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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顾髣唯     乱唐诡医txt下载     乱唐诡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零一章 前尘终了

    却说洛阳城中王爷府内,忆楚使节项迁和那两名被明月楼“偷偷”送来的女子围坐在一处五尺见方房舍内,相对无言。这处房舍并无出奇之处,但因密不透风,百日见还需点烛,反倒会有几个奇怪。

    只是这两名佳人在前,忆楚使节的面容却瞧不出一丝喜色,反倒因为过于焦虑,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沧桑。

    记得来时正值春暖花开,此时却已复年别盛夏,可还屈身王府不得出,自然心中焦急。尤其是从两名忆楚细作口中得知,那名早早派往龙首郡的细作已背弃故国身死,更觉重见天日无望。

    而昨日间从买通的家仆那听闻,洛阳城破,战火已起,便觉着等来了千载难逢的机会,想要突围而出。此时三人便聚在一起商议,看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忆楚使节扳着手指算了算,已有年许未传递消息了。本以为入王爷府不过数日就能动身离开,却被李闫韵强行扣下,才一路软禁至今。

    这一切实则皆因那“兽骨秘藏”,可偏偏他们手中的那一根乃是赝品,所以才惹得李闫韵勃然大怒。可李闫韵却并未对项迁用强,而是以上宾之礼相待,直到今日。

    三人中一名年纪最小,眼神最魅的女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缓步挪移到了墙边,贴耳上墙想要一探究竟。可让她诧异的是,本该在这个时辰来送食的仆从,却并没有按时出现,无人墙外也是一片静悄悄,似乎空无一人。

    另一名女子眉眼与这么起身的女子有那么几分相似,可却更显成熟,冷傲的脸上已有了些许岁月的痕迹,只听她冷冷说道:“思烟,可有何发现?”

    那名娇容妩媚的女子转过头来,收敛起神情无奈地摇了摇头,显然对墙外之事一无所知。冷若冰霜的女子本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却被对面坐着的项迁抬手制止,“稍安勿躁,花了银钱总得再费些心思。”

    话音刚落,墙外便传来一人锤击之声,“两短三长”正是这三名忆楚细作与王府被其收买的仆从之间的暗号。

    三人闻听敲击声皆是为之一振,但随之而来的是心中的疑惑和恐慌。此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若是之前的布局被识破,那这一切将是怎样的结果,不用说也都很明白。

    那名被唤做“思烟”的女子朝着另外两人望了一眼,便拔出袖中短剑蹑手蹑脚地走到发出响声的墙边,轻声问道:“何事?可是饭食送来了?”这话语本是稀疏平常,可这声音却是千娇百媚,有着让男人无法抗拒的魔力。

    墙外敲击之人显然对此女着迷已久,立马回道:“除了饭食,还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言语中的欢喜已掩饰不住,许是为了跟墙内女子邀功,已开始使劲挪动墙上的暗格机关。

    项迁依旧纹丝未动,倒是朝另一名女子使了个眼色,那名女子也从袖中摸出一个物件,却不是短剑,而是一根细若不见的银针。只是这根银针比寻常看病救人的银针更长更细,似乎就是为了掩人耳目

    ,出其不意。

    那墙外男子终于推开了暗格机关,已是满头大汗。可第一眼瞧见那千娇百媚的女子时,依旧强打起精神头,一副还能拖牛拽虎的模样,看的那女子掩面娇笑。

    这一笑可把这来人看得有些痴了,竟是忘了将手中食盒递过去。只是嘴角有哈喇子流了出来,滴到了衣衫上都忘了擦拭。

    那千娇百媚的女子眼中闪过一抹厌恶神色,却依旧一把抢过那仆从手中的食盒,并招呼他进来坐坐。那送饭的仆从哪里有过这等待遇,立马屁颠屁颠地往里钻。

    可当他刚探进半个身子,还没来得及伸手抓住那女子轻薄如纱的衣袖,就被隐匿在一旁的另一名女子用手中银针扎在了脖颈中间处,顿时身体僵在当场,动弹不得。

    此时那被唤做“思烟”的女子还未收敛神色,依旧在那仆从身前左摇右晃,似乎好久未能如此行事,有些意犹未尽。可那仆从被银针点穴后,虽有几分惧意,但还是色心不改,下身竟然慢悠悠地支棱起来,让另一名女子恼怒异常。

    正要动手之际,那一直端坐,巍然不动的项迁拍了拍手,抖了抖袍袖站起身,竟是比那名仆从高出两个头来,他神情凝重地走到仆从身边,压低嗓音问道:“是何好消息,且说予我听听。”

    那名色迷心窍的仆从这才瞧清楚,这房舍中竟还有一名男子,这男子髯须怒容,显然绝非寻常之辈。再细瞧其他两名女子对此人的态度,皆是恭敬异常,身份高下立见。

    这名送饭食的仆从虽然不通武功,不知江湖,可却深蕴庙堂之道,也不顾上下身的尴尬,慌忙说道:“小人只是来送饭食的,若是有何开罪之处,还望官爷见谅。”

    项迁显然没有太多耐心,向前一步一把扯住那名仆从的领口,厉声喝道:“什么好消息?速速说来。”

    那仆从虽是身体不能动弹,可被这么一声暴喝,两股之间也有些不受控制,竟是尿了裤子。这一幕被不远处的思烟瞧了去,又是一阵掩面娇笑。

    仆从此时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也顾不得两股间的湿润,语气怯懦地说道:“回禀官爷,这洛阳城中突逢大难,王府此时戒备松散,正是逃离此处的好机会。”

    “逃离此处?你受何人指使?为何要来怂恿我等离开,意欲何为?”项迁闻言心中一沉,厉声喝道。

    那仆从道出这些话,脸上神情反倒缓和许多,一副破罐破摔的模样继续说道:“小人不过觊觎那位姑娘美色,此前又从其他送饭食的人口中听闻几位被软禁在此,便趁着今天这个机会,来传递消息,不求别的,只求那位姑娘能多瞧上小人一眼,便心满意足了。”

    项迁闻言心中一过,手上动作也松了几分,朝着身后思烟使了个眼色,思烟便立即心领神会来到近前,盯着那仆从笑着说道:“小哥,让奴家看哪里啊?”

    那仆从闻言欣喜若狂,可未等开口,思烟手中

    的短剑已经插入他的咽喉,连同剑柄也没入不见。

    待做完这一切后,思烟才往后连跳三步,站定后急切问道:“此人的话,可能信?”

    项迁并未回答,那名手持银针的女子此时已将银针收回袖中,语调依旧冷若寒冰,“不管真假,一试便知。”那名女子再次抽出银针搁在饭食里,银针表面并未出现黑色,让三人心中皆是一松。

    若是如此,那此人的话语,到可信上几分。但从这里走出去,便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项迁心中打定主意,率先走了出去。时过年许未见天日,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来人虽不是收买之人,但结果也是一样,并无不同。项迁伸了个懒腰,朝着房舍内招了招手,另外两名女子便鱼贯而出,只剩那名**熏心的仆从,已气绝当场。

    三人顺着此处墙根前行,一路上竟没遇上一人,顺利地溜了出去。这异乎寻常的情况让三人皆是心中疑惑,但此时既然已逃离王府,自然没有再回去的道理。三人一合计,还是先行离开洛阳,前往忆楚在后唐的暗桩处再从长计议。

    既然后唐已乱,那正是忆楚出兵南下的好时机。待脱离危险后,便将这消息传回忆楚,届时又是大功一件。项迁心中如此想着,可他并不知道,另外两名女子眼神对望后互相点了点头,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

    但此时两人并未有所动作,似乎还在犹豫在哪里动手。

    当三人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后,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从暗处走了出来,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笑容。可这笑容并未持续多久,只是短暂停留后便消失不见。似乎这名男子并不爱笑,这不过是他抒发情绪的一种方式。

    男子拍了拍手,两名仆从模样的男子从另一处快步走了出来,抱拳道:“郁将军有何吩咐?”

    “跟上这三人,非必要情况不可动手,有任何问题及时来报。”这名将军正是跟第五疾一道回洛阳时失踪的郁天风,可不知的是,为何他会在此,还被洛阳城防军唤做“郁将军”。

    待那两人领命而去后,郁天风再次恢复了平静的神情,从怀中摸出一枚火折子,将王爷府中各处点燃,扬长而去。

    不知他这样做的目的为何,但可以预见,这一切都是他故意安排。或者说,是那一位在这场乱战中得胜之人,国主李存勖的特意安排。因为这一切本来就是一场“洛阳棋局”,只是谁是棋子,谁是弃子早已注定,由不得自己……

    这三名忆楚细作逃离王府,正好给李闫韵之死提供了一个推不掉抹不开的理由,也未李存勖杀人划上了圆满的句号。可惜,顾醒并不知道,第五疾和郁天风也是李存勖一手安排,而这一手“螳螂捕蝉”背后,还有纳兰的“黄雀在后”。

    只是这一切都在纳兰的掌握之中,这一盘“洛阳棋局”,最终执棋者,只有纳兰一人。那些皆以为然的局中人,不过都是纳兰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第三百零二章 一命赊刀

    洛阳棋局前尘终了,一切都将归于平静。可江湖之中风云再起,庙堂之争从未停歇,这一次的终局不过是下一次的开始罢了……

    前尘中,形形色色的人皆是为了自己的所谓的宿命在拼尽全力,但谁又不是被宿命所羁绊的那位可怜人呢?

    人活一世,草活一秋,并非生于荒野,止于安乐。许多人生于荒野终于荒野,又有太多人生于安乐,死于安乐。这个乱世从始至终都是不公平的。而乱世中的人无时无刻不再反抗着命运的不公。

    唐高祖李渊起事,一统天下建立大唐起,这绵延三百年的盛世就已注定。盛极必衰并非一句空口妄言,而是流淌在历史长河之中,与血脉相连,从未断绝。

    故而唐高祖打下这江山,却也希寄着能千秋万世。可终究人的寿命太过短暂,就算有滔天伟地之才,也不过绵延三世必休。可李氏王朝却能持续壮大,成为彼时的天朝上国,绝非侥幸,而是有着不为人知的艰辛。

    乃至于,后来设计崩塌,山河破碎,摇摇欲坠的庙堂依旧未有倒塌,也全归功于先辈打下的坚实基础,才让晚唐苟活多年。这其间,并非没有能人出,可这乱世又有谁愿意将这一切扛在肩上。

    人人自危的当下,乱局之中朝不保夕,饿殍遍野和朱门酒肉形成鲜血淋漓地对比,这些都被一字一句写进了传世的诗篇。这些用血泪铸就的不朽,却无一不是在控诉着,乱世的不甘。

    没人愿意活在乱世,却还是不得不选择苟活。

    后来烽火继续熊熊燃烧,烧尽了一切因果,以致群雄并起。流民看到了一线曙光,但等待他们的却是一次次的屠杀。这是难以名状的痛楚和过往,也是不愿再经历的未来……

    本以为后唐建国立邦,与其余六国共享九渊,可这些所谓的功勋之士却依旧不能满足,继续屠杀着一切,要用战火与鲜血铸就新的辉煌。

    可明知这是不可原谅的错误,依旧不知醒悟,深陷其中无法自拔。让想安居乐业的百姓,再次陷入新一轮的逃亡。也许,他们终究有一天,会死在路上,死在他曾经寄予厚望之人的手中……

    这无疑是一件多么讽刺的事实,苍白且无力,却又那么真实……

    顾醒在昏迷不醒中不断重复着这些过往,和难以触碰的未来。他所知的历史让他难以面对这一切。若是再亲身经历一遍,更加感同身受,却又更加撕心裂肺。

    他不过一名魂穿而来的普通人,却从出身就卷入了庙堂之中,一路行来跌跌撞撞,最终还是倒在了杀父仇人的算计之中。

    这无疑是巨大的讽刺,原来,顾醒所做的一切,不够都是别人眼中的玩笑,都是别人安排的棋局。就连那一名最熟悉的人,都会从身后给上一刀。

    从内宫湖岸被零陵一刀贯穿后,顾醒便陷入了昏迷之中。在这其间他的灵魂在九渊中飘荡,再次走过先辈曾经走过的土地,再次感受那曾经难以言说,如今仍旧还在继续的痛苦。

    莫名的悲伤涌上心头,他不知道冥尊等人在拼尽全力的救他。他不知道自己是这么多年坚持下去的希望,他只是这般漫无目的的游荡着,不知归途在何方……

    顾醒恍惚间来到前世,

    前世已非他离开时的模样,已变得满目疮痍,可偏偏还有许多熟悉的场景,在眼前如幻灯片般来回播放……

    顾醒的思绪在前世和今生中来回穿梭,似乎是在为了某种平衡而不断尝试,但却依旧徒劳无功。

    记得前世曾经听闻这么一句话,“当你在现世死亡的时候,你的灵魂将在另一个平行时空中以另一种方式苏醒。”顾醒当时觉得这句话非常荒谬,毫无逻辑根据可言,更不符合当代医学常识。

    可直到自己亲身经历之后,方才明白,这一切或有根源。只是此时的他,不知自己将要飞向何处,脚下九渊广袤,却无他的容身之地。

    就再一筹莫展之际,天际中有一个声音骤然响起,“你的使命还未结束,你需要继续活下去。”顾醒还未来得及反应,声音便戛然而止,只是下一刻时空切换,只是又回到了今世的身体中,双眼紧闭,但心眼依旧能感知外物,却还是不能坐起身,只能任由别人这么抱着,向前拼命奔跑。

    老黄头终于赶了上来,似乎比冥尊意料之中的的时辰晚了那么一些,但却无一人开口询问。此时的众人已经突破了洛阳城防的围堵,向着十里亭方向奔去。

    说来也是奇怪,孤啸山庄众人在老黄头掩护下逃离了霞雀道,一路之上虽有驻军阻挡,但却未有超过之人之众。仿佛这些人都是事先商量好了一样,接二连三的来进行阻挡。

    孤啸山庄众人一开始还有些警惕,随着第六波驻军前来送死,他们便再也没有杂念,便行清理“阻碍”,边向城外奔去。就再众人走出城外两里路时,断后的老黄头赶了上来,并未瞧见他身上有何损伤,只是没之前那般神采奕奕,反倒显得沉稳了许多。

    未等众人开口,老黄头便拦下了众人,一把按照顾醒手腕之上,嘀嘀咕咕地自语起来,“看来顾小子福大命大,一时半会还死不了,也不枉费我老人家一番苦心。”

    听完老黄头的话,孤啸山庄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但罗休似乎还是有些不放心,连忙追问道:“那此去淬鸦谷,需多少时日?”

    老黄头连翻白眼,意有所指地撇了撇依旧陷入昏迷的顾醒,意有所指。罗休却置若罔闻,就这么盯着老黄头一言不发。这可把老黄头气的够呛,连忙跳着脚指着罗休骂道:“你小子这般着急,那么就别跟着老夫,哪凉快哪呆着去,真是碍眼的很。”

    罗休本意是为了问清楚这一路程所需时间花费,好安排接下来的行程计划,但这一瞪中,也夹杂着一些跟老黄头较劲的意思,却被老黄头本末倒置,借机指摘于他。

    罗休还欲言语,被一旁冥尊拽住,只能悻悻然作罢。而冥尊顺势给墨野使了个眼色,墨野立即抱拳说道:“刚才幸亏有前辈出手相助,我等才得有脱身,只是这一去路途遥远,我等又不熟悉路途,还望前辈明示。”

    老黄头被罗休这么一瞪,就有些在气头上。可经墨野这么一说,就慢慢收敛了怒意,转为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轻咳两声,一副胸有成竹地说道:“尔等不必忧心,老夫自有分寸。至于地图嘛,早已让二丫头备好,待汇合之后,便与你们商议,如此可好?”

    “甚好!”墨野还未开口,被冥尊拽住的罗休便出言回道,差点没把老黄头气得七窍生烟

    。要知道,老黄头这一生跌跌撞撞,却是将这逗人为趣当做人生一件乐事,可偏偏在罗休这里老是碰钉子,怎不叫他气不打一处来。

    冥尊眼见两人又要对上,便一脚踹在罗休身上,让他先行探路,自己则走到众人之后,继续断后。墨野则跟那老黄头就此闲聊起来,方才知晓那淬鸦谷的寒鸦老人,也是一名“赊刀人”。

    老黄头说起这赊刀人似乎来了兴致,便开始滔滔不绝起来,“墨小子,老夫瞧你顺眼,便多说几句。这‘赊刀人’自先秦起,便流传在军伍之间,非生死过命兄弟不可邀,乃是自发形成的组织。”

    墨野此时心急如焚,刚才虽是听了老黄头的言语心中稍安,但依旧未能完全打消顾虑。加之洛阳城中直到此时依旧没有动静,更让他心中产生了不好的预感。可此时老黄头对他滔滔不绝,大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意味,墨野实在也不好驳了老黄头的面子,只能耐着性子听下去。

    一旁的白琊此时虽是一言不发,可心中却又一种劫后重生之感,反倒带着淡淡笑意地听着两人之间的言语。老黄头冷不丁地转头望来,白琊先是为之一愣,但随即点头附和道:“小女子之前也有所而言,这‘赊刀人’极为神秘,寻常之人不知也没什么稀奇。”

    这话说的极其考究细致,寥寥几句便将老黄头的捧的乐开了花,对白琊投来赞许的目光,又回望了一眼墨野,只觉着两人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老黄头见两人这般兴致勃勃,也不继续调两人胃口,接着说道:“‘赊刀人’因是口口相传,故而组织庞大,却并未形成一个明确的阶级分化,只要身为‘赊刀人’,皆是过命兄弟。一人有难,万人来援。”

    老黄头言自此处,不无得意地望着两人笑道:“这下你可知道,为何老夫有信心让那寒鸦老人出手相助了吧?”

    白琊望向墨野,墨野温柔一笑,两人具是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老黄头瞧着两人越发顺眼,又继续说道:“老夫身为‘赊刀人’中一员,深感光荣。可在李唐王朝初始,‘赊刀人’却因人数之众引发当权者不满,被悉数斩杀殆尽。这出乎意料的清洗,让‘赊刀人’由名转暗,不再轻易暴露身份和行踪。”

    “那‘赊刀人’可曾走出军旅,吸纳其他人?”白琊若有所思地问道。

    “不曾,这也是‘赊刀人’之间不成文的规定。一旦成了‘赊刀人’,那便不可对寻常人言明,一来是为了掩饰身份,二来嘛,并非人人都能理解‘赊刀人’,故而我们才有了这么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如此说来,‘赊刀人’隐匿军旅中,那你们存在的目的又是什么呢?”墨野也学着白琊,开口询问道。

    老黄头闻言嘿嘿一笑,并未着急回答,而是用手比划了个圆球,似乎想让两人猜上一猜……

    作者言二三:写在第二卷“悬壶卷”前。本来想好好写一下,给第一卷“前尘卷”画上完美的句号。从开始构思到写到现在,215天的坚持,终于将第一卷写完了。很多人都说写的太啰嗦,节奏太慢,但我有着自己的想法。每个30万字都想终结,可又忍不住继续写下去。前尘终了,父辈的故事在此而止,而顾醒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第三百零三章 瞬息之间

    白琊和墨野面面相觑,倒是走在两人身后,一直未发一言,却一个字没有落下的罗休,突然不冷不热地来了一句,“你这老头莫不是又在装神弄鬼?”

    老黄头并未再跟他计较,许是白琊和墨野一脸期待的神色,让老黄头无暇他顾,只是淡淡地望了罗休一眼,让这有恃无恐的汉子,突然兜了个激灵,险些将顾醒扔了出去。

    罗休自觉着老黄头眼中有一抹厉色闪过,夹杂着些许不为人知的威胁,似乎他在多说一句,便会立即身死当场。

    老黄头在刚才那一眼中却是增加了些许威胁,是因为罗休触及了他的底线和逆鳞,“赊刀人”这一古老而神秘的组织,断然不能被这些无知小辈拿来消遣。

    幸好罗休知难而退,才没让老黄头继续咄咄逼人。罗休在经历了多年前的一场大战后,性情有了变化,他不在冷漠地面对人和事,反而有了更多的感悟。活着,不再是冷漠的经历,而是真情实感。

    罗休的改变,让他越来越能感受到,在这乱世中,人与人之间,微妙的善意。

    老黄头收回了视线,换了一副满怀期待的神色,继续等待着白琊和墨野给出的答案。虽然明知这简单的比划不会有太多的结果,但老黄头已经许久没有这么去期待一件事了。

    墨野朝着白琊点了点头,白琊这才试探性地问道:“可是此生圆满之意?”

    老黄头微笑着摇了摇头,但却并未出言,依旧笑眯眯地望着他们,继续等待着他们的答案。墨野见白琊未能打中老黄头的答案,便也试着说道:“难道是返璞归真?”

    老黄头沉吟了片刻,再次摇了摇头,脸上已有了些许失望。但却并未放弃希望,依旧继续等待着他们的答案。

    就在两人一筹莫展之际,被罗休抱着昏迷不醒的顾醒,呢喃道:“是向死而生的精神……”

    声音不大,却振聋发聩!

    老黄头先是一惊,随即大喜,但碍于顾醒此时身体虚弱,只能由着自己的性子在草丛和树林间上蹿下跳,一副寻到了宝的模样。

    白琊、罗休和墨野皆是一头雾水,可老黄头却不管不顾,险些笑出了声。若不是此时众人已在逃亡路上,四下空无一人。或许会被人当做晚间出来放风的疯癫之人,惹出诸多非议。

    罗休此时正望着怀抱中的顾醒,有些不知所措,但眼中的关切却是掩饰不住。

    此时走在最后的冥尊突然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众人本就是借着头顶隐隐的月光赶路,走的并不快,此时这个手势说明,身后已有追兵赶来。但过了半晌,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就在众人觉着冥尊神经紧张的时候,一枚袖箭“嗖的一声”破空而来。

    老黄头此时已消失在众人视野之中,那枚袖箭并未入众人眼就被他握在手中,只听一声惨叫,那枚袖箭又被他丢了回去,将那动手之人射杀。

    就再这声惨叫后,众人周边亮起无数火把,似有百人之众,在这漆黑的夜晚,将他们围

    了个水泄不通。

    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虽不知领头者何人,但从刚才冒然出手的情况来看,也是一群乌合之众。老黄头依旧没有停下身形,许是刚才的上蹿下跳就是为了寻找这些人的踪迹,现在既然这些人主动暴露出来了,那就没有放过的道理。

    罗休见此情景,拔腿就跑。此时他并非怯战,只是抱着顾醒,若被暗箭所伤,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白琊和墨野转身想要加入战局,被老黄头一语点破,“许是要调虎离山,你们速速前往护住顾小子。若是他又任何闪失,为你们几人是问。”

    墨野白琊互望点头,似乎当年的意气风发,相伴江湖又回来了。不再继续犹豫,便快步跟了上去,不再理会这一众围拢而来的伏兵。

    老黄头走了一遭之后,手中多了几颗血淋淋地脑袋,冥尊则是一副淡定模样,似乎在等待在带头之人的出现。

    可老黄头和冥尊一番试探,将这些围堵之人悉数斩杀后,那带头之人仍旧没有出现。此时才明白过来的两人,暗叫一声不好,朝着四人逃跑的方向奔去。

    而先行一步的罗休,此时已然被两人挡在了近前,身后也不知从何处冒出了一个人来,让他进退两难。待白琊和墨野感到,那罗休身后一人有迅速窜到树丛中不见了踪影,似乎并无阻杀之意,只是为了一探虚实。

    罗休身前两人亦是如此,让三人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等到老黄头和冥尊感到,众人一番合计又陷入新的迷惑之中。就再众人疑惑不解之际,老黄头一拍大腿叫骂道:“这般龟孙,原是是打的这种算盘。”

    众人皆是不解,疑惑望向老黄头,老黄头心中慌乱,边跑边说道:“可还记得,我此前让二丫头在十里亭等候?”

    众人闻言已然明白了些许,不觉加快了脚步。罗休却不合时宜地说道:“若这些只是为了拖延个一时半会,那二丫头恐怕凶多吉少。”

    老黄头被罗休这一句气的够呛,也不能停下脚步一掌劈死他,只能先将此事记在心上, 等待此间事了再秋后算账。

    待众人赶到十里亭,这哪里还有二丫头的半分影子,就连刚才袭扰的追兵,也没有一人得见。老黄头此时气的直跺脚,扇着自己的耳光几近抓狂。

    墨野和白琊走到十里亭边,左右查看了一番,并未发现任何打斗的痕迹,才跑到老黄头身边宽慰道:“是不是二丫头记错了时辰,现在还没到?”

    “绝无可能,定是被刚才那一众追兵掳走了!”老黄头已是急红了眼睛,若不是罗休还抱着顾醒,他恐怕已一掌将罗休劈死了。

    罗休眼见老黄头气急败坏,也不敢多言,只能悻悻然闭嘴,等待着几人安排接下来的行动。

    冥尊此时开口说道:“若二丫头一早来到此处,那定是被掳走无疑。但据我判断,来此之人并非一波,在那波袭扰之人前,应该还有一人来此,带走了二丫头。

    而而且,此人与二丫头相熟。”

    众人闻言皆是纷纷陷入沉默,随即异口同声道:“天狱司零陵。”

    …………

    众人口中的零陵,此时正带着二丫头端坐在一处茅舍中,等待着众人的到来。她在老黄头前往营救顾醒之时便悄然出城,一路狂奔来到十里亭等候,可天色渐晚,却依旧不见顾醒等人出现,心中已是焦急万分。

    待天色黑尽,二丫头心中焦急和恐惧更甚,偶有几声夜啼狼啸让她更加胆战心惊。

    时间流逝,等待之人仍旧没有出现,就再几乎快绝望之际,一名女子风尘仆仆地赶来,给了二丫头希望,这人正是先行一步赶到十里亭的零陵。

    零陵并未作出过多解释,只是说顾醒等人正在后面,但因后追兵,所以自己早来一步,将其带离此处与他们汇合。

    二丫头不疑有他,便跟着零陵先行离开此地,将老黄头临行前的叮嘱忘的一干二净。可事也凑巧,就再两人离开十里亭后不久,就有一行追兵来此堵截,却是一无所获。

    这些人只能折返,没想到还真有收获,遇上了顾醒等人。所以才有了刚才那一出。

    此时,二丫头望着冷着脸听着茅舍外动静的零陵,怯生生地问道:“姐姐,可是顾家哥哥来了?”

    零陵闻言猛然转身,寒着脸望向二丫头,烛火摇曳中的诡异倒影,加之零陵的表情,将其吓了一跳。零陵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即换了一副笑容开口说道:“不着急,他们一会就来。”

    二丫头彼时在龙首郡,虽生活在郡守府,但却从而察言观色,早已将千人前面记在心中。零陵刚才的神情分明是动了杀心,往后在怎么掩饰,也只是徒劳。

    可二丫头也不是蠢笨之人,既然知道零陵来者不善,也没有硬碰硬的打算,便将计就计,应承下来,不再继续发问。

    零陵心中还挤着不久前的那一剑,依旧心中难安,便没有继续在意二丫头,继续侧耳听着茅舍外的动静……

    夜,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中。就连虫鸣之声也戛然而止。可随后一众脚步声由远及近,零陵转身望向二丫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单手按在刀柄上,蓄势待发。

    二丫头则煞有其事地双手握住嘴巴,一副惊恐模样。虽说心中却有担忧,却也怀揣着希望。若是顾家哥哥赶来,那便有救了。

    零陵透过茅舍墙板间的缝隙往外看去,分明瞧见数十根火把急速掠过,消失在山涧之间。这次茅舍本就是给赶路之人歇脚之用,不会引起太大的注意,但这些人走的如此匆忙,不知会不会注意到这里。

    就在她踌躇之际,那一众人中行至尾上的突然停住了脚步,望向这处茅舍。刚才急速走过的众人并未转身,而是在不远处驻足等待。此时似乎是这一众行军之人中的领头将领,众人虽未有异动,但零陵分明感受到,这些人推刀出鞘的杀意……

    剑拔弩张,就在瞬息之间……

第三百零四章 战乱又起

    零陵不没有选择贸然出手,而是等待着那一众疾行军的将领慢慢向茅舍靠近。她此时处于暗处,又处于绝对劣势,若是暴露了自己,必将陷入有一场苦战之中。更可况,此时周遭万籁寂静,却隐约有人奔跑而来之音,或有转机……

    二丫头则是死死抱住身前的破布包裹,双眼警惕地望着茅舍的墙壁,似也感知到危险的来临。零陵依旧没有挪动身体,却有意无意地挡住了二丫头望出去的目光,似有保护之意。

    那一众兵士的将领此时已慢慢将腰悬横刀拔了出来,这种悄无声息地拔刀之法,早已运用的熟练自如,为的就是此时这种夜袭和暗杀,趁人不备,穿心而过。零陵则注意着来人的一举一动,也慢慢将短刀反握贴臂,另一只手早已按在了古朴长剑之上。

    一阵疾风呼啸而过,让那将领有些许恍神,此时正在酷夏,夜间本就无风,更没有这等疾风吹过,所以才有了些许疑惑。但就是这短暂的恍神,一柄烟杆从远处树丛中急掠而来,不偏不倚正中那将领的额头,将他击倒在地。

    其余在远处佯攻巡视的兵士眼见此景,再也顾不得隐蔽,纷纷拔刀出鞘,快步簇拥在将领周围,警惕地打量着周遭,训练有素的戒备了起来。可他们却并未等到本应如期而至的危险,只有空洞的树丛中,疾风过后的树叶沙沙声。

    就再他们以为这是茅舍中人声东击西的手段的时候,一名衣衫褴褛的老者从天而降,正正的落在了这一众兵士中间,跟那被他用烟杆打在额头的将领大眼瞪小眼。这将领内刚才那一下打的有点蒙,竟是忘了拿刀,就这么盯着来人。

    而那聚在一起围成一个圈的一众兵士,被这从天而降的老者这么一惊一吓,纷纷摔倒在地。许是看不清来人面容,这一众兵士只觉有一个杀意自老者处散发出来,让他们不敢立即动手。

    老者和那将领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后,才慢吞吞地捡起烟杆,在那将领的那身明光甲上擦了擦,又朝着烟杆了啐了一口唾沫,用脏兮兮地袖口使劲又擦拭了一遍。就再那将领一筹莫展之际,老者已经用烟杆指着他的鼻子问道:“十里亭的小姑娘,可是尔等抓的?从实招来!”

    那将领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吓得魂不附体,倒不是因为这老者长相有多狰狞恐怖,而是老者虽看起来普普通通,但周身散发的杀意却是一点没有掩饰的意思,仿佛在他说错一个字后,就要将那铮亮的烟杆从他嘴中透过,钉死在地面上。

    而那些摔倒在地的兵士此时却如梦初醒,纷纷叫嚷着要扑向老者。老者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是肆无忌惮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将那一嘴黄牙暴露无遗。

    可让那将领始料未及的是,这些扑过来的兵士还未近身,就被不知从何处钻出来的几人个个击破。有的被一个铁棍击飞出去,生死不知。有的则是被一个酒葫芦敲在头上,倒在地上昏死过去。还有的被一柄吴钩模样的兵刃勾住了脖颈,就这么一拉……

    一股子血全都喷在了将领脸上,让他双手不自觉地抓紧了地面的荒草,身体也在不受控制地抖动。而那柄烟杆则在他

    惊讶之余,已卡在他嘴中,让他双眼中的恐惧更深了一层。

    这一众来人,正是顾醒等人,只是老黄头火急火燎地先行一步,才让这些他们认为的追兵,吓得屁滚尿流。那将领此时已经吓得语音含糊,被烟杆抵住的嘴中,不时发乎不知其意的语调,让人听的云里雾里。

    老黄头随即抽回了烟杆,顺带着将那将领的两颗门牙给带了出来,让他的惧意又更深了一层。此时孤啸山庄众人已将那一众兵士悉数解决,慢慢围拢上来,数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那缺了门牙的将领,让他欲哭无泪。

    老黄头却没有继续给他机会,而是用烟杆在他头上重重敲了下,厉声喝问道:“你可是李存勖派来来追杀我等的?十里亭的小姑娘现在身在何处?”

    此时茅舍内的二丫头,隐约听到外边的动静,便想上前一探究竟。却被零陵抬手一剑抵住咽喉,瞬间动弹不得。而零陵并未放松警惕,因为她知道迟早会暴露。只是她此时的目光都放在了顾醒身上,可隔着这么近的距离,却全然无法感知顾醒的气息。

    那将领捂住嘴,生怕满口鲜血喷溅而出再次惹怒眼前的这些凶神恶煞,只能忍着疼痛用含糊不清的语调说道:“我等并非洛阳城防驻军,而是此处的巡野军。接到军令赶往前方平乱,路经此处,觉察有异,才停下来查看。”

    众人闻言皆是漠然,但心中疑虑并未解除,墨野随即问道:“你说前方平乱,前方出了何种事,需要抽调尔等前往?还有,此间有异,难道不是觉察到我等赶来?”

    这句问的过于直白,似乎意有所指。可众人分明知晓,墨野如此言语,意在打草惊蛇。若是刚才阻拦他们的几人并非这些人,那此时的他们,自然暴露在新一轮的危险之中。

    还有能让这些人停下来的变故,莫非……

    未等那将领开口,冥尊已悄然向着茅舍挪动,零陵此时早已锁定来人的一举一动,正思考脱身之策。此时的零陵心中有了两个打算,一来是挟持二丫头以威胁,但胜算不大,更有可能激怒众人。二来嘛,就是舍弃这到手的筹码先行退去,从长计议。

    既然前方出了乱子,想来这些人若是避不开,那便先行一步去埋伏陷阱,等待几人上钩。如此想,零陵转过头来,对着二丫头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才慢慢收回了长剑,向着后方退去。

    这山野之间的茅舍,前后均无依靠,本就是为了行脚商人、进山采药的药农或是砍柴人提供方便之所。若是遇到野兽也方便逃离。此时零陵已挪到了二丫头身边,双手按在二丫头肩头,猛地将她往前一推。

    而零陵则迅速后退,一个翻滚滑了出去。冥尊眼见那茅舍之中有了动作,不敢托大便迎了上去。但未见何人也不怕误伤,便收起了铁棍。二丫头被这一推不禁发出一声惊呼,老黄头闻听再也顾不上眼前之人,连忙冲了过去。

    在冥尊出手的瞬间将其挡下,又一把抱住惊魂未定的二丫头,一时间老泪纵横。

    冥尊也不迟疑,朝着茅舍后方奔去,可此时

    那处早已没了人影,就连脚印也被那逃跑之人刻意清理掉了。此时被老黄头抱在怀中的二丫头已是泣不成声,好一会才缓和过来,断断续续地说道:“是那日与你们一道来的姐姐,她带我来到此处,还想,还想用我来威胁顾家哥哥。”

    老黄头用脏兮兮地袖口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才恨恨地说道:“又是那小妮子!”

    眼见此间事了,那被几人控住的将领有些胆怯地问道:“可否放在下一条生路?”

    此时已将顾醒平放在地,伸了个懒腰的罗休,贼兮兮地笑着说道:“这可不行,还得烦请你走上一趟。”那将领此时心急如焚,不知前方乱局如何,而自己又被几人困在此处,顿时心如死灰,不知该以死谢罪还是苟且偷生。

    许是瞧出了此人心中所想,白琊随即问道:“前方到底发生了何事?你且说来听听。”

    那将领此时已平复了心境,不再如刚才那般畏畏缩缩,闻言便将事情的原委讲了一遍,原来是前方成德、昭义和匡国三镇拒守突然起兵谋反,妄图效仿龙首郡,割据称王。

    可此时正值多事之秋,洛阳城突然外敌入侵,已是自顾不暇,哪里还能派兵增援。而华同郡守却不甘三镇沦落,便急急调遣周遭兵力,前往驰援,以解燃眉之急。

    众人听完这名将领所言,纷纷摇头轻叹。此时这后唐果然已分崩离析,各地战事狼烟起,再无往昔太平……

    那将领说完便用祈求的目光盯着众人,似乎有所求。墨野随即问道:“你如此着急忙慌赶去,可是那战乱之处有所牵挂?”

    将领闻言一声叹息,“若不是老母和妻儿尚在成德镇中生死未卜,我也不会如此莽撞,未等行军汇合就先行一步。”说完便又瞧了瞧那些随他先行的兵士尸体,再次摇头叹息。

    众人闻言纷纷陷入沉默,他们刚才的贸然出手,却是犯了大错。原本只是为了逃避李存勖的追兵,没想到却将毫不相干之人误杀,不免有些难以言说的内疚。可这江湖之中,庙堂之上,这些事太过平常,每天都在上演,又有何人会去在意呢?

    当冥尊从茅舍后折返,老黄头已牵着二丫头走到众人身边。二丫头一眼就瞧见了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顾醒,连忙挣脱老黄头向着顾醒奔了过去,眼泪有些包不住了。

    可罗休却不近人情地挡在了二丫头面前,只是淡淡说道:“顾醒有些累了,让他睡会,待到了地方,再叫他起来。”

    这一句话再次惹得二丫头失声痛哭,白琊没好气地白了罗休一眼,连声安慰道:“顾醒只是受了伤,暂时昏迷没有生命危险,你且放心便是。”

    二丫头这才止住了啜泣,望了望罗休身后的顾醒,又用那梨花带雨的眼眸瞪了罗休一眼,这才转过头去,不忍再看,怕自己的眼泪又会忍不住滑落……

    白琊轻轻摇了摇头,望向墨野,墨野此时不知在想些什么,也回望而来,两人对望后皆是摇头叹息。这世上,若是还有能关心之人,那真的比任何事都来得重要……

第三百零五章 仙山来客

    老黄头环视众人,也不再迟疑,凑到顾醒身边一把将其抱起,朗声说道:“此去路途遥远,切莫再因琐事耽搁,走吧……”

    二丫头依旧还有些泪珠挂在脸颊上,却是瞧着顾醒,忘了擦掉。墨野和白琊也起身跟了上去,他们此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罗休则将那将领一把拽了起来,催促着前面带路。那将领见众人没有动手杀他的意思,顿时喜形于色。快步跑到了队伍最前面,当起了临时“引路人”。

    而冥尊则站在原地一动未动,不知在想些什么。而众人也未在意冥尊是否跟上,许是这么些日子形成的默契,恐怕另有要事要办。

    待众人走入密林,冥尊才朝着身后急转前奔,双手高抬虚空一掷,便闻听两声闷哼和倒地之声。冥尊嘴角泛起冷笑,有意无意地递了一句,“若是再纠缠不休,尔等都将有来无回。”

    说完便不再理会那黑洞洞的来路,快步追赶顾醒等人而去。

    等待冥尊走远,那来路方向才有两人从暗处走了出来,皆是身穿劲服,瞧不出容貌。他们仔细检查了倒在地上的两具还有余温的尸体,非常默契地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拔开瓶塞将其中的液体滴在两具尸体上。

    只听见“刺啦一声”,尸体上腾起若有若无的白烟,两人立刻塞进瓷瓶揣入怀中,捂住口鼻向来路急速逃去。

    …………

    冥尊快步跟上了先行一步的队伍,罗休正与那将领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说着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话,缓解着沉闷的气氛。墨野和白琊瞧见冥尊归来,便异口同声道:“可是有何发现?”

    罗休闻言扭过头来笑着说道:“这么多年,你们还是默契依旧啊。”

    三人未理会罗休的言语,冥尊凑到两人近前压低声音道:“来了四个,死了两个。但肯定不止这么多,所以得加快行程。”

    墨野和白琊默默点头,老黄头抱着顾醒,对这些“琐事”漠不关心。他现在还沉浸在找到“赊刀人”传人的喜悦之中,同时也在忧心这一路上顾醒醒会不会再遇上什么危险。

    连老黄头都会有此担心,看来这一路必然不会太平。

    老黄头身旁的二丫头,只是紧紧拽着老黄头的衣角,寸步不离,只是目视前方,似乎就这么走着走着,就会走到自己期许的远方……

    罗休显然听到了三人的言语,只是并未插嘴,而是凑到那将领身边,用手肘顶了下那人,小声问道:“嘿,这一路已经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还有多远才能走到你说的成德镇啊?”

    将领从罗休话语中明显觉察出不耐烦,此时又寄人篱下,自然还需殷勤些,免得又惹怒了这些人,招来不必要的是非。此时的他心中非常后悔,若不是觉着那茅舍中有异动,戒备心大起,他决计不会又半刻停留。

    如此,又怎么惹来这滔天祸事。若是因为刚才耽搁让他延误了将老母和妻

    儿救出的时机,那他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而此时心中焦急,却一直给不出个具体的时间,只能从怀中摸出一张小心叠放好的牛皮纸,递给了罗休,并叮嘱道:“此乃行军地图,上面对洛阳周边郡县均有标注,你且看上一看,自然便知。”

    罗休对此人的举动感到莫名其妙,却还是接了过来,正准备打开时,被几步跨到近前的冥尊按住,冷声道:“小心!前方恐防有变。”冥尊身后众人也纷纷停下了脚步,此处接近密林边缘,外面瞧进来看不真切,但从里面望出去可是一清二楚。

    这条并非官道,但却能大大缩短脚程,所以之前老黄头让二丫头在十里亭等候,也是打着这样的注意。

    罗休听着名字的言语放眼望去,此时小道和官道接口处,凭空多出了两个人来,只是这两人身形怪异,一个胖若圆球,几乎占了大半道路,而另一人细如竹竿,恐怕有九尺之高。

    这奇怪的两人并未面向他们,而是朝着前路,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冥尊随即打了个手势,众人皆是不敢再出一言。此时这凭空出现的两人,在这荒郊野外,实在有些诡异。

    若是江湖高手,那至少可以力破之。但若这两人不是人呢?那就不是武功之高能够解决的了。

    未出片刻,便有一队人马从远处行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名摇着蒲扇的女子,远远瞧去只能看出穿的较为紧实,踩着莲月靴,走的一摇一摆,看不清容貌。

    起身后跟着八人抬着一顶泛着银光的大轿,这八人在这凹凸不平的官道上走的异常平稳,可见下盘功夫非常了得。

    而在大轿后则是一辆马车,只是遮脸马车上端坐着一名黑布罩面的人,低垂着头,对前面的一切并不在意。那两匹拉着的马竟是后唐极为稀少的麒麟宝驹,这种几乎不现世的传说良驹,竟然会出现在此处,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跟人人啧啧称奇的是,那一胖一高的两人并未有所动作,直到那摇着蒲扇的女子停下脚步后,才缓缓站起来身。此时冥尊才看清,这两人刚才原来是就这么随意坐在地上,站起身后竟比想象中还要怪异几分。

    两人身后都背着一并萱花巨斧,似乎有所映衬,有种武道同修的意味。但这两拨人都未开口,不知意欲何为。

    那名摇着蒲扇的女子望着眼前两人,突然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用极其难听的声音说道:“这不是蓬莱仙山的坠珠道人和扶摇道人吗?不知来此挡路,有何贵干!”

    女子一开口说的极为客气,可最后两句却用了嘶吼的方式说了出来,让原本就难听的声音变得更加歇斯底里。

    而他身后的八人抬着轿子,依旧没有落轿之意,只是不停地来回走动,确保大轿悬于地面,不受其扰。

    那两名来自蓬莱仙山的道人闻听女子言语,这才缓缓睁开眼睛,瘦高道人笑眯眯地盯着眼前女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家师让鄙人和师兄在此等候,说诸位有一物乃是多

    年前从我蓬莱仙山盗走,今日要来取回。”

    那矮胖道人也连声附和,只是语速奇快,显得尤为急躁,“师尊还等着用,尔等速速交出此物,便放你们而去。”

    摇着蒲扇的女子闻听此言恼羞成怒,却也不见他动手,只是摇动蒲扇的频率加快了几分,而她的脸上竟然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那名被唤做“坠珠道人”的矮胖男子,也不是给善茬,立即拔出萱花巨斧便朝着那女子抡了过去,可那女子只是用蒲扇往前轻轻一点,便接下了坠珠道人的攻击。

    就再两人僵持之时,那泛着银光的轿子中有人开始猛烈地咳嗽起来,在冥尊等人几乎以为此人要咳得背过去时,才闻听一个优扬的男声说道:“还请二位行个方便,我此处前往淬鸦谷拜寿,只想借机治一治我这恶疾,待此物用完,便归还二位,如何?”

    未等扶摇道人开口,坠珠道人已率先发难,“放你娘的狗臭屁,此物在你那已放多年,若是再不归还,便将你碎尸万段。”

    “不可,师尊说过,出家人不可莽撞行事,打打杀杀成何体统?不过,若是施主不肯,那小道就要用强了。”那轿中人又开始猛烈地咳嗽起来,未等此人开口,扶摇道人也从身后摸出萱花巨斧,不由分说地朝着那轿子丢了过去。

    可令人震惊的是,那柄重若百斤的萱花巨斧被丢入大轿内后,轿中人竟然一声未吭,而那摇着蒲扇的女子也只是盯着坠珠道人,对扶摇道人的这一手置若罔闻。

    而那八名抬轿的轿夫也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动作,似从未有事发生一样。那轿中又传来那人猛烈地咳嗽声,只是语调不再似之前那般谦和,有些恼怒的意味,“我诚心告知两位,两位如此待我,若不是这蓬莱仙山仗势欺人?”

    扶摇道人收敛起笑容,寒着脸嗡里嗡气地说道:“师尊急需此物,还请公子高抬贵手。”

    冥尊等人在树丛之中瞧了半晌,也没看出这这来人的端倪。但却知晓了一件事,这一队人要前往淬鸦谷,应该也是给寒鸦老人贺寿,同时求医。若是能搭上同行,那再好不过了。

    可现在眼下的情况,恐怕事情并非想象中那么简单。

    这蓬莱仙山远在怒海之滨,与珈蓝寺水火不容,只是不知为何会来到此处,他们想要的物件,又是何物,为何会做出这等拦路抢劫之事。但从那一队人的衣着来看,也不似后唐人事,倒是有几分外邦蛮族的意味。

    罗休有些跃跃欲试,想要打抱不平,却被冥尊一把拉住,“切莫冲动,看看再说。”

    只听咣当一声,那泛着银光的轿子中丢出了一堆纠缠在一起的烂铁,正是那柄萱花巨斧。要知道这百斤之物千锤百炼,削铁如泥,可在这病恹恹的公子手中,竟然被轻易捏成这样,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而这两方的实力,在这一比之下,高下立见。但见这两位道人并未有丝毫惊慌神色,反倒让这场短兵相接更加扑朔迷离起来……

第三百零六章 落日无情

    冥尊等人眼见两人人马就要大动干戈,也不敢在此时轻举妄动,若是被任何一方误会,那恐怕就有些说不清楚了。

    只是这重若百斤的废铁丢出后,那扶摇道人并未有丝毫动作,反倒又恢复了笑呵呵地模样,似乎将那轿子中的公子所言,听了进去。而坠珠道人跟摇着蒲扇的女子也各自往后退了三步,有意保持着距离。

    唯有轿子后的马车上端坐着的那人,从始至终一言不发,不知其实力深浅。

    扶摇道人见摇扇女子退后,也没有继续咄咄逼人之意,随即抱拳朗声道:“蓬莱仙山和落日峰世代交好,故而一直未来讨要此物。这次恰巧我俩行走九渊,路过此处,实在没有不要回的道理。”

    良久的沉默后,天际又绽放出一丝光明,只是这光明来的太不合时宜,慢慢撕扯出一条缝隙,逐渐向树丛方向延伸而来。

    冥尊等人被这破晓晨光一照,避无可避,身形暴露在那队来自“落日峰”的人马面前。又是一阵猛烈地咳嗽身后,那轿中公子轻声说道:“落轿。远处的朋友,看了这么久,何不出来一叙?”

    本想后撤的众人,闻听此言,一时僵在原地,尴尬莫名。

    老黄头自是见过大风大浪之人,对这“蓬莱仙山”和“落日峰”也有所耳闻,便将顾醒轻轻放下安顿好,才大踏步率先走了出去。

    蓬莱仙山的扶摇道人和坠珠道人闻听身后有人,皆是吓了一跳,哪里还有刚才一星半点的高人风范,只是这来人是敌是友尚未可知,两人不禁多了几分警惕。

    那轿中公子又一阵猛烈咳嗽后,才加重了几分声调,朗声笑道:“来人莫非是‘漠北万里风’,黄万里黄老前辈?”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皆是一惊。彼时在与李长风捉对厮杀之时听闻过老黄头的名字,但却并不知道,老黄头在江湖之上有这等诨号。这“漠北万里风”多年前已响彻九渊,只是后来不知为何销声匿迹,江湖上只有传说,不见其人……

    老黄头闻听来自“落日峰”的小辈一语道破天机,有些不悦,但还是强装高人风范朗声道:“老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黄万里。你这娃娃,怎地认识老夫?”

    老轿中公子闻言强压下咳嗽的**,笑着说道:“请黄前辈见谅,小子身体抱恙多年,实在不便起身相见。但前辈大名家父每每提起都不无感慨,所以对前辈知之甚详,只是百闻不如一见。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你姓甚名谁?你家父又是何人?”老黄头一脸不悦模样,但还是耐着性子问出了这两个问题。

    听那公子言语,想来深蕴人情世故,不然也不会代表落日峰前往淬鸦谷共贺寒鸦生辰。只是老黄头话语问出,那公子却没有着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前辈可曾记得这一句,‘落日无情谈笑中’?”

    “你是陈无情的儿子?”老黄头有些不敢相信,这江湖一别心游远,自此故人不相见的世道,怎会在洛阳城外不远处遇上故人之子,实在有些难以置信。

    那公

    子又是一阵猛烈咳嗽后,才稳住心神说道:“陈无情乃是家爷,我乃落日峰当代家主,陈浮生……”

    这一系列的变故让两名蓬莱仙山的道人听的一愣一愣的,但很显然,这两人已经认定来人是这落日峰家主的旧识,而去渊源极深的样子。所以,这两人分列着往两边退去,准备伺机逃跑。

    老黄头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几步奔至那轿子近前,刚想伸手撩开帘子就被那摇着蒲扇的女子出手荡开,老黄头一时间竟没有察觉,不禁微微一愣。

    而那轿中公子则是轻声呵斥道:“涵姨,休得无礼。”

    那摇着蒲扇的女子冷哼了一声,退回原来的位置,开始打量起冥尊等人来。虽是隔着一段距离,但女子透着的杀意却是掩饰不住。

    老黄头不再伸手,隔着帘子问道:“你家爷,可还安好?”语气中少了几分冷漠,多了几分关切,或许这两人曾经在漠北,有过一些不为人知的过往。

    “家爷数年前便撒手人寰,家父也在两年前追尘而去,剩下我一个独守落日峰这家业,实在有些力不从心。加上我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才想着去淬鸦谷碰碰运气,或许……”轿中公子并未只回答老黄头所问,而是将他接下来想问地一并告知,省去了很多麻烦。

    老黄头脸上的期待转为落寞,轻声“哦”了声后,也不再继续追问,转身向着冥尊等人走去。

    而那两个蓬莱仙山的道人,早已被众人忽视,他们也乐见其成,此时已退到路旁,准备逃离此地。要知道,两人武功造诣并不低,只是援手迟迟未至,所以刚才的气定神闲才慢慢消磨殆尽。

    可就再两人准备跑路的时候,那名端坐在马车之上的人突然起身,用一种带着悲凉的嗓音说道:“我让你们走了吗?”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这位从始至终都没有参与进来的人,在那两名道人想要逃跑之际却骤然开口,显然是有备而来。蓬莱仙山的两名道人闻言一愣,身形猛然一纵,向着两边树丛钻去。

    显然,他们知道,若是被此人留下,必然凶多吉少。

    但他们似乎忘了一件事,江湖之中,庙堂之上,话越少的人,往往更加深不可测,心狠手辣。

    就再他们以为此人不会追来之际,那人身形从马车上消失不见,下一刻便听闻一声惨叫从右侧传来,正是坠珠道人发出。只见那黑衣人身形一闪,待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手中正提着扶摇道人,这蓬莱仙山的道人竟是放弃了挣扎,刚才不可一世装成世外高人的模样荡然无存。

    伴随着猛烈地咳嗽声,那轿中公子陈浮生轻声说道:“易叔,问明原委,格杀勿论。”

    那黑衣人轻轻“嗯”了声,一拳砸在扶摇道人干瘦的身躯上,依旧用那苍凉地嗓音问道:“我只问一次,是谁派你们来的?”

    扶摇道人此时面如死灰,知道即便说出真相,也是死路一条,便闭口不言。那姓易的黑衣人冷哼一声,抬手按在扶摇道人身后龙骨之上,就这么一转,扶摇道人顿时

    发出杀猪般的惨叫,连声求饶。

    那名摇着蒲扇的女子则是摇着柳腰走了过来,望着黑衣人一脸花痴,一副深陷情网的模样。此举看得冥尊等人莫名其妙,这两人如此不堪,怎敢来此劫道?莫非想用蓬莱仙山的威名来震慑住眼前之人不成?

    而那一句“我蓬莱仙山与落日峰世代交好”,恐怕也是临阵信口胡诌的虚言吧。

    扶摇道人此时生不如死,依旧紧咬牙关不肯吐出半个字来。轿中公子陈浮生显然失去了耐心,轻声说了两个字,“不留。”

    那黑衣人便抬手一拳将扶摇道人头颅整个击碎,但那黑衣人手上却未沾染半点血迹肉沫,看得众人目瞪口呆。只有老黄头淡然一笑,随即问道:“易南星?”

    这名字出口,连同黑衣人、摇扇女子和轿中公子同时陷入沉默。但良久后,轿中公子才轻叹一声,“没想到,前辈还记得易叔。”

    那名黑衣人却将两人的话抛诸脑后,又回到了马车上坐了下来,似乎眼前的人和事与他无关。

    老黄头明细有些不悦,可那摇扇女子不知何时挪到了轿旁轻声笑道:“纵然你们是旧识,也莫在提起前尘往事。”

    老黄头闻言不解,望了望那黑衣人后,又对着轿中公子问道:“易南星这么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不说也罢,或许等到了淬鸦谷,前辈自然会知晓。心病还须心药医……”陈浮生话里有话,老黄头也不再追问,只是朝着冥尊等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来。

    待众人走到近前,老黄头又恢复了以往玩世不恭地神态,笑着说道:“既然大家通往淬鸦谷,不如一道,也好有个照应。”

    那摇扇女子正要拒绝,不曾想陈浮生已出口应承了下来,她只得将那句话又憋了回去,一副阴阳怪气的模样打量着众人。

    此时冥尊方才开口问道:“诸位为何改道来此,莫非前方出了什么变故?”此言无非是印证那名将领所言是真是假,刚才只有他一面之词,江湖凶险,不得不防。

    这次没等到陈浮生开口,那摇扇女子就率先脱口而出,“前方战乱突起,我等树大招风,只能绕道而行。”

    众人闻言默默点头,看来这一趟成德镇是非走不可了。

    冥尊道出原委后,那摇扇女子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拒绝之意已非常明显,对这一众不知从何处冒出之人的厌恶已溢于言表。

    轿中公子陈浮生闻言沉吟片刻后,才开口说道:“既然是非走一趟不可,那走这一趟又何妨。”

    摇扇女子明显是动了真火,抓着轿沿质问道:“家主,你的身体……”

    “涵姨莫忧,家爷曾说过,黄老前辈通医理,明药方,或可暂缓我的病情,也比我火急火燎赶往淬鸦谷,来的好些。”陈浮生淡然道出心中所想,也不让摇扇女子继续说下去,便吩咐轿夫掉头,前往成德镇。

    这逃亡众人,加上落日峰的家主,不知又会碰上怎样的烂摊子……

第三百零七章 童心未泯

    摇扇女子听闻陈浮生言语,也不再继续坚持,只是轻轻摇头叹了口气,不知是在感慨过往,还是对不知的未来感到迷惘……

    那八名轿夫则立马将大轿高高抛起,然后调转了方向,人也互换了一下。这可把孤啸山庄众人看的有些目瞪口呆。如此训练有素之人,乱世之中本就稀少,还能这般默契,难得难得。

    罗休见此间事了,便催促着将领往前带路,许是刚才耽搁了太长时间,那名将领心急火燎地往前跑去。墨野和白琊则落在了八抬大轿之后,亦然一黑一白两名保镖。而冥尊依旧断后,不时地往后张望,警惕着后方突然出现的威胁。

    老黄头抱着顾醒走在八抬大轿旁,瞧着路旁纹丝未动的马车,突然贱兮兮地笑道:“浮生啊,老夫有一事相求,不知可否……”

    未等老黄头说完,轿中公子便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便随着难以抑制的咳嗽声,语调轻松地说道:“前辈是想捎带搭个车?谈不上相求,随意便是。”

    可另一边的摇扇女子闻言又开始阴阳怪气起来,“倚老卖老,这点路都走不下来,还一副江湖前辈,世外高人的模样,我看就是个老乞丐,叫花子……”

    老黄头强忍下心中的怒意,对着轿中公子朗声道:“承浮生的情,老夫记下了。”

    这也怪不得老黄头拉下脸来求人,此时荒郊野岭,兵荒马乱,本就四下难得寻觅一处歇脚之地。他们经过一天一夜的折腾,早已疲惫不堪。又被刚才之事袭扰,此时早已口干舌燥,昏昏欲睡。而怀中顾醒,更是惨不忍睹。

    若还这么抱着,恐怕没等到淬鸦谷,顾小子就一命呜呼了。还有那二丫头,小小年纪就一路波折,此时老黄头低头瞧去,那脚上的一双草鞋早已磨去了七七八八,剩下的也就那么挂在脚上,和之前结的疤贴在一起,让二丫头看着更显可怜。

    既然落日峰家主应允,老黄头也不再犹豫,抱起顾醒后又朝着二丫头呼了一嗓子,就朝着那黑衣人的马车走了过去。

    那黑衣人对老黄头的到来置若罔闻,将他当成了空气。老黄头走到马车边,轻轻将顾醒塞了进去后,才非常刻意地拍了拍马头,顺了顺鬃毛,语气生硬地搭话道:“易兄受累。”

    那端坐于马车之上的黑衣人从鼻中发出一声冷哼,也不答话。只是将手中的长鞭高高举起,在头顶摇了那么一下子,落在脸匹良驹的臀上。

    那两匹良驹正在吃草,突然受惊正要起蹄,却被黑衣人拽紧了缰绳,只能偃旗息鼓,默默转身跟在了八抬大轿后面。

    老黄头吃了闭门羹,也不恼怒,默默退回到八抬大轿旁边,将头凑到轿旁小声问道:“易南星,为何变成了这样啊?”

    轿中人闻言陷入了沉默,并未立即回答,似乎在斟酌言语。反倒是另一边的摇扇女子有些不悦,“你个糟老头子,问东问西的,有完没完?”

    老黄头被这女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戳,已是有些憋不住

    ,正要发火却被轿中人出言打断,“前辈别跟涵姨一般见识,至于易叔,家爷走后便仿佛换了个人,越发沉默寡言了,前辈莫往心里去。”

    “不会,不会,随口一问。”老黄头嘴上如此说着,但心里却有了一种奇怪的念头,“这易南星与他也算是旧识,只是多年前便随着陈无情退隐落日峰。就算主家身死,也不至于悲痛欲绝这么多年,定然有难以言说的隐忧。更让人奇怪的是,他们这一行人实在太过奇怪,还有浮生的病。莫非……”

    老黄头似乎想到了什么,却不再继续深思下去,只是带有深意地望了望那驾车的黑衣人,又收回了视线,目视前方,不再言语。

    那驾车的黑衣人将老黄头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却没有任何表情动作,似乎将他当做一个陌生人看待。或许相隔多年,人与人之间就会逐渐陌生,直至完全淡忘……

    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天色已破晓,初阳的光辉洒下大地。这一队看似极其突兀的“走商队伍”,一路上竟然没瞧见一个人,让走在最前方的罗休越发奇怪。

    而那领路的将领则是眉头紧锁,一言不发,只是不自觉地加快着脚程,希望能快一点到达目的地。

    当众人走出官道,来到一条分岔路口的时候,原本此处伫立的界碑,不知为何被人用利器斜着斩断,只余下一个饱经风霜的“镇”字。罗休远远瞧见便止步不前,而那名将领则是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一下子跪在界碑前泣不成声。

    罗休几次想要上前伸出手去安慰,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默默站在原地。其身后的马车、八抬大轿和众人也纷纷停步,似乎这一刻的凄凉,让众人感同身受。

    当那名将领逐渐停止了啜泣慢慢扶着界碑站起身,他努力压抑着此时心中难以宣泄的悲凉,抬起手颤巍巍地指着不远处瞧不真切的一处城门说道:“再走几里路,就到了。”

    这一次开口的不是罗休,而是那一直居于轿中从未露面的陈浮生,只听他在一阵猛烈咳嗽声后,语调凝重地说道:“小心些,此处的血腥味,太浓!”

    这些江湖人又怎会不知,只是刚踏足此地,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而已。老黄头板着脸走到界碑旁,抬手按在那被利刃斩断的碑面断口处,良久后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斩龙刀!”

    那将领闻言一惊,“前辈可是瞧错了?我等镇属之地,怎会有这等高阶兵刃?”

    罗休此时半蹲在界碑旁,未挪眼却也接口说道:“老黄头说的没错,这里恐怕并非镇属叛乱那么简单,我们还是速速前去一探究竟。”

    罗休说完便抢先一步朝那将领遥指之处疾奔而去,身形几个闪动后便消失不见。此时本应目之极远,却看不分明。酷夏之季下,却弥漫起一阵阵冬时才有的白雾,将众人包裹其中。

    而罗休这一去却迟迟没有折返,仿佛被白雾吞噬了一样,尸骨无存。

    许是这白雾来的太过奇怪

    ,轿中陈浮生又开始猛烈地咳嗽,然后便轻声道出两字,“落轿。”此时众人已经围在了马车和大轿周围,而那名将领也在这短短一瞬后,消失不见。

    那名摇扇女子此时已经有些忐忑,不似之前那般淡定,嘴中叫嚷着一些神神叨叨的言语,“这定是冤魂索命,百日撞鬼啊。我早说不要来了,现在可好,前方无路,后退无门……”

    老黄头此时正眯着眼睛注视着前方,似乎能看穿一切。但闻听摇扇女子的言语,不禁不悦起来,“你这头发长见识短的乡野村妇,还不赶紧闭嘴!”

    被唤做“涵姨”的摇扇女子本有些战战兢兢,可听到老黄头如此辱骂于她,立马换了一副凶神恶煞地嘴脸,将此前的担惊受怕,楚楚可怜的模样抛诸脑后。

    快步走到老黄头身前,指着他有些泛红的鼻头咒骂道:“你个老不死的,就是你这灾星招来的是非。如果真如我说,那就将你丢进去,保我们平安。”

    摇扇女子话音刚落,老黄头身后白雾便开始浮动,速度越来越快,一下子就将他给吸了进去。

    这一幕将摇扇女子吓得不清,她哪里还顾得上那死老头的死活,连忙跑到轿旁紧紧抓住轿沿,带着哭腔说道:“我就随口一说,哪里知道那老头,那老头就没了。”

    轿中人闻言轻声叹了口气,并未有任何言语。反倒了墨野和白琊走到摇扇女子身边,开口宽慰道:“黄老前辈武功高深,吉人天象,不会有事的。”

    可未等那摇扇女子缓过劲来,便觉着有人从其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他望着身前的白琊和墨野,两人的表情皆是不可思议地震惊。

    摇扇女子看着眼前两人的神情,觉得后背发凉。但人往往到了这种时候,还是止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所以,她慢慢转头往后看去,不看还没什么,这一看可就把她半条命给夺了去。

    在摇扇女子身后,正是刚才消失在白雾之中的老黄头,只是此时的他披头散发,还将半截舌头吐露在外,双眼翻着眼白,正将一只手搭在摇扇女子肩头,贱兮兮地笑着。

    那摇扇女子发出一声惊呼后,便身子一软昏死过去。白琊和墨野瞧见此景,连忙上前将女子扶住,按着“人中”,免得她背过气去。

    就这么一折腾,那白雾不再浓郁,渐渐散去,众人才心中稍安。刚才消失的将领和罗休此时也走了回来,瞧见披头散发的老黄头和那倒在地上昏迷不想的摇扇女子,不解问道:“发生了何事?”

    老黄头整了整乱发,将头扭到一边一言不发。

    反倒是那一直在轿中的陈浮生,轻笑了几声开口说道:“前辈啊,你这一手可把‘涵姨’吓得不轻啊。”说完又止不住笑出声来。

    罗休和将领依旧一头雾水,他们二人刚才被突起的白雾所迷,对发生的一切一概不知。这一幕让本还想故作高深的老黄头再也绷不住,噗呲一声,望着那还被白琊抱在怀里昏迷不醒的摇扇女子,笑出声来……

第三百零八章 人神共愤

    随着老黄头的笑声越来越大,轿中人再也绷不住,也随着一道笑出声来。这可把本就是一头雾水的罗休和将领弄得更加迷糊。罗休一把拽住墨野的衣袖,急切问道:“可是遇到什么奇事?”

    墨野并未回答,脸上也浮现出难得的笑意。这些日子的出生入死,难得有了这么一个“插曲”,这两人恰如城隍庙的鼓锤,谁也离不开谁。

    直到罗休快要憋得涨红了脸,几近暴走的时候。被白琊抱着的涵姨才悠悠转醒,瞧见老黄头正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她,又要一口气提不上来,准备晕过去。也许是真,也许是假,但总好过看见那不知是人是鬼的糟老头子强上许多。

    轿中公子陈浮生语调微微抬了抬,打住了众人的哄笑,“先停一停,罗大哥,可有什么发现?”

    罗休本以为陈浮生会跟自己解释一番刚才之事,却没料到对方率先问起自己来了,有些错愕。不过随即缓过劲来,开口说道:“此去约莫三里地,就是那成德镇城门。只是让人奇怪的是,城门处空无一人,也无烧杀抢掠地痕迹,只是那紧闭的城门内,透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众人听完罗休的话,皆陷入沉默中。

    刚才来时陈浮生就点出了关键,此处有着浓郁的血腥气息,应是刚发生过大战不久,只是放眼望去,只有一处界碑被“斩龙刀”劈断,再无半点人影。就连残肢断臂都没瞧见一星半点,所以罗休才敢贸然上前查探。

    若是这里发生过什么,决计不会如此干净。可让人奇怪的是,这里干净的有些怪异,还有那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分明不像过了许久不散,而是才溢出不久。如此说来,此处绝非无事发生,而是被人刻意隐去了。

    只是这短短的时间内,为何会收拾的这么干净,也是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陈浮生沉吟半晌后,轻轻敲了敲轿框,那八名轿夫整齐划一地将轿子抬起,却并未走动,而是等待着陈浮生下一步指示。而此时一直断后的冥尊也快步走到近前,望着众人说道:“刚才附耳贴地,听到有马蹄声,约莫二三十骑,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些入城。”

    陈浮生闻言轻叹一声,“启程,我们边走边说。”

    罗休因先行探过一次,便走在了队伍最前面带路,那将领对此处也较为熟悉,跟在了罗休身旁,时不时地指着某处说上两句。待众人离开那处歇脚之地后,陈浮生才继续说道:“诸位可知,刚才异象为何?”

    老黄头此时已然明白,这落日峰家主除了武功超然,还是个智谋卓绝之辈,便也不拘泥于前辈身份,凑到近前笑嘻嘻地问道:“还请明示。”

    陈浮生并未让八人落轿,而是示意众人进行前行,边走边说道:“此处气候较为特殊,夜晚阴冷湿润,容易聚集水汽。加之这处昨夜必然发生了惨烈争斗,只是尸体被人带走,只余下了血迹。而后又有短暂雨水,所以待日升起时,温差一变,便升腾起白雾来。”

    “如此说来,我们嗅到的血腥味,已经交

    融在白雾中,消失不见的血迹?”罗休闻言恍然大悟,又借口说道。

    “罗大哥果然机敏过人,这正是在下想说的。如此想来,这处成德镇,恐怕并不简单,诸位要做好心理准备。”待陈浮生说完,众人已来到成德镇城门外,正要上手推门,却被罗休呵住。

    只见他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向着城门狠狠扔去,便瞧见那石头突然燃起熊熊火焰,掉落在地,依旧燃烧不绝。刚才正要上前推门的将领吓得魂不附体,若是伸手上去,岂不是会被烧成灰烬!

    未等罗休解释一二,陈浮生已开口说道:“罗大哥,莫非这门上涂抹了火石粉不成?”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老黄头更是跳着脚骂道:“这些直娘贼心肠如此歹毒,竟然在城门上涂抹这种下三滥的害人玩意,实在该死!”

    其余人未理会老黄头的喝骂,只当他是一时气急,却不知老黄头曾经也有过类似的遭遇。只是当时并非他们所为,而是敌军在城外放置了火石粉的机关,导致他们出师未捷便折损了数十人。

    只是这火石粉在后唐应用并不广泛,更多的是用作点烛照明之用,用于军旅却也并不常见。皆因此物用法用量不好控制,若是使用不当,恐会伤人伤己。所以寻常百姓家也只有用时会用小刀轻轻刮下一点放在灯芯之中,以此助燃。

    而这城门之上如此大面积的使用,还是这些年来第一次遇见。此时墨野已先行一步,抽出“断星恒”慢慢靠近城门。此时日头已高悬,越是靠近越觉炎热。

    就再墨野快要接近城门之际,那轿中陈浮生突然急切喊道:“快退!”

    众人闻言先是一惊,随即再也顾不得不多,纷纷往后退去。饶是如此,那离得最近的三人也还是有些托大,罗休似乎并未觉察到危险,逃的最慢。可就再那一声后,关的严严实实的大门突然“轰的一声”炸裂开来,从里面飞出无数残肢断臂,众人皆是避之不及。

    此时空气之中血腥味更加浓郁,仿佛置身尸山血海中,难以逃脱。

    众人被这一吓有些惊魂未定,待稳住心神望向城门,纷纷瞪大了眼睛,脸上神情更是各不相同。但他们所见之景对他们心灵的冲击,在接下来的几天内,久久挥散不去。

    那之前已被惊吓过一次的摇扇女子,惊觉眼前所见皆是真实后,险些再次背过气去。若不是白琊将其一把抱住,强撑着不让其倒下,恐怕这名泼辣女子早已昏死不知了。

    眼前场景几乎无法用语言来形容,那突然被巨大冲击力轰开的大门此时已再无遮挡,将眼前一切全部暴露在众人眼前。待气浪消散,众人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堆砌如山的头颅,有完整的,有残缺的,还有破碎不堪的,被小心堆砌成一众下宽上窄的高塔,显得格外诡异。

    若只是如此,还不会这般吃惊,在这头颅山前,全是跪服在地的身躯,只是他们的头颅已经被摘掉,用以满足那始作俑者的恶趣味。这些身着百姓衣衫和普通兵卒服饰的普通人,就这被整整齐齐地排列成了

    三排,皆跪向城门,宛如迎接的仪仗。

    而刚才那些飞出的残肢断臂,却并不是从他们身上砍下,似乎另有来源。

    罗休此时已紧紧捏住了拳头,浑身颤抖,愤怒之意难以宣泄。未等他有所动作,墨野和冥尊已一左一右按在他的肩上,示意他不可轻举妄动。那名将领也被眼前所见惊呆,竟是忘了该停下脚步,就这么一步一步慢慢走到那些跪伏在地的无头躯体,似乎想从中找到他的老母和妻儿。

    老黄头此时双眼紧皱在一起,两只手不住地互相搓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没有一字出口。那些头颅脸上分明写满了惊恐和悲伤, 还有临死前的不甘和绝望……

    当那名将领走到近前,未等众人反应过来,他闷哼一声栽倒在地,似乎触发了某种机关。紧接着那些跪伏在地的躯体突然挺起身来,似乎受到某种召唤和指引,纷纷对准了前方众人。

    只听见那将领临死前最后一声怒吼,“快跑,是暗弩!”随即便有二十余枚暗弩从那些无头尸体中激射而出,朝着惊魂未定地众人夺命而来。

    老黄头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扯下身上穿着的外衫,几步奔至最前,抓住一角开始使劲旋转起来。此时众人毫无遮挡,暴露在这暗弩之下,几乎等同于送死。

    那二十多枚暗弩瞬息便至,却被老黄头左右横挪,用旋转的外衫全部接下,可那名叫出最后一句的将领,已被那暗弩射的骨肉分离,在无人形。

    老黄头将外衫已收,被裹在其中的暗弩纷纷坠地。老黄头眼疾手快握住其中一只拿到眼前端详,便瞧见那暗弩箭矢之上,分明烙刻着“成德营防”四个字,让他顿时气急,将那箭矢折断,抛到地上。

    此时孤啸山庄几人才赶了过来,刚才瞬息之间他们全都护在了马车周围,挡下了那些流矢,让马车中的两人免遭暗箭。而那架着马车的黑衣人却并未出手,只是瞧着前方,一言不发。

    老黄头正要上前拾起那名将领的尸骸,被陈浮生出言阻止道:“前辈切勿轻举妄动,恐怕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难道,还有暗弩不成?”老黄头已是怒目圆睁,盯着前方怒喝道。

    “有没有我不知道,但烦请前辈注意脚下,刚才那人便是触及了脚下的机关,才惹出了这乱子。”陈浮生语调平常,并无太多起伏,反倒让老黄头心中更觉警惕。

    待走到那名将领尸骸前,老黄头果真瞧见有一根细线绷在膝盖之下两三存的地方,若是不仔细查看,绝对无法察觉。

    老黄头不敢托大,这军伍暗弩的威力,他刚才已经领教,比之他的时代更加凶残狠辣,不可不防。

    老黄头凑到一具无头尸体近前,仔细查看了一番才发现,原来这些暗弩做的极为桥面,乃是安置在这些尸体下腹处。待有人触发机关,就趁着无头尸体起身的瞬间,将闯入者射杀。

    用心可谓是歹毒至极,就连逝者也不放过,简直是人神共愤,当下十八层地狱!

第三百零九章 天下难医

    当老黄头透过那具无头尸体看向其后时,才发现这不过是第一轮攻势。这些无头尸体纵横排列,前后皆有这细不可见的丝线相连,牵一发而动全身。

    刚才若是贸然牵动其中一具无头尸体,纵然老黄头武功盖世,也将插翅难飞。如此之下,老黄头只能退了回来,将刚才所见全都说了一遍。孤啸山庄众人闻言皆是眉头紧锁,不知如何破局。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罗休偶然瞥见不远处草丛中有几只野兔在来回窜跳着,更加惹得他心烦意乱。此时众人腹中饥饿,便想抓来烤着吃。罗休也不等墨野等人说些什么,便轻轻踩了过去,将那三只灰毛野兔抓在了手中。

    此时站在轿边摇着蒲扇的女子眼见罗休抓到了野味,也凑了上来舔着脸想讨一只。不料老黄头横插一脚,一把从罗休手里夺过一只,并一副理所当然地模样,“老夫这些日子也没好好打牙祭,今日便饱饱口福。”

    就再众人商量着如何处置三只灰毛野兔的时候,轿中公子陈浮生突然开口说道:“诸位且慢,在下有一计,或可破局。”

    这一句,无疑对正热火朝天讨论的众人头上浇下了一盆冷水,让他们本已饥饿难耐的肚皮更加紧绷。罗休下意识地将其中一只兔子藏在了身后,环视四周发现无人瞧见,才开口问道:“有何用处?如何破局?”

    “我随行马车上有干粮可供诸位充饥,再烦请黄老前辈将三只野兔拿到那跪伏排阵前,再将其放出,便可一句破阵。”陈浮生用最简短的方式阐明了想法,随即示意轿夫挪到一侧约莫一里之外,并招呼众人跟上。

    老黄头思量了片刻后随即明白过来,对着那轿子竖了个大拇指后,又朝着众人嚷嚷道:“离的远些,免得遭了暗箭。”

    待确定众人已退自安全距离后,老黄头才走到另一侧边缘,给自己留出足够的逃生空间。蹲下身瞧着那些错综复杂的暗线,将第一只灰毛野兔轻轻抛入那些无头尸体中。

    这一只野兔刚才被罗休抓在手中,本已受了惊吓,此时脱离束缚,自然要乱窜乱撞,赶紧逃离此处。老黄头在抛出兔子后便立马向后疾奔而去,就再他转身的片刻功夫,便听闻身后“嗖嗖嗖”地破空声响起,第二轮乃至第三轮暗弩箭矢也被那倒霉的灰毛野兔给踩了出来。

    可怜那只野兔,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射出的暗弩箭矢给立毙当场,只有些许容貌飘荡而起,证明其曾经存在过。老黄头见此法奏效,便又如法炮制,将第二只丢了进去,刚才那只其实已经建功,这一只不够是查探一下,是否还有其他没有触发的机关。

    老黄头和众人默默等待了一会后,并未有任何异样,正想上前又听闻“嗖嗖嗖”的破空声响起,方才惊出了一声冷汗。不敢托大的老黄头瞧准机会,又将第三只朝着跪伏在地的无头尸体后的头颅尸山扔去。

    只听见一声震耳欲聋的炸响,那头颅尸山在灰兔触碰到的一瞬间爆裂开来,

    头颅四散而飞,场面极其血腥恐怖。此时老黄头才终于明白,这些始作俑者并非只是为了贪图一时的恶趣味,而是为了将闯入者置之死地而后快。

    等到老黄头慢慢走入那残肢断臂和头颅混杂在一起的城门前时,再无任何机关众人才暗松了一口气。只是罗休的肚子在此时又不争气地“咕噜”声起,让众人绷紧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

    老黄头此时就这站在城门前,并未朝着众人招手示意让他们过来。而是又向前走了几步,突然跪倒在地,不知何故。

    罗休、墨野再也顾不得其他,立马飞奔上前,却纷纷愣在当场。

    而那轿中公子陈浮生,则轻声说了句“上去看看”,众人便也跟了上去。此时走在队伍最后的冥尊没来由地回头望去,隐隐觉着身后有人在盯着他们,不知是确有其人还是因为多番震惊之下产生的幻觉。

    当众人来到城门前,再一次呗眼前所见颠覆。只见一条长街贯穿始终,两侧有寻常后唐建制的二层瞻楼和坊市,空无一人。但这条长街却已被鲜血染红,那鲜血浸透到石板之下再反涌上来,透着一种乌黑的恶臭。

    更让众人难以接受的是,在这并不宽的建筑之间,不知被何人用竹棍架了起来,极其规律的排布成了一纵。

    若是挂上灯笼,在夜间许是会非常好看,有着西域华灯之美,可此时悬挂其上的,却是一具具孩童的尸体,他们个个衣着极为鲜艳,但双眼瞪得老大,许是在临死前经历了无法感同身受的痛苦,在被人挂在了竹棍之下。

    难怪刚才老黄头会跪倒在地,若是换做平常人瞧见,早已吓得昏死过去,哪里还能看得下去。这一根竹棍之上悬有三名孩童,皆是双眼外突,口中舌头伸出。放眼望去,这竹棍少说了又三十来根,若是如此算来,至少有九十个孩子死于非命。

    轿中陈浮生瞧见此景也有些动容, 对身后马车上端坐的黑衣人吩咐道:“易叔,先行解下一人,一探究竟。”

    马车上的黑衣人一拉缰绳,许是拽的有些急,惹得马车中的二丫头发出了一声惊呼。那黑衣人破天荒地说了一句,“小姑娘,别拉开帘子,等着我回来。”

    二丫头似乎也察觉到这里的危险和不安,重重“嗯”了一声后,又说了句,“我守着顾家哥哥,哪里都不去。”

    那黑衣人闻言不再言语,朝着离得最近的一名悬挂孩童跃去,也不知他从何处摸出一个几近透明的兵刃,轻轻一划便将一名孩子给抱了下来。

    老黄头和孤啸山庄众人并未立即上前,而是站在原地瞧着黑衣人的动作。只见他麻利地朝着那孩子衣衫上一划,那穿在孩子身上的鲜艳衣服便从中间破开,露出孩子的身体。

    可这一刀下去的结果,让众人再次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外表看起来并无异样的小娃娃,在鲜艳衣服下面的身躯居然被人整个掏空,那白皙僵硬的

    皮囊下,只有空洞的骨架和泛着暗红的血肉。

    而那黑衣人瞧见眼前一幕并无有任何异样,或是被黑布缠着的面容瞧不出任何不适,他迅速将那小娃娃的衣衫收拢后,便快步走到轿边,冷声说道:“家主,这悬挂其上的孩子已经被掏空了肚肠,不知意欲何为。”

    陈浮生沉默了片刻,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再看一具。”

    未等黑衣人出手,老黄头已经按奈不住,解下另一名悬挂其上的娃娃查看起来,没有半点出入,也被掏空了肚肠。老黄头此时连眉毛都气的炸裂起来,有一种暴走杀人的气息倾泻而出。

    黑衣人瞧见老黄头查看的结果,再次对轿中陈浮生说道:“家主,一样被掏空了肚肠,已死去多时。”

    轿中再次陷入沉默,而那八名轿夫也停下了脚下的晃动,就这么僵直在当场,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便随着难以抑制的咳嗽声,陈浮生咬牙切齿地吐出几个字,“逆转还阳大阵!手段如此恶毒,我到要看看,是何方神色,能干出这等天怒人怨之事!”

    “莫非此处并非兵乱那么简单,还有妖人再次修炼邪法不成?”罗休也是全程目睹,此时稳住心神,连忙问道。

    “是与不是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世间并无神鬼之说,修仙之流,若是有人借口行事,必然图谋不轨。而若是有人信了,那才是天大的笑话!”陈浮生的语气越发急促,咳嗽声也越来越剧烈,让一旁站着的摇扇女子既生气又心疼。

    生气是因为瞧见这些还不足双岁的孩子就这么惨死在那些妄图窥探仙道的妖人屠刀下,心疼则是担心陈浮生因为这等身外事又透支自己的身体,还要死磕到底。

    她深知陈浮生的脾气秉性,怎会容忍这等邪魔外道在此横行无忌。此间乱世早已民不聊生,百姓朝不保夕,还要担心战火之苦,没想到居然还有此等妖人出没,实在让人难以咽下这口气。

    老黄头默默起身向前走去,脚下反涌而上的暗红血液被踩的踏踏作响,罗休也不甘落后,一个健步从了上去。而墨野和白琊则默契十足地守在马车旁边,不再离开一步。

    陈浮生再次轻叹一声,道出“起轿”言语,由涵姨带头继续向前走去。这座本就不大的成德镇,被鲜血浸染的道路,不知通向何方……

    一众人走在这条原本稀疏平常,此时却是如坠地狱的道路上,看着两旁的瞻楼坊市和寻常居所,皆是瞧不出半点烟火气。家家户户中早已没了本该有的蔬食肉果,那透着光的窗户内,满是鼠蚁横行。

    噫吁嚱,何其悲乎……任谁瞧见这样的场景,也会陷入抑郁之中。一恨行单势孤难平定天下;二恨世道不公战乱难平;三恨饿殍遍野独木难支;四恨庙堂之上不见疾苦;五恨怀才不遇沦落其苦;六恨妖人横行雪上加霜;七恨垂垂暮矣心亦难安……

    这乱世,何时能安?若非医者,如何定九渊……

第三百一十章 智极近妖

    这条并不宽敞的街道,只能容下八人抬轿勉强同行,如此拥挤的空间中,更增添了几分难以言说的压迫感。众人已慢慢远离身后的头颅和尸体,却不得不小心头顶高悬的小孩。

    这些被整齐悬挂在头顶的孩子,生前或许对这个世界抱有期许和善意,可没想到,会成为邪魔外道蛊惑人心的牺牲品。一路前行,无一人言语,许是刚才的一幕幕太过触目惊心,才让这条本就不长的道路走的更加艰难。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后,众人终于走到了成德镇长街的尽头。若非是要逐一查看两侧坊市民居中的情况,也不会刻意放慢速度。可这一路看来,却让众人更加一筹莫展。

    这些坊市民居中几乎没有打斗争抢的痕迹,似乎那些百姓都是出于某种原因,心甘情愿地跟着走的。但有些人却被分离出来,永远地留在了这里。

    那名忧心老母和妻儿的将领,此时已倒在他无比牵挂的家乡前,无法再问他此间的情况。若是能多知道一些,也不会如此茫然无措。

    长街尽头又是一座城门,但这座城门并未紧闭,反而大大地敞开,似乎在欢迎众人的到来。如此格局,反倒让人有些踌躇不前,似有空城计的意味。

    轿中又传来一阵越发急促地咳嗽声,陈浮生重重敲在轿内壁上,示意轿夫停下。那八名轿夫闻听立即停下脚步,却未曾落轿。许是脚下的暗红腥臭的污血,让他们也闻之欲呕,怎会让这一尘不染的大轿沾染这人间的污秽。

    众人在城门前站定,罗休走上前抬头望去,满脸惊异神色。看了半晌后,才转身招呼墨野和冥尊也上前来,要让他俩也瞧上一瞧。待两人走到近前,也如罗休一般觉着不可思议,但并未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默默走了回来,围在轿前,思量着如何开口。

    一直在轿旁的摇扇女子不知三人为何如此,正欲上前也一探究竟的时候,被陈浮生出言阻止,“涵姨,稍安勿躁。先听听三位如何说,再行事也不迟。”

    摇扇女子面上闪过一丝犹豫,但还是将抬起的脚收了回来。手上的蒲扇轻轻舞动了两下,似乎在说,“老娘倒想看看,你们三能说出个什么来。”

    未等陈浮生继续发问,三人中罗休抢先一步开口说道:“陈公子,你可我等瞧见了什么?我们看见那城门两边的石墙上,篆刻有让人毛骨悚然的祭祀图案,还有不属于后唐的奇怪文字。最让人惊异的是……”

    未等罗休继续说下去,冥尊抢过话头打断了罗休的添油加醋,“没有这么夸张,但确实有些诡异。加上之前陈公子所言,此处透着一股邪魅的气息。”

    “那罗大哥想说的,是不是那城墙上凹凸不同地形状,酷似一张绝望的人脸,发出来自内心深处的嘶吼?还有一众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冲击感?”陈浮生听完两人描述后,有接口补充道。

    这话语一出口,让孤啸山庄三人皆是一惊。要知道,此时陈浮生离城门还有数十丈的距离,而他们也凑到近前才能瞧出端倪。而他端坐轿中,从未走

    出一步,又是如何得知这里的异样?莫非……

    未等三人言语,陈浮生又继续说道:“我既然能点出‘逆转还阳大阵’,自然也知晓此阵的一些构成,除了此处营造的‘鬼域’外,这城墙上的图案、文字和人脸,也是密不可分,缺一不可。”

    三人闻言心中忧虑更甚,墨野不愿继续猜测下去,直言不讳道:“陈公子,我们萍水相逢一路行至此处,似乎都有着被你牵引行事,而你对此间之事如此清楚,莫非你就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墨野话语未落,三人已先后退了一步,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可那轿中公子却发出一阵苦笑,半晌后才淡然说道:“我若是此间始作俑者,那早已不会留下诸位活到现在,还一路破局解惑,岂非玩心太重了些?再者说,我若干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又岂会将自己暴露在诸位面前,未免太过自信托大了!”

    此时老黄头也从城墙处走了回来,他一直听着孤啸山庄众人和落日峰陈浮生的言语,并未表明立场。若是说没有怀疑,自然不可能。人在江湖走,小心为上。但说有多少怀疑,恐怕也并未放太多心在身上。

    正如陈浮生所言,若真是他干的,他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怎么会帮助众人破局解惑?难道就因为那一场萍水相逢,便要逢场作戏到底?恐怕并非如此。更多的是,希望能一道前往淬鸦谷,延续自己的生命。

    如此想着,老黄头走到两方之间冷静地说道:“此时言之过早,让陈浮生接着破局解惑,一切便将迎刃而解,诸位以为如何?”

    孤啸山庄众人互望一眼,纷纷将目光投到了那辆马车上,此时昏迷不醒的顾醒和二丫头还在那里,确是不能贸然翻脸。不管是与不是,都将让他们置身于危险之中。

    一番思量后三人便放松下来,罗休更上抱歉歉意道:“一路行来有些急躁,陈公子莫怪。”

    陈浮生闻言一声轻笑,“无妨,行走江湖,自然小心为上。只是在下与诸位甚是投缘,确无加害之心,还有各位安已。”

    冥尊闻言跨前一步,抱拳朗声道:“小小插曲,不足挂齿。是我等唐突了。”

    老黄头不愿在见几人这么客套下去,随即板着脸出言打断几人言语,用不用质疑地语气说道:“浮生,先行破局!”

    轿中公子轻轻摇头,心中自然想到家爷曾说,这位黄前辈的种种奇闻轶事,不禁有些哑然失笑。可却并未继续纠结,而是开口吩咐道:“易叔,烦请一探。”

    马车上端坐的黑衣人立马飞身跃起,朝着城门疾驰而去。老黄头自然不甘示弱,也想前往一探,却被陈浮生出言阻止,“前辈耐心等待片刻,接下来还有重要之事需要前辈出力,不急于一时。”

    短短半日,陈浮生便已然成为这临时拼凑队伍的“智囊”,他行事果断,冷静善思,博闻强识的品质,让众人皆是钦佩不已。可他优异的天赋,对着个队伍而言,也是一把双刃剑。其智极近妖的

    特制,也让孤啸山庄众人和老黄头惴惴不安。

    若是此时想玩什么阴谋诡计,那剩下的人只能任由他玩弄于股掌之间。所以才有了刚才的一番试探。可却也被陈浮生轻易化解,如此奇才,世间罕见。

    易南星并未耽搁太久便折返而回,站于轿前并未着急开口,而是对着周遭之人说道:“还请往后退一退,这些话不便告知尔等。”

    听闻易南星言语,连着老黄头在内的众人皆是有些疑惑不解,刚才心中的担忧,又开始蠢蠢欲动。但未免直接冲突,众人还是“识趣”地往后退了几步。易南星这才凑到轿帘前,小声嘀咕了几句。

    几人虽不知他说了些什么,但隐隐感觉得到,话语中透着一种不安。虽瞧不见他黑布下的神情,但感觉事情已非邪魔外道祭祀这么简单。

    易南星说完后便退到一旁,静待陈浮生的指示。这次陈浮生并未立即开口,而是沉默了许久后,才用一种笃定的语气说道:“既然如此,那便闯上一闯。”

    其余众人闻言皆有疑惑神色,陈浮生自觉语意含糊,便有补充道:“易叔已探明情况,此处城墙并无机关暗箭,但城内透着让他也觉着毛骨悚然的威胁,所以刚才暂时避开大家,是为了商量是否要冒险一试。”

    老黄头有些沉不住,连忙抢过话头,“若是如此,那我一直前往便可,尔等无需冒险。”

    “话可不能这么说,这种积攒功德之事,我罗休还是要插上一脚才是。”罗休不甘示弱,也跟着说道。

    此时墨野和冥尊互望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瞧出了一点别样神色,如果这城门后有何阴谋,那他们这一去恐怕就是九死一生。如果这阴谋乃是陈浮生所为,他们断然没有活着的希望。

    两相合计后,冥尊便将罗休拉到身旁,附耳说道:“事有蹊跷,你留在此处,让墨野跟着走上一趟。我瞧着这八名抬轿的轿夫也绝非平庸之辈,若是我们走的太多,恐有生变。”

    罗休本是有些不悦,但听到冥尊如此说了,也就不好继续坚持,打了个哈哈,向着白琊所在的马车走了过去。

    冥尊这才抱拳道:“陈公子,为保安全起见,让墨野随行,也好有个照应。你看如何?”话语已是极为客气,但却也有刻意保持了距离,如此一来,倒也显得合情合理。

    陈浮生没有推辞,却对将要前往一探的三人说道:“以半个时辰为界,若有任何情况,先退出来再说。我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恐怕身后也有危险正在靠近。”

    三人点头应允,随即由老黄头带队,向着那处诡异的城门走去。待几人消失不见,摇扇女子才有些担心地问道:“公子可是发现了什么?”

    陈浮生闻言冷声说道:“若是没猜错,他们必将遭逢一场恶战。这城中剩余百姓,或许皆在那城门深处。”

    此时剩下的几人纷纷朝着城头投去担忧的目光,仿佛看着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野兽,等待着他们自己送上门来……

第三百一十一章 同仇敌忾

    却说那先行试探的三人,自走入城门后便感觉到四周萦绕着一股诡异的气息。但四下查看并无异样。此时正值午时三刻,头顶烈阳的三人,身在此间却如置身冰窖之中。

    三人往前走了约莫百米距离后便不再贸然行动,因为在三人眼前出现了一条岔道,恰好有三条路通向不通的方向。此时墨野站在左边的岔道上,前方瞧着郁郁葱葱,不知是通往何方,隐约还有山泉水涧间的鸟鸣之声,并无刚才那种压迫感传来。

    而老黄头着蹲在中间的岔道前,望着脚下的青石板路,愣愣出神。在他眼前的建筑跟刚才一般无二,只是此间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不知是有人在此设宴还是有寻常百姓流连其间。

    最右边自然是一路上未发一言的易南星,他脚下的岔道延伸出去似乎并非陆地,而是一汪湖泊,有游船摇曳期间,若隐若现。

    三人被眼前之景所震惊,不知是否该踏出这一步。此时据约定的时间已过十之有一,老黄头一拍手掌朗声道:“如此诡异之事闻所未闻,但其中必有一条道路能带着我们走出去。既然来到此处,断然没有后撤的道理,那便以三刻为限,时间一到立即折返,我等合计后再从长计议。”

    墨野自然应允,他那条道看着并无特别,想来也不会出啥岔子,反倒是老黄头和易南星所面对的,才有些让人担心。

    一直目视前方,似乎并未听老黄头言语的易南星,短暂沉默后转过头来,望着老黄头轻声说道:“那就按你说的办。”老黄头此时还蹲在地上,抬头望向那一身黑衣的“旧友”,似乎想到了什么,迅速起身,也不答话,快步向前走去,消失在迷雾之中。

    此时剩下两人才明白,眼前所见皆是障眼法,实际情况还得深入之后,方才可知。两人也不再犹豫,也快步走入岔道之中,消失不见。

    此时城墙外的众人正在焦急等待,殊不知在他们身后,还有一众人马已悄然而至。为首之人正是昨夜挟持二丫头未果后,脱身逃走的零陵。此时的她正双臂环胸望着成德镇前的一片狼藉,眉毛不禁抽动了几下。

    而他身后几人,正是之前拦截顾醒等人的追兵。只是他们和零陵有意无意保持了一点距离,似担心此女子一怒会将他们也这般斩杀在此。零陵看了片刻后也不再将目光停留其上,而是转身望向身后几人,笑着说道:“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闻言皆是沉默,不知该如何抉择。原来他们刚才一路行来时就商量好了应对之策,又这几人率先发起佯攻,拉扯出空间后,零陵在伺机动手,割下顾醒的头颅。

    可当他们瞧见成德镇前的一幕后,纷纷有了退缩之意,倒是零陵非常大胆地走到近前,仔仔细细地查探了一番后,才问出了这么一句。

    将这几人皆是不语,零陵似也不愿勉强,便打趣说道:“如此看来,这里恐怕发生了一场恶战,不管是否与顾醒等人有关,我等皆不可掉以轻心。如此,就有劳诸位了。”

    那几人闻言一震,纷纷退后几步,似乎下一刻就要转身逃离。但碍于零陵天狱司副司首的身后,还有她奉国主之命来此的目的,几人却也不敢丢下她一人在此。若是被这小姑娘一纸状令告了上去,他们哥几个不死也得脱层皮了。

    此时摆在他们眼前的就只有两条路,一来就是鼓起胆子闯上一闯,说不定还能有点收获。若是能截杀顾醒,那更是皆大欢喜。二来嘛,就是原地等候,等着郁天风郁大将军的率领援兵来此,助他们一臂之力。

    但若是如此,就算截杀顾醒,功劳也必将减半,如此实在不够划算。但当几人瞧见成德镇的惨状后,本是摇摆不定的心,立马紧紧贴在了第二条路上, 不再有丝毫动摇。

    如此,那几人中为首一人,犹豫了许久后,才支支吾吾地开口说道:“凌副司首,我们几人实在难以成事,要不您看就在此等候,等着援军来此,再将乱臣贼子全部杀掉,我们坐享其成,岂不美哉?”

    零陵闻言展颜一笑,笑容中浮现出了几分杀意。可那几人并未察觉,还以为零陵只有一人,不得不同意他们的想法。就再几人心中稍有松懈之时,零陵忽然拔刀出鞘,一个瞬息间脚下蓄力,纵身朝着几人扑来。

    这几人虽有胆怯,却非寻常武夫,也修有内劲加持。若非如此,昨夜拦截时早就被冥尊全部击杀,岂能容着他们全身而退?

    可零陵这一手变脸来势汹汹,本以为同仇敌忾的几人,此时才明白零陵笑容中的深意,连忙拔出兵刃,要与她一决生死。许是觉着倘若继续虚与委蛇,零陵绝不会放过他们,还不如一不做二不休,让她彻底闭眼来得实在些。

    如此想着,四人便兵分两路包夹而来。这一队截杀之人,还未撞见顾醒等人就先行内讧,实在有些不知所以。可零陵却已不管不顾的冲了上去,她知道,只要击杀其中一人,便可威慑其余三人,那自己这领头的地位,才能真正稳固。

    那四人此时也已凶相毕露,再也没有刚才那样的嬉皮笑脸,反倒是多了几分狰狞。两边四人拔刀而至,零陵随即后仰躲过了这拦腰一刀,滑至四人身后,将短刀抛起一脚踢了出去。

    而自己则一个闪动,来都离她最近一人身后。那柄华丽短刀在被她踢出后,不偏不倚飞向另一人。那人见零陵短刀脱手,一生冷笑后握紧横刀向着短刀砍来。

    可让人始料未及的是,短刀被这一击恰好飞向零陵身前的同袍,那人正要出手挡下,却被零陵从身后绕过接住短刀,从两股之间又滑了过去。

    这人被零陵鬼魅一般的身法所扰,竟是忘了吃痛。当他想转身反击时,才发现自己两股间已血流如注,顿时两眼一黑,栽倒在地。

    其余三人见零陵一击得手,也不敢再贸然出手,却也不愿就此退去。

    零陵得手后再次转身,单膝抵住那人脖颈,反手便抹了那人脖子,下手干净利落,没有一点拖泥带水。这一手才真正将

    其余三人镇住,让他们不敢在发起攻击。

    眼见三人犹豫不前,零陵笑着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烟尘,一抖刀上残余的血珠,收刀入鞘。一改刚才的狠辣的神情,背着手,一副邻家女孩的乖巧模样。也不等三人有何动作,用一种怯生生,娇滴滴地嗓音问道:“三位大哥,可否随小女子走上一遭啊?”

    三人哪里还敢造次,立马将手中兵刃一丢,跪倒在地磕起头来。

    此时的零陵才挺直了腰杆,重新转过身去,再次将目光投向成德镇城门处。三人不敢造次,也不敢上前,就这么远远隔着,等待着零陵的吩咐。不多时,零陵收回了视线,却没有转身,用一改刚才的语调,用一种让人不寒而栗地声音吩咐道:“尔等三人,兵分三路,速速查探。”

    这三人哪敢怠慢,立马捡起地上的横刀,绕过零陵头也不回的向着成德镇城门冲了过去。此时在他们眼前的尸山血海,比那零陵看起来,可爱多了。因为,这小姑娘天真无邪地笑容下,分明隐藏着一只嗜血的凶兽,正瞪大了眼睛,毫无感情地看着这一切。

    待那三人跑到城门前,零陵远远听见一声惊呼。但那三人却未敢后退,壮着胆子继续向深处走去。他们不知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但他们知道,若是后退,迎接他们的必将是冰冷的刀刃和难以想象的折磨和死亡。

    既然如此,还是继续前进来的实在些。可他们此时也在经历着刚才顾醒等人经历的一切,只是他们并不知道,这些高悬于顶的小孩为何会被挂在此处,这三人心中大骇,便将顾醒等人与之联系到了一起,此时僵在原地,踌躇不前。

    而留在城门外的陈浮生等人,自然已经察觉身后有人走来。罗休在跟陈浮生说了几句后,也不再继续等待,转身大跨步迎了上去。想要以他的实力,要解决掉这三人还是不难。更何况还是这三人被惊吓到如此程度的情况下,更觉手到擒来。

    而此时白琊守在的马车里,传来一个略带哭腔的声音,“白姨,顾家哥哥身体越来越冷,会不会……”

    二丫头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谁都知道,顾醒恐怕已经有些难以为继。白琊心一横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掀开车帘一角将瓷瓶递了进去。二丫头止住了啜泣,连声急问道:“可是良药?”

    白琊沉默半晌后才有些无奈地说道:“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而那轿中公子,则是一声叹息。他久病成医,自然嗅到了那瓶中是何物。若非濒死之人,万万不可服用此物,否则将会立刻形容枯槁,变得不人不鬼。可若是濒死之人服下,可延缓寿命十五日。到十五日前,若能得到救治,便可扭转,若不能,那此人将爆体而亡,神仙难救。

    陈浮生紧了紧手中瓷瓶,看来他也有这么一瓶药,却不知该不该吃。可怜他不过才十六的年岁,就要承担如此痛苦,实在让人心疼难安。那轿旁的摇扇女子,轻轻拍了拍轿子,也不言语,许是宽慰那未曾露面的陈浮生……

第三百一十二章 退无可退

    或是那多年来的默契,陈浮生却是淡笑一声,轻柔说道:“涵姨,没事的,还能再坚持数月,一定能赶到淬鸦谷。”

    说者原想宽慰,却又惹得那摇扇女子一阵掩面哭泣。连带着马车旁的女子,也有些动容。原来等待着他们的考验,并非是那世道艰难和穷凶极恶的追兵,还有顾醒和陈浮生自身难以抹去的病痛。如“跗骨之蛆”一般,将两人一点一点地拉入深渊。

    …………

    罗休快步迎向踏入城门的三人,这三人此时还深陷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而不知,危险正在一步步向着他们靠近。罗休远远便瞧见了这三人,但却未贸然出手,而是藏身于一处房舍中,等待着几人露出破绽。

    纵然刚才已走了一遭,再次折返还是觉得背脊发凉。这悬于天顶的小孩,仿佛正低着头朝着他哭着,闹着问他,为何不救下他们。来犯的三人却没有这种感受,他们手下亡魂何止数百,但此时却如置身地狱,行走在那黄泉路上。

    罗休眼见几人越走跃进,便轻轻划掉一块桌角,用内劲捏成大小不一的数块,朝着几个方向扔了出去。结果恰如罗休说想,这几人本就绷紧了神经,又被这么一吓更是发出连连尖叫,但却不敢上前,只能站在原地四处张望。

    罗休闻听其中一人壮着胆子喝道:“何方神圣,在此装神弄鬼,不妨出来一见?”就再他说话的当口,其余两人已从袖中摸出几枚暗器,往罗休刚才投掷之处扔去,却如泥牛入海,悄无声息。

    这可将三人吓了一跳,若非刚才弄出动静的,不是人,而是……三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这一层,一起抖了个哆嗦,随后又紧紧靠在一起,形成了三角之势,不断移动着环视着四周。

    罗休眼见得手,却不见几人分散开来,不禁有些恼火。但不管怎么说,初步计划已奏效,那么就进行第二阶段的计划——“声东击西”。

    三人背贴背地靠在一起,神情紧张。握着横刀的手心已有冷汗渗出,三人后背皆已浸湿,却不敢挪开一步。就再他们以为刚才不过是风声带起的声音时,罗休已猫着腰从房舍中走了出来,慢慢向他们靠近。

    三人此时所处之地恰好是长街中央,虽然这条长街只有两人比肩宽,但他们几人凑到一起,还是觉着有些拥挤。并且,这条长街沿途两边,都是大敞开的房舍和坊市,四通八达。

    如此,要在此处藏匿,简单易如反掌。果然,未等几人将心放入肚中,罗休便从嘴中发出“咻的一声”,在几人将见未见时跳了过去,又消失不见。几人本就绷紧的神经更加难以承受,其中一人瞪大了眼睛,朝着刚才罗休出没的地方跑了过去。

    其余两人想要阻拦,却没有来得及伸手,那人已奔至一处房舍外,探头探脑地往里面张望。因为刚才他正好对着这个方向,瞥见罗休掠过的身影,便想将装神弄鬼之辈给揪出来。

    可谁曾想到,那人刚来到门边,就被罗休一刀扎进了肚子,等他低头之时,又一刀划

    破了脖颈。那人脖颈一凉后便是一阵剧痛,连忙双手捂住脖颈想要转身逃跑,可罗休已经抓住他的脚跺,没有丝毫反手之意。

    另外两人正想去拦,却没想到那人双脚已被控制,只觉此人悬浮于空,双脚胡乱蹬着。可他们不知的是,罗休已经控制了这人的行动,就是为了迷惑两人,让他们分开。

    果不其然,眼前第一个人捂住脖颈双目圆瞪,另一个便向上前救下。可刚到近前,低头看去,便瞧见罗休动的手脚。可未等此人开口近乎,就被罗休一刀扎入腹腔,然后顺势拉下。第一个人自然已经往后仰倒,摔在了地上。

    罗休被第二人挡住了身形,让还在犹豫不决的那人瞧不真切。可当他看见第二个身躯开始抖动起来,还有鲜血渗出的时候,便尖叫一声,也朝着这边冲了过来。

    等待他也奔至近前,罗休再将短刃往上一拉,将第二人劈成两段。紧接着在来人露出惊骇神色的当口,又摆出一张阴冷面容,还幽幽地说了一句,“轮到你了!”

    最后一人眼见两名同袍惨死,怎会甘心束手待毙,连忙向后跃去。可还未跑出多远,便闻听此间有诡异笑声开始回荡开来。

    罗休正要走出那房舍大门追上去,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声吓了一跳,也愣在当场。因为他也不知这些声音是从何处发出来的,莫非是前面探路的三人出了变故,才惹得此地也跟着有了这些匪夷所思的反应?

    可未等罗休想明白其中的原委,那原本安静悬挂于顶的小孩,突然张嘴朝着那最后一人吐出一口黑烟,似乎笑声便是从那小娃娃口中发出。可刚才众人一路行来,分明查看过这些小孩都是死物,为何会有这样的举动,实在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罗休不敢托大,连忙绕过那人往回跑去,他想着快些与陈浮生等人汇合,好将此间情况告知。可未等他跑出百余步,便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惨叫。罗休闻言立马转身望去,只见那最后一人浑身笼罩在黑气之中,那头顶上的小孩并未有进一步的动作,依旧跟死物并无差别。

    只是接下来的一幕,饶是罗休这种江湖喋血的杀手,也是寒毛直立,吓得呆傻当场。只见那被黑气包裹之人张嘴呼喊着什么,却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而他双手也在虚空中抓挠着,似乎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可是他却连走一步的力气都没有,从头开始整个人如被腐蚀一般,在罗休眼前顷刻间化为一滩血水,从此在这个世间消失不见。

    来不及震惊,罗休已转身向着来路疾奔而去,因为他瞧见其他高悬于顶的小孩身体都开始轻轻抖动,似乎口中也有类似气体准备喷出。若是等待那时,就一切都晚了。

    当罗休气喘吁吁地跑到马车旁,将刚才所见言简意赅地讲了一遍后,陈浮生当机立断吩咐道:“速速入门避祸。”

    那八名轿夫没有片刻耽搁,抬起轿子健步如飞地往那一面同样诡异的大门奔去。而罗休则暂代了黑衣人的车夫之职,抓起马鞭一扬一落,

    便也追了上去。可怜那摇扇女子,只能跟在轿边火急火燎地跑着,有些滑稽可笑。

    待众人都走入城门后,陈浮生才吩咐罗休等人赶紧将那城门关上,以阻黑气侵袭。恰如罗休所料,众人离开后不久,那不知何处而来的笑声再次响起,高悬的小孩纷纷张嘴,吐出了那一口黑气。

    顿时长街黑气弥漫,那些小孩也被自己口中吐出的黑气包裹,慢慢消融不见。奈何此时正在城外苦苦等候的零陵眼见城门内没了动静,便想着亲自前往一探究竟。可刚到城门边便瞧见那一团黑气弥漫开来,黑气之中的死尸顷刻间化为一滩血水,零陵心中大骇,又连忙退了回去。

    此时他已然明白,刚才那三人就算大难不死,也跑不出来了。或许会有更有意思的事情等着他们。如此想着,零陵也不再着急行动,而是寻到了那处界碑,靠着休憩起来。

    …………

    而城内的众人,眼见时辰快到,却不见三人出来,心中更觉担忧。城门外的诡谲笑声越发刺耳,城门内却愈发幽静。此时端坐于马车之上的罗休开口问道:“陈公子,可有良策?”

    轿中公子闻言先是一阵苦笑,随即说道:“毫无办法,罗大哥若是不着急,静观其变可好?”

    罗休闻言一时语塞,也不再纠缠,便后仰倒在驾坐上,开始闭目养神起来。刚才还在马车上的白琊,不知何时已走到轿旁,并未向陈浮生询问此间事,反倒好奇地问道:“这八名轿夫是何许人?为何从未见他们劳累进食?”

    摇扇女子对白琊并无恶感,闻言娇笑一声,正要作答,忽闻不远处传来一阵惊呼,打断了两人的言语。白琊本想借此舒缓下紧张的情绪,可奈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而那仰躺在马车上的罗休,却未睁眼,只是悄悄眯起一条缝,朝那惊呼声处望去。因这声隔得较远,几人还未分辨出是谁人发出。但无论是谁,都让他们心中绷紧的弦,又紧上几分。

    陈浮生许是感觉到了身侧两人的轻颤,出声宽慰道:“无妨,据我听来,并非他们三人发出。但据约定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不知道他们那边情况如何?”

    原本要安定下的心,突然又悬了起来,怎不叫人忧心。此时头顶烈日如火,可几人的身体却越发冰冷。不知为何,从刚才入内起,便再也感受不到一点热度,如冰火之间。

    白琊还是觉着心中难安,又想继续说些什么。可陈浮生似乎不愿多言,反而岔开话题笑着说道:“白姐姐想知道这八名轿夫的缘由?”

    “陈公子不愿讲,我也不勉强。只是有些好奇罢了。”白琊不置可否,眼睛还是盯着远处,有些惴惴不安。

    “无妨,这几人也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活物,而是用的某种秘法处理了,才能如此不知疲惫。”陈浮生轻笑了声,毫不在意的说道。

    白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望向远处,不知墨野此时正在经历怎样的危险……

第三百一十三章 蛊惑人心

    却说老黄头、 墨野和易南星三人兵分三路走入岔道中,三人所见之景却截然不同。但当三人转身回望,身后却已被迷雾笼罩,不知来路何方……

    墨野并未有丝毫犹豫,大跨步往前走去。脚下石板陡然不见,变换而来的是松软湿润的泥土,还有些沾靴。此间温感略有上升,不似刚才那般渗人。只是不知这不过百十来步的距离,为何会有这种奇特景象。

    墨野已将“断星恒”握在手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泥地上,慢慢向前挪动。这条道路前方郁郁葱葱,却瞧不真切,似乎有青山环抱,绿水萦绕,但又那么虚无缥缈。

    道路两侧杂草丛生,偶有几只飞虫跳跃期间,又有轻盈鸟蝶在其中若隐若现,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

    墨野虽觉奇怪,但并未察觉此间真假,只能强压着心中的悸动,继续向前走去。当他走了约莫百步后,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映入眼帘,此山之高尤甚“扬名”,更有种唯我独尊的气势。

    可墨野并未抬脚向上,而是低头沉吟了片刻,反而更加疑惑起来。要知道几人一路行来,走过之处皆是一马平川,遥遥所望也未曾有如此高耸入云的山峦,实在有些出人意表。

    更何况这三条岔路中的景象各不相同,三人也是了然于心,倘若深入山中,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恐怕连退路都没有。

    就再墨野踌躇不前的时候,本是天朗气清的此间被一团黑云笼罩,那本来郁郁葱葱的树木花草也在顷刻间被笼罩期间,变得诡异莫名。最让墨野毛骨悚然的是,那山峦中似有野兽低鸣,吼声不大却久久不绝,让他心绪难安。

    如此之下,断然不敢再继续往前走去,此时孤身一人,还得从长计议。可这天气说变就变,在短暂的电闪雷鸣后,竟无一星半点的雨水滴落,穹顶之上又恢复如常,让墨野大吃一惊。

    此时身后那条松软的泥路逐渐变得紧实起来,墨野转身伸脚踩上,已然没了刚才的感觉。而那条通往山峦之上的道路,却变得越发清晰,如一条悬梯,直挂山峦之巅。

    墨野正要转身离去,却瞧见不知从何处跑出一只麋鹿,蹦蹦跳跳地向着那条笔直向上的道路跑去,时不时回头望向墨野,似乎对着陌生人格外好奇。墨野饶有兴致地望着麋鹿,看着它消失在道路尽头的迷雾之中。

    在等待片刻后,果然有一声惨叫从中发了出来,随后又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墨野不敢在此继续逗留,立马拔腿就跑。可身后那条道路之上,竟似有一物追了出来,正呲牙咧嘴地向着他追了过来。

    墨野在奔跑间隙扭头回望,竟然瞧见一只双眼赤红,咧嘴呲牙,牙间还有点点殷红和往下滴哈喇子的孤狼,正伫立在不远处瞧着自己。那匹孤狼发现墨野回头,随即发出一声长啸,就朝着墨野冲了过来。

    墨野只能加快脚步,继续往回奔去。他也并非害怕,只是此间之物虚虚实实,不知真假,倘若真的对上,不知这畜生又会使出何种手段来。

    就这么你追我赶,墨野却越发觉得不对劲,因为来时不过百十来步的路程,跑了约莫有半个时辰,都还没跑出去。而身后的畜生

    也已越来越近。墨野只能止步转身,朝着那孤狼奔了过去。

    那头孤狼明显出现了拟人化地一愣,然后更加凶残地张开大嘴,想要一口咬掉墨野的头颅。

    人狼相争,一触即发。

    墨野抢先发难,“断星恒”往前一突,正中孤狼脖颈。可那头畜生狡诈异常,只是轻微擦破了些皮毛便闪到一边,包抄了过来。更让墨野觉着惊讶的是,那头孤狼居然露出拟人的笑容,似乎在嘲笑他的无知。

    墨野心中泛起一阵胆寒,却不敢托大,随即脑中萌生出一种奇特想法,“这头孤狼莫非是人假扮?或是有人刻意用来蛊惑人心?”

    有了这种想法,墨野也不再佯攻试探,一个后仰躲过孤狼的扑咬后,又一个侧身滑步跑到孤狼身侧,用“断星恒”勾住了孤狼的头颅,整个人则完全匍匐在狼背上,任其如何挣扎,都不能甩脱。

    那头孤狼没想到墨野会用如此低劣却极其管用的手段,在拼命挣扎了数次无果后,只能发出轻声哀鸣。可墨野又怎会动一点点恻隐之心,手中一用劲,“断星恒”的刀刃就向孤狼的肉里又近了几分。

    就在手起刀落的时候,那头孤狼居然口吐人言,“壮士饶命。”

    这一句让墨野为之一愣,但随即恶狠狠地问道:“何方妖人,在此作乱?”

    那头孤狼已知命悬一线,也不敢继续含糊其辞,连忙说道:“小人乃是蓬莱仙山的一名游方道人,路经此处偶见兵乱,便想普度众生。”

    墨野闻言似乎明白了几分,寒着脸继续问道:“那此处乃是尔等布下的幻阵,目的是诱敌深入,再将其斩杀?你们与那扶摇道人和坠珠道人,可有相识?从实招来!”

    如此说着,手上的动作又加重了几分,让那头孤狼有些喘不过气来。

    此时命已被人握在手中的孤狼连忙继续说道:“蓬莱仙山普渡众生,路见不平自然拔刀相助。只是此间愚民甚多,只能去粕存优,方为普世之道。至于那两人,也算是蓬莱仙山之人,只是昨夜一去未返,恐怕凶多吉少。”

    墨野此时心中已然明了,这处也是幻境,不知这自称来自蓬莱仙山的妖人用了何种妖法,扰乱心智,才误入此间。墨野抬手再那狼首上重重一拳,继续追问道:“此处,如何破局?”

    那头被制住的孤狼并未回答,而是反问道:“若是言明,可否放我一条生路?”

    墨野手中动作越发收拢,那头孤狼不敢继续拖延,连声说道:“自那条路一直往前走,便可回到刚才的地方。”

    墨野闻言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才轻吐几字,“如此,你就安心上路吧。”随即使劲一拉,那头孤狼只来得发出一声惊呼,便身首分离,彻底断了气。

    而在离三条岔道外的不远处,有一名道士装扮的人突然口吐鲜血,仰头栽倒下去,生死不知。

    而在他身旁还有两人,也如他一般盘膝而坐,双眼紧闭,脸颊已渗出豆大汗珠,手中掐诀,似乎还在施法抗争。

    而这三人前方,有一

    名鹤发童颜的老道人,正手持桃木剑,脚踏罡步,不断挥舞,嘴中念念有词,“乱世妖魔现,浮生若等闲。此间惊天止,斩断一线天。救凡脱疾苦,莫大功德前。蓬莱无旁贷,苍生在眼前。”

    当他桃木剑向前指去,那祭坛之下竟然密密麻麻匍匐着身穿粗布麻衣的百姓。他们一个个低头垂面,嘴中也跟着念念有词,身体还在不住微微颤抖,似乎对祭坛之上的那人格外尊崇,怀揣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敬意。

    而在外围则站着手持横刀的兵士,将这些寻常百姓包围其中,透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当那名道人倒地之后,那手持桃木剑的道人突然睁眼,厉声喝道:“妖魔来袭,尔等要虔诚祈告,切莫断了缘法!”祭坛之下的百姓又开始有规律地起起伏伏,向着祭坛拜祭。而那些兵士眼中明显有着一丝不屑,却没有言语,只是神情更加冷漠。

    而那手持桃木剑的道人,瞧见此景扯了扯嘴角,转身直指第二名年轻道人,用只有他们几人能听懂的言语说道:“左道已毁,中右路不可崩,必须死守。听明白了吗?”

    那双目紧闭的两名道人微微点头,手上又换了一个动作,似乎加大了功力。而此时正在右路中的易南星,明显感觉这条道上的人神情变得更加真实,没有刚刚走入时的虚无之感。

    而此处越往前走越是发现,再无刚才镇中建筑,而是延伸至一处浅滩,有数条小船漂浮其上,只有寥寥几人在忙活着手中的活计,似乎要出海打渔的模样。这些人对突然出现的易南星置若罔闻,依旧忙着手中的活计。

    易南星也只是随走观察,并未上前搭话。要知道,他这副模样,任谁见了都会大吃一惊,他可不想再此处惹出什么事端。况且,这处地界绝非刚才所在之地,换句话说,这里是一个独立的空间,若是不能尽快离开,恐怕另有变数。

    就在易南星要走向几条小船的时候,有一名船夫模样的中年人停下了手上的事情,起身迎了上来,笑嘻嘻地问道:“敢问阁下,是外乡来的吧?”

    易南星停下脚步,望着这名中年人,心中暗道:“看来此间果然有蹊跷,如此来人,非奸即盗。”但因黑布蒙面,瞧不出表情,他随即抱拳道:“老乡有劳,此处唤做何名?几位在此可是要外出捕鱼吗?”

    “可不是吗?马上就到汛期,若是还不出,恐怕颗粒无收啊。我们这种劳苦命,在这世道中,只能靠自己的双手活下去……”那中年人有些苦闷地说道,临末还摇了摇头,似乎在感慨世道不公。

    易南星沉吟着点了点头,正要抱拳离开,又被那中年人拦住说道:“若是不嫌,不妨随我等出一趟,正好缺人手,就麻烦这位老哥了。”

    也没等易南星推辞,那人就一把抓住易南星的手腕,往一只小船走去。易南星明显感觉到,那人手中传来不俗的内劲,分明就是个练家子。只是易南星不愿就此发难,想看下他们接下来的行动。

    可就再他跟上的时候,刚才还漠不关心的另外几人,也凑了上来,走上了另外几条船,似乎要跟他们一道出湖打渔。此时易南星才了然,原来是想让他死于一场意外之中……

第三百一十四章 自生自灭

    此时的他,并未作出任何抵抗,反而颇为期待地走上了一条小船,端坐于船尾之上。那名中年人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却报以微笑,拿下船竿,缓缓扎入水中。

    易南醒只觉小船轻轻一动,便顺着前方快速滑去,那中年人手上动作明显麻利了许多,似乎有些急不可待。易南星并未继续留意这名中年人,而是开始打量周遭的其余几人。这几人脸上并未有中年人这般自然的神色,反倒显得有些死板,跟提线皮偶一般。

    如此看来,此间情形已是了然。借着自己多年的江湖经验,这种手段和伎俩也不在话下。纵然对此种事情知之甚少,但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就算此间乃是另一处空间,也能破局而出。

    就算当年追随老家主一样,冲锋陷阵,奋勇杀敌。不管敌人如何狡诈难缠,都能一一破解,突出重围。只是可惜,世事无常,乱世之中难容忠诚良将,老家主心灰意冷,退隐山林入草莽,才有了今天这份家业。

    可如今,这一切又将岌岌可危。后唐已乱,九渊烽烟,奈何浮生染上恶疾不治,只能将最后的希望放在那远在极西之地的淬鸦谷上。易南星一番有感而发,他也不知为何会迸发这种软弱的情感,但随即又稳住心神,开始屏息凝神起来。

    似乎有意化解尴尬,那名中年人开始找易南星攀谈起来。一聊之下才发现,此人原是成德镇的庶民,只是此间兵荒马乱才远远避开来到此处打渔为生。但易南星敏锐的察觉到,此人眼中闪过一抹狡黠,虽是稍纵即逝,但可以肯定,他在说谎。

    约莫半炷香的功夫,小船已离岸数十里之遥。此间遥望雾气蒙蒙,不似寻常湖泊,反倒有些刻意营造之感。或许,这是此人心中的幻境所化,此人并没有见过湖泊,只能用自己曾经最熟悉的地方,幻化出来,以此来迷惑易南星。

    见中年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易南星也不说话,而是就这么盯着他接下来的动作,看他意欲何为。那中年人轻轻将船竿放下,弯腰抓起放在船上的渔网,出言笑道:“麻烦老哥搭把手,这网有些重,我一个人扬不出去。”

    易南醒随即点头,站起身抓起渔网另一边,眼睛却一直撇着那人的动作。可让他奇怪的是,那中年人只是笑盈盈地望着他,却并未作出其他怪异的举动。待他将渔网拿了起来,那人才继续说道:“我数一二三,老哥随我一道将渔网抛出去。”

    易南星此时依循着中年人的话语行动,似乎已经完全陷入迷幻之中。两人顺利地将渔网抛入水中,中年人随即又坐回了船头,从怀中摸出几张薄荷叶子,放在嘴里嚼了起来。

    易南星瞧见中年人这般做,心中更加笃定,此人绝非寻常庶民。一般庶民百姓哪里吃得起薄荷叶子,还吃得如此心安理得?如今乱世,连一口糠的都吃不起了,还能这般奢靡之人,非富即贵,亦或是那远离此处之人,不知此处的近况。

    那人似乎也觉察

    有异,随即尴尬地笑了笑,不再说什么。而两人脚边的网中,似乎也有了响动。中年人闻声而起,朗声说道:“老哥再搭把手,拉上一把。”

    易南星没有迟疑,但此时已然感觉到,周围几条小船上的几人,散发出的杀意。但他依旧没有防备的举动,反而一把抓住另一端的渔网,使劲往上拽。可没想到的是,这渔网中的东西仿佛力气奇大,险些将他也拽了下去。

    此时的易南星不敢托大,丹田内劲骤然发力,往上一提,将另一边的中年人也提了个踉跄。这下可好,那中年人借着这踉跄,跃至了另一条小船上,易南醒说在的这条小船失去了平衡,加之渔网中的东西也浮出水面,更觉惊诧不已。

    这渔网中哪里是一条鱼,而是一个手拿鱼叉的人。只是这人跟其他站在小船上的人一样,双眼无神,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易南星,似乎想要将他开膛破肚。

    易南星此时回望,那中年人正站在另一条船上阴恻恻地望着他冷笑,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随着那中年人双手一番,其余人都开始往易南星所在的小船上跳来,这条小船顿时站了四五个人,连同那名被拉起的人,竟有七人之多。

    这小船承载两人都有些吃力,哪里经受得起这么多人的重量,一下子便往下压去,有种要将他沉入水中的趋势。而那一众双眼无神之人,纷纷朝他扑了过来,却因为你争我赶,有几人还被挤入水中。

    可那几人落水后却不往下沉,反倒抬手压在了小船边缘,有种带你走的意味。易南星左躲右闪避开攻击,眼见脚下已经退无可退,便纵身一跃向着中年人的小船越来。

    可那中年人怎会给他这种机会,立马拿起船上鱼叉迎了上去。可他又怎会是易南星的对手,还未出手救被来者一个“魁星踢斗”踢中下巴,摔入水中。

    那一众双眼无神之人眼见目标跑了,便舍弃了小船,向着易南星冲了过来。此时易南星已有警觉,抓起船竿一扎一撑,便向着岸边划去。那中年人缓了一阵才从水中浮了上来,厉声喝道:“将此人拦下。”

    可此时易南星已撑出老远,不在近处。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那一众双眼无神之人开始拼命向着易南星游来,速度之快令人匪夷所思。而那中年人也跟在其中,岸上还有几人也围拢过来,有意围追堵截。

    易南星在离岸不远处一脚重重踏下,踩在速度最快之人头顶,向着岸边跃去。而身后此时已经跟了数十人之众,个个手拿鱼叉凶神恶煞。

    当那中年人走到岸上,易南星并未走远,而是在离出口不远处等着他的到来。那中年人突然大吼道:“这人冒犯了河神,是渔村的罪人,将为渔村带来灾难。”

    那些双目无神之人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异样神采,肢体动作也不再僵硬,而是满脸怒容地朝着易南星冲了过来。

    此时易南星更加确定,这些人已被那名中年人蛊惑

    ,丧失了理智。不管此人有何目的,这般手段绝非寻常江湖人所为,或与此前出现的蓬莱仙山有关。

    眼见那一众凶神恶煞之辈追了过来,易南星转身佯装要跑,却在众人逼近的时候突然停步,矮身蹲了下去。

    有趣的一幕发生了,这些满脸怒容双眼无神之人,只是盯着眼前空荡荡地街道,对蹲下身的易南星视若不见。易南星刚才往前佯装逃命的过程中,不时回头仔细观察过这些人的行为方式,发现他们只会对眼前活动的东西产生反应,而非像正常人一样行动。

    有了这个发现,易南星果断蹲下以测真假。果不其然,被他摸出了其中门道。

    那中年人瞧见这一众村民停滞不前,暗道一声不好,下一刻他脖颈处便多出了一枚刀刃,离他的喉咙只有分毫。他此时已没了刚才那般嚣张的模样,讨饶说道:“老哥放我一马,我告诉你出去之法。”

    “若是我不放过你,你就不会告诉我了吗?”易南星语调平静,却透着一股难以忽视的杀意。

    那中年人似乎觉察到易南星不会放过自己,便叫嚷道:“你们还在看什么,这里!杀了他!”那中年人边说边往易南星的刀刃上靠,似乎要用死来将他困在此地。

    可易南星又怎会给他这样的机会,随即将刀刃一收,一指点在那中年人的麻穴上。那中年人立马开始手舞足蹈地扣了起来,易南星则顺势闪到了一旁,默默观察起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

    那一众双眼无神的村民回转头来看见中年人手舞足蹈,哪里还顾得上是与不是,纷纷冲上去撕咬起来。用最原始的方式,倾斜着他们心中的怒火。

    可怜那中年人终日打雁,最终被雁啄了眼,他掌控的众人此时成了送他上路“刽子手”。那中年人眼见将死,还不忘对易南星嘲弄道:“我死了,你也出不去。哈哈哈哈哈……”

    说着便不再挣扎,任由那些双眼无神之人撕咬。

    可那中年人等了片刻,并未等到他想要的那一句话,反而听到易南星轻描淡写地说道:“我早已知晓路在何方。”

    中年人听闻此言,下意识地望向一处鱼铺,等到他反应过来,才知上当,可惜为时已晚。易南星已经大跨步向着那鱼铺走去,当他回望时,那中年人已经丧命于这群人口中。

    只是中年人死后,这群人又像失去了主心骨一样,开始在道路上徘徊,不知所措。时不时地互相瞧上一瞧,茫然不知将向何方。

    易南星轻叹一声,“如此乱世,还有人蛊惑人心,真是可悲可叹。不过如此也好,让他们在此自生自灭,也好过被人利用,祸害其他人。”说完便轻推开鱼铺的大门,走了出去。

    当他走出之时,便瞧见从另一条岔道中走出的墨野,两人互望点头,向着来路走去。可中间的岔道中的老黄头,此时还深陷其中,不知何时才能脱身……

第三百一十五章 不破不立

    三人之中内劲修为最为高深,江湖阅历也丰富的老黄头,却深陷在岔道幻境中无法自拔,这确实让众人有些匪夷所思。

    未等陈浮生等人开口,墨野和易南星就将在岔道中的遭遇,大致讲述了一遍。罗休在轿旁听的一愣一愣的,不是插嘴询问,却被两人默契忽视掉,让他有些尴尬。可轿中公子陈浮生,从始至终,未发一言,只是在静静聆听两人的遭遇,似乎在揣测什么。

    此时中间岔道突然传来异响,就在众人以为老黄头也将脱困而出的时候,陈浮生才轻叹一声,幽幽说道:“如此,还需再等上半个时辰,若是前辈还未脱困,墨大哥和易叔就再走上一趟吧。”

    几人听完陈浮生的言语,皆是眉头紧锁。两边岔道已经如此凶险,这中间一条看似最为平常,为何将老黄头围困其中,此间必有蹊跷。可陈浮生说出这么一句后,便不再言语,让本想开口询问的罗休也只能悻悻然闭嘴。

    几人就这么开始了漫长的等待,可殊不知,此时正在岔道中的老黄头,却在经历他漫长的一生。

    与墨野、易南星不同,两人虽遇危险,但因布阵者实力所限,并未脱离现实,也未侵入过往。而是依凭着想象,营造出一处有别于此间的虚幻空间。这种通过某种媒介来影响人思维的幻境,至多只能让人迷失其中,却并非没有破局之法。

    更何况布阵者急于求成,反倒给了墨野和易南星破局之机。

    有了前两次惨痛的教训后,蓬莱仙山剩下之人便也不再一心求解,反倒有了消磨之心。这三人几乎同一时间进入岔道,却只有两人脱困而出,可见这三条岔道各有诡异之处。

    此时众人所在之处对向岔道的尽头祭坛之上,手持桃木剑的老道口中念念有词,挥舞的频率也加快了几分,从他已经绷紧的皱纹和满脸的汗水来看,似乎正在做着巨大的抗争。

    可那祭坛之下的众人并未因为老道的异样产生任何怀疑,反倒越发呼天抢地地念念有词,似乎想要助老道一臂之力。

    而围在周围的兵士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疑惑,却不好之言,只能互望后纷纷叹气。而在祭坛之后的营帐中,还有一名身披黝黑明光铠,腰悬双股剑,脚踩踏云靴的将领,此人脸上有着一道狰狞刀疤,从额角一直延伸到颧骨,显得凶悍异常。

    此人对营帐外祭坛处的情况充耳不闻,只是拿着一柄短巧小刀切割着身前一盘暗红色碎肉,津津有味。他的双眼已变得越发赤红,似乎已陷入癫狂而不自知。

    一阵暴喝,祭坛之上的老道突然怒目圆睁,双脚左右环踏嘴中念念有词,“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尔入我境,必失本心。疾!”老道念完后便用手中桃木剑遥遥一指,此时身在岔道外的众人几乎在同一时间感受到一股巨大的波动,只见岔道中红光一闪,瞬间又消失不见。

    本是沉默的众人皆是目瞪口呆,陈浮生骤然开口,“不破不

    立,我们速速入局。”

    周围众任闻言一口同声道:“一起进去?”

    “留在此处恐被各个击破,无需犹豫,听我之言。”陈浮生斩钉截铁地说出了一番话,众人也不再犹豫,由墨野和罗休率先入内,其余人紧随其后。此时罗休有了表现的机会,自然不肯再像之前那般畏首畏尾,便一马当先冲到了前面。

    可当众人走入岔道,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当场,皆是目瞪口呆。这成德镇外围已是一片废墟,无人生还,更别说有一星半点的烟火气。而在这里,人潮涌动,比肩接踵,百姓在各色坊市间穿梭,吆喝声、闲谈声、叫骂声、谈笑声声声入耳。

    就再愣神之时,守城兵卒已将罗休拦下,盘问起来。罗休毕竟老江湖,对后唐风貌和城镇之间的来往烂熟于心,也没有丝毫泄底之意,三言两语就将众人的“来意”阐明,并成功打消了守城兵卒的疑虑。

    虽然守城兵卒对几人的着装打扮和行头仍旧有怀疑,但却也不再上前盘问,只是一个劲地催促他们赶紧往前走,不要堵在门口影响别人。

    几人不敢怠慢,连忙往前走了几步,刚才模糊的街景逐渐变得清晰,原本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闹市繁华,也开始在众人眼中显出了庐山真面目。

    罗休依旧一马当先,开始游走在这条热闹非凡的闹市长街之上。年年战乱的创伤,这种百姓安居乐业,人人居有定所,食有其粮,购有所用,花有银钱的日子,早已存在于流民的记忆之中,洛阳端午时的惊鸿一瞥,也不过过眼云烟,只是暴雨来临前的一次喧嚣罢了。

    而此时在这成德镇中,居然会有这等景象实在让人有些恍然若失。众人不入其中,只觉跟实景一般无二,无论是周围小贩叫卖声,还是稚童游戏期间,都与过往一般无二。

    唯一不同的是,进入此间之前已临近酉时,而此时坊市依旧热闹非凡,并未有晚市归家的既视感,反倒显得有些突兀。而此时让众人犯愁的是,如此人山人海,又该上哪里去找老黄头呢?

    罗休在坊市中闲逛了一圈后便折返而回,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显然一无所获。

    墨野和冥尊互望了一眼后,便有墨野出声问道:“陈先生可有良策?”

    轿中公子陈浮生并未立即言语,而是从轿中递出一张绢帕,交给了墨野。此人自出现开始就一直没有露面,此时不过冰山一角的手,显得格外白皙,与那寻常男子的手臂有着天壤之别,更像是女子的手臂一般。

    墨野接过绢帕,低头看去,便瞧见绢帕上绣着一只猕猴,栩栩如生,正在仰望天际的一轮炙阳。可那猕猴并未有任何燥热的躁动感,反而有了几分兴奋神色。

    墨野瞧了半晌,也不解其意,便将绢帕交给冥尊。如此转了一圈后,罗休突然惊喜出声,恍然大悟道:“此间一日,人间一时?”

    陈浮生闻言轻

    笑,“孺子可教也,罗大哥开窍了。”若是换了别人如此说,或许有几分贬低之意,可从陈浮生嘴里说出来,怎么都觉得是赞美,悦耳动听。罗休显然有些兴奋,正想要继续说下去,陈浮生又补充了一句,“或许更久也说不定。”

    冥尊此时才恍然点头,“依循陈先生之言,我等在此间,可无视这日升月落?如此说来,就有了大把的时间。”

    “此时并不知晓是否遵循世间规律,但可以断定的是,此间的光阴流逝,相较于外,有着自己独特的规则。”陈浮生沉吟半晌后,又不紧不慢的说了句。

    众人此时了然,如此就有了大把的时间,不用担心误了时辰,让顾醒和陈浮生的病情恶化了。但这也并非长久之计,只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好消息罢了。

    一番商议之后,众人继续向前行去,周遭坊市房舍也越来越清晰,皆是依循大唐建制,毫无出格之感,反倒显得有些中规中矩。走过入口三四间店铺,不知不觉已融入其中,道路两侧荡漾起香烟馥郁,偶闻箫鼓喧阗,灯火盈门,笙歌迭奏,非后唐久违盛景不假。

    再往前行,忽闻两侧酒肆茶坊中有人谈笑风生,个个衣带华服,一副才子名士的模样。这些名流才子对众人并未有太多注视,只是不经意间地停留后,又开始推杯换盏,吟诗诵句了。

    犹记得前人有云,“云因白首醉卧而可揖清芬,剑因佳人矫舞而可动四方,酒因八仙畅饮而可睨天子。骑白鹿以访石山,辞彩云而泛轻舟,登黄鹤而吹玉笛。每一幕,每一景,都是幽然逸气,都是盛世太平。闲淡,繁奢,依旧后唐风貌。”

    可这些重重人间烟火气,都在连连烽烟中逐渐烟消云散,在此一观,也算是聊以慰心。但让众人奇怪的是,这些寻常百姓和贩夫走卒,对他们几人并未显出太多的热情和关注,只是在他们身上随意停留便将眼睛挪开,反倒显得有些刻意。

    这种情形自然没能逃过众人的眼睛,只是并未有一人开口道出,所以也就并未在意。不多时就来到了一处客栈外,陈浮生轻声说道:“舟车劳顿,在此歇歇脚吧。”

    罗休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瞧见冥尊和墨野已率先走入其中,便也快步跟上,还嚷嚷着要将酒葫芦灌满,显然心情已经好了很多。不知为何,众人来到此间,从一开始的紧张情绪中脱解出来,反倒有些闲情逸致。

    可这种情绪的蔓延和侵蚀,似乎在潜移默化间,让众人毫无察觉。

    而此时岔道外的祭坛之上,老道人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地说道:“既然尔等寻死,老道怎会阻拦,就让你们好好享受这一次,慢慢迷失其间吧。要知道,这些百姓可都是真实存在的,否则怎会有如此以假乱真的效果呢……”

    老道人说完,手中桃木剑有比划了两下,而祭坛之下的百姓,早已双目紧闭,双臂环抱低头不语。而他们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难以掩饰的笑意,说不出的诡异……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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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唐诡医介绍:
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跃马定乾坤。医能逝者骨生肌,毒能尽灭天下敌。纵世间千难万险,我亦无惧。这一世,我要搅动风云震九渊;这一世,我要执指之手永不弃;这一世,我要名垂青史万人颂;这一世,在这乱唐,我要篆刻只属于我自己的历史乱唐诡医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乱唐诡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乱唐诡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