了这么一句后,女子顿觉心花怒放,恍然若失。

    那黑纱之下的陈浮生此时已轻笑出声,“涵姨,坐下喝茶。边喝边聊。”

    摇扇女子也觉着自己有些失态,连忙撩了撩头发,又恢复那生人勿进的模样,一屁股做到了椅凳上,不自觉地端起易南星的茶盏,就要饮上一口。陈浮生瞧着摇扇女子的一举一动,也不出言相告,等到她喝完后,才扯了扯嘴角,笑着说道:“涵姨,再来一杯?”

    摇扇女子这才恍然,顿时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哪里还有当年的杀伐果断和如今的泼辣无情。

    看来这女子,无论到了什么年纪,若是遇上心尖上的人,都会像那豆蔻年华时一样,不知所措,惴惴难安,患得患失。陈浮生此时心中打定主意,以后绝不为情所困,以免如涵姨一般,一句话出口,便不知东南西北……

    …………

    冥尊和易南星一前一后走出了客栈,此时大街上依旧人潮涌动,这些百姓仿佛不知疲惫,没有一点归家之意。冥尊朝着前方望了望,随即转头对易南星说道:“如此,劳烦易兄,一道查一查这里的坊市了。”

    易南星难得和颜悦色,“冥尊言重了,在下早闻阁下大名,一直无缘得见。此时一见,果然闻名不如见面,有大家风范。如此果断,值得一交。”

    冥尊抱拳行礼,朗声说道:“如此,就不再耽搁,有什么话,等找到老黄头再说。若是易兄先行寻见,便将老

    黄头带回客栈,我们以一个时辰为限,过时则返,如何?”

    “如此甚好。”易南星抱拳说道。随即就向着一侧的坊市奔了过去。冥尊也不在逗留,也朝着另一侧的坊市奔去。

    此时客栈中的孤啸山庄几人,正围坐在上房矮桌旁,满脸愁容。罗休不时抓起酒葫芦往喉咙里灌上一口,想到说些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墨野虽有愁容,却不似罗休那般偏激,反倒有些释然,只是拿着酒杯的手,始终放不下。而白琊望着昔日的爱侣,显然有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她本想将心中一切都倾诉给墨野,但此时此刻,却并非儿女情长的时候。

    罗休似有些按奈不住,重重一拍桌子朗声道:“我等就在此干等,什么都不做?”

    “那你想干什么,冥尊走时交代,切莫大意。此间客栈有古怪,让我们注意这条走道中的一举一动,尤其是陈浮生他们几人。”墨野淡然说道,似乎心中疑惑解开了几分。

    “你说的轻巧,冥尊现在还未回来,会不会……”罗休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话语中的意味已经非常明显。

    “不会,定然是达成了某种约定,或是去寻找老黄头去了。若是无事,我先去看看顾醒,不知他是否还扛得住。”这次说话的是白琊,她话语中似乎对冥尊颇有信心。同时觉着罗休不识时务,便准备先行离去。

    墨野闻言起身,走到白琊身侧在她耳边轻声说两人几句,白琊轻轻“嗯”了一声后,便推门而去。

    罗休又坐了回去,显得有些急躁。墨野则终于将那杯中酒一饮而尽,轻声说道:“稍安勿躁,事情不久后必有转机。我想那陈浮生等人,也会是穷凶极恶之辈。”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为何要一直顾左右而言他?”罗休似乎有些泄气,一直在灌着酒。

    “莫非,你担心顾醒安危?这你可以放心,我等在此,定可保他无事。”墨野没有继续饮酒,而是起身走到窗边,打开窗外,瞧着长街上的熙攘,视若无意地说道。

    “我是觉着,陈浮生在下一盘很大的棋,肯定有阴谋。”罗休终于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

    墨野并未转身,而是轻笑着说道:“杞人忧天。”

    罗休将他彼时击杀来犯者的事情又讲了一遍,然后加重语气说道:“若非如此,他怎么会对此间的一切了如指掌,别跟我说他料事如神。”

    “或许,这世间就有这么一种人,智极近妖。而你,显然不是。”墨野语气轻松,似乎有意调侃罗休。

    罗休彻底无语,但心中却燃起了一股试探的冲动。也未等墨野阻止,便起身开门走了出去。待罗休走出门,白琊已从顾醒出走了回来,望着墨野说道:“一切安好,二丫头也睡了。刚才罗休急匆匆地,所谓何事?”

    “无事,不出半个时辰,自然会被骂的灰头土脸的回来。”墨野转身淡然一笑,白琊心中顿时荡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涟漪……

    世间的久别,原来都是为了再一次的相遇……

第三百一十八章 落花赌坊

    果不其然,还未等到半个时辰,也不过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罗休就被人从房间里推了出来,远远听来正是涵姨的声音,“你个人面兽心的东西,我们家主诚意待人,却没想到你们这么阴险歹毒,还怀疑到我们头上了,快滚!”

    罗休急于辩解,却不曾想别人根本不给机会,随着砰的一声房门重重关上,只余下罗休站在门外流露着尴尬的笑意。而此时白琊,正依靠着门扉,歪头瞧着他,罗休自讨没趣,只能悻悻然折返。

    走到墨野和白琊所在的房外,罗休就想立马钻进去,别继续在外面丢人现眼。可白琊却是不依不饶,还刻意提高了几分声调,要罗休讲明白事情的原委,“我们可没让他来做这些糟心事,都是他自个想出来的。”

    罗休眼见白琊如此,急得抓耳挠腮,还不住地望向墨野,希望能有所帮助。墨野看着两人,觉着实在不宜继续折腾,便开口让白琊放罗休进来,免得他再丢人现眼。

    罗休得了这道“免死金牌”,连忙一躬身弯腰钻了进去,还不忘回头朝着白琊办了个鬼脸,显然对刚才之事并未放在心上。待罗休坐定,正要去抓起桌上放着的茶盏,却被墨野一把按住手腕,拉到近前悄声问道:“可有何收获?”

    罗休闻言也顾不上茶水,连忙说道:“有一个消息,非常重要。冥尊和易南星一道出去寻找老黄头了。据说达成了某种约定,所以想等找到人之后再说。”罗休讲的没头没脑,却已经坐定,端起茶盏猛灌一口,这才长舒了口气。

    白琊此时已关上房门转了回来,刚才她有心留意了尾房的动静,发现摇扇女子回房后并未来此兴师问罪,而是保持了不该有的沉默,应该是陈浮生出言劝阻了一番。

    但罗休如何将她惹得这般恼怒,还得好好问问清楚。

    墨野见白琊走来,也不着急继续问,反倒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望了望远方。此时再望出去,并无其他异常,除了白昼绵长外,一切与普通城镇一般无二。

    墨野关上窗户,落座于罗休旁,三人再次端坐一起。这次未等白琊开口,罗休就主动说道:“你们想知道我怎么招惹他们了?其实也简单,我敲门走了进去,表明了来意。一开始大家都和和气气的,但当我想掀开陈浮生的斗笠,质问他时,那本是和和气气的涵姨,突然像变了个人一样,连拖带拽的把我赶了出来。”

    听完罗休的话,墨野和白琊相视一笑,顿时明白了其中的原委。这罗休简直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不是触动那落日峰人的逆鳞了吗?

    墨野没有继续开口询问的意思,望向白琊说道:“那我等就在此等候冥尊,将老黄头给带回来吧。”罗休见两人并未表现出太大的兴趣,也就不再开口,继续品起茶来。

    而此时另一个房间内的两人,正上演着“一个盛怒至极,一个不断宽慰”的戏码。刚才罗休这么一闹,摇扇女子就有些绷不住,险些翻脸。要不是陈浮生好说歹说,估计就一掌劈死这个不开眼的东西了。

    此时摇扇女子虽说没了刚才的冲动,但火气上

    来了还是没办法立马消下去。这不,陈浮生让她坐到近前,轻声说道:“乱世江湖,人心不古。有些怀疑也是正常的,当下紧要的事,破局而出,我隐隐感觉到,布阵的人有些按奈不住了。”

    摇扇女子闻言点头,双拽紧的拳头也慢慢松开,“可家主,那罗休实在欺人太甚!”

    “涵姨,我知你担心我身体,但不知者不怪。况且,接下来的路还得一起走,我对准备的礼物,可没有多少信心啊。到时候,还得求着别人帮忙。”陈浮生话语中的无奈已没有半点遮掩,在陪伴他多年的涵姨面前,将利害关系都梳理了个门清,也好压住她的火气。

    “那好吧,暂且留下他的狗命。”涵姨虽还是说的咬牙切齿,但已没了刚才的火气,倒像是一种嗔怪。陈浮生闻言一笑,呢喃道:“不知他们二人进展如何?”

    摇扇女子轻叹了声,似也有忧心之意萦绕眉间,难以消散。

    …………

    却说冥尊和易南星兵分两路,在这看似不大,却错综复杂的“成德镇”中排查了起来。这看似并不复杂的寻人之事,却在那蓬莱仙山的老道加了“几味药”后变得越发难办起来。

    这人身在局中,自然不知局外之事。但局外之人动动手脚,却让局内人苦不堪言。

    此时的冥尊就来到了一处药铺,这药铺外旗杆上悬挂着“妙手回春”四个字,显得格外扎眼。但冥尊在药铺外站乐良久,却发现来往之人都没有拿着药,反倒是愁眉苦脸地进去,心满意足的出来。

    看来,这家药铺并不简单。当冥尊抬头再望,才看清药铺牌匾上用规整的楷书刻着“不求人”三个大字,似乎意有所指。冥尊在眼里一过便抿嘴一笑,抬脚大跨步走了进去。

    门外看着并无特别的药铺内,却别有洞天。走进药铺,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左右分列了四名膀大腰圆的壮汉,这八名壮汉不断打量着来往之人,眼神透着不善。而壮汉身后有一处密闭柜台,柜台前开了三个窗口,分别有三人端坐其上,居高临下。

    一副审视众生,言断生死的姿态。

    冥尊望了望几人,又环视四周,两侧有“顶天立地”的组柜,上面用草书标注了药草名称,有几名药童来回奔忙着。而在右侧组柜下有一张桌案,桌案后是一名白发白须的老者,正在给来人看病。

    那八名壮汉最前的一人看见冥尊进来,却只是打量又不说明意图,便上前问道:“阁下来此,是寻医问药,还是‘不求人’?”

    冥尊闻言来了兴趣,语意中带着笑意,“有何区别?”

    那汉子闻言轻蔑一笑,或许是怕得罪主顾惹了麻烦,又迅速收敛了笑容正声道:“想来阁下是外乡人,不知也在情理之中。这寻医问药自然就得找我们药师老爷子,但是要‘不求人’嘛,还得问我们药铺的这三位。”

    冥尊抱拳致谢,听明白原委后就径直走向柜台下,开口问道:“在下寻人,可有办法?”

    那三人闻言

    一笑,将一句话拆分成三段说道:“寻何人?自有法,得给钱。”冥尊也没有耽搁,从怀中摸出一枚银钱递了过去,那三人将状立即喜笑颜开。但随即又说道:“三人,一问,三份钱。”

    冥尊自然有些不悦,随即说道:“只有一份,说是不说。”那三人闻言脸色一变,刚才还是和颜悦色的八名壮汉立马围了上来,要将这外乡不速之客丢出去。可万万没想到,来人竟是个江湖高手,内劲深不可测。三下五除二就将八名壮汉打趴下了。

    那三人皆是面露惊恐之色,连忙问道:“阁下,寻何人?请说。”这三人在如此时候依旧保持着这种语调,实在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冥尊也不耽搁,便将老黄头的外貌特征和习惯通通讲了一遍。那三人也不含糊,思量了片刻后便一人从身下抽出一张宣纸,开始写了起来。待全部写完,又合成了一张递给了冥尊。

    冥尊接过一看,这三人分三部分将老黄头全部情况都写在了宣纸上,还标注出了现在所在的位置——“落花赌坊”。冥尊也不耽搁,道了声谢后便转身大跨步走了出去,消失在人流之中。

    殊不知,等到冥尊走后,那三人面上皆是露出怨毒神色,还是用那惯用的语序说道:“速速通知,落花赌坊,擒下此人。”

    那被冥尊给打趴下的八人,闻言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向着药铺后门走去。而此时另一位寻觅之人,也在多方打听之下,寻到了“落花赌坊”的线索,正在向那处赶去。

    冥尊将那三人所化路径图拿着手中,心中更觉不安。照理说老黄头来此破局,决计不会入那烟花之地或是赌坊之所,但这么久都寻而不见,所得的答案却又偏偏出现在赌坊,实在让人有些匪夷所思。

    如果老黄头如此不清时势,那这次将他带回去,就要好好说道说道了。但若这是一个陷阱,那恐怕也能从中挖出点东西才是。既然走了这么一趟,绝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冥尊如此想着,快步向着落花赌坊奔去。这“成德镇”似乎有意嵌合五行八卦,入口处是乾门,而走向的落花赌坊却恰恰在死门上,不知是凑巧还是有意为之。等到他走到落花赌坊,便瞧见赌坊外早已人山人海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似乎有什么大事发生。

    而在另一边,易南星也在半刻功夫后来到此处,正在端详着赌坊外的一切,黑纱下的神情,有了几分凝重。

    待他们两人挤到最前方,才瞧见有一人端坐于一块四尺见方的木桩前,手中正拿着一口海碗,正上下翻飞的摇晃着。瞧着他的神情格外陶醉,似乎正手握心爱之物,满心欢喜。

    随着围观人群的一阵吆喝,那人手中海碗就这么一落,重重压在了木桩之上,却不见海碗有丝毫碎裂。那人紧闭的双眼在海碗扣下的瞬间睁开,环视了众人一圈后才露出一抹讥笑,“可以下注了。”

    此时正看着那人举动的冥尊和易南星,脸上都隐隐透着一股不安的神色。只是两人皆是遮面,倒也没瞧出什么异常。只是这赌局中的“战利品”,又会是什么呢?

第三百一十九章 欲加之罪

    未等两人反应,周遭围观的人已踊跃开始了下注,而这海碗里似乎并非是色子,而是另外一种东西。瞧着其余人如此疯狂,看来这场赌局的赌注也绝非寻常之物。

    就在冥尊和易南星犹豫之际,不知从何处窜出了一名矮小青年,弓着身子拿着竹篓绕了一圈。那周遭人手上分明拿着红蓝两色的纸片,纸片上还点出了他的姓氏,以示区别。

    那矮小青年经过冥尊跟前时,刻意停顿了下,将此人没有下注的意思,便又继续往前走去。走完一圈后,他的竹篓里已经被红蓝纸片堆满,足见这些人的疯狂。

    趁着矮小青年分拣之际,那摇动海碗的汉子按在海碗上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慢慢抬起,已经快临近最后一根了。冥尊却瞧见这汉子不时地望向矮小青年,似乎在等待着他将红蓝纸片分开。

    冥尊也顺着瞧了过去,看见那矮小青年手速如飞,不出片刻就已分拣完毕。那汉子见状嘴角扯出一抹讥笑,在最后一根手指离开海碗的时候,另一只手猛地将海碗揭开,这下面赫然是六颗两色股子,正以三红三蓝的方式呈现。

    那汉子似乎早就预见了这种结果,却不得不憋着笑意,略带歉意地说道:“没办法,庄家通吃。”说完便让矮小青年将那些纸片全部搬回赌坊内,又准备开始新一轮的下注。

    冥尊和易南星自然瞧清楚了这里面的把戏,刚才那汉子分明是用内劲让海碗的股子翻了个面,才有了这么个效果。刚才周遭的众人见此,有的垂头丧气,怪自己手气太差,已悄声离开。有的呢似乎还想再搏一搏,嚷嚷着再来。还有为数不多的几人觉着庄家有鬼,便要上前查看。

    可不曾想,那矮小青年一改刚才谄媚神色,上前就是一脚,厉声喝道:“玩得起就玩,玩不起就滚。”吼这一下子,可把刚才踊跃下注的人吓得不清。

    那汉子瞧见这些人被震慑,扯了扯嘴角,走上近前一巴掌扇在矮小青年脸上,嘴中骂骂咧咧,“怎么办事的,把客人吓到了怎么办?”说完就对着众人赔起笑脸。

    这一唱一和拿捏的分毫不差,看来这两人对此事已经驾轻就熟。这哪里是赌,分明就是明抢嘛。可那围观之人瞧着汉子笑意中透着的不善目光,有些也不再继续逗留,开始慢慢散去。而那些不信邪的,又开始叫嚷起来,要再试试手气。

    汉子似乎较为满意,一把将矮小青年提了起来,冥尊分明瞧见那青年嘴角抽动了下,看来这出“双簧”起到了预期效果。那矮小青年也不含糊,连声附和道:“对不住对不住,格外里面请,里面请。”

    冥尊心中略有嘲弄的一笑,也顺着人群走了进去。殊不知,那汉子和矮小青年,此时望着众人的背影,露出一副看着“待宰羔羊”的神色。这些沉迷赌博之人,终究会被他们一网打尽。

    可他们随即又流露出焦虑之色,因为此时的落花赌坊中,有一个外乡老头,正在其中大杀四方,似有将他们赌坊“连根拔起”的意味。若非如此,他们又怎会在这外面如此揽客。要知道,凭借着他

    们赌坊的声望,哪里会干出这等勾当,都是等着肥羊上门。

    可如今,来了这么个刺头,实在让人不得不出此下策。

    等到冥尊和易南星一前一后走进赌坊,顿时被那气海翻腾的喧嚣呼喊声给来了那么一下子,有些愣神。没想到在外看着不起眼的赌坊,走到里面却是这么与众不同。

    许是落花赌坊主人独特的爱好,赌坊内并未如寻常一般,乌烟瘴气,而是匠心独运,设计了来往通行的小桥流水。而在两座小桥旁,都有一根桂花树耸立其间,偏僻落花坠,不似凡尘美景。

    这种独特的用心,实在难以跟赌坊联系在一起。走过小桥,便瞧见了赌坊一桌桌别开生面,有色子赌大小,有推牌九,还有划拳论输赢。每一桌前坐庄的都是一名貌美女子,衣衫轻薄,半遮半露。

    冥尊放眼望去,一片“春意盎然”。看到此处,冥尊才明白,这落花赌坊,果然名不虚传。

    再往里走,就是一间间别致小屋,门外挂着二十四节气,以示区别。从外瞧去,每一间内都赌的热闹非凡,但却有了些私密性,从那些人的衣着装饰来看,并非寻常百姓,许是城中的商贾贵人。

    再往前走,便瞧见里三层外三层人将一处空旷处围的水泄不通,听着声似乎有一名老者正在豪言壮语,“来来来,与老夫大战三百回合。”此话说完,那些围观群众皆是欢呼,似乎比自己赢了钱还高兴。

    那位于人群正中的老者似乎非常享受这种山呼海啸的簇拥,用略带懒散的嗓音说道:“来来来,一起上,省得老夫烦心。”老者说完就瘫在赌桌上,眯起眼睛,翘着二郎腿,一副“任你多少人,老夫全然不惧的模样。”

    原本跃跃欲试的几人,瞧见老者这般嚣张,生出了几分退意,反倒更加助长了老者的气焰。让一旁围观的众人更觉老者神乎其神。而在最外层,已经有一众落花赌坊的打手为了过来,慢慢渗透在人群中,注视着场中的一切。

    此时已凑到最前面的墨野和易南星,显然已经瞧见了彼此。待看清那瘫倒之人,对视一笑,非常默契地一拍赌桌,两方坐定,与那老者形成掎角之势。

    老者见有大鱼上钩,坐起伸了个懒腰。眼睛半睁半闭地打开,却只瞧见两人。就有些无精打采地说道:“就两个不知死活的兔崽子,是不是有些太没趣了。”

    而那两人同时拍案而起,朗声说道:“我们来陪你玩玩。”

    老者被这气势所震,开始有些认真起来,从赌桌上一跃而下,俯身按在桌上的股盅上,讥笑道:“三局定输赢?”

    冥尊和易南星再次默契地从怀中掏出所有银钱,异口同声道:“一把定乾坤。”

    老者闻言脸色沉寂,但心中却已乐开了花。心中暗道:“这种送上门来任人宰割的蠢货,还真的难寻啊。既然有心求死,那就不再强求咯。”也不等两人再有何动作,便将三颗色子投入股盅,开始摇晃起来。

    老者不是别人,正是迷失在此处的老黄头。此前他先行一步走入期间,便被这里的繁华所扰。本想坚守心智,却流连红尘难以自拔。加之他多年蛰伏龙首郡,对曾经的人间焰火格外向往,便最终沦陷,再也走不出去。

    这世间,阅尽千帆才知道,唯有平凡才是最本真的追求。就连着武功卓绝,江湖阅历如此博大精深的老黄头,都没能逃过平凡这一关。

    可让冥尊和易南星有些失望的是,老黄头似乎并没有认出他们,只是把他俩当成了冤大头。此时老黄头面上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兴奋,手上动作不停,似乎已经十拿九稳。

    可老黄头却瞧不见两人的面容,自然不知道两人心中所想。此时的两人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将老黄头带离这里,然后破局而出。若是让他继续深陷其中,还不知道要惹出什么乱子。

    老黄头五指如钩紧扣在股盅之上,这一次所花费的时间比以往更长,也让在场围观之人更加紧张,不知老者是否还能保持不败战绩。

    随着股盅重重扣在赌桌上,震起缕缕烟尘,每一个人都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老黄头手下的股盅。老黄头将那气势拿捏到了极致,抬脚踩在了赌桌上,傲然问道:“买大,还是卖小?买定离手。”

    冥尊和易南星没有丝毫犹豫,一人推向买大,一人则推向卖小。如此一来,除非出了“豹子”,否则他们将立于不败之地。如此做法让老黄头微微一愣,但随即咧嘴笑道:“小娃娃,跟老夫斗,还嫩了点。”

    就再老黄头要揭开股盅之际,冥尊和易南星的一只手已经悄悄放到了赌桌下面,跟老黄头较起劲来。老黄头感觉到两人的异动,才明白自己的把戏已被拆穿,也不再继续“大放厥词”,而冷声喝道:“小娃娃,老夫今天就好好给你们长长眼。”

    说完再次发出一声暴喝,五指都点在股盅上,显然下了全力。这下可好,那些围观之人已然明白其中问题,便破口大骂道:“什么赌仙,我看就是个老千。”

    “这可不,你看,来了两个硬茬,一下子就露出破绽了。”

    “谁说不是呢,倚老卖老,还装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干这种缺德事,我看啊,生娃没那啥。”

    这些围观百姓你一言我一语,说的老黄头面红耳赤。他将这些话全都听了进去,顿时觉着天旋地转,不知身在何处,也顾不得股盅,一头栽倒在赌桌上。冥尊和易南星见状,一把收回银钱,越过赌桌抄起老黄头就要往外跑。

    可刚才已经混在人群中的打手,哪里会给三人机会。只见为首之人煽风点火,“这老家伙黑了我们这么多钱,兄弟们,把他拦下,这三人分明是一伙的。”此话一出,四座皆惊。

    刚才还糊里糊涂的围观百姓,一下子觉着跟自己扯上了关系,再也咽不下这口气,纷纷折返回来。

    此时的冥尊和易南星顿觉一个头两个大,要知道,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如此,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第三百二十章 黄粱一梦

    两人架着昏昏欲睡的老黄头,躲着接踵而至的拳脚,实在有些手忙脚乱。怎么也没见到出世入世的江湖高手,居然会有这么一天。

    并非两人不敌,而是面对这些无辜百姓,实在难下重手。更何况与他们无冤无仇,也并非要生死相搏。所以,能多则躲,能避则避了。

    两任就这么狼狈地往前窜动,还需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时刻注意着来自四周的拳脚和暗伤。那些混在人群之中的打手,此时已经越发疯狂,除了继续言语挑唆外,也开始明目张胆的“误伤”百姓了。

    当第一个百姓倒下后,那领头之人就立马说道:“是他们三个下的毒手,别让他们逃出这里。”原本只想一泄心中怒火的百姓,瞧见与他们一般无二的普通人就这么死在面前,更加气愤,开始了拼命的冲击了厮打。

    三人只能抱头鼠窜,将高手风范全都抛诸脑后。可就算如此,这些打手也没想要放过他们。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些打手就开始无差别的滥杀。

    冥尊瞧见那些百姓一个个接连倒在他面前,脑中思绪翻腾,不知该如何。似乎已经尘封许久的东西开始拼命往脑袋里钻了进去。之前带着老黄头逃跑的计划直接泡汤。

    此时唯有易南星尚且清醒,瞧着两人一睡一癫,有些无奈。只能将两人拖拽着往人少之处跑去。可这条路,却是落花赌坊和药铺主人,也是同为幻境主人刻意安排的一条路。

    此时岔道外的祭坛之上,那名道人须发皆张,厉声暴喝,“起!”声若惊雷!

    而岔道之内也在同一时间有了状况,落花赌坊开始寸寸崩裂,原本还是一片太平之地,此时也乱作一团。就这么短暂的片刻耽搁,易南星从怀中摸出两枚药丸塞进了两人嘴中,再将两人往墙上一靠,转身面对来犯的人潮。

    此时的赌坊内,不管是寻常赌客,还是混在其中的打手,皆已失去了理智,因为在蓬莱仙山之人的操控下,他们已经变成了毫无思想的“行尸走肉”。易南星瞧见这些人双眼由赤红逐渐转变为浑浊,便明白了几分,也顾不上两人,抽出短刃迎了上去。

    那两人服下药丸后,胸口开始猛烈起来,随后又慢慢归于平静。等到他们醒来才发现,此处已乱作一团。

    冥尊想要起身,险些摔了个踉跄。被老黄头一把拽住,这才稳住了身形。此时老黄头已经清醒过来,嘴中骂骂咧咧,“劳什子破地方,险些误了爷爷的大事。”

    说完扭头对冥尊贱贱一笑,冲入人群中开始大杀四方起来。

    易南星击退了一个迎头冲来的百姓,转身望着冥尊问道:“可还能走?”语气中已有了几分关切。

    冥尊立稳身形,抱拳笑道:“可不敢拖易兄后退,我们出去再说。”易南星闻言点头,朝着老黄头消失方向指了指,冥尊随即便跃了过去。

    此时的老黄头游走在人群之中,也不见他下死手,却轻轻松松地放到了数十人。当他瞧见那赌桌上的银钱时,似乎想起了什么,连忙扑了过去将银钱装入怀中,才转身往门外飞奔而去。

    易南星和冥尊瞧着老黄头这般不管不顾的滑稽模样,险些笑出了声。只是此时的他们,再也无暇顾及,脱身为上。

    经过一番争斗,两人好不容易才从赌坊中跑了出来。而老黄头早就在不远处优哉游哉的闲庭信步

    ,还不忘朝着他俩招了招手。两人快步跑了过去,没过一会,那处赌坊中就有数百之众涌了出来。

    此时的他们双眼的浑浊已经消散,但赤红依旧还在,四处寻找着三人的踪影。

    可是冥尊等三人早已跑得无影无踪,哪里还会被他们发现。当三人跑回客栈,老黄头立马神秘兮兮地要了间上房,又要了一块布,说有妙用。可冥尊和易南星自然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三人约定时间,半个时辰后在陈浮生房间内碰头,便各自分散而去。当冥尊推开房间门,便瞧见墨野、白琊和罗休均在此等候。瞧见冥尊,三人纷纷起身相迎,却未着急问出口。

    冥尊也不含糊,将寻找老黄头的过程,事无巨细地讲了一遍,听的三人面面相觑。本以为老黄头只是迷失其间,没想到还成了赌场圣手,差点就彻底沦落红尘,找不回了。

    可这一趟只是为了找到老黄头,却没有发现一点破局的蛛丝马迹。看来,要解开迷局,还需老黄头出手。

    待到约定时间,老黄头并未迟到,而是早早来到了陈浮生房间,煞有其事地跟陈浮生攀谈起来。等到孤啸山庄一人来到,老黄头这才悻悻然闭嘴,不敢在多言,生怕冥尊将他的丑事给抖了除去。

    见人已到齐,端坐于床榻之上的陈浮生率先开口说道:“诸位辛苦了,前辈,就由你先来讲讲,这处岔道的隐秘吧。”

    老黄头闻言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陈浮生这句看似平常的话,其实已经给足了他面子。若非如此,早就将他一通臭骂,哪里还会给他将功补过的机会。老黄头理了理乱发,许是刚才跑的太急,都没顾得上。

    而场中众人已经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到了老黄头脸上,等着他的开口。

    老黄头理顺了乱发,还煞有其事地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此事,说来话长。话说不久前我走入岔道,便瞧见人影攒动,热闹非常。因此我

    说道此处,摇扇女子已经有些憋不住火,打断了老黄头的言语,厉声喝道:“讲重点!”

    此时正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美梦中的老黄头,瞬间被泼了一盆“冷水”,清醒了过来。

    重新整理了下思绪后,继续说道:“此间古怪有三,其一乃是时不对时。这里的光阴流转太慢,与外界不同。其二则是这里的人不知疲惫,日夜不休。最后一点嘛,就是这条长街一直往前走,似乎没有尽头,但走到某个点后,又会回到最开始的地方。”

    老黄头说前两点的时候,众人并未露出惊讶的神情,反倒一副早就知道的模样。当说出第三点时,就连陈浮生也微微有些动容,似乎点到了要害上。就再老黄头得意之际,易南星开口问道:“家主,可有破局之法?”

    众人闻言皆是投来期待的目光,将老黄头抛诸脑后。陈浮生沉吟半晌,轻轻说道:“我早该想到,这里是一处‘折返图局’。”

    “何谓‘折返图局’?”众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要解释起来颇为复杂,但简单来说,就是这处空间其实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小很多,只要找到四处局点,就能破局而出。而此处,正是一处局点。”陈浮生并未点破,却直接给出了破局之法,让众人闻之一喜。

    罗休听完陈浮生之言,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那接下来

    我们该怎么做?”

    陈浮生闻言淡然一笑,虽是黑纱蒙面瞧不真切,但却能从话语中感受到他的十拿九稳,“我们什么都不用做,等着别人上门来将我等‘绑起来’。”

    此言一出,只有罗休露出惊异声色,连声问道:“为何?”

    “不可说,山人自有妙计。”陈浮生似有意卖个关子,说完后就彻底噤声,似乎入定了一般。

    冥尊已解其意,催促着众人回到各自房间,临行前对罗休吩咐道:“你与墨野,保护好顾醒和二丫头的安全。待到了地方,你就伺机破局而出。”

    罗休依旧是一头雾水,不知何意,但见冥尊委以重任,只能点头应允。

    待孤啸山庄众人走出,陈浮生才对摇扇女子说道:“涵姨,我们就在这里,等待着易叔的佳音。”

    摇扇女子妩媚一笑,“南星自然不会让我们失望,对吧?”易南星似有若无轻“嗯”了一声,突然小声说道:“来了,还请家主回避。”

    陈浮生摆了摆手,笑着说道:“世间有种障眼法,我若是不让他们瞧见,他们便瞧不见我。”

    摇扇女子和易南星同时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可陈浮生却依旧气定神闲,泰然自若。随着门外脚步声越来越近,陈浮生朝摇扇女子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到床榻上。摇扇女子不敢耽搁,立马坐了上去。

    就再这瞬间,门被猛地撞开,有几人冲了进来。那几人环视了一圈后,便朝着易南醒扑来过来,想要一举将他擒下。可易南星又怎会束手就擒,三两下就将这些来犯者通通打杀当场。

    可让人奇怪的事,这些人并未有血流出,反倒慢慢消失不见。

    瞧见此景,陈浮生大笑出声,“原来如此,我已懂此局乾坤。”而相同的事情正在其他几个房间中上演,只是他们佯装晕倒,被带到了城中其他三处地方,伺机破局。

    眼见陈浮生了然,摇扇女子连忙问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做?”易南星比了个手势,示意等陈浮生的指示。陈浮生闭门凝神,朗声说道:“诸位可否听见我的声音?”

    此时空旷的房间内,忽然响起其他几人的声音,皆是有惊疑之色。

    陈浮生闻听众人言语,随即用笃定的语气说道:“诸位站于所在之处中间,然后使劲往上一跳,再重重踏下。我数‘一二三’。”

    易南星默契非常,走到上房中间,等待着陈浮生的指示。只听“一二三”响起,四周传来重重的踩踏声,四周景象瞬间变换,众人出现在一处空地之上,四周并无任何建筑,唯有前方跪伏在数百人,还有一处祭坛,要要可见。

    而那祭坛之上,有一名老道,怒目圆睁,嘴角带血,语焉不详地问道:“你是怎么瞧出来的?”

    陈浮生笑而不语,此时众人才明白,原来刚才大家就再一处,看似相隔之遥,其实不过数步之间。罗休往前一步,指着老道喝骂道:“蓬莱仙山的妖道,速速受死。”

    老道闻言一擦嘴角,朗声笑道:“如此,你们就都去死吧。”那些跪伏在地的百姓,突然晃晃悠悠站起身,在老道的桃木剑指引下,向着众人慢慢走来。

    陈浮生此时已坐回轿中,只听他轻声说道:“人生匆匆百年,不过是‘黄粱一梦’罢了……”

第三百二十一章 执迷不悟

    孤啸山庄众人如临大敌,可陈浮生等人却并未有所警觉,甚至有些不以为意。老黄头此时已经从昏昏沉沉的“黄粱梦”中转醒,还是有些不太适应,但却对眼前逼近的危险敏感异常。

    只见他一马当先,似有弥补此前在岔道中丢人的意味,拽紧了拳头叫嚷着冲向人群。等临近之时,老黄头似觉着有些不对,连忙转身对众人说道:“他们都是活人!”

    孤啸山庄之人闻声不语,而轿中公子则是轻笑出声,“前辈莫非还觉着我们仍在黄粱梦中?”

    老黄头有些苍白的面容瞬间红了一片,想要辩解却只支支吾吾地吐出几个字,“老夫大意,马失前蹄,羞愧羞愧……”只是老黄头说着又开始往回挪步,似乎还想与这些人保持距离。

    要知道,这些百姓虽是被迷,但行动神志皆是清醒,只是像刚才众人一样,还未走出“黄粱梦境”,依旧分不清现实罢了。

    那祭坛上的老道瞧见几人有了准备,嘴中念念有词,将手中桃木剑舞的虎虎生风,大有跳下祭坛与众人决一死战的意思。可这老道舞了半天,也不见有何名堂,倒是那些百姓越来越近。

    此时老黄头已经回到了陈浮生轿旁,轻声问道:“此时,该如何行事?”

    陈浮生轻敲轿门,朗声说道:“蓬莱仙山的道人,切莫蛊惑人心。”这一声中气十足,大有驱邪荡妖的气势,让台上依旧还在“施法”的两人连退数步,险些掉下祭坛。

    而那些走得歪歪斜斜的百姓,此时僵直原地。不多时一个个就睁开了眼睛,茫然四顾,不知身在何处。而那最外围围着的兵士,再已跑的无影无踪。老道人瞧见此时自己快要孤立无援,又退无可退,只能气得直跺脚。

    而他身后最后一名还在打坐的道士,也从“施法”中清醒过来,半梦半醒的问道:“师尊,可是成了?”

    “成你个大头鬼,要不是你学艺不精,我等怎会被人欺负到头上来。此时是你报恩的时候了,速速挡住来犯之人。”老道人语速极快,比刚才那仙风道骨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让他身后的道人也好一阵错愕。

    可没等那年轻道人回过神来,老黄头已经在陈浮生的“佛门梵音”的加持下,冲过人群来到祭坛之下,似要一把将老道擒下,以绝后患。

    可这蓬莱仙山的老道又怎会让老黄头轻易得逞,刚才的一声虽然荡尽了这些百姓心中的迷雾,但经过他长久的“言语教诲”,这些人就算醒来,也不会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而只会听命与他。

    想到此处,老道人立即收敛起刚才惊慌失措的模样,一把抓住年轻道人往前一推,并厉声喝道:“速速替为师抵挡一阵,为师要让这些外来人知道,人心还在!”

    年轻道人此时已是骑虎难下,两相权衡下只能顺势硬着头皮冲了上去,老黄头却多他并无多大兴趣,随手一挡就将年轻道人震飞了,甩出去不远,已昏死过去。

    只是这年轻道人是真的昏死还是装的,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因为此时唯有此法,才能让他寻找时机脱身。

    老道人眼见危险步步逼近,却是不慌不忙,完全没有刚才那想要抱头鼠窜的模样。刚才情急之下,将

    这些被“言语教诲”的百姓给忘的一干二净,此时老道人屹然立于祭坛之上,指着老黄头朗声说道:“邪魔外道,拿命来。”

    老黄头被这么一语震在了当场,并非是实力不济不敢硬拼。而是觉着这老道人死到临头还在“装神弄鬼”,实在有些心大。难道此人真的已经超脱,将生死置之度外?

    可未等老黄头再有行动,刚才的那些深陷“黄粱梦”中的百姓已经将两拨人团团围住,看他们的面容神色,似乎将老道人奉若神明,言听计从。刚才老道人不过随便这么一指,那些不明真相的百姓就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满脸怒容,似乎等老道人下令就要将老黄头撕成碎片。

    老黄头眼见于此,反倒不着急起来。也不继续往前走,而是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老道人,看他要玩些什么花样。就老黄头身后不远处,陈浮生等人也被这些百姓围了个水泄不通。孤啸山庄等人面色凝重,而那摇扇女子却只顾轻笑,一言不发。

    老道人见局势再次逆转,心中暗松了口气,但表面依旧紧绷,似乎要将“谎言”进行到底。随即继续“煽风点火”,“添油加醋”道:“此间遭逢大难,皆因这几人而起,唯有将他们挫骨扬灰,才能安此天地,还众生太平。”

    老黄头听闻老道人的言语,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而且随着老道人的手舞足蹈,笑声越来越大,几乎将老道人的言语淹没。可那些百姓却不以为意,反倒是慢慢向老黄头靠拢,早已将其当做罪魁祸首。

    老道人眼见压不过老黄头,也不再继续纠缠,而是用手中桃木剑遥指陈浮生等人,厉声喝道:“这轿中人乃是妖邪之流,速速将其拿下。”话音刚落,那些百姓就像发了疯一样朝着陈浮生的轿子冲了过来。

    可还未近轿子一丈,易南星已从马车处飞奔而来,一招“横扫千军”就将这些普通百姓给击倒在地。易南星这一招声势虽大,但却没有用上内劲,这些百姓被踢到在地,却并未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眼见“妖邪”反抗,那些百姓连忙朝着老道人涌了过来,口中呼喊着,“仙师救命”“速速斩除妖邪”“我等愿奉上金银,供奉仙师”“求仙师出手,保我等平安”等等言语,让老道人苦不堪言。

    他何尝不想如此,可他却只不过是个半吊子的道人,就连蓬莱仙山的道法都没学全,就偷偷溜了出来,混迹世间,收了三名记名弟子,招摇撞骗。一路行来,皆未有任何阻碍,便滋长了他的气焰,此时没想到碰上硬茬,便吃紧起来。

    此时此刻,那些百姓一个个投来期盼的目光,等待着老道人的“扭转乾坤”。可他们不知的是,老道人正在思量脱身之策,已将他们的期待全都抛诸脑后。

    未等老道人有所动作,本意看戏的老黄头原地跃起,向着老道人扑了过来。那些百姓此时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老道人的一举一动上,对老黄头根本无暇关心。所有才有了老黄头突然发难,他们却是没来得及反应的局面。

    老黄头出手迅捷如风,老道人还想反抗一二,不过一招就被擒下,吓得嗷嗷直叫。当他目光扫向年轻道人昏死之地时,哪里还有什么年轻道人影子,早已跑的无影无踪。

    老道人长叹一声,强忍着肩膀处的疼痛,悲壮长叹,“想

    我一生纵横,却不幸栽在妖邪手中,尔等莫要管我,速速逃命去吧。”这老道人说的言辞恳切,将这是非黑白颠倒的一愣一愣,还想继续维持在百姓心中的形象。

    可这言语入了老黄头的耳里,便觉着气不打一处来。心想,“你这贼老道这般巧言令色,死到临头还敢蛊惑人心,看来不给你点颜色是不会说实话了。”如此想来,老黄头手上动作又加重了几分。

    此时孤啸山庄众人和陈浮生等人已经来到近前,遥遥听见陈浮生笑着问道:“阁下出自蓬莱仙山?”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老道正是蓬莱仙山逍遥子。”老道说这一句的时候,满脸傲然神色,让那些百姓更是露出仰慕崇拜之情,看的老黄头满是尴尬。

    “那你为何要布下此局,蛊惑人心!”陈浮生上一句还温和有礼,下一句就变得冷眼厉言,让老道连同在场之人皆是吓了一跳。

    老道人被这么一激,想来若是再不说实话,恐怕擒下他的老头就要下死手了,便换了一副面容,泣不成声的说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可那些百姓仍旧没有明白,反倒觉着这些外来人威胁仙师,仙师为了保全他们才如此。便有一人出言道:“我等侍奉仙师数月有余,一直风调雨顺。可尔等来此后便天地变色,还威胁仙师,还说不是妖邪?”

    此人话语迅速得到了其他百姓的赞同和附和,就连那些已经有些疑惑的百姓,也再次被同化,并发出声讨之声。

    此种言行,让那老道人心中不无得意。可在陈浮生等人看来,简直可笑至极。

    陈浮生心中已有打算,可见着这众百姓被毒害的如此之深,也怒从心中起,恶从胆边生。再次出言呵斥道:“妖道,还不速速道出实情,真要等我动手,你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这老道人已孤注一掷,想来自己也不会在这些人手下求活,便再次妖言惑众道:“老道一生光明磊落,即将赴死,诸位切莫冲动,随老道一起送了性命。此时危急存亡关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说完就想要挣脱老黄头的束缚,来个拼死一搏。

    可未等老黄头出手,那轿中已飞出数枚暗器,打在老道人几处要穴上。陈浮生不再多言,直接动手。他平生最恨妖言惑众之辈,此人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实在可恶。

    这老道被暗器所伤,让一众百姓群情激愤,就要冲上前去抢人。可那轿中陈浮生又幽幽地说道:“此间是非黑白,稍后便知。诸位也无需偏听偏信,被人害了性命还不自知。”

    未等百姓冲到近前,老道人已痛哭流涕,哀嚎道:“是我用了邪法蛊惑民心,为了迎合乱军的统治,滥杀无辜,我不得好死。求求你,给我一个痛快吧。”

    此时一众百姓面上浮现出阴晴不定的神色,对老道前后言语,不知该如何相信。这名在他们心中奉若神明的道人,此时痛苦的倒在地上哀嚎扭曲,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可他嘴里说出的话,却不像虚言,反倒像是临死前的“肺腑之言”。

    如此的转变,让在场之人皆是面面相觑,在他们心中已坚守数月,固若金汤的信念,逐渐开始崩塌……

第三百二十二章 人兽难分

    他们不敢相信,却不得不相信,眼前的老道之前的所作所为是为了迎合乱军,而非迎合天意。他们却也不愿相信,自己在数月的时间里,居然成了这“人面兽心”老东西的帮凶。

    当他们从“黄粱梦”中醒来之时,就应该意识到,此处才是现实。那繁华之地,烟波浩渺的云烟之中,只是虚幻的梦境。可他们不愿醒过来,不愿再一次面对残酷的现实,成德镇已毁,曾经的家园只剩下寂寥和血腥,这一切都是他们不愿面对的。

    而当初老道人来此布道,所奉行的居然是所谓的天道抉择,事到如今想来,也觉着可笑。那些不愿相信的百姓,被一个个斩首示众,而他们只能麻木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默不作声。

    也就是这样的怯弱和退缩,让那些敢于抵抗的人们白白牺牲。也让他们深陷幻境之中,无法在靠着自己的意志苏醒过来。

    这是乱世的悲哀,盲目的崇拜下,是近乎扭曲的人性。麻木的心灵已经难以让他们回归到正常的生活,或许他们也根本不想再回去。

    如果当初他们没有屈服于乱军和妖道,那么他们也不会沦落成今天的样子。但这世间哪来的如果,都是一步错步步错的结局……

    那祭坛上的老道人还在抽搐,老黄头已经松开了手,任由他在祭坛上扭曲,翻滚,哀嚎。也许这样的结局才能略微安慰这一众百姓受伤的心。

    短暂的沉默之后,便是一场声嘶力竭的爆发。这些沉迷“黄粱一梦”不愿醒的百姓,在心中的信仰逐渐崩塌之后,开始变得歇斯底里和疯狂起来。他们一部分人发了疯一样地冲向老道,开始在他裸露的皮肤上撕咬,像一头头嗜血的凶兽。

    而那老道此时身体还在不断扭曲,但眼神中却流露出无法抑制的恐惧。一口接着一口,皮肉快速瓦解消融。老道人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已经露出森森白骨。

    老黄头识趣的挪到一边,冷漠地瞧着眼前的一切,看着一个个人慢慢变成野兽,逐渐丧失人性。这是乱世血淋淋的真相,也是这个时代**裸的悲哀……

    轿中人轻叹一口气,似有所感,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用轻叹代替无奈。他心中所感,是对乱世不公的忧虑,还有对刚才自己戳破那虚妄美好的叹息。

    倘若他不那么做,这些人是否还会活在“黄粱梦”中,浑浑噩噩地过完一生,而他这般生拉硬拽地将他们扯回现实,是否太过残忍……

    冥尊走到轿前,轻敲轿沿说道:“陈先生无须忧虑,这本就是乱世既定的规则罢了。倘若真给了他们不切实际的幻想,才是将他们带上绝路。”

    那一众百姓依旧在啃咬撕扯蓬莱仙山的道人,对身后的一切置若罔闻。而那些没有参与其中的百姓,一个个双眼无神地望着四周满目疮痍,只能无助地抬起手,在虚空中慌乱抓挠着,对眼前的一切都变得异常陌生。

    “这样的打击,不是寻常人所能承受的,只是接下来的路,还得他们自己走。”陈浮生听完冥尊的宽慰,语重心长的说道。

    众人不愿继续逗

    留,便整理了下情绪,再次向前走去。这成德镇之行,让众人心中再次揪紧,也让他们更加急迫地希望着,不久的将来,能够天下太平。

    马车中的二丫头不知何时掀开了帘子,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又跌了回去。只听见一声吆喝,驾车的易南星用毫无感情的语调说道:“孩子,这就是乱世,以后的路,要格外小心。”

    说完就一鞭打在良驹臀上,向前奔去……

    就在众人走后不久,那群已经退变为“野兽”百姓开始对身边茫然无措的百姓发起了攻击,他们已经丧失了理智,但生存的本能还在驱使着他们,要活下去。

    重新开始生活已经不可能,但能解一时饥饿,就算同族相残也在所不惜。

    就再这一众百姓撕扯抓咬的当下,不远处又一人姗姗来迟,却又恰如其分。似乎他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刻的到来。只见他身材凹凸有致,配上她那张俏丽面容显得相得益彰,只是她眼中流露出的厌恶和冷峻,让瞧见她的人皆是不寒而栗。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在城外伺机而动的零陵。只是她并未暴露目标,而是选择等到此间事了,才现身而出。零陵瞧着眼前的一切,缓缓拔出短刀,迈着优雅的步子想前走去。

    那些已经陷入癫狂的百姓,瞧见这孤身一人的外乡客,纷纷面露狰狞,牙缝间还有点点殷红血肉,若隐若现。其中离得最近的几人早已按奈不住朝着零陵冲了过来,也不见她有丝毫犹豫,只是轻描淡写地往前一划拉,那人就两眼一黑,身首分离,当场气绝。

    若是换了以往,这些百姓早该四散奔逃,可这数月以来的种种已经击溃了他们的心智,哪里还看得清即将到来的危险。

    眼见曾经的同伴,如今的血食倒下,有几个百姓又不知死活地冲向零陵,可更多的则是扑向那身首分离的百姓,似乎已经忘记曾经的相熟,还有那日出而作的相逢,日落而息的相守。

    零陵眼神中没有一丝怜悯,全是对这些已经丧失理智之人的鄙夷和唾弃。

    “人性,不过如此。”零陵这般想着,手中的短刀随着身体开始轻盈舞动,似那跳着“丽人行”的舞者,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颠倒众生。可这些百姓在刀刃划过肌肤后开始痛苦哀嚎,他们似乎忘记施加到别人身上的痛苦,自己却无法感同身受。

    也许,零陵的刀刃将他们从癫狂中再次拽回现实,而这一次等待他们的是永恒的沉寂和解脱。

    当最后一颗头颅坠地,天空中开始下起了小雨,似要将一切罪孽洗净,让大地重生。可这已经根植在土壤里的罪孽,又怎会是一场“及时雨”能够洗涤的呢?不过是为了掩藏那表面的疮痍,深入骨髓的腐朽,还在不断蚕食着这片难以为继的土地……

    零陵任由雨水冲刷刀刃,将那沾染的污浊洗涤干净。然后收刀入鞘,戴起斗笠,往雨幕深处行去。

    …………

    此时一行人已经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可他们却并未走出多远,不过数里路后,就遭逢暴雨,只能折中寻觅安

    身之所。遥遥望见雨幕之中有连成一片的军营,一个个身披甲胄,手持弓弩的兵士,正虎视眈眈地望着他们。

    而刚才被老黄头一肘击飞,倒在地上装死的年轻道人,此时正站在一名身高八尺,虎背熊腰的将领身边,似乎正在说些什么。

    众人不再前行,双方就这么对峙着,轿中传来难以压抑的咳嗽声,惹得摇扇女子又是一阵心疼。

    过了片刻,那将领向前走了几步,也不见其拔刀,而是来到队伍最前,抱拳朗声道:“本将军乃是此处驻守,尔等来此,所谓何事?”

    老黄头满头乱发此时已被雨水浸湿,他闻言便上前一步,嬉皮笑脸道:“刚刚惹了的麻烦,想来将军处避避风头。”

    罗休听闻老黄头之言,有些气恼,几步走上前就像辩解几句。不料被老黄头一拳打在腹部,脸色一变,再也说不出话来。墨野瞧着罗休吃瘪,又望了望老黄头的背影,有些忍俊不禁。

    这老头刚才许是没有发泄完情绪,才想着拿这些兵士开刀。如此说来,自己撞上,也怨不得别人。刚才那蓬莱仙山的老道也隐隐提起乱军之事,此人既然自称驻守,恐怕也脱不了干系。

    那将领闻言轻蔑一笑,随即板着脸厉声喝道:“尔等流寇贼子,我已接到洛阳飞书,要将尔等就地正法。若是识时务,就不要抵抗,免得遭受无妄之灾。”将领边说着,眼睛边朝白琊身上瞄去。原来这雨下的太过不合时宜,将众人周身浸湿,白琊那凹凸有致的身形,暴露无遗。

    不光是那将领,就连站在最前的兵士也露出急色攻心的模样,想要将这几人拿下,等待将领享用完后,好便宜他们。

    老黄头顺着将领等人目光看去,顿时明白过来。但随即又继续嬉皮笑脸道:“将军看我等都湿透了,哪里还敢反抗,赶紧将我等缉拿归案,好吃顿热乎的。”老黄头说着就要往前走,一副要投案自首的模样。

    可那将领身后突然冒出一个歇斯底里的声音,似乎对老黄头深恶痛绝,“将军切勿相信这老滑头之言,师尊就是惨死在他屠刀之下。”

    老黄头皱了皱鼻子,有些不悦,“你这小娃娃,怎么张开说白话,我这哪里来的屠刀,又怎么残害你师尊啊?”说着就要上前,一副要问个清楚的模样。

    可那将领何等机敏之人,立刻抬手阻止老黄头继续前进,“老人家稍安勿躁,是非曲直我自会查清楚。不过现在,还请诸位乖乖束手就擒的好。”

    老黄头已在弓弩手射程范围内停步,也不继续上前,只是隔着将领遥望那年轻道人,还不时露出恐吓之意。吓得那年轻道人跌坐在地,引得一众兵士哄笑不已。

    年轻道人也顾不得许多,就这跌坐在地还不住地指着老黄头破口大骂,许是这人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若要论起来,他师尊确实是因老黄头而死,但这师尊和徒弟到底有多少感情,就不得而知了。

    若要说真正的原因,恐怕是这些人误了他的好事,让他本来纸醉金迷的生活彻底烟消云散,这也许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第三百二十三章 道心满尘

    如此想来,这年轻道人的行径也就说得通了,不过是红尘心不死,还谈什么“道心无尘”,简直可笑。

    那将领并未理会道人的歇斯底里,而是直勾勾地盯着白琊玲珑的躯体,感觉下一刻就要飞扑上去,在大庭广众之下,行那禽兽之事。

    老黄头在前调笑着,但两方的气氛已经越发剑拔弩张,似乎年轻道人的一番言语,让双方都有些下不来台,连表面的“融洽”都荡然无存。

    眼见就要到“擦枪走火”的地步,陈浮生抢先一步开口问道:“不知将军是否知晓,成德镇之事?”这一句问的甚是巧妙,无形中带着诸多陷阱,就看此人如何回答。

    那将领沉吟片刻后,用斩钉截铁的回答说道:“不曾知晓,我在此处驻守,与城防并无往来。”虽然如是说着,但那人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下,还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似乎刚才正在吃着,还有些意犹未尽。

    闻听此言,陈浮生厉声喝道:“你与那妖道狼狈为奸,残害百姓,刨人心肝,不知悔改,还妄图让我们束手就擒?”

    未等陈浮生继续说下去,那将领便随意将手落下,最前一排弓弩手抬弩就射,想要向下一城。可老黄头和孤啸山庄众人早已闻声而动,左突右闪下避开凌厉箭雨,向着将领冲了过来。

    可那将领却是不以为意,转身向着营帐中走去,还打了个哈欠,懒声说道:“速速了结了这一帮乱臣贼子,好迎郁将军到来。”

    这话听在众兵士耳中,皆是为之一振。可在孤啸山庄众人耳中,却如痴人说梦。老黄头此时已来到一众弓弩手面前,手臂往前一推就将这些训练有素的兵士击翻在地。

    另一边的弓弩手眼见老黄头已到近前,便弃了弓弩,抽出横刀冲了过去。可他们却忘了,还有数人身影鬼魅,也欺身而来。未等这些兵士逞凶,一个个就被后来者扭断了头颅,摔倒在泥泞之中,气绝身亡。

    而在弓弩手之后,是一众手持盾牌和朴刀的滚刀手,他们并未有上前相助的意思,而是不断敲打着盾牌,已是恐吓。

    几人也不做任何停留,老黄头蓄力在拳,照着其中一名滚刀手的盾牌使劲砸去,只听见一声巨响,那滚刀手只是往后退了几步,而老黄头竟然被反弹了回来。这一幕让众人有些目瞪口呆。

    要知道,老黄头也算是不世出的高手,竟然被这寻常兵卒给震了回来,说出去恐怕会被人笑掉大牙。

    而老黄头隐隐觉着,这场厮杀,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似乎还有更大的阴谋在等着他们。

    众人不敢贸然上前,那一众刀斧手也不敢托大,呆在原地等待着这些外来人下一轮的冲击。此时,陈浮生的咳嗽声再次响起,伴随着有些吃力的话语,似乎要点出问题的要害所在。

    只听他急切地说道:“这是一种自大唐以来便流传在军中的一种训练方法,这种方式极其特殊,一旦炼成,势不可挡。”

    “这是何种训练方式?可有破解之法?”罗休抢过话头,连忙问道。

    “此种训练惨无人道,乃是将数百之众囚禁在一处绝地之中,唯有最后生还之人才能走出来。这样训练而成的人,以一敌百,不在话下。而这些同种方式训练出的人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我也是在某本古书上看到,后来因为此种训练方法过于残忍,就被禁用了,没想到……”

    陈浮生话未说完,就听见滚刀手之后有一人接口说道:“你没想到,这种兵士还会存在,还会被你们遇上,对吧?”

    说话之人分明就是刚才转身离去的将领,只是不知何时他又走了回来,将刚才附于面上的头甲卸下,露出狰狞面容。老黄头听完陈浮生的言语,却是望着那将领讥笑起来,“尔等怎知,我们漠北军当年……算了,多说无益,拿命来。”

    老黄头吃一堑长一智,也不敢托大上前,而是再一次猛冲上前,突然转向,一个侧滑,朝着看似密不透风的盾牌空隙处击去。这一脚力道恰当好处,将躲闪不及的滚刀手给踢倒在地,也不等其余兵士反应,就夺过一把朴刀,开始冲杀起来。

    老黄头面上有了一丝久违的笑容,似乎找到了曾经意气风发的过往……

    孤啸山庄的众人也不甘示弱,闻声而动,加入战局。此时谁还会理会什么训练方法,谁还会理会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只有拳头够硬,刀剑够锋利,才是硬道理。

    老黄头的破局给了众人信心,有了缺口就是个个击破。不出半炷香的功夫,这些所谓训练精良的滚刀手,就被众人斩杀当场。

    只是,除老黄头外,其余人等皆有负伤,看来这些人也算是精英之流,否则又怎能伤他们分毫。

    那将领眼见败局,却依旧并不慌乱,又转身向后走去。可还没走出几步,便抢过一名骑兵的战马,翻身跃上,扬鞭而去。这一幕让在场众人看得目瞪口呆,也让刚才还叫嚣着要将众人置之死地的年轻道人,惊出了一身冷汗。

    此时群龙无首的一众兵士,环顾彼此后也不再纠结,纷纷丢盔弃甲,俯首称臣,哪里还有半点军旅中人的风范。老黄头瞧见这些乌合之众,气的将手中已经有些卷刃的朴刀一丢,上前就是几个大嘴巴子扇在那些兵士脸上,眼中恨意已经难以压制。

    只听他怒色道:“尔等从军,所为何事?难道不是保家卫国,护一方太平?纵然是那贼子做出伤天害理之事,可你们知不知道,就是这种不管不顾,甚至是同流合污,才让后唐江山岌岌可危!”

    本无力反抗的众兵士,听闻老黄头之言,纷纷斥声反驳,“你不在这里,又怎知此间疾苦?我们这些年来年年忍饥挨饿,还要应对可能爆发的叛乱,已经身心俱疲。这次起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并非我等愿意这么干!”

    “正如他所言,我们是逼不得已,我们也想要活下去,我的父母亲人也在屠戮中丧生,我在没有报仇之前,怎能轻易死去!”

    “你们总说从军者保家卫国,可如今后唐江山支离破碎,人人自危,我们又拿什么来保家卫国呢?跟着将军至少能混口饭吃,但让我们继续护卫成德镇,就如那些百姓一样,生活在虚幻之中

    吗?”

    “我们其实只想安静的活下去,可现实已经连这都不允许。我们被迫听命,也不过为了那一口掺杂着泥垢的清粥。”

    这些兵士你一言我一语,打在老黄头的心上。原来这个天下,早已不是曾经。而他们就连活下去,都成了奢望。

    老黄头听着那些还活着兵士的肺腑之言,却越发悲愤,“这世道不公,我们就将不公踩在脚下,这庙堂不仁,我们就推倒重立,天下是百姓的天下,战火绝不能再蔓延下去。”

    这一句句将这些兵士心中积怨全部瓦解,虽还有不忿,却也不愿再提刀相向。

    此时陈浮生的轿子已经来到近前,一名兵士跌坐在地上,有些迷茫地问道:“若是不从军,又怎么改变天下,若是后唐灭国,又当何去何从?”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皆陷入沉默,他们不是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可他们却始终无法给出答案。

    陈浮生终于开口,像一缕曙光再一次给了这些“迷途的旅人”希望,“诸位,去寻找你们的明主,乱世之中,还有几人有着重塑江山的雄心壮志,只要能够坚守本心,就不会迷失自我。”

    那些兵士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将陈浮生的话牢牢记在了心中。当他们搀扶着站起时,雨幕已不知何时消散不见,一望彩虹出现在天际尽头。

    老黄头有些踉跄,罗休一把上前将他扶住,言语宽慰道:“别放弃希望。”

    老黄头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许是太用劲,擦的眼眶生疼。当他望向那天际的彩虹时,才明白陈浮生话语中无穷的力量。

    这些兵士整了整行装,由一名执戟长带领,向着龙首郡方向走去。他们早就听闻此处的种种壮举,只是将希望错误的放在了不该放的人身上。这一切都在这一刻总结,顾醒等人也开始继续向着淬鸦谷进发。

    陈浮生心中聊有宽慰,正如那雨后彩虹一般,耀眼夺目,能与夕阳争辉。

    可待众人走远,零陵的身影再次出现,只是她并未着急追赶顾醒等人,而是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后,择道向着那些兵士的方向追赶而去。因为她知道,他们总会相逢,在那不远的地方。

    只是她还有一些事情要做,见一个人,办一件事,或者再来一次“丽人行”。

    只是在前方等待着她的,不知是不是有一场看似无意,却命中注定的相逢……

    当马车走出二里地,二丫头的声音从马车中响起,带着一丝喜色,只听她说道:“顾家哥哥醒了!”此言在孤啸山庄众人耳中,宛如天籁,他们一直悬于心间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当顾醒掀开车帘,望向远方,许是太久太久没有睁眼,有些刺痛,却不愿错过那久违的彩虹。他睡了很久,做了一场好长好长的梦,梦中的他得偿所愿,可当他醒来,又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和即将来临的一次又一次的危机。

    这也许就是宿命的安排,只有不断的磨难,才能让他更加强大……

第三百二十四章 皆是故人

    这个梦好长好长,长的让顾醒都以为再也不会醒过来。

    只是他心中还有未尽之事,未忘之人,未弃之恨,所以不能就这么轻易死去。他想问零陵,为何要这么对她,他想找到高潜展,带她远走高飞,远离这世俗喧嚣。他想寻一处桃源山水,让一切都归于平静……

    可惜这一切都是徒劳无功,因为他又再一次陷入更深的梦境之中,被梦魇束缚,险些无法挣脱。这个梦中的世界已经崩塌,不是现世,而是前世。前世的种种让他留下了太多难以磨灭的记忆,原本的世界已经被一切荒芜所取代。而他只能这么注视着,无能为力。

    所以,他拼了命的希望能够醒过来,在梦中一次次的突围,却又一次次被挡了回来,似乎有某种力量在阻止着他的回归。

    就像当初瘫倒在病床上,瞧着田蕊和主任那冷漠的嘴脸,还有那些无辜的人们,直到他跟他们沦为一体,再归于虚无。就再顾醒濒临绝望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忽然响起了一个悦耳的声音,指引着他寻找生的方向。

    声音来自遥不可及的天际,天际之上全是虚无,没有一点可以探寻的痕迹。顾醒却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然后拼命地在无边无际的荒野中挣扎。经历了无数次的坠落和,顾醒终于找到了离开的道路,一次又一次的打破梦魇的阻挠,向着光明进发。

    当他站上天际的高塔,仰望星空时。脚下的一切都变得非常清晰,顾醒的心又再一次的坚定。他知道,自己的使命不仅于此,也不能止步于此,他要肩负起振兴九渊的使命,去向更辽阔的天下。

    这是那呃声音告诉他的,虽然他并不知道真假,或许还觉着有些可笑,可这个声音实实在在地存在,在脑海中回荡。直到他睁开眼睛,看到天际缓缓落下的彩虹时,才终于长舒了口气,有些恍然若失。

    二丫头时刻关注着顾醒的情况,立马在第一时间呼唤众人。这无疑一扫这聚集不散的阴霾,虽然不过短短两日,但感觉已过了数年之久。

    罗休第一时间冲到了马车前,想要掀开车帘,却被易南星一把拦住。只听陈浮生声音从不远处遥遥传来,“且让我看看,莫要惊扰了他。”

    罗休强忍下心中的激动,只好悻悻然收回了手,不再继续坚持,退到了一边。其实,孤啸山庄众人对顾醒都有着别样的情感,罗休与顾醒有生死一线的互助,若不是顾醒,罗休早已命丧纳兰之手。

    墨野与顾醒有着半师之情,在孤啸山庄时,就曾教习武艺,在顾醒心中早已视为重要之人。等到了洛阳,也在暗中帮手数次,顾醒就算再傻也知道,墨师的用心良苦。

    而冥尊陪着顾醒一路行来,说是执行山庄交办之事,更确切的说,还是为了追寻自己丢失的记忆。在顾醒身上,分明感受到了难以磨灭的曾经,这是别人给不了的。所以,他不会容许顾醒有失。

    至于白琊,是顾醒让她和墨野再次重逢,虽是刻意为之,但顾醒却是功不可没。这些日子的相处,有怎么不让孤啸山庄众人忧心。

    陈浮生的大轿已经抬到了马车旁,摇扇女子谨慎地掀起轿帘,将陈浮生扶出,走上马车,送了进去。此时的摇扇女子和易南星,一人神情紧张,另一人紧绷躯体,审视着其余人的动静。

    顾醒瞧见有一名黑纱遮面的男子走了进来,下意识地想要去摸腰佩短刀,却发现自己除了一身素服,再也身无长物,不免往后退了一步。瞧见顾醒这副模样,二丫头抿嘴娇笑起来,指着陈浮生说道:“顾哥哥莫怕,这是落日峰家主,陈浮生陈先生。”

    顾醒闻言心中稍安,但警惕之心并未解除。只是此时狭窄空间,不宜有其他动作,加之身体还未痊愈,只能强撑着抱拳道:“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可那黑纱男子闻言却是轻声笑了起来,还伴随着阵阵咳嗽声,半晌后才略带调侃道:“阁下从何久仰?又如何知晓在下大名?可否赐教。”

    这轻松诙谐的言语瞬间打破了此时尴尬的局面,顾醒不好意思地摸了摸有些杂乱的头发,略带歉意地说道:“江湖之言,半真半假,陈先生切莫往心里去,小子多有得罪了。”

    “哪里话,我与你一见如故,只是此时多有不便,不妨先让我把把脉,再谈如何?”陈浮生并未上前,而是选了一处靠着马车内壁的地方坐了下来,顾醒此时才瞧清楚,此人身高应有七尺,在这马车中,实在有些憋屈。

    正要开口,二丫头连声催促道:“顾哥哥怎么变得婆婆妈妈,陈先生还等着呢。”

    顾醒顺着二丫头的眼神望了过去,陈浮生早已伸出一只有些瘦弱,还有些病态发白的手,悬在顾醒身前不远处,已待他伸过手来。眼见于此,也不再继续耽搁,顾醒往前一挪,半蹲着伸出手去。

    陈浮生五指扣在了顾醒手腕上,因马车内遮光的缘故,又逢夕阳将落,只有点点余晖偷偷钻入马车,瞧不真切。但能感觉到陈浮生的手指不断的跳动,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

    顾醒静默不久后笑着问道:“陈先生,可有难言,不妨告知。”

    “奇怪!奇怪!奇怪!”陈浮生连说三句“奇怪”,惹得马车外的众人也纷纷出声问道:“陈先生,顾小子到底怎么样了,你倒是给个准话啊。”不用说,这起头的自然是罗休,而老黄头则站在不远处,吧唧吧唧抽着旱烟,眼中满是追忆,不知又想起了什么过往。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沟壑纵横苍老容颜上,映衬出点点光辉。墨野和冥尊一人一边按在了罗休肩头,示意他不要扰了陈浮生的思绪。摇扇女子则是狠狠瞪了他一眼,似有指责之意。

    唯有易南星纹丝未动,却警惕地望着四周,小心应对着可能会发生的危险。

    而马车中的陈浮生,在说完三句“奇怪”后,竟然一言不发,放在顾醒手上的五指,却扣得更紧了些。又是半炷香的功夫过去,二丫头瞧见顾醒好几次欲言又止,便比着噤声的手势,示意他耐心等待。

    陈浮生终于收手入袖,轻声说道:“实在奇妙,顾兄弟体

    内有两股内劲相互争斗,却又在相互扶持,才将你心脉护住,让你大难不死。”此言一出,顾醒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马车外就响起了老黄头的声音,“既然没事,那就继续赶路,荒郊野岭的,难保不会遇上点什么。”

    孤啸山庄众人闻言皆是点头,便也不再继续围着马车,向着前方走去。而陈浮生也不再言语,转身向马车外躬身走去。顾醒眼见陈浮生要走,连忙出声问道:“陈先生,可否也让我把一把脉?”

    陈浮生本已掀开了车帘,听闻顾醒言语,身体明显僵直在当场,似有些不信,却又有些期许。摇扇女子顺势接过车帘放了下来,陈浮生又转身坐回原位,抬起手臂翻转过来,等着顾醒的把脉。

    顾醒缓缓抬起手,轻轻搭在陈浮生手腕处,不似陈浮生五指紧扣,而是二指点脉,闭眼沉思起来。

    马车却在此时动了起来,不远处传来老黄头似有若无地催促声,易南星自然也知道此间关乎生死,便也追了上去。马车颠簸,摇扇女子担心陈浮生吃不消,急声问道:“家主,要不要回轿中?”

    可陈浮生却淡然答道:“无妨,切让顾兄试上一试。”

    待马车再次止步,顾醒才抬起手来,距刚才已经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陈浮生正要收回手,却被顾醒一把扣住,顿觉身体一僵。正要开口便被顾醒打断,“陈先生莫怕,我这就说与你听。”

    “陈先生体寒虚弱,身体泛白应是多年未见阳光所致。五指干枯,定让跟饮食有关。但从刚才来看,陈先生通晓医术,断然没有胡乱进补的情况,为何体内有富余之气流窜,显得极其不衬。”顾醒说到此处,收回了手,饶有兴致地盯着陈浮生,等待他的回答。

    听闻顾醒言语,陈浮生爽朗大笑道:“顾兄并非浪得虚名,之前听闻冥尊说阁下通晓医理,还不愿相信,可如今碰上,不知是我的幸还是阁下的幸啊……”

    “哦?冥尊真如此说?”顾醒满脸惊疑,不置可否。

    “是啊,药到病除,妙手回春。其实在下来此途中,就耳闻过顾兄的大名,在龙首一役中,大放异彩,实在让人仰慕不已。”陈浮生似乎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说着。

    “龙首郡?陈先生与冉郡守相熟?”顾醒有些警惕地问道。要知道,自己在龙首郡之事,并非人人皆知,若非相熟之人,又怎会知晓。

    陈浮生这才意识到说漏了嘴,有些尴尬的打了个哈哈,“家父与冉郡守乃是旧识,此前路过便去探望,聊起了顾兄为郡守夫人瞧病的事情,说若是碰上,在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原来如此,那陈先生的病,我还真有些办法。”顾醒闻言已然成竹在胸,略带喜色的说道。

    “当真?”不光是陈浮生,就连马车外的摇扇女子,也几乎在同一时间脱口而出,话语中满是惊喜之色。

    “这种事情,可做不得假,陈先生且听我慢慢道来。”顾醒整了整衣衫,端坐于前,开始说了起来……

第三百二十五章 扶棋难消

    陈浮生闻言也正襟危坐,亦然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逗得一旁二丫头笑逐颜开。

    只听顾醒说道:“体质虚寒者,多为活力不足。轻者手脚冰凉,夏日无甚区别,但一到冬日间,便会时常受冻疮之苦。若是如此,寻常调理也能有所裨益,可陈先生却非先天体寒,而是被人在儿时用寒性功法所伤,才落下的顽疾。”

    “顾醒所言桩桩件件都点到了要害,那该如何治疗呢?”陈浮生话语中已经燃起了希望,连忙急切地问道。

    “陈先生稍安勿躁,你的体寒之症已入肺腑,绝非一朝一夕能够扭转。皆因此症由内而外透出,时常会胸闷难安,还伴随着轻微咳嗽。可据我观察,陈先生的顽疾已入肺腑,是否另有隐情?”顾醒闻听陈浮生所言,又将心中疑惑抛了出来。

    本是心有期待的陈浮生,听闻顾醒所言,却有些泄气。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将这尘封多年的旧事,一并道出。

    此时马车外响起了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若是家主不愿说,那请顾小兄弟多多包涵,此事涉及落日峰秘辛,实在不是能闲谈之事,还望理解。”说话之人自然是易南星,就连陈浮生也没想到,易叔会出言替他解围,但若是将此事隐瞒,那自己这病恐怕……

    “无妨,不说也罢。那我就从最基础入手,先解决陈先生体寒的问题。其他等到了目的地,再另行打算,如何?”顾醒见陈浮生有难言之隐,也不再纠结,便顺势道出了这么一番“中庸之言”,给了陈浮生一步退路。

    “那就有劳顾兄弟。”陈浮生话语中分明有了几分谢意,顾醒闻言微笑还礼。

    二丫头见两人这般客套,便一左一右抓起两人的手腕,让两人的手握在了一起。陈浮生病态发白的手有些颤抖,而顾醒则用力握住,似乎在给他力量。陈浮生虽然不理解这种方式的鼓励,但却轻轻点头,似乎能感受到顾醒的心意。

    就在两人有种知己相逢之感的时候,马车突然停了下来,便随着一声呃长的“吁”,不再继续前进。当顾醒掀开窗帘,此时以墨色漫天,许是因为不久前刚下过雨的缘故,天际中还有点点星光,煞是好看。

    顾醒望着前面人影开口问道:“罗大哥,可是寻到了落脚的住处?”

    但声音传过却没有人回答,只有点点风声呼啸而过。过了半晌,老黄头沙哑的嗓音才想起,“顾小子,稍安勿躁,遇上了点麻烦,还要等上一等。”

    顾醒闻言连忙伸长了脖子张望,只见几人之前有军旗飘扬,在风中猎猎作响。莫非是洛阳的追兵不成?

    来不及多想,顾醒就要钻出马车,却被陈浮生一把拦下,“此时你我皆是体弱,切勿轻举妄动。”说完陈浮生就掀开帘子,钻入大轿中不见了踪影。而马车外的摇扇女子和易南星,似乎没有要援手之意,只是守在马车和轿旁,等待着孤啸山庄的几人解决掉眼前的麻烦。

    不远处的老黄头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许是刚才一直蹲在地上,瞧不真切,此时看着那些蹲坐于马背之上的兵士,又露出一副贱笑,“各位军爷,可有何指教?”

    为首之人二话不说拔刀出鞘,指着老黄头厉声喝道:“老匹夫,还不束手就擒。”

    老黄头闻言转身望向身后众人,歪着头抬手钻了钻耳朵眼,有些不悦地问道

    ;“怎么跟刚才那拨人的话语,一般无二啊?话说,那些人最后都怎么了啊?”

    墨野往前一步,冷声说道:“他们都死了,死的很惨。”

    罗休也恰合时宜地走上前,压了压手指,“这么惨啊,不知道这些人是否又同样的下场?”

    老黄头闻言佯装一脸嗔怪,又转过头来假装卑躬屈膝,“各位军爷莫怪,小老儿的徒子徒孙不懂规矩,冲撞了军爷,还请放我们一条生路。”

    “无需多言,格杀勿论。”那为首兵士将手中横刀一挥,一夹马腹率先向着老黄头冲了过来。

    老黄头扯了扯嘴角,嘟囔了一句,“不识时务。”就原地高高跃起,在空中转了个身形,向着那为首兵士重重砸去,宛若一颗天外流星。那人见老黄头用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冷笑一声,就要一刀砍下他的头颅。

    可谁曾想,冥尊已然动手,瞬息之间来到兵士所骑战马旁,一拳击在马腹上。那战马一惊后一声哀鸣,重重摔倒在地,在那兵士紧紧压在身下,只剩下半条命。老黄头见冥尊抢功,有些鄙夷地望了他一眼,又继续往前冲杀而去。

    这一众兵士似乎是这一次截杀的开始,但却绝非截杀的终结。

    因为在不远处的山坡上,顾醒无比熟悉的一人正迎着夜风持剑而立,目光炯炯地望着此处,嘴角泛着淡笑。不多时有一名探子模样的兵士跑到近前,单膝跪地抱拳朗声道:“启禀郁将军,先锋营全灭。”

    那人正是领命从洛阳追来的郁天风,他来此不过是路过,他真正的目的是铲除一切阻碍后唐一统天下的障碍。只是没想到,这帮人武功卓绝,就连训练有素的先锋营都被全歼。

    郁天风脸上并未流露出太多神色,而是一抬手,从怀中摸出一张兽皮地图。那探子兵士立刻上前躬身,让郁天风将地图铺在他身上,脸上带着难以压抑地兴奋和荣光。

    郁天风抬手按在兽皮地图上偏西北的一处,自语道:“成德三镇已复,龙首郡此时分头正盛,不宜与之硬碰硬,先行前往汴州与李嗣源汇合,再从长计议。想来国主也是这般打算,若是就这么完结了游戏,岂非太没意思了些?”

    说完就大手一挥,朗声说道:“急行军三十里,即刻出发。”

    无人胆敢违抗,无人有任何质疑。那群先锋营残余之众瞧见不远处的的火光渐行渐远,心中泛起难以名状的悲凉。原来,他们不过都是弃子而已。不过这思绪在心中一闪而逝,因为下一刻他们只觉两眼一黑,彻底人事不知了。

    刚才老黄头和孤啸山庄众人动手之际,其实也一直瞄着不远处的火光。想来定是后援无疑。只是不知为何,偏偏在这一众兵士不敌之时选择了撤离,实在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解决完眼前的兵士后,老黄头立马催促众人上路,轿中公子陈浮生此时淡然开口,“诸位辛苦,刚才在下仔细瞧了瞧行程,此行往前五里地有间破庙,可暂且栖身。”

    罗休揉了揉有些发胀的手掌,有些疲惫地说道:“如此折腾,就是神仙也受不了啊。”墨野和白琊闻言相视一笑,难得有了一丝轻松和快意。

    冥尊和老黄头却不敢怠慢,分列队伍两侧,时不时回头张望,警惕着可能还会出现的危险。

    可他们不知的是,郁天风已率众撤离,这位顾府曾经的家臣,此时已成了后唐的大将的他,可还曾记得当年与顾闫勋出生入死的过往。也许那不过也只是另一场宿命的安排。

    当他从江湖再入庙堂,似乎是再践行着未完成的使命。只是履行使命的人不再也顾闫勋,换成了李存勖。

    曾经熬落霞一壶,独饮天下已烟消云散。逐梦饮下星月一盅,不过也只是过眼云烟。批风雪一裳,薄甲七百里奔袭,只为织就万里河山……

    可惜如今纵马江湖孤身一人,灯影泛舟佳人不再。鲜衣染尘,扶棋难消。逆风执酒,饮尽漠北苍凉。依栏祭情,不及塞外驼铃。昼为绣锦,夜为渔歌何时唱晚。上下四方为枕,愿山河无恙,人间皆安……

    只叹古往今来为衾,马革裹尸入黄土。难拥天地,却道事态炎凉……

    或许他有说不出的苦衷,可这一切到头来,也许又是一场幻梦。周而复始罢了。

    …………

    此时的顾醒等人,不敢再有丝毫怠慢,快步疾行,就连抬轿的八名轿夫,脚步也不知不觉加快了几分。似乎更添几分轿中人的焦虑。但一个人有了希望,他便有了顾忌,不再如从前那般无所畏惧,而是变得患得患失。

    但在摇扇女子和易南星看来,陈浮生的这种转变,恰恰给了他们新的希望。他们原本此去淬鸦谷,也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如今先行有了希望,怎不叫他们欣喜若狂。

    只是此时虽有欢喜,却不能表露分毫,危险还未消除,只能将这份来之不易的希望放在心中,让希望茁壮成长。

    走在最前的罗休眼前出现了一座石桥,横跨在小河两段,点点星光坠落河中,却没有半点水花溅起。罗休快步走了过去,并未察觉有何异样,便转身朝后面一招手,示意众人跟上。

    此时破庙尽在眼前,众人心中终于盼到了希望。当众人走过石桥后,有一个不见其容貌的东西从桥底爬了上来,蹲在石桥上望着众人远去的方向,眼中露出凶光,似乎想将几人吞噬。

    老黄头忽觉背脊发凉,转身望来却又不见一物,心中顿时燃起一丝警惕。他有意靠近冥尊,轻声说道:“这处破庙控有古怪,小心行事。”

    冥尊默默点头,将老黄头的话语怼其余众人说了一遍,众人本已松了的心,又再一次紧绷起来。

    待众人走到破庙近前,借着点点星光瞧见一条羊肠小道延伸而出,周遭全是残破的佛像,渗着诡异。老黄头察觉众人眼中的犹豫,也不多言,率先跃至小道上,向着破庙走去。

    当老黄头来到庙前,庙门已残破不堪,轻轻一推便落下呛人的灰尘,惹得老黄头一阵咳嗽。见没有危险,孤啸山庄众人也紧随其后走了上去,待众人来到破庙门前,老黄头才苦着脸说道:“这不是寻常破庙,透着一股邪性。”

    “此话怎讲?”顾醒闻言掀开车帘,探出脑袋问了一句。此时他在众人之后,这条小道仅能容纳马车中间通过,两侧轱辘已经压在杂草中,模糊不见。

    老黄头闻言也不再卖关子,指着那一个将落未落的牌匾说道:“你们自己看吧。”

    众人抬头望去,皆是倒吸一口凉气,本是有些炎热的夜晚,却觉着背脊发凉……

第三百二十六章 魏者无忌

    这块牌匾之上并未写就其他佛门应有的禅机或是佛语,而是用苍劲有力的草书勾勒出了两个血红大字——“轮回”。在轮回之下,写了这么两句,“红尘难断,轮回难安。”

    虽说只是简单的两句话和两个字,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性,跟这间破庙反倒显得相得益彰。

    老黄头又抽出他的旱烟吧唧吧唧地抽了起来,似乎有什么心事,却不愿说出口。此时顾醒已经在二丫头的搀扶下来到近前,当他抬手望去,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连忙收回视线。

    一阵阴风吹过,那破庙大门发出咯吱声响,似乎在“欢迎”几人的到来。

    此时轿中传来陈浮生淡漠的声音,“诸恶莫作,众善奉行,有何惧?”这话中似乎掺杂了内劲,让众人精神为之一振。老黄头在台阶沿边抖了抖旱烟,又在袖口上擦了擦,率先推开门走了进去。

    马车自然不能跟随,易南星便将缰绳拴在了破庙外的一尊石像上,临行前还双手合十对石像拜了拜,才装身快步跟了上去。

    待众人走入破庙,并未瞧见有何奇特之处,只有一尊佛祖坐像安坐在祭台子上,宝相庄严。祭台下是三个破团,早已腐朽不堪,不远处还有一堆茅草,茅草旁是窗户的碎片,散落一地。

    那佛像两旁的窗户早已腐朽,只余下两处破洞,似两只眼睛,正在审视着众人。

    陈浮生示意落轿,却没有走出来,只听他漠然说道:“不知诸位可否察觉,此处的异样?”

    这一句问的有些莫名其妙,这里除了牌匾与寻常寺庙有区别外,其内根本一般无二,若要说有何异样,就是残破程度让人有些难以接受罢了。但若是落脚歇息一晚,还是能够容忍的。

    可当他这一句问出口后,众人只觉周遭吹起一阵阴风,似乎有什么东西走过去一样。老黄头察觉到众人脸上的一样,拍了拍手笑着说道:“陈先生跟你们开玩笑呢,没事没事,快些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

    说完便让罗休张罗着安排大伙休息,而老黄头这凑到轿旁轻声问道:“如此一说,不怕打草惊蛇?”

    “前辈也瞧出来了?”陈浮生言语中多了几分警惕,连忙问道。

    “我走到门口就已经觉着有问题,但这问题并非出在死人身上,而是活人。”老黄头神秘兮兮地说道,似乎话里有话。

    陈浮生轻声咳嗽了起来,待减缓后才笃定的说道:“绝非追兵,或是其他江湖众人。”

    “何以见得?”老黄头似乎有意考一考陈浮生,依旧压低声音悄声问道。

    “前辈可知,那‘轮回’二字所指何意?”陈浮生不道反问,似乎有意卖个关子。

    老黄头拔出旱烟,也不点上,只是放在嘴里过着干瘾,也不着急,反而幽幽说道:“佛门之中,轮回乃是秉承三生三世之说,一生落因,一生承果,一生结缘,所以这轮回乃是人历经三世必然之路,谁也躲不开,避不了。”

    老黄头说到此处,有意等着陈浮生的反应,可后者却没有丝毫动静,似在等待着老黄头继续说下去。

    老黄头自然知道陈浮生小狐狸打着什么主意,有些故作不知的说道:“后面的嘛,我就不知道咯。”

    本以为陈浮生会继续绷着,不曾想却开口接着说道:“前辈想来知晓,晚辈就斗胆一言。请前辈赐教。此处并非佛门正宗,乃是罗刹教所建,从庙外的那些石像就可看出,并非佛教中供奉的神佛菩萨,而是罗刹教中供奉的凶神。”

    “有点意思,继续说下去。”老黄头听的津津有味,又吧唧吧唧嘴,过了过干瘾,低头扫视了已经安睡的众人,这才扭头问道。

    陈浮生点了点头,又继续说下去,“既然是凶神,却又在这离城镇如此之近的地方,只能说明此处还有一座罗刹祭坛,与之遥相呼应。而我们误闯此处,恐怕早已落到罗刹教众的眼中,他们欲杀我等而后快。”

    “那此时我们该如何行事?”老黄头故作惊讶,有些担忧地问道。

    “好好休息,静待天明。”陈浮生打了个哈欠,似乎不想再继续说下去。

    “也好,那陈先生好好休息,老夫去去就来。”话音未落,老黄头已经悄声窜出老远,消失在夜色之中。

    瞧见老黄头走远,陈浮生才轻笑着说道:“诸位,别装了,快些起来吧。”

    此话一出,便是又一阵哄笑传来,顾醒还坐在原地,可罗休已经来到轿旁,连声问道:“陈先生,你们所言之事,几分真,几分假?”

    “全是真话,并无虚言。”陈浮生闻言笃定的说道。

    “那老黄头此去……”白琊有些担忧地问道。

    “无妨,若是真有罗刹教在此,也需连根拔起。此教与蓬莱仙山渊源颇深,若是任由其发展,恐会害了一方百姓。让前辈去探一探虚实也好。”陈浮生言语中有了一些担忧。

    就再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什么的时候,破庙之中房梁之上有几缕烟尘洒落下来,众人分明察觉,却是佯装不知。谈笑声也越发激烈起来。

    就在这个当口,顾醒觉察到有一物朝着自己激射而来,却被墨野反手一击轻易挡下。只听见陈浮生幽幽一叹,“这又是何苦呢?”话音刚落,易南星便原地跃起,将那“梁上君子”给拽了下来。

    那人重重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哼,正要起身动手,却被易南星一脚踩在背脊之上,厉声问道:“何处,小贼,报上名来!”

    被人这么生拉硬拽地拖了下来,这人似乎有些不太服气。刚才本想趁乱对那孤身一人的小子动手,却没想到,早已被人察觉。眼见生死已不再自己手中,便沉声说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易南星冷哼一声,脚上动作不觉加重了几分,轿中却传来陈浮生劝解的声音,“易叔,我瞧着他并无恶意,先让他起来再说吧。”

    易南星闻言抬脚,那人麻溜地站了起来,也不着急逃跑,而是煞有其事地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尘,一副拽天拽地的模样,“你们听好了,小爷我是这封门镇一霸,尔等若是识趣,就把金银细软都交出来,别等小爷叫人来动手。”

    “哦?是吗?”易南星听闻此人

    还不死心,又抬起手,要给他点教训。可陈浮生却出声制止,“易叔不可,此人周身没有丝毫内劲,只是逞口舌之快,别跟他一般见识。”

    易南星这才放下手,只是周身依旧散发着一股杀意,让那人又打了个哆嗦。罗休瞧着这邋里邋遢的小子,就要上前给他一个大嘴巴子,好解心头之恨。刚才此人偷袭顾醒,若是酿下大错,可不是一个嘴巴子能够解决得了的。

    可罗休还未走进,那小子已往后一跃,嘴里还嘟囔着,“莫挨老子。”说完就从破窗缺口中钻了出去,活像一只老鼠,消失不见。

    陈浮生见此人逃走,立马出声叫道:“前万别让他逃了。”

    摇扇女子似乎早就料到陈浮生会出此言,已经走到门口,在众人还未回过神来之时,也快步走了出去。不消一会,摇扇女子就拽着一个鼻青脸肿的少年走了回来,将他往众人面前一推。那少年也顺势一倒,一副惊惧模样,跟之前的嚣张判若两人。

    陈浮生瞧着有些这少年有些好笑,觉着这个跟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梁上君子”有着自己从未有过的江湖气势。能屈能伸,也算是一种本事。此时二丫头扶着顾醒走了过来,那少年瞧着顾醒阴沉着脸,立马想要冲上去抱着他大腿痛哭,寻求宽恕。

    顾醒在少年扑来之前止步,有些没好气地望着他说道:“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为何要偷袭我?”

    那少年瞧着顾醒没有痛下杀手之意,反倒轻松了许多,又开始大大咧咧起来,嘴中嘟囔着,“不是就你看着不那么合群吗?”似乎还有些委屈。

    顾醒被他搞的哭笑不得,却没有丝毫放过他的意思,继续逼问道:“说还是不说?”

    那少年满腹委屈,又迫于众人威胁,只能小声说道:“我叫魏无忌,无所畏忌。听明白了吗?”说着还露出得意之色。

    罗休早就看不惯这小子,一记暴栗敲在他头上,骂骂咧咧,“小兔崽子,老实点。”

    陈浮生出言解围,“魏无忌,我有话问你,老实说,就放你走。”

    “当真?”魏无忌滴溜溜滴转了转眼珠子,透着一股市井的狡黠。

    “绝无虚言。”陈浮生笑着说道。只是这笑声中透着一抹邪性,让魏无忌又打了个寒颤。

    魏无忌似有如无地望了望门外,这才沉声说道:“你们知不知道,此处有鬼。”瞧着他一副神秘兮兮地模样,罗休又挽起袖子给他来上一下子。

    似乎刚才的劲头还没过,魏无忌连忙捂住头,又接着说道:“骗你们是小狗,就在镇东头不远,好多人去了都消失了。老人就说那里闹鬼,让前万别去。我来这里也是跟人打赌,赌注嘛就不细说了,反正绝非你们想的那样。”

    “那你为何动手偷袭?”顾醒闻言随即质问道。

    “还不是想从你们身上捞点好处吗?”随即就捂住那干瘪的肚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听到这么个理由,顾醒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不知觉着自己是走背运呢,还是倒霉到家了,就连个小毛贼,都能欺负到他头上……

第三百二十七章 苛税如虎

    顾醒此时面露恍然之色,似乎相信了几分。那少年轻声哼了一声,似有得意之色,或是为自己又一次“大义凛然”升起了难得的成就感。

    与他的所作所为相比,似乎这“闹鬼”之事更加严重,而他的一时“误念”,不过是一名少年玩心大起的一时疏忽罢了。顾醒品出了其中滋味,有些好气又有些好笑,不知这少年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少年瞧着众人一副看白痴的模样打量着他,觉着自己刚才的话语可能有些单薄,又叫嚷着说道:“若是不信,等那老头回来,一问便知。”

    罗休又扬起了拳头,作势要打,似要压一压这蟊贼的锐气。一个“梁上君子”,也能如此“豪迈”,实在有些可笑。

    顾醒轻咳了两声,抬手打断了罗休。又下意识地望了望陈浮生在火光中映衬着有些苍白的面容,欲言又止。这两人虽不是初次见面,却是一见如故,在这眼神交汇中,有有了跟深层次的交流。

    陈浮生瞧出了顾醒的心思,便接过话头,双掌交叉揉了揉,似笑非笑地问道:“那你是如何笃定,我等身怀银钱,还能容得你这般容易下手?”

    “还不是你们招摇过市,早就被我一众眼线瞧了个干净。要我说,人走路上,还是要低调点好,面对来了这么一趟,就走不出去了。”少年揉了揉鼻子,一副意味深长的模样,似乎意有所指。

    陈浮生佯装不解其意,又接着问道:“那你就这般笃定,能从我们几人中全身而退?”

    此言问出,少年脸上突然泛起一丝窘迫的红晕,有意无意地朝破庙门口出张望,似乎在等着谁的到来。可不知是自己被发现的太早,还是来人误了时辰,少年此时只能凭借着自己的胡侃,应付眼前的情况。

    这一系列下意识的动作,自然无法逃过顾醒等人的法眼,只是他们都非常默契地闭嘴不言,却又同时勾起了似笑非笑地神情,看得少年头皮发麻。

    少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抬起手臂挡在胸前,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你们若是苦苦相逼,我就……”

    “就当如何?倒是说来听听?”

    少年本要用这欲言又止和吓唬众人,可没想到,那病恹恹的男子却是不吃他这一套,此人看似软弱无力,却是他们几人的主心骨,这些人皆是以他马首是瞻的样子。

    这一句堵住了少年接下来的话,让少年有些吃瘪。但少年似乎也见惯了这么大场面,有些不甘示弱道:“若是苦苦相逼,我就让罗刹教的人来收拾你们。”少年这一句说的很没有底气,似乎有些强弩之末的意味。

    “哦?是吗?”随着这一声从门外出现,一人轻轻推开庙门,左右将两名跟少年一般大的孩子也丢了进来,而他却站在了门外,吧唧吧唧抽着旱烟。刚才的言语就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

    众人瞧见去而复返的老黄头,皆是面露喜色。老黄头面色

    如常,还有闲情抽旱烟,想来问题不大。老黄头朝着众人咧嘴一笑,算是打过招呼,也不先说自己刚才的所见,而是几步走到少年跟前,用烟杆在他头上一敲灰,换了副恶狠狠地面容,厉声问道:“尔等与那罗刹教,是何关系?”

    刚才被老黄头丢进来的两人,眼见形势不妙就作势昏了过去。少年瞧见两人如此不仗义,只能恨得咬牙切齿,却也不敢再有多余的动作。老黄头此时已凑到了他的面前,满嘴黄牙中喷出难闻的叶烟味,让少年闻之欲呕。

    老黄头却是不以为意,反倒还有些得意,又凑近了几分。

    少年退无可退,此时已不知不觉被众人包围在其中,眼见此时形势逼人,也不再继续顾左右而言他,聋拉着脑袋蹲了下来,有气无力的说道:“我们也都是苦命人啊。”

    老黄头一把将他拽了起来,用烟杆指着他的鼻子继续问道:“说人话。”

    少年似乎有些血气上头,一把挣脱老黄头的束缚,怒声道:“你们跟那罗刹教有什么区别?还不是要将我们逼上绝路!”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不免心生意想。老黄头瞧见少年这般血气方刚,收敛起刚才的那盛气凌人的面容,转为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这样的转变把少年吓了一跳,反倒又有些忐忑起来。

    听村里的老人讲过,若是外乡人对你凶狠,那便是真的心怀歹念,但如此一来,或许言语上多转圜下,就能有所缓和,还能保住一条小命。但若是这外乡人突然转怒为喜,恐怕是动了什么坏心思,要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这么一番思量突然在脑海中浮现,让少年又惊出了一身冷汗,话语也开始有些结结巴巴,“老先生有话明示,这样让我有些招架不住。”

    “无妨,你且宽心,我不是穷凶极恶之辈,不会对你怎么样的。”老黄头依旧保持着他满嘴黄牙的笑容,看着格外渗人。

    “那罗刹教,是何来历?为何你们如此惧怕他们?说出来,或许我等有办法帮忙也说不定。”这次开口的是顾醒,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概听了一遍,心中也有了盘算,想借此机会试一试这罗刹教。

    闻听此言,那少年眼中燃起了熊熊怒火,可不过一会,有偃旗息鼓,摇头叹息。

    老黄头瞧着少年这般模样,上前一拍少年肩膀,“若是有何难言之隐,不妨一吐为快。”

    少年抬头瞧着众人坚毅的眼神,似乎都想要为他出一份力。这是阔别江湖许久后,众人再一次燃起的侠义之心。这跟成德镇的所见所闻,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这乱世本就已经一片狼藉,生灵涂炭,为何还有这些魑魅魍魉,在霍乱人间!

    少年终于放下了长久于心的犹豫,稳了稳心神开口说道:“若要说起这罗刹教,话就长了。我本是此处土生土长的一名普通百姓,彼时这处紧挨着成德镇的小村还算富足,人人得以安居乐业,对生活抱有很多期许

    和向往。”

    说到这里,少年眼中有了一丝对曾经的怀念,停下了言语,望向庙门外满天的星光。众人也随着少年的目光望去,瞧着这难得的宁静。

    过了片刻,少年又接着说道:“可这后唐建国初始未久,就开始分崩离析。那些当官的,对百姓不闻不问,年年苛政重赋压的我们喘不过气起来,我的阿耶、阿娘,就在一次次重压下,撒手人寰,那时我不过才三岁。”

    陈浮生听闻少年言语,轻叹一声,“苛政猛如虎啊。”

    孤啸山庄众人久居江湖,对着乱世也多少有些了解,闻言皆是一声叹息。唯有老黄头眼神中多了几分漠然的神采,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些嗔怒,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隐忍不发。这一位老人,对这片江山,似乎也有着别样的情愫和期许。

    可惜,这片江山辜负了他太多太多……

    少年已置身于回忆中无法自拔,收回视线又继续说道:“幸好还有阿爷在旁,虽是穷街陋巷,但也算是乐得清闲。因为阿耶和阿娘的过世,苛政重赋免去了许多,不知是喜还是悲……”

    这样的惨痛经历,似乎每时每刻都在后唐贫瘠的土地上发生着,这片被鲜血染红的土地,透着最底层百姓难以抑制的绝望和悲伤。这是从骨子里溢出的绝望,绝望在伴随着少年成长,在他幼小的心灵中,生根发芽。

    “可奈何,在我五岁那年,阿爷也撒手人寰,临死前还将半个草饼留给了我,若是他自己吃了,说不定就能活下去……”少年说到此处,有些泣不成声。顾醒本想上前安慰,却被陈浮生制止,有些情绪,宣泄而出,或许更好一些。

    “自此,我便开始过上朝不保夕的日子,因为此处本就不富裕,我年纪尚小,不能去成德镇谋一差事,只能靠着街坊邻居的救济为生。可他们也是自身难保,怎有多余的闲粮来顾及我的死活。”少年说道此处,脸上已满是无奈,和对世道不公的怨恨。

    顾醒虽无相同经历,但也是幼年便遭灭门,有了些许感同身受的悲伤。罗休和墨野走到顾醒身侧,按在他肩上,以示安慰。陈浮生虽未抬头看来,但也在眼角余光中将顾醒的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对他的认知,又深了几分。

    这世道,却是这般吃人。庙堂不知民间疾苦,民间之人水深火热。如此矛盾,又怎会不爆发?只是迟早的问题。

    少年抹了一把眼泪,用哽咽的嗓音继续说道:“后唐当官的人人猪狗不如,皆是利欲熏心,没有一人为天下先。还有那前朝十三太保,个个心怀鬼胎,明面上俯首称臣,背地里都在招兵买马,要与现在的这位,争夺天下。这样,又怎会把我们普通百姓,放在眼里呢?”

    “这些事,是谁跟你说的?”老黄头从少年话语中品出了一点异样,想来这一位寻常少年,又怎会知晓天下大势,更不会知道,皇室宗亲间的恩怨。若是这般轻易言之,那他身后,定有高人。

第三百二十八章 朝不保夕

    “村头的老人,他是逃避兵乱来到此处,被村里好心人救下,就一直呆着没有再离开。他总说外界的世道太过兵荒马乱,不如此间来的清净。可谁曾想,这所谓的清净日子不过数年,有来了一批罗刹教的妖人。”少年此时已是双眼鼓胀,满眼充血,似要将罗刹教的妖人碎尸万段。

    “那老人现在何处?”老黄头压抑着心中激荡,又接着问道。

    “已被罗刹教的妖人捉了去,刚才老先生追出去的时候,想来也与他们交上了手,来到这处破庙,便进了他们的视线范围,没人能够逃出去。村里的亲壮,要么被蛊惑,要么被抓走,胆敢反抗的,就被就地处决,悬于村口槐树上,警示众人。”少年声音微微颤抖,言语中多了几分畏惧。

    “那你们几个?”陈浮生似乎还有些不放心,又接口问道。

    “我们三个是村里为数不多的亲壮,这些日子东躲西藏,来此处就想趁乱捞点东西,刚才说的打赌,其实是想用你们跟罗刹教做笔交易,好将村头的老人换回来,他对我有授业之恩。”少年说道此处,满脸正气,看来绝非奸猾之辈。

    听完少年的言语,老黄头对着众人说道:“既如此,那我们不妨去罗刹教总坛,走上一遭,各位以为如何?”

    摇扇女子怜惜地望着陈浮生,有些担忧地问道:“若是将家主留在此处,恐怕会有危险。”

    “涵姨勿忧,我且随着大伙一道去瞧瞧,这些日子一路坐轿,腰杆都有些酸了,走走也好。”摇扇女子听闻陈浮生所言,脸上担忧之色更甚,正要说些什么,却被易南星出言打断,“小涵,无妨,我等在身侧,想来那罗刹教,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那少年听闻众人要一起前往罗刹教总坛,左右抬手胡乱抹了一把眼泪鼻涕,破涕为笑道:“当真?当真愿意帮我?”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是数百乡众的性命,自然不能袖手旁观。”顾醒率先一步,开口说道,眼神中的坚毅给了少年信心。少年喜形于色,连忙一边一脚踹在地上装死的两名同伴身上,“还不赶紧起来?跟着大伙去救人!”

    那两人本想就这么“装死”到底,却没想到这些人却非普通商旅之人,而是有些门道的江湖中人。并且这些人来此,绝非歇脚这么简单,他们两人唯恐节外生枝,便想用此法躲过一劫。可谁知道,魏无忌这般“热血上头”,连累他们。

    两人不情不愿地站起身,一脸不悦地望着魏无忌,有些恼火,“你一个人去送死,为什么还要连累我们,我们来此就是想要搞点银钱,可没想要搭上性命。”其中一人说完,另一人连声附和,已是“同仇敌忾”。

    魏无忌被眼前两人的转变惊了个呆,瞪大眼睛瞧着昔日伙伴,用不敢相信的言语问道:“你们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傻子,还不是想让你打个头阵,我们好坐收渔人之利。那老头不过教授你一人武功,对我们不闻不问,我们巴结你,还不是想寻一些好处。”如此一说,皆是明了,魏无忌张大的嘴巴,缓缓闭合起来,不再继续说下去。

    老黄头斜眼瞄着这两人,突然咧嘴一笑,“既然你们这般无用,想来也是拖后腿。老夫也不为难你们,就此滚蛋吧。”

    那两人闻言,立即喜出望外,本来还在琢磨脱身之策,没想到这老头这么“通情达理”。两人连忙转身向外奔去,可还未

    走出两步,就被老黄头左右一记手刀打在脖颈处,顿时酒瘫软在地。

    魏无忌有些错愕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知老黄头意欲何为,心中警惕之心大起。

    老黄头拍了拍手掌,转头望着魏无忌笑着说道:“他们二人还算有些用处,不能就这么放他们走了。至于刚才嘛,这两个小辈实在不懂礼数,小惩大诫,小惩大诫。”

    魏无忌闻言长舒一口气,心中稍安。

    陈浮生却是闻言笑道:“前辈此时还能这般风趣,心胸实在无人能出其右。”

    “你是在损我还是在夸我呢?算了,就当你是在夸我吧,老夫看你小子顺眼,也就不跟你计较了。那谁谁,你要动手吗?浮生啊,管好你的家臣,免得伤了和气。”老黄头言语调侃陈浮生,让后者哭笑不得。

    刚才一旁的易南星按在刀柄上的手指慢慢将刀推出数寸,被老黄头瞬间察觉,也就趁此机会又占了几句嘴上便宜,活跃活跃气氛。

    顾醒轻哼了声,遥指庙门外的天际问道:“那处火光是怎么回事?”

    魏无忌闻言大惊失色道:“他们要进行活祭了,我们快走。”说完就要跃出庙门,向着火光处奔去。可还未等他动身,就被老黄头一把拦下,“少年郎,稍安勿躁,让老夫给你好好上一课。”

    老黄头说完,指着墨野和罗休说道:“你们从左侧突进,清扫外围的罗刹教众。”墨野和罗休没有丝毫耽搁,抱拳应了一声后,便转身冲了出去。

    “那冥尊和白琊,就从右侧突进,注意观察下沿途的机关和暗哨,拜托了。”老黄头话语中多了几分恳切,似乎留了些许悬念。

    冥尊“嗯”了一声,快步走了出去,白琊收回注视着墨野的视线,也疾步跟了上去,消失在夜幕之中。

    “那剩下的几人嘛,就由老夫打头阵,你们乘车紧随其后,我们正大光明的过去,瞧个究竟。”老黄头一脸胜券在握的模样,看的魏无忌有些愣神。陈浮生却在一旁憋着笑,尽量让自己不要发出声音。

    顾醒一开始还有些疑惑,这老黄头咋就从贪杯好色之徒变成了发号施令的领袖了,可一瞧见陈浮生的神情,心中便明了了几分,只是这几分明了,不知是真的懂了还是自己的臆断。只是顾醒没有拆穿,而是连声附和道:“听凭黄老前辈吩咐。”

    这么一句出口,陈浮生再也憋不住,笑出了声。老黄头闻言瞥了陈浮生一眼,“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出发。”众人不敢怠慢,二丫头连忙上前搀扶住顾醒,两人就这么一癫一伏地往庙门外走去。

    待众人上车后,魏无忌才暗松一口,因为他只瞧见顾醒、陈浮生和二丫头三人,却没瞧见老黄头和其余人进来,那种无形压迫感小了许多。此时马车在易南星的吆喝声中缓缓动起,慢慢向着前方行去。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那股烧灼之气越发浓郁,易南星也顺势一拉缰绳停了下来。随着两声类似布袋落地的声音,老黄头的声音再次从马车外响起,“你们稍等片刻,老夫去去就来。”说完还伴随着几声怪笑,似乎要进行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等待老黄头笑声传远,魏无忌才有些忐忑地望向众人问道:“这位老先生,可是世外高人?”

    陈浮生闻言点了点头后,又紧接着摇了摇头,却并没有接口的意思。顾醒则有些无

    奈地说道:“老黄头啊,就是一个贪财好色的老人家罢了,哪里跟世外高人沾的上边。”

    二丫头闻言立马反驳道:“顾家哥哥,你有所不知。在你昏迷期间,全靠黄爷爷杀出重围,否则我们早已丧命在洛阳追兵之手。”

    “竟有此事,那之前他一直在‘装疯卖傻’?”顾醒此时才将刚才陈浮生的憋笑联想起来,有些恍然的说道。

    “何止是‘装疯卖傻’,简直是隐藏实力,让自己淹没在人群之中,好在关键时刻出手相助。虽然不知你们之前经历了什么,想来也是什么好事,不说也罢。只是你的身体……”陈浮生先是接过顾醒话头,将老黄头隐世之功吹的天花乱坠,然后话锋一转,直指顾醒的身体情况。

    趁着老黄头出去“办事”的间隙,陈浮生才寻到了机会,说出了眼下的一番话,“你的身体,恐怕并不如你自己想的那么乐观。”

    顾醒闻言苦笑道:“我又何尝不知,不过人前还是要强打起精神来,免得让他们几人担心。他们也是我再世间为数不多的几个亲近之人了。”

    “那你的父母家人呢?”问出这一句的是魏无忌,刚才他在道出悲惨经历时,并未瞧见顾醒的神情,所以此时才有此一问。

    陈浮生抬起手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什么,而是选择静静聆听。马车外时不时传来摇扇女子的抱怨声,“这老匹夫这般戏耍我们,也不知家主怎么想的,还跟着他们这么江湖草莽以身犯险。”

    而驾车的易南星却是不以为意,还斜躺在马车上打起了盹。本来该在破庙内安睡的众人,此时还需强打起精神来此行侠仗义,实在有些熬不住。

    摇扇女子骂骂咧咧,瞧着无人理睬,也不再言语,慢慢安静下来,等待着老黄头的归来。

    此时马车内,顾醒终于在沉默许久后开口,“在十四年前的一夜,都死于非命。顾府自此在后唐除名,天下皆知。”

    陈浮生闻言惊呼道:“可是漠北骁将顾闫勋?”

    “正是家父。”

    “久仰大名,如雷贯耳。抱歉,勾起了你的伤心事。”

    “漠北?”魏无忌听着两人的言语,有些错愕,不禁脱口而出。陈浮生自然已经算到了那逃难自此的老人不简单,听见魏无忌的言语,也没有追问的意思,而是耐着性子,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言语。

    “听我师父曾经说过,漠北宽逾千里,满地黄沙,漠北之外乃蛮夷,拒守以抗之。”魏无忌说道此处,一脸神往,似乎对那漠北充满了无限的憧憬。

    “那你想过从军吗?”顾醒有些期待地问道。

    “想过,但是我深陷此处,朝不保夕,有没有明天都不知道,还怎么从军啊……”魏无忌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似乎对这些并不抱太大的希望。

    “那这样,等到了淬鸦谷,了却了这些是非,你便随我从军,如何?”顾醒带着一些期许和试探地问道。

    “你们愿意带我离开这里?”魏无忌似乎不敢相信刚才听到的话,又连忙追问道。

    “走与不走,腿在你身上,路在你脚下,全在你。”陈浮生话语里虽是淡然,却将一线希望抛给了魏无忌。

    魏无忌重重的点了点头,掀开车帘望向不远处的火光,眼神中满是坚毅和希望……

第三百二十九章 恃勇轻敌

    远处的火光越烧越旺,可迟迟不见老黄头归来。摇扇女子越发恼怒,就要追上去一看究竟。可还未踏出五步,就被人一掌捂住嘴给推了回来,那手掌中满是烟草的味道,正是迟迟未归的老黄头。

    借着火光瞧见老黄头一脸贱笑,摇扇女子顺势一脚踹向他的裤裆,似要宣泄不满。老黄头却是一扭身躲了过去,还不忘继续比着那噤声的手势,向着马车跃了过去。

    来到马车近前,正想要钻入马车的老黄头被人揪住了后背衣衫,身后传来易南星幽幽地声音,“前辈还是在马车外说吧,里面人多拥挤,实在容不下前辈。”

    马车内陈浮生闻言,掀开车帘探出头来问道:“可是事成了?”

    老黄头抽身退到马车旁,双臂环胸斜靠在车上,不无得意地说道:“自然是成了,我还给他们送了两份大礼。”

    “莫非是……”魏无忌闻言惊讶出声。

    “自然是,老夫并没有说过要放过他们,你也无需忧心,想来不久,他们就会暴露我等的行踪了。”老黄头说完,又依靠在马车车沿抽起了旱烟。在这青黄不接的时日,不知他这旱烟杆子是从哪个大户人家里顺来的,还私藏了这么多烟叶。

    也容不得众人多想,陈浮生即刻追问道:“此话怎讲?”

    老黄头并未回答,只是朝着那处火光努了努嘴,意味深长。不多时,刚才兵分两路的孤啸山庄几人也撤了回来,只是人人面色冷峻,似乎遭遇了不小的阻力。

    未等几人开口,老黄头便抢过话头说了起来,“这罗刹教乃是蓬莱仙山的一处分支,只是时隔多年,哪里还有仙山的一星半点痕迹,早就沦为了邪魔外道的聚集之地。而他们鼓吹的活人祭祀,更加丧心病狂。亏得还有这么多人心甘情愿的任其驱使,实在匪夷所思。”

    “莫非与之前所见类似,也是被人下了迷药洗脑,才成了这样?”这话从陈浮生嘴里问出来,多少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老黄头没有继续,而是扭头望向魏无忌,希望从他嘴里听到真相。

    其实,就算老黄头不看他,他也准备说的。魏无忌和老黄头目光交汇之际,便轻声说道:“并不是,他们都是自愿的。”

    “自愿?还有这种事情?难道他们不知,这些所谓的罗刹教徒,在残害他们的至亲之人?”陈浮生显然有些恼怒,但还是强压着火气,问出了口。

    “怎会不知,可就算如此,还是有许多人趋之若鹜,去追求所谓的长生……”魏无忌已经悄悄闭上了眼睛,似乎不敢再面对这一切。

    车帘放下,车里车外,原来已是两个世界……

    “此时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你们随我悄悄摸过去,一探究竟。”老黄头边说边朝来路望去,似乎有些急躁。

    孤啸山庄众人闻言也不耽搁,便来到老黄头身侧,随时准备动身。老黄头正要转身,忽闻陈浮生言语,“我等

    行动不便,就让魏兄弟随你们一起去吧。”

    老黄头一拍脑袋笑骂道:“瞧我这记性,那有劳易兄弟照看好顾醒和二丫头,我们去去就来。”

    摇扇女子也未有动作,马车内再次传来陈浮生的声音,“涵姨,有一事相告。”摇扇女子轻柔踱步来到马车旁,凑到车帘边,神态平静的听了陈浮生后面的言语,眼神中有一丝不悦,但还是没有说什么。

    随即走到老黄头身侧,傲声道:“家主有令,随你们一道去。”

    顾醒隐约听到陈浮生言语,此时凑到近前小声问道:“为何?是对老黄头不放心?”

    “是也不是,怕他再造杀孽。要知道,这魏无忌可不是省油的灯啊,他要救出他师父不假,他的悲惨身世不假,这罗刹教也不假,但我总觉着,其中另有蹊跷。”陈浮生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地说道。

    “那陈先生的意思?”

    “无妨,一会就知道了。现在该来说说你的身体状况了。你可知道,你现在内劲全失,武功尽丧?”陈浮生沉着脸望着顾醒,有种英雄相惜的感同身受。

    顾醒闻言瞪大了眼睛,从苏醒过了也不过三四个时辰,却没有运转内劲的机会。只是身体一直软绵绵的,提不起精神。经陈浮生这么一提醒,这才回想起刚才在破庙中的一幕。若不是有人出手相助,那他岂不是……

    陈浮生看出了顾醒惊诧,出声提醒道:“你试一试运气。”

    顾醒连忙蓄力于丹田,提气运转周身,可并未有如以往那般充沛的内劲,此时竟然连一丝气息都未曾出现,更别说其他了。顾醒有些不甘心,往前推出一掌,陈浮生不闪不躲,任由顾醒打在他肩头。

    不曾想下一刻就被陈浮生内劲震开,险些跌坐在地。二丫头连忙挪到近前,一把扶住顾醒,“顾哥哥,命保住了就好,先别想其他的了。”

    顾醒此时还沉浸在失去内劲的惶恐之中,有些不知所措地呢喃道:“那我岂不是变成了废人?”

    “不完全是,一切都要等到了淬鸦谷,才有定论。此时顾兄不妨好好休息,你我皆是体弱之人,实在不宜过分操劳。”陈浮生关切地说道,言语中多了几分安慰。

    顾醒此时已经软到在二丫头怀里,神志开始出现了涣散。陈浮生暗自骂了自己一句,随即抬手搭在顾醒脉门,开始输送内劲。

    不多时,顾醒已是惨白的双唇慢慢恢复了些许血色,但是却在恢复瞬间又晕了过去。二丫头有些嗔怪地望向陈浮生,后者只能不好意思地打了个哈哈,“姑娘放心,顾兄弟并无大碍,只是一时血脉上涌,刺激到了,休息一会就好了。”

    “若是顾家哥哥有个三长两短,我唯你是问。”二丫头已是有些慌乱,竟是有些口不择言。

    陈浮生也不恼怒,反倒继续宽慰道:“无妨,姑娘放心便是。”不知怎地,陈浮生对眼前的二丫头生出了几分亲近之感,那纯粹没有任何杂质的

    心灵,还有那张娇俏的脸庞上将落未落的泪珠,都让他心驰神往。

    只是这些情感,他只能隐藏在心中。若是被人瞧了出来,又不知会酿出怎样的祸事。“哎,我终究还是个不祥之人啊。”陈浮生瞧着二丫头,黯然神伤。

    “家主切莫妄自菲薄,怎会有人生而不祥,都是世人的妄言罢了。”本是正襟危坐的易南星,闻听陈浮生言语,也开口劝慰道。

    “易叔勿忧,我只是一时感慨,不知此时前辈他们那边,怎么样了。”陈浮生思绪急转,又开始担忧起不远处的战局。

    …………

    却说,老黄头等人刚走出不远就遇到了闻风而至的追兵。这些人当然没有放过老黄头送上的两份“厚礼”,将他们五花大绑就要推上祭坛活祭。可这两人“赶巧”在这个时候醒了过来,又将遇见老黄头他们的事情,一五一十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这些不得不说,是老黄头的刻意安排,不过他却以一种“轻松诙谐”的口吻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 一遍,听的魏无忌头皮发麻。

    此时又“恰好”遇上来送死的罗刹教众,自然要好好活动一番手脚。也不管这些人之前是不是这处的乡民百姓,既然已经归顺罗刹教,也只能大开杀戒了。

    众人和这些来犯者短兵相接,那些罗刹教众却不似乌合之众,个个似乎都身怀绝技。让孤啸山庄众人皆是吃了一惊。要知道刚才兵分两路前往试探,可没有遇上这些棘手的“人物”。

    此处已经离罗刹教祭坛不远,远处火光越烧越盛,隐约还能听见一些晦涩的言语,还有几人围在祭坛之上,跳着不知名的舞蹈。

    来犯之人根本没有给众人开口的机会,从身后摸出类似野兽脊骨的物件,向着众人扑了过来。来犯者有九人,从三个方向意图将孤啸山庄几人和老黄头分化开来。

    一番过招后,众人自然“如他们所愿”,开始分散开来。老黄头一马当先,以一敌三,双膝跪地仰面后倒,躲过了凌厉一击。三人撤身停步,以三角之势反身包抄了过来。

    老黄头抽出烟杆在嘴上吧嗒了两口,扯了扯嘴角也不转身,却是笑着说道:“小娃娃,这么想找死?”

    “老匹夫,死到临头还耍嘴皮子,拿命来。”三人之中为首一人朝着另外两人轻点了下头,三人同时将手中野兽脊骨所铸的兵刃抛了出去。老黄头扭身躲过,却不料双手和脖颈被一根看不见的丝线缠住,动弹不得。

    其余两边四人,也遭遇到了同样的近况,不容乐观。老黄头此时顺着手腕看去,那兵刃其实只是一个幌子,那丝线才是三人的杀招。在这昏暗的地方,实在是防不胜防。

    可此时哪里还有心思纠结自己的失误,三人正中之人一把扯住丝线,用手腕上的铁环开始使劲缠绕起来,老黄头只觉脖颈一寒,已有血珠渗出……

    没想到,众人会在此处陷入危险。老黄头双目一寒,开始认真起来……

第三百三十章 罗刹赐福

    此时受制于人,也由不得他不认真。没想到纵横江湖几十年,居然会载在这些小辈手里,若是还不认真,势必会落个“阴沟里翻船”的凄惨下场……

    老黄头脖颈处的束缚越发吃紧,而拽住那丝线的罗刹教教众扯了扯嘴角,正要讥讽两句,不曾想身体突然被往前一拽,整个人就像是个破麻袋一样飞了过去。这四两拨千斤的功法,他不是不知道,只是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还有人能够用出来。

    老黄头此时已转过身来,被绑缚的双手和脖颈用一个不可思议的姿势绷紧了丝线,维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罗刹教教众在飞掠期间已觉察到不妙,未到近前就往下一压,想要夺回主动。

    可老黄头怎会给他这样的机会,只见他双手交叉随即一拉,绑缚双手的丝线就自行溃解。紧接着老黄头不退反进,朝着那人直冲过去。双手握拳击在那人双肩,卸下了他反抗的力道,然后扭头绕到他身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罗刹教教众戴有铁环的手臂向着面门被扯起,一时间动弹不得。他猛地往下一蹲,想要拉扯丝线,好让老黄头松开。这一手却早已被算到,老黄头张开嘴一口咬在丝线上,丝线在黄牙摩擦下瞬间崩断,让其余两人也是吃了一惊。

    要知道,这纯铁打造的丝线,绝非寻常刀剑能够割断,刚才老黄头不过是以力取巧,用丝线和切断丝线,可这用牙咬断,也太过神乎其神了吧?就再两人惊诧之余,老黄头已经咬住丝线又围着那人绕了一圈,随后就是这么一拉……

    罗刹教教众双手猛地捂住脖颈,怒目圆睁,张着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下一刻那颗脑袋和脖颈连接处渗出血丝,然后脑袋不受控制的直接掉落而下,身首分离,立毙当场。

    这一幕让其余两人又惊又怒,再次跑出野兽脊骨,要与老黄头拼个你死我活。可这两人看着老黄头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随即他们的野兽脊骨就被人拽住,然后以同样的方式,结果了性命。

    此时孤啸山庄众人还在与其余六人缠斗,老黄头却没有上前帮手的意思,而是抽出旱烟又吧唧吧唧了几口,摸了摸脖颈处还有些刺痛的伤痕,喃喃自语道:“这不是西域的玉蝉功吗?难道……”

    待他再次看向场中其余两拨人时,孤啸山庄的四人已经收拾完毕,将这六人悉数解决。他们不知的是,这九人武功内劲差距极大,但极其擅长配合袭杀之术,所以才用围杀之法,想要将他们置于死地。

    可他们算漏了一件事,在场这人皆是内劲修为六、七阶的高手,又怎会惧怕围杀?

    一开始老黄头的托大,或许有轻敌的成分,但更是想要一探究竟。刚才的不出手,也是想要在摸一摸这么人的武功路数,好为下一步做打算。

    此时几人都已围了过来,除了衣衫有些破损外,四人皆无明显外伤,看来还有游刃有余。老黄头

    蹲下身在脚底板上跺了跺烟灰,收好烟杆后才压低声音说道:“来人不简单,用的乃是西域‘玉蝉功’,看来这罗刹教绝非蓬莱仙山分支这么简单,这些年的蛰伏,肯定与西域脱不了干系。”

    冥尊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前辈所言极是,刚才交手中已有所察觉,但不敢肯定,若是如此,那这活祭也就说得通了。”孤啸山庄其余三人互望一眼,皆是沉默不语。

    犹记得数十年前,他们曾有过与西域狰教打交道的经历,双方皆是损失惨重,但都给彼此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随后就是许多年的互不相犯,加之九渊之盟名存实亡,各国蠢蠢欲动,江湖恩怨暂时被搁置一边,开始了暗中对大国博弈的站队和支持。

    只是如今这些陈年旧事又浮现了出来,实在让人有些胆寒。那些人诡异的身法、杀人的功法还有丧心病狂的活人用药,都让他们难以忘却。

    老黄头环视五人后,往前一指,众人顺着老黄头所指方向望去,便瞧见祭坛之下黑压压的人头,在此起彼伏,似乎在进行着某种仪式。老黄头也不言语,一手比两指,往东西方向一点,孤啸山庄四人默契点头,躬身潜入,消失在墨色之中。

    而老黄头着蹲下身将其中一名罗刹教教众的衣衫给扒了下来,扔给了魏无忌。自己又另外扒了一套穿在了身上,然后快步往祭坛方向奔去。

    穿过狭长小道后豁然开朗,一处宽阔平坦之地赫然出现在眼前,周围用火把围成了一个半弧,刚才所见火光原是如此。老黄头左右环视,敏锐的捕捉到藏匿在两旁的孤啸山庄四人,便跟着此时一起一伏的节奏,钻入教众之中。

    而在祭坛之上赫然有一名中年人正高举权杖,口中念念有词,“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四象八卦,天圆地方。凡尘皆苦,今生难安。罗刹普渡,天命所归。众生跪服,来世必彰。呜啦啦啦,奴啦啦啦,愿众生得安详,愿罗刹赐来生……”

    老黄头和魏无忌听着那人言语,小心翼翼地抬头望去,才看清此人穿着兽皮翎羽,在这酷夏竟没有一丝燥热之感,面上也没有泛出一点汗滴。兽皮翎羽之上,还悬挂着数十颗铜铃,发出浑浊的声音,不断蛊惑这教众的心灵。

    随着此人高举权杖,祭坛下的教众纷纷抬起手高举过头,当此人权杖落地,教众又匍匐在地,一副虔诚模样。老黄头此时不敢贸然出手,只能随着这些教众起伏,然后开始观察周遭的情况。

    原来在那火把之后,还藏着数十名跟刚才一般无二的罗刹教教众,只是刚才老黄头溜进来的时候,这些人皆已闭上了双目,到此时都还没有睁开。

    当祭坛上的罗刹教头领将手中权杖重重击在地面,那跟权杖竟然诡异地直立起来,并随着罗刹教头领手开始转动。若是刚才老黄头定然会觉着神乎其神,可现在除了鄙夷和唾弃,再没有别的心思。

    这其中的奥妙,跟

    那细若不见的丝线脱不开干系,看来此人已将此种功法运用的炉火纯青,才能用的如此得心应手。

    随着罗刹教头领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那权杖转动的频率也越来越快。不一会儿,那权杖下便开始冒出了青烟,还伴随着一阵木炭烧灼的焦糊味。当那些匍匐的教众问道这股味道,纷纷变得癫狂起来,双手也开始举向天空,不住颤抖。

    此时两人才发现,这些教众的袖口出,也分别悬挂着四颗铃铛,一边两颗,随着手臂的抖动,发出跟刚才一般浑浊的声音。

    老黄头一把扯过身旁的魏无忌,压低声音说道:“捂住耳朵,屏息凝神,切不可被此音乱神。”魏无忌此时只觉着头晕脑热,有种天旋地转之感,被老黄头这么一扯,才有了些许清醒。也不敢怠慢,一把捂住耳朵,随着老黄头的目光,继续向着祭坛之上望去。

    那罗刹教头领的权杖在高速旋转之下开始迸射出火花,不多时便有火苗窜出,祭坛两旁便立刻有两人一跃而上,围着这团火苗开始跳起了诡异的舞蹈。只见两人平举双臂,上下翻动,嘴中说着晦涩的咒语。

    随着那根权杖停下,这两人立马从身后摸出一根早已准备好的火把,将权杖下的火引了过来,高高举起。罗刹教头领环视祭坛下匍匐众人,朗声说道:“罗刹赐福,今晚你们将见证奇迹的发生。”

    此时老黄头和魏无忌才看清,罗刹教头领身后有两个巨大笼子,刚才用黑布盖住,才掩去了踪迹。此时两个笼子上的黑布被刚才跃上祭坛的两人扯掉,里面皆有一人,被扒光了衣服,双手双脚和头颅分别被绑缚拉直,悬于其中。

    魏无忌几乎要惊叫出声,被老黄头一把捂住才没有暴露行踪。这两人分明就是刚才被老黄头带走的同伴,原来老黄头所说的“厚礼”,就是这两人。

    魏无忌转头头来,满脸错愕,老黄头却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说道:“他们刚才已经出卖了我们,现在是罪有应得,死不足惜。”听到老黄头如此说,魏无忌已经有些难以接受,纵然这两人已经不在乎他的死活,但他决计不会舍弃这两人的生命,置之不理。

    老黄头见魏无忌想要起身坏事,另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之上,再次说道:“无妨,先看一看,一会再去救他们便是。对了,这些教众之中,有你师父吗?”

    “没看清面容,但应该不在此处。”魏无忌得了老黄头的承诺,心意稍安,稳住心神后慢慢开口说道。

    “那这事情就有意思了,恐怕此处并非罗刹教的总坛所在,只是他们对外布道的一处祭坛。要找到你师父,恐怕还得费一番功夫。不过,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切记,听我指令行事。”老黄头说道最后,语调逐渐变得冰寒,看来是想要将这一众罗刹教一锅端了。

    魏无忌轻轻点头,再次望向祭坛之上,那两人的已经彻底呆滞,两股之间屎尿横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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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唐诡医介绍:
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跃马定乾坤。医能逝者骨生肌,毒能尽灭天下敌。纵世间千难万险,我亦无惧。这一世,我要搅动风云震九渊;这一世,我要执指之手永不弃;这一世,我要名垂青史万人颂;这一世,在这乱唐,我要篆刻只属于我自己的历史乱唐诡医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乱唐诡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乱唐诡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