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1 道修的逆袭
“左丘城的部队跑了?”我听到传令兵的话一下子就迷糊了,追问道:“他们跑去哪里了?”
那名传令兵喘着大气,话一时也说不利索:“哎呀!跑了……就是跑了!当逃兵了!”
“啊?”
我大吃一惊。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地来,简直都快把我给搞懵了,竟是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平素显得十分沉着的秦嘉此时听了也不由得有些着急,在一旁催促传令兵道:“你把话说清楚些!左丘城的部队是怎么跑的?是不是殷发跟茅山道会交手中打了败仗,然后就跑了?”
那传令兵终于缓过气来,苦着脸解释道:“他们压根就没有跟茅山道会交过手!先前属下奉命传令给左丘城主殷发,随后他便带着自己的一万二千名士兵退后十里到了那个岔道口。可是,左丘城的部队到了之后却不设伏,也没有要修建工事的意思,而是直接钻进了另外一条岔道里,往白水城的方向去了。属下得了港主的命令,便大胆地上前质问殷发为何要弃阵而逃?”
“他怎么说?”
“他的原话是:‘左丘城与冥港联军订立的盟约中只同意共同出兵攻打地府,并不包含对付茅山道会。既然地府已是贵军的囊中之物,我左丘城便就此退兵回城吧!’”
“胡扯!”
刚才还在劝七郎冷静的我此时也耐不住性子了,当即破口大骂起来:“殷发这个自私自利的小人!定是他见到时局逆转,猜想我们攻不下地府了,又面临身后茅山道会的追击,就急急忙忙绕道跑回左丘城去了!”
“这个家伙果然就是条忘恩负义的毒蛇!”最讨厌殷发的柳寒更是愤怒,随即又埋怨起我来:“我一直跟你说不能信他,不能信他!你当初偏偏就不听,非要跟他结盟!”
我又恨又急,却无法反驳。但此一时,彼一时也。平心而论,当时与殷发结盟确实是攻破左丘城的最佳选择,并不能算是我的失策。
其实我心里一直也在提防着殷发这个“老狐狸”,提防他会在关键时候反咬我一口。但我又总想着这家伙是个贪利之徒,既然鬼门关将破,料想他断然不会放弃眼前即将到手的巨大收益。可万万想不到,殷发竟然真的舍得放弃了到嘴的肥肉,提前溜了!
“报!”
正在焦急时,另一名传令兵突然也钻进了帅帐,大声报告:“我部九曲城守军赶来会合!”
我急忙问道:“讥讽鬼呢?”
“代理城主负了伤,不便亲自进来报道,就在帐外。”
负责守卫九曲城的冥港联军只有三千兵力,根据之前的情报称,被茅山道会攻破城池后,讥讽鬼带着剩余的一千人马向地府方向撤退,这会儿也终于到了。但我一听讥讽鬼受伤了,担心之下当即亲自跑出帅帐去看他。果然,帐外几名士兵抬着一副担架,上面躺着正是奄奄一息的讥讽鬼。
“你怎么了?”我上前问道。但讥讽鬼双目紧闭,面露痛苦之色。
我细细查看讥讽鬼的伤势,却发现情况很不乐观。它右半边鬼体似乎遭受了异常强烈的辐射,右手连同肩膀都被烧没了,而右脸上也残留着严重的烧伤痕迹,鼻子歪了,嘴角也斜了,胡子眉毛头发全部被烧光。
最麻烦的伤势在它的头顶上,一道细细但看起来颇深的裂痕从右边太阳穴处一直开到了天灵盖上。那是天冲魄的位置,一旦裂开,讥讽鬼随时都有可能魂飞魄散!
“怎么会伤成这样?你们是怎么保护它的?”我十分焦急,抬头质问抬讥讽鬼来的那几名士兵。
其中一名士兵赶紧解释道:“代理城主在率领九曲城守军作战时,被道修的烈阳符发出的强光所伤。当时为了保护代理城主,几名亲兵都被烈阳法术直接打得魂魄无存!”
烈阳符我也见识过,是道修使用的一种极霸道的符箓,释放之后便如同在夜空中召唤出一轮炎炎烈日。当年小胡子在乱葬岗上就曾经用过一张,一下子就把上百只低等级鬼给“晒”没了!
“老板,扶我起来……”躺在担架上的讥讽鬼似乎听到了我的声音,终于睁开眼睛艰难地说道。
我赶紧将它从担架上扶起,让它躺在我的臂弯之中。讥讽鬼体型本来就瘦小,此时更是只剩半个,可怜至极。我看了顿时感觉鼻子一酸,强忍着才没有落泪。
讥讽鬼苦笑着说:“老板,九曲城丢了,我对不住你呀……”
我摇摇头,道:“九曲城本来也是靠着你的妙计才攻下来的,丢了就丢了,我们以后还会再打回来的!”
“事情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呀,老板!茅山道会的追兵就在我们身后,恐怕你只有三两个时辰的时间组织防线了,必须要认真对待,切不可轻敌呀!”
“那些道修不是都病了么,怎么一下子变得如此生猛了?”我不解地问道。
“唉,老板你听我慢慢说来……”
讥讽鬼的嘴角歪了,说起话来磕磕巴巴的,不似平时那么牙尖嘴利。但它还是坚持着把九曲城的情况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我。
此前,茅山道会进入阴间之后,凭借着武器上的优势连续攻占了天坑城、淘金窟和枫谷城。但由于长期滞留在阴间,又接触不到阳间的阳气无法修炼道法,他们随后开始出现严重的健康问题,战斗力也急剧下降,使得原本处于绝对优势的战局逐渐倒向了阴军一边。
道修们见势不妙,只能暂时回缩兵力,窝在上述三座阴城之中勉强自保,无力再次出击。但在这段时间里,茅山道会并未因此坐以待毙,或是打消入侵阴间的计划,而是一直通过轮换将生病的人员送回阳间疗养,定期补充新的人手下来。同时,他们还在积极想办法解决道修进入阴间后受阴气侵蚀导致的阳气受损问题。
经过两年的研究,茅山道会终于找到了一种简单实用的破解方法,那就是集体换装胡杨木制成的盔甲!
一开始下阴间作战时,道修们穿的都是钢制的盔甲和盾牌,用来抵御阴修的冷兵器进攻。但钢制护具却无法抵御阴气侵蚀,而且重量大,不易于行动。现在,道修们全部换装成了用胡杨木制作的木甲和木盔,重量变轻的同时还可以有效地抵御阴气侵袭。
胡杨树的生命力非常顽强,即使在恶劣的沙漠、戈壁环境当中也依旧能够生存下来,有着“千年不死,死后千年不倒,倒后千年不烂!”的说法。并且胡杨木长时间接受猛烈的阳光直射,属极阳之木,用它打造成木甲、木盔,虽然防御力稍差,却是极好地保护了道修不受阴间的阴气侵袭,大大减少了因此引发的健康隐患。
此外,为了解决道修下到阴间后无法补充阳气施展法术的问题,茅山道会又开发出了一种很有针对性的特殊法器:纯元珠!
纯元珠系用赤道地区某座活火山上的火红色岩石制作而成,本身便是极阳之物。道修又在纯元珠上篆刻了一些特殊符文,再经烈火淬炼,使之成为道修专用的一种法器。
据说,将纯元珠放在正午的烈日下暴晒,就能够在其中储存一些纯正的阳气。道修大量生产出纯元珠后带入阴间,只要佩戴在身上便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抵御阴间的阴气侵蚀。不仅如此,在阴间作战时道修们还可以随时拿出纯元珠来吸取阳气,补充法力,其作用就相当于阴修所用的阴元。
如此双管齐下,道修们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踏出一直龟缩据守的枫谷城,寻求与阴军一决雌雄。但让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此时的阴军由于收到冥港联军即将攻打鬼门关的消息,急急忙忙地率先撤军回地府去了。于是,没了对手的茅山道会干脆派兵一路尾随,却阴差阳错地跑到了九曲城。
道修此前在对付阴军时,大量使用手枪、步枪等轻武器,但这些武器对付鬼可就派不上用场了。这一次为了对付九曲城的鬼修,道修们又改用了大量的符箓以做武器。
道修所用的符箓与阴修的不同,对鬼的杀伤力极大。在攻打九曲城时,他们往往一个照面就抛出一大把符箓来,守城的鬼修士兵对此完全没有抵抗能力,大多当场就被极阳属性的符箓打得魂飞魄散。讥讽鬼便是如此,即使有几名贴身侍卫舍身阻挡,最后还是被烈阳符的强光辐射晒伤。
在悬殊的实力对比之下,九曲城的城门很快就失守了。鬼最怕道修,尤其是那些普通的鬼修城民,一听说道修攻入城内了,便纷纷逃亡。讥讽鬼不忍让它们无辜死于道修手下,只能开启其他几座城门让它们自行逃散。
而后,为了掩护城民逃跑,讥讽鬼又率军在城中抵抗了几个时辰,最后在只剩下不到一千兵力的时候不得已只得也冲出了九曲城,往地府方向撤退。
632 道法之威
“唉,老板!我现在真后悔当初没有支持你,反而给了你一个极其错误的建议!”讥讽鬼说完了九曲城的情况,突然又唉声叹气起来,一脸惭愧地看着我。
“为什么这么说?”我奇道。
讥讽鬼道:“我太小看了茅山道会对于冥港联军的敌意,当初在左丘城时就不应该同意鬼帅出兵攻打地府,还是应该先把茅山道会的势力驱逐出阴间,趁他病要他命!就因为我们一心冲着地府穷追猛打,使得茅山道会失去了阴军的牵制,这才酿下了今日的大祸!”
这个道理我自然明白,但心中叹息,嘴上还得安慰它:“这事儿也不能完全怪你,既然是经过军帐合议的集体决策,大家就都有责任。你不要说太多话了,好好休息,我让人去叫军医来给你疗伤。”
“不!老板,不用叫了!”讥讽鬼却苦笑地抓住我的手,不肯让我离开,“我一路上就是靠着随队的军医给我用秘术续命才捱到了这里,跟你说完最后这几句话,我心里也就没有牵挂了……”
“别说傻话!你还要继续给我当总理呢!”我驳斥道。
讥讽鬼再次无力地笑了笑,脸上的伤疤却让它看起来更像是在哭。
它感伤道:“老板,你是个好人!也只有你才能忍受我这么多年来的唠唠叨叨和臭嘴巴,否则我当年被查老板赶出门后就只能去当乞丐或者被人抓去当鬼奴了。我阳寿已尽的时候落下了遗憾,没能直接去投胎,现在阴寿到头了反而感觉没有了遗憾。你就放手让我走吧!”
“不行!你得听我的……”我一句话还没说完,便看见讥讽鬼身上的怨气正在开始不停地消散,显然是它的心愿已了,便放弃了抵御自己怨气流失的控制。此时就算再叫军医来,也是回天乏术了。
讥讽鬼本来就只是一只灰鬼,怨气不重,此时身上的颜色很快就变淡了,从灰色变成白色,又渐渐变成透明,最后只剩一个淡淡的轮廓。
我默然看着讥讽鬼慢慢消失在我的怀里,伤心不已。泪水禁不住地往下流。
从落难十八洞开始到现在,讥讽鬼也跟随了我十多年时间。这家伙,嘴巴上虽不饶人,但始终对我忠心耿耿,行政能力更是老部下中的最强,堪称我的左膀右臂。每日里面对着千头万绪的杂务,几乎都靠着讥讽鬼我才能处理妥当。此时它已魂消,怎能不叫我伤心落泪?
茅山道会攻占了九曲城,五万大军对鬼门关发起的总攻又因为攻城车的被毁而遭遇挫败,紧接着便是殷发的背叛和讥讽鬼阵亡,接二连三的不利因素竟使得冥港联军前面一点一点积攒起来的优势荡然无存。
我在落泪之时,此刻的七郎反而显得冷静下来,不再急吼吼地嚷着要继续进攻鬼门关。他对我道:“道修在后面追得太紧,我们已经来不及攻下鬼门关了,眼下只能回头全力阻击茅山道会,否则就会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我抹干了泪水,点头道:“只能如此了,全军立即就地组织防线,修建工事!”
七郎随即开始分配任务:“独角,你带领一万士兵在大营前挖掘壕沟;秦嘉,你速去鬼门关前指挥辎重营将床子弩拆卸后运回大营;铁头、柳副港主,你二人就负责整备军队,列阵迎敌!”
“是,鬼帅!”
茅山道会并没有给我们留出太多的准备时间,两个时辰之后,一路追击的道修部队终于到了。他们的人数倒不算多,大约只有一千多人,个个身穿淡黄色用胡杨木打造的木甲,手里举着一面大盾。但他们的另一只手里则抓着桃木剑、八卦盘、拂尘或是符箓,随时都可以施放道法。
由于时间太紧,独角鬼王带领的士兵刚刚挖出了一条不足一米深的壕沟,根本形不成太好的阻隔作用,只要轻轻一跳就可以跳过去。而秦嘉的辎重营估计此时也还在忙着拆床子弩,还没来得及通过阴脉运回大营。因此,缺少防御重器和工事的冥港联军就只能匆忙上阵,直接与之野战。
茅山道会的部队似乎也没打算要跟我们啰嗦,一发现我们便率先发起了冲锋!
不过,根据讥讽鬼死前给出的情报,我早已准备了一些应对措施。待到道修们冲到了弓箭兵的射程范围内,我便大喊道:“发射火箭!”
“嗖嗖嗖!嗖嗖嗖!”
上万支涂着石脂的火箭飞上半空,如同天上下了一阵“火雨”,朝着道修部队倾泻而去。他们身上穿的是木制的盔甲,最怕明火,一旦中箭就会快速燃烧。
果然,第一轮箭雨过后,对面的茅山道会部队便立即倒下了上百名道修。他们的身上都着了火,烧得“噼啪”作响,在地上直打滚,惨叫连连。
但这些道修的身手也是不凡,他们虽然换装了胡杨木制成的木制盔甲,可手里的盾牌依然是钢制的,箭射不穿,火也烧不坏。这些大钢盾挡住了冥港联军大部分的箭雨,所以他们依旧奋勇往前冲锋。
我急忙喊道:“准备继续放箭!”
弓箭手们赶紧再次点燃了火箭,搭上弓弦。
“引弓!”
“瞄准!”
还未等我喊出“发射”的命令,对面的道修部队便抢先一秒喊出了一句:“扔烈阳符!”
我心中大叫不好,到嘴的发射命令立即便改为了:“闭上眼睛!举盾遮挡!注意掩护!”
果不其然,每一名道修几乎是整齐划一地抛出了一张符箓来。符箓在半空中瞬间爆开,化作一个一个耀眼的火球。而上千张符箓爆出的火球聚在一起便成了一轮“巨日”!
“哇呀呀呀!太亮了!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我的脚!我的手!啊!”
前方的刀盾兵还好,但冥港联军的弓箭兵手上都只有一张长弓和一支箭矢,根本就来不及找遮挡物。强光射过来,眼睛没闭上的全部瞎了眼,手脚暴露在盔甲之外的部分全部如同拿到阳光下暴晒的冰棒一样,迅速融化。
这还没完,强光之后便是热量辐射。“巨日”照射过来的强光落在身上即使如我也感觉到暖暖的。可这样的热量照射到鬼的身上可就变成了致命的能量,一万名弓箭手几乎都在哀嚎,缺少防护的它们遭到了与讥讽鬼一样的辐射伤害,遍体烧伤,很多都当场消融掉了!
烈阳符的效力持续了整整一分钟才结束,可就这一分钟却对冥港联军造成了巨大的打击。才第一个照面过后,冥港联军一万弓箭手就几乎伤亡殆尽,原本拥有的远程火力优势竟荡然无存。茅山道会的部队借机快速缩短了距离,已经开始跨越挖到一半的壕沟了。
我被道修这样的霸道打法给逼急了,顿时就红了眼。待到强光一过,我立即怒喝道:“长枪营,投射长矛!”
长枪兵身上的盔甲倒还齐整,加之躲在刀盾兵的身后,伤亡不是很严重。它们一听到我的喊声,纷纷向前奋力投掷出手中的长矛、长枪。这种投掷术平时也是加练过的,刚冲到壕沟处的道修部队刚好进入到射程范围,此刻便成了行动缓慢的靶子。
“啊!啊!啊!”
道修们手里的钢盾抵挡箭矢还行,当要想抵挡住长矛的抛射就相当吃力了。即使他们用盾牌挡开了射向自己的长矛,却往往会折射飞向身边的同伴,照样能造成不小的伤害。这一轮“矛雨”过后,茅山道会的部队又损失了两三百名道修。
但投掷长矛这样的招数并不能持续使用,道修随即展开了报复,再次抛出一大波符箓来。有了烈阳符的教训,冥港联军的鬼兵们纷纷蹲下,把盾牌举高,拼命要把自己藏好躲避强光。
但这一回道修们抛出的并不是烈阳符,而是一种更加罕见的符箓:闪电符!
“噼啪!噼啪!噼啪!”
每一张符箓化作一道微型闪电,径直劈向距离最近的鬼兵。劈中之后,闪电也并未停止,而是继续窜向另一名距离较近的鬼兵,然后是第三名、第四名、第五名……
一张闪电符最多竟能一连击中九名鬼兵,每被击中者,无不当场灰飞烟灭,化作一股黑烟。如此一来,茅山道会这一波符箓进攻,又当场击杀了数千名冥港联军的鬼兵!
我见了更加焦急,连忙喊道:“大家都散开,不要扎堆站在一起!”
站在最前排的刀盾营士兵听到我的喊声,便慌慌张张地拉开了彼此的距离,防止被闪电符连击。但习惯了列阵作战的冥港联军一旦散开就失去了原有的战斗力,不免陷入到各自为战的乱局。
“杀呀!”
茅山道会的道修趁机丢掉沉重的钢盾,冲入冥港联军阵中厮杀。他们身上穿着极阳的木甲,鬼修轻易近不得身,而他们的手中的法器却是十分犀利,专门克制鬼修,更别提随时可以施放出来的各种霸道符箓。一千名道修冲入数万名鬼修队伍当中,竟占尽了优势,大杀四方!
633 搭档变仇人
茅山道会的道修果然实力强悍,凭借着大威力的符箓攻击,一千名道修竟大胆地冲入数万鬼兵阵中厮杀。以鬼修为主的冥港联军在功法上完全受到克制,根本就无从抵挡这样的凶猛进攻。
冥港联军这边其实也还是有一些道修的,鬼修被克制住了,我们此时便成了对抗茅山道会的主力。在我的带领下,柳寒、陆煜等高级阴修将领也身先士卒冲了上去与敌军交手。七郎和独角鬼王等少部分鬼功高绝的鬼修也毫不畏惧,与道修展开了一对一的较量。
我首先碰上的对手是一名使桃木剑的道修,钢盾早就扔了,左手剑,右手符,在鬼兵丛中大显神通。他手中那柄剑显然不是凡器,劈刺之间居然还能生出剑气来,无鬼可敌!当然,这种剑气是道法变幻而成,只对鬼有效,对人可就无效了。
我一下冲到他的面前,那道修见是个大活人,不由得愣了一下,手里的桃木剑依然下意识地要挥过来砍我。但砍到一半,他脸上的表情就变了,显得十分后悔,却又收不回来。因为,我同样也挥出了一刀,但这一刀却是货真价实的一刀,而且还是削铁如泥的如常宝刀!
“咔嚓!”
“啊!”
如常刀毫无悬念地劈断了木剑,顺势砍断了对方的一只手。那名道修捂住不停喷血的断手,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惊恐地看着我,叫道:“你是什么人?”
“你还不配知道我的名字!”我冷酷道。
这时的我可不会有什么怜悯之心,接着上前又是一刀劈落,那人的脑袋便开了花,向后仰倒,显然是没救了。
站在近处的另外一名道修见我出手如此凶狠,也禁不住红了眼,“嗷嗷”叫着就冲了过来。他还算比较聪明的,没有扔掉左手中的钢盾,而且右手使的是一杆少见的桃木枪。枪上虽没有装铁制的枪头,但也削尖了,凭着长度的优势从我身后捅来。
但我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枪头,顺手用如常刀将其砍断。偷袭我的那名道修右手里只剩了一截木棍,见我提着刀来追,急忙竖起钢盾防御。
“破!”
我大喝一声,一个跃步过去,用刀直接将看似十分坚硬的钢盾劈成了两半,“哐当!”一声半边掉落在地。
那人举着只剩一半的钢盾愣了一下,显然想不到如常刀竟如此锋利,能砍断木枪也就罢了,居然还能砍破钢盾!
他倒也不笨,见手上没了对付我的武器,当即扔掉破盾转身就跑。我冷哼一声,也不去追了,而是一甩手抛出砍断的半截枪头,正中他的后背。
“啊!”
第二名道修也被我击倒在地,趴在地上痛呼不止。但他还不肯就此死去,依然在伸手朝不远处一人喊道:“掌门,救我……”
“砰!”
一记枪声陡然响起,我眼角瞅见一颗子弹从侧面径直朝我飞来。此时我的盾镬还背在背上,根本来不及取下防御,只得冒险抬手用如常刀的刀背一挡。
“当!”
那颗子弹确是被如常刀弹飞了,但我的虎口也是好一阵发麻,刀差点就脱手。我急忙低头瞄了一眼如常刀的刀背,竟被子弹磕出来一个小凹痕。
我心痛不已,顿时大怒,随即从背上取下盾镬,转身面对那名向我开枪的道修。可这一看,却让我大吃一惊!
对面十米外举着一把手枪的人对我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此时的他右手拿一柄铁剑,左手举枪,脸上的表情也是十分惊讶,嘴唇上依然留着那两撇标志性的小胡子。
“翟自胜!”
“何立平!”
两人同时喊出了对方的名字,但语气里却都似乎带着一丝恨意。他成了掌门,我成了港主,彼时一起出生入死的搭档,此时却成了不死不休的仇敌!
短暂的错愕和愤怒过后,小胡子决定先下手为强,再次举枪瞄准,扣动扳机朝我连射三枪:“砰!砰!砰!”
好在我的盾镬已在手中,迅速举起挡在面前。“当!当!当!”三声过后,三颗子弹全部被盾镬弹飞。
盾镬的硬度比之如常刀自然是更加出色,近距离三颗子弹挡下来,盾面上一点凹痕都没有。我底气十足,挺着盾镬,提着如常刀,大喝一声便朝小胡子猛冲了过去!
“砰!砰!”
小胡子也不发怯,随即又是连射两枪。但这次他学聪明了,知道我的盾镬足够坚硬,连手枪子弹都射不穿,于是便放低枪口改射我的左右两条腿。奔跑之中我来不及躲闪,况且距离又太近,这两枪竟都结结实实地射中了我的两边小腿!
还好,我腿上也穿着护膝、护腿,而且都是用阴间特产的玄铁打造的,硬度也不算差,这两枪只是打破了护腿,没有射穿。但子弹的冲击力还是磕得我的两边小腿骨一阵吃痛,步伐也不禁乱了。
小胡子连开了六枪,子弹一下子就打完了。他没办法,只好退出空弹匣,伸手从腰间摸出一个新弹匣装上。
我可不敢再让小胡子开枪了,趁着他换弹匣的短短两秒钟时间,人还未冲到跟前便奋力抛出了手中的如常刀,直指他的面门。小胡子可是见识过我这柄如常刀的锋利程度的,根本不敢接,而是灵巧地向后一弯腰,使了个下桥的姿势躲开如常刀的攻击。
但我的如常刀法并不只有往前这一种攻击手段,随即往回一招,如常刀顺着我的心意打了个转,画了个圈又飞了回来,偷袭小胡子的脑后。
小胡子这下就慌了,万万想不到我的刀还能这么玩。但他的反应也着实够快,刚刚站直的身体顺势往前发力一个前滚翻,让如常刀贴着他的脊梁骨飞了过去。
“咔嚓!咔嚓!”
小胡子的身体虽然躲过如常刀的回旋攻击,身上的胡杨木铠甲却躲不过去,被锋利的刀锋削得支离破碎。
不过,这家伙的对战经验也是十分丰富,刚刚从生死险境中脱身,立马便想着怎么反击。他趁着我的如常刀还未飞回手中之际,抬手又是两枪打过来,依然还是瞄准了我的下盘。
“噗!砰!”
距离实在是太近了,这两枪又打得突然,幸亏第一枪打出来是臭弹,我只来得及把右边小腿往外一侧,让第二枪射出的子弹避开了迎面骨。
“嚓!”
一道血光从我右边小腿肚子喷出,那颗子弹带走了上面的一块皮肉,擦出一道不浅的血痕来。
我怒不可遏,也不等如常刀回到手中,顺势便将左手的盾镬抡出,砸向小胡子。此时他距离我只有两米了,近身作战枪可就不一定比刀盾好使。
小胡子见我使出搏命的招式,不得不收回举枪射击时伸直的手臂。他现在一手拿枪,一手拿剑,没有防御的盾牌,只能是两手交叉护在胸前,硬扛了我这一下抡击。
“哼!”
小胡子闷哼一声,被我的盾镬重重抡了个正着,向后踉踉跄跄地倒退了三步。我这一下抡击使了九分力气,被砸中绝对不好受。小胡子站稳之后,不禁张口吐出一股血痰来,显然是因为腹脏受了剧烈震荡,血气上涌所致。
甫一交手了两个会合,我和小胡子都受了一些轻伤,并无大碍。但两人一出手竟都是必杀之技,下手毫不留情!
我恨他的门徒不分青红皂白就杀了我师父,这杀父之仇,不能不报!而他恨我定然也是因为我报复杀了他的门徒,今天又是在战场上相遇,每个人都杀红了眼,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旧情?
既然都已经互相下了死手,就不必再留情面,我不敢给小胡子再次开枪的机会,趋身向前靠近,刚刚到手的如常刀挥砍而去。
小胡子的身手比起二十年前有了极大的进步,尤其是他右手的那柄青钢剑,竟是一柄极柔的软剑,每次出剑都十分诡异,角度刁钻,出人意表,往往都是贴着我的盾镬斜刺而来,甚至拐着弯偷袭我的侧面和背后。
一柔一刚,我有如常刀,小胡子有青钢剑,我有盾镬,他有手枪,两人缠斗在一块打了一二十个会合,竟然平分秋色,不分胜负。但是两人身上都添了几处伤痕,虽不致命,却也不轻。
我和小胡子在这边斗得难解难分,七郎也在另一边与一名道修高手纠缠不清。他即使已经晋级鬼煞,但对上道修高手依然讨不到什么好处。并且,虽然在个人武勇上我们不落下风,可以鬼修为主的冥港联军根本抵挡不住道修们的霸道法术,渐渐呈现败乱之局。没办法,道修的功法和法器对鬼修克制得十分厉害,就算数量上占尽优势也扭转不了颓势。
七郎见状,知道事不可为,再打下去冥港联军只会伤亡越来越大,于是痛下决心大喊道:“刀盾营留下掩护,其他部队立即撤退进入阴脉!”
此令一下,一直处于下风的冥港联军更是大乱,普通士兵纷纷掉头往后面跑,连列阵也顾不上了,反正刚才早就乱了阵型。练兵十年才磨炼出来的一支铁军,此刻竟是兵败如山倒!
634 被痛打的“落水狗”
七郎不得已终于喊出了撤退的命令,原本就已被茅山道会冲乱了阵脚的冥港联军随即更是大乱,士兵们纷纷向后奔逃,溃不成军。而我依然还在跟小胡子缠斗,心里想着:“就算今天战败了,也要取了这家伙的性命给师父报仇!”
小胡子似乎也是一样的想法,攻势更猛。两人大开大合,不免防御松懈,随后我肩上又中了一枪,而小胡子的青钢剑也终于被我斩断。不过相对来说,我的伤势更加麻烦,受伤的手臂就连如常刀都举不起来了。
“港主,我来对付他,你先走!”
这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随即一名身着重甲的鬼修硬生生地挤到我和小胡子的中间,把我们俩隔开。我定睛一看,是铁头。
铁头正是刀盾营的主将,按照七郎的命令,它是必须要留下来断后的。但它见我受了伤失去了战斗力,便奋不顾身地冲过来接下小胡子的攻势。小胡子此时手里没了法器青钢剑,手枪对铁头也造不成威胁,反而被逼得有些狼狈。
我还有些不服气,本想喝退铁头,自己继续跟小胡子一决死战。但一旁又冲过来一人,不由分说地就将我拉走,正是柳寒。
我还待挣脱,但受伤的胳膊实在使不上劲。柳寒在我耳边怒喊道:“快走!这一仗是没法打了,保存实力还能东山再起!”
无奈之下,我便只好随她而去。另一边的七郎、独角鬼王和陆煜等也弃了对手,急急往阴脉里跑,只剩下铁头率领的刀盾营还在拼死抵抗。
这些刀盾营的战士都是老兵,跟随我们已经多年,执行命令从来不打折扣。它们明知留下断后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条,但依然奋勇作战,牵制住道修的追击。
这当中尤其是铁头,它反客为主,竟一直追着小胡子猛打,逼得小胡子手忙脚乱。但小胡子现在贵为玉簪门的掌门,自然会有部下来救他。几名道修见他没了法器,立即冲过去对付铁头,桃木剑、拂尘、八卦盘一齐向它身上招呼,几张符箓也一起抛过去。
“啊!”
一声惨呼过后,铁头竟被毫不讲理的道法当场打得魂飞魄散,只空下一套重甲跪在地上,犹自不倒。
我目眦欲裂,一把挣开了柳寒的手,怒吼着又要冲回去。但柳寒扯住我的衣甲不让我走,七郎也跑过来拉我,硬是把我扯进了阴脉里。
进了阴脉,我们基本上安全了。因为从之前的情报来看,道修不敢轻易穿越阴脉,毕竟阴脉里的阴气太过于浓密,即使是修炼了极阳道法的道修也不足以抵御这种极阴之地的侵蚀。
我恍恍惚惚地被人拽着一路通过了阴脉,到达鬼门关前的洞穴。撤到鬼门关前的冥港联军经过粗略清点,竟然只剩下了不到三万,伤亡极其惨重。而且,留存下来的部队大多都是新军,我从自由城一直带过来的精锐部队已经不剩多少了。
就这么一点兵力,自然是无力再去攻打鬼门关的了。眼下士气低落,军心不稳,撤退到这里之后我们目前能做的就是救护伤员,重新将残兵败将整编成军。从胜券在握到溃不成军,竟只用了不到一天时间,这一仗打的可真是窝囊!
柳寒叫来了军医给我包扎肩上的伤口,我默默地坐在地上,一声不吭。七郎还算冷静,一直在不断下达命令,试图收拾乱糟糟的残局。另一边的独角鬼王却还在咆哮着,似乎很不甘心接受这样的事实。
呵呵!其实最无法接受事实的应该是我吧!
今天一天之内,我就损失了讥讽鬼和铁头两位忠心耿耿的部下,心中悲痛至极,自己也身负重伤,但又无处发泄。
“呜呜呜!呜呜呜!”
忽然,鬼门关前猛地响起了一阵悠扬的号角声。这个声音我实在是太熟悉不过了,正是阴军在发起冲锋前吹响的冲锋号!
“杀呀!”
阵阵冲杀声紧随着号角声响起,鬼门关的三座城门同时洞开,一千犬骑兵从城内奔袭而出,随后还跟着两三千步兵。阴军似乎也知道了我们在与茅山道会的交战中打了败仗,竟也打算趁此机会派兵出击,显然是想“痛打落水狗”!
日游、夜游这两只老狐狸也真是能忍,一直把他们手里最王牌的犬骑兵部队隐藏到了现在这种关键时候才舍得派出来。犬骑兵在守城战中完全发挥不出威力,只有在这种野战和追击战中才能发挥出地狱犬的奔袭优势。
刚吃了大败仗的冥港联军,哪怕在兵力上依然占有优势,但此时士气全无,面对气势汹汹而来的阴军部队显然已无胜算。
这时,柳寒“嚯”地一下站了出来,对我和七郎道:“你们先带大部队走,我带猫骑兵去迎战!”
猫骑兵经过重新组建,数量接近一千,也是目前冥港联军阵中还能与犬骑兵有一战之力的部队了。
七郎听了,立即点头同意:“嗯,那就辛苦柳副港主了!其他各将,带领各自队伍分散从十条阴脉自行撤退,直接去到自由城会合!”
其实不需要他再下令,军心涣散之下,那些不久之前才从左丘城和九曲城招来的新兵便开始四下逃亡。它们根本就不听军官的号令,争先恐后地钻入各条阴脉,自行逃命去了。
柳寒跨上自己的坐骑,召集部下剩余的猫骑兵准备出战。我却急忙跑过去拉住她,喊道:“我也跟你一起出战!”
柳寒骂道:“亏你还是主帅,都什么时候了还婆婆妈妈的,孰轻孰重难道还分不清吗?你看看你自己,连刀都举不起来,还怎么出战?”
但我依然坚持,正色道:“我今天已经失去了讥讽鬼和铁头,不管这一仗过后冥港联军还能不能存在,但是我一定不能让你独自去冒险!要死,咱俩也必须死在一起!”
听了这话,柳寒的目光顿时就湿润了。她不再多说,命属下牵来一只雄性夜飞猫给我当坐骑,并给了我一杆骑兵用的长矛。我自己那杆丈八蛇矛本来一直由我的贴身侍卫营保管,随时可以取用,但我的侍卫兵们在与道修的交战中已经全部阵亡,那杆蛇矛也不知掉到哪里去了。
我也骑上了夜飞猫,将盾镬背在背上,如常刀插在腰间,受伤的右手拉着缰绳,未受伤的左手则举着长矛,紧紧地跟在柳寒身边。
“猫骑营,冲锋!”柳寒大喝一声,带领一千猫骑兵反向发起冲锋,视死如归般地冲向阴军的犬骑兵。
这是冥港的猫骑兵第二次与阴军的犬骑兵交手。此前一次交锋正是夜游元帅率领远征军在冥港外面的小径上,不过那次是猫骑兵袭营,打完就跑,并没有给犬骑兵留下什么正面对决的机会。但这一次形势逆转,猫骑兵为了掩护大军撤退,必须正面迎敌。
夜飞猫在力量和体型上都明显弱于地狱犬,单纯比拼牙齿和爪子实在是勉为其难。舍弃了灵活机动优势的猫骑兵完全就是用自己的短处去对抗犬骑兵的长处,甫一接战便处于下风。这样的反向冲锋更像是自杀式冲锋!
尽管如此,柳寒率领的猫骑营还是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奋勇杀敌。我也豁出去了,仅靠单手持枪来与敌军交战。
“翟自胜!受死吧!”
不料,敌军阵中当先杀出一员虎将,直冲我而来。我仔细一看,竟然还是我的“故交”:申屠仁!
他现在已经升为阴将,统领这一千犬骑兵出城追杀冥港联军。当初我在阴军时跟他关系还算不错,但此时各为其主,根本就没有什么旧情可叙,上来便是生死厮杀。
申屠仁的骑乘技术非常出色,一直在阴军中任犬骑营军官。我则只是临时客串,又废了一只手,哪里能打得过他,只好策骑躲闪,靠着夜飞猫的灵活变向躲避他的追杀。
“申屠仁,你欺负一个伤员不害臊吗?来来来,有本事来跟我打!”柳寒见我被申屠仁盯上了,不由得紧张起来,连忙奔过来救我。
“哈哈哈!你们一个是废物,一个是娘们,老子先杀谁都是一样的哈!”申屠仁仰头大笑道。他不但不肯放过我,还很狂妄地以一敌二,一边用长矛与柳寒的月牙戟交战,一边策动座下的地狱犬来追咬我的夜飞猫。
柳寒又急又恼,使出浑身解数,将手里的月牙戟耍得咄咄逼人,招招直指申屠仁的要害。她虽是女性,但一向争强好胜,尤其不肯在男人面前认输。申屠仁大话说出去了,结果却发现柳寒的月牙戟果真不好对付,只得放弃了追击我的打算,专心迎战柳寒。
但我既然说了要与柳寒共生死,又怎能抛下她一人独自跑了?手里的缰绳一拉,我骑着夜飞猫绕了一圈又跑了回来,用单手挺起长矛也来帮忙,与柳寒一起对付申屠仁。
以二对一,终究还是我们占了上风。申屠仁左支右绌抵挡了二三十个会合,一个招架不住,被柳寒一戟挑落犬背。
申屠仁捂着受伤的手臂,慌慌张张地就往本方后阵跑去。我和柳寒正待追杀,抬头一看却发现此时的猫骑兵已经损伤过半,而阴军的步兵也跟过来了,再继续这样打下去,恐怕就得全军覆没于此!
635 跳崖
刚刚在与茅山道会交战中惨败的冥港联军,撤退到鬼门关前又遭打击,竟被阴军捡了个大便宜,派出暗藏已久的犬骑兵来追杀。 我和柳寒自告奋勇率领猫骑兵上前迎战,为大部队的撤离争取时间。虽然我们俩以二敌一击伤了犬骑兵统领申屠仁,但猫骑兵在正面对抗中根本无法抵挡犬骑兵的冲击,伤亡惨重。 我对柳寒道:“我们也撤吧,再打下去没有任何意义了!” 柳寒极其不甘地点了点头,随即大喊道:“撤退!撤退!大家分头撤回自由城!” 正在交战中的猫骑兵听到了柳寒的命令,立即掉头离开战场,各自朝着最近的阴脉奔去。如果单纯比拼速度、爆发力和灵活性,猫骑兵可比犬骑兵有优势,只要脱离了接触,犬骑兵就不容易追上了。 但我和柳寒作为目标实在是太显眼了,跑回本方阵中的申屠仁也在指着我们俩大喊:“那就是冥港的正副港主,抓住他们有大功!” 这一番喊,顿时使得几乎所有的犬骑兵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我和柳寒身上。一大群犬骑兵都立马围了过来,大叫着:“抓住贼首!立大功!” 我和柳寒不敢恋战,策动座下的夜飞猫便是一阵狂奔,而身后紧紧跟着的至少有五百犬骑兵。 鬼门关外一共有十条阴脉,分别通往各处阴城。但并不是每一条阴脉的使用频率都很高,有些是通往商业发达地区的交通要道,有些则是通往无人问津的绝地。慌不择路之下,我和柳寒只得钻进了最偏僻的一条阴脉。 这条阴脉我此前也曾经走过,就是跟着夜游军一起跑到地鼠迷宫里去杀地鼠。那一次夜游元帅本来是打算来个急行军,趁鬼军不备剿灭对方的一个秘密基地。但阴军内部的泄密使得我们扑了个空,最后傻傻地当了一回“灭鼠先锋队”! 不过,既然是逃亡,越偏僻的道路应该就越安全。我和柳寒骑着夜飞猫,快速潜游在阴脉之中。在阴脉里,人和鬼的行动都会受到影响,更不可能进行打斗,在我们身后紧追不舍的犬骑兵也只得耐着性子游过去。 出了阴脉,我和柳寒继续往前奔逃。这条偏僻道路的尽头是千丈谷,中间还要经过地鼠迷宫和大熔岩湖,每一处都是遍布危险的绝地。我们一路上都不敢停下来休息,因为地狱犬的嗅觉非常灵敏,躲是躲不过它们的。 在跑过地鼠迷宫时,两只夜飞猫的突然出现惊动了一大波地鼠,个个都从密密麻麻的鼠洞里钻出来冲着我们龇牙咧嘴。但毕竟老鼠天生还是怕猫的,我们也没打算要去招惹它们,只是从迷宫外面经过,忙着继续逃命。 可轮到犬骑兵经过时,待遇可就不一样了! 那帮地鼠似乎还懂得记仇,二十年前这里的地鼠几乎被夜游军烧杀殆尽,也让它们记住了这群“狗拿耗子”的不速之客。二十年后,经过几代不加控制的繁殖,这里的鼠群又恢复了原有的庞大数量,根本就不怕人。于是,数万只地鼠蜂拥而出,竟然主动攻击起犬骑兵来。 不过,犬骑兵可不是一般的军队,是人和猛兽的有效组合。五百犬骑兵靠着锋利的刀剑枪矛和凶猛的尖牙利爪,还是从地鼠迷宫杀出了一条血路,继续向前追击。但不管怎么说,这群地鼠还是多多少少帮了我和柳寒的忙,拉大了犬骑兵与我们之间的距离。 过了地鼠迷宫,再跑一天路程便到了大熔岩湖。这里位于一座活火山的底下,湖面方圆超过一里。里面一刻不停地翻腾着炙热、滚烫的岩浆,还时不时来个小型喷发,顺着地下洞穴的走向四处流淌。这里的洞穴气温都非常高,地面的石头和石壁都是滚烫滚烫的,夜飞猫的脚踩在上面都滋滋作响。所以,不需要我们催促,两只夜飞猫很自觉地加快速度,迅速通过了大熔岩湖。 耐力稍逊的地狱犬追着我们跑到这里,其实已经有些力不从心,直接掉队了一大半,只剩大约两百骑。但地狱犬比夜飞猫要更加适应高温环境,因此,它们通过大熔岩湖时消耗的体力反而比夜飞猫要少。 又跑了两天,我和柳寒便到了千丈谷。顾名思义,千丈谷就是一道深深的峡谷,深不可测,两侧的悬崖笔直陡峭,犹如刀劈斧砍出来的一般齐整,很难找到落脚的地方。 可更让我们感到绝望的是,千丈谷就是这条地下干道的终点,前面已经无路可走! “怎么办?跳下去还是回头跟他们拼了?”我问柳寒。此时地面已经开始微微震动,那肯定是背后的犬骑兵在奔袭时发出的巨大声响造成的,按照我的经验判断,追兵距离这里也不过几分钟的路程了。 跳下去,底下是千丈深渊,结局必定是粉身碎骨;回头拼杀,以两骑对阵两百骑,要么被砍成肉泥,要么被活捉回地府受刑,后者的结局似乎比前者更加让我们无法接受! “跳!”柳寒十分坚定地看着我,“相信我们的夜飞猫吧,它们连陡峭的洞壁都能爬上去,肯定也能从这里安全地爬下去!” 我点点头,伸手搂过了柳寒给了她深情一吻,道:“不论死还是活,我们都在一起!” “嗖!” 刚说完这几句话,后方的追兵就到了,并当先射来一支冷箭作为提示。 柳寒用月牙戟劈落了那支射向我脑后的冷箭,对我道:“让你的夜飞猫跟着我,我往哪里跳,你就往哪里跳,注意选择落脚的地方!” 说罢,柳寒双脚一夹,把手里的缰绳一甩,座下的夜飞猫便径直朝悬崖下跳去。虽说是悬崖,但多少还是有一些坡度的,而且崖壁上时不时还会露出一截突出的岩石或者裂缝,擅长跳跃和攀爬的夜飞猫就靠着这些落脚点一段一段地往下移动。 我见柳寒带头跳了,也不再犹豫,催促座下的夜飞猫跟着往下跳。这样的“速降”过程实在是太凶险,一人一猫的重量可不轻,万一夜飞猫脚下踩到的石头是松动的,或者一个不慎没踩稳,人和猫就会立即失去重心,直接跌落千丈谷底。 此时我和柳寒骑在猫背上根本不敢乱动,生怕影响了两只夜飞猫的动作,就干脆把自己的性命完全交给了它们,让它们凭自己的感觉往下跳跃。 “嗖!嗖!嗖!” 可即使已经陷入这样的绝境之中,谷顶上随后追来的犬骑兵依然不想这么轻易地就放过我们。他们不时地往下方射箭,数次都是险险地从我和夜飞猫的身边擦过,甚至还有两支射中了我背后的盾镬,发出“叮!叮!”的脆响。 不过还好,地狱犬可没有夜飞猫这样能在峭壁上纵跃的本事,那些犬骑兵也不敢像我们一样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射了一会儿箭,又叫骂了一阵,待到距离渐渐远了,他们也就看不见我们了。 千丈谷虽名千丈,但实际上肯定不可能有三千米那么深,顶多就是一千米。紧张地跳跃和向下攀爬了大约二十分钟后,夜飞猫的脚终于安全落到了实地上,我和柳寒一直提着的心也才得以放下。伸手摸了摸自己,我才发现冷汗已经浸湿了全身。 我十分感激地拍了拍座下夜飞猫的脖子,兴奋地叫道:“好样的,大猫!这次你可真是我的救命恩人了啊!回去我一定好吃好喝把你伺候着,然后再给你找只母猫来慰劳慰劳!” 可夜飞猫却没有对我的好意做出善意的回应,忽然把身体剧烈一抖,竟将我从背上掀了下去。我迫不及防,直接给摔了个大跟头滚落地上,头脸和身上都沾满了泥土,显得十分狼狈。 我爬起身,苦笑道:“怎么了,猫兄?你是公的,我说要给你找母猫也没错呀!就算你不喜欢我开的这个玩笑,那也不用马上就翻脸呀……” “呜呜……” 我的话还未说完,另一边柳寒骑着的夜飞猫也突然哀嚎一声,四肢发软,瘫倒在地,把背上的柳寒也给掀翻了。 柳寒急忙翻身而起,上前去查看夜飞猫的情况,可那只猫竟当场咽了气。她逐一捧起它的四足,却发现跟腱早已撕裂,关节也基本碎了。 原来,这两只忠心护主的夜飞猫竟是强忍着一口气,在连续背负我和柳寒跑了三天之后又舍命跳下深谷,到这时终于不堪重负,倒地而亡! 柳寒伤心地抱着夜飞猫的头,潸然泪下,无语哽咽。这些夜飞猫大多都是她从小猫崽开始就亲自驯养,个中佼佼者才会被挑选出来充当坐骑。而且,柳寒骑的这只雌性夜飞猫已经跟随她数年,身经百战,两者之间的感情早就超越了主人和坐骑的关系,是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 我也不由得重重叹了一口气,伸手过去抚摸自己那只雄猫的脑袋。它最后冲我翻了翻眼睛,喷出了两口粗气,似乎是想对我说:“老兄,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谢谢!”我黯然说道。此时说再多,它既听不懂,也听不见了。
636 密洞
两只夜飞猫一路沿着崖壁跳跃,将我和柳寒驮下千丈谷低,却因为精疲力尽而亡。在连续遭遇败仗之后,这样的损失不亚于又失去了两位忠诚的战友。 我走到柳寒身边,安慰她道:“猫死不能复生,就好比讥讽鬼和铁头一样,伤心也换不回来它们了。” 柳寒默然点了点头,抬手擦干了泪水,才终于舍得把雌猫的头放下。她随即站起身来开始四处寻找石块,我自然明白她的用意,也跟着一起收集。 千丈谷的谷底弥漫着十分浓密的阴气,宛如迷雾,当中还缓缓流淌着一条并不宽阔的地下河,河边岸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块。不一会儿,我和柳寒便收集了足够的石块,并把两只夜飞猫的尸体拖到一起,在它们身上垒出了一个石头坟冢。 “走吧。”柳寒做完了这一切,便霍然转身走了,不敢再多回头看一眼。她虽然平时在面上表现得十分强势,对谁都是冷冰冰的,但其实内心依然有她柔弱的一面,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我们俩在地下河边喝饱了水,又把脸洗了洗,这才把注意力放到了寻路离开峡谷的问题上。我身上的地图匣子还在,但千丈谷底是绝地,就连编绘地图的人也无从得知这下面究竟通向何处,只是大致地画了一截虚线,中间到了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就断了。也就是说,下面该怎么走,只能依靠我们自己的判断了。 我道:“既然有河水,就一定有出路,只是不知这河道通往哪里?” 柳寒道:“不管它通往哪里,我们只能沿着地府相反的方向走,否则岂不是又自动送上门去了?” 我听了也只能耸耸肩膀,“说的没错,那我们走吧。” 连续几天的激战和奔逃耗尽了夜飞猫的体力,其实骑在猫背上的两个人也感觉到精疲力尽。在走出几里地后,我和柳寒也走不动了,便停下来寻了块大石头躺在上面休息。这一躺我俩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很快就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幽幽转醒,发现自己依然还躺在大石头上。在这绝地谷底,当真是啥也没有,倒是十分安全,不用担心追兵,也没有可怕的怪物袭击。不过此时我自己身上的多处伤口才开始发作,痛楚感如同潮水一般涌了上来,让我不由得叫出声来。 唉,想一想还真是讽刺呀! 半个月之前,我手下还握有十万大军,正雄心勃勃地向鬼门关进发,势要一举推翻地府。可就在大功即将告成之际,却接连遭遇反转,最后竟落得如此落魄景象,只剩柳寒陪伴在我的身边! 柳寒似乎听到了我的申吟声,随即也醒转过来,问我:“你怎么了?” 我苦笑地指着自己的肩膀道:“痛!” 柳寒看了看我又开始渗血的伤口,便从自己身上的战袍撕下一截布来,重新帮我把伤口包扎好。但这里缺医少药,要是伤口发作起来,就只能靠我自己的抵抗力扛过去了。 她又问我:“身上还有吃的吗?” 我摇摇头,之前一直在与敌人交战,打完茅山道会又打阴军,然后就是被追杀,根本没有时间吃东西,身上也没有准备任何的干粮。柳寒不问还好,这一问,我的肚子便开始“咕咕”作响。 柳寒离开了巨石,走到河边点燃鬼火,往水里观察。“河里有些小虾,不知道能不能吃?” 我苦笑道:“不管能不能吃,先捞一些上来尝尝吧!再不吃东西,恐怕我们俩饿死之后反倒都得成了它们的食物。” 于是柳寒下水去捞虾,就用自己的头盔来当容器。那些虾似乎很笨,没见过人类,居然也不躲,很快就被柳寒捞了满满一头盔上来。 我看那虾,确实很小,大概只比油灯的灯芯粗一些,而且全身透明,壳都是软的。这样的小虾米,应该属于食物链的最低端,靠吞食河里的浮游生物生存。但此时也容不得我们挑食了,抓起一把就往嘴里塞,直接生吃。 透明小虾的肉太少,壳虽软却没有任何味道,吃在嘴里味同嚼蜡。不过,吃完了那一头盔的虾,我的肚子也没有表示抗议,看来这虾还是能吃的。此时此景,能填饱肚子就已经是莫大的运气了,不能要求太高。 吃饱之后,我和柳寒又有了力气,便互相扶持着,就沿着河道往下游走去。一路上走走停停,累了就歇脚,渴了就在河边舀水喝,饿了依然还是从河里捉些透明的小鱼小虾来吃。 我一边走一边还在计算时间和路程,在阴间没有日起日落,只能根据自己的经验判断和估计。这样的估算结果肯定不可能是精确的,但应该也差不太多。 从下到千丈谷底开始算,我和柳寒沿着下游走了大约十天,路程大约在五百里到六百里之间。从地图匣子上的方向来判断,我们目前的位置应该是在左丘城与白水城之间的某一处隐秘地下河段,只是不知从哪里可以走到上面的商道去。 其实,即使可以上去,恐怕也不见得比这谷底安全。左丘城的殷发已经公然背叛了冥港联军,双方之间的盟约不复存在,左丘城肯定是不能去的。白水城的情况也不明朗,那里一向以左丘城马首是瞻,而且距离九曲城和地府都太近,恐怕现在也是自身难保。 如果继续沿着河道往下游走,以我的猜测,倒是有可能找到一条可以连通自由城的水道。因为水源都是相通的,千丈谷的这条小河或许就是一条上游支流,最后总会汇入一条大河里面去。 按照这个思路,我和柳寒经过商量后还是决定继续沿着河道走。“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嘛!”我这样想道。 而后来的事实证明,我们的选择是正确的。我们不但找到了路,也找到了船,甚至还找到了一个“机缘”! 某一日,我和柳寒走累了便打算休息,于是在河道一侧找到了一块巨石,准备在上面躺一会儿。但刚刚躺下,我就隐约闻到了一丝臭味。 “咦!什么东西这么臭?”柳寒也闻到了,皱起眉头问:“好像死老鼠的味道。” 我又抽了抽鼻子,打趣道:“确实有点像。如果是,其实应该算是个好消息,说明附近有地鼠窝。吃了这么多天一点儿味道都没有的小鱼小虾,抓几只地鼠来改善一下伙食也挺好的。” 柳寒嗤笑道:“我倒是不介意吃老鼠,但是你打算生吃吗?” 我笑了,拍了拍背后的盾镬道:“我这儿不是随身带了锅吗?只要有肉有油,再不济也能煮一锅鼠肉汤吧!” 柳寒听了,似乎也有些意动,便道:“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们就在附近找找地鼠窝?” “光想没有用,想吃就要行动!” 我和柳寒两人估计也是馋疯了,居然因为闻到了一丝死老鼠的味道就真的开始到处翻找地鼠窝。当然,阴间的地鼠比阳间的田鼠个头大了数倍,地鼠肉吃起来的味道其实跟兔肉差不多,也算是一道常见的阴间特色菜。 可找来找去,那一股腐烂味道总是弥漫在巨石周围,却找不见地鼠窝在哪里,也不见死老鼠的影子。到最后,我的目光不由得回到了巨石本身。 “难道,地鼠窝就藏在这石头后面?”我沉吟道。 柳寒断然摇头,道:“这么大这么硬的石头,地鼠怎么可能挖得动?” “万一,这味道不是死地鼠的味道呢?”我突然异想天开地自言自语道。 “不是死地鼠,难道是死人呀?”柳寒冷笑。 但此话一出,两个人的脸色都有些变了。没错,这味道……确实也像是死人的味道! 这下子,我和柳寒的好奇心更强了。身为阴修,整天跟鬼打交道,死人也见得多了,我们不但不觉得这有什么可忌讳的,反而非要弄个水落石出不可。 那块巨石颇大,重量估摸至少在三吨以上,以我和柳寒的力气是不可能推得动的。但我还是不死心,伸手在巨石上下摸了个遍。果不其然,还真让我在一处巨石下的凹陷处摸到了一个奇怪的石钮。 “是机关!” 我惊喜地叫道,当即用力一抠,巨石便发出了“咔咔”的声响,往前挪动。挪了大约一米,巨石就停了,但已经足以显露出原本藏在巨石后面的一个黑乎乎的洞口。 那个秘密石洞是直接从崖壁上开凿出来的,看起来还挺深。我在手上生出一团鬼火,对柳寒道:“走,咱们进去看看!” 柳寒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当即也生起一团鬼火,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密洞。 进了洞我们才发现,那其实只是个门洞,隔着大约数丈后的石壁后面居然还别有洞天,是一个十分隐秘的夹层洞穴! 地底大部分的洞穴都是相通的,但也会有一些洞穴是密闭的,不与外界连接,被石壁和土层所阻隔。这里四面和顶部都是石壁,只有刚才进来那一条裂缝可以通往外部,但却被人为地用巨石挡住,成了人造的密闭洞穴。 密洞里的景物更加让我们吃惊,四个角落里都摆放着不少箱子和架子,当中却是一口棺材。更瘆人的是:那棺材盖竟是打开的!
637 豪杰之墓
被迫逃入千丈谷的我和柳寒,却在无意之间发现了一处秘密洞穴。不料,进去一看,洞穴当中明明白白地摆着一副开着盖的棺材。竟是一处墓室! “这墓主人是咋回事?诈尸了?”柳寒皱眉道,不由自主地伸手去取兵器。 “可能吧,小心一点,僵尸可不怕鬼火。”我也将如常刀从鞘中拔出,一手举着鬼火,一手提着刀,慢慢地靠近棺材,以防里面有什么东西暴起袭击我们。 但说起来,僵尸这种东西一般只存在于阳间的阴地里,阴间却是很少见。因为阴间阴气重,并不容易引起尸变,除非有人故意从阳间地表把僵尸赶入地底来,可那样做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论如何,小心一点总是好的。我和柳寒一人站在一边,举高了鬼火,一起伸长了脖子往棺材内望去。 “咦?死人呢?”柳寒奇道。出人意料地是,棺材里空空如也,竟是一口空棺。 还是我的鼻子好用一些,顺着味儿绕到棺材后面一看,笑道:“死人在后面呢!”说罢,我把如常刀插回了腰间。 柳寒也绕到棺材后面看了,这才发现那里果然有一副骷髅躺在地上,姿势古怪。但骷髅已经腐烂成骨架,完全没有了尸变的可能性,那股臭味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我大胆地走上前去,端详了一番骷髅的模样,发现其中似乎有些蹊跷。这墓主人身上穿着的是整齐的寿衣,但没有待在棺材里,却坐在棺材后面。而且,其颅骨和面骨上有非常明显的抓痕,看起来像是被野兽抓伤的痕迹。 柳寒便以此推断道:“这家伙肯定是在外面被野兽抓死的,然后才被人抬到这里面来安葬。” 我笑着摇头,反问道:“如果是死后被人抬进来,为何不把他好好地安放进棺材里,而是任由其躺在棺外?” “难道是一时没死,自己又活过来了,然后被困死在这洞里?”柳寒的想象力也挺丰富的。 我依然摇头:“棺材盖上没有钉痕,说明压根就没有使用过,而且这山洞从里面也可以开启机关出去,怎么可能困死他自己?” “那你认为是怎么回事嘛?”柳寒不服气地嗔道。 我道:“按我的推测,这人其实应该是在修炼时走火入魔而死。他头上的伤痕是在他感觉心魔入脑后异常痛苦,自己把自己给抓伤的。你看他的手指甲,里面是不是还残留着一点头皮和头发?” 柳寒低头仔细看了看,终于认同了我的猜测,道:“如此说来,这个洞穴其实是他的闭关之所,用来修炼冲破瓶颈的。可是,他在里面摆上一口棺材又是什么意思?” “那就得看看他的遗物才能猜得出来了。”说着,我便开始在洞内寻找能够提供线索的物证。 墓室四周的架子上摆放的物品以古玩为主,箱子里则装着书籍,都是古籍,还有一些字画。和古玩一样,这些显然都是墓主人生前最喜爱的收藏品,所以死后都成了他的陪葬品。 唯一与众不同的遗物放在了墓主人身后的一张几案上,那是一个木制的小匣子和一把剑、一枚印。而当我第一眼看见那柄剑时,此墓室的谜团便立即解开了! “斩龙剑!”我拿起几案上的宝剑,拔剑出鞘,顿时墓室内寒光闪耀,如沐明月。我赞道:“果然是把好剑呀!” 柳寒十分惊讶,追问道:“这就是左丘城主的斩龙剑?” “错不了!我可是有机会亲手拿过它的,也亲眼见左丘茂明用它一路杀出了城主府!”我笃定地回答道。一年前那一晚在左丘城城主府发生的乌龙事件,仿佛还历历在目。 接着,我又拿起了那枚印翻看印文。果不其然,上面篆刻着四个大字:“左丘之印”! “唉!想不到左丘城主一世豪杰,最后竟是死在了这里,孤独而凄凉!”我不由得长叹道。 既然这一枚才是真正的城主印,那么之前殷发当着全城人的面拿出来的那枚肯定就是伪造的了。不过,我现在自顾不暇,更不可能为了这个事儿专程跑去左丘城拆他的台。 除了斩龙剑和城主印,几案上还放着一个木匣子,大约只有半个巴掌那么大。我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两颗蜡封的药丸,但另外还有两瓣已经捏破了的蜡封壳,说明原本匣子里是有三颗药丸的。 这个药匣的发现更加说明我之前的猜测是对的,里面装着的必然就是左丘茂明在冲击瓶颈之前服下的秘药。那一晚,他在吃了我给他做的《掌上明珠》后施展回光返照秘术,短暂恢复了自己巅峰时期的修为,并仗着斩龙剑的威力冲出左丘城,来到这一处秘密的墓室。 从此处到左丘城的直线距离应该不远,如果左丘茂明知晓某条近道的话,半天工夫就能到达。但问题是,他到了这里后竟然还不死心,临死前还想提升至阴功第七重修为的方式来试图延长自己的寿命,随即吃下秘药强行冲击瓶颈。结果自然是冲击不成,反而走火入魔,还未躺进棺材里便暴死身亡。 “这个左丘茂明,都活了几百年了,怎么就这么舍不得死?”我哭笑不得,叹道:“想必他也是跟殷发一样,是痴迷于权力之人,到死都不肯放弃手中的权力。一旦被他冒险冲击成功,左丘城终究还是他的!” 柳寒则颇为不屑,道:“如此说来,这也是个该死之人!” 说罢,我捏起一颗药丸凑到鼻尖嗅了嗅。那味道虽然有些古怪,但闻过之后便感觉到一股火辣辣的药力在鼻腔里涌动。光闻一闻就有如此功效,直接服用后感受到的药力岂不更是汹涌难驯? “这药肯定是最高阶的修炼神药,冲击第六重和第七重瓶颈应该都能用得上。想不到竟被我俩捡了个大便宜!”我开心地对柳寒道,“要不,咱们现在就一人一颗吃了,也借左丘城主这个密室冲击一下各自的瓶颈?” 我目前是阴功第六重上阶,已经具备了冲击第七重的资格。而柳寒则是第五重上阶,同样可以冲击第六重了。 柳寒却有些鄙夷地说道:“死人吃的东西你也要吃?说不定左丘城主就是因为吃了这种不靠谱的药才挂掉的,要吃你自己吃,我可不吃!” 我听了她的奚落并不以为意,笑嘻嘻地把药匣子收进了自己的背包里。以我们俩当前的身体状态来说,现在肯定不是冲击瓶颈的最好时机,而且也未到冒险靠药石之力强行冲关的时候。但这药肯定是好东西,必须要顺走。至于斩龙剑和城主印嘛,也是好东西,我本着不要浪费的原则也全部打包带走。 左丘茂明最宝贵的几件陪葬品被我拿了,其他的我就不想动了,反正那些古籍字画我也欣赏不来,拿去卖钱也是暴殄天物。另外,拿了人家东西,好歹总得要回馈一下吧。我便打算把左丘茂明的尸骸重新装殓放入棺中安葬,也算是聊表心意。 可当我刚要把棺材盖扣上,柳寒又突然喊住了我,道:“等等!他这副棺材或许我们还能用得上!” 我愣了一下,道:“不是吧,拿了人家的陪葬品还不够,你还准备连棺材也顺走?” 柳寒瞪了我一眼,骂道:“刚才搜刮死人东西的是你,我可没拿!这棺材底部我看了一下,密封性还不错,完全可以拿来当船开。我们坐在里面就能顺着水流往下游漂去,比靠两条腿走路强多了。” 她这么一提议,就连我也心动了。两人此前在作战时原本就已经受了伤,长途跋涉又十分辛苦,这时能有艘小船坐着顺流而下,确实是个很不错的主意! 但我想了想,最后还是苦笑道:“坐棺材船我倒是不嫌弃,但也未免太损阴德了!这样吧,棺材还是留给左丘城主用,我看那几个大箱子密封性也不错,咱们把两三个绑在一块儿,也能当小船坐。” 柳寒见我坚持,便同意了。我们俩清空了三个大箱子,把盖子拆掉,用捆书籍的绸带把箱子的把手牢牢地绑在一起,就成了有三个舱格的简易小船。 做完了这一切,我和柳寒把箱子船抬出密室,重新启动机关让巨石复位挡住入口。左丘茂明在地底阴间也算是一代豪杰,最后就让他安安静静地长眠于此吧! 我们把箱子船放进水中实验,果然能够浮起,而且还不渗水。柳寒坐在第一个舱格里,就用自己的月牙戟当撑杆操控小船行进。胳膊受伤的我则坐在后面一个舱格里断后,中间一个舱格便放置我们的背包和用不上的装备。 千丈谷底的河道水流不急,一路上也没有碰见什么涡流险滩,如此简易的箱子船顺流行驶在当中倒是十分平稳。有了船坐,我们前进的速度就加快了许多,还能节省不少体力。就是不知,这条隐秘的河道到底会将我们送往何处?
638 “雪崩”
机缘巧合之下,我和柳寒找到了左丘茂明提前给自己准备的墓室,却发现这个城府极深、又很懂得忍辱负重的老城主在死前依然不甘心,想靠吃秘药冲击第七重阴功瓶颈延长自己的阴寿。但很可惜,机关算尽的他最后还是因为走火入魔而死。
这倒是便宜了我和柳寒,既得了左丘茂明赖以成名的斩龙剑,又拿了他留下的城主印和修炼秘药。更重要的是,我们用墓室里装陪葬品的箱子改造成了一艘简易的箱子船,得以通过水道顺流而下,不必再辛苦地行走跋涉。
坐船又漂流了三天,我和柳寒便进入了一条更大更深的河道,途中不断有新的支流汇入。而且,从这些支流汇入的水流都冒着浓密的水蒸气,显然温度比之前的水流要高出许多。依我的猜测,河道上方必然有不少地热温泉。
然而,这样的情况对于我们来说并非是好事。随着汇聚进来的热水越来越多,河道当中的水温也在逐渐升高。到了第四天,河水已经滚烫如同开水。我和柳寒坐在船舱里便像是被蒸煮的青蛙,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最后只能弃船上岸,重新靠步行前进。
又徒步走了两天,河里的水温才渐渐降了下来,同时我们终于发现了一些人为的痕迹:一根鱼竿和两个泡在水中的网笼!
我和柳寒大喜过望,立即拉起网笼查看,里面已经捕到了几条肥美的活鱼。我当即支起盾镬煮了一锅鱼汤,即使不放任何调味料,两个人也吃得十分畅快。
填饱肚子,二人继续前行。既然这里有人在捕鱼,那么附近肯定就有聚集区,说不定还是个小阴城。为了能再次吃到新鲜的鱼肉,我离开时又把鱼竿给顺走了,准备在路上停下休息时拿来钓鱼。
可刚走出二里地,我们就碰上了鱼竿的主人。
对面远远走来一名驼背的老阴修,一见到我手里的鱼竿便叫了起来:“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偷我的鱼竿?”
逃难了十几天,难得见到一个大活人我便觉得十分高兴,哪怕他的脸色并不好看。鱼竿肯定是要还的,我还顺手掏出了几个阴元交给那驼子,说道:“我只是借用一下,这些阴元就算是租金了。另外我要跟你打听打听,这附近可有什么阴城可去?”
驼子接过了阴元,脸色顿时就缓和了不少,回答道:“你顺着这条河道往前再走十里地,就到温泉港了。”
“温泉港?”我愣了一下,对这名字似乎有些印象。
哦,我记起来了!
此前我率领冥港联军从自由城前往征讨水晶城时路过此地,顺便就把它给纳入了冥港联盟的版图,并指派一名出自冥港水军的老部下掌管。在此之前,是原十八洞的洞主逃到此处后暂时占据了这个小渔港,依靠水晶城做一些转运买卖。
终于弄清楚了身在何处,我和柳寒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还好,千丈谷底的出口是在自家人的地盘上,走到这里肯定就安全了。
告别了驼子,我们继续前行。果不其然,不消一个时辰后便走到了温泉港。这儿只是个小小的转运港口,码头上只停泊着几艘小船,人口也不足一千。港后另有一条大路通往水晶城,而如果从港口坐船出发行驶三天,就可以回到自由城。
我与柳寒二人问准了方向,径直便往港务司走去,那里是我亲自任命的一位主事的办公之所。
但刚一推开港务司的门,我就看见了一大一小两个熟悉的身影:独角鬼王和秦嘉!
“翟港主?柳副港主?”
“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双方乍然相见,都分外惊讶。不过,独角鬼王和秦嘉身上还算穿戴整齐,此时正与温泉港主事坐在一起喝茶,显然他们这一路从地府撤退过来比我们的经历要轻松得多。
我叹了口气,大致地把跳下千丈谷逃亡回来的艰难历程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发现左丘茂明墓室的经过。秦嘉听了便道:“那真是要感谢二位港主亲自率军断后了。幸亏有你们拖住阴军,大部队撤退时比较顺利,基本上没有遭遇太多的追兵。”
“那鬼帅呢?还有大部队呢?”我问道。
“鬼帅带着大部队先行回自由城整编去了,又派我们两个在这里收拢散落的残兵。”
冥港联军从鬼门关前撤退时,各部军队分散从十条阴脉撤离,肯定是十分散乱无序的。包括很多将领如果路径不熟悉,说不定还会走错了路,跑到其他阴城去了。
我接着问道:“目前已经回到自由城的部队有多少兵力?”
独角鬼王在一旁非常郁闷地答道:“虽说撤退这一路没有遭遇什么追击,但从左丘城和九曲城招来的新兵大多都在路上当了逃兵,散落各地。鬼帅带回自由城的部队只剩下一万兵马,其余的还需要四处收拢。不过我估计呀,很难再找回多少了!真特么操蛋!”
独角鬼王的抱怨让我大吃一惊。虽然此前我就预料到溃败后的撤兵途中肯定会流失不少兵员,但直接减少了三分之二还是完全跌破了我的最差预期。
“当真是兵败如山倒呀!”我失落地摇头苦笑道。
秦嘉却也在苦笑,又对我说道:“翟港主,你要有心里准备,最坏的情况还不止这些!”
“还有什么坏消息?”我惊道。
“得知冥港联军攻打地府失利,茅山道会也趁机增兵巨瀑城,陆之道率领的守军被彻底赶出了内城,随后只好也率败军撤回自由城。又过了不久,蛇湾和千岛城也在重新得势的韦城主挑拨下一起反水,退出了冥港联盟!”
“韦城主这个该死的家伙!简直就像打不死的过街老鼠,到处搞破坏!”我怒道。
巨瀑城被茅山道会攻占,蛇湾和千岛城反水,等于将我的后方大本营冥港和前线大本营自由城割裂开来,两边无法再进行直接的沟通和救援,陷入各自为战的不利局面。
“还有呢!”秦嘉继续报忧,“实际上,得知冥港联盟失势后,除了有汪守驻守的冥港,邬芳驻守的水晶城、三刀驻守的鬼农庄以及完全由鬼修自己管理的自由城外,其余各地大小附庸阴城纷纷宣布脱离冥港联盟的控制。甚至还有几座阴城已经公开宣布恢复奴制,废除冥港联军此前颁布的所有政令!”
“艹!”我禁不住破口大骂。
坏消息如同雪崩一样传来,一个比一个令人感到失望和愤怒。但此时发火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转化为更加压抑的沮丧之情。想不到鬼门关一役失利,竟引发了冥港联盟内部的大崩盘,原本就并不紧密的结盟关系彻底被瓦解。
要知道,当初从冥港出发征讨巨瀑城开始,我和七郎花了十年的工夫才将那些蓄奴的顽固阴城一个接一个地攻下,直至左丘城。原本以为大势已定的鬼奴解放事业竟一下子被打回了“解放前”!
真可谓:十年苦心经营,几乎一夜全失!
无用地咆哮了几声后,我终究还是冷静了下来。已经发生的事实无法改变,唯有重新开始,才能收复失地。但要想东山再起,可就比之前势头正旺时难得多了。尤其是当前茅山道会强势介入阴间事务,不仅阴军拿他们没有太好的办法,就连数万冥港大军也在他们面前吃到了大败仗,否则也不会溃败到如此地步。
于是我转而向秦嘉询问鬼门关前的最新情报。如果茅山道会又跟阴军在鬼门关前杠上了,冥港联军倒是能够获得一些喘息的时机。若是他们其中一方也遭遇“滑铁卢”式的惨败,对于我们来说也不失为一个好消息。
但秦嘉告诉我,虽然茅山道会已经推进到了距离鬼门关只相隔一条阴脉的地方,可由于阴脉中的阴气对于道修来说过于浓密,深陷其中不仅道法全失,甚至有可能导致元阳受侵,折损阳寿。在没有找到更好的克制办法之前,进入阴脉对于道修来说实在太冒险。
此外,道修对上阴军时最有优势的就是他们从阳间带来的热武器。那些弹药都是事先密闭封装好的,阴气不易侵蚀,下了阴间倒是还能打响,但臭弹率比较高。如果再拿到阴脉中“泡一泡”,那肯定是没法用的了。而如果弃用热武器,道修对上阴修便没有了任何优势。
所以,即使茅山道会已经推进到了距离鬼门关外只有一条阴脉的地方,却依然找不到合适的通道进去,当真是:摸到门边,却不得入法呀!
另外一边,地府阴军虽然趁机前后夹攻击溃了冥港联军,但在守城战中自身的损耗也非常大,又被茅山道会给堵住了门口,无法从外地补充兵员,所以目前便只好继续窝在鬼门关后面韬光养晦。由此,地府、茅山道会和冥港联军三方形成了僵持局面,处于暂时休战状态。
这样的局面对于冥港联军来说,不算好也不算坏,既没有获得期望的渔翁之利,也得到了一丝喘息之机。接下来的三方乱战,恐怕就得看哪一方率先找到破局之法了。
639 南亭故交
我和柳寒流落到温泉港,却意外地遇见了在此地负责收拢残兵败将的秦嘉和独角鬼王,并从他们口中得知了我们在落难千丈谷期间外界发生的一系列重大变故。可惜其中大部分都是坏消息,冥港联军此前辛辛苦苦积攒起来的战局优势已经荡然无存。
说完话后,秦嘉和独角鬼王便带我去看散兵军营。
由于温泉港实在太小,容不下太多人口,这个临时营地就设在了港外的一个小洞穴里。目前营地里只收拢了几百名从各地奔逃回来的散兵,其中有一半是伤员,而且士气极其低落,身上的军械装备也是残缺不全。
但不管怎么说,要想东山再起,收拢兵员、重振士气都是必须要做的事情。而且重建冥港联盟又必须从重建冥港联军开始,只有手中再次掌握了强大的军事力量,才有实现翻盘逆袭的可能。
秦嘉在视察时还告诉我,除了他和独角鬼王负责这一带外,陆煜也被派到自由城与左丘城之间的商道上负责收拢败退的散兵,三刀和邬芳则在各自领地的周边收拢败兵,最后再定期汇总送到自由城去由七郎亲自重新集中整编。
兵营之中有几名军医正在帮士兵们疗伤,温泉港主事见我的肩部也受了伤,便叫来一名给我查看伤势。还好,小胡子当日近距离打中我的枪伤是贯穿伤,在路上早就开始结痂了,现在也无需缝针或者手术,只需敷些药膏静养一段时间即可痊愈。
视察完军营,秦嘉和独角鬼王便自行散去,交由温泉港主事带我和柳寒去他给我临时安排的住处休息。那其实就是他自己的卧室,也是港区里最舒适的房间了,说是刚刚才交待属下重新打扫了一遍后让给我住。
我向这名老部下道了谢,也不用跟他客气什么,就此坦然接受了这样的安排。
十几天在千丈谷底颠沛流离,我和柳寒此时的身上是又脏又臭,比乞丐也干净不到哪里去。到了住处后,我先拆开旧绷带,美美地洗了个热水澡,又让柳寒帮我敷上军医给我的药膏,缠上干净的绑带,这才换了身干净衣服出来。
柳寒照料完我,随后也准备去洗漱。我则走到窗口往外面看,想看看温泉港的景色。
温泉港确实太小了,附近也没什么资源,经济几乎完全依靠转运来往货物。河道下游的阴城船队要去水晶城,到这里卸了船,再换用牲口走陆路,而从水晶城过来的商队则反向为之。但水晶城并不只有这一条商路,所以温泉港顶多也就算是个中途驿站罢了。
但我刚倚在窗口朝外面看了两眼,便看见一人站在斜对面的一个墙角里,似乎正在朝我这边张望。那人看面相应该是个小老头儿,但头上戴着一顶宽檐帽,离得远了看不清他的脸。
那人很快也发觉了我在看他,竟有些慌张地缩到阴影里,转身准备要离开。
我皱了皱眉头,心道:“怎么回事,我刚到这里就被人盯梢上了?”
而且,刚才那人的体型和相貌我虽看不太清楚,但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奇心一起,我便回身拿起如常刀插在腰间,也来不及跟柳寒说一声了,直接就推开门跑出去追。
盯梢我的那个家伙走的并不快,离开港务司后就一直低着头在温泉港的街上溜达,仿佛在想什么心事。我心里奇道:“看来这家伙并不像是个专业的探子,难道是某个认识我的熟人?”
如此一想,我脚下便加快了步伐。待追到近处,趁着前面那人拐弯时我才看清了他的长相,也终于想起来这人是谁了,竟是当年在百花岭经营鬼市的那位老刘!
我师父遇难之前,跟我说的就是打算要回南亭一趟,顺便劝一劝老刘,让他把百花岭鬼市里的野鬼都一起迁到冥港去。可不曾想,师父这一去却刚好碰上了茅山道会封锁巨瀑城,并派道修深入地下洞穴中四处寻找入城的通道。阴差阳错之下,师父才不幸在一道地下峡沟里遭遇了道修的毒手。
师父是在回程时碰上了那帮道修的,按道理,老刘当时也应该是跟着我师父一起从阳间返回。但后来我在师父遇害的地点附近查找,却始终找不见老刘的尸体,一直以为他肯定也遇害了,而且尸骨无存。没想到他居然还活着,时隔多年后却在这里碰见了他!
“老刘叔!”我在后面出声喊道,想让他停下来与我相认。既然认出了是他,我自然想要找他问一问我师父遇难当时的详细情况,以及这些年来他在阴间的遭遇。
但老刘一听到我喊他反而变得紧张兮兮的,不仅不答声还继续装作不认识我,脚步也加快了,随即拐进了一条小巷子里。
我十分惊讶于他的反应,于是紧追不舍。老刘在巷子里拐了两个弯,却发现自己走错了路,跑到一条死胡同里来了。
他这才极其尴尬地转过身来面对我,苦笑道:“小胜。”
“刘叔,原来你还是记得我的呀!可你为什么要躲我呢?”我不解地问他。
老刘道:“我不是要躲你,而是要躲你身边的那只鬼王,怕被它见到我们俩在一起。”
“独角鬼王?”我奇道,“你躲它干什么?”
老刘听到我说出了“独角鬼王”的名号,忽然又变得十分紧张起来,左顾右盼之后问我:“它没跟着你来吧?”
我道:“没有,去过军营之后它就跟秦嘉走了。”
“那就好!”老刘感觉如释重负,然后才对我道:“小胜,你要想知道缘由,就先跟我来。除了我,还有一个老伙计在等着你呢!”
“老伙计?谁呀?”
“你先别问太多,待到我的住处见到他你就晓得了!”
老刘虽然表现得有些古怪,但我还是愿意相信他的。他和我师父是故交,还曾经帮我治好了锁骨处的顽疾,肯定不会害我。
于是,随后我便跟着老刘在温泉港的大街小巷里钻来钻去,最后居然又绕回了港务司后面的一间小诊所里。
老刘向我解释道:“这个诊所是我开的,以前只给来往的货商和脚夫看病,而现在几乎变成正式的冥港联军医务所了。下次你要来,可以大大方方地来,就说是找我治肩膀上的伤的。”
我答应了,随即跟老刘进了诊所。果不其然,里面还坐着一个人,跟老刘一样也是出自南亭县我非常熟悉的一位老人了!
“呵呵,我们终于把你给等到了,小胜!”那人一见我就笑道。
“苏老板!”我惊讶地叫道。
时隔几年没见,苏老板更显老了。之前我最后一次见他还是在冥港联军刚刚攻下巨瀑城的时候,他当时来找我是想走个后门要在巨瀑城买间旺铺开分店做他的寿衣生意。此后因为我一直忙着率军四处征战,就没有再见过他了。可他怎么也跟着老刘跑到温泉港这么个小地方来待着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皱起眉头来问道,“你们老哥俩怎么会躲在这里?刚才老刘叔又为何不肯当众认我,说是因为独角鬼王在我身边,独角鬼王跟你们有过什么瓜葛吗?”
老刘没有立即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转向苏老板道:“呃,这事儿有些复杂,你觉得应该从哪里开始跟小胜说起?”
苏老板想了想道:“嗯,既然小胜提到了独角鬼王,我们便从它开始说起吧!”
“行,那你先说!”老刘点点头表示同意。
这两个老家伙自顾自地说话,却把我晾在一边,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苏老板见我疑惑,便解释道:“小胜,你也别怪我们俩疑神疑鬼的,好像是在故弄玄虚。但确实是因为这件事情关系太大,我们不得不慎重为之。而且你一旦得知了这件事情的真相,恐怕就要面临着一个艰难的抉择,你听之前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哟!”
老刘也道:“其实,我和苏老板原本都各只是了解一半的实情,直到我们两个老家伙碰面之后把前后两部分的事实合在一起,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才算是理清楚了。否则,就算你早一点遇见我们,也不会知道真相的。”
“你们说来说去的都快把我给绕晕了!”我不禁抱怨道,“别卖关子了!到底你们要跟我说的是什么事情?又涉及到什么样的利害关系?”
“是关于你师父的真正死因!”
“我师父?”
骤然听到这句话,我顿时便坐不住了,起身叫道:“我师父的死难道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嘘!”
苏老板和老刘齐齐冲我做了个手势,表情紧张,示意我的声音不要太大。
“莫要声张,你先定定心神,听我们俩慢慢道来。”
我心情激动之下,呼吸变得十分急促,心跳加速。但在没有了解清楚实情之前,急也没有用。于是我强压下了自己情绪上的波动和满心的疑惑,重新坐回椅子上,然后开始听苏老板和老刘叙述。
640 师父被害的真相
苏老板和老刘在劝我冷静下来之后,方才开始讲述起他们所知的我师父被害的真相。
苏老板道:“这事儿确实也应该从独角鬼王开始说起。你还记得三十多年前,排头村后乱葬岗鬼市被毁一事吧?”
我回答:“我怎么可能忘得了!要不是因为出了这件事,我也不会离开南亭跑到省城去上学,也就更不会有后面的经历了。”
“那你师父应该也跟你提起过,他怀疑这件事背后还有更大的阴谋,并为此曾经多方调查,甚至跑到黎中县的一座古墓里面去寻找证据吧?”苏老板又问。
我再次点头:“没错,他确实跟我说过。”
苏老板叹了口气,道:“虽然你师父重建了鬼市,后来又离开了南亭县,但这件事情他一直耿耿于怀,却因为断了线索而始终没有能查个水落石出。直到他和我一起随你去了冥港,又在那里见到了鬼帅和他手下的那三只鬼王,才重新有了转机。”
“什么转机?”
“你师父始终认为,黎中县古墓中被封印的是一只鬼王,而有能力又有动机去破坏那些封印并释放出其中鬼王的只有鬼帅。所以当初你要与鬼帅结盟,他是明确表示反对的,只是一时拿不出实实在在的证据。而冥港与鬼军的结盟在当时对于你来说却是势在必行之事,你师父没有证据在手,也就没有极力阻挠。”
“但是你也应该很清楚你师父的脾气,既然心中有了猜测,就一定要把它查个水落石出。于是,他趁着鬼帅带着三大鬼王来归山食府吃鬼餐时偷偷地用秘术分别取了独角、大力和邙山每只鬼王各一缕怨气存在特制的容器里。”
我听到这里,不禁皱起了眉头。师父当年的确是不赞同我与七郎结盟,但一直又不肯说出理由来。没想到,竟是因为这一层关系!
而且,在鬼门关时秦嘉曾说过,大力鬼王和邙山鬼王是从罚恶司的地狱中救出的,而独角鬼王是被七郎从古墓中救出。难道,彼古墓就是此古墓?如果是那样的话,乱葬岗鬼市被毁很可能就是七郎的属下所为!
苏老板见我的脸色有变,便道:“兹事体大,你师父自然明白这样的调查不能大张旗鼓地去搞,于是私下里便来找我商量。他说他自己打算拿着这些鬼王的怨气回一趟广南,再去黎中县的古墓中比对一下。那墓里必定还残留着不少墓主人的怨气,如果比对上了,基本上就快要判定三大鬼王之一就是从那里被鬼帅解救出来的。从而也就能确定乱葬岗鬼市被袭一事是由鬼帅暗里策划的!”
“但为了不引起鬼帅的怀疑,也不想因此影响你在冥港的大业,你师父最后决定以回南亭找老刘为由,独自一人离开前去调查,我则留在冥港观察鬼帅的反应。至于你师父离开冥港之后的遭遇我就无从知晓了,接下来由老刘来把这件事情的后部分讲完。”
老刘清了清嗓子,便接着苏老板的话继续往下说:“老冯也确实没说假话,直接从冥港回到了南亭,并去到百花岭找我谈了迁移鬼市的计划。当时百花岭鬼市受到了道修门派的排挤,早就搞不下去了。既然有了老冯的推荐,我自然马上就答应了,并着手收拾东西准备搬家。”
“就在我收拾东西的时候,老冯才告诉我他还要去一趟黎中县,说让我收拾完了就先去省城等着,两人直接在机场会合。我问他要去黎中县干什么,他却不肯说。几天之后,我们俩如约在省城机场见面,然后乘飞机、坐火车、坐大巴,最后到了巨瀑城上方的阳间通道入口处。”
“不料想,那个入口已经被茅山道会的人给封死了,我们进不去,又跟你联系不上。老冯没办法,后来只好找到当地一个阴修门派的人问路,得知从城外林场的山中野洞里也可以进入巨瀑城。于是,我们俩便买了一些干粮带了一些水,辗转去到了城外林场里,打算从那里返回阴间。”
“进了林场野洞之后,我们凭着当地阴修卖给我们的一张地下路线图寻找前往巨瀑城的入口。前面一路上都很顺利,直到第三天才遇到了意外……”
“等等!你们没有在半路上碰上茅山道会的人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时道修已经开始派人在林场驻守了!”我听到这里,疑惑之心更起。
老刘却很笃定地回答:“没有,当时茅山道会应该还没有知道这个消息,我们在林场没有见到任何道修。”
我刚刚平复下去的心情又开始渐渐波动起来,但终究还是决定先耐住性子听老刘讲完:“刘叔你接着说。”
老刘看了我一眼,却道:“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你要有心里准备,但我老刘愿以心魔发誓,句句属实,绝不妄言!”
我也正色道:“老刘叔我信得过你,不管你接下来要说什么,我都会安安静静听下去!”
老刘便接着讲述道:“我和老冯进入野洞之后,往下走了三天,没有遇见茅山道会的人,却遇见了一人一鬼。不想那一人一鬼居然就是特意在那里等着老冯的,老冯当时也很惊讶,随即喊出了他们的名字。我记得那人叫陆煜,那鬼便是独角鬼王!”
“陆煜!独角鬼王!”我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名字,心里恨意大起。
老刘顿了顿,见我脸色虽变得铁青,但情绪还算自控得住,这才继续往下说。并且,为了最大可能地还原事实,他还尽可能一句一句地复述了当时我师父与陆煜和独角鬼王的对话:
师父问独角鬼王道:“你不在鬼帅身边待着,跑来这里做什么?”
独角鬼王阴恻恻地狞笑道:“我来这儿,是想替翟港主来接冯老师父回冥港呀!”
师父冷笑:“那就不必了!这里距离巨瀑城不远,我们自己也能走回去。”
陆煜此时也不怀好意地插嘴道:“冯老师父,鬼帅也是一番好意,您老人家就不必推辞了!”
“你又来凑什么热闹?此事跟你有关系吗?”师父质问。
陆煜大笑,道:“自从您老人家离开冥港,然后返回南亭,再到黎中县,最后又到了这里,我可是一路跟随呀。你说跟我有没有关系呢?哈哈哈!”
“你竟敢跟踪我!”师父脸色大变,心知不妙。
独角鬼王也笑道:“冯老师父,要想鬼不知,除非己莫为!此前你趁我们三大鬼王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截取了我们的怨气,这样的小动作你以为我们就没有发现吗?鬼帅一直拦着我们没有拆穿你,就是想看看你到底打算要干什么?”
师父不说话了。自己原本以为十分隐蔽的计划其实却尽在对方的掌握之中,这样的打击确实太过于无奈。
“你们在这里拦住我们,是打算要杀人灭口吗?”师父沉默了片刻,便悠悠地问道。
陆煜回答:“你自己明白就好,也省得我们费口舌。”
师父又道:“我死不足惜,但是我身边这位老伙计是无辜的,请你们放过他。”
独角鬼王狂笑:“既然是杀人灭口,他刚才一直就在旁边听着,我们怎么可能还会留下一个后患?”
可想而知,当时的情形对于师父和老刘来说是绝望的!虽然是二对二,但陆煜年轻力壮,修为也不弱,更何况还有一只独角鬼王在,师父和老刘可以说毫无胜算!
但独角鬼王并没有亲自动手的意思,却见陆煜从怀里掏出了一把手枪,对准师父。
师父疑道:“要杀便杀,为何还要用枪?”
陆煜得意洋洋地说道:“你对于翟自胜来说太重要,可不能白死,得好好利用一下!”
“利用一下……”师父稍微一愣,顿时就明白了,“你是打算把我的死嫁祸给茅山道会?”
“哈哈哈!你太聪明了,一点就通!”
师父简直恨得牙痒痒,骂道:“看来栽赃嫁祸就是你们惯用的伎俩了!”
“没错,想当初在荒坟山……”
陆煜还未说完,独角鬼王便耐不住性子了,冲他喊道:“废话说的够多的了!赶紧解决掉他们两个!”
“那受死吧!”陆煜举起手枪瞄准了师父。
“砰!砰!”
两声枪响过后,师父和老刘便齐齐中枪,随即向后滚落峡沟。其实,中枪是真,摔落是假,师父和老刘当时中了第一枪后都没有立即就死。师父早就看准了地形,知道身后的峡沟不深,坡也不陡,为了拼得一丝生机,便主动抱着老刘一起滚落峡沟。
但由于距离太近,陆煜那两枪,一枪击中了师父的胸口,伤势不轻,而老刘只是腹部中枪,未及要害。落到峡沟下后,师父已经无力起身,老刘则还能挣扎着跳入河水之中,潜游而逃。
陆煜和独角鬼王自然不会那么轻易就放过师父,随后也下了峡沟,给师父身上补了两枪。后来他们又在河道边上四处查找老刘的踪迹,却想不到老刘早已游远,才得以保全性命。
641 复仇计划
“陆煜!独角鬼王!我定要将你们两个碎尸万段、抽魂剥魄,以报杀父之仇!”我咬牙切齿,恨恨地低吼道。
听完了苏老板与老刘的叙述,我胸臆难平,太阳穴处青筋暴起,双拳也因为过度用力握紧而抠出血来。想不到,之前我一直认为是小胡子手下的玉簪门门人害死了我师父冯道彰,而事实上真正的凶手却是陆煜和独角鬼王!
“还有杨七郎!”我心中再次怒吼,“这件事情他肯定也有份,说不定整件事情都是他搞出来的阴谋!”
怪不得当时我说要亲自去接我师父,顺道去巨瀑城查探茅山道会的动向,七郎竟主动提出陪同我一起去。而且,当时被他先行派出去查探消息的正是陆煜和独角鬼王,想不到,查探消息是假,半路截杀我师父才是真!
但怒吼过后,我又突然感觉背后脊梁骨阵阵发寒。冥港与鬼军结盟十年有余,一直合作无间,我与七郎也可以称得上是意气相投,志向一致。结果呢,原来他一直在背后搞鬼,将我玩弄于鼓掌之间!
幸亏在鬼门关遭遇败仗之前,冥港联军顺风顺水不停地打胜仗,我才与他相安无事。若是早早遭遇惨败,恐怕我也早就被他暗算抛弃,身死业消!
“师父的大仇不能不报,但怎么才能报仇?报完仇又该如何呢?”
极度的愤怒过后,我突然又感觉到一股深深的无力感。眼前冥港联军大败溃散,我暂时也无法回到自己的大本营冥港,甚至连一直跟随在我身边的心腹亲信一个个都不在了,没有军权,没有帮手,这仇可怎么报?
紧接着,又一想到师父生前对我的慈爱和大恩,巨大的悲痛涌上我的心头,泪水就禁不住地往下落。几种极端的情绪交加在一起,我顿时便感觉非常头疼,不由得抱住了脑袋哀嚎起来。
“啊!”
老刘见我表情痛苦,连忙跑过来往我嘴里塞了两颗药丸,道:“你先别想那么多!我知道你一下子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但太过于激动了就会容易导致走火入魔!就算知道了真相,也要一步一步去处置,不能失去理智。那样的话,你师父就白死了!”
吃了老刘的药丸,我感觉脑中涌入一阵清凉之意,烦躁、愤怒和焦虑的情绪渐渐缓和下来。看来他给我吃的应该是有助于凝神静气的药。
“对,老刘说的对!我不能让师父白死!”
师父之所以没有选择第一时间拆穿七郎阴谋,就是因为他认为任何事都应该取得真凭实据才能下结论。而且,他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我,如果我现在就开始自怨自艾,或者失去理智贸然行动,恐怕反而会失去报仇的良机!
冷静过后,我重新理了理思路,问道:“老刘叔,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却让我一直蒙在鼓里?”
老刘叹道:“不是我不想,实在是没机会呀!”
原来,当日受了伤的老刘顺着河道漂到巨瀑城外,被过路的商船救起,随后便流落到十八洞休养了一段时间,但始终不敢自己跑去冥港找我。再后来,我率军攻打十八洞,他为了躲避战祸,也被迫跟着原十八洞的洞主逃亡到温泉港。
虽然我上次带兵前往水晶城时也路过了温泉港,但当时匆匆忙忙,老刘也根本没机会能见我,就一直留在了温泉港开了这么一家诊所,专门给人疗伤治病。
老刘又道:“其实我一直想去找你,但我人微言轻,你又是堂堂冥港港主,说了别人也不会相信我们俩曾是故交。今天在军营中见到你,但独角鬼王也在,我便不敢上前去认你,就躲了起来。随后我跟着你跑到你的住处,却又怕被人发现,所以才带你回到这里来说话。”
苏老板此时也替老刘解释道:“这事确实怪不得老刘。他虽然知道你师父是被谁害死的,却不了解前情,对阴间的情况也不熟悉。直到我们老哥俩碰到一块后将前后两半部分的事实经过合在一起,才得出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对了,苏老板你又是为何跑到这里来的?”我问他。
“唉,我也是身不由己啊!”苏老板也唉声叹气起来,“原本我在冥港和巨瀑城两边的寿衣生意都做的相当不错,却不想前段时间茅山道会突然攻入城中,我不得不往外逃,跟随陆之道逃难到了自由城。后来我就是在自由城偶遇了来进购药材的老刘,才知道了整个事情的真相。”
“知道真相后,我也感觉到后怕,怕随时会被鬼帅灭口!毕竟,当年我也曾与你师父参与调查了乱葬岗的事情。于是,我随后也跟着老刘躲到温泉港来,不敢再露面。不想,没过多久秦嘉和独角鬼王也被鬼帅派到温泉港来了,因此我只好躲在老刘的这个小诊所里假扮他的助手,足不出户。”
看着眼前这两位战战兢兢的老哥俩,我不禁心中感慨:“苏老板和老刘可以躲,但是我呢?我怎么躲?”
我毕竟名义上现在还是冥港港主、冥港联军的双主帅之一,所有人都还等着我回去重建新军、继续大业呢!
“不,我不能躲!”心念已定,我狠狠地咬了咬牙,道:“既然独角鬼王眼下就在温泉港,我的复仇行动就从这里开始!”
告别苏老板和老刘,我回到了住处。柳寒早就沐浴更衣完毕,出来却不见了人,正疑惑之际便看见我红着眼睛回来了。
“你怎么了?”柳寒问。
我迅速关好了门和窗,确定屋内没有其他人后才对她道:“我终于知道是谁害死了我师父!”
柳寒奇道:“不是茅山道会的人害死你师父的么?”
“不是,这事另有隐情!”
我原原本本地将苏老板和老刘告诉我的真相复述给了柳寒。听完之后,她也不由得打了个冷战,惊道:“没想到鬼帅的城府这么深,做事如此腹黑!我们与其共事十年,岂不是一直在他的算计之中?”
我道:“他算计的可能不仅仅是我们冥港,或许地府与茅山道会之争也是中了他的挑拨之计。唉,如此看来,他的野心可真是大,绝不只称霸阴间这么简单!什么解救鬼奴,人鬼平等恐怕都是糊弄我们的话语!”
“那下一步我们应该怎么办?继续虚与委蛇,还是划清界限?”
我捏了捏拳头,对柳寒道:“师父对我如同再生父母,这杀父之仇我是必须要报的。但首先第一步,我要先在温泉港灭了独角鬼王!”
柳寒则道:“你要报仇,我自然不会拦着。但是现在你身上带着伤,独角鬼王身边又有秦嘉在给它出谋划策,贸然出手,我们不一定能成功。况且,独角鬼王只是帮凶,鬼帅才是主犯,我们必须在不打草惊蛇的前提下动手才行。”
“这一点我已经认真考虑过了,为今之计只有一个!”我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匣子,对柳寒道:“吃了这药,冲击第七重阴功成功就肯定能杀死独角鬼王!”
那个匣子当然便是我从左丘茂明的墓室里找到的那一个,里面还装有两颗秘药,专门用于冲击阴功瓶颈的。柳寒见状果然再次吃了一惊,急道:“这样太冒险了!左丘茂明说不定就是吃了这个药才挂掉的!”
“事到如今,我也是没有太好的办法了!”我笃定地回答,“我的修为跟独角鬼王相当,而目前身边也只有你一个帮手,要想一击得手,必须要在短时间内提升我的修为。再说了,左丘茂明早就阴寿已尽,苟延残喘之下还想凭借药石之力逆天改命,岂有不死之理?我和他不同,我年轻力壮,又悟过了生死大道,成功率肯定不低!”
柳寒听我说罢,也终于被说服了,没有再表示反对。但是她沉吟了半晌,忽然又道:“既然你决定了要冒这个险,那我也决定跟你一起吃!”
我下意识地摇头,劝道:“让我先试过药性,如果没问题的话,最后一颗你再服用。”
“不!要吃就一起吃,要死也一起死!这可是你说的!”柳寒瞪起眼睛看着我,一脸的坚定。
我哭笑不得,既为她的固执而感到无奈,也为她对我的深情而感动。最后,我还是同意了。
计议已定,随后几天我便天天跑去找老刘,让他给我医治肩膀上的枪伤。老刘不亏是“疗伤圣手”,短短几日就医好了我体内受损的经络,至于肌肉和皮肤上的外伤,并不会影响到我的修炼和冲击瓶颈。
秦嘉和独角鬼王那边,我也暂时忍住了立即向他们动手的冲动,就以休养伤势为由说我要在温泉港暂住一段时间。秦嘉和鬼王对此并没有起疑,每日还是出去收拢从各地逃散而来的鬼兵。
一切安排妥当,我和柳寒当即开始闭关,地点就选在我的住处。为了不受别人打扰,我还特意交待了温泉港主事,让他派人日夜在门口守着,不给任何人靠近,当中就包括了秦嘉和独角鬼王。
642 哪个是梦?
我幽幽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个石头洞窟之中,身边的柳寒也不知去向。
“怎么回事?”我喃喃自问道,“我记得自己刚刚吃下了秘药,正准备要冲击第七重阴功的瓶颈,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
浮现在我脑中的最后记忆确实是如此。我与柳寒各自从匣子中拿出一颗药丸,掰碎了蜡封,将一颗冰凉透骨的无名秘药吞入了腹中,然后开始打坐修炼阴功。随后,一阵极度的疲惫突然袭来,我便开始感觉昏昏欲睡,不知何时就真的睡着了。
但不管怎么说,我们闭关的场所是在温泉港主事的卧室里,可现在醒来之后却移到了这个石窟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哎哟!头好疼!”刚思考了半分钟,我便捂住了自己的脑袋,忍不住申吟起来。
难道是那颗秘药的副作用导致的?
唉,我也是太不严谨了,居然一冲动之下就服用了没有经过任何验证的药物。说到底,那只是从左丘茂明的墓室里发现的不知名药丸而已,到底是不是有助于冲击阴功瓶颈的良药根本就说不准。或许正如柳寒所说,说不定那是毒药,左丘茂明就是因为吃了它才死掉的!
想到这儿,我随即转眼看了看四周,竟发现这个石窟有点眼熟,自己似乎曾经来过!
“这里应该就是左丘茂明的墓室呀!可那口大棺材去哪儿了?”我大惊之下想坐起身来,却感觉肩膀上一阵剧痛。低头一看,之前中枪的肩膀处缠住厚厚的绑带,上面还渗着大片的血迹,身上的衣服也还是从鬼门关逃亡时穿的那一套。
我更加惊讶了,“我的肩伤不是已经被老刘治好了么?还有这身又脏又臭的衣服又怎么穿回身上来的?”
正满心疑虑之时,石窟外传来了人声,随后一男一女走进墓室里。女的一见我就高兴地扑过来,喜极而涕道:“你终于醒了!”
女的自然便是柳寒了,她身上也还依旧穿着作战时的盔甲,而且蓬头垢面,完全就是之前我们流落在千丈谷时的狼狈模样。更令我吃惊的是,和柳寒一起走进来的男人竟是左丘茂明!
他面带红光,神态自若,行走如常,根本就不像是个垂死之人,反而更像是他当日在城主府内刚刚吃下《掌上明珠》时的巅峰状态。
我指着他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还没死?”
左丘茂明呵呵一笑,打趣道:“我本来就没死,而且刚才还是我救了你。你不知恩图报,为何还好端端地要咒我死?”
“救了我?我怎么了?”我疑惑不解地看向柳寒。
柳寒摸了摸我的额头,才道:“嗯,终于退烧了。你呀,中了枪伤之后又跟我一路奔逃到这里才发现体力终于顶不住了,便昏迷过去,高烧不退。我一个人背着你又走不远,都快把我急死了!”
“昏迷?高烧不退?”我越听越迷糊,“我们俩不是已经走出了千丈谷,到了温泉港么?”
“什么温泉港,你那是在做噩梦呢!”
“噩梦?”
“对!你已经昏迷了好几天时间,说了很多胡话,一直念叨着‘温泉港’啦、‘苏老板’啦、‘老刘’啦,还偶尔叫两句:‘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这……这些都是我做的梦?”我不禁苦笑道。
柳寒瞪起眼睛,“没错!难道我还会骗你吗?一会儿你可以自己出去瞧一瞧,看看我们现在是不是还在千丈谷底?”
我见她说的笃定,便又迟疑地问道:“那这个墓室和左丘城主又是怎么回事?我们当时发现这里的时候,他不是已经……”
话刚说到一半,我就说不下去了。左丘茂明正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怎么好意思再说人家已经死得只剩下一副骷髅,还是走火入魔自己把自己给抓死的?
柳寒告诉我:“是左丘城主发现了我们,而不是我们发现了他。我背着你根本就走不快,而且你烧得也越来越厉害。幸亏这时遇到了在河边散步的左丘城主,他便把你带回了他的隐居之处,又给你吃了一颗救命的药丸,要不然你最后还不一定挺得过来呢!”
“救命药丸?对了,那到底是什么药?”我又想起了那颗秘药,那到底是疗伤用的秘药还是冲击修炼瓶颈的秘药?
左丘茂明见我问起,便解释道:“那药丸是我根据一本古籍中的记载亲自熬制成的神药,吃了之后能治各种伤痛病症,还能延续寿命。放心好了,我一直在吃,药效好着呢!”
听了他这一番话,我半信半疑,又追问问道:“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没死,当初在左丘城时你不是说自己已经是回光返照,恢复功力只是为了要跑去自己准备好的墓地里等死了吗?可别告诉我,你一直就靠吃这种药活着!”
左丘茂明笑道:“我承认当时没有对你说实话,但那可是我第一次见你,这么大的秘密我怎么可能会透露给你?这个石室其实并不是我挖出来的,而是我发现的。多年以前,我偶然探险路过此地,就发现了这里,原本应该是千年之前某位前辈大能留下的闭关之所,并不是墓穴。至于我为什么没有死,还得得益于这千丈谷的奥秘!”
“千丈谷的奥秘?这里有什么好的,啥也没有啊!”我摇头表示不信。
“这你就不懂了!这千丈谷下虽然看似荒凉,但实则是块世间少有的奇妙之地。”
“奇妙在哪里?”
“此处深入地底,远离阳间,因此阴气十分浓密,可算得上是阴间中的阴间。而且这里察觉不到日月更替,没有时间的概念,人一旦进入之后就陷入了时间奇点。换句话说,只要你不离开这里,时间对于你来说仿佛就如同凝固了一般,也就没有了生死一说。”
左丘茂明最后得意地笑道:“所以,当初我靠着吃了你的《掌上明珠》,才得以在临死前恢复功力跑来这里延续自己的寿命。你既然曾对我有恩,我自然也要回报于你,哪怕是珍藏的救命神药用在你身上也是值得的!”
我见他说的玄乎,便试探道:“那按你这么说,只要我和柳寒也留着千丈谷底不出去,也能像你一样长生不老咯?”
左丘茂明竟然立即点头,回答:“没错!”
我不知该说什么了,这样的转变来得实在太突然。我先前做的噩梦是那么真实,反而显得眼前的一切倒像是在做梦一般,幸福来得太突然。于是,我第一反应就是狠狠地咬了自己一口!
“哎哟!”我痛叫起来。
柳寒嘲笑道:“怎么,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看你应该是发高烧的时候把脑子烧坏了吧!”
我尴尬地挠了挠头,无言以对。
左丘茂明也笑了,又对我和柳寒道:“我一个人在这谷底待着也着实无聊,恰好有你们来了还能陪我说说话。嗯,假若你们愿意留下,我很欢迎!”
“这里啥都没有,我留下来做什么?就为了陪你这个糟老头子?切!”我嗤笑道,仿佛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
左丘茂明却不恼,反而正色道:“其实不然!千丈谷底阴气浓郁,不仅适合我们阴修生存,也适合一些阴间的生物存活。你们前面走过来的那段河道两侧都是石头,因此长不出什么东西来,但再往前走几里地就能看见一片沼泽,里面有不少鱼类和可食用的藻类。如果我们能寻觅到一些种子,以后我们可以自己开垦一些田地,足以养活自己。”
“真的!”柳寒很兴奋地对我道,“我已经去看过了,那个沼泽虽然不大,但水里的鱼还是挺多的,比之前河水里的小鱼小虾体型大多了。另外,如果我们从河底挖出河泥来铺在岸边,就可以种上一些庄稼了!”
我十分迟疑地看着她,问:“难道……你想留下来?”
柳寒点点头道:“嗯,我想过了。就算我们能出去,接着又得操心征兵、打仗、报仇之类的事情,也不见得到了最后就能过上好日子。关键是,我已经实在厌倦了整天打打杀杀、你死我活的事情,真的想过些安稳的生活了。”
左丘茂明也来劝我:“柳寒说的很对。而且我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这墓室里留下的秘籍很多,我也大致地翻了翻,其中有一本奇书记载了一种‘还阳功法’。这门功法从理论上对于阴功来说正好是反其道而行之,能让我们阴修修炼之后能够散去阴功,重新做回一名普通人。但根据上面的记载,只需要修炼到第二重,便能祛除阴气对于阴修生育能力的影响。也就是说,你们只要修炼了这种功法,就还有可能生孩子!”
“那样就太好了!”柳寒高兴地简直都快蹦了起来,叫道:“又能长生不死,又能种田钓鱼,还能生孩子,我们为什么还要走?就留在这里建立一个世外桃源吧!”
“世外桃源……”我看着有些异想天开的柳寒,心道:“脑子烧坏的恐怕不是我吧?”
643 世外桃源
我在柳寒和左丘茂明的劝说下终于决定暂时留在了千丈谷。之所以说是暂时的,是因为我始终对于左丘茂明的说法存疑,不相信这世间还能存在什么时间奇点,能够规避生死的规律,让人长生不死。
不过,反正我的肩膀伤势一时半会儿还好不了,柳寒又兴致盎然地执意要在谷内建造什么“世外桃源”,我只好由着她去,打算先看看情况再说。
但此后发生的事情却真的让我不由得不相信,这千丈谷底还确确实实存在着难以解释的奥秘和神奇!
正如左丘茂明所说,距离石室几里之外就有一片不大不小的沼泽地,生长着一些简单的未知名的野草和藻类,水里游着的则是一种无目的鱼类,但肉质倒是十分肥美。最令人惊喜的是,我后来又在野草丛里找到了一种可以食用的原始豆类,完全可以驯化种植成定期收获的庄稼。
于是,后来即使我的肩膀早就好了,但始终没下定决心要走,反正留下的意愿却越来越占据上风,参与建设的积极性也越来越高。
经过我们三个人一整年的辛勤劳动,千丈谷底的这个小小“文明”便初见规模。石室之外盖起了两间石屋,一间作为我和柳寒的卧室,一间作为仓库用来储存粮食。沼泽地附近也多出了几亩用河泥改造成的田地,种上了我发现的豆类,一个月便可收割一次。
再加上沼泽里有鱼可钓,有水藻可摘,我们完全不用发愁食物的问题。虽然调味料有些欠缺,但我总有办法能让豆子、水藻和鱼互相组合,最后变成美味的营养大餐。
到了第二年,奇迹更是悄悄来临。
我和柳寒本想着只是用来打发时间,无聊时便开始修炼石室古籍中的那门“还阳秘术”。功法倒是不难练,只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我们俩便先后修炼到了第二重。
修炼了还阳秘术后,我能明显感觉到自己丹田内的阴力确实渐渐弱了,体质也稍稍有些改变。看来古籍中说的或许是真的,将此功法修炼到高深之处真的有可能散尽阴功,恢复到正常人的体质。但我们目前还身在阴间,为了避免阴功大幅受损,我和柳寒很快就停止了修炼,将功法丢到一边角落里面去不看了。
三个月后的某一天,柳寒在一天的劳作之后回到石屋准备吃晚饭。晚饭是我做的,有烤鱼、焗豆子和水藻汤,可柳寒却一直说没胃口。我给她单独煮了碗鱼汤吃了,脸色也没见好。
我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柳寒摇头,刚要说话脸色又是一变,急忙跑出去呕吐不停。我连忙给她拍背,倒水喝,手忙脚乱的。
“你平时身体好得很呀,今天也没干啥重活儿,怎么一下子就生病了?”我皱眉道,“难道是我做的菜的问题?可我和左丘城主吃了却没事呀!”
一直在旁观的左丘茂明这时竟笑了,走过来道:“来,让我给她把把脉!”
他捏住柳寒的手腕开始把脉,过了一会儿便呵呵笑道:“恭喜你们呀!柳寒有喜了!”
“有喜?”我和柳寒均是一惊。
“就是说,你们快要有孩子了!”左丘茂明呵呵笑道。
这样的大喜事却让我和柳寒感觉到手足无措,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生孩子这种事情,我们老早就放弃了,没想到随便修炼了几个月的还阳秘术后,奇迹竟然真的发生了!
半年之后,我和柳寒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是个十分健康的男孩。看着刚出生的婴儿那对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和肉嘟嘟的小手掌、小脚丫,我们俩的心都快化了。
左丘茂明更是非常高兴,对我道:“我虽然活了几百岁,但也一直想有个孩子。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打算认他做我的干孙子!”
我笑道:“要不是你给了我们秘籍修炼,我们也生不出孩子来呀。既然这千丈谷底就我们几个人,以后你就是他的亲爷爷了!”
“那就最好了!”左丘茂明笑得脸上的皱纹都开了花。
时间过得飞快,一年之后,我儿子学会了走路,然后开始牙牙学语。他天生就是如我一样的阴体,即使还没有开始修炼阴功也能够抵御阴气侵蚀,在这阴间也能健健康康地长大。此外,柳寒居然再次怀了孕,第三年又生下了一个女孩。一儿一女,刚好凑成了一个“好”字!
为了给孩子们建造一个快乐的家园,我扩建了石屋,又在屋前用石块铺成了一个平坦的小院子,搭了秋千,编了草马,作为他们的游乐场。左丘茂明就像个慈祥的爷爷,整天哄孙子孙女玩,还天天抱着讲故事。
没有美轮美奂的绝美景色,也没有炊烟成行的热闹人家,但千丈谷底的这个小小的五口之家却让此处变成了真正的世外桃源。不需要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家人也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看着一家人其乐融融,幸福满满的样子,我和柳寒都十分庆幸当初选择留下是正确的。
“什么城主,什么港主都是狗屁!什么权力、地位、名气、钱财都是过眼云烟,不值一提!”我不禁感慨道,“只有这眼前实实在在的美满日子,才应该是人毕生追求的最大幸福感!”
又过了几年,孩子们渐渐大了,也能跟着爸爸妈妈一起下地耕种,下水摸鱼了。闲下来的我又找到了一个“乐子”,便是利用驯化种出来的野豆子酿酒。几经实验过后,我成功地酿出了一种“豆酒”。
这豆酒由于酿造的过程简单,工艺原始,味道自然谈不上香甜,还稍有些辛辣,肯定比不上我曾在九曲城喝过的那些极品美酒一般香醇。但毕竟是我自己亲手酿制而成的,在这千丈谷底也算是美味佳酿了!
“呼……”我一口气喝完了一杯自己酿的豆酒,心满意足地靠在石壁上。喝豆酒、吃烤鱼最近成了我劳作一天后最喜爱的放松方式。这种豆酒的度数不高,多喝几杯也无妨。
左丘城主和柳寒并不是很喜欢喝我酿的豆酒。一个嫌酒档次不够,毕竟他当城主时喝过的好酒太多了,城主府里甚至设有一个专门的酒窖,自然是看不上我自酿的这种粗劣的豆酒。另一个则怨我不务正业,还怕带坏了两个孩子。
我不以为意,反正我自己喜欢喝就够了。男人嘛,总不能一点嗜好都没有,尤其是在这千丈谷谷底,闲来喝两杯小酒也不算什么大毛病。
其实,酒不醉人人自醉。喝多了几杯,我便可以接着微醺的酒劲回忆一下过去的人生经历,或是畅想一下当初没能继续的大事业。当初我和柳寒流落到这千丈谷底,本想着寻路出去后要与七郎会合,共商重建冥港联军,以图东山再起,但既然选择了留下来,这些雄心万丈的打算便戛然而止。
我又喝了一杯豆酒,眼睛却一直望着谷顶上方。陡峭的石壁从谷底向上延伸了数十丈后便没入黑暗之中,肯定是看不见谷顶的光景。我平时也曾试着往上奋力抛出鬼火,但也只能将将照见百丈以上的景物,那里依然是毫无生趣的石壁,没有任何惊喜。
说起来,我和柳寒建起来的这个小小世外桃源还是单调了一些,除了几间石屋和几亩豆田外,便是一个小小的沼泽地罢了。把老的小的都算上,人口也不过五个,哪里比得上当年我在掌管冥港时蓬勃发展的人口规模?
于是我便看着谷顶感叹道:“唉,在这谷底隐居了几年,都不晓得外边的世界现在是什么样子的了?”
柳寒把脸一板,道:“怎么?刚过上几年安稳日子,你又想着要出去到处乱跑了?”
我连忙解释:“没有!没有!我也不过就是随便想想罢了!”
“哼!”柳寒啐了我一口,骂道:“喝了几口酸酒,你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我苦笑:“光是想一想,总不犯法吧?”
不远处正在看着两个干孙子玩耍的左丘茂明这时也叹了口气,插话进来道:“阴间也好,阳间也罢,只要存在利益争夺,就免不了会出现各种纷争,乃至战争!我们入谷之前,阴间可以说是最乱的时候,道修、阴修、鬼修,三修之间互有大战,都非得要打个你死我活。我看莫说几年,再给了几十年也未必打得完!”
“没错!”我点点头,十分赞同左丘茂明的观点。
地府虽遭到重创,但根基仍在。茅山道会来势汹汹,可毕竟是“客场”作战。这两家之争,必是旷日持久之战。
再喝了一杯,我又开始惆怅起来:“冥港联军在三修当中是根基最浅,也是实力最弱的一方。没了我,不知道鬼帅能否独自带领冥港联军成就大业?”
这也是我一直耿耿于怀的心结。当年我与七郎结盟,发誓要推翻地府,解放阴间,可鬼门关一战惨败后,我便流落到此归隐,剩下七郎自己征战,也终究算是我食言了……
644 幻境
闲来无事,我喝了几杯自己酿的豆酒后便借着酒劲开始畅想外部世界的变化。其中,我最挂心的自然还是冥港联军的形势,总感觉自己隐居于此是抛弃了七郎,抛弃了曾与我并肩作战的那帮战友。
尤其再一想到在鬼门关前牺牲的讥讽鬼和铁头,我的心情就更难受了。我对柳寒道:“功名、权力我倒是可以不在乎,但这几位好兄弟的仇我却没能报成,愧对于心呀!”
柳寒见我难过,也不骂我了,语气转柔,安慰我道:“鬼帅既然能带领鬼军对抗地府这么多年,几经起落总能东山再起,这次肯定也能在自由城重建冥港联军成功的。有他在,讥讽鬼和铁头的大仇终有一日能够得报,你就不用操心了!”
左丘茂明也道:“依我看,冥港联军重建后虽然实力大减,但也足以保住剩下的地盘与地府和茅山道会形成鼎足之势。而且不论如何,道修终究是无法在阴间长久居住的,鬼帅终有一天能率军收复巨瀑城!”
“嗯,如此最好!”我再次点头。听了柳寒和左丘茂明的安慰,我心里仿佛好受了些。
但是,刚刚舒缓下来的心情突然又起波澜!
“奇怪……”我自己愣了一下,十分疑惑地去问左丘茂明:“你刚才说……收复巨瀑城?你从左丘城出来后便一直待在这里未曾离开,又怎么知道巨瀑城后来失守了?”
左丘茂明一时语塞,脸色有些尴尬,但还是试图强行解释道:“是你自己告诉我,说茅山道会偷袭了你们的大后方,占据了巨瀑城的。你竟然忘了吗?”
我依然摇头,坚持道:“我没说!即使我说了,也只会告诉你巨瀑城被茅山道会入侵,陆之道还在率守军与之争夺。因为,我和柳寒在流落到这谷底之前,巨瀑城的形势还未明朗。尚未失守,又何来的收复一说?”
左丘茂明很明显有些紧张了,竟转头看向了柳寒。柳寒急忙来打圆场,解释道:“确实是你说的,就是在你发高烧、做噩梦时说的。或许是左丘城主记错了,把你的梦话当真了!”
“哎呀!那我可真是老糊涂了!”左丘茂明作势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自嘲道。
但这样的解释却使我更加起了疑心,又去问柳寒:“你刚才好像也说了一句:‘鬼帅在自由城重建冥港联军’,你怎么知道他是在自由城重建新军,而不是在水晶城或者其他地方?难道这也是我在做噩梦时告诉你的?”
柳寒瞪起眼睛,理直气壮地说道:“你的确是说过!况且,按道理如果冥港联军要重建,自由城肯定是最佳地点。那里是我们的前线大本营,距离左丘城和九曲城都不算远。”
“那我在梦话中,除了说这些事以外,还说了什么没有?”我追问道。
“没有了!”柳寒笃定地回答,又质问道:“你是不是喝多了?怎么突然一下子就开始疑神疑鬼的!”
我沉默了,脸色却变得越来越严肃,方才微醺的酒意荡然无存。我虽然是喝了几杯酒,但离醉还远着呢!相反地,我感觉自己的思维此时越发地清醒,各种不正常的、不合理的、却被我一直忽视的疑点和细节统统从被遗忘的角落里蹦了出来,充斥在我的脑中!
“该死未死的左丘城主……石头谷绝地里突然冒出来的世外桃源……能让我们在阴间生孩子的还阳秘术……”我傻笑着自言自语道,“呵呵,这几点若是放在入谷之前,任何一样都可以算得上是惊天之谜。可我居然全都信了!”
“还有那个噩梦!”
“如果它是个噩梦,对我来说最可怕的肯定不是什么巨瀑城失守或者冥港联军失势,而应该是七郎的背叛和我师父的真正死因!如果我要说梦话,怎能一字不提?”
“是了!我记起来了!”我猛一拍自己的脑袋,叫道:“我苏醒之前,原本已经吃了左丘城主的药丸,正准备要和柳寒一起冲击阴功瓶颈!”
“这是梦!是心魔给我造出来的幻境!你们统统都是假的!”我指着柳寒和左丘茂明怒喊道。
柳寒顿时脸色便黑了,冲我怒斥道:“你闹够了没?既然怀疑自己是在做梦,那你赶紧给自己扇一个大耳光子看会不会痛?竟然说我们都是假人,那你来摸摸我的手,要不去摸一摸孩子们的小脸蛋,看看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们就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和你一起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些年,你却硬说我们是假的!我看你不是喝醉了,是得了失心疯!”
两个孩子听到我和柳寒在吵架,便放下了手中的玩具跑过来嗲嗲地问道:“爸爸!妈妈!你们在吵什么呀?”
我被柳寒给骂愣了,也被两个孩子脸上天真无邪的表情给感染了,不由自主地抬起自己的手来看了看,犹豫不决。的确,我起初也曾怀疑过这是不是梦境,还用力咬了自己一口,结果痛得要死!还有眼前这两个可爱的孩子……
我仿佛又要开始怀疑自己刚刚才做出的判断到底是不是对的,对柳寒说出那样的话是不是太过分了?
“不!这一切肯定不是真的!”我内心大叫起来,下意识表示抗拒,“眼前的一切肯定都是我自己的心魔变出来的,包括他们对于此事的反应!它知道我的一切记忆和一切弱点,所以才利用了柳寒和孩子们来迷惑我,让我一直沉迷于幻境之中却不自知!要击败它就必须先要破除这些幻象!”
“爸爸,你怎么了?你的样子好吓人哦!”这时候我的小女儿怯怯地对我道,并伸出了圆嘟嘟的两只小手:“爸爸,别生气了,我要抱抱!”
“不!”我却像见到蛇蝎一样急忙跳开,躲过了女儿伸过来的小手。如果此时心一软把她抱到怀里,恐怕我就再也无法把持住自己心中仅存的一丝清醒,从此深陷梦境之中无法自拔!
柳寒更加发怒了,对我吼道:“你真的疯了!连自己亲生的女儿你都要怀疑!”
但我这时已经一不做二不休,跑到厨房里拿起了这几年来已经彻底沦为菜刀使用的如常宝刀,举在手里又跑了出来。
“啊!爸爸你要干什么?”两个孩子顿时就被吓到了,赶紧躲到了柳寒怀里。
柳寒抱着两个孩子,一边咒骂我,一边躲避,不让我有接近他们母子三人的机会。其实,我虽然手里拿着刀,手臂却是颤抖的,根本下不去手冲他们挥刀。
不过,眼角一瞥之下,我发现左丘茂明这时竟也躲得远远地,仿佛打算置身事外准备看我们这一家子的热闹!
我咬咬牙,道:“对他们下不了手,就拿你这个老不死的来做实验吧!”
于是,我转移了目标,提刀便朝左丘茂明跑去。他见我追来,竟吓了一大跳,急忙到处躲闪。但我此时已是恶向胆边生,竟奋力将手里的如常刀向他抛出,用了一个似乎早已生疏了多年的“以心御刀”!
“咔嚓!”
“啊!”
尽管刀法已经生疏,人心也不再坚强,但如常刀还是一如既往地锋利,无往不利!一道寒光划过,左丘茂明当即被我拦腰斩成两截,上身下身就此分离,血溅当场,画面极其血腥!
左丘茂明仅仅惨叫了一声,便当地死去。他死之前依然瞪圆了双目,似乎到最后也不敢相信我会真的对他下死手。这位活了四百多岁的传奇城主,最后竟是在我手里落得如此一个残忍的死法!
“啊!”
两个小孩子见我杀了左丘茂明更是害怕,连连尖叫,把头埋进了柳寒的怀里。柳寒也被我的“残暴行径”给震惊了,不禁怒骂道:“你……你怎么说杀人就杀人?左丘城主跟我们一起生活了这么些年,对于孩子们来说就跟亲爷爷一样,你居然如此狠心!如此冷血!”
我呆呆地看着死掉的左丘茂明,他的尸体下面流了一大滩鲜血,被切断的腹腔里露出了血淋淋的内脏。这明明白白就是真正的死人,哪里是假的了?
“难道我真的错怪他们了?”我痛苦地抓挠自己的头发,把胡子都扯下了一大把来。
不!不能停手!一旦停下来,我就再也脱离不了这个幻境了!
我手里拿着如常刀直发抖,但脚下还是跌跌撞撞地迈向前去,朝着柳寒和两个孩子。
柳寒极其愤怒,指着我吼道:“难道,你接下来还想要杀我和孩子们吗?”
这句话如同利箭一样射穿了我的心室,让我感受到了钻心般的痛楚。我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脸上的肌肉在抽搐,眼睛瞪得都已经向外凸出,仿佛眼球中的血丝随时就要爆出!
我用了一种冷酷到连我自己都感到十分陌生的声音对柳寒道:“动手呀!”
柳寒愣住了,问:“动手?动手做什么?”
“如果你是真的柳寒,依你的性格,此时就应该动手打醒我!而不是光光靠动嘴来骂我!”我阴恻恻地冷笑道,“动手呀!拿起你的月牙戟来跟我打!”
645 心魔
“动手呀!拿起你的月牙戟来把我打醒!”我朝柳寒大吼道。
此时的我看起来肯定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如同一名疯汉!我不仅一刀斩杀了左丘茂明,还不断地逼迫柳寒跟我动手。我一边狂吼着,一边挥舞着如常刀,步步紧逼,柳寒则护着两个无辜的孩子步步后退。
“不!我不会跟你动手的!”柳寒愤怒地朝我喊道,“而且你忘了吗?我的月牙戟早就被我自己亲手改造成了锄头,是用来干农活的,不是用来杀人的!我现在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是你的妻子,你要杀我便来杀好了!”
确实,在千丈谷底的这几年来,柳寒的性情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尤其是生了孩子以后,她不再是原来那个性格泼辣,杀伐果断的“女中豪杰”,已经为爱蜕变成了温柔的母亲和贤惠的妻子。她的随身兵器月牙戟此时应该就搁在田边,戟头被敲弯,上面沾满了泥土,早就沦为了一件翻土的农具。
所以,左丘茂明可以杀,面对我深爱的女人柳寒和两个无辜的孩子我实在是下不去手。这三个都是我最亲最爱的人,不管他们是不是虚幻的,我都不愿意伤害他们。
不过,我随即一想,既然是我的心魔在捣鬼让我深陷幻境当中,那么所有眼前的这一切就应该是我自己在脑中想象出来的。既然我能把眼前的这个女人想象成柳寒,同样也能把她想象成其他人!
于是,我开始强逼自己去想一些不相关的人,努力把柳寒想象成别的我觉得特别讨厌的人,比如殷发,比如王嵩,比如小胡子……
可柳寒是个女的,我怎么也无法将她跟那几个猥琐、龌龊的家伙联系到一起。我便改变了思路,开始想象我特别讨厌的女性形象。
能让我感到讨厌和怨恨的女人并不多,自然而然地,我脑中忽地一下冒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一个穿着时尚衬衫和长裤,留着利落短发的年轻女子。她面无表情,与我保持着合适的距离,只淡淡地对我道:“我们分手吧!”
我的心仿佛遭到了一记重创!
哪怕已经过了二十多年,只要再次回想起这样的画面,我依然感觉无法承受。当年我便是差点被她的抛弃所击倒,自暴自弃,终日借酒浇愁,失去了人生目标。要论起来,她确实是曾经伤害我最深的女人!
但是我依然有些犹豫:“我真的恨她吗?真的舍得杀她吗?”
一阵恍惚过后,我眼前的女人再次变成了柳寒。但她的脸色却变得愤懑异常,指着我尖叫道:“我跟随你这么多年,出生入死,患难与共,到头来你却还要杀我!原来,你说爱我是假的,你真正爱的是你的老相好吗?”
“是!”我居然点头承认了,脑中的那个身影越来越清晰。
“哼!你还敢承认了!如果我是她的话,你还会杀我吗?”
“不知道!”我恶狠狠地回答。
柳寒不再尖叫,而是冷着脸缓缓将两个孩子推开,自己走上前来。我瞪着她,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如常刀。
“嘭!”
忽然只听一记轻响,地上一阵白雾蓦然腾起,罩住了柳寒的身形。我愣了一下,手里的刀没能砍落。
待到白雾飘散,我面前的柳寒竟变了模样,不仅容貌变了,身上的衣着也变了。实际上,她已经不再是柳寒了,而是变成了另外一个女人。
“韩婕!”我吃惊地叫出声来。
眼前的韩婕完全就是深藏在我心中的美丽模样:身上穿着时尚的牛仔吊带裤,脚上是活泼的白色帆布鞋,头上扎着俏皮的丸子头,秋水明眸,顾盼生辉,显得是那样的阳光可爱、青春靓丽!
这正是我和她初次约会时的打扮。就在那一天,她从一个老气横秋的书呆子蜕变成了自信满满的大美女。为了我,她下定决心让自己完成了华丽的大变身!
韩婕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还翘起标志性酷酷的嘴角对我说道:“如果你喜欢的是我,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我傻傻笑着,却不回答。
韩婕又道:“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把这里变成南亭县,让我们重新回到年轻的时候。我们两个依然可以长相厮守,共度青春浪漫的美好时光!”
但我却大笑起来,笑到眼泪都快出来了。
韩婕皱起眉头嘟起嘴巴,问道:“有什么好笑的?”
我指着她,依然笑个不停:“你果然露出了狐狸尾巴!我刚才确实在心里拼命地回忆着韩婕当年的样子,为的就是让你怀疑我的真爱到底是柳寒还是韩婕,哈哈!你没想到吧,我这次居然连自己都骗过了!哈哈哈!”
“韩婕”的表情顿时僵住了,似乎有些生气,又有些懊恼。但我此时已经无需犹豫,立即趁着她失神的时候手起刀落,将其砍翻在地,身首异处!
“呀!妈妈不要死!”韩婕身后的两个孩子显得十分惊恐,朝我不断哭喊道:“爸爸不要杀我!爸爸不要杀我!”
“柳寒”变成了“韩婕”,但这两个孩子还是喊她“妈妈”,显然我脑中的心魔被我拆穿谎言之后已经开始失去了方寸,无法再控制一些细节的变化。可两个孩子小脸蛋上的害怕表情却依然让我心如刀割,再次陷入痛苦的抉择当中。
我知道这是心魔不甘心失败,仍旧想用我亲生孩子们的形象来考验我的定力。这两个孩子,虽然打一开始就是幻象,不是真的,却始终是我从襁褓中看着一点点长大的,倾注了我大量的付出。
人总说:爱即是付出。当你付出得太多时,要想收回或者舍弃,实在是一件十分艰难的事情!
“原谅我!原谅爸爸吧!”我眼中飚着泪水,手上的如常刀不顾一切地劈了过去。
“嘭!”
又是一阵白雾腾起,两个小孩子的身影不见了,化作两位垂垂老矣的老人。我定睛一看,正是我远在南亭养老的父母!
“老爸!老妈!”我终于忍不住了,顿时痛哭流涕,两个膝盖一软便跪了下去。
老爸老妈互相搀扶着,指着我大骂道:“你这个不肖子!把我们二老丢在老家不管不顾,不闻不问,你真是太有出息了呀!”
我猛趴在地上磕着头,把头都磕破了,哭喊着叫道:“爸!妈!儿子不孝!这么多年来都没能陪伴在你们身边,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老爸愤然骂道:“你岂止不肖?你现在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杀了,难道连生你养你的父亲、母亲也要杀吗?你这个忤逆子!”
我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如常刀。刀太快了,一点血迹都没沾上,但我的手臂、衣服乃至于脸上都沾满了血迹,也分不出那些是左丘茂明的,那些是韩婕的,那些是孩子们的?
面对自己的老父亲、老母亲,我本就心存愧疚,这时又如何能下得去手?可不彻底斩断自己的心魔,我就会堕入万劫不复的幻境之中,甚至走火入魔而死!
是宁可自己死,还是要狠心杀死自己的“父母”?哪怕他们只是幻象,并不存在!
我的内心感觉到了一种撕裂般的剧痛,脑袋也仿佛快要爆炸了。我欠二老实在太多太多,哪怕是假的幻象,我也下不去这手啊!
“嘭!”
另外一边也腾起了一股白雾,业已“死去”的左丘茂明突然又活过来了,却变换成了另外一个形象,同样是白发苍苍、目光矍铄的老人。
“师父!”我再次惊叫。
“师父”背着手缓缓向我走来,板着脸对我说道:“你手上的刀是我传给你的,当初你是怎么答应我的?难道这把祖师爷传下来的如常刀是用来屠戮妇孺、弑父杀母的凶器吗?”
“不是……”我低着头,抽泣道。
“如果你真的非要杀人,就来杀我吧!”师父慨然站在我面前,目光直直地盯着我道:“小胜,杀了我!杀了我你就过关了!”
我听到这句话,顿时内心最柔弱之处便如同被针狠狠地扎了一下。没错!这确实是师父才会对我说的话,他可以为了我舍弃一切,甚至是自己的生命!我欠他的更多!
“师父!哇!”我嚎啕大哭,扑上去抱住他的腿,心中的委屈和悔恨通过泪水和哭喊彻底地宣泄出来。
此时的我,更像是当年那个因为调皮、捣蛋而犯了错的小孩子,跪在父母和师父的面前痛哭、忏悔。但亲眼目睹了阴阳世界间的各种纷争和悲剧,尝遍了世间的疾苦和忧愁,经历过了诸多生死、别离的场面,此时的我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孩子。一番哭喊宣泄过后,我的内心愈发变得坚强起来,脑中的意念也愈发坚定!
“师父,请原谅我!老爸老妈,请你们原谅我!”
我突然跳起来大吼道,紧闭双眼,手里的如常刀无情地,疯狂地向前挥刀砍去。不论现在是谁站在我面前,我也绝对不会再有一丝的犹豫,全部挥刀杀了!只有杀灭一切我自己心中的执念,才能祛除心魔,看破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