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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顾髣唯     乱唐诡医txt下载     乱唐诡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一十一章 皆为利往

    早已对此间情形了如指掌,此时侧卧在内殿床榻之上,有些睡眼惺忪的李存勖,正哼着阳春白雪的雅乐,怡然陶醉。

    而在卧榻下的内殿正堂中,还有一人,面擦微白油彩,双唇殷红,眼神灵动,也在抑扬顿挫地哼唱着曲调,翩翩起舞。若是仔细瞧来,才能分辨出此人雌雄,只是此间内殿并未掌烛,只有缕缕幽深月光点缀,显得有些空寂。

    可那卧榻之人并不这么认为,他始终保持着侧卧的姿势,眼神微咪,只有在殿上正堂那人哼唱迭起时才会骤然睁眼拍手叫好。

    虽是一人唱来一人听,却并不显得单调,那唱曲之人声调婉转悠长,从那从容不迫游刃有余的拿捏便可知,不下数十年苦功,出不了这般功底。

    那卧榻之人也是喜好此人唱腔,便由着他随意发挥,却是未加任何干涉。

    待那内殿正堂中人唱到,“金戈铁马山河荡,百万雄兵拒北亡”时,李存勖从那床榻之上一跃而起,顺手抽出床榻一侧悬挂配剑,随着曲调起承转合,声势惊人。

    李存勖横跨侧身一剑,便恰恰点在吟唱伶人曲点之上,惹的那伶人一阵娇笑,更加卖力地唱了起来。随着曲调渐入佳境,节奏也越发紧凑,李存勖忽而开口道:“周匝,朕要赏你。”

    言罢便是一剑刺出,随着那伶人舞动,如一对璧人,存于天地间。李存勖心中一阵激荡,伴随着曲调起伏,思量这此时赤龙道的对峙。本是有意敲打霞雀道主人,意在敲山震虎,怎料各方闻风而动,却是意料之外。

    却说那提头而去的明月楼主纳兰,已将那颗尚有余温,双目未闭的头颅收拾妥帖,存于书案之上。

    此时正就着那微末摇曳的烛火,擦拭着那柄久未见血的长剑。这柄剑似寄托了故人哀思,纳兰每日都会拿出端详擦拭,仿佛当他收剑入鞘时,那人便会推门而入,笑颜如花。

    可奈何,多年如此,日日如此,该等的人不曾出现过。只是那柄长剑依旧铮亮如新,宛若当初,从未改变。亦如他对那人的感情,从未改变过。

    耳畔传来赤龙道的喊杀声,纳兰并未放下手中的活计,反倒是门外一阵急促脚步声传来,隔着门扉问道:“可是要属下前往一探究竟?”

    纳兰并未抬头,只用寻常语调说了句,“我刚才那里回来,不必去了。今夜过后,若是墨野、玄蛇回来,便封锁消息,暂时别有其他动作,待风头过后,再行其事。若是不回,那就从长计议。”

    门外之人应了声,正要离去,纳兰似想到了什么忽而又继续说道:“壹分钱庄那边,可有何异动?”

    门外之人稳了稳心神,随即答道:“不曾,只是此前探子瞧见,葛老曾在王者李闫韵府邸出现,不知有无关联。”

    “原来如此,看来已是找到了靠山,如此说来,计划便得提前才是了。”纳兰呢喃自语,并未继续对门外之人吩咐。瞧着门内没了声响,门外之人便抱拳说道:“那属下先行告退。”

    纳兰轻声回道:“儒老,你今夜便守在此地,等着天明。”

    门外之人明显愣了愣,但却是不敢有丝毫疑问,随即朗声道:“属下遵命。”说完便快步往楼下走去。纳兰双眼被烛火映照,灿若星辰。

    儒士回道楼下别院中,仰头望向天际,瞧见一弯新月悬停头顶,还有一颗璀璨星辰相伴左右,忽而自觉明白纳兰言语中的深意,“原是这明月,也需星辰相伴。星辰纵然璀璨,也无法与明月争辉,互相映衬下,便是最美的风景。”

    儒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似在为自己的开悟感慨,又是在为自己揣摩出纳兰言语中的深意,自诩认同。

    此时,那壹分钱庄的掌柜葛老,闻听赤龙道喊杀声响起,也从密室之中走出,望向远处那一片漆黑。若是以往,这洛阳城中定然万家灯火,恍若白昼,此时却如黄泉地狱,唯有阴风。

    初夏本该有些暖意的夜,却被突如其来的疾风骤雨给劫了道,送来了不属于此时的幽凉。老人紧了紧衣衫,已是穿得比寻常人厚实的他,此时还是觉着有些冷意。

    岁月终究不饶人,谁又能真正理解这句话的涵义,唯有经历生死和时间双重折磨的人,才能更加珍惜且明白,活着的意义。

    老者本是不愿理会不愿走出那密室之中,原本遮风避雨的地方,此时已被重重盯梢,自己被迫遁走逃离,也是无奈之举,只是不知此时尚且留在壹分钱庄的林匠辛,是否过得好,老者除了那谋划外,最放不下的便是他。

    只是自顾醒离去后,林匠辛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想必此时依旧在做着他自己的活计,孤独一人。

    老者突然从拢袖中将双手抽出,撑在漆金木栏之上,凭栏眺望。这诺大的洛阳城中,竟是没有一处容身之地,自己多年算计,如今却只能依附旁人,怎不叫他如此惆怅。

    但今夜,老者却是早早避开祸事,将自己置于旁观者中,对那赤龙道中发生的一切置若罔闻,但他需要知道,最终是谁赢得了那一场胜利,虽然高高在上之人在之后势必会追究,但基于此时的情形,也是无济于事。

    追究不过了为了给老百姓一个合情合理的说法,但真正原因恐怕只有他自己才能知道。

    掩一人耳目,便遮一人之口。掩百人耳目,便遮悠悠众口。掩天下人耳目,便让人闭嘴不言,唯有听命行事。这便是帝王心术,而这一场早已安排妥当的厮杀,便是李存勖反击的开始。

    葛老忽然想到了那少年,初入都城之际,还是个畏手畏脚的懵懂少年,这才不到一年光景,便已成长许多,就连那几人对他也是刮目相看。

    这或许便是,为何选他作为最重要的那枚“棋子”的缘故。

    此时的那枚最重要的“棋子”,正在赤龙道观海阁旁的那处秦汉风格明显的建筑之中,心中已是万千思量。他不是没想过,眼前老者第五疾有意将他俩带来此处的用意,但此时陷入包围之中,却是始料未及。

    此时别院外的空

    地之中,已被前来策应的禁军城防兵士给塞的满满当当。但他们手中举着火把,并未着急破门而入,似乎在等,在等一人的到来。

    那一众禁军城防兵士训练有素,从刚才的急喘声中恢复如常,看来常年内巡的作息,让他们有足够应对突发状态的能力。

    此时两方对峙,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院外明火执仗,欲行不轨之事,院内三人额头上已是渗出汗珠。还有三人,藏匿在四周三处,也在瞧着这里的一举一动。

    那戎装赤霞披风的女子,显然只是一名本本分分地看客,没有一点要参与其中的意思。而另一处屋顶之上的青衫少年,因刚才追丢了那灰衫男子有些懊恼,此时瞥见如此实力悬殊的一战,不免舔了舔嘴唇,也是翘首以盼。

    唯有一人,藏匿暗处,将这院外几人都尽收眼底。他其实并不着急,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也不差这么一点时间。若非如此,他在一掌将那石板震为膏粉后,也不会折返到赤龙道主街,去会一会故人。

    此时了却了后顾之忧,他在等一个不得不等的契机,便是那一队禁军城防兵士为首之人一声令下,破门而入的那一刻。若说此处有何讲究,那便是此处乃是前朝旧地,亦是一处禁地。

    寻常时节决计没有外人胆敢来此,今夜地毯式排查到这里,也让这对禁军城防兵士吓了一跳。他们也在等,等一纸令示,好破门抓人。

    但等来的唯有阵阵阴冷夜风,却没有那快马加鞭的一纸令示。

    而这一手安排,便是高承英的手笔。之所以要折返,便是听见赤龙道有“嘈杂之声”,之所以要封道,便是不留后路。在她走后不久,便有人疾奔而出去求那破门令示,可当他折返之际,便只能望“墙”兴叹。

    至于事后诸多关联之人如何自处,又如何谋算,此时却不在高承英的考量之内。她要的便是这一出“师出无名”。那去请令示的兵卒自然而然已经消失,而那批示令示的官员,想必今夜也会暴毙家宅中。

    自此,今夜此处便是一处绝地,有进无出。

    那一众禁军城防兵士左等右等,等不来那令示,但军令如山,必要将贼人拿下,只能冒险一试。就再那为首之人一声令下之际,那隐匿在黑暗之中的男子,便如鬼魅一般闪身而出,一头扎进了那兵士中间。

    随着喊杀人和哀嚎声骤起,此处也开始了今夜最为“浓墨重彩”的表演。

    门内老者第五疾只觉门扉轻微抖动了一下,便再无动静,随即而来的滔天声响,才让他笑逐颜开。顾醒此时才完全明白,他确是假扮城北“半截面摊”掌柜,而他只是第五疾计划中最为关键的一部分。

    第五疾听着门外厮杀和惨嚎,宛如天籁,心中暗道,“本想再铺垫几日,没想到老伙计这般按奈不住,虽不知来者何人,但却能解燃眉之急。”

    想到此处,便不由得回望顾醒,眼神中多了几分得意之色。只要手握此少年,便能无往不利。

第二百一十二章 初心未改

    顾醒并未因猜到第五疾的谋划而感到愤怒,反而有些许宽慰,说道底此人不过是为了谋求一己私利,亦或是想在这一局乱局对弈中谋求一线生机。

    若是如此,便无可厚非,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古来有之。

    只是他的手段不甚高明,非要刻意去冒充别人,若不是这般假借身份混淆视听,直言不讳道出原委,说不定顾醒也会随着他一起,继续在这洛阳棋局中,去探寻尘封的真相。

    所以,当第五疾投来喜悦甚至有几分得意的目光时,顾醒却报以怜悯悲伤神情,这杯世俗和乱局折磨至此的可怜人,当初该是怎样的意气风发,如今却这般蝇营狗苟。

    第五疾虽是不解黝黑少年眼神中一闪而逝的怜悯,到底是为谁而悲,但此时却是无关痛痒,他只需带着两人遁走,便能溜之大吉。

    顾醒在与第五疾眼神交错后便收回了视线,心中满是一阵酸楚,“这世道,吃人。”

    随着门外喊杀声一浪高过一浪,门内三人心思各异,却无一人胆敢开门一观。随着不断有人撞在这老旧门扉上,伴随着频率渐浓的咚咚闷响,那有汩汩鲜血从门缝处渗了进来。

    门外那跃入禁军城防兵士中的男子从腰间摸出一双筷子,这双筷子并无特别,比那庙堂之上达官贵人所用的象牙、白玉、珊瑚筷子都要逊色太多,甚至还比不上寻常人家一日三餐所用的竹筷。

    但若是顾醒或是零陵此时推门而出,便能一眼认出,这双筷子便是那城北“半截面摊”矮桌上筷筒中再寻常不过的筷子。

    或许有人会说,天下筷子千百万,怎会轻易辨别出?

    但那筷子虽与寻常筷子并无诧异,却又一处甚是特别,便是那“半截面摊”矮桌上筷筒中的筷子,皆是被人斜着削去了半寸,不知是否也是此人有意为之。

    此时这倾斜削去半寸的筷子,却变成杀人的利器,男子双手各握一只,用那被削断的一头不断刺入那些兵士的脖颈、太阳穴或是眼睛,每次出手例无虚发。

    饶是如此,那男子也仅在初期占据优势,待那众兵士反应过来,也是负伤不轻。

    而那旁观两人,一人眼神狂热,杀心大起,正是那青衫少年。此时的他双手相握暗自搓着,却是不敢贸然出手,怕自己不合时宜的加入会误了这出“节奏紧凑,剧情迭起”的“大戏”。

    另一人心态平和,斜靠土墙,一脚小腿弯曲斜放另一腿侧,眼神中全然没有焦虑,只有对这出“折子戏”的诸多想法。高承英来时便打定了主意,决计不插手,但也不能让国主李存勖或有其他人称心如意。

    只要不是按照任何一方的谋划推演下去,那这场乱局就会凭空生出诸多变数,那么他们高府一门在此次乱局中,便会多一些胜算。

    纵然最后不能问鼎九五,但求一个安邦定国的美名,想必是不难。所以,今夜注定只有血流成河。

    那当下依旧站在赤龙道主街上的墨野,正左右为难。离去已是不可能,若是前往一探究竟,又怕被卷入纷争。那青衫少年一去不复返,那戎装

    赤霞披风的女子也是如此。

    在遥听着喊杀声和哀嚎声,看来战局已是一触即发。

    就在墨野踌躇之际,忽然萌生一个念想,虽不是要参与其中,但亦可瞧瞧此处此时情形,若是能有探明一二,说不定能将今晚之事摸个七七八八,届时再行事便能事半功倍。

    想到此处,墨野便没了犹豫,开始向那声浪起伏之地走去。他一路小跑,不时望向天际,却不曾瞧见霞雀道有求援信号,虽说心中依旧不放心,但此时骑虎难下,不得不行。

    当他绕过观海阁,快要走到那处厮杀之地时,忽然瞥见两人一前一后藏匿暗处。青衫少年侧脸冷峻,正双手相握,压抑着心中想要入局厮杀的激荡。

    另一人则悠闲自若,便是那戎装赤霞披风女子无疑。

    墨野见此便停住脚步,保持了安全距离,遥遥望着此时的战局。毕竟是人数众多,有百人之众,饶是那男子武功修为皆是不俗,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此时地面横七竖八已经倒下了二三十人,有的脖颈被开了个血洞,咕噜咕噜往外冒着血。那双手紧紧堵住血洞,依旧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感受着生命从指缝中溜走。

    还有人则是被戳瞎了眼睛,男子下手不知是留有余地,还是杀人癖好使然,皆是只伤一眼,绝不皆毁。

    所以那些倒在地上苦苦哀嚎的兵士,只用一只手掌捂住流血不止的眼睛,另一只手仍旧抓着横刀,拼命挥砍,想要为这男子添点麻烦。

    还有人则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细细看去才知是被人用极其锋利之物戳穿了太阳穴一击毙命,就连一点挣扎的余地都没有,便一命呜呼。

    其余兵士随时杀红了眼,却是不敢再贸然上前拼命。男子双手握住的残破筷子,已被鲜血染红,他时不时甩动双手,想要将上面沾染的污秽给清除掉。

    这男子虽然依旧屹立不倒,但满身皆是横刀劈砍出的伤痕,深浅不一,皮开肉绽。男子已然没了刚才与墨野对峙时的傲然,只有浓重的喘息声断断续续。

    许是觉着再这样拖下去必然身死,男子突然对着别院内朗声喝道:“第五疾,还不出手。”

    别院内的老者第五疾,突然心神一颤,没来由地咽了口口水,有些疑惑地自语道:“他是如何将我认出来的?那他又是谁呢?”

    那浴血奋战多时的男子眼见别院门内依旧没有动静,便是狠下心来,趁着那些兵士畏手畏脚的当口,突然脚下发力,侧身撞向那本就有些老旧的别院门扉。

    门内正要遁走的三人,怎料这院门突然被人撞开,老者第五疾反应极其迅速,立马抽身后撤,跳到顾醒和零陵身边,伺机而动。

    那破门而入的男子虽是舍身撞门,却是早有准备,只是一个“懒驴打滚”,又回转身形凝望准备跟进的兵士众人。

    那群禁军城防兵士可谓是训练有素,虽是因机具恐惧短暂失神,但反应过来后便知此人要逃,立即往那破门出鱼贯而入。虽是不曾贸然出手,但也形成包围之势。

    谁道这门内竟然还有三人,便是大眼瞪小眼,不知所措。刚才男子那一声“激将之法”,在那众兵士看来不过是缓兵遁走之计,不曾想这院内真有三人胆大包天,藏匿于此。

    此时既然已经踏足此间地界,那便不必再去理会什么禁地禁令,先行拿下这一阵贼人才是当下正理。不知是谁眼尖,突然开口疑惑问道:“那不是天狱司凌副司首吗?为何出现在此,还跟贼人在一起?”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不仅让这一众禁军城防兵士目瞪口呆,也让那破门而入的男子有些诧异。他此前藏身霞雀道,被第五疾捷足先登,却是没有当场戳破,只想着将计就计。

    眼见第五疾一通慷慨激昂后便领着两人逃离霞雀道,便是想着许是那高家二公子,用来当做保命符。如今看来,还是自己想的不够,第五疾竟已是勾结天狱司,想要在这乱局中,谋求更多好处。

    男子舍弃眼前包围,回头望向三人。顾醒和零陵皆是对此人分外陌生,不知此人来历身份,更是对此人刚才的大打出手一无所知。

    可这第五疾却是惊讶到无以复加,万万没想到,自己在霞雀道冒名顶替之人,竟是是他。亦是没想到,这位本该早已深埋黄土的故人,此时却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

    男子望了第五疾半晌后,又将眼神锁定在顾醒身上,看了又看,不知是出于何种原因,竟是舍不得挪开眼睛。零陵瞧见打趣道:“瞧见没?你生的如此‘花容月貌’,竟是男子都对你动心。”

    顾醒歪头撇了零陵一眼,也不搭腔,也不说话,只是回望男子,一言不发。

    第五疾已是老泪纵横,正要开口便被男子打断,“此间事未了,我等容后再说。你想助我了却这桩麻烦事。”第五疾突然昂然挺胸,向前跨了一步,绷直了身躯朗声道:“愿为顾家赴死。”

    男子眼神转为淡然,转回不再看向第五疾,只是左右打量着眼前一众兵士,突然咧嘴笑道:“尔等做好赴死的准备了吗?”

    这一众兵士根本不相信,这破门而入一门之隔,竟能颠倒生死?起死回生?

    饶是不信,但却还是越发谨慎起来。这男子鬼魅身形和不似寻常武人的功法路数,确实不得不小心为上。刚才还是满脸诡谲神色的第五疾,此时已是焕然一新,仿佛刚才那人已死,此时的他才是真正的他。

    顾醒对这一切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若非这破门而入之人与这第五疾有何渊源,竟能让他这般死心塌地?这恐怕不是一两句亏欠能够说得清楚的。

    顾醒从第五疾脸上瞧见了久违的笑容,不是那种惨淡的笑容,而是一种久违的温暖笑意。此人的出现仿佛是黑夜中的缕光明,照耀着这位多年蛰伏,苟且偷生的老者,去夺取重新入世后的第一场胜利。

    人心或许会变,但人的初心或许不会变……

    作者言二三:第一卷临近收尾,很多伏笔和坑需要重新梳理和填,所以本月放慢脚步,笔者将好好构思,希望能将最精彩的故事奉上。所以两更暂时改为一更,若写到精彩处,必暴更,谢谢各位看官的理解和支持。

第二百一十三章 逆转乾坤

    或许一个人心中始终会对另一个或是几个人心存愧疚,这愧疚始于微末少年,终于垂暮老矣,贯穿整个一生。很多人终其一生都在为了弥补而不断努力,可惜能够得以证心之人,却是寥寥无几。

    此时的第五疾,虽说多年经营那一场谋划,可当那亏欠之人出现在眼前之时,便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弥补当年来不及弥补的愧疚。

    顾醒前世记忆加之今生经历,也不过只能想到这层,至于更深层次的想法,便再也无能为力。

    只不过,能想到这层已是不易,第五疾没有丝毫停滞犹豫,便拔出腰后双刀冲入兵士包围中,亦如当年跟随此人,冲锋陷阵一般。

    这种久违地意气风发,久违地酣畅淋漓,久违地直抒胸臆,无不在诉说着此人当年的举足轻重的地位,还有此人在这一众顾府灭门惨案中遗留之人心中的地位。

    顾醒突然觉着自己很幸运,在那一场必死之局中活了下来,还能顺利长大。虽说经历诸多生死坎坷,但还有人依旧心怀希望,等待自己的归来。

    这无疑是灌注在顾醒此间信念最大的依仗。但这会否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呢?有待证实,不过此时还是想解决眼前的麻烦,才是当务之急。

    零陵因被认出,便依旧决定袖手旁观。反身后退几步,冷眼瞧着这凭空突兀出现的男子,和一群表情诧异不解的兵士。

    不知是对零陵这态度不满,还是臆想猜测出一些端倪,一众兵士中突然有人厉声喝道:“天狱司凌零陵勾结贼人,意图谋反,我等若是擒下此人,定是大功一件。”

    这一众禁军城防兵士原本只是为了追捕此时在赤龙道的贼人,却偏偏与天狱司零陵撞上,本就读书不多的兵士,自然而然对零陵的袖手旁观和视而不见心存不满,以至于演变为此时脱口而出的“欲加之罪”。

    零陵不过轻抬了下眉毛,连眼睛都没看下那说话之人,更是连答话的心思都没有。

    那鼓吹造势的兵士见天狱司副司首大人巍然不动,决意做那壁上观,已是急得抓耳挠腮。眼见局势急转直下,便又脱口而出急急谩骂道:“果然婊子靠不住,兄弟们,现在唯有拿下这几人,才有转机。”

    这剩余兵士本就已乱了阵脚,又被其中冲动之人言语挑唆,便齐声附和,要与这几人决一死战。

    那手持筷子的男子和拔刀而出的第五疾,已冲向那一众兵士,那些已成包围之势的兵士,全然没有束手待毙的心思,一个个如凶狼饿虎,向着两人扑杀过来。

    奈何这两人身手矫健,虽是阔别多年,却是默契依旧。第五疾一加入战局,那男子便如虎添翼,不再如刚才那般苦苦支撑。

    局势,瞬间逆转。

    门外三人中,最不可能出手的高承英,突然出手冲入门内,这让自以为身旁再无他人的青衫少年大吃一惊。但吃惊之余却也只是继续冷眼旁观,依旧不敢出手入局。

    此时身在局外,

    自然比陷入局中来得更好些。

    但对高承英而言,此时若是不入局,便会失去刚才一手缔造的先机。此前袖手旁观,乃是觉着这男子定然兴不起什么风浪,待两败俱伤之际,自己再行出手,便能坐收渔翁之利。

    但此时来了另外一名棘手刺头,还有一位官家身份傍身的女子,便由不得她不出手了。

    那天狱司向来与她大内禁军不合,本就是一人主外一人主内的局面,那天狱司柳司首时常会横加干涉,让她大内行事也是诸多顾忌。

    而对江湖之事,却是容不得她染指半分,数月前在城外率亲卫赤甲拦截孤啸山庄来人,虽说未有建树,却先行下马威,便被天狱司抓住把柄参了一本,指摘其越俎代庖坏了江湖规矩。

    本以为天狱司柳轻眉远去陇州凤翔郡青霞镇,这种对峙局面会有所好转,可偏巧被自己撞上,虽不当值却是不能不管。可天狱司凌零陵接到线报,又横插一手,还将功劳全数揽去,怎不叫她“记忆犹新”。

    如此行事乖张全凭一身官皮腰牌的天狱司中人,此时竟然跟贼人厮混在一起,若是错过这千载难逢打压的良机,想必往后再难抓住她们的把柄。

    况且洛阳棋局已现,扫清障碍势在必行,不如借势行那必行之事,便能不落人话柄,做的干干净净。

    当高承英加入战局,那男子和第五疾便应声而退,一众残余兵士瞬间喜形于色,纷纷高呼道:“高统领,是高统领,有救了。”

    高承英此时目光直逼零陵,零陵亦是投来不善的回望。

    顾醒瞧见来者是高承英,便是下意识地呼喊道:“高统领,高统领,潜展此时还在霞雀道,跟老倌家一起,请派人速去将她带回。”

    高承英从破门跃入时便已瞥见顾醒,只是此时面前两人绝非善类,便不敢掉以轻心。闻听顾醒言语,心中一暖,没想到这小子也是长情,这种时候还念着潜展,算是没看走眼。

    随即开口回道:“放心,已派人去援了。”简单一语,便让顾醒宽心不少,只是顾醒忽而又想到了什么,又继续说道:“还请高统领暂且放过我等,此时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待事了我定登门谢罪。”

    没曾想第五疾竟是脱口而出,“少主,莫要与这官家贼人求情,我等将他们杀光便是。”

    而那本是与高承英针锋相对的零陵,却是一把挽住顾醒的胳膊,一脸得意地说道:“烦请高统领带句话给高二公子,人我带走了,切莫挂念。”说完便拉着顾醒往飞阁庭院奔去。

    高承英正要抬手阻拦,便被陌生男子一击袭杀打断,随即冷冷喝道,“高统领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高承英瞧见顾醒被零陵带走,便是气不打一处来。这天狱司处处与高府禁军作对,此时竟然还要抢夺潜展心上之人,怎不叫她怒火中烧。

    饶是想舍弃此处追赶,奈何身后兵士已将自己当做最大依仗,这两人又是极其难缠,便断了这门心思

    ,先解决眼前麻烦再说。

    却说那门外青衫少年闻听顾醒言语,便觉着有些耳熟,当听到第二句的时候,便确定乃是白日间盯梢之人,忽觉心中一喜。

    但此时正门已破却不得入,只能四下张望,看有没有其他途径可以越过这层层阻隔追上去。虽说墨野未曾截获,但若是将顾醒消息带回,仍旧是大功一件。

    此时院内一阵喧闹,但院外却无半点声响,反倒是那数十名倒地之人,相似熟睡一般,只是未曾有鼾声传出。

    那别院破门正上方悬挂着一块牌匾,刻着“人间是非”是个苍劲草书。虽是有些模糊难辨,但透出的磅礴气势,可见此地往昔主人的宽阔胸襟。

    只是此时萧索场景,那墙头已被杂草覆盖,一圈围墙却比赤龙道中富贵人家的别院高了不少,青衫少年跃出暗处,小心踩在青石板上,不敢发出一点声响,慢慢往别院靠着他这一侧靠去。

    待来到墙边,便是一条沟渠相隔,沟渠不深,只做日常排水之用。越过沟渠便能站立高墙下,墙内喊杀声、咒骂声和哀嚎声依旧,看来战局一时半会不会结束。

    这高墙下沟渠便只容得一人脚后跟往左右打开而立,若是不小心便会摔入那沟渠中。已是多年未用的沟渠中满是熏臭淤泥,若是不甚掉了进去,那滋味可不好受。

    青衫少年进靠高墙,慢慢向别院外深处挪去,若不是沟渠另一侧已被人用木桩封死,里面栽种着各类树木,青衫少年也不必这般费事。

    待慢慢挪到高墙尽头拐角处,便瞧见一处石墩挡住了去路。这石墩上还缠着已是锈迹斑斑的铁链,铁链另一头坠入沟渠中,想来当时应是泄污之用。只是这些年闲置,已然没了当年的模样。

    青衫少年右脚踩在石墩上,双手一把抓住石墩,整个人就如攀山一般挂了上去,待爬上石墩再缓缓起身,便离那高墙顶不远了。

    本要立即抬手去抓那高墙边缘,想要翻过的青衫少年,下意识想到一件事。秦汉时期的达官显贵虽有家丁护院,但毛贼仍旧频繁光顾。于是乎便想了个法子,在高墙上用青铜铁器构筑“荆棘”,防止翻越。

    另外还在每个角落设有暗哨,若有人突破荆棘落地,便会将暗哨“惊醒”,那么此人行踪便会暴露,也就能护家宅平安。

    青衫少年从身后摸出一根修长物件,前方弯曲数寸,握柄处还有新月弯刃,一看便不是寻常兵刃,乃是不多见的外门兵器新月吴钩。

    这柄吴钩与寻常吴钩想必略微短了数寸,许是为了方便携带,可做打造的。青衫少年左手持吴钩,从左到右横扫而过,随着一声朽坏物件的脆响,那墙头杂草还有隐匿其中的“荆棘”,悉数被清除干净。

    别院外的争斗仍在继续,只是本应是一边倒的局面又被扭转,高承英虽为带领赤甲傀儡来援,但她的出现无疑给了兵士信心,这在此时比什么都重要。

    当一人濒临绝望之际,信念之力便能扭转乾坤。

第二百一十四章 鬼斧神工

    配合默契的两人此时竟然渐渐落了下风,看来只要心智坚定,那么人数优势就能体现的淋漓尽致。

    高承英趁着两人被缠斗之际,一脚踹向第五疾胸口,本在抵挡两柄横刀斩来的第五疾,显然已没有多余反抗之力。只能硬生生将这一攻势接下,后退数步才稳住身形。

    那双手持筷的男子此时眼神已有些飘忽,许是失血过多的缘故,身手已无刚才那般矫健鬼魅,反倒连第五疾也不如。眼见如此下去必然被擒,两人互望一眼后,便默契转身往那飞阁高廊跑去。

    高承英眼见两人逃跑,抬手阻止欲乘胜追击的禁军城兵士,开口说道:“分一半留守此处,其余人等随我继续追击。”

    那剩余禁军城防兵士随即齐声抱拳领命,那已是伤重或失去继续搏杀能力的兵士,自动留下,其余人等便跟着高承英追了上去。

    此时别院外唯有墨野一人,还有满地的兵士尸体。

    待高承英领着那一半兵士走远,墨野才从阴影中走出,他此时心中所想之事,便只有那顾醒安危。刚才之所以未曾出手,便是顾忌当时乱局,怕引火烧身。

    但此时局势已然初定,虽未是将战局控在赤龙道观海阁,未波及蔓延,但谁也不知道,这逃跑之人会不会狗急跳墙,危及寻常百姓安危。

    墨野闭上眼睛嗅了嗅,空气中血腥气息已渐淡去,但那几人的气味也混杂其中,渐行渐远。已来不及再思量更为妥帖的方式,墨野从怀中摸出青铜面具戴上,便几步跨过那倒在地上的尸体,走入破败院门内。

    已是松了口气正准备休息的禁军城防兵士,猝不及防间又见一名灰衫男子出现在眼前,只是此人面上戴着青铜面具,瞧不出样貌,但却隐隐透着不太友好的气息。

    这股气息随即被男主收敛,经历了两次生死之战的兵士已是疲乏不堪,有些已是颓然倒地,默默闭上眼睛等死。但仍有不甘心的兵士抓起掉落地上的横刀,眼神中充满了绝望。

    墨野终于开口,这一句便让这些存活下来的兵士终于彻底松了口气,“诸位莫要惊慌,我乃城防司派来接应旅帅,手握令示,我见外面死了不少弟兄,已是刻不容缓,烦请诸位让路。”

    这一套说辞在墨野走过来的短暂数十步间便思量再心,结合刚才赤龙道正街上高承英的吩咐,可见这众兵士等待的便是这一纸令示。

    若是刚才,这众兵士可能好心存怀疑,要一探真伪,但此时皆是精疲力尽,劫后重生,任谁也不会在这个当口去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

    高统领吩咐他们在此驻守,并未言明不准来人入内,况且此人还是城防司派来接应的旅帅,想来不会有何问题,就算有,也怪不到他们头上。

    一番交头接耳后,这众留守残兵终于让出了一条道,墨野点头谢过便快步往别院深处奔去。

    不知,这外看再寻常普通不过的别院,入内后别有洞天。院外便能瞧见的空中飞阁和悬空长廊,只是一处障眼法而已,待从悬空建筑下穿过,眼前便豁然开朗。

    有别于前院悬空飞阁和架构衔接的长廊的秦汉风格,此处依旧承袭大唐一贯的建筑风格,布局严密整齐,气派磅礴。脚下一条廊桥曲折蜿蜒,横跨两端。桥下一汪潭水深不见底。

    许是此处未掌灯的的缘故,墨野不敢贸然向前,便停住了脚步。这廊桥做工极其考究,脚下铺就香樟木承重,此木木质细密、纹理细腻,花纹精美。质地坚韧而且轻柔,不易折断,也不易产生裂纹,实乃家用上品。

    只是此间主人用来铺就这廊桥,便足见奢华。那廊桥扶栏沿用宫殿式重檐,结构精巧,用铆合工艺制成,并未有外力嵌入,全凭自身,浑然天成。

    凭栏两侧皆有雕花文墨图案,不乏飞鸟虫鱼,花草树木,栩栩如生。但这图案在漆黑深夜看得并不真切,若不是墨野目力惊人,定然不会注意。

    只是这廊桥极尽奢华,那廊桥另一侧的深居定然更是匠心独运。遥望可见廊桥尽头座落一处府邸,更加着实别院外围的迷惑之意。

    墨野犹豫再三还是踏足其上,并未触发任何机关,亦未发出任何因年久失修导致的响动之声。心中稍安后,墨野便快步往廊桥另一侧的府邸奔去。

    待到墨野一路小跑来到府邸近前,不由感慨,“这别院外一番光景,此处却是别有洞天的设计,可谓是煞费苦心。若是按照洛阳城排布,宫城居于西北角,毗邻赤龙道,与霞雀道遥遥相望。此处居住之人,定然非富即贵,或是身份显赫,竟是连后唐国主都要礼让三分。”

    却说这后唐国都洛阳,都城东西全长四千六百余丈,南北纵深四千九百余丈,可谓是地阔方圆。一条洛水运河南北贯穿而过,四条主街布局并不安全对称,星罗棋布。

    城中小街坊市数不胜数,最为著名地便是三市四街一百零七坊。坊内开十字街,四出街门,通达四方,互通有无。可这赤龙道内观海阁旁却无一处坊市,便由得此处一家独大。

    不知因何缘由,竟是自定都后至今无一人来此一探究竟,此时墨野细细想来,这处偏居一隅的别院,已然超过洛阳都城的限制,本是固若金汤的洛阳城墙,居然会为了此间主人开一道口子,任其往外延伸,可谓是脸面遮天,神通广大。

    旦更令他震撼的是,此处府邸双龙衔珠分列左右,别院前还有两尊用“颜如晶”雕琢的照夜玉狮子,栩栩如生。府邸峦叠有序,泾渭分明,却不显呆板,错落有致。

    府邸大致呈方形,两扇红漆朱门高耸眼前,显得巍峨雄伟,足见此处此前主人独到的审美和魄力。此时墨野再回望廊桥,竟生出一种恍如隔世之感,不觉运气内劲稳住心神。

    不料这一路行来居然未曾发觉此处还暗合无形八卦,若不是刚才一阵眩晕袭来

    ,或已是着了道。没想到这看似奢华之地,竟不能用常理揣度,还得小心为上。

    此时让墨野纳闷的是,自己一路疾行而来,竟是没瞧见刚才一人,且不说那顾醒、零陵先行一步,或已寻了一处隐匿之地藏身。随后退走的男子和第五疾,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还有那戎装着赤霞披风的女子,除了此间那处子弥香,再也没有任何存在过的痕迹。墨野此时已是灵台清明,再次打量府邸外的地面,此处却不是那寻常青石板,而是黝黑墨石。

    墨野忽而灵机一动,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刃,他本是极其不喜用刀剑,但“断星恒”落在明月楼密室中,带着又非常打眼,只能姑且一用。

    怎料刚拔出短刃,短刃便不受控制往黝黑墨石坠去,墨野本想去抓,却没赶上这速度,不免有些啧啧称奇。但这似乎也印证了他的猜想,待那短刃在石板上完全停止了晃动,墨野才蹲下身细细瞧来。

    观察片刻后,便伸手去拿,心中早有准备的墨野,第一次握住短刃刃柄却没有拿起来,墨野眼中闪过一丝喜色,随即加大了手上的动作后,才将那短刃重新拿了起来。

    看来这黝黑墨石便是那产自九幽极渊的“坠金石”了,只是此处用这稀有“坠金石”铺就,不知此间主人是如何想的,也不嫌暴殄天物。

    知晓了此处五行八卦承载之物,墨野疾步走到那红漆朱门处,抬手握住了左侧门上兽口衔环,这衔环兽口并非寻常虎豹,而是决计不能用于民间的麒麟之属。

    墨野不禁收回了手,半晌说不出话来。

    若非那名为第五疾的老者来此,便是早有预谋,而带着顾醒来此,也是洛阳棋局的一部分。只是这一盘诺大的棋局,此时对弈之忍并非一位,身在棋局之中人也非顾醒一人。

    或许,在这场乱世棋局中,他们都不过是一枚无足轻重的棋子罢了。

    墨野心念急转,又将抬手握住兽口衔环,只是这次并非只握住一侧,而是双手握住两侧衔环,并同时用力。那红漆朱门应声而开,发出厚重声响。

    许是刚才已被人推开过,荡出的灰尘已没有想象中那般大,唯有缕缕绕膝,未升腾往上。墨野抬脚跨入,红漆朱门下并未有高门大户的跨阶拦路,反倒是平坦非常。

    墨野来不及细想,便跃入门内。

    待身形入内后,大门自动关上,似有奇技淫巧的机簧,控制着大门的起合。墨野抬头望去,便瞧见门后墙上有弯曲回旋的铁线缠绕,连接红漆朱门内测,两边皆是如此。

    细细想来便已明白,此物暗合回旋之意,看来此处主人身份越发不简单了。

    待走过玄门户顶,又是一座假山耸立眼前,其间还有潺潺流水,似多年未曾断流。这处假山巍峨而立,与那云梦山有几分神似,竟是被人仿制于此,工匠技艺也是深厚,鬼斧神工。

第二百一十五章 虚实难料

    待瞧细微处,有山峦叠翠,层林尽染跃然眼前,虽是此间昏暗,但借着月光星辉,也能瞧个真切。假山被人仿制于此,却并未偷工减料,反而增添了几分生趣。

    除了完美还原云梦山奇特地貌,也将怪异山势自上而下雕琢地分毫不差。诸如那碧溪幽谷“下壶天”,曲径通幽处,豁然开朗,飞流直下,如那仙人酣睡却不曾放下的紫砂壶中水,潺潺流下。

    而那峭崖飞瀑“中壶天”,更有一番韵味,悬崖峭壁之上,宛如一道天幕悬于山巅,直挂而下,声势惊人。之于其上便是水帘仙洞“上壶天”和天上人间“天外天”,此处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寻。

    如此一座藏于此处的云梦山,便将“山雄、水秀、谷幽、洞奇”尽揽,可谓是妙不可言。

    更让人啧啧称奇的是,那蜿蜒山路之上,赫然可见行人二三,或坐于路旁歇脚,或伫立眺望远方,还有父母带着稚童逐阶而上,稚童奔跑在前,回望而来,父母则是温柔望去,温暖画面跃然而出。

    那几人衣衫配饰皆是精雕细琢,面容神态栩栩如生,不得不让人为之钦叹。

    墨野从假山中收回视线,环顾四周,便见周遭回环而建,依旧沿袭先唐建制,以廊院为样本,除向前别院外回廊外,此处主体殿堂隔潭相望,布局严苛,方正得体。

    正堂中以假山为中心点,东南西北各有一门,门上高悬“人、间、是、非”四个大字,与别院外大门处匾额遥相呼应。此时四门虽是紧闭,但一想便知四门连通外门,可通前后别院。

    四个高悬大字下皆有双门,与寻常排门不同,此处双门却有一些奇异之处。样式依旧遵循先唐建制,但门上偏偏开了个小窗,便人易观。

    墨野觉着好奇,便走到那“人”字下大门处,伸手去摸那扇小窗,不曾想轻轻一拽小窗便应声滑下,落在与膝盖平行之处。墨野不知是否又暗格机关,便连连后退。

    待观察后并无异样,才暗自松了口气,心中反倒疑虑更甚。

    但此时战局已是瞬息万变,容不得多想,墨野便随手推开那扇大门,抬脚迈了进去。此处跟那府邸外回廊并无差别,只是脚下不再是深不见底的潭水,换为郁郁葱葱的花草铺就。

    走过回廊便又是瞧见一处古朴凉亭,只见亭中隐约传来男女交谈之声,亭外还有三人正在鏖战。还有一队披甲兵士将此处围了个水泄不通,故而只能大致看到些模糊印象,不得真切。

    闻听脚步声传来,凉亭处众人皆是回头望来,墨野心急行事,竟是忘了此处幽径,声响难掩的道理。此时暴露在众人视野中,却是无处可藏。

    凉亭中有一人起身,远远瞧来,便挥手示意,“前辈怎会来此?”问话之人与顾醒容貌极其相似,但墨野瞧着总觉着另有玄机。

    因为此处虽是将刚才众人悉数集中在此,但瞧着那凉亭众人的神情,没有一丝剑拔弩张之意,反倒相似在切磋武艺,其余人在围观。

    墨野不

    知该不该答话,只是凝望那人,默不作声。

    就再犹豫不决时,墨野耳畔传来一声炸响,眼前凉亭和众人皆化为泡影,而他若是再往前迈上一步,便会掉落深潭中。心有余悸之际,墨野方才知晓,刚才一切乃是幻境,只是此处这般精心布置,不知为哪般。

    “看来这‘人’字门后绝非正途,另有三门不知有何玄机?”墨野自嘲一笑,返身往来时路走去。

    却说那零陵一路拉着顾醒跑入此处,起先也与墨野一样,惊讶于此处别院设计和玄机,反而顾醒不屑一顾,觉着不过是小把戏,障眼法罢了。

    零陵一脸不悦道:“你刚才说那黝黑墨石乃是磁石,有吸附金铁的妙用,可是真的?”

    顾醒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眼眶,心有余悸地说道:“你刚才也瞧见了那石板的神奇,我怎会诓骗你?”刚才两人刚到此处时,零陵腰佩短刀便自动掉落在地,就再震惊之余,顾醒便要伸手去拿。

    怎料零陵以为顾醒心怀歹念,便一拳打在他眼框上,将顾醒揍得四仰八叉,好一阵才缓过劲来。若不是后来顾醒极力辩解,零陵估计已经一怒拔刀了。

    待两人进入府邸,便瞧见了假山和四门四字,但四门皆是关闭,不知如何选择。顾醒遥想刚才别院外悬着的匾额上用行意兼备的笔锋写下“人间是非”四个大字,四字皆是苍劲有力,跃然而出。

    但若是细细观察,便可瞧见唯有“非”字与其余三字不同。其余三字皆是一笔写就,没有任何后添增改的痕迹,但唯有那“非”字,偏偏少了一横,显得有些奇怪。

    但因年岁日久,岁月斑驳,常人看来也不会引以为意,反倒是顾醒前世常年经手精细活计,便多留了心。如此想来,那便只有“非”门可行。

    顾醒将自己一番见解竹筒倒豆子般全部说予零陵,零陵虽是听得云里雾里,但此时却是没有更好的选择,便只能依循行事。

    顾醒见零陵没有反驳拒绝,便灿然一笑,“相信我,走这门肯定没问题。不知为何,我自入此府邸后便生出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亲切感,仿佛有人在旁指引道路。”

    本是一番好言宽慰,谁曾想又触了零陵眉头,要知道零陵姑娘虽是杀人不眨眼的人,却极其信奉鬼神之说。

    饶是柳轻眉和纳兰一再告知这是无稽之谈,不过是闲人编撰出来的话本谈资,但零陵依旧觉着冥冥中自有一种力量,在驱使他们前进。

    所以顾醒一番言辞本是想解此时两人窘迫尴尬,却又让零陵心中雪上加霜。她确实不怕逝者或是尸体,但她却害怕那些没有实质的东西。

    顾醒本想借此讨饶缓和两人之间的关系,没曾想零陵又是一拳打在顾醒另一只眼眶上,顾醒“啊”了一声连退数步,用刚有些好转的眼睛瞧着零陵,满是不解。

    另一只眼则用手覆住,此时已是充血生疼。

    没等顾醒兴师问罪,零陵率先恶人先告状,“我且告诉你,我对这虚无缥缈

    的东西甚是讨厌,你以后莫要再说这些容易让人联想的话,免得我控制不住伤了你。”

    顾醒满腔疑惑化为怨气正要发泄,却被这句话堵在胸口,只能顿足捶胸,好一阵才缓过来。待顾醒将手放下,零陵瞧见便是噗呲一声笑出声来,顾醒只得一阵苦笑,连连摇头。

    零陵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又似想到了什么,却又说不上来。顾醒接过话头继续说道:“你可是想到某种野兽?”

    零陵本不是这般想,她想说那戏中丑角便是这般打扮,怎料顾醒嘴中居然蹦出个神似动物,不免有些好奇问道:“有动物会长两个黑眼圈吗?”说完又是一阵大笑,笑声中夹杂着些许嘲弄,似觉着顾醒此言过于白痴。

    好在此间无人,零陵虽是有些肆无忌惮,但并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若是换做闹市中,早就里三层外三层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了。

    顾醒并未急于辩解,而是等零陵笑声渐渐小了,才一副胸有成竹地说道:“记得在下家乡蜀中锦官城,山岳纵横,却不似后唐黄沙千里,漠北绝地,而独占天时地利,人杰地灵。”

    零陵翻了个白眼,对顾醒神往家乡不置可否,却似想到一事,连忙打断道:“顾醒,你口中说言之地,可是那弹丸之地前蜀,这种附庸之地,也配称人杰地灵?”

    顾醒随即一笑,摇头摆手道:“此蜀非吾蜀,我出生成长所在乃是国运根本之一,名山大川不计其数,更有诸多新奇事物,你定闻所未闻。今日此时,不言别事,只谈这野兽,可好?”

    “那你可别忘了,待此间事了,便将你家乡事与我细细讲来。”零陵一脸殷勤期盼道。

    顾醒本欲一笑置之,但脑中零陵挥拳场景还历历在目,便收敛了性子,开始说起这奇物,“此兽名曰猫熊,性温厚,喜食竹茎,常年出没崇山峻岭间,寻常的得见。但要说那奇特之处,便是此兽全身仅黑白两色,由以眼圈着墨最为突出,只是年深月久,此兽越发稀有,便被熟知其习性的人所圈养,为世人所观。”

    “如此说来,世间还真有这种奇兽,但将其圈养,会不会过于残忍?”零陵一番感慨后,又是一问。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若是圈养得当,便能造福此兽,若任其行走山林,说不得会被恶人所扰,这或许也是一种庇护。”顾醒思量了片刻,便说出了这么一番言语。

    零陵心中思量一番后,便点了点头。

    顾醒解开疑惑,便凑到零陵近前,“若是此时有人追来,那我等该如何是好?”零陵随即正色道:“有我在,你怕什么?莫非是怕那第五疾和那个陌生男子?”

    “倒也不是怕,只是感觉第五疾将我俩引到此处,或许有别的阴谋。”顾醒一脸阴郁神色,到不全是因为那两人,反倒更多是因为此间府邸的缘故。

    零陵抬手示意顾醒宽心,随即先行一步推开那“非”字门,快步跨过走了进去。此处与那府邸大门不同,却设有门槛,而且还比寻常门槛高了数寸,不知有何用意。

第二百一十六章 物是人非

    再说随后而来的三人和一队兵士,此处是第五疾精心安排,自然对此处机关一清二楚。而跟第五疾一并退走的男子,对此处也不陌生。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廊桥,来到府邸前推门而入,对府邸大堂中的一切都没有表现出丝毫惊讶,而是直接奔向了“非”字门后,消失不见。

    待高承英一路追赶而来时,两人早已没了踪影,此时的高承英与后来的墨野一般,被眼前景象惊得呆立当场。但好在习武之人炼体修心,并未被第一道屏障所扰,反倒是那一队禁军城防兵士中,有几人已瘫软在地,不住抽搐。

    高承英心道不好,只能硬着头皮推门而入。心中正凛屏息凝神,却未见任何机关陷阱,反倒有些奇怪。

    眼前假山一番打量过后,便是四门四通,高承英环顾四周后,便打定主意吩咐道:“此处四门,分为四队探查,若有发现,切勿轻举妄动,响箭为令。”

    一众兵士齐声领命,虽说有几人仍是头晕眼花站立不稳,但在同僚搀扶下,姑且还能行走。

    如此细分之下,高承英并未像后来者墨野一般选择“人”字门,也未循着前面四人一般选择“非”字门,而是选择了“是”字门,而且仅仅带了八名兵士,便推门而入。

    想必是第五疾和另外一名男子走时清理掉了地上的痕迹,让高承英这般江湖老手也未曾寻得蛛丝马迹,只能从经验来判断,该如何行事。

    高承英的做法在当下来看是聪明之举,亦是无奈之举。聪明之处在于将所有可能都进行逐一排查,便能各个击破,手到擒来。无奈在于她此时已没有更好的选择,但凡能将力量集中一处,也断然不会如此拆分自己的实力。

    毕竟此时的她,能依靠的除了自己,便只有那人数优势了。

    此时被迫拆分实力,看来还是无奈更多一些。高承英率领八名兵士踏入“是”字门,此处与后来者墨野所见之景有显著不同,并未有如飞架潭水上的廊桥,而是郁郁葱葱的青山。

    若说按照此前推测,那么此处有青山不足为奇。毕竟这处别院内的府邸到底有多大,目前还不得而知,但目前至少知道的是,此处别院已越过赤龙道尽头的城墙,独树一帜。

    那么按照都城洛阳的格局,府邸与青山相连,也是说得过去。可偏偏让人奇怪的是,横跨青山和府邸“是”字门之间的,是一座木索桥。

    此桥长约五十丈,用粗如女子手臂的绳索固定,山风吹过便随之摇曳。高承英并非没有见过世面之人,而是这处地方内外都透着诡异。

    此时虽说已算是出了别院府邸,但要从此桥上过去,还要好好琢磨一番。

    高承英心中一阵盘算后,再次抬头望向夜空,此时新月高悬,一颗璀璨星辰相伴,却是瞧出任何异样。随即抬手,便有一名兵士上前。高承英往那木索桥指了指,那兵士虽是极不情愿,但还是踏了上去。

    高承英对何时立威树德,何时冲锋陷阵,何时明哲保身,何时以身犯险,何时伺机而动拿捏地分毫不差。从别院入门时开始,便将这三者转圜其间,此时便是需要

    别人探路,自己则伺机而动。

    她虽未从这木索桥上瞧出古怪,但女子本能告诉她,此处又危险。既然不得不进,那么便由旁人代劳好了,毕竟自己命更重要。

    那兵士自然不知高统领的想法,反倒在惊吓之余觉着高统领能看得起自己,是莫大的荣幸和鼓舞。但当那兵士踏上木索桥之际,不仅是他自己,还有一众兵士和高承英,皆是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全神贯注。

    待那脚踩实,才众人才暗松了口气,但却没人胆敢欢呼雀跃,皆因此处山风随声而动,若是声浪过高,反倒会更加强劲。

    那兵士见脚下踏实,便抬脚往前走去,当他走到木索桥中间的时候,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本是随着兵士步伐轻微摇晃的木索桥,突然剧烈抖动起来,那兵士见状先是回望了一眼,而后发现退回来已是不能,便硬着头皮继续往前狂奔而去,速度比之刚才快了许多。

    随着兵士跑动越快,那木索桥抖动越剧烈,更是开始左右摇晃起来。怎料那兵士快要跑到木索桥尽头之际,木索桥抖动和摇晃戛然而止。就在众人松了口气的时候,那兵士缓缓转过头来,竟是双目渗出血水。

    一众兵士见状惊呼出声,还未等有其他动作,那木索桥上的兵士头颅齐肩而断,掉在木索桥上滚落山涧之中。待头颅坠地,身躯也倒在木索桥上,跟着木索桥一起摇晃不休。

    饶是高承英这种见惯了大风大浪,身居庙堂又染指江湖之人,也对着诡异一幕百思不得其解。

    此时若是继续派人前往一探究竟,显示已是不能,那么只能退回门后大堂,从长计议。他们这边突遭变故,但另外三队兵士却也是悄无声息,并未了令箭声传来,要么是一无所获,要么已是凶多吉少。

    高承英的心一下子沉入谷底,就再此时一枚令箭破空声传来,高承英仔细听来,竟是“非”字门那边传来,不管如何,有回音必是有所收获。

    还未等她和一队兵士折返,那木索桥又开始剧烈抖动起来,似要将那具无头尸体给抖落下去。随着抖动越来越剧烈,木索桥又如刚才那般左右摇晃,且是越发剧烈起来。

    高承英料想不对,立马转身往那道“是”字门奔去,待她前脚踏入,后面剩余七人全都人头落地。不知是何物所致,七人皆是瞪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相信的模样。

    待那七人悉数倒地,那处木索桥又恢复了刚才的平静,待高承英转身瞧来,又是一阵心颤不已。若是有形有实,那便能破解一二,纵然不能破解,那逃自然是可行的。

    但如这般诡异场景,连是何物杀人都不知,难道要去将之归为“怪力乱神”,岂非是笑话?但饶是高承英见多识广,亦是对此一概不知,只能暂且退回内堂,从长计议。

    待她折返,去只瞧见两名兵士在堂中,皆是气喘吁吁,不知是被何物追赶。两名兵士瞧见高承英走了回来,立马抱拳道:“统领,那处‘间’字门后,豢养了众多猛兽,有些奇形怪状,更是闻所未闻。要不是我等跑得快,恐怕就……”

    高承英耐心听完两人劫后余生的恐

    惧,随即宽慰道:“这府邸处处透着诡异,小心为上。我瞧见‘非’字门方向有令箭破空之声,你俩随我来,以便策应。”

    那两名兵士虽已吓得瑟瑟发抖,但却未忘军伍中人的操守和血性,调整了心态后便朗声道:“愿随高统领同往。”高承英略微点头,提了口气稳了稳心神,便率先推门往“非”字门内走去。

    那两名兵士互望一眼,也跟了上去,自此高承英领禁军城防数十之众,却在此处折损过半,所剩无多。

    却说墨野从“人”字门折返,回到大堂中时,天边已有微微亮光闪烁,但那弯新月依旧高悬,不肯离去,不知是舍不得那颗璀璨星辰,还是舍不得这无边墨色。

    墨野却是陷入了两难境地,此时一门不得法,却还剩三门,若是皆如那“人”字门这般凶险恐怕自己没命活着出去。但此时若是退出去,那岂非太无趣了些?

    走南闯北那些年,何等意气风发。就算蛰伏孤啸山庄,亦是杀伐果断,岂会像此时这般畏畏缩缩。墨野抬头仔细端详“间、是、非”三字,心中暗道:“此地主人好算计。”

    若是这“人间是非”四字有何玄妙,那便是这四字互为关联,却又格格不入。人活于世,无间不往,本就是相互依存。但却偏偏为了那一间之地,拼尽全力,何苦来哉?

    再说那“是非”二字,互为反意,却是彼此纠缠无法分割,常言道,“是者达也,非者仲乎”,是非之间自有定论,但若是非要论个是非公道,却又太过执拗,愧于本心。

    墨野想到此处,不觉生出一番感慨,突然灵机一动,自语道:“莫非此地主人是要来此之人摒弃心中凡尘杂念,入定皆‘非’?”

    当墨野目光牢牢锁定那“非”字门时,心中便是了然。随即会心一笑,便快步走到“非”字门前,推门而入,没有一丝迟疑。

    殊不知,今夜及此,乃是阔别数十年来第一次,来此之人,不是阴差阳错,决计无法发现这里。而那始作俑者第五疾,恐怕也未料到,此间事会惊动那位高高在上之人,反倒重新燃起了一探究竟之心。

    至于那位国主为何对此处讳莫如深,不得而知,但他选在如此内忧外患之际前来此处,却是冒了极大地风险,此间不表。

    墨野推门而入扑面而来便是一阵清幽花香,此处花圃许是有人之前精心打理,虽已阔别多年,已长满杂草,却并未影响它的娇艳,反倒增添了几分自然气息。

    墨野遥望门后花圃,却是极目远眺方能窥得边界,可见此处并非一人之功,一日之功,乃是众人齐心协力,多年经营才能有今日美景。

    但让墨野头疼的是,此处花圃虽美,却未设置行道,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再踌躇之际,却是细细看来,花圃中有人踩踏痕迹,那已过人半腰的杂草下,隐隐藏着沁绿色石板,若不是仔细看来,便是瞧而不见。

    墨野试探性地一脚踏下,并无异样,反倒是一阵花香扑来,惹得采蜜蜂蝶上下飞舞,好不热闹。墨野无心欣赏美景,便窜入期间,往前疾奔而去。

第二百一十七章 九天玄宫

    一路深入浅出,墨野只觉此处有些熟悉,却是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或是在哪听说过,只是这都城洛阳又这么一处奇景,居然这些年都不曾被发现,倒算是一桩奇事。

    花团锦簇,幽香四溢,与此时江湖庙堂格格不入,反倒透着一抹别致意味,墨野忽而萌生出一个想法,“若能与心爱之人在此慢慢老去,想必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奈何凡尘俗世缠身,一入江湖轻身远,百年黄土顷刻掀。战火烽烟遮年岁,旧门稚童翘首踮。可叹世间多纷扰,一人入世一人仙。百年回望旧人去,不过换盏谈笑间。

    一时起来,一时落,短短百年事,可偏偏深陷其中,无法自拔,难道这就是宿命难违?墨野自诩知晓世间事,见过诸多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可到头来依旧陷入环环相扣的局中,不得不沦落为别人手中的棋子。

    一阵长吁短叹,墨野收回思绪继续前行,此处花圃所种品种虽与世间寻常无异,但却更加娇艳欲滴,细细看来却有细微差别,细看之下,竟是一花一草都不识得,让墨野一头雾水。

    “莫非,此处亦是那幻境?若非如此解释,刚才行走于花圃之中,为何会生出那般情愫,自己已然清心寡欲多年,万万不会这种时候神游万里,感慨万千。”墨野心中疑窦一起,便脱口自问。

    但此处无论如何看来,都没有半分蹊跷,也没有经过任何刻意安排,甚至连布局也是遵循传统,实在瞧不出任何端倪。

    就在墨野踌躇之际,忽然脑海中想到一桩陈年往事,“记得多年前,游历天下时,曾听一位故人说过,‘越是觉得平常,越是另有玄机。’而这位故人便曾晦涩点出,自己并不属于这个时代。”

    只是当年的墨野乃至其余人皆是一笑置之,那位故人也不曾继续深谈,此事便不了了之。至于之后的事情,他未能全数参与,只知故人失踪,生死不知。

    既如此,按照这个逻辑,此处花圃看起来虽是平常,但出现在都城洛阳便不再寻常。置身其中并未有异样,但若是换个角度,恐怕就没这么简单了。

    墨野打定主意骤然轻身疾步往前奔去,虽说一路心神摇曳,与刚才思绪万千如出一辙,但好在内劲加持灵台清明,却不似刚才那般被诸多“纷扰”纠缠。

    当墨野终于冲出花圃时,眼前一物挡住去路,竟是让他半天未能回过神来。挡住去路之物并非奇珍异宝,亦非飞禽猛兽,而是一根参天巨柱,仰头望去竟是直通天穹,不见其顶。

    而这根巨柱旁是一条奔流不息地湍急河道,两岸之隔非一跃可过,看来要过到对岸,只能借助这根参天石柱。此时前行无门,当墨野回望身后花圃,却瞧见自己一路挤压而来的小道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些花草似有生命一般,将那条刚刚人为踩踏而出的小道遮掩,已然没了踪迹。墨野此时后退无路,不得不小心挪步到参天石柱下,仰望石柱尽头苍穹之巅。

    若说这石柱藏匿此处为何不曾被人发现,并非后唐国主禁令不准查探,人心所向,谁能阻挡?皆因都城洛阳偏东而出便是丛

    山峻岭,山间终年云雾缭绕,传言有山精鬼魅之流,久而久之便无人前往。

    加之连连战乱,烽烟四起,百姓居无定所,民不聊生,哪还有闲情逸致去探寻国境之内的名山大川,便是将此处遗忘,也在情理之中。

    如此一来,本就无人问津之处,因山间云雾这“天然屏障”遮掩参天石柱,才将此处隐秘埋藏至今。若非墨野一路跟随,误闯府邸,辨中此门,也不会有缘得见。

    墨野心念急转,便凑到近前仔细端详起来,可这石柱之上空无一物,但却看不出一丝人工拼接痕迹,似有仙人不知从何处寻到,随手丢到此处。

    墨野看不出名堂,便在石柱上摸索敲打,也没有发现任何机关。就再一筹莫展之际,尚未从石柱上挪开的手无意间按下一处凹陷,便点出了此柱玄机所在。

    那本是浑然天成的石柱,随着一阵刺耳机括运转声,竟如脆香扑鼻的麻花,从左往右开始扭动起来,一片只能容纳下一人的台阶陡然出现在墨野面前。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墨野虽是震惊眼前机扩设计精妙,但却因自己的无心之举陷入两难。本是打算无路便守株待兔的墨野,却不得不面临新的选择。

    路已在眼前,是否还要继续?

    心中激荡虽未平复,但却忧心顾醒安危,便决定迎难而上。这处石柱“扭曲”而出的石梯,宛如凭空镶嵌在石柱之上,而非由内而出。

    墨野抬脚踩上,并未出现想象中的地动山摇,也未有任何暗箭毒镖射出,便将心暂放,拾阶而上。当墨野身形消失在石柱之上,一名戎装女子才缓缓从湍急河水中抬出头来,此人正是刚才领兵追来的高承英。

    只是奇怪的是,此时此地仅有她一人在此,其余禁军城防兵士全数消失不见。当高承英从河水中翻身上岸,身上已是伤痕累累,不知刚才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搞得如此狼狈。

    却说那高承英率众探三门未果,闻听此处又令箭之声便寻声赶来,瞧见墨野此前所见花圃。但让他们始料未及的是,先行一步入花圃的兵士,此时全被禁锢期间,动弹不得。

    而这些兵士脸上泛着诡异笑容,并未有任何反抗之意。高承英心中不妙,瞧见其中一人手上抓着令箭,但此人表情痛苦,似在拼命挣扎,想要摆脱束缚。

    但当高承英欲派人援手时,那名兵士猛然睁眼瞪着众人,声嘶力竭地吼道:“切莫入内,这些花草乃是活物。”此言一出,众人皆退。

    他们刚才亦是经历了诸多考验,精神已濒临崩溃边缘,此时眼见昔日同僚身陷险地却不得出手,更是如烈日灼心。有几人已丧失理智,冲入花圃中疯狂挥砍,看似有用却离那些被困兵士越来越远。

    在那名神志尚且清醒的兵士的悲嚎声中,那几名冲入花圃挥砍的兵士,被看似人畜无害的花草“纠缠”,逐渐丧失行动能力。

    更让人胆寒的是,那花草将几名兵士缠住后,便往花圃深处拖去,待几人消失在剩下众人面前后,才

    传来抽筋剜骨的惨嚎,还有浓郁血腥气息夹杂在花香之中,从花圃深处飘来。

    高承英此时心中亦是一阵翻江倒海,若是与高手过招不敌,还能且战且退,但眼前者花圃绝阵,让人如何是好?若此时后退,定然军心大乱,更让眼前形势雪上加霜。

    眼见进退两难,高承英一番思量后从怀中摸出火折子,又对剩余兵士吩咐道:“都将火折子摸出来,若是花草定怕火烧,我们凭借此法,定能穿过。

    那些已是六神无主的兵士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纷纷从怀中甲胄下摸出火折子,让本是有些晦暗的花圃变得明亮起来。花草感受到炙热的气息,纷纷退让,竟是将隐匿其间的道路让了出来。

    高承英哪敢有半刻犹豫,率先冲锋陷阵,迎难而上。其余兵士皆备受鼓舞,也鱼贯而入,向着花圃另一侧奔去。此法一开始效果明显,那些胆敢靠近的花草悉数被挡下退缩,那些兵士也越发胆大起来。

    以至于后来有好事者刻意“挑逗”,亦无任何事情发生。人心便是如此,对陌生事物常怀敬畏之心,若是有朝一日得其解法,便肆无忌惮,为所欲为,将最初的敬畏抛诸脑后。

    高承英在前小心谨慎,终于从花圃中脱困,而后数人也纷纷走了出来。就在众人惊讶于眼前高耸如云的石柱时,那本已选择退避三舍的花草,突然像着了魔一样,向着呆立当场的几人扑了过来。

    那些劫后余生的兵士还没来得及庆祝,便被花草擒住又拖了回去,似在报复刚才几人对花圃的肆意踩踏。高承英闻听身后异响,便知不对,连忙往前奔去,虽说明知河水湍急,但却不得不跃入其中。

    等待岸上哀嚎声渐消,本想爬上来的她,隐约听见岸上有声响,便继续潜伏河水中。不知是何人触碰了机关,一阵地动山摇后,巨大石柱开始旋转,不消片刻便又停了下来。

    待高承英从河水中爬上岸,岸上早已空无一人,唯有点点晨辉洒在石柱上。

    那刚才还是浑然天成的石柱,却在此时凭空多出了一条盘旋而上的石梯,此时退回已是不能,高承英无奈之下,便沿着石梯往上爬。

    本是一身明光甲胄的她,被河水浸透每走一步都是气喘吁吁,只能将一身累赘解掉,着轻薄内甲顺势而上。但她并不知道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

    在高承英和墨野之前,自然便是顾醒、零陵、青衫少年、第五疾和那神秘男子。他们几人来此却是异常顺利,并未出现高承英遭遇情况,实在有些令人匪夷所思。

    若是细细想来,却是不难发现,这几人穿越花圃,至多不超过两人,且若是按部就班前行,不去招惹那些花草,想必也不会惹出这些是非。

    高承英所率之众皆是市井出身,对此类机关本就知之甚少,奈何在高承英来时已经触发,便有了刚才一幕。

    此时现行几人,顾醒和零陵已然登顶石柱之巅,正沐浴在晨辉和初夏的微风中俯瞰整个府邸,啧啧赞叹道:“这处藏于都城洛阳的秘境,竟有这般玄妙,可谓是九天玄宫,非当世能为。”

第二百一十八章 摩诃无量

    顾醒虽是口中如此称赞,但心中却是疑窦丛生。这石柱少说也有千丈高,若说那内宫高台便可俯瞰都城洛阳,那么此处便可俯瞰整个后唐,虽目力所限,若是有那望远之物,此处便是绝佳之地。

    若以此推论,此处主人定然野心不小,见识旷古绝今。更让人不解的是,这处石柱并非此处天然形成,若是从别处挪移自此,所耗费的人力物力并非一国州郡可担,定是倾尽举国之力,耗费数年才能有所成。

    那么这处府邸若说后唐国主不知,怕是三岁稚童都不会相信。那此处明月楼主是否知晓,恐怕需要求证才能解惑。两人闲适而坐,腿悬石柱边缘外,睁大了眼睛望向远处,有一抹灿金光芒,逐渐满目,让人不敢直视。

    闭眼后便有七彩颜色萦绕,睁开时却仿佛暂时失去色彩,,一睁一闭间,却无法从那灿金光芒挪开,只能如痴如醉,呆望良久不休。

    零陵并未如顾醒一般远眺,而是低头俯瞰脚下花圃。刚才从中穿过并未瞧得真切,皆是因为墨色渐浓,遮掩了此处本来的瑰丽。

    而借着不断升腾的晨辉,那花圃逐渐从墨色夜幕中剥离,投身晨辉的怀抱中。若说此前经过时的花圃如酣睡的婴孩,此时便是翩翩起舞的女子,在晨辉中随风摇曳,让人如痴如醉。

    零陵亦是从未以这种角度一览美景,竟然也是惊讶出声,感叹自然造就,和此间主人的造化奇迹。此处花圃绝非自然形成,若不是此间主人细心呵护,也不会有这样的人间盛景,让他们一饱眼福。

    但更让零陵啧啧称奇的是,这处花圃俯瞰之下,所构图案跟那天罡八卦不谋而合,只是身在期间不得要领,亦有不知罢了。

    顾醒只顾眺望远方,心神荡漾,对脚下府邸花圃却并不如零陵那般关心,如此便是男女有别。男子志在四方,便对未知极其渴望,女子脚踏实地,细致入微,才能窥得另一番景致。

    就在两人各有所获之际,有轻微脚步声传来,将两人思绪同时拽了回来。但碍于此处一马平川,虽说并非方寸之地,但却无任何遮掩,只能先下手为强。

    零陵行事本就雷厉风行,在闻听异响时便开始往石阶尽头奔去,顾醒亦起身跟随,添一助力。那来者自然是刚才尾随两人的青衫少年,只是他并不知道,顾醒和零陵已经在石梯尽头等着他了。

    立功心切的青衫少年拼命往上跃去,一路行来竟也是气喘吁吁,饶是内劲加持武功底子不弱,但一路拾阶而上的辛苦,并非如平地长途奔袭,那般吃得消。

    待他终于踏上最后一阶,本以为能够喘口气,怎料突然眼前一黑,耳畔一阵劲风击过,便失去了意识。待昏迷前,瞧见一名腰间悬配镶嵌满宝石短刀的女子,眼神冷漠,不知从何而来。

    青衫少年一路追寻之人,却是没了踪影。

    零陵一击得手,指着那名暂时失去意识的青衫少年对顾醒问道:“可是认识?”

    顾醒连连摇头,表示不识。零陵本着宁杀错不放过的原则,便要拔刀杀人,被顾醒拦下,“不可,此人来历不明,若是惹出其他是非,得不偿失。”

    零陵已经出鞘寸许的刀锋又收了回

    去,瞪了顾醒一眼,“你这般妇人之仁,难成大事。”

    顾醒神情肃穆,并未因零陵断言而心生怒意,反倒是瞧着那青衫少年的腰牌愣愣出神。当他将青衫少年拖拽到石柱顶端,那盘旋而上的石梯又在石柱旋转间“消失不见”,让两人面面相觑。

    零陵见顾醒并未对自己话语有任何反应,又见那石梯消失,不免心中焦虑渐起。

    正要出手“提醒”,瞥见顾醒瞧着的那枚令牌,忽然想到了什么。顾醒则是从怀中摸出一枚一模一样的令牌,放在青衫少年腰间令牌旁,仔细对比起来。

    这两块令牌并无二致,只是一枚其上雕刻一只“锦毛鼠”,栩栩如生。另一枚令牌上则盘踞着一只赤练玄蛇,张着血盆大口,呼之欲出。

    两人默契抬头对望一眼,异口同声道:“明月楼中人。”顾醒蔚然一笑点头,补充道:“明月楼十二夜,我代号‘锦鼠’,他便是那‘玄蛇’。那么他出现在此,便不足为奇了。”

    零陵闻言却明知故问道:“依你所言,他是来接应你的?”

    顾醒一阵苦笑,“说是接应未免太抬举我了,监视我行动才是。”

    “明月楼对你,如此不放心?”零陵心中泛起阵阵笑意,表面却是越发阴冷,眼神中满是怀疑。

    顾醒瞧见眼前女子眼神变换,只能无奈道:“我入楼才月余,便已经历数次生死,若说这明月楼待我如何,恐怕只有我自己知道。若说明月楼主对我有无信任,恐怕是想我死更多些吧。”

    “为何?”零陵似抓住了什么契机,连忙追问。

    顾醒却是摆了摆手,不再言语。而是将那青衫少年拖拽上来,往那石柱顶端一处空地扔去。

    怎料这无心之举,竟又触发了此处机关,随着一阵轰隆之声,两人眼前赫然出现一处坑洞,坑洞中隐隐有烛火之光透出,虽不能与晨辉相提并论,但在石柱中却能映照一方天地。

    此时顾醒望着青衫少年身下凹陷处,再瞧着他旁边不远处的陡然出现的坑洞,又是一阵轻叹。零陵却是来了兴致,指着顾醒说道:“你简直就是‘人蠢时运高’的当世不二人选。”

    若说行至此处,却没见任何机关或是可以跨越湍急河水的飞架索桥,虽被刚才美景所感,一时忘记来此的目的,但回过神来便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但反观顾醒却并未有任何异样,全然是因为当青衫少年紧跟而上,到达此处被零陵击晕后,吸引了他全部注意,其后又因为那令牌缘故导致石柱回转失去了来时道路。

    但顾醒却没有深陷绝地的半点惊慌,只有对那远方的无限向往。

    所以,当顾醒误打误撞解开机关后,零陵才会给他安上了“人蠢时运高”的话语,以此印证天无绝人之路,只要有这位顾姓少年,便能无往不利。

    顾醒不置可否,只是望着那处坑洞愣愣出神。零陵则已跃至那处坑洞处,探头往下望去。从刚才两人所占之处并不能瞧出任何端倪,但此时零陵一探才知,有如刚才石柱台阶的石梯,蜿蜒而下,通向黑暗深处。

    本就对“怪力乱神”之

    说有所敬畏的零陵,此时却少了几分果敢和侠气,踌躇不前。想了想便起身朝顾醒招了招手,示意他来此。

    顾醒明知有诈却不得不从,待来到零陵身边,还未站稳,便瞧见零陵邪魅一笑,暗道一声不好。下一刻便被零陵一把拽入那坑洞中,逐阶跌下,摔了个七荤八素。

    而那零陵瞧见顾醒跌入坑洞,也不急于下去,而是望着那青衫少年不知在思量什么。

    许是觉着杀了此人或许会如顾醒所言,惹出诸多麻烦,但又不能将身后留给这来路不明之人,便心生一计。将青衫少年从那凹陷处挪开,趁着坑洞闭合之际,钻了进去。

    两人虽皆属明月楼,但零陵身份乃是绝密,这青衫少年怎会知晓。而零陵亦对青衫少年一概不知。所以才会有杀之以绝后患的想法。

    虽不知是否听进去了顾醒所言,或是基于其他考量,终究还是没能动手,只是将此人留在此处,自生自灭。

    待零陵钻入坑洞,顺着台阶而下找到顾醒时,他正对着石柱内台阶上的一盏盏油灯仔细观察,似在寻找隐秘玄机。

    零陵脚步轻微,在密闭坑洞中亦是无声无息,骤然出现在顾醒身后,轻拍肩膀,愣是让顾醒吓了一跳,猛然转身便是一掌击来。

    人在密闭空间中本就神经紧绷,在全神贯注下被人这么一下,本能定会战胜恐惧,先下手为强。可顾醒不知,拍他的人是零陵。

    就在手掌落下的瞬间,那柄短刀已经出鞘抵住顾醒咽喉,顾醒瞬间清醒,悻悻然收回了手,尴尬一笑,“来的好快啊,看我发现了什么。”

    顺着顾醒所指,零陵抬眼望去,并未在那盏油灯上发现任何线索或是奇特地方,那柄抵住顾醒咽喉的刀锋,又顺势往前近了几分。

    顾醒只觉着脖颈一凉,抬起手颤抖着将那刀锋往前挪了挪,讨好地说道:“零陵,看这里。”顾醒另一只手指向那盏油灯一处,零陵借着微弱火光才瞧见,油灯灯座上有一处突起,上面篆刻着不明其意的梵文。

    零陵这时才收刀入鞘,顾醒摸着已经渗出血丝的脖颈,心中一阵后怕。“眼前之人跟高潜展完全没得比,一个温柔可人,一个性格乖张,动不动就要下杀手。”想到此处不由哀叹一声。

    零陵却是不予理睬,只是盯着那突起上的梵文问道:“你能解其意?”

    顾醒小心后退了两步,顺着零陵目光瞧去才说道:“刚才我观察了数盏油灯,其上皆刻有梵文,若是串联起来,便是一句完整梵语——‘般若波罗蜜多’。”

    零陵眉头微皱,冷哼一声,“快解其意。”

    顾醒悻悻然吐了吐舌头,随即说道:“《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般若言智慧,波罗无所依。心空性广大,内外尽无为。性空无碍辩,三界达人稀。大见明**,皆赞不思议。”

    零陵闻言又要拔刀,顾醒连忙解释道:“此乃大乘佛法中之中深法,所见皆空,无色无相。就是此时我们所见之景并不存在,都是我们幻想出来的,只有悟得其中深意,方能脱离苦海。”

    “一句废话”。零陵推开顾醒,向着台阶下走去。

第二百一十九章 梵经续命

    在这看似静默却暗藏杀机的石柱密室中,顾醒自入内后便觉察有异,所以不敢轻举妄动。零陵随后而来,虽说心中也有几分忐忑,却并非惊诧于此处布局,而是那“怪力乱神”的荒诞传说。

    故而在顾醒踌躇半天最终说出了一串佛家经典后,零陵反倒心中释然,便先行一步,去查探此处。此时已是后退无门,唯有向前,方能寻到一线生机。

    顾醒眼见零陵有些嗔怒,也不好在继续对那佛家梵文“深究”,快步跟上说道:“零陵,你可觉察出此处端倪?”

    零陵本是顺着石梯台阶而下,借着石柱内壁墙上微末烛火微光,走的极为谨慎小心。被顾醒这么一问,便停了下来转身回望,“此处乃是石柱内壁,跟此前盘旋而上的柱外石梯如出一辙,但通往何处却是不得而知。”

    零陵说完后继续往下走去,突然间石柱传来轰隆之声,一阵机簧转动之声响起,两人脚下石梯也开始晃动起来。零陵双手扶住石柱内壁,尽力让自己稳住身形,顾醒则顺势蹲下身紧贴内壁,观察着眼前的一切。

    此时除了他们脚下石梯外,另一面也隐约出现了一条类似的石梯,开始随着机簧声“透”了出去。这种奇景骤然出现,零陵已是被惊诧到无以复加,顾醒则是低头思索起来。

    待机簧声戛然而止,那隐约浮现的石梯也完全消散不见,此时顾醒才恍然大悟道:“刚才厨房机关,原来如此。”

    零陵被顾醒一语点醒,随即点头,“看来需加快脚步,此处并不安全。若是按照你这般推论,那这两条石梯台阶,都有可能会由内到外,如果假设成立,此时已是岌岌可危。”

    话音刚落,又一阵机扩声骤起,零陵一把抓起蹲下靠墙的顾醒,往下疾奔而去。此时他们脚下的石梯也如刚才遥遥相对的石梯一般,开始往石柱外“透”去。

    心中虽是摸清了这石柱内外机关,但眼下情形却是千钧一发。

    眼见脚下石梯逐渐被石柱内壁“吞噬”,两人脚下方寸之地也慢慢消失不见。零陵眼见已是此景,抬手从腰间抽出那古朴长剑,猛地插入石柱内壁之中。

    就在古朴长剑剑身没入石柱内壁的一瞬间,两人脚下石梯台阶已然消失不见。零陵单手握住那古朴长剑剑柄,以此依仗悬而不落,另一只手则死死抓住顾醒,两人同时低头,脚下便是那千丈深渊。

    顾醒心中大骇,却不得不极力控制情绪波荡,以抑制身体抖动带来的负担。零陵自然知晓这并非长远之计,而此处机簧所在,两人并不知晓,这才是当下关键。

    此时此刻,在两人眼前,只有那石柱内壁上的一盏盏油灯长明,还有那油灯底座上突起的梵文。

    顾醒心念急转,突然朗声大叫道:“我知道破局之法了。”

    零陵虽有疑虑,但此时已是刻不容缓,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随即接口问道:“如何破局?”

    顾醒抬手遥指那油灯灯盏上的梵文,“按照《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中记载,窥破迷雾,便能洞察本心。烦请零陵姑娘将我荡到最近的那一处油灯灯盏处,一试便知。”

    零陵并非优柔寡断之辈,蓄力于臂,顾醒亦是躬身后仰,借力荡了过去。当顾醒顺势摸到那油灯灯盏上的梵文按下后,随着一声机簧响动,刚才“透”壁而出的石阶应声而返,竟是从石柱外折返而回。

    此时石柱外正逐阶而上的两人,皆是闻听一阵机簧响动之声,却不知发生何事。待声音渐渐停滞直至消失不见,墨野脚下石梯台阶忽然一空,若不是墨野一直低头行路,这脚若是踏空,跌落而下只有身死一个下场。

    而此时石柱内壁顾醒刚按下那油灯灯盏之上梵文,两人正在欣喜之际,零陵刚才因蓄力一荡导致有些脱力不稳,紧握顾醒的手已然有些松动。

    下一刻,零陵紧抓顾醒的手掌脱力一滑,随着一阵失声惊呼,顾醒便要往那千丈深渊坠去。说时迟那时快,就再顾醒将坠未坠之际,零陵换手握住剑柄,抬手摸出短刀拼尽全力往顾醒脚下掷去。

    短刀破空声在石柱内回荡,片刻之后便扎入石壁,顺势接住向下坠去的顾醒。

    顾醒本已是万念俱灰,没想到零陵在此时还能援手相救,正要开口道谢,却听零陵冷冷说道:“还不快快破解机关?”顾醒这才缓过神来,零陵已是强弩之末,摇摇欲坠。

    摸着裆下的那柄短刀,顾醒蓄力往上一纵,双手抓住那“折返”石梯,提气丹田,往上一撑爬了上去。来不及喘息便顺势摸向离得最近的油灯灯盏上的梵文,如法炮制。

    果不其然,另一根石梯台阶也在机簧声中折返,零陵则再次蓄力一跃而上,还不忘顺势收回了古朴长剑。

    此时石柱外壁的行走的墨野耳畔再次响起熟悉的机簧声,心中一沉的他,突然加快脚步往上奔去。而在其后不远处的高承英,却不知这机簧声伴随的震动乃是人为,只能俯身贴住石柱,默默等待。

    顾醒、零陵前后脱险,皆是一阵后怕,若是再晚一刻,两人恐怕凶多吉少。两人互望一眼,皆从对方眼中读出了速战速决之意。

    顾醒有了此前经验,便是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而那石柱外的墨野,却是叫苦不迭。

    待顾醒将这石柱内壁油灯灯盏上的梵文全数按下,对应的石梯台阶也全数“折返”,两人此时看去,这油灯灯盏对应的台阶绝非胡乱排布,却暗合了某种算法,可见一斑。

    此时已是来不及深究,零陵依循顾醒方法越阶而下,将尚未按下的油灯灯盏上的梵文全数按下,那些本已“透”出石柱的石梯台阶便全数“折返”而回。

    此时石柱外逐阶而上的墨野已快接近石柱顶端,而在他身后不远的高承英,此时却是叫苦不迭。

    不似墨野经历时给了反

    应时间,待她逐阶而上时,身后石梯台阶,在机簧声中一阶阶往回“折返”,饶是她轻功了得,也不得不全神贯注。

    当墨野走完最后一块台阶后,便瞧见那空旷石柱顶端上赫然有一人倒地不起,生死不知。远远瞧去虽是不能辨其容貌,但从衣衫来看,自然是那青衫少年无疑。

    墨野无心援手,只是慢慢踱步到其身边,蹲下身仔细查探起来。伸手探了探鼻息并无大碍后,墨野便陷入了沉思。眼见青衫少年昏倒此处,便能大致推断出来龙去脉。

    按照刚才发生的一切来推断,青衫少年定是遇到了伏击,才会昏倒在此。但伏击之人显然察觉到了什么,所以并未痛下杀手,但为何此处仅余他一人,再无半个人影出现。

    难道,其余人全都跃下石柱不成?

    心念急转之下,墨野快步走到石柱边缘,抬眼望去。只见云雾之间有飞鸟越过,还有那山涧之风吹拂,远远瞧见远处青山也是恍若不见。而那原本奔流湍急的河流,此时也如一缕丝线,早已没了刚才伫立在旁的震撼。

    墨野心中一震,随即打消了这不切实际的推论,看来先行于此的几人定然是发现了机关,否则怎会凭空消失不见。

    就在墨野一筹莫展之际,闻听身后有脚步声传来,猛然转身便见一人飞掠而至,手上带着内劲击起罡风,朝着其面门击来。

    眼见来者不善,墨野双臂交叉一挡,卸下大半威势后不觉倒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虽不知来者何人,但从这攻击路数和一击必杀的狠辣来看,已然是敌非友。

    可当墨野准备乘势反击时,刚才跃起一击的来人却是愣在当场,瞪大了眼睛望着他。墨野被来人望着,并未恼怒,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来人乃是一名女子,除去甲胄只穿软甲,将那久经沙场历练的身姿勾勒的淋漓尽致。女子望着墨野,并未表现出敌意,反倒有种一别再相逢的莫名惊喜。

    墨野怎会不知此人,不久前才在那赤龙道主街有过一番交锋,此时又在此处相见,不得不说是一场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

    见墨野未曾开口,女子反而抱拳略带歉意道:“不知是阁下在此,刚才唐突了。”说完便是嫣然一笑。若说那江南女子温柔婉约,那这后唐都城洛阳的女子,便没了那些娇柔,反倒多了几分侠气。

    墨野眼前女子全然没有一般待字闺中的女子的娇羞,反倒是将大胆热情表现的淋漓尽致,虽说对墨野出现在此处又诸多疑虑,但因那一眼万年的情愫,反倒将来此目的暂且放下,只是盯着墨野不愿挪眼。

    此间已是天佑二十二年,墨野早已没了当年的意气风发,却多了几分饱经沧桑的韵味。若说当年的墨野是一壶烈酒,饮者皆是豪饮,但求一醉。那此时的墨野便是那九封的陈酿,绵醇悠长。

    难怪这久经官宦沉浮,沙场征战的女子,会一眼相中了他。

第二百二十章 银海生花

    墨野被看的不好意思,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化解尴尬道:“姑娘见笑了。”

    高承英闻言一阵轻笑,“不是跟你说过,我不是那寻常待字闺中的姑娘吗?”

    墨野又是一阵苦笑,“不久前姑娘身着戎装劲服,确有不妥,但此时姑娘已除戎装,若是再坚持己见,就有些不近人情了。”

    高承英闻言略作思量,随即点头问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还请不吝赐教。”

    墨野闻言心中一凛,“都是江湖儿女,名讳并非何等重要之事,不说也罢,不说也罢。”

    高承英并未恼怒,反倒是抱拳朗声道:“我乃洛阳禁军统领高承英,与阁下两次相逢,与有荣焉。”

    “高姑娘太客气了,在下何德何能,承蒙姑娘抬爱。”墨野闻听高承英话语,才知道惹了这么大个麻烦。此前在赤龙道一面之缘,并未察觉此人身份尊崇,此时看来,若是不清不楚,必然后患无穷。

    一番思量后,墨野便率先开口说道:“不知是高统领,在下唐突。那既然在此相逢,那在下便开门见山,来此只为寻找一人,并无他想,还请高统领明鉴。”

    墨野深知此时决计不能有所遮掩,一来此时两人表面和和气气,但说不定下一刻便会剑拔弩张,另外两人身份悬殊,若是能从此处活着出去,那往后麻烦定然只多不少。既然如此,不如将话先讲清楚,免去后顾之忧。

    高承英刚才心中已有思量,没想到那男子竟然开门见山道出缘由,虽未点名道姓为谁而来,但如此爽利之人,也省去了诸多唇舌。

    此时已然收敛了情愫的高承英,嘴角微翘,往前走了几步才不急不缓道:“那敢问阁下,身居何门,为谁而来?”

    这八字,才是两人是否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关键。

    墨野虽是已然猜到高承英会如此一问,却没料到她会问的如此直截了当,根本没有任何婉转的余地,一针见血。

    墨野自知若是继续顾左右而言他,那么纵然现在能暂时压下话头,但难保之后不会因此事而生出更多枝节。

    一番思量后开口回道:“不瞒高统领,在下身居明月楼长老位,来此是寻找本楼的‘锦鼠’顾醒,不知能否行个方便?”

    高承英已是猜到了七七八八,却是不动声色反问道:“哦?这样啊,阁下可有何线索?”

    墨野闻言一阵苦笑,摇头叹气。就在此时,那本是昏迷不醒的青衫少年幽幽转醒,瘫软在地的身体在双手支撑下缓缓抬了起来。

    高承英和墨野不约而同地望向那青衫少年,青衫少年本不知刚才发生何事,瞧见两人盯着自己,不觉将刚才之事联想在一起,便是怒火中烧,双掌撑地用力跃起便朝着墨野攻了过来。

    青衫少年在昏迷前只隐约瞧见一人击晕了自己,但是何人却不得而知,此时眼前两人,唯有那墨野嫌疑最大。加之不曾下手击杀他,便笃定此人乃是罪魁祸首。

    高承英本要出手阻拦,怎料墨野抬手轻声道:“

    姑娘暂且退后,免得误伤。”

    此言一出,那青衫少年更觉心中激愤难平,“饶是你明月楼长老,也不能如此羞辱于我。”随着一声暴喝,青衫少年抽出腰后吴钩,便是夺命而来。

    墨野眼神一凛,脚下一登迎面而上,高承英却是知趣后退,带着些许笑意看向这两人的意气之争。青衫少年所使吴钩乃是外门奇兵,不似寻常刀枪剑戟,却犹有胜之。

    墨野待那吴钩离面门不过寸许时才侧身而过,抬手击在青衫少年手腕处,那握着吴钩的手掌一麻,吴钩便脱手而出。

    墨野顺势接过吴钩,另一只手肘朝着青衫少年胸膛击去,少年吴钩脱手虎口已麻,只能用抬臂格挡,饶是如此也不敌那一肘之威,倒非出去。

    墨野顺势将吴钩往那青衫少年扔去,从身后抽出“断星恒”嘲弄笑道:“玄蛇,你可认得我手中兵刃?”

    青衫少年眼见吴钩击来,却不敢硬接,只待那吴钩经过时抬臂握住泄力,闻听墨野言语,定睛看去,不觉倒吸一口凉气。殊不知,他这吴钩便是依照“断星恒”仿制,所以才会如此吃惊。

    青衫少年被那吴钩来势带着连退数步,待稳住身形后才颤声问道:“此物为何在你手里?”

    墨野闻听此言不觉朗声笑道:“此兵刃乃是随我成名,你说它为何在我手里?”

    青衫少年似想到了什么,长叹一声单膝跪地,“明月楼玄蛇不知墨长老过往,多有得罪,还请见谅。”墨野摆手示意青衫少年起身,并未有继续深究之意,但也示意他切莫多言。

    高承英将本要生死相搏的两人突然握手言和,不觉有些诧异,但瞧见墨野手中“断星恒”后,才恍然大悟道:“莫非阁下便是那当年威震漠北的‘一刃断星恒’?”

    “往事不必再提,此时的我不过只是明月楼的一名长老罢了。”墨野闻听旧事有希望惆怅,似不愿在提起过往。可这“一刃断星恒”的声威在当年漠北,可是令那后周将卒闻风丧胆。

    只是时过境迁,江湖只有传说,漠北再无“一刃断星恒”。

    高承英一念及此,心中钦佩之心更甚,之前许是觉着此人容颜让人心动,不料此人来历如此不凡,更觉此情所念之人值得托付一生。

    “但奈何此时所思所想也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那男子何时才能明白自己心意呢?”想到此处,又不禁长叹一声。

    墨野却是不知女儿家心思柔肠百转,转身问向青衫少年,“你可知此处有何机关?”

    青衫少年昏迷之前隐约听见机簧声起,却并未见着任何机关,只能歉意道:“并未见着此处有何机关,但若不是墨长老下的手,那下手之人定然已打开机关遁走了。”

    墨野环顾四周,却是未见任何机关突起凹陷,正在一筹莫展之际,高承英忽然问道:“玄蛇,你刚才昏迷之处在哪里?”

    青衫少年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是遥指刚才不远处一块一般无二的地面,“就在那里,可并无异样啊。”

    墨野闻听高承英之言便已有了思量,待那青衫少年指出所在,便疾步奔去,重重向着那块一般无二的地面踩下,待墨野落地后,一阵机簧声骤起,不远处便有一处坑洞露出。

    墨野本是报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曾想一击即中,三人互望一眼后,青衫少年便往那处坑洞掠去。

    待青衫少年确认无误后,墨野才缓步走到坑洞处,低头望去。只见那坑洞中亦有盘旋石梯台阶,并蜿蜒向下,石柱内壁上有油灯百盏,映照出一圈圈光晕。

    墨野并未瞧出任何异样,便示意青衫少年先行一步,虽说两人解开了此前误会,但保不准这是此前的缓兵之计。

    要知道,青衫少年隶属儒老阵容,本就跟自己水火不容,此时凭借蛰伏前威名,能震慑一时,却不知能这一时能有多久。

    此时将后背暴露给此人,却是万万不可。

    青衫少年却是并未多想,便率先进入坑洞,墨野紧随其后,待消失之际还抬手朝高承英示意跟上。高承英此时已觉退无可退,只能顺势而为。

    却说那顾醒、零陵两人越阶而下,待前方无路后零陵便执剑点油灯梵文开道,走了约莫三十来阶后,眼前赫然出现五丈见方的平台。

    也不等顾醒言语,零陵沉身一跃,便跳到那处平台上,瞧着眼前的景象。

    因石柱内昏暗,只有油灯和映照着的光晕,却是瞧不真切,但出现在两人眼前的场景,跟初入别院州过廊桥所见的府邸大门并无二致。

    只是眼前大门并非朱红漆门,而是用巨石所铸的千斤石门,石门上雕刻有千奇百怪的飞禽,零陵细细瞧来竟是没有种识得。

    顾醒此时也已跃至平台上,身后又是一阵机簧声骤起,刚才那些缺失的石梯台阶,已然全数归位。顾醒回头望去,不觉苦笑不跌。

    “莫不是逗我玩呢?”心中默默哀叹,却不敢对此处主人有何不敬。且不说有无“怪力乱神”之说,但尊重先辈也需谨守本心,切莫因自己疏忽引那因果孽障。

    零陵却未有所扰,依旧全神贯注。顾醒并未凑上近前,反倒是抬头瞧着那石门上的牌匾,上门篆刻着四个大字——“乾门见天”四个草书大字,与那别院牌匾笔锋如一,看来是一人所书。

    顾醒忽而想起,前世记忆中的一些片段,本已尘封的记忆交替在脑海中呈现,“若是这‘乾’字打头,便可大胆猜测暗合‘五行八卦’之说。如此想来,恐怕是有玄机深藏其中。”

    未待顾醒开口,零陵率先说道:“此处石门上雕刻飞禽无一能辨识,许非当世之物,且这些飞禽皆是翱翔天际,暗合了‘见天’之言,莫非是那五行八卦中的第一字?”

    顾醒闻言顺口接下,“便是那‘乾’字无疑。”

    零陵闻言转身看来,顾醒遥指那石门上的匾额,零陵快步退到顾醒身边瞧去,不觉点头称是,“看来要破解此处疑局,还需点破这五行八卦才行。”

    本以为快要脱离险境的两人,又陷入深深隐忧中。

第二百二十一章 乾门见天

    眼前石门看似透着古怪玄机,却暗合五行八卦,显然是此处主人留有余地,给“来访者”一线生机。至于生机能否把握,只能各凭本事了。

    此时石柱内壁悬挂长明的油灯光晕已微弱萤火,许是久未通风的缘故,亦或是打破了某种平衡,油灯光亮摇摇欲坠。顾醒只能从怀中摸出火折子,小心凑到近前开始破解迷局。

    既然“乾门见天”,那自然要从八卦入手,方能契合五行迎刃而解。

    零陵见顾醒一直悬而未决,便要上前。却被顾醒抬手阻止,“零陵姑娘稍安勿躁,容我半炷香,定能破解。”

    “如此说来,你对着五行八卦之说,也有涉猎?”零陵心中躁动起伏,却不得不压住心性,耐着性子问了一句。

    顾醒醒为回头,却一副老成持重的语调缓缓道:“如此密闭空间,我等尽量言简意赅,但迫于眼前行事,我且为零陵姑娘解惑一二。”

    “愿闻其详。”零陵咧嘴一笑,竟是来了兴趣。

    “所谓五行,乃是先辈古人通过日积月累总结而成的哲言学说,统而概之谓之‘阴阳五行’。五行之术对应万物,变化莫测,但究其根源不过‘金、木、水、火、土’而已。”顾醒这一开口,便将零陵吓了一跳。

    没想到这贪生怕死的无胆鼠辈,却又这等造诣,不觉有些刮目相看。

    未等零陵开口询问,顾醒又接着说道:“五行本源,贯穿阴阳,可解万物,本就是一个循环往复的过程,不可以常理揣度。而‘阴阳五行’不过是万物之基,天罡八卦才是炁体源流。”

    零陵被顾醒这一番“高谈阔论”已是搅糊地云里雾里,只能连连摆手道:“此处当何解?你可曾有了主意?”

    顾醒闻言身形一滞,扭头笑道:“已有解法,但需零陵姑娘帮忙。”

    “有话快说!”零陵已是有些不耐烦,想必是此间气息被消耗殆尽的缘故,身在此间不觉开始烦躁起来,与刚才那求知若渴的模样判若两人。

    顾醒哪敢怠慢,连忙开口说道:“借零陵姑娘短刀一用。”

    虽不知顾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抽出短刀递了过去。顾醒接过短刀便用手中火折子开始放在刀尖下烧灼起来,零陵虽是不解,却没有出手阻止,反而一副静待好戏的模样。

    待那短刀刀尖烧灼地有些发热,顾醒才将那短刀刀尖朝着石门中间劈砍而去,一阵金戈击石之声响起,那原本密不透风的石门竟然有了微微松动,已然露出一条缝隙。

    顾醒见状连忙将火折子凑到近前仔细端详起来,确认此法奏效后,便开始继续循环往复。随着一刀刀劈砍,石门缝隙渐渐扩大,似那每一刀劈砍都将两边石门往外拉了一把,已有了一拳的空隙。

    当顾醒劈砍下第十二刀时,已是大汗淋漓,但他脸上并未有丝毫疲惫,反倒写满了兴奋。顾醒反手将短刀递还给零陵后,用手试探性地摸索这石门两边。

    确认没有任何异样后,才借着火折子的微光往那空隙里张望。

    零陵见状连忙问道:“可是瞧见了什么?”顾醒并未答话,反倒是故作神秘地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后,起身后退了几步。

    零陵见状不解问道:“顾小子,你劈砍石门,所谓何事?”

    “试探。”顾醒终于道出了心中想法。

    “试探?难道门后有不可探查的机关,如此一来不怕触动反倒失了先机?”零陵终于有些按奈不住,急迫地问道。

    顾醒闻言展颜一笑,“零陵姑娘放心便是,我这一步乃是必行,一为试探不假,二则是以力破巧。”

    “以力破巧?”零陵几乎是瞪大了眼睛。若说“试探”还能理解一二,但这以力破巧便真有些匪夷所思了。

    顾醒退回零陵身边,指着那匾额说道:“现在细瞧那匾额上的四字,可有何变化?”

    零陵借着火折子的微光细细瞧去,那原本按照“乾门见天”排布的四字,竟是颠倒了顺序,变为了“乾天见门”。这一突如其来的变化,让零陵呆立当场,不知该如何是好。

    顾醒却并未等零陵消化,有遥指石门上雕刻飞禽,“零陵顾娘此时再看下刚才飞禽的位置,可有何变化?”

    零陵从震惊中抽回思绪,定睛看去,那原本布满石门的飞禽,此时却慢慢聚拢来,流出了四个漆黑空洞,在此时此刻透着深邃的诡异。

    顾醒正要继续说下去,怎料突然被零陵一记暴栗敲在头顶,连忙捂住蹲下身,吃痛地叫了起来。而零陵出手后才将心中疑虑和震惊悉数压下,恢复之前那漠然神态,斜眼低头望着顾醒。

    顾醒何等聪慧之人,怎会不知零陵此时所想。只是刚才一番卖弄本想缓和气氛,却适得其反。未等零陵继续,顾醒起身往后跃了数步,才开口说道:“切莫动手,这就解局。”

    零陵双臂环胸,一脸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的模样。眼神中分明写着,“小样,这就是嘚瑟的下场。”顾醒绕开零陵,连忙奔向石门下,又陷入了沉思。

    “为何还不解局?”零陵已是有些不耐烦,连忙催促道。

    “这一切未免太顺了,显得有些过于简单了。”顾醒并未转身,眼睛盯着那牌匾一动不动地说道。

    “莫非?!”这一句莫非两人同时脱口而出,不过零陵话语中充满了疑问,而顾醒则是恍然大悟。

    待话音落地,在这空旷石柱内回荡,顾醒立即蹲下蓄力,再高高跃起将那牌匾上的天字摘下,按在了刚才出现的四个空洞中最右边的空洞上。

    并未发生任何异动后,顾醒才长舒一口气,又再次跃起摘下“乾”字,按在余下三个空洞中最左的空洞上。

    此时依旧无事发生,牌匾上还剩下“门”“见”两字,却让顾醒有些犯难了。零陵本以为顾醒要顺势全部摘下,却是摘到一半便停了下来。

    就再这当口,顾醒转身朝零陵嚷道:“速来帮忙,再晚便来不及了。”此言一出,刚才被短刀劈砍后打开的缝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

    闭合起来。

    零陵虽不知其中缘由,但却立即朝着顾醒奔了过来。顾醒待零陵来到身边,忙不迭地说道:“我们一起摘下剩下两字,按照最开始的顺序按入空洞就好。”

    零陵点头,两人蹲下蓄力跃起,顺利摘下那剩下两字。就再摘下两字的瞬间,那本已快速闭合的缝隙,又加快了几分。

    两人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即将那剩下两字按入空洞,但四字全部嵌入,顾醒和零陵则是屏住呼吸,看着那石门的变化。

    果不其然,在四字嵌入后的瞬间,本是要再次闭合的石门突然响起机簧反转之声,石门从中间缓缓打开,一条笔直大道赫然出现在两人面前。

    顾醒在石门打开口的瞬间脱力倒地,刚才一系列脑力和体力的火力全开让他有些吃不消。零陵则是惊诧于眼前的场景,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顾醒恍惚间觉着有人拽住了自己一只脚,伴随着粗鲁且毫无人性的拖拽,顾醒被拖进了打开的石门。

    随着两人消失在石门后,那原本嵌入在石门上的四个字,随着石门慢慢关闭,不知被什么力量挤压,又蹦回了原本的牌匾上。

    若是顾醒瞧见此景,定不会感觉陌生,只会惊叹这后唐都城洛阳之中,竟有人已经掌握了如此前沿的科技,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可他终究是看不到,因为此时的他正被人拽住一条腿,在石门后笔直大道上迷迷糊糊地前进着。

    零陵拖着顾醒走了一段,除了脚下笔直大道外,周遭全是白茫茫一片,与那石门外的场景有着天壤之别。此时的顾醒脱力在半梦半醒之间,像一条死狗,惹得零陵狂翻白眼,一脸嫌弃。

    或是觉着仅凭一己之力要继续探索恐怕力不从心,只能顺势坐在了顾醒身边,等待他苏醒过来。 零陵并非没有用强之心,但若是适得其反,恐怕两人只能听天由命。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顾醒终于从半梦半醒间回转神来,刚才脱力倒地后,意识陷入一片虚无,对眼前一切已然不知。却将刚才解谜种种带入,虚实之间,似有所顿悟。

    刚才顾醒以力破巧,便是暂时阻断石门暗藏机关,为破解这“乾门见天”争取时间。事实上确实如他所想,“乾”字五行属金,用烧灼短刀劈砍,便合“火克金”,自然能出奇制胜。

    石门机关一旦被控,便能借此窥得先机,顾醒一番故弄玄虚,并非虚招,而是在观察下一步行动。

    当那石门上飞禽开始旋转腾挪,让出是个空洞时,顾醒便知此法行得通。四下观察之下,此处主人原来一开始就已经给出了答案,只是为了增加难度,或是算到有人以力破巧,才给出了迷惑之言。

    好在顾醒坚守本心,这一番盘算后,笃定此法可行,便一举破解了这“乾门见天”的机关。此时瞧见眼前景象,确如九天之上,云雾寥寥,不知是真是假。

    待顾醒彻底回过神来,未等零陵开口,便翻身跃起,朝着前方快步奔了过去。零陵不知顾醒是何缘由,只能紧跟其后,一探究竟。

第二百二十二章 当湖十局

    却说墨野、高承英和青衫少年三人先后入坑洞,因是最后一批入内,并未经历顾醒等人的九死一生,反倒是走的平稳异常。

    青衫少年前方开道,走的极为小心,对周遭一切具是保持着警惕之心。纵然他在都城洛阳如此多年,竟是对此处丝毫不知,怎不叫他心惊。

    若说着后唐都城洛阳各处街道、巷弄、坊市,没有他玄蛇不知之处,入楼数年,大大小小也办了不少事,而最必要也是最紧要的就是熟悉地形。

    只有如此,才能方便行事。

    此时所见所闻,具是颠覆认知和想象,在他眼皮子底下竟然还有这么一处世外洞天,不觉心中一阵狂喜。若是能将此处情报带回,那岂不是大功一件?

    只是碍于身后两人,青衫少年只能暂时隐忍,伺机而动。

    刚才一番试探后的暂时求和,不过是他的缓兵之计。像他这种出身微末,刀口舔血的江湖中人,哪里还有什么敬畏之心。一切不过皆为利往罢了。

    但明月楼长老墨野,却是不得不在意的存在。且不说他此时明月楼长老的身份,以他多年前在漠北闯出的名堂,也足够震慑江湖上众多宵小。

    可惜,他是玄蛇,一条冷血且致命的生物。

    此时的暂避锋芒,是为了接下来的“反戈一击”。但这心思墨野怎会不知?墨野之所以让青衫少年先行一步,便是知晓此人绝非良善之人,甚至比他身后的高承英,更加诡谲莫测。

    虽是分属同门,出自同宗,但两人所求不同,阵营对立,故而终有一战。

    只是这两人心思对于高承英而言,却是不知,亦或是并不知道。她此时只想从此间脱身,好继续接下来的计划。至于这明月楼长老和青衫少年的“恩怨”,不再考虑范围之内。

    若是正午时分还未脱困,那洛阳风云变幻,身在局中之人便会更加身不由己。

    三人各怀心事,却又心照不宣,青衫少年突然指着石壁油灯灯盏上的字说道:“为何此处会有梵文?”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墨野闻言凑到离他最近的一盏油灯前,仔细端详起来,不觉一声叹息。似这梵文勾勒出了许多不为人知的过往,埋藏在记忆深处的秘辛。

    青衫少年识趣并未发问,善于察言观色的他,在这乱世江湖中,这门技艺已然炉火纯青。

    反倒是高承英欲言又止,最终没有问出口。她固然心中念及“洛阳棋局”,但对眼前男子的过往,亦是颇有兴趣。虽说此时只是单相思,但谁也保不准,从此间出去后,两人不会有更多交集。

    三人沿着石柱内壁石梯台阶往下,不出一炷香的功夫便来到刚才顾醒和零陵解谜的平台处。三人前后站定,抬眼便瞧见刚才困扰两人良久的“乾门见天”四个大字。

    青衫少年正要上前推门,墨野出声阻止道:“此门乃是一处机关,切莫莽撞。”青衫少年虽说心中不悦,却并未有丝毫流露,反倒一副乖巧顺从的模样退到了一边。

    墨野极力在脑海中搜寻关于这四字的线索,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刚才初见这“乾门见天”牌匾时,便有

    种熟悉之感,那句“机关”之言,便脱口而出。但此时轮到自己解谜破局,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高承英见墨野低头不语,满脸焦虑神色,便缓步上前,抬头细看。亦如刚才顾醒两人所见,那石门上有飞禽若干,具是叫不上品名。

    还有那四字牌匾,在此处更加显得匪夷所思。

    此时最悠闲莫过青衫少年,一则他对机关之术本就知之甚少,若是莽撞行事恐怕惹出是非。二则有两人前辈在场,怎么也轮不到他献丑。所以,面上虽有忧虑神色,心中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高承英试着伸手拨弄那些飞禽,不料一碰之下竟然有松动迹象,细细看来飞禽竟然是合着某种轨迹移动。

    如此一来,算是有了突破,就再欣喜之时,高承英借着油灯灯盏微末光晕瞧见石门中间又刀砍痕迹,不觉诧异起来。伸手触摸那痕迹处,还有余温,可见是刚才有人刻意劈砍所致。

    高承英得了这些线索,立刻翻身来到两人近前,将刚才观察所得全数说了一遍。青衫少年依旧一副不知何解的模样,反观墨野,似有所悟,频频点头。

    待高承英说完,墨野立即接口说道:“此处机关,我已有破解之法。”青衫少年和高承英皆是喜形于色,本是绝境一筹莫展之际,能够得以绝处逢生,此种喜悦却是难以掩饰的真情流露。

    墨野心中合计一番后便来到石门前,用手指点在石门中间劈砍处,蓄劲发力。此举与顾醒以力破巧有异曲同工之处,皆是用外力破坏机簧运转,以达到破局的目的。

    墨野内劲一出,石门上的飞禽皆有动作,开始慢慢“飞舞”起来,露出刚才四个空洞。墨野瞧见心中一喜,再抬头望去,“乾门见天”四字仿佛摇摇欲坠。

    心中一念急转,便原地跃起将那四字悉数摘下,再全部嵌入空洞中。下一刻那本是闭合的石门,竟然缓缓打开,露出一条笔直大道。

    三人皆是一喜,待那石门缝隙足够一人通过后,青衫少年便率先窜入其中,墨野回头朝高承英点了点头,也跟了上去。高承英眼见于此,哪敢怠慢,便也跟着两人,进入其间。

    待三人入内后,石门又缓缓关上,似有人看管,容不得大门洞开的陋习。

    当三人行走其间,只有脚下大道清晰可见,却瞧不出此路是何材质石料铺就,两旁云海翻腾,却是不可视物。而那顾醒和零陵两人,已经走出此间,向着此门深处奔去。

    却说顾醒醒转过来后,便不管不顾地往前奔去,但他并未多看两旁“云海”一眼,只是一门心思朝着前方冲去。待走过笔直大道,一处高台陡然出现在两人眼前。

    顾醒并未有半刻犹豫,疾步抬脚便走上了高台下台阶,拾阶而上。零陵紧随其后,虽说心有疑虑,却并未出言阻止。

    顾醒约莫走了半柱香的功夫,便来到高台之上。此处依旧云雾缭绕,唯有高台正中的一盘棋局清晰可见。顾醒绕着高台走了一圈,却是没有瞧出半点端倪,只能回到棋局近前,仔细瞧了起来。

    零陵随后并未入顾醒一样快步而上,反倒是留意起这高台材质。若是府邸石板乃是“坠金石”,那此处所用石料却是那“寒玉金晶”。

    若说零陵为何识得,是那后唐都城内宫之中便有此物制成的石台。相传此物出自冥海之滨,乃是鲛人垂泪所化,有温养体魄的奇效。因这古时传言,帝王将相皆是趋之如骛,可奈何此物可遇而不可求,反倒成了稀罕物件。

    若非零陵此前入宫时有过接触,决计不会知晓此物功效。记得那时国主李存勖不无得意的说过,“此物乃是他花了数年心血所得,能凝神静气,温养体魄,实在是一件稀世珍宝。”

    只是此处用这“寒玉金晶”堆砌出这么一座高台,此前主人何等身份,才能有般手笔,行这豪横之事。

    零陵震惊之余,步伐不觉加快了几分。待登顶时方才瞧见,顾醒已在一盘棋局前,凝神细思。只见他手持黑子,一脸凝重,而那棋局分明是一盘残局,落子弥艰。

    零陵快步凑到近前,细看之下不由感慨,“此间主人好大的手笔,这棋盘用‘寒玉金晶’也就罢了,这棋盘上的黑子竟然是用墨星玉所铸,还有这白子……”

    未等零陵分辨出,顾醒便抢白道:“颜如晶。”

    零陵不觉倒吸一口凉气,要知道这墨星玉虽是有价无市,但并非难寻之物。但这“颜如晶”,恐怕就是有钱有权,也是买不到的。

    此物出自九幽极渊,乃是传说凶险之地,据说古往今来,唯有明月楼主一人全身而退,其余人皆是葬身于此。故而这“颜如晶”可谓是九天之物,人间难寻。

    此时居然出现在此,还这般暴殄天物,真是让人不得不感慨,此间主人豪横程度,可谓是旷古烁今。

    零陵本已伸出的手悬停半天后半晌,又怯生生收了回来,而顾醒两指间夹住的那枚黑子,却是迟迟不肯落下。零陵粗通黑白纵横之术,却是对着盘棋局疑惑不解。

    若是从局势来看,白子已近乎将黑子屠戮殆尽,只差一手便能奠定胜局。黑子偏居一隅苟延残喘,唯有一子之机能够扭转乾坤,但这希望微乎其微。

    此时零陵才瞧见,那棋盘旁篆刻的一行楷书小字,“执白当弃子,身死一线间。执黑挽狂澜,神指定乾坤。”这句诗所言再清楚不过,若是执白而下,便是九死一生,若是执黑翻盘,就能求得扭转乾坤的生机。

    难怪顾醒执黑迟迟不肯下子,那黑白纵横间,隐藏了太多陷阱,若是不甚便是有去无回。

    就再两相抽搐之际,顾醒面容变得越发坚毅决绝,那两指间的黑子,也开始往那棋盘上的一点缓缓移去。此时零陵分明瞧见,顾醒要放的位置乃是一颗死棋,决计没有扭转乾坤的道理。

    此时棋局乃是中盘下方战场,白子已断黑子去路,六八拆二已定胜局。白三成角已成互联之势,反观黑子已被逼入绝境,三角数子艰难求生。

    若是寻常人,必然打出点桩已缓解颓势,但顾醒却反其道行之,要点在六九之上托二路,以此绝地反击。这神之一手,可谓是颠覆传统思维,却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当然,零陵自然是瞧不出来,但顾醒分明知晓,这不就是那名动古今的“当湖十局”吗?只是这棋局出现在此,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但此时细细想来,却是不得其解,唯有落子生根,方能窥得其中真意。

第二百二十三章 前尘未尽

    按理说,这“当湖十局”乃是清乾隆四年时,围棋国手范西屏、施襄夏于浙江平湖对弈所成,据五代晚了九百多年,如此想来,这棋局怎会出现在此,莫非有人刻意为之?

    顾醒眼见此局,无论如何审视都瞧不出些许端倪,先唐围棋被世人尊崇,国手之流更是手万人敬仰,但随着晚唐动荡,五代烽烟,曾经的辉煌已然不复存在。

    虽有诸如后唐高辇,后周李成以及前蜀花蕊夫人、欧阳炯、吴越钱俶等围棋国手,星辰璀璨,但终究不复当年那般,如日中天,已然凋零。加之晚唐动荡,世风日下,人品卑浊之辈屡见不鲜,围棋国术亦受其扰,何来如此精妙对弈?

    此时顾醒、零陵眼中的这句对弈,可谓是,“落子乃有仙气,此中无复尘机,是殆天授之能,迥非凡手可及”。单从棋局来看,关键之处杀法精谨,惊心动魄,可谓登峰造极,出神入化,将中国围棋的高远意境体现得淋漓尽致。

    而这种种格局和精妙,都是后唐乃至晚唐时期不可能也不会存在的,所以顾醒凭借前世记忆推断出,这必然是“当湖十局”中的一局。

    此时的他,身处局外却不得不陷入局中,亦然九百多年后的两人,在感叹对手神之一手的同时,也为自己扭转乾坤费劲心机。

    终于,顾醒落子生根,黑子点在六九之上托起二路,局势瞬间逆转。

    周遭云雾如渐沸温水,开始翻涌起伏,置身高台的两人却是觉着地动山摇,踩在这四方高台上如踏在一方豆腐上,软绵欲坠。

    可那高台正中的棋盘却是纹丝不动,那棋盘之上的黑白子亦是岿然不动,顾醒见此连忙朝零陵喊道:“抓住棋盘,快。”零陵哪敢怠慢,一下子扑到棋盘旁死死抓住。

    顾醒则是一阵摇晃后也跌落到棋盘旁,牢牢抓住不肯松手。

    而这一记落子,除让这高台动荡不已,也让随后而来的墨野等人深感心惊。三人本是行走在笔直大道上,突然一阵地动山摇传来,只能蹲下稳住身形。

    此间毫无依仗可攀,更别说云雾之中那一眼无法看穿的存在。

    此时此刻,在石柱底层,亦有两人端坐期间。只是这动荡对他们而言并无影响,反而面露欣慰之意。

    只听其中一人言道:“第五疾,这是何故?”

    那名为第五疾的老者,端起石桌上的一杯清茶,递给对面神情略显紧张的男子,自己又倒上一杯,才开口答道:“郁帅有所不知,此间种种,皆是夫人所为。”

    那男子手中茶盏刚递到嘴边,怎料第五疾道出了这一番话,不久前杀人时还纹丝不动的手,突然开始颤抖了起来。第五疾自知失言,却没有半分悔意,为男子接下茶盏后,又幽幽一声叹息。

    “莫非,你藏身观海阁,就是为了今日?”男子本就有些憔悴的面容显得更加苍老,但却是问出了一句本该在十四年前就应该问出的话。

    第五疾将手中清茶一饮而尽,眼神中满是仇恨,“我本该在十四年前与那贼人一同赴死,可最终却苟且偷生,便是要等少主

    归来。”

    男子闻言亦是一声叹息,“我又何尝不是呢?”这一句“何尝不是”道出了太多心酸和愁苦,亦是对当年之事的不忿之情。

    那地动山摇地声势渐渐消散,逐渐悄无声息,此间又恢复了刚才的平静。被唤做郁帅的男子,终究还是轻叹一声,“第五疾,罢了,那夫人是否留有后手,需要我等来办?”

    第五疾仰头望向穹顶,仿佛他口中之人正在俯瞰他们。只是容颜已改,初心未变。

    良久沉默后,第五疾才答非所问道:“郁帅,可知我为何要假扮您?”

    男子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角,用手狠狠捏了捏鼻子,盯着第五疾,认真地摇了摇头。第五疾突然开口笑着说道:“因为我一直都想成为您,做曾经不敢做的事。”

    “那你怎知,是我所为?”男子略有诧异,却还是问出了这一句。

    “我不知,我怎会知晓。但我知道,无论是谁,在这个节骨眼上行这非常手段,都是我等旧人。所以,我要引出你,但却不想那么快,因为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完成当年未完之事。”第五疾言此,已是满目泪水。

    男子望着已是泪眼婆娑的第五疾,思绪回转二十年前,当年的他们都那般意气风发,随着将军南征北伐,亦与夫人结下了身后的友谊。

    这在那动荡的年代本就是不可能之事,可夫人力排众议,从顾府家奴中提拔两人,才成就了第五疾和郁天风。

    这两人本是顾家家奴,是一辈子都只能背负奴籍的贱民,可当林诺华第一次来到顾府,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自此,二人便死心塌地跟随将军一同征战,立下赫赫战功。

    后来,林诺华与一群江湖中人交好,说要一起游历天下,自此便了无音讯。待再次出现时,已是那观海阁的主人,与顾家将军顾闫勋也从挚友变为恋人。

    可谁曾想到,世事难料,乱世庙堂与江湖一样,瞬息万变,待林诺华诞下麟儿,便再次消失无踪。

    有人说是顾府将其杀害,有人则说是错付顾闫勋最后郁郁而终,也有人说是李存勖求而不得便下了杀手,还有人说林诺华最后见了明月楼主一面,便消失不见。

    但第五疾和郁天风在林诺华消失前,皆有过一次单独会面,至于私谈内容不得而知,但两人皆在十四年前的那场惊变中得以存活下来。

    唯独这两人,活了下来。

    一人藏身闹市之中,摇身一变成了那观海阁的掌柜,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而另一人则日日守在城北,做起了面摊营生,也在等一个人。

    没人知道他们分别接到了怎样的嘱托,也没人知道他们是否提前知晓十四年前的惨案,但唯一可以确认的是,他们等到了他们要等的人,这十四年来,一刻都没有松懈。

    当男子将已布满老茧的手搭在第五疾的肩膀上时,老者竟是哭的更加用力,仿佛要将这十四年的委屈全部倾倒而出。两人曾经共同在顾家为奴,亦是一起征战沙场的同袍,更是亲如手足的兄弟。

    只是这十四年,谁又在乎过他们,为了一句承诺,守候至今。

    待第五疾啜泣声渐渐嘶哑,男子才站起身,猛拍石桌道:“第五疾,我知你委屈,但如今少主已归,我等便用余下的生命去践行当年未完成的使命。”

    第五疾骤然起身目光炯炯,亦如不久前男子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时那样,只是他找到了方向,他不再是一个人战斗,他不仅寻回了少主,还找回了当年的同袍,去完成夫人交代的嘱托。

    第五疾渐渐收敛了泪水,满是沟壑的脸庞已被浸润,只听他喃喃说道:“待少主破解此间迷局,将夫人暗藏其间的线索聚拢,就能知晓当年之事的来龙去脉。”

    郁天风重重点头,两人具是抬头望着穹顶,希望那少年快快到来。

    这两位顾家老臣所期盼的少年,已从地动山摇的余威中缓过神来,借着棋盘慢慢站了起来。另一边的零陵亦已站起,两人对视一眼后便不约而同低头向着棋盘看去。

    刚才还是黑白纵横的棋盘此时已从中间分开,一件用红绸包裹的物件从中升了上来。顾醒心中暗自嘀咕道:“原来就是这玩意引来这等威势,我且看下是何物?”

    未等顾醒伸手去拿,零陵已然拔剑出鞘,将这物件挑到近前。顾醒虽是心中不满,但此时也只能眼巴巴地望着零陵手中物件。

    零陵宛然一笑,慢慢打开红绸,一件如野兽断骨的东西出现在两人面前。两人具是一惊,同时脱口而出,“兽骨秘藏?”

    震惊之余顾醒自问道,“此处怎会有兽骨秘藏,难道此处还隐藏着其他秘密?”

    零陵盯着手中“兽骨秘藏”久久不愿挪眼,要知道此物现世不过其二,一根乃是忆楚使者带来,被王爷李闫韵所挟,而另一根则是落在淬鸦谷中人手里,后来被龙首郡郡守所夺,却又不知所踪。

    这“兽骨秘藏”乃是九渊河山社稷堪舆图,得之可得天下,怎不叫她心惊。顾醒眼疾手快,从那打开的棋盘中又拿出一物,放在手上把玩。

    此物乃是一枚晶莹剔透的珠子,并无特别之处。零陵见顾醒捡了漏,便要来夺,怎料顾醒嬉皮笑脸,将珠子放入怀中,谄媚一笑,“零陵姑娘已得兽骨秘藏,就不要与在下再争着毫无关系的普通珠子了吧?”

    未等零陵接口,又是一阵机簧声响起。一道裂缝从棋盘处离开,蔓延至整个高台,一随着轰隆之声响起,整个高台一分为二,高台内壁上居然有软梯垂下。

    此时零陵已是无法越过,顾醒与她分站两边,中间隔着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依循之前的经验,顾醒朝着对面零陵喊道:“零陵姑娘,顺梯而下,此处不宜久留。”零陵怎会不知,只能先将“兽骨秘藏”收好,顺着软梯而下。

    顾醒心中虽有疑虑,一丝顺着当侧软梯而下。并非如此前石门那般回转原位,高台再也没有合并之意,任由两人往深处爬去。

    刚经历了山摇地动的墨野等人,则是惊魂未定,只能快步向着笔直大道前方奔去,去迎接一次又一次的考验。

第二百二十四章 地坤载物

    当顾醒与零陵身影消失在高台其间深处,高台四周云雾缭绕之象逐渐消散,将原本视而不见的周遭景致呈现了出来。墨野等人虽是来迟一步,却“先睹为快”。

    在顾醒、零陵看来原本空无一物的高台四周,此时呈现在墨野等人面前的却是另一番景象。

    那原本是孤零零的高台四周,凭空出现了四根参天巨柱,似刚才又仙人从九天之外悄然搬至,并非此前就再此地一般。

    那青衫少年瞧见眼前奇景却是停步不前,满脸错愕模样,不知该如何是好。反倒是墨野、高承英后来居上,率先奔至巨柱下,仰头望去。

    只见这巨柱约莫有两丈来宽,整体材质晶莹剔透,浑然天成没有任何拼接痕迹。若说这巨柱是九天神物绝非凡品,就算放在顾醒前世,也是当世无价之宝,让人趋之若鹜。

    更何况此柱有四根之多,分列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将高台合围其中,看似有守护之意,可却透着一股禁锢的意味。当墨野仔细看去,巨柱上雕琢着七彩祥云,有九天仙人和五爪金龙翱翔期间,时隐时现。

    当墨野壮胆伸手覆于其上,却不是冰凉触感,反倒有些温热,让人倍感安稳舒心,墨野竟是舍不得将手掌抬起,恨不得永远覆于其上。

    就在墨野神志逐渐迷失之际,恍惚间被一人撞倒在地,伴随着一声闷响,墨野后脑重重磕在地面。本是无比舒心的状态突然被外力打破,墨野这才回转神来,下意识摸了摸摔的有些生疼的后脑勺,双眼浑浊。

    “没想到这玉柱还有乱人心智的功效,看我不砸了它!”放话之人自然是高承英,两人同时立于玉柱之下,只是墨野抬手覆于其上着了道。

    高承英毕竟是女子,心思细腻,本也想如此,却瞥见墨野那般痴迷,已然觉察不对。接着更是瞧见墨野要将整个身体贴到玉柱上,如拥抱久别重逢的爱侣,便觉着更加蹊跷。

    但那一撞,却不是高承英出手,反倒是刚才停滞不前犹犹豫豫的青衫少年。

    青衫少年自然知道,三人中墨野内劲底蕴最为深厚,如果他也沦陷其中,此玉柱必然凶险异常。

    当瞧见墨野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时,青衫少年果断蓄力前冲,在千钧一发之际,撞断了墨野与玉柱之间“微妙联系”,这才堪堪将其救下。

    饶是青衫少年全力一撞,墨野也是跌坐在地良久未能回过神来。青衫少年这边才救下墨野,高承英却又生出了事端,她高呼砸碎言语,抽出腰悬佩刀便抬手劈下。

    怎料那刀锋刚要接触玉柱,便被一股无形无质,却能清晰感知气流给震开。高承英握住刀柄的手脱力一麻,佩刀便在这股震荡下倒飞出去。

    高承英那握刀虎口,也因这一反弹之力已然破裂,鲜血迸出。

    此时墨野才从那混沌状态中回过神来,语气极其疲惫,“不要用强,此间一切皆非人力能抗衡,我们再寻其他出路。”

    此言一出,三人具是面容冷然。要知道这三人皆是入世江湖多年的好手,却在这看似无形无质,却随时可能要了他们性命的空间中,

    如蝼蚁一般。

    青衫少年突然感到一阵恐惧自心头涌起,不住往后退去,墨野连忙出声阻止,“别越过那两个玉柱之间。”青衫少年快速倒退的脚步僵直当场,已经越过玉柱间的衣衫顷刻间消失不见。

    似有人用无形气浪和莫大神通将这半截衣衫收走,竟是连一点膏粉都没留下。青衫少年自觉身后一凉,连忙往前一扑,匍匐在地浑身颤抖。

    墨野见青衫少年及时停步回撤,这才松了口气。一旁高承英满脸错愕,不解问道:“墨长老,你为何知晓此处机关?”

    这一句问话其实已属多余,此间机关已然超过了三人的理解范围,乃是超越这个时代的“仙人手段”。墨野并未回答,只是示意两人赶紧去往高台,离开这里。

    此时的青衫少年冷汗已浸湿后背,一片水渍浸出,显得极其狼狈。高承英却是没有半刻犹豫,跌跌撞撞地跑向已经一分为二的高台,匆忙往上爬去。

    青衫少年艰难撑起身体,迈着颤抖地双腿,显然还未从刚才的一息惊魂中缓过神来。墨野则是一个健步跃至青衫少年身边,一把将他抱起,快步向高台奔去。

    此时四根玉柱之间的无形气浪越发实质,竟有些许朦胧感,却没有半分杀气。待三人来到高台之上时,四根玉柱间的无形气浪已化作气墙,翻腾不已。

    墨野似想到了什么,对两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下一刻四面气墙全都一滞,一股冷漠至极的声音从气墙中传出,“天行健,君子当自强不息。”

    声若洪钟,久久回荡不绝。

    三人听罢面面相觑,却不敢再深思细琢,只能探头寻找出路。高台分裂开的内壁上,隐约有些响动,高承英俯身看去,便是脱口而出,“有软梯可用,天无绝人之路。”

    墨野将青衫少年放在高台上,率先顺着软梯而下。高承英见此,也从另一处顺梯而下。此时已经恢复了些许气力的青衫少年,虽有犹豫,却还是不得不顺梯而下。

    当三人身影消失不见后,那气浪之中竟然隐约了一个人影,看身形却是一名高挑女子,神情冷峻,衣着却显得非常怪异,与这时代格格不入。

    女子瞧着三人顺梯而下的方向,道出了一句自叹,“等了这些岁月,希望这次不会失望。”说完那气浪又是一阵翻滚,模糊女子再次消失不见。

    那本已消散的云雾,再次出现将四根玉柱笼罩期间,再次回归最初模样。

    先行一步的顾醒和零陵,走下最后一阶软梯后,便来到一处圆形平台之上。当两人落地站稳后,顾醒便拿出火折子四处查探。全因此处无半点光亮,在五丈见边的圆形平台中,唯有顾醒和零陵两人。

    但当顾醒拿着火折子走到圆形平台边缘时,便有劲风吹拂,险些将顾醒手中火折子吹落,吓得他连连后退。要知道,此时此刻,这火折子重要性可想而知,若是掉落,后果不堪设想。

    两人就这么四处打量了一番后,皆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该如何是好。两人不得不凑到一起大眼瞪小眼,具是一言不发。

    当黑暗吞噬掉最后一线光明,唯有心跳声在此间回荡。零陵突然起身,开始在圆形高台上蹦蹦跳跳起来,想借助此法来寻找机关所在。

    顾醒则是低头沉默不语,默默思考这此处的玄机。“刚才‘乾门见天’乃是暗合五行八卦中的‘乾’字,那此处地阔方圆应当暗合了‘坤’字才对。”

    如是想,顾醒从地面站起,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慢慢走到圆台中心,站定。那一直蹦蹦跳跳的零陵,见顾醒有了行动,便开口问道:“可是想到了什么?”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顾醒看似自言自语,却更像是在回答零陵的疑问。

    零陵不置可否,并未上前作势要打,反倒是往后退了十数步。顾醒突然跨出一步,弓手弯曲,一副太极高人模样。脚下轻点地面,便是岿然不动。

    若是此时给顾醒一身道袍,估计他便能耍出那道门十八式来。只见顾醒并未腿,反到借助另一只脚为支点开始画地为圈。待一圆画毕,有推出一掌,脚踏天罡,欲点七星。

    顾醒这一招一式并非传统武学,却与道门中天罡七星不谋而合,零陵诧异之余也不得不赞叹,这顾小子真是博学多才。

    可零陵不知的是,顾醒这一手道门身法,乃是前世每日晨辉伊始,于空旷处窥学而得。每日路过便要瞧上几眼,想来这些招式用法,当时看来是为延年益寿,但此时用在此处,便有另一番妙用。

    随着顾啸脚踏七星,手点明月的速度逐渐加快,那原本没有任何破绽机关的圆形平台也开始慢慢转动起来。原来在两人脚下的平台地面上,也如“乾门见天”那般刻有文字和图案,只是并未凸显,而是隐匿其间。

    加之此处并未有油灯光晕,饶是眼里俱佳之人,也是瞧不出任何端倪。

    零陵眼见顾醒窥得法门,面上一喜,“没想到你这小子,还有这等手段,佩服佩服。”顾醒对零陵破天慌的刮目相待并未有丝毫反应,只是沉浸在他的道门身法中,感受周遭的气运。

    脚下平地开始按照天罡八卦的脉络开始转动,顾醒口中亦是念念有词,“天一生壬水,地二生丁火,天三生甲木,地四生辛金,天五生戊土。地六生癸水,天七生丙火,地八生乙木,天九生庚金,地十生己土。”

    言罢便是重重踏下,那平坦地面顷刻间便有十二根圆柱透地而出,零陵眼疾手快连忙躲闪,顾醒则是早有预料,行走其间,游刃有余。

    零陵本以为顾醒会就此收势,没想到顾醒来到十根圆柱之间后,又开始自语起来,“壬水生离卦,癸水生坎卦。丁火生兑卦,丙火生艮卦。甲木生乾卦,乙木生坤卦。辛金生巽卦,庚金生震卦,戊己中央土,破!”

    这一番道门五行之说张口既来,已是对顾醒刮目相看的零陵更觉眼前胆小怕事,畏首畏尾的顾小子不简单。随着“破”字脱口而出,那十根圆柱之上同一刻然起火光,将此处映照的宛如白昼。

    震惊之余,零陵却被那圆柱上燃起的火光吸引,不似寻常烛火,这火光仿佛是悬空于圆柱之上,像冉冉升起的初阳。

第二百二十五章 勿忘心安

    顾醒见零陵看的有些痴迷,随口解释道:“这十根圆柱乃是用铁梨木制成,此木燃烧时的火焰便是悬浮其上,并无甚奇特之处。”

    零陵闻言朝着顾醒翻了个白眼,才抽身退到一旁,等待顾醒下一步动作。

    顾醒此时置身于十根圆柱中间,此时圆台上已宛如白昼,十二根圆柱上雕刻文字赫然在目。待一一查看后便了然,这十二根圆柱实则契合地支十二数。

    也就是古书记载,“摄提格、单阏、执徐、大荒落、敦牂、协洽、涒滩、作噩、阉茂、大渊献、困顿、赤奋若”十二地支,简而言之便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

    顾醒全数看完后便喜形于色,看来此前推论不虚,当是暗合“坤”字。

    若是依循此法,便只有一条破局之路。

    顾醒绕到刻有“子”字圆柱前,抬手覆于其上,使劲一推,将圆柱推到刻有“丑”字的圆柱旁,让两根圆柱并肩而立。

    零陵正要发问,忽闻机簧之声响起,圆台外围一侧有栈桥从下往上,出现在两人面前。

    顾醒见状不觉手上动作加快,同时答疑解惑道:“地支**,方为正道。子丑合化土,寅亥合化木,卯戌合化火,辰酉合化金,巳申合化水,午未合化土。如此一来,便能契合五行,谋得生路。”

    待顾醒将十二根圆柱按地支**归拢后,那栈桥已然贯通。顾醒见状立马往那栈桥奔去,当路过零陵身边时还不忘调侃,“零陵姑娘,我这天罡八卦,脚踏七星的身法,可比你蹦蹦跳跳来的有意思多了吧?”

    零陵闻言立刻恼羞成怒道:“顾小子,你找死。”

    许是因为顾醒刚破解困局的缘故,零陵虽是嘴上如此说,却并未真正下杀手,反倒成了两人嬉笑打闹的借口。待两人前后来到栈桥尽头,便瞧见一个空洞,空洞中隐约有风声响起,却是看不真切。

    而两人刚踩过的栈桥,伴随着机簧声又消失在黑暗之中。原本按照“地支留合”排列的圆柱,又各自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眼见已无退路,顾醒便壮起胆子伸头探去,忽觉有些熟悉,却不知在何处见过。恍惚间想起前世孩童嬉闹之地有类似设计,但此处陡然出现,莫不是此间主人的“恶趣味”?

    来不及多想,顾醒扭头望着零陵关切道:“这处空洞恐怕蜿蜒曲折,零陵姑娘尽量贴合而下,免得划伤。”

    未等零陵发问,顾醒便率先钻入空洞中,伴随一阵风声后便消失不见。零陵望着那空洞生出莫名恐惧,但来路已断,只能不情不愿地钻入空洞中。

    当顾醒顺势而下后,便是心中稍安。

    此处空洞果然如自己猜想,是一处蜿蜒而下的密道,只是不知通向何处,但少了些许麻烦,也算是谋得一些清净。而后来者零陵,从开始的惊恐后立刻变为兴奋,从未有过这种体验的她,恐怕终生难忘。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顾醒终于从空洞尽头摔了出来,浑身如散架一般,却是不能立刻起身。

    而身后零陵紧随而至,重重压在顾醒身上,却是没有这般深刻的体验。

    待零陵从顾醒身上挪开后,顾醒才凭借意志力支撑起身体,还未抬头,便被一人给拽了起来。此人正是那进入此间却并未破阵的第五疾。

    却说那第五疾和男子等得有些焦躁时,闻听空洞中有声响,立即起身往内室奔来,便瞧见零陵跌坐在地,顾醒则在尝试艰难起身。

    第五疾已是有些按奈不住,便快步上前将顾醒拽了起来。

    零陵则已起身双臂环胸,冷眼瞧着眼前两人。那男子望着顾醒,竟是有些绷不住,顾醒此时被摔的七荤八素,哪会知晓这些。

    反倒是零陵不冷不热地来了句,“两位前辈,还是等顾小子喘上了气,再细看不迟。”

    男子横眉冷眼望着零陵,满是杀气。零陵也不甘示弱,拇指推着刀柄出鞘,一副好不退让的模样。倒是顾醒此时回过神来,抬手调解道:“两位若要动手,不如等我喝口水先。”

    零陵闻言歪头一哼,也不再有多余动作。那男子则是回望顾醒,眼中哪里还有冷漠杀意,全然被关切神情取代。

    零陵眼角余光瞥见这两人做派,又是冷哼一声,率先越过三人,走了出去。穿过内室越过外门,便是一片山清水秀,生机勃勃。

    此处已然是石柱另一处,脚边潺潺流水声悦耳动听,时不时有飞鸟掠过,带起阵阵微风。零陵有种恍如隔世之感,却是心有余悸。

    此处分明是在都城洛阳城外,自己却是丝毫不知。从此处眺望洛阳,却已是夕阳西下,残阳裹城墙,反衬着别样的韵味。

    第五疾和郁天风一左一右搀扶着顾醒走了出来,未等开口,零陵便率先发难,“尔等何人?为何知晓此处?”

    第五疾和郁天风对望一眼,具是一言不发。而那已经恢复些力气的顾醒则是挣扎着独自站立,朝着零陵摆了摆手道:“此间事了,你且回去复命吧。”

    “那你呢?”零陵突然面露关切地问道。

    “我想他们还有很多话,要跟我说。”顾醒已然从来时那胆小怕事的畏首畏尾的模样,变成如今处事不惊,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模样,让零陵好一阵诧异不解。

    但随即零陵似想到了什么,摆了摆手,“那你好自为之,两位前辈,我们来日方长。”说完零陵便朝着府城方向走去。从来时的路回去已然不可能,但绕着赶在天黑前,想必不是难事。

    待零陵走远,第五疾和郁天风才暗自松了口气。两人默契走到顾醒身侧并肩而立,三人同望那夕阳余晖,不知在想些什么。

    待那夕阳最后一点光辉被夜幕吞噬,第五疾才开口说道:“少主辛苦了,可有受伤?”

    顾醒洒然一笑,“并未又损,只是想问上一句,此间主人为何布下如此精妙玄机,有何用意?”

    第五疾和郁天风闻言相视一笑,在顾醒和零陵闯关之际,两人已将这阔别十四载的前尘往事给悉数道出,就连为何会有这么一处秘境,第五疾

    也未有丝毫隐瞒。

    待听完第五疾讲完这一切,郁天风才长舒一口气,不觉豪情满胸,“看来,我等大干一场的时候到了。”

    原来这郁天风与第五疾虽同为顾府家奴,又都受恩于林诺华,临危受命却有莫大差别。林诺华似算准将来有一天顾闫勋会身死顾府,便对二人交代了一些事,却未点名原因。

    只因后来郁天风战功赫赫,被顾闫勋重用,逐渐与林诺华疏远,但报恩之心从未改变。反倒是第五疾一直守在林诺华身边,直到接手观海阁,至今。

    但两人一番交谈,却还是不知林诺华用意,第五疾只不过对此处一些机关了解一二,却并不知晓如何破解。林诺华当年让他守在观海阁,留手此处,便是要由着顾醒来破局。

    所以,当这阔别十四年的老友重逢时,才知道林诺华将一句话拆成了两半,分别托付给了他们。这句话并没有什么深意,却值得让两人守了这么些年,也无怨无悔。

    郁天风守着前半句,“顾家蒙难麟儿入世,待他归来护他周全。”而第五疾守着后半句,“引出故人,寻回麟儿,借势破局。”

    郁天风得了此言,虽有心诛杀纳兰,却不得不蛰伏都城等待顾醒出现。第五疾蛰伏观海阁,也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寻到顾醒,借势破局。

    至于借何势,破什局,不得而知。但眼下后唐都城洛阳,棋局已现,通过这些年的积累和盘算,定然只有一条路可走,那便是诛杀纳兰和李存勖,扶顾醒上位。

    两人皆是顾家遗臣,对后唐怀有深仇大恨,阔别十四载的怒火再次熊熊燃烧,只因顾醒的出现,他们等待了他,等待了能让他们践行托付的那个人。

    至于托付中的深意是否如他们所想,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两人相视一笑后,第五疾才开口道:“此间主人姓林,名诺华。”

    顾醒心中早已有了思量,却还是在第五疾脱口而出的瞬间险些跌坐在地。他心中萦绕多年未曾忘却的名字,从这口口声声喊着他“少主”的老者口中说出,重若千钧。

    顾醒想问,却不敢问,自己千辛万苦来此,为的不过就是寻找真相,手刃仇人。可当真相已经如此之近的时候,却没来由地退缩了。

    第五疾还欲继续讲下去,被郁天风抬手阻止,“让少主一个人静一静吧。”

    第五疾叹了口气,和郁天风一同折返回到石室中。此时尚在石柱内的三人,正为了破解十二圆柱焦头烂额。三人具是不通这无形八卦,刚才一番举动,不过是碰巧运气好。

    墨野绕着十二根圆柱左顾右看,就是瞧不出玄机。青衫少年来到圆台边缘,向着远处望去,却是漆黑一片,啥也看不出来。

    高承英在十二圆柱间来回踱步,却是不小心触发了机关,漆黑一片的圆台十二圆柱骤然点亮,恍如白昼。

    青衫少年觉着眼前一亮,却是有些睁不开眼睛,待适应了光亮,才瞧见远处有一平台,平台尽头有一处空洞,传来呼呼风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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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唐诡医介绍:
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跃马定乾坤。医能逝者骨生肌,毒能尽灭天下敌。纵世间千难万险,我亦无惧。这一世,我要搅动风云震九渊;这一世,我要执指之手永不弃;这一世,我要名垂青史万人颂;这一世,在这乱唐,我要篆刻只属于我自己的历史乱唐诡医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乱唐诡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乱唐诡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