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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诡夜宴全文阅读

作者:琦想     百诡夜宴txt下载     百诡夜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97 人情作废

    胜利号运货至巨瀑城时遽然遭遇袭击,不论是遇袭的地点还是面对的敌人都让人感觉十分意外。想来想去,我还是认为这件事情的背后黑手极有可能仍是扬言要讨伐冥港的地府阴军。

    不过,在没有抓到真凭实据之前我也只能这样子瞎猜,到底事实是不是如此,暂且还没有定论。但不论如何,在没有摸清巨瀑城的意图之前,我只能暂时中断两地之间的商业往来了。更谨慎一点,派往其他阴城的货船也应该尽快通知回港。

    另外,我之前就在河道中沿途布置了一些耳目,为的就是第一时间获知阴军来袭的消息。或许从他们口中能得到其他相关的情报。

    三刀对我道:“港主,这一点我在回程中就已经想到了。胜利号甩开追兵后,我沿途又找到我们的暗哨询问情况,但他们都对此一无所知。所以,我悄悄地派出了两艘快艇,让几名比较机灵的手下假扮成附近的渔民开船返回巨瀑城去打探消息。他们的船快,估计用不了几日就会有更详细的消息传回来。”

    我点点头,道:“那就好。我们现在能做的除了等消息外,就是赶紧把胜利号送进造船厂里维修,争取在敌人来进攻前修好它!”

    “是,港主!”

    十天之后,三刀派出的探子果然回来了。他们从巨瀑城得到确切的情报:地府已经决定要讨伐冥港,只是因为路远,阴军又同时在别处追剿鬼帅残部,无暇直接派兵前来攻打冥港。阎罗王便派钦差送了一批武器装备和阴元充当军资到巨瀑城,授权巨瀑城派兵去来剿灭冥港!

    或许阎罗王认为我们这里只是一个刚刚成立的小海港,还不值得阴军千里迢迢地派兵远征讨伐。又或许阴军认为远征冥港是杀鸡用牛刀,小题大做,还不如假手于人,稍事惩戒。

    而巨瀑城的城主权衡利弊之后,决定遵从地府的旨意出兵进攻冥港。当然,这其中必定有他自己的私心考虑:如果能占领冥港,就可以向地府讨要冥港的管理权,然后巨瀑城就顺理成章地拥有了第二个良港,并增加数千人口。这对于巨瀑城的实力来说绝对是一个莫大的提升!

    只是不曾想,地府与巨瀑城之间的谈判细节还未敲定,前些天胜利号就自己送上门来,于是才有了匆忙之中采取的截船行动,而且还失败了。这也给冥港争取到了一些准备时间,否则等巨瀑城的部队兵临城下时我们还被蒙在鼓里,那样的话恐怕为时已晚。

    按照探子们收集到的情报汇总分析,我认为巨瀑城此时很可能已经整军完毕,正在开拔前来冥港的路上。快则二十天,慢也不会超过一个月,敌军便会到达。

    事不宜迟,我立即召集冥港的头头脑脑们开会,商议接下来的备战计划。若是前面半年的一系列工作还只是处于筹备阶段,那这时就正式地转入到临战状态了!

    动员会议上,柳寒和三刀却就迎战计划形成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意见。

    柳寒道:“冥港的建设才刚刚起步,军队数量少,船也肯定不如巨瀑城多,因此不能贸然主动出击,只能继续加紧建造防御工事,据城死守!”

    三刀则建言:“冥港不同于其他的阴城,这里海面宽阔,港口区无险可守。巨瀑城兵多船多,只有在狭窄的水面上才能限制他们的进攻。我们不如派出水军,提前在河道中埋伏,与之决战!”

    “冥港离河道还有一天的航程,如果作战地点远离本港,那我们就失去了背靠大本营的优势。太冒险了!”柳寒依然表示了不赞同。

    但说起来,三刀毕竟当过几年的水贼二当家,水战经验还是要远远胜于柳寒。它解释道:“离本港近固然是好事,但若是错过了最好的伏击地点,我们后面就很被动了,只能一味地死守,毫无回旋余地。我建议先予以伏击,给他们当头一棒,如果效果不佳,我们再撤回冥港来死守。”

    “第一仗就是遭遇战,对于整个战局来说非常关键,所以只许胜不许败。一旦伏击失败,再匆忙逃回本港,就会大大地打击部队士气。我还是认为让水军提前出击太冒险了!”

    “水军提前出击的确是有些冒险,但同时也可以阻止敌军走陆路。我的陆军人数更少,如果退回本港死守,我们就有可能面临两面夹击的困境!”

    “那也比孤注一掷强!”

    到最后,他们俩终究谁也说服不了谁,便把目光投向了我。我作为港主,自然是要承担最大的压力,在这种两难的问题上做出抉择的。

    我心中也早就将这两个选择来来回回进行了比较,此时才开口道:“你们俩说的都有道理,但其中还有一个变数需要加入考虑。如果这个变数成为我们的助力,我认为三刀的计划或许可以一试。”

    “什么变数?”

    “河口镇!”

    柳寒和三刀顿时恍然大悟。没错,别忘了冥港的附近还有一位老邻居,位置刚好就卡在河道与冥海之间的出海口处,进可攻,退可守。在这场冥港与巨瀑城的战争中,河口镇的立场至关重要!

    三刀的河道伏击计划完全漏算了河口镇的态度。如果河口镇加入巨瀑城一方,我们的船队再贸贸然地主动进攻,就等于把整个大后方都交给了河口镇。一旦河口镇与巨瀑城前后夹击,出击的冥港水军主力就成了夹心饼干。而水军被歼灭之后,冥港便几乎失去了抵抗之力。

    反过来则不然。如果河口镇愿意与冥港结盟,共同抗击巨瀑城,那么冥港的水军就可以与河口镇的水军合二为一,像之前合力阻击水贼那样选择在河口镇外伏击巨瀑城的船队,胜算就比我们自己出兵要大了一倍!

    “那你认为河口镇会愿意帮我们吗?”柳寒问。

    我勉强一笑道:“河口镇的镇长还欠我一个大人情呢!”

    第二天,我派出汪守以副港主的名义持着三年前河口镇镇长林淼写给我的亲笔信,尝试去说服河口镇与冥港结盟,共同阻击巨瀑城。

    当然,我也不是那么天真的人,完全将希望寄托于对方的一纸承诺。出发前,我还细细交待了汪守,充分授权他与河口镇进行谈判。

    冥港这边所能给出的条件,一是承诺礼尚往来,两座小阴城结成同盟后就可以守望相助,河口镇在遇到危机时冥港也会再次出手相助。二是在平时的商业贸易上,冥港可以给予河口镇更大的优惠,其中还包括了冥港的造船厂可以帮河口镇造大船,提供技术援助。

    河口镇虽然建城比冥港早几十年,但一直受限于港内的船只偏小,不敢深入冥海捕鱼,所以在渔业收入上反而还不如冥港发展得快。现在冥港主动提出帮他们建造能够出远海的大船,对于河口镇来说绝对是一个无法抗拒的诱惑。

    可是,哪怕我的如意算盘打的再响也无济于事。汪守这一来一去竟用了五天时间,最后带回来的却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原来,河口镇的镇长林淼从一开始就对汪守避而不见,只是派了一位同等级别的副镇长出面接待,然后与汪守在驿馆里私下密谈。

    从副镇长的口中,汪守得知:其实巨瀑城也派了使者过来当说客,也想说服河口镇加入巨瀑城一方,共同出兵剿灭冥港。因此,在那几天里,实际上冥港和巨瀑城的使者都同时滞留在河口镇上,私下里想尽一切办法来拉拢河口镇。

    这其实与我之前的判断是完全一致的。河口镇一向与冥港关系不错,镇长林淼还欠着我一个人情,断然做不出那种背信弃义的事情。但是,他对于冥港的实力还存在很大的疑虑,不确定结盟之后河口镇和冥港这两座小阴城能否抵挡得住巨瀑城的进攻,更别提巨瀑城身后还有地府撑腰。

    于是,在犹豫和踌躇了三天之后,林淼才又派人分别知会了冥港和巨瀑城的使者:河口镇决定在这场战争中保持中立!

    这个结果对于巨瀑城来说其实是很满意的。拉拢河口镇只不过是他们的一个策略,即使不成功,只要河口镇同意开放河道,不阻止巨瀑城的船队借道前往冥港征讨,就已经算是得利了。

    而冥港这边失去了唯一一个潜在的盟友之后,抗击实力强大的巨瀑城就完全只能靠自己了。

    我接过汪守又原封不动带回来的那封林淼的亲笔信,不禁心头火起,一把将其撕成碎片,抛入烛火之中焚为灰烬。

    “我们已经别无他选,只能是据港死守。”我面色铁青地对几名属下连续发布命令道:“今晚就以港主府的名义发布通告:告知全体城民,巨瀑城即将派兵前来侵略冥港。从即时起,冥港开始进入全民战备状态,夜里子时到辰时施行宵禁!同时,严查出港船只,只有外来船只、外来人员可以离港!另外,在城中招贴告示,征召新兵,抗击外敌!”

    “遵命,港主!”

498 和谈

    一个月后,巨瀑城的水军船队顺利通过了河口镇,直奔冥港而来。

    根据我排除的探子回报,这次巨瀑城一共派来了战船二十艘,快艇上百艘,总兵力号称五千!

    当然,出兵讨伐哪有实报数据的?像阴军一样,巨瀑城肯定也会干那种夸大人数,以求对守方产生心理震慑的那一套虚招。不过,即使这“五千”兵力当中有水分,我估计至少也在三千以上,毕竟有那么多艘船实实在在摆着呢,人数少了可转不动。

    又据情报分析,巨瀑城此次出征的大军中,阴修官兵数量占三成,鬼修占七成。这在各大阴城里都是普遍现象,也就是阴军才恪守原则,只招收阴修入伍。而在冥港这边,我只有水军战船七艘,快艇三十五艘,又临时征用来了民用船只大小共计二十余艘。这些民用船只,仅仅经过了简单的改造,也拿来充当战船使用。

    冥港水军的正规军数量其实只有六百,加上部分陆军士兵充数以及一些自愿参战的水手,才勉强凑够一千兵力。冥港水军中,阴修和鬼修的比例达到了一比九。鉴于同等级的阴修实力普遍强于鬼修,这样的兵力对比着实相差悬殊!

    但事已至此,也绝无屈服投降的道理。我和柳寒登上了新旗舰无畏号,亲自指挥水军作战。三刀则继续指挥胜利号,汪守指挥凯旋号,水妖、铁头等干将也分别指挥一船,全军出击!

    巨瀑城的水军船队似乎料不到冥港水军会如此硬气,一言不合上来就开干!他们数量庞大的船队还未完全摆开阵势,冥港的战船就到了跟前,两军随即在冥港外围的开阔海域上爆发了一场激烈的海战!

    “胜利号从左翼出击!凯旋号从右翼出击!其他战船全部散开,引诱敌船往深海方向去!无畏号,对准敌军旗舰,全速前进!”我站在无畏号船头的甲板上,通过传令兵操纵旗语,向另外的几艘战船分别发出了明确的指令。

    冥港的船队凭借着鬼船性能的优势,加上对附近海域的水流、礁石更加熟悉,灵活运用战术,很好地弥补了数量上的劣势。

    而巨瀑城的船虽然多,但是船体普遍偏小。尤其是已经熟悉了在风平浪静的河道中行驶的水兵们还不太习惯冥海的大风大浪,在战术上从一开始就被我们牵着鼻子走。

    巨瀑城一度曾计划以数量优势用二十艘大船围剿冥港的七艘战船。但我一直不给他们这个机会,干脆把七艘战船全部打散,撒到宽阔的海面上去打游击。其他的小船则以数艘为单位,拱卫在大船周围,并时不时骚扰对方。

    只有我的旗舰无畏号却反其道而行之,带领十艘快艇从正面切入敌军船队。敌船上装备的巨弩射不穿无畏号的坚硬铁甲,但从无畏号上射出去的巨弩却是一箭一个窟窿。况且,我方船只特有的鬼船属性,使得从水下的船底也能发射鱼枪,对付巨瀑城的快艇也是十分管用。

    这一番不讲道理的正面冲击,无畏号直接击沉了巨瀑城的两艘大船,十余艘小船,简直就是无敌的存在!

    巨瀑城水军的旗舰是一艘长宽高均略逊于无畏号的帆船,而且装甲不如无畏号坚硬。尤其是它还装有桅杆和帆,目标就显得比无畏号要大得多。在正面交锋时,敌方旗舰被无畏号的巨弩直接射断了半截桅杆,又砸坏了甲板,不得不立即退出了战斗。

    敌方旗舰一退,其他船艇也是无心恋战,草草只打了两个时辰就率先鸣金收兵,暂时退回到河口镇去休整。这第一战,巨瀑城没能讨到任何好处!

    冥港水军打赢了正式建军以来的第一场战斗,全军官兵的士气都得到了极大的鼓舞,纷纷涌上甲板来庆祝,欢呼声雷动。随后,在战斗中受损的船只也陆续回港修补,以待下一次更加残酷的海战。

    但是,巨瀑城水军连着几天都没有再轻举妄动,一直待在河口镇的港口里修修补补。这也让我对于林淼更加不满,怨气十足。这哪里是保持中立,明摆着就是甘心充当巨瀑城的后勤基地了嘛!

    数日后,冥港外通往河口镇的小径忽然冒出来一大波敌军,差点攻占城墙。原来,是巨瀑城的军队从水路进攻受阻,又妄想凭借数量优势派兵从陆路来进攻。

    由于冥港陆军的人数本来就少,还被抽掉了一部分去支援水军,才造成了如此被动。还好及时赶到的陆军指挥铁头够硬够猛,才力保城门不失。我得报之后,也急急忙忙从别处调了一半的水兵过来帮助陆军防御。但如此一来,港口外的海面上就缺少了船只防御,顾此失彼。

    此后,两军在小径的城墙内外展开了惨烈的攻防战。冥港凭借地形优势坚守,而巨瀑城虽然来势汹汹,但依然久攻不下。猛攻一日无果,巨瀑城的军队无奈只好在城外驻扎,打算短暂休整过后再次发起进攻。

    相比于海战中一战不利便退回河口镇高挂免战牌不同,这次巨瀑城的陆军丝毫没有要退兵的意思。也许他们在这一日的苦战中也找到了对付冥港的办法,那就是总算摸清了冥港的真实兵力:水军实力大大强于陆军实力。所以,坚持从陆路进攻他们的胜算才更大!

    我对此深感忧虑。以冥港这一点点的兵力,顾得了港口顾不了城门,顾得了陆路,顾不上水路,这可怎么办才好?

    这时,讥讽鬼便适时地向我提议:“趁着两军休战的空当,何不先找对方谈谈?”

    我反问:“他们会愿意接受和谈吗?毕竟目前的战局对他们有利。”

    讥讽鬼却摇头道:“谈判这事儿道理就跟玩牌是一样的,你不知道对方的底牌,对方也不清楚你的。所以,双方都想靠虚张声势来试探对方,说不定其实自己手里拿着就是一手烂牌!巨瀑城现在打了这两场仗,水路旱路都走过了,根本讨不到好,或许他们的主帅现在也跟你一样心急火燎的呢?”

    我被它说服了,便派了一名使者出城门去敌营交涉,问对方主帅是否愿意出面聊一聊?

    嘿,没想到对方很快就答应了,并且将大军暂时往后退了一里地,把和谈的地点定在了我方城墙外五百米的地方。这个距离对于双方来说都是相对安全的。

    按照约定,我只带了柳寒前往,身上不得携带任何的长兵器。对方也只来了主帅和副将,同样没带显眼的兵刃。敌方主帅是巨瀑城的一位副城主,姓宋,叫宋良才。

    阵前双方主帅见面,风度还是要的。简单的寒暄和客套过后,我们才开始了真正的和谈。

    “宋副城主,这样打下去,对冥港和巨瀑城都没有任何好处。”我先好言劝道,“冥港素来与巨瀑城没有矛盾,又何必自相残杀呢?”

    “没办法,是城主下的命令,其实当初我也不赞同打这场仗的。”宋良才耸了耸肩膀,竟附和了我的说法。

    我一听,觉得果然事有可为,便继续劝道:“打仗总是要死人和花钱的,地府给你们的那一点点东西比起你们在这里的损失,哪个更大一些?何不各退一步,海阔天空?”

    “呵呵呵!”宋良才此时却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他颇有意味地看了看我,才道:“翟港主,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我皱起眉头反问。

    “你刚才说,冥港素来与巨瀑城没有矛盾,这话却有些牵强了。难道你到这会儿了还不明白我们城主为什么执意要攻打你们冥港?你真以为就为了地府的那一点点哄小孩子用的甜头?”

    “难道就是为了想兼并我们冥港?”我的脸色有些变了。

    “非也!非也!”宋良才摇了摇头,“是因为你们实在太不懂规矩!”

    “不懂规矩?什么规矩?”我又愣了,和柳寒面面相觑。

    “我就直说了吧!”宋良才冷笑道,“你们冥港成立一年多了,照会也不主动过来打一个,似乎没有把我们巨瀑城放在眼里,委实不太应该哦!”

    宋良才旁敲侧击了好一会儿,我和柳寒才终于算是彻底搞明白了他的意思。

    巨瀑城自认为是方圆数百里内的第一大阴城,像冥港这样新冒出来的小弟就应该自觉一点,主动去认个门,再送点见面礼啥的。得搞到巨瀑城的城主舒服了,才会同意与冥港商讨一下两个阴城之间如何建立正式的贸易往来和外交关系。

    结果,我这个愣头小子却不闻不问,只管窝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猥琐发育,闷声发大财。因此,不单单是巨瀑城,就连再远一点的千岛城、蛇湾也对冥港颇有微词。只不过,冥港的船只出航到外地,至今还拿的是河口镇开具的路引文书。出于对河口镇的尊重,以及对冥港的蔑视,各大阴城这一年多里才一直睁一眼闭一眼罢了。

    此时又加上地府派使来下旨,还许诺了不少好处,巨瀑城的城主才下定决心要派兵来教训教训冥港这个不识相的“愣头青”!

499 激情演讲

    弄清楚巨瀑城为何要出兵攻打冥港的真正原因之后,我不由得苦笑起来,对宋良才道:“冥港草创,我也是第一次当港主,并不知道还有这种规矩。既然如此,如果是互惠互利的交往,我们也很乐意与巨瀑城建交,这个礼节可以补嘛!”

    “补?事到如今还怎么补?”宋良才再次冷笑,“除非,你们立即投降献城,或许阎罗王和我们城主会既往不咎,还能留你们一命!”

    我脸上一黑,回道:“既是和谈,何来投降献城一说?你们可以开出条件来,但也莫想狮子大开口!”

    “你们先主动来谈,和我们派兵来谈,完全就是两回事!不然我们这几十艘战船和几千名士兵难道是来这里旅游观光的?事到如今,你们就靠这堵墙是撑不了多久的!”

    宋良才一直语带讥讽,表情更是不屑,惹得坐在我身边的柳寒再也忍不住了,便也出言反讥道:“你们这么多人大老远地跑过来旅游,还把几百条小命给丢了,你这旅游团团长可也不怎么靠谱呀!”

    宋良才一听,顿时恼羞成怒,站起来猛一拍桌子叫道:“既然是你们要谈,就得拿出诚意来!否则我们就再来打一仗,看看是你们的嘴硬还是我们的刀剑厉害?”

    “啪!”柳寒也拍了桌子,大喝道:“谁怕谁?打便打!既然来了就一个都别想走!”

    “哼!不识好歹!不自量力!”

    宋良才与他的副将面色铁青地推开椅子,扬长而去。此次和谈当然也就宣告失败了。

    待到我和柳寒也回到城中,汪守、讥讽鬼等也着急地拥上来问情况。听了我们对和谈过程的叙述,讥讽鬼竟埋怨起柳寒来:“老板娘你也真是的!你跟他抬什么杠呢?好不容易说得动他们坐下来谈判,哪怕我们多让一步,也能避免了一场大战,就可以少死很多人,很多鬼呢!”

    柳寒还在气头上呢,便一把揪住讥讽鬼的衣领将他揪起来,骂道:“就你鬼主意多,脸皮却不要了!这是有辱城格的事情,能让步吗?”

    “呜呜呜!放手!勒死我了!”讥讽鬼被揪到半空,双脚离地,不停地挣扎着。

    我这才过去劝柳寒放过讥讽鬼,然后对它道:“柳寒说的没错,在这种事关荣辱和尊严的问题上,确实比生死还要重要!况且,我看对方此时也并没有和谈的诚意,还是要再给他一点苦头吃一吃,下一次我们手里才能有足够的谈判资本。”

    “可我们现在兵员折损严重,连打仗的部队都不够了,这仗还怎么打?”讥讽鬼下地之后依然有些不满,把双手一摊,瞪起眼睛问我。

    我沉吟了片刻,随即道:“那就全民皆兵!他们只来了三千人,我们冥港有四千人口,还怕打不过他?”

    “啊?你要抓壮丁呀?这,这,这样好吗?”讥讽鬼大吃一惊。

    抓壮丁是军阀、贼匪才干得出来的事,我这个冥港港主一向以宽厚形象待人,这么做可完全不像是我的风格呀。所以,此言一出,就连柳寒、汪守等人也面露难色,。

    但我却坚定地摇头道:“我们不搞强制征兵,就让我来说服他们!”

    第二日,巨瀑城的军队果然再次猛攻城门。另外,据海上派出的侦查快艇回报,巨瀑城停靠在河口镇的船队也出了港,正在往冥港驶来。很明显,宋良才这是想凭借兵力优势水陆并进,两头夹攻冥港。

    冥港告急!

    事不宜迟,我命讥讽鬼派人敲锣打鼓召集全城百姓前往广场,自己则亲自登台号召全城百姓踊跃应征,共同保卫冥港。

    当初左丘城在面对泽潮时,左丘城主也是在关键时刻现身讲话才稳定住了局面。但我现在还没有他的那般气势和威望,又不想采取强制手段要求城民参军杀敌。因此,说了半天,台下募兵处依然应者寥寥,大多数城民还是处于惶恐不安和观望的状态。

    这时,我师父和苏老板也来了,就站在台下听我演讲。见到他们我的底气仿佛也足了,于是没有放弃,而是继续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大声疾呼。

    听了一会儿,师父当众径直走向募兵处,敲着桌子对坐在后面的官吏道:“我愿意应征入伍!你记上:冯道彰,男,一百零一岁,阴修第四重修为,善使菜刀,可充为陆军!”

    “师父!”我愣了,万万没想到在这台上费了半天口舌,第一个说动的居然是自己年迈的师父!

    我师父来到冥港也有两年了,早就把冥港视为了自己的新家。他开办的“归山食府”集阴餐和鬼餐为一家,同时接待阴修和鬼,生意十分红火。很多冥港的百姓也都认识他,知道他是港主的师父,菜烧得好吃,为人又厚道,在冥港颇有威望。现在见他主动应征,不由得纷纷动容。

    而且,自从师父决定重操旧业之后,他也似乎解开了心结,连很多压箱底的高级阴餐、鬼餐食谱都拿了出来,极受食客欢迎。很多有钱的食客甚至从巨瀑城、千岛城乃至蛇湾大老远地跑来,就为了能尝一口他烧的菜。冥港经济的第二次腾飞绝对有他的一份功劳。

    “苏老板!你来不来?”师父签了名,捺了手印,又回头去喊苏老板。

    苏老板面色尴尬,脚下踯躅不前,仍有些犹豫,道:“我,呵呵,没打过仗,让我再考虑考虑……”

    师父的应征给了我更大的信心,又望着台下那黑压压的一片城民几乎全是鬼,我不禁感慨道:“大家看看你们的身边,冥港的人口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鬼!虽然我这个港主是阴修,但并不代表我就不考虑鬼修的立场。恰恰相反,冥港从建城伊始就以废奴为立城根本,强调人鬼平等,阴阳互济!”

    “当年,我师父在教授我阴功之时就对我说:‘阴修,其实就是游走于阴与阳之间的守护者。我们帮人也要帮鬼,救人也要救鬼,爱人也要爱鬼!’今天,我就当着我师父的面向大家保证:在我的冥港之内,人鬼永远一律平等!”

    “好!”

    台下的城民听到这里,方始被我说动,纷纷鼓起掌来欢呼叫好。但光叫好没用,还得在火上浇一勺油才行!

    “但巨瀑城则不然,他们城内的奴市交易火爆,每日卖出的鬼奴成百上千。每家商行、每支船队,甚至家家户户都蓄奴,奴役剥削,任意驱使,稍有不顺便是鞭打折磨!鬼杀人有罪,人杀鬼无罪!”

    “你们当中有许多鬼,就曾经当过鬼奴,备受欺压,饱受歧视。难道你们还愿意给人做牛做马,任人奴役吗?”

    果然,台下立即爆发出巨大的怒吼声:“不!”

    “现在城外就是巨瀑城的军队,他们可不单单想要占领冥港,还要统治冥港。一旦冥港陷落,可想而知,你们的命运将会怎样?你们希望冥港落入巨瀑城的手中吗?”

    “不!”

    “冥港就是你们的家!冥港就是你们的保护伞!冥港就是你们的自由!你们愿意为了自己的自由而战吗?”

    “愿意!”

    我发表完这么一段慷慨激昂的演讲后,方才还在犹犹豫豫的苏老板也不禁受了鼓舞,跳起来叫道:“虽然我是人不是鬼,但这港主这一番话说的太好了!不管人还是鬼,都特么是爹妈生的!甚至好多鬼论辈分就是我们的祖宗先人,凭啥人还要歧视鬼?来,死就死啦!保卫冥港,也算我一个!”

    说罢,他也跑到募兵处报名去了。有人带头做了表率作用,刚刚已经被煽动起来的群众情绪一下子就有了明确的引导,原本略显冷清的募兵处立即被涌来报名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应征者众!

    鬼修中的青壮年纷纷报名加入预备队,或是顶替受伤的士兵上阵御敌,或是帮忙修补工事和船只。短短一日之间,冥港的作战力量一下子就翻了一倍。我师父和苏老板由于修为和实力均不错,便被安排分别带领一队鬼修预备队去协助防守陆路城门。

    而那些无力参战的老弱病残,也积极捐钱捐物,补充后勤保障,运送战斗物资,救助伤员。到这时,冥港才真正做到了全城一心,共抗强敌。我也终于成功鼓舞起城民们的士气,让他们觉得自己的前途、命运已经和冥港牢牢地绑定在了一起,和我一样要誓死保卫它!

    有了城民们的全力支持,冥港的部队又连续击退巨瀑城的第三次、第四次进攻,不仅成功地保住了陆路城门的安全,还再次在海战当中击退了巨瀑城的船队。

    经此一役,巨瀑城的数十艘战船损毁过半,三千兵员也折损过千,却依然难耐冥港何。无奈之下,宋良才只好命令水陆两军都后撤回到河口镇去休整,来日再作打算。

    不料这一休整,居然就是半个月没了动静。我估计宋良才这时也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既无法啃下冥港这块硬骨头,也不敢就此打道回府,否则回到巨瀑城后也无法交待。

    终于在半个月后的一天,巨瀑城的旗舰独自开到了冥港之外,并派来了一艘快艇传话。嘿嘿,这回轮到宋良才主动要求和谈了!

500 二次和谈

    冥港的左右两边都有岬角,遍布着许多悬崖和巨石,形成了一个新月形状的半包围深港。这两个岬角,大大地减缓了涌入港内的水流速度,同时挡住了一部分的海风侵袭,才使得冥港能成为一个可以停泊大船的良港。

    冥港两侧岬角外围的海面上,还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礁石和小岛,大的矗立于海面数丈如高台,小的仅仅冒出一截尖石如竹笋,还有的暗藏在水面以下形成暗礁,只有最老练最有经验的水手才能从中找出一条航道来安全通过。这也是冥港的水军赖以击败巨瀑城庞大船队的一大秘诀。

    但今天两军并未打算再次交战,而是准备要进行第二次和谈。这次的和谈地点改在了海上,又鉴于双方都不愿意冒着落入对方诈和圈套的风险登上敌方船只进行谈判,因此,两军的旗舰便很有默契地相距一海里形成对峙,然后两军主帅各自乘快艇前往附近的一块大礁石,就在那上面见面会谈。

    既然是在光秃秃的、凹凸不平的礁石上见面,这回就连桌子都没有地方摆。到时候,如果有某一方情绪激动再想拍桌子,也没得拍了!

    不过,来之前我就给柳寒提了个醒,交待她一会儿不要再去刺激宋良才,因为这次我们手里有底气了,不必跟他着急上火。

    巨瀑城的快艇费了好大一会儿工夫才靠到了礁石边上,宋良才颇有些狼狈地从一处陡峭的斜坡手脚并用才爬上了礁石。他之前的嚣张气焰已然全无,只是脸色铁青,忿忿不语。

    我见他不说话,知道他还是拉不下这个面子,便主动先给了他一个台阶下,提议道:“宋副城主,冥港与巨瀑城相距不远,又一直有商贾往来,本港主也承认此前确是礼数不周,未及登门拜访巨瀑城韦城主。现在既然两军愿意和谈,我就先表个态:冥港愿意与巨瀑城结为兄弟之城,我也愿敬巨瀑城韦城主为兄,我为弟,并送上十颗冥海疍珠作为结交之礼。你觉得如何?”

    听了这一番话,宋良才的脸色才终于缓和许多,但还是有些倨傲地说道:“巨瀑城建城已经百年,不论人口规模还是商业规模,均是冥港的数倍,我们为兄你们为弟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这次我军远征而来,消耗军费、粮草无数,翟港主必须要给一点赔偿才行,否则我回去之后也无法向韦城主交待!”

    “你们出兵来攻城耗费军费、粮草,难道我们守城一方就不耗费了吗?打仗本就是劳民伤财之事,既是你们来攻打在先,为何反倒是我们给你们赔偿?”柳寒忍不住出声反驳道。

    宋良才的脸色顿时又由黑转红,怒道:“巨瀑城出兵比你们多,船只数量也多,又是劳师远征,耗费的粮草、军费岂止是你们的十倍、百倍?”

    我怕两人又开始较劲吵起来,就忙给柳寒使了个眼色,让她且让一步。柳寒见了,便生生忍住将要出口的反讥之言,只在鼻腔里“哼”了一声。

    宋良才硬是把耗费粮草、军费的多寡当做了冥港是否应该给巨瀑城赔偿的理由,其逻辑着实可笑。但他既然只提出了这样的军费赔偿要求,恰恰就说明了他的底气不足。要知道,在第一次和谈当中他可是一张口就想逼迫冥港投降献城的!

    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形势比人强呀!

    想通了这一点,我倒是心里有底了,便对宋良才道:“此战是巨瀑城率先挑起,并非冥港的错,赔偿军费一说断然没有道理。但如果只是补偿你们一些粮草,倒是可以商量商量……”

    “补偿多少?”宋良才果然进了圈套,见我松口,就直接追问道。

    我想了想道:“如果我没算错的话,你军从巨瀑城带来的粮草也所剩不多了吧?如果你愿意就此退兵,我可以赠送一船粮食给你们作为回程的粮草。”

    “不行!”宋良才立马摇头,态度坚决,“一船怎么够?至少必须是我们从出兵到回城所耗费的全部粮草才行!”

    我也不跟他急,反而笑道:“赠送你们回程的粮草只是示好之意,既然要和谈,就不能单单只谈善后之事,还应该把两城之间今后的关系一并谈好!”

    “哼!仗都打完了,人也死了不少,你还想今后两城关系怎样?”宋良才嗤之以鼻。

    我道:“就是因为死了人,便不能让他们白死。若是我们现在不达成一个协议,恐怕以后两座阴城之间还要打仗!”

    “那你说说看,想达成什么样的协议?”宋良才似乎开始被我说动了。

    “贸易协议!”

    “贸易协议?”

    “对!”我胸有成竹地说道,“双方浪费掉的军费、粮草,完全可以通过以后的商业贸易弥补回来。冥港每年大约有百分之四十的本地特产是要运往巨瀑城出售的,而巨瀑城就得以从中收税。如果两城之间因为战争从此断绝商业往来,对谁都没有好处,巨瀑城也会因此损失不少税收!”

    “因此我提议,两城之间的商业贸易还应继续。而且,既然冥港的这些特产都是要卖掉的,卖给其他阴城还不如多卖一点给巨瀑城。所以我还可以追加承诺:从今年开始,往后冥港百分之六十的外销特产都运往巨瀑城出售。这样一来一去,估计每年光这一项给巨瀑城增加的税收也比地府给你们的军费多吧?”

    我一口气抛出了来之前早就准备好的提议,等着看宋良才的反应。这个提议其实是讥讽鬼想出来的,巨瀑城之所以要打冥港的主意,说到底还是为了钱,我们就故意把和谈的方向往能赚钱的计划上引导,这样才能增加和谈的成功几率。

    宋良才果然愣了一愣,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后的副将。

    那名副将看起来文质彬彬,并不像是一员战斗型的猛将,倒像是个账房先生。或许他跟在宋良才身边就好比讥讽鬼跟在我身边一样,主要是给宋良才出谋划策的,所以宋良才才会去征询他的意见。

    我瞅见那名副将的眼珠子一直在滴溜溜地转,手指头藏在袖中也在不停地比划,明显是在算一笔账,算算我的这个提议对于巨瀑城来说划不划算?

    想来那副将的心算能力还不错,两分钟后,他便凑到了宋良才的耳朵边上,嘀嘀咕咕地说了几句。

    “百分之八十!”宋良才终于开口还价道,“冥港每年百分之八十的货物都要销往巨瀑城,而且你们每年还必须至少从巨瀑城进购十万个阴元的货物!”

    我摇了摇头,道:“出口百分之八十,进口十万个阴元这样的份额定得太高了!冥港也要考虑到维持与河口镇、千岛城与蛇湾的正常贸易关系。若是剩余的份额太少,我们根本没办法跟他们展开商谈。我看,出口百分之六十五和进口五万个阴元倒是可以接受。”

    “出口百分之七十五,进口八万!”

    “百分之七十,六万!”

    还了两轮价过后,宋良才又回头看了看他的副将。那名副将微微一点头,似乎是觉得这个条件可以接受了。

    但宋良才见他点了头,反而径直走开了,站到礁石的边边上去假装看风景。而那名副将则走到前面来对我道:“冥港每年向巨瀑城出口百分之七十的本地特产,并从巨瀑城进口至少六万个阴元的货物,这个条件我们宋副城主还需要最后考虑考虑。呃,公事先搁一搁,下面来谈谈私事吧!”

    我搞不懂他们俩这突然唱的是哪出戏,便是一愣,问道:“什么私事?”

    那副将翻了翻白眼,不耐烦地说道:“进口、出口、收税,那都是巨瀑城的收入,我们宋副城主呢?总不能让他老人家白跑一趟吧?”

    我和柳寒听了不由得齐齐对视一眼,眉头一皱,心道:“唉,怎么又是这个套路!”

    柳寒直接一口回绝道:“想要回扣?没门!”

    宋良才在远处一听到柳寒如此说,便大声地咳嗽了两声,似乎很是不满。

    而这边的副将也立即会意,板起面孔来道:“若是如此,我方还是坚持要求百分之八十的出口和十万个阴元的进口这个条件!”

    尼玛!讨价还价半天,又回到原点去了!

    我拦住了已经准备再次暴走的柳寒,对那名副将正色严词道:“我身为冥港的港主,是绝对不会干这种靠私下塞钱贿赂他人保平安的事情的,这是一个原则问题!我更希望今后冥港与巨瀑城能建议一个互惠互利的关系,而不是无休无止的勒索和战争!”

    鉴于我和柳寒的态度都十分强硬,这回轮到那副将没了主意,又跑去找宋良才商量。

    两人咬了一会儿耳朵后,还是那名副将走了回来,对我道:“既然如此,我们换一个条件:冥港今后新增加的百分之三十出口货物和一半的进口货物,都必须要通过良士商行和鬼才商行经手销售和采购!”

501 深夜来客

    “良士”商行和“鬼才”商行?

    我有些疑惑地看着副将,又看了看远处的宋良才,然后才顿时恍然大悟:“良士”中的“良”与“鬼才”中的“才”,加一块儿不就是“宋良才”的“良才”吗?

    很显然,这两家商行应该都是由宋良才私下开办或者控股的。所以说来说去,宋良才还是千方百计想从这次的和谈当中给自己捞到足够的好处!

    想明白了这一点,我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但随即又一想,只要原先谈妥的大条件不变,至于巨瀑城那边到底具体是由那家商行来吞下这块大蛋糕倒无所谓了。他们想让谁赚这个钱都不关我事,只要冥港能和巨瀑城正常做生意就行。因此,这个附加条件对冥港影响不大。

    “行!这一条不用写在和约里头,我到时候会安排手下人直接跟你对接。签和约的同时,我们双方再以商行的名义签一份购销合同。”我对副将说道。

    这下,不单单是副将,连宋良才也感觉满意了。他重新走了回来,对我道:“翟港主,既然我们双方都谈好了,我就派我的副将跟你们回去商谈具体的和约条款。顺利的话,明日我们再见一面,把正式的和约签了。希望翟港主信守承诺!”

    我笑道:“那是自然,也希望宋副城主言而有信!”

    “一言为定!”宋良才抱了抱拳,便转身下了礁石,登上快艇离去,只留下那名副将继续谈判。

    原则条件谈妥了,后面的事情就简单多了。我也全权把商谈条款细节的任务交给了手下的讥讽鬼和书虫鬼,由它们去与宋良才的副将磨嘴皮子。

    第二日,依照双方的约定,我乘坐无畏号前往河口镇,与宋良才在号称“中立”的河口镇码头上签订了和约,从此冥港与巨瀑城就成了兄弟之城,摒弃前嫌,并扩大了商贸往来的规模。史称:“河口条约”!

    随后,宋良才便带领巨瀑城剩余的船队,拉着我赠送给他们的一船粮草和送给巨瀑城韦城主的十颗冥海疍珠,退兵回城去了。

    河口镇的镇长林淼这时也适时地出来热情招待我,想表达表达善意,并建议河口镇与冥港之间也应该签署一份协议,正式建立外交关系。

    这家伙,之前在表面上宣布中立,却一直给巨瀑城充当进攻冥港时的后勤基地,显然还是认为这场战争中巨瀑城获胜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可现在他看见巨瀑城久攻不下,竟略显憋屈地与冥港签署了和约,便坐不住了,急急忙忙地主动示好。

    这种事情,说到底还是靠了我们自身的强大,逼得强敌不得不悻悻退兵,才收获了他人的尊重。若结局是冥港失守,恐怕第一个跳出来恭贺巨瀑城凯旋归来的也一定是林淼!

    但恼火归恼火,此时以冥港的实力,能击退巨瀑城的进攻已属超常发挥,断然不能再与河口镇产生矛盾,我也只能是借着陡坡下驴,顺着台阶下了。

    此战犹如一次大考,冥港在面对第一次大危机时成功地挺了过来,表明了只要我们人心、鬼心都齐,也是能靠拳头在阴间立足的。而且,一个新成立才一年多的小阴城,居然能在地府和巨瀑城的双重强压之下没有低头,这种无形的宣传效果使得被地府及附近阴城驱逐的阴修和鬼修也都纷纷前来投奔冥港。

    冥港背靠冥海,又临近吃鬼林,资源充足,缺的只是人口。新涌入的移民带来了充足的劳动力和技术,一年之后,冥港便得以迅速重建,实力不但没有受损,反而进一步增强!

    至于地府那边,据说巨瀑城的韦城主后来修了一封书信给阎罗王,自称损失惨重,再也无力讨伐冥港。阎罗王的反应尚未为可知,但韦城主这个说法显然也是夸大其词了,纯属搪塞了事,为的就是又将这个皮球踢回给地府。

    不过,地府在与鬼军的交战中却是连续告捷,将鬼帅打得到处流窜躲藏。想来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地府才懒得理会冥港之事。对于阎罗王来说,冥港的问题只是藓疥之疾,鬼军才是他的心头大患!

    在这样的形势之下,冥港便获得了难得的喘息之机,可以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发展经济而不是军事上。但是也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让我和柳寒都意想不到的人物却出现了,严重扰乱了我们俩的心绪!

    某一日,我正和柳寒在城主府中休息。当时已是夜里亥时,冥港虽不实行宵禁,但这个点也已经是该休息的时间了,我们俩便回到房中准备就寝。

    “嗒嗒嗒!”

    几声小心翼翼的敲门声响起,接下来便是港主府知客略显尴尬的声音:“港主、副港主,有贵客求见!”

    我皱了皱眉头,扬声道:“都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沉默了半晌,门外的知客却仍然没有离开,反而干咳两声后道:“属下一开始也是如此对那位贵客说的,但客人坚持要属下前来通报,还给了一件信物,说是要我亲手交给副港主。还说只要副港主见了信物,就肯定会同意见她。”

    “给我的?”柳寒诧异道。

    “是!”

    深更半夜的,这个神秘人跑来港主府求见也就罢了,偏偏求见的还是柳寒,这事倒是稀奇得很!

    于是,我和柳寒都披上衣服出去开门。知客为了避嫌,低着头,脸朝着一侧,手里端着的盘子里放着一块好像令牌一样的东西,底下还压着一条醒目的红丝巾!

    我乍一看还有些迷惑,但柳寒的反应却如同被电击了一般,嘴唇一阵哆嗦,然后一把上前抓过了令牌和丝巾,仔细查看。

    “这是谁的东西?”我问她。

    柳寒咬了咬牙,才从齿缝之间挤出了两个字:“邬芳!”

    “邬芳?”

    这回轮到我也大吃一惊了。邬芳就是柳寒的师父,以前在左丘城担任副城主,执掌护城卫队,还是胜阳帮的帮主。因为当时她的作风十分严肃、较真,得罪了不少人,于是私下人送绰号:“老巫婆”!

    但就在柳寒去往地府的前一年,毫无征兆之下邬芳忽然舍弃了副城主的位置,带着几名心腹离开左丘城,投奔鬼帅去了。她当时一走,留下的胜阳帮弟子包括柳寒在内都如同被抛弃的孩子一般,饱受排挤和刁难。

    说起来,邬芳的叛逃事件也大大改变了我和柳寒的命运轨迹。柳寒就因为这个原因才主动报名加入阴军的,而我又为了柳寒才千方百计地追随到了地府。要不然,这会儿说不定我们两个人很可能都还待在左丘城里呢!

    没想到时隔近十年之后,邬芳竟然又主动找寻过来,想要与昔日的弟子柳寒见上一面!

    我见柳寒的表情十分纠结,眼神中充满了愤怒,但又似乎有些期待,便问她:“要不要见她?”

    “见!”柳寒终于下定了决心,斩钉截铁地回答。以她的性格,面对这种事情是绝对不会选择逃避的,估计这也是邬芳为何敢对知客说柳寒肯定会出去见她的信心所在。

    “需不需要我……”

    “不需要!”我的话还没说完,柳寒就否定掉了,“我一个人去见她!”

    说罢,柳寒大踏步地走出了卧室,径直前往港主府前面的会客厅去了,知客则有些不知所措,慌慌张张地跟在她的身后也往那边一路小跑过去。

    其实,我也十分好奇邬芳为何要忽然跑来这里找柳寒见面,但事关她与柳寒师徒之间的感情问题,我也实在不合适在旁边打扰。

    没错,柳寒固然对邬芳当年的做法极度愤怒,但一直没有在我面前说出已经不认这个师父的话来,而邬芳当初也没有公开表示过要与胜阳帮的弟子断绝关系,所以这两位性格都十分泼辣,做事风格果敢、强势的女性之间还是师徒关系!

    经过这么一打岔,我睡意全无,干脆也走出卧室,就在府中的小花园里踱步,等待柳寒与邬芳见面归来。

    没想到,足足一个时辰之后,柳寒才从前面回来了,脸上似乎还有过哭泣的痕迹。我怜惜地上前安慰她,将她抱入怀中安抚。柳寒也难得稍显柔弱了一回,靠在我的肩膀上又无声地小哭了一会儿。

    “她说什么了?”我轻声问道,“她向你道歉了没有?”

    “嗯!”

    “你原谅她了?”

    “嗯!”

    “她是怎么知道你在冥港这里的?”

    柳寒这才直起身来,擦干了眼泪,正色道:“其实,她这次来的目的并不是我,而是你!”

    “我?”我当场就愣了,追问道:“她来找我干什么?那为何她又要求见你,而不是见我?”

    “因为她以前没有跟你有过交集,就想通过我来说服你!”

    “说服我做什么?”

    “希望你能投奔鬼帅,率领冥港加入鬼军!”

    “什么?”

    此时的我必然是目瞪口呆,一片茫然。原来,邬芳竟是来做说客的,就连鬼帅也打上冥港的主意了!

502 鬼帅的宏愿

    邬芳深夜来访,搅得柳寒的心绪大乱,反应激烈。但一番密谈过后,两人竟又冰释前嫌,恩怨全消。

    但这还不是最让我感到惊奇的事情。柳寒告诉我,邬芳这次来的主要目的并非只是要师徒见面,一叙旧情,而是代表鬼帅来当说客的!

    当初邬芳毅然抛弃左丘城副城主的位置跑去加入鬼军,就已经让我深感困惑,这次我不由得又再次回想起这个问题来:以邬芳的身份、地位和修为,为什么要甘于屈居鬼帅之下,鞍前马后?

    除了邬芳,还有陆之道、陆煜等等,这些人都是阴修,地位高贵,为何要舍弃自己原有的一切,前去投奔鬼军?这实在令人费解!

    然后还有,凭什么鬼帅会认为我也有可能跟邬芳等人一样,宁愿放弃目前身为冥港港主的身份,放弃这几年在冥港呕心沥血才建立起来的大好局面,去加入鬼军?

    简直就是迷之自信!

    “我知道你定然是不会答应她的,所以我拒绝了她想要跟你见面的要求,让她先走了。”柳寒对我道。

    我遗憾地摇摇头,道:“其实,我倒是很希望见她一见,听听她的理由是什么?身为阴修,却甘心为鬼修卖命,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做出这样的选择?”

    “她说是鬼帅的雄心壮志说服了她,因为鬼帅想要解放整个阴间,让鬼能和人在阳间一样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和平世界!”柳寒说罢也摇了摇头,似乎自己也感觉这个说法有些异想天开。

    “解放阴间?和平世界?”

    我听了之后心里却浮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我在冥港喊出了‘人鬼平等,废除奴制’的口号,倒是与鬼帅的目标颇有异曲同工之处。或许就是因为这一点,才吸引了他的注意吧?”

    不过,说起来,鬼帅的“解放阴间,和平世界”的目标更加宏大,更加难以实现。我只是着眼于冥港这一个小小的偏远阴城,而他却把目光投向了整个阴间世界。我是建设者,而他却是一个颠覆者!

    但话说回来,那样宏伟的愿望真的有可能实现吗?

    当夜,我和柳寒都再也无心睡眠,两人并排躺在床上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屋顶,各怀心事。直到辰时,冥港里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各种纷繁的工作才把我们俩的关注点给转移到别处。

    邬芳的来访仿佛只是一则小小的插曲。在那之后,我和柳寒的生活又慢慢地恢复了正常。地府也罢,鬼军也罢,在接下来的两年时间里,冥港没有遭遇任何的外来侵扰,而我也没有从阎罗王或者鬼帅那里得到任何的消息。

    在这两年里,冥港也好,我个人也好,又分别取得了相当出色的成绩。

    冥港正式成立已经满五年了,自身实力不断增强。目前城内常住人口已经过万,水陆两军的兵力相加业已翻了一倍达到两千,战船数量则为大船十艘,中、小快船近百艘。以这样的实力,冥港足以迈进中等阴城的门槛,甚至比老邻居河口镇还要强大。

    而我个人,也在半年前顺利地突破了阴功第五重修为的巅峰,升至第六重!

    恐怕倒退到十年、二十年之前,连我自己也不敢想象:才刚满四十岁,年至而立之年的我,就已经取得了如此高的成就!

    依照书虫鬼从生死簿上看到的记载,我的阳寿只有四十一年。也就是说,如果当年我没有跟随师父学习阴功,那很有可能到了明年这个时候,我也差不多该“挂”了。

    也幸亏我学了阴功,按照阴修的算法,我此时反而拥有了长达四百年的寿命。四十岁对于我来说,只走过了漫漫人生路的十分之一。我生命中最精彩的历程才算是刚刚开始!

    但诸多欣喜之余,我又有了不少烦恼。

    首先便是功法的问题。当年阎王焚书,鬼膳门的两仪心法的阴篇被毁掉了后面两重的高阶心法,这就导致了我现在已经没有了合适的修炼功法。如果这个问题一直得不到解决,那也就意味着我的阴功修为提升到这个层次也算是到头了。

    其次,冥港的发展似乎也遇到了瓶颈。之前,冥港的人口大多都是由散落在各地的阴修和鬼修自行前来加入的,我从来都没有很刻意地去招兵买马或是强掳人口。但是到了现在,这个发展模式已经难以为继,毕竟阴间各地阴城对于人口的管控还是很严格的,不可能一直有那么多的闲散人口能够转投冥港。

    没有稳定的人口来源,已经成了制约冥港发展的一大难题。人口就意味着劳动力,意味着消费能力,意味着兵员,没有足够的人口,冥港是无法继续扩大规模,发展成为像左丘城和巨瀑城那样的大阴城。

    这一点我虽然看出了问题的所在,但目前也没有什么很好的解决办法。人口也是一项很重要的资源(哪怕冥港的人口中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鬼,也应该约定俗成地称之为“人口”),如果不是通过战争或者其他比较强硬的手段,是无法获得大量补充的。

    最后,战争的疑云其实始终没有远离冥港。据我手下的探子从巨瀑城、千岛城以及蛇湾等地传回来的信息来看,地府很可能又要对我们不利了!

    自从我和柳寒离开地府之后,阴军经过了相当大规模的整训和扩编,兵力已经从原来的不足一万,扩充到了两。这两万的兵力可不是鬼兵,而是实打实的全是阴修哎!

    而且阴军的训练程度和装备水平都远远强于各大阴城的军队,这也就意味着,地府的实力再次得到极大的提升,在阴间完全可以说是所向披靡了!

    阴军实力大增,再加上近几年积极地往各地派兵围剿鬼军,鬼军的实力便此长彼消,甚至在单纯在数量上都无法超过阴军,只能是如过街老鼠一样到处流窜,惶惶不可终日。之前盛名如日中天的鬼帅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得不隐匿其身,许久没有露面了。

    如此这般,终于腾出手来的地府也开始着手解决之前各地阴城不太服管的问题。据报,已经有两个不听话的小阴城被远征的阴军直接攻陷,城主被捕获押往地府,而城主之位则由阎罗王另行指定自己满意的人来接任。

    作为地府通缉令上面被列入反贼一党的我,又在冥港这个港主位置上坐了这么久,估计名字也该被甘圣、王嵩等人列到黑名单里头,提交到阎罗王的书桌上了。阴军远征冥港,定不久矣!

    不过,世事难料。先于地府对冥港采取行动的是另外一项重大变故,又对阴间的时局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某日,我正在港主府里端坐,与书虫鬼一起核对上月的账目。我对书虫鬼自然是非常信任的,核对账目只是为了检查一下各职司及各行各业的收支情况、税收情况,便于及时发现问题,采取政令的方式进行针对性调整和引导。

    “啪嗒!啪嗒!啪嗒!”

    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又在厅外忽然响起,港主府的知客又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我实在很烦他这种遇事就慌乱的作风,忍不住斥道:“你不过是一个知客,只要负责把来访的宾客招待好,再进来通传即可。有什么好慌张的?”

    知客很尴尬地挠了挠头,把到嘴边的话又缩了回去。然后他站直了腰细细整理好衣冠,冲我行了一个标准的拱手礼,这才向我慢条斯理地禀告:“港主,属下据闻归山食府里来了一位很厉害的鬼修。它带来了一只冥海龙,正要考验冯大师的鬼餐厨艺!”

    “冥海龙?”

    听到这里,我也不由得大吃了一惊。冥海龙是生活在冥海深海里的一种海怪,体型巨大,性格凶猛,比八爪鱼怪和鬼头鲨还要厉害,乃冥海中的一霸!

    阴修因为无法长时间潜水,即使修为高超,也对冥海龙毫无办法。如果要想捕获冥海龙,非得鬼王以上级别的鬼修亲自潜入深海当中才行。难道我的冥港里来了一位鬼王?

    这样的大事我居然现在才得知,便十分恼火地质问道:“冥港里出现这么厉害的鬼修,为何一早没有通知我?”

    知客被我问呆了,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道:“我,我也不太清楚……它,它没有直接来港主府求见……是我从街上打听来的……”

    嗨!我自己也是被气懵了,这事确实也轮不到他这位港主府知客来承担责任,而是负责在港口区或者陆路城门值守的水陆两军以及负责查看路引文书的官吏的职责。

    于是,我也懒得理会知客了,转头对书虫鬼道:“走,先跟我一起去看看来者是谁,到底有什么来头?”

    书虫鬼除了会算账、记账之外,还拥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尤其它此前还曾经被崔钰锁在地府阴律司典籍库里上百年,天天对着那些生死簿翻看,便练就了一副好眼力,一看到某人或者某鬼,就能一下子说出对方的出生籍贯、生辰八字,以及阳寿多少?阴寿几何?是否能得善终?

    带着它去,肯定就能第一时间知道那只鬼王是个什么来历!

503 鬼王食客

    待我和书虫鬼赶到归山食府时,门前早已被前来看热闹的群众围得水泄不通。他们都在伸长了脖子往里面张望,却又不敢靠得太近。

    “港主来了!港主来了!”

    “大家让一让!先让港主进去!”

    围观的人和鬼还是很给面子的,一见我来便主动让出了一条路。可我进去一看,嚯!好长的一条冥海龙尾!

    一段长长的似蛇又似鱼的怪物尾巴从归山食府里冒出来,一直伸到了门口外面,身体光滑似蛇,尾羽如尖刺一般似鱼。进了食府的大门口,冥海龙依然是见尾不见头,身体又往前延伸到大厅里,最粗之处竟差一点卡住门梁。看它这个架势,身长岂不得至少有三、四十米!

    冥海龙的名头我此前也只是听闻,今天算是第一次见到实物。试想若是让我在海中遇上它,恐怕定是十分难缠,胜负难料。这也让我对将它捕获而来的那名鬼修产生了更大的好奇心。

    进了大厅,我总算见到正主儿了。一只面相三十来岁,目光犀利、伟岸高轩的鬼修大大咧咧地独自坐在一张大圆桌前,而另外一名样貌清秀,身穿锦衣皂靴的少年鬼修则安安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

    那只大鬼修的气势如此凌冽,整个大厅内都无人敢靠近,基本上就跟包下了整座归山食府一样。从他身上弥漫缭绕的毫无掩饰的浓密怨气来看,这定是一只鬼王无疑了!

    我没有急着上前去跟鬼王打交道,而是转头去看书虫鬼,想先知道对方的底细。

    “港,港主!”可书虫鬼一见那只鬼王,却大惊失色,悄声在我耳边道:“这肯定是一只很老很老的鬼,连我都没有见过他的生死簿!”

    “什么?”我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更是惊疑。

    这只到底是什么鬼?来头实在不小,竟连书虫鬼也看不出他的来历!难道他的名字并不在生死簿上?

    书虫鬼也想到了这一点,又急忙向我解释道:“阴律司典籍库里面年代太久远的生死簿已经有相当一部分散逸了,或有污损,或有残缺。崔钰一般也不需要我去查阅那么老的鬼,所以可能是我漏看了。”

    我摇了摇头,白了他一眼,心里腹诽道:“关键时候却掉链子!光记住那些阿猫阿狗有什么用?”

    那只鬼王看见我进来,只微微笑着,眼睛却一直盯着我看,始终不说话。我回瞪了他一眼,颇为着恼,毕竟在冥港已经好久没有人敢这么对我无礼了!

    正在这僵持的气氛中,厨房里传来了我师父的声音:“小胜来了?快快快,快进来帮我取出这龙脑!难得经手这么稀有的食材,你也来练练手!”

    原来,冥海龙的龙尾在门口外面,龙头却在厨房里。我师父正在厨房里忙活呢,一见我来了,就赶紧喊我过去帮忙。他见到冥海龙十分兴奋,就好比是鲁班寻到了一根绝世的好木料,干将莫邪炼出了一块好钢一样。真正的大师级人物,最看重的就是世间最稀缺、最珍贵的材料。

    “好!”我答应了,暂且把那鬼王抛到一边,先进去厨房里帮师父料理龙头。

    那鬼王自带主材,点名要吃的是《香汁龙脑》和《画龙点睛》两道大菜。

    头道菜的主材便是这冥海龙的龙脑。其难度,首先便是要从龙头中取出完整的龙脑,不得有半点毁坏;其二,还需得会一门鬼膳门的独门奇技,运用两仪心法阳篇中记载的还阳功使龙脑短暂恢复生机,通过其脑神经血管将事先调配好的香浓酱汁吸入脑中。

    如此处理之后,龙脑未经任何烹饪,内部却已经饱含了香汁,既最大限度地保持了龙脑的鲜美,又提升了香味和口感。最后的吃法也十分简单,直接生吃即可。

    次道菜则要费不少工夫了。两颗犹如篮球一般大小的龙目取出之后,需得用龙血在龙目上画出一条龙来,边画边用两仪之火炙烤。龙血、龙目均有灵性,加上两仪之火的加持,盛盘上桌之后那龙目上画的两条龙还能徐徐游动,栩栩如生。

    这两道菜都是最高级的鬼餐,提神醒脑、明目养虚,对鬼修吸纳怨气、提升鬼功修为有很大的功效。

    那鬼王也不浪费,拿起大勺就开始吃龙脑,一挖一大勺,一勺一大口。不消半刻钟,一个偌大的龙脑便被他吃光了!

    “啊!好味道!”他禁不住仰天长啸,口中不吝赞美之词:“又鲜又香,阴气浓郁,入口冰凉!天下佳肴美味,安能胜此?”

    赞完了《香汁龙脑》,他又端起了《画龙点睛》。只见他瞪圆了眼睛,张开嘴巴,下颚极度夸张地咧开至胸前,犹如蛇口一般,一口就将一颗龙目吞了下去!

    “好吃!好吃!”鬼王舔了舔嘴唇,眯起双眼慢慢享受这一刻美食缓缓从舌尖滑入胃中的美妙滋味。

    他又吞下第二颗龙目,同样是回味无穷,脸上的表情几近陶醉。站在他身后的那名少年鬼修则一直微微笑着,竟也不流口水,手上的折扇轻轻摇动。

    此时,我也终于认出他们来了!

    这两位正是当年我在左丘城长寿饭店里打工时曾遇见的外地鬼商,就因为他们在吃饭的时候向我打听过角斗场里的事情,而当天夜里黑太岁和三刀就逃跑了,所以我才对此印象深刻。只不过那时候扮做主人的是年轻的鬼修,鬼王则扮做保镖跟班,还用秘法压制住了自己身上的怨气。

    “饱了!”鬼王吃完了两道大餐,靠在椅背上拍拍肚子,十分满足地打了个饱嗝。他又指着那条冥海龙对少年鬼修道:“秦嘉,这条龙身就留给你吃好不好?”

    “我自己可吃不完!”那唤作秦嘉的少年鬼修摇了摇头,笑道。

    “那就交给冯大师处置吧,做一席‘全龙宴’,请冥港的百姓都来尝一尝,如何?”

    “这个主意好!就不知冯大师……”

    “没问题!”我师父听到这里,当即很爽快地答应了,“这么一条巨龙,够几千只鬼一起吃了!不过,我这儿可没有那么大的一口锅能装得下它,只能用巨木穿起架在火上烤,就做一道‘烤全龙’吧!”

    “妙妙妙!到时候,这烤全龙想必也是十分壮观的咯!”鬼王大笑起来。

    秦嘉也抚掌赞同,道:“这冥海龙体型巨长,拿来做烧烤确是一个好主意!烤熟了之后,就任由冥港的百姓自取而食,吃龙肉,喝美酒,岂不畅快?”

    “说得好!就这么定了!”

    鬼王又从身上掏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放在桌上,对师父道:“能请动曾经的地府御膳房总管冯大师为我亲自下厨,在下真是三生有幸!这些阴元就权当饭资了!”

    师父也不客气,过去数也不数就把钱袋子收了,然后对鬼王道:“若是只做这两道菜,我倒是可以不收你的钱。但既然要做全龙宴,所需要的配菜、调料均是海量,不收钱我这食府可就得倒闭了。不过,贵客的好意我会第一时间告诉冥港的百姓们,让大家都高兴高兴!”

    说吧,师父径直走出大门,朝仍在门外围观的鬼群高声喊道:“今日,归山食府来了一位贵客!他带来一条冥海龙,并决定以龙身办一席全龙宴,请冥港内所有的鬼一起来吃!”

    围观的百姓一听,顿时欢声雷动,纷纷叫好:

    “哈!太好了!我们也有口福了!”

    “吃龙肉咯!吃龙肉咯!”

    “全龙宴哎!能吃到一口传说中的龙肉,哪怕明天就死掉我也愿意!”

    “喂!你本来就是一只死鬼,况且这也不是真龙,是生活在冥海里的一种巨型海蛇怪!”

    “尼玛的,就你懂?不吃滚一边去,别在这儿坏了大家兴致!”

    当然,也有“人”不乐意,正是那些数量只占少部分的大活人。他们冲我师父叫道:“冯大师!为什么只给鬼吃,人没有份的吗?”

    师父微笑回答:“冥海龙的血有剧毒,鬼吃了死不了,人吃了可就没命了。你们都是阴修,若是死了,就连鬼也做不成。算了,我就另外给你们用龙须煮一锅‘龙须汤’吧,让你们也尝尝鲜!”

    “那也行!”

    “能喝口汤也不错了!”

    正在群情雀跃之时,柳寒、汪守、讥讽鬼、三刀和铁头等一众冥港内的头头脑脑们也全部赶过来了,陆续挤进归山食府内。他们一见到鬼王,均是大惊,但又看我和我师父都是一副淡定的模样,反而都不知该做如何反应了。

    但三刀除外,它一见到鬼王,便震惊地当即脱口而出:“元帅!”

    鬼王见了三刀,只微微点头,似乎不觉得十分惊讶,随口问道:“你果然在这里,黑太岁死了是吗?”

    三刀听了顿时打了个冷战,手脚发抖,十分紧张,嘴里喃喃喏喏道:“是……”

    黑太岁就是被我所杀,而三刀此后又主动归降于我,成了我的部下。这事被鬼王问起,又让三刀如何答得出口?

    不过,三刀刚才那一句“元帅”,就基本让我认定了:这鬼王就是鬼帅!

504 三见鬼帅

    其实,这已经是我第三次见到鬼帅了!

    第一次是在左丘城的长寿饭店里,鬼帅和他的手下秦嘉扮做两名鬼商来店里吃饭,还向我打听了角斗场的事情,尤其对黑太岁十分感兴趣。当晚,黑太岁和三刀就从角斗场脱逃了,而且这两名曾经的鬼斗士随后都成了鬼帅的手下干将。哼,若是说当年这事跟鬼帅没有关系,那才叫稀奇呢!

    不过当时我只是一名鬼餐厨师,偶尔在长寿饭店兼任护院,修为低,见识也少,根本不可能把他们俩跟鬼帅、鬼军联系在一起,竟由此与一位阴间的枭雄擦肩而过。估计鬼帅和秦嘉也不会记得那时的我,所以我们之间的初次见面就那样轻描淡写地翻页了。

    我与鬼帅的第二次见面则是在汉昌市地下的连绵洞穴之中。当时我随阴军急急赶往汉昌市追查鬼军干扰接引司的案件,正要想方设法迅速前去摧毁鬼军的拘魂大阵。结果在即将到达目的地时陷入埋伏,夜游军被鬼帅率领的鬼军痛击,损失惨重。

    不过,那一次鬼帅现身的时候是戴着面具的,并没有露出真面目。他与夜游元帅交战一番后就成功脱身而去,而我带领夜游后军第八营处于殿后的位置,只能远远观望,压根没有机会与他发生交集。

    但今天这第三次见面,却是鬼帅亲自上门,恐怕他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找我。从一个无名小卒到能入鬼帅法眼的冥港港主,我这些年来的际遇、造化虽如同坐过山车一般,跌宕起伏的同时,也在步步高升。

    上次鬼帅派了邬芳来找柳寒,就是想通过柳寒给我吹枕边风,让我加入鬼军。但柳寒也是个有主见的人,她虽然当时原谅了邬芳当年对她的抛弃,却拒绝了邬芳的要求,甚至不同意让邬芳和我见面。没想到,时隔两年之后,鬼帅竟自己找上门来了。

    他果然还惦记着我,和我的冥港呢!

    可是,鬼帅这次来之前还特意先费尽心思地潜入深海去捕来了一条冥海龙,又带到归山食府里点名要我师父给他做鬼餐,存的又是什么心思?

    但不管怎么说,以鬼军的实力,冥港目前还惹不起。况且,鬼帅刚才主动提出把冥海龙的龙身交给我师父做全龙宴,要请全城的百姓来吃,好歹也是一种善意的表示。所以我决定先不着急,等弄清楚他的来意再说。

    “鬼帅大驾光临,冥港只是个小地方,恐怕招待不周,还请见谅!”我不卑不亢地朝鬼帅抱了抱拳,说道。

    “哈哈哈!”鬼帅爽朗地大笑三声,也站起来郑重地冲我抱拳行礼,道:“翟港主客气了!初到冥港,却没有先打个招呼,派人通报一声,是我唐突了。”

    我也勉强笑了笑,强逼自己忽略掉搞得我刚才实在有些狼狈又十分不爽的这一点,继续谦虚地问道:“不知鬼帅对冥港的印象如何?”

    “好好好!”鬼帅又赞了三声,对我道:“据说,此地原本只是一个小渔村,翟港主只花了数年时间,就把它建成了一个大港,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呀!呵,冥港资源充足,面朝冥海,背靠吃鬼林,而且陆路除了一条小径外再无其他入口,易守难攻,确是一处很好的发展基地!”

    基地?

    一听到这个词,我不禁又立即警惕起来。现在的冥港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已经是一座上了正轨的阴城了。鬼帅却把冥港称为“基地”,看来用意叵测呀!

    “哪里!哪里!只是一座新成立的小小‘阴城’罢了,不值得鬼帅如此夸奖!”我的语气虽然依旧谦虚,但故意把重音放在“阴城”这两个字上。

    鬼帅似乎也听出来我的话外之意了,便只笑了笑,没有答话。

    客套了这么几句,实际谁也没说到正题上。他再一沉默,这天就没法聊下去了,在场的其他人也不敢随意插嘴,气氛不由得有些尴尬起来。

    于是,我便追问道:“鬼帅此次前来,恐怕不单单只是来吃鬼餐、逛冥港的吧?”

    鬼帅点了点头,停顿了一下,随后主动提议道:“翟港主,这里人多鬼多,嘴太杂,我希望能和你单独谈谈。”

    他果然还是来找我的,而且还要求密谈,这事肯定不简单!

    我这边还没答话呢,站在身边的柳寒就先扯了扯我的衣袖,给我使了个眼色。她的意思我自然明白,一是担心我会有危险,二是担心我被鬼帅给忽悠了。

    不过,既然人家都来了,这会儿躲也躲不过,还不如先谈一谈。就算要动手,也讲究个先礼后兵是不是?

    于是,我也在她手上捏了捏,示意她:“放心,我自有分寸!”

    “楼上有雅座,不如我们到上面细谈,如何?”我把手一抬,很自信地回答。

    “那感情是最好不过了!哈哈!”

    鬼帅继续着他那标志性的爽朗笑声,抬脚就往楼梯上走。秦嘉则很识趣地没有跟上来,我这边的手下人一看,便都悻悻地停了脚步,同样也留在大厅里。

    上了二楼,我带着鬼帅进了一间临海的包厢,从窗户那里可以直接望见冥港的码头。我们一人一鬼各自拉过一张椅子,面对面坐下。

    既然是密谈,就无需客套了。我一坐下便开门见山地问道:“鬼帅这次大驾光临,究竟所为何事?”

    鬼帅的脸上还是带着笑,很随意地回答:“我听说你在这里建了一座鬼港口,号称:‘不蓄鬼奴,人鬼平等’,所以特意来看一看。嗯,确实此言所传不虚呀!”

    我却没有吃他这一句奉承话,心道:“哼,说的好听!恐怕是你现在被地府追得到处跑,不得已才沦落到冥港来的吧?”

    但还没等我回话,鬼帅接着话锋一转,也直接问我道:“邬芳之前来找你说的事,你考虑地怎么样了?”

    我愣了一愣,随即又明白了。其实两年前邬芳并没有直接和我会面,不过我已经通过柳寒的转达知道了鬼帅的意思。

    “没什么好考虑的!”我直截了当地回答,“冥港现在发展势头挺好,我这个港主做的也很自在,完全没那个必要加入鬼军,再去过那种打打杀杀、颠沛流离的日子。”

    鬼帅听了也不急不恼,还是微笑着道:“嗯,冥港目前的发展是挺不错的,可地府乐意见到这样吗?”

    这一句看似轻描淡写的提问,听在我耳朵里却感觉十分刺耳。我心中微怒,暗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但我已年过不惑,又做了这么久的港主,自然不会如年轻时那般冲动,脸上也摆出了一副很淡定的表情,堂堂正正地回答道:“鬼帅问的还是我此前被地府通缉一事吧?那件事本来就只是个误会,并非什么大错。不过说起来,我能上这个通缉令其实还应该是拜鬼帅所赐哦!”

    “呵呵,是吗?”鬼帅这回笑的就没有那么干脆了,颇有些尴尬。但他也是老江湖了,随即便转移了焦点,道:“其实,原因和真相有时候对于地府来说并不重要。阎罗王最好的就是面子,他可容不得一个反贼还敢在他的地盘上明目张胆地建新城。因此,阴军出征冥港,我认为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冥港虽有远虑,但无近患。况且,既然我们能击退巨瀑城,也不见得就挡不住阴军!”我不客气地直接堵住了鬼帅想要借题发挥的话头。

    “哈哈哈!”鬼帅仰天大笑,赞许道:“翟港主,我真的很欣赏你的自信!以区区一个冥港,就敢言抵挡阴军!但你自己也在阴军里待过,你觉得以冥港目前的军力若是面对阴军的进攻,胜算几何?”

    我根本就不想正面回答他这个问题,便正色道:“就算打不过,也要打!冥港是我建的,就由我来守!”

    “呵呵,不错!不错”鬼帅见此路不通,又打了个哈哈,话锋再次一转,道:“这样吧,咱们也别绕弯子了,有话就敞亮了说!我知道,如果现在我要是问你愿不愿意加入我的鬼军,你肯定会回答不愿意。那我就换个问法:你乐不乐意我们鬼军加入冥港,共同抗击阴军?”

    “鬼军加入冥港?”

    饶是我心有戒备,仍是被鬼帅的这一句话给震惊了。我实在想不到他会直接提出这样的建议,一时间觉得立即回答否定也不是,回答肯定也不是!

    “我这么说可是非常有诚意的哦,不然也不会只带了一个随从秦嘉就过来找你谈。”鬼帅双手一摊,强调道:“我的鬼军部队现在都还在别处,但只要我一发出召集令,那些鬼将就会立即带兵赶来,加入冥港!”

    “你为什么愿意帮冥港?是否有什么别的企图?”

    “有!”

    我再次愣住了。他居然直接承认自己对冥港有企图?

    鬼帅却毫不避讳,直言道:“如果我说,我带鬼军来帮你们只是为了助人为乐,恐怕连冥港里的任何一个三岁小鬼都不会相信,更何况是你?但我的企图其实很简单,也真的很单纯,就因为你的信条和我的理想是一致的,敌人也是共同的。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能成为盟友呢?”

505 鬼帅的来历

    鬼帅的这一番话说得理直气壮,毫不掩饰,我反而被他彻底地问住了,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看着他的眼睛,试图揣测他的真实想法。但鬼帅的双目深陷于眼眶之内,暗藏红光,我根本看不清他的眼神。

    以鬼帅的面相来看,他生前应该也是一位粗矿汉子,胡子拉碴,下巴往前微翘,显得十分强硬。只不过他死后面部肌肉萎缩,紧紧地贴住面骨,才显得有些城府。

    鬼帅的头发又黑又硬,统统梳到脑后扎起一个古代发髻,再简简单单地用一块方巾束紧。从发髻样式来看,他至少也是明朝以前的鬼了,或许还要更早一些。而他又善于带兵,估计生前定是一员猛将,说不定还是历史上某位十分有名的人物。

    另外,他额头上正中间有一道很诡异的伤痕,呈菱形,伤口很深,似乎是被利箭所伤。或许,他当年就是被这一箭射中头部才横死的吧?

    我无法立即回答鬼帅的问题,为了避免尴尬,便打算先把话题往别处引:“既然鬼帅要与我谈合作,谈结盟,首先你得先告诉我你的来历吧!鬼帅究竟生前是何许人也?生当做枭雄,死亦为鬼雄,这话可对?”

    “哈哈哈!”鬼帅仰头又是一阵大笑,笑得我有些莫名其妙的。

    笑罢,他忽然换了一副严肃地面孔,对我道:“若是别的人问我这个问题,我肯定不答。甚至于,我可能还会杀了他!要知道,我的名字可是不能随便乱传的!”

    “哦,是吗?”我毫不畏惧他的恐吓,冷冷与其直视。

    “不过,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我倒是可以告诉你!”鬼帅缓缓站起身来,动手去解开自己的上衣。

    我被他的举动搞迷糊了,连忙把手探到腰后摸着如常刀的刀柄,防止他在衣服里藏有武器,暴起偷袭。

    但鬼帅并没有别的意思,确确实实就是要脱衣服。然后,我才终于理解了他的用意:鬼帅的胸前、背后密密麻麻的全部都是与额头上一样的孔洞伤痕,犹如马蜂窝一般。很明显,他上一辈子明显就是被乱箭射死的!

    “我是宋朝的一位将军,满门忠烈。我父亲被契丹人围困在两狼山上不得脱逃,他不愿降敌,最后撞碑而死;我大哥扮做宋王,在金沙滩双龙会中落入圈套,代主而死;我二哥勇夺城门,力举千斤顶,被辽兵砍死;我三哥独力断后,护主逃脱,被敌马踏为肉泥而死;我四哥被俘,五哥剃度,唯有六哥得以承继香火。”

    “而我,七郎,在奋力杀出重围后赶回营寨去找主帅搬救兵,却被其诓醉绑起,诬陷投敌,吊在百尺杆头上用乱箭射死!一百零三箭,七十二箭箭穿前胸,最后一箭射中眉间!死后,我的尸首被抛入河中,尸骨无存!”

    鬼帅重新将衣服穿好,淡淡地问我:“想必,现在你也应该猜得出我是谁了吧?”

    唉,如果这还猜不出,我也太没文化了!

    “杨家将,杨七郎,杨延嗣!”我不禁肃然起敬,起身抱拳道:“忠臣良将,千古留名,后生小辈当一拜!”

    七郎坦然地受了我的一拜,才冷笑一声道:“忠臣良将?哼!想我杨家,忠心忠心耿耿,护主报国,最后却遭奸臣毒害,落得个惨死!我虽已死千年,依然不得瞑目!为人数十年,我以性命为代价才悟出一个道理:身负良才,必不能愚忠,否则一腔热血竟空洒于沙场之上!为鬼上千年,我又立下一个夙愿:要为大义而战,将阴间的昏君、佞臣一并铲除!”

    我被七郎的慷慨陈词所震慑。眼前的他,仿佛也不仅仅只是一只鬼,而是一位圣人,一位贤者,一位战神!

    “何为大义?”我虚心地请教道。

    “身为鬼的自由就是大义!”七郎慨然答道,“鬼原本就是人,只是失了躯壳,其魂魄与生人并无差异,会日思夜想,有喜怒哀乐,能看、说、听、闻。若说阳间是活人的世界,那阴间就应该是鬼魂的世界。”

    “可地府的存在,就生生地剥夺了鬼的权力和自由!哼,什么投胎转世,说的好听!那轮回司当中,定然是日日都在杀鬼,夜夜都在剥魂,哪里管你是什么好鬼还是坏鬼?赏善罚恶,那统统都是骗人骗鬼的谎话!”

    “若是鬼魂真能转世投胎,另过一辈子,那为什么阳间的人口越来越多,而阴间的鬼却不见变少?既然有地府的存在,为什么还有这么多阴城以鬼为奴隶,剥削压榨,如牲口一般驱使,甚至视作玩物,举办杀戮游戏?”

    七郎的语气越说越激昂,脸色也越说越铁青,双目泛出阵阵红光,显然此时的他心中十分愤怒,仿佛已经许久没有如此这般地慷慨陈词了。

    但细细一想,他所说的确实很有道理。这些也都是我一直在心中暗暗有所怀疑和疑惑不解的问题!

    七郎接着道:“我们鬼军,每次攻打阴城后抓走鬼奴,不是要奴役它们,而是要解放它们!鬼军里的士兵,绝大多数之前都曾是被人压榨和虐待的奴隶,所以它们才会对我死心塌地地跟随我。这和你靠着解除鬼奴的奴籍,收编水贼来获取它们的忠诚其实是一个道理。”

    “我的目标,就是要建立一个没有压迫和奴役的阴间世界!建立一个由鬼统治的和平的世界!而地府,就是横亘在这个目标前面的最大障碍!不推翻地府,就永远无法达成这个目标!”

    “我不恨人,更不恨阴修。”他最后又放低了声音,缓缓对我道:“阴修是可以往来于阴与阳两个世界之间的使者。我的目标达成之后,也欢迎所有的阴修来阴间做客、经商和定居。没有你们,我们与阳间的活人就无法沟通,甚至会势同水火。所以你们的作用至关重要,不可或缺!”

    不可否认,我已经开始被七郎说动了。他的壮烈身世以及口中所描述的大义、宏伟的目标都给我带来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我从在少年时期开始修炼阴功时,师父就给我灌输这样的理念:鬼是人死后精神与**的延续,鬼其实也是生命以另外一种形式继续存在的现象。既然活人有权力和自由,为何鬼就不能有?

    而我一直以来最反感的鬼奴制度也是七郎想要废除的暴虐制度,**、强横的地府统治也是他想要推翻的统治。感同身受,从这两点上来说,我和他的理想和信条的确是一致的!

    大到宏远的目标如此,小到眼前的威胁也是如此。鬼军是地府眼中的大敌,而我呕心沥血才建立起来的冥港,也时时刻刻处于地府的威吓之中。既然都是地府的敌人,既然都无法独善其身,结盟似乎便成了冥港与鬼军最合理选择!

    七郎见我还在犹豫,又道:“翟港主,你是不是还在怀疑我的诚意?你知道吗,我的真实来历和姓名一直以来都是一个绝密,我只告诉过你和邬芳,连陆之道都没说。阎罗王千方百计想要查清我的来历,就是想要通过生死簿来修改我的阴寿,让我魂飞魄散。我现在告诉了你,你若是不想与我结盟,便可以向阎罗王告密,以此来换取冥港的周全!”

    这话再次让我大吃一惊,心想:“他这是连自己的生杀把柄都交到我的手里了呀!”

    “你就这么信任我,不怕我泄露给阎罗王?”我惊疑道。

    七郎很笃定地回答:“我看人很准的。你和邬芳都是明大体的人,能为了大义去放弃自身的利益。所以,我绝对信任你!假如,将来我发现自己真的看错了你,被你卖了,那我自己也愿意承担这样的后果!”

    “陆之道呢?他为了跟随你,连地府察查司的判官都不当了,为什么不肯告诉他?”

    七郎这时却冷笑一声,道:“我和他之间就是纯粹的交易罢了。一旦鬼军能击败地府统领阴间,我就会划出一半的地盘交给他管辖,让他当一个地下阴间里的土皇帝!”

    “你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舍得让一半给他?”我立即表示不信。

    七郎又笑,道:“让一半没问题啊!但要不要再收回来,便到时候再说!”

    这话却让我起了疑,问道:“那我呢?你是不是也是这样打算忽悠我的,然后再干那种卸磨杀驴的勾当?”

    “你需要很大的地盘吗?”七郎不答反问。

    我缓缓摇头,道:“我有冥港就够了。况且,我确实也希望阴间能像阳间一样,各地阴城之间和平相处,人鬼平等,安居乐业!”

    “对了!”七郎猛一拍手掌,叫道:“你我虽人鬼不同,但心中都是有执念、有信念的。你并非追求权力、贪得无厌之人,这就是我愿意来找你合作的根本原因!”

    他又站起来,朝我伸出了一只手,很诚恳地说道:“翟港主,不要犹豫了,让我们一起携手共战吧!”

    我看着那只坚定而有力的大手,心潮澎湃!

506 全龙宴

    港主府前的广场上人声鼎沸,鬼影憧憧,热闹非凡,由我师父亲手操办的全龙宴便要在此举行!

    广场上已经架起了数十米长的烤架,冥海龙的龙身被一根巨木穿起架在烤架上,下面生起同样连绵数十米的火堆。归山食府的诸多伙计们在擀面鬼的指挥下,不停地往火堆里添柴火,保持火势旺盛。

    虽然这条冥海龙已经被取出了龙脑和龙目,但龙头还算完整。师父又将剥开的头盖骨合上缝好,把龙头也架在烤架上,权当装饰。否则,没了龙头还称什么“全龙宴”?

    另外一边,师父还架起了一口大锅,里面熬煮的正是冥海龙的两条龙须。龙须十分坚韧,犹如钢索一般,但彻底煮透之后就会变得绵软嫩滑,营养丰富。这一锅龙须汤,则是专门给冥港里的活人准备的。

    冥海龙的龙舌、龙肝、龙胆、龙心都是阴间难得的稀世药材,则先取出留用。师父说,这几样可以用来给我熬制一锅药膳,待我寻到适合的第六重功法后,在下一次突破瓶颈前食用可以大大增加成功几率。

    烤架搭好后,师父便指挥擀面鬼和其他一众归山食府的伙计一起在龙身上涂油,并缓缓翻动龙身,让其充分受热。师父则沿着火堆一路加上各种调味料,运起阴力往龙身上发功,使其成为真正的鬼餐烤肉。

    烤制这么一道全龙宴,自然需要花不少时间。但冥港的百姓们早就等不及了,不论人还是鬼,均全城出动来到广场上看热闹。没开宴之前,他们就围着烤架的火堆跳起了转圈舞,还唱起了现编的十分应景的《吃龙歌》,宛如过节一般。

    “嘿!吃龙咯!吃龙咯!”

    “好大的一条龙!龙头似卡车,一口一只猪!龙身似土墙,围起当家住!龙尾似棵树,砍下可扫路!”

    “好大的一条龙!冥海中称霸,为祸数十年,鬼帅下海斗,捕来做鬼餐,港主大师父,架起全龙宴!”

    “上天入地云中游,翻江倒海水里藏,昔日神物不得见,今夜却进你我口!人喝汤,鬼吃肉,人鬼均得一杯羹!冥港强,冥港棒,任谁来了都不怕!”

    “嘿!吃龙咯!吃龙咯!”

    如此欢乐地喧闹了许久,全龙宴在烤制了整整两个时辰之后,我师父才终于宣布可以开吃了。围观的城民们又都高兴地欢呼起来,纷纷拿起早已准备好的刀叉盘子,迅速排好了吃龙肉的队伍。

    为了防止拥挤和骚乱,我提前派出了两队港主府的侍卫去负责维持秩序。在他们的引导下,那些鬼城民们很有秩序地排队从烤架旁走过,自行用刀子从龙身上割下一块香喷喷的烤肉,边走边吃,吃完了再割一块。待一路沿着烤架从龙头走到龙尾,每只鬼也差不多该吃饱了。

    另一边的少数阴修也围着那锅龙须汤大吃大喝,大呼过瘾。不管人还是鬼,今晚可算是既饱了眼福,也得了口福,于是城民们便纷纷交口称赞。

    “好吃!这烤龙肉真好吃!”

    “废话!龙肉哎!你以为猪肉、狗肉呀,岂是天天能吃到的?”

    “吃的是龙肉没错,但也亏得是冯大师的手艺高超,否则谁办得动这全龙宴?”

    “可不是!但首先也还得感谢鬼帅,这条冥海龙可是他潜入深海里亲手抓上来的!”

    “那是自然!但我也听说了,鬼帅这次就是冲着我们翟港主来的,这条冥海龙只是见面礼而已!”

    “哇塞!那咱们翟港主的面子可大了去了!”

    “按我说呀,翟港主、鬼帅、冯大师,咱们都应该感谢感谢,少一个咱们都吃不到这全龙宴咯!”

    “没错!没错!我们一起来喊:翟港主万岁!鬼帅万岁!冯大师万岁!”

    “翟港主万岁!鬼帅万岁!冯大师万岁!”

    “翟港主万岁!鬼帅万岁!冯大师万岁!”

    一有人起了头,顿时广场上又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所有城民都在传颂我们三个的名字。

    此时我也和七郎并肩登上了港主府的门楼,面对城民们的欢呼声挥手致意。在我的身旁,则是柳寒、汪守、讥讽鬼等一众冥港官员。七郎的身边则只站着一个秦嘉,他是七郎的心腹参谋,同时也是鬼军的军师。

    我们采取这样的集体亮相方式可不仅仅只是出来接受百姓欢呼的,还带有标志性的意义。趁着冥港的百姓都高兴,我准备借着这个场合要宣布一个对于冥港来说十分重大的决定!

    “冥港的城民们,我有话要说!”我伸出双手,高声喊道。

    以我现在已经达到阴功第六重的修为,喊出足以压制全场的音量来早已不是难事,这样的讲话方式更能体现出我作为港主的威严。当然,这一点也是跟左丘城主学的。

    果然,冥港的城民听到我的声音,便都渐渐安静下来,面朝门楼仰望着我。

    “今日,鬼帅给我们冥港带来了一条冥海龙,作为与冥港结盟的见面礼。由此,我们才能吃到这稀有、难得的全龙宴!是以,我们首先要感谢鬼帅的到来和他的这份大礼!”

    我的话音刚落,正在广场上大快朵颐的城民立即又大声夸赞起来:

    “感谢鬼帅!感谢鬼帅!”

    “烤龙肉真好吃,鬼帅您也下来尝尝吧!”

    “咦?港主刚才是不是说了‘结盟’这两个字?”

    “是呀!我也听到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片赞扬声中,果然还夹杂着一些质疑之音。这样的反应也在我的预料之中,不足为奇。因此,接下来我就必须要对此进行解释了。

    “八年前我来到冥港,当时这里还是一个小小的渔村。”我朗声说道,“之后的三年里,我一直以此为家,从无到有,草创基业。成立冥港后,我与诸位又一起并肩作战,击退了巨瀑城的来犯之敌,才得以站稳脚跟。”

    “待到今日,冥港已经正式成立五年了,现在可谓是兵强马壮,百业兴旺。但,若是当初没有诸位慷慨应征,随我共退强敌,恐怕也不会有今日冥港的这番繁荣景象!这份功劳并不是我一个人的,而是大家的!”

    其实,冥港现在与巨瀑城的关系保持得相当不错,每年的贸易额都在上涨。但要想说服冥港的城民,就须得先激起他们身为冥港城民的骄傲感和自豪感。所以,我不得不旧事重提,再次勾起大家对于四年前那场立城之战的回忆。

    “没错!冥港是翟港主的冥港,也是大家的冥港!”

    “嘿嘿!四年前我也是上过战场的,还断了一条腿呢!”

    “你断的腿不是又接回来了嘛?四年前那场仗打完,缺胳膊少腿的鬼多了去了!没丢鬼命就算是运气好的!”

    “哎呀!港主你就不要谦虚了!要不是你出来号召大伙儿一起保卫冥港,估恐怕我们这些鬼现在都已经成了巨瀑城的鬼奴了!”

    果然,我这一番话又再次收获了一片赞扬和支持的声音,把先前的质疑声都给压下去了。看来,民心可用呀!

    不过,我还是打算再加把火,要给他们增加一些危机感。于是我继续说道:“常言说的好: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冥港目前虽然发展势头相当良好,但禁不住还是有些不怀好意的人一直在盯着我们,甚至定要毁灭冥港而后快!”

    “大家可知道,当年为什么巨瀑城会忽然出兵攻打我们?我现在就来告诉大家:究其根源,正是地府在背后挑唆和操纵,是阎罗王要置我们于死地!而据我所知,自从巨瀑城退兵之后,地府又一直在谋划着派阴军前来镇压冥港,攻占冥港!”

    此话一出,广场上的城民中间顿时便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嘈杂声音,有愤怒的咒骂声,有怀疑的质问声,更多的还有慌张的惊叫声,反应不一。

    “原来是地府干的坏事!我就说嘛,好好的巨瀑城为啥子要来攻打我们?”

    “哼!那个阎罗王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当年就是从地府偷跑出来的,在里面可遭罪了!”

    “可是,阎罗王为什么一定要跟我们冥港过不去呢?我们也没招他惹他呀!”

    “我看呀,肯定还是因为我们冥港不蓄鬼奴,这里的鬼都是自由鬼,来去自由。阎罗王以为他是阴间的老大,所有的鬼都归他管,所以肯定不爽冥港这么搞啦!”

    “妈呀!阴军那么强,我们可怎么打得过呀?”

    这些议论都被我听在耳朵里,心中反而更加有底了。虽说以我冥港港主的身份公开传播这种令人担忧的言论是不妥的,但事到如今,坦诚一点把事实的真相告诉自己的城民其实也是一种开诚布公的负责任的态度,已经没有必要再瞒着他们了。

    “既然阎罗王非要将我们冥港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我们也没有其他选择了,只能是与他斗争到底,反抗到底!”我用力地举起拳头,怒吼道:“为了保卫冥港,保卫我们的家园,我决定从今日开始,冥港就与鬼军结为同盟,共同抗击地府和阴军!”

507 三点共识

    全龙宴上,我趁着大家高兴,便与七郎一起登上港主府的门楼,公开宣布了冥港将与鬼军结盟的重磅消息!

    这个消息一经宣布之后,虽仍有怀疑者,但凭着我这几年积累下来的威望以及七郎那份特殊见面礼带来的好感,冥港的城民们最后还是以十分拥护的态度接受了这一事实。

    但其实,我做出这个决定之前,即使在冥港诸多高层之中也不乏反对的意见,尤以柳寒和讥讽鬼为甚。

    柳寒给我的反对理由是:以前她不管是在左丘城还是在阴军里效力的时候,一直都以鬼军为大敌,现在竟然要与它们成为一条战线上的盟友,这样的转变她实在接受不了!

    不过说白了,柳寒的反对意见更多的可能只是身为女人的过度敏感和不可靠的直觉罢了,并没有太多的理性因素。或许,这其中邬芳很可能是最大的一个不确定因素。毕竟一旦冥港与鬼军结盟,邬芳也是肯定要长期待在冥港的,柳寒对此感觉不自在也是很正常的反应。

    但有一句话说的好: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或者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之所以有这样的剧烈反差,正是因为我和柳寒被迫离开了地府,又被迫站到了地府的对立面。立场的改变必然就会导致敌我关系的改变。

    所以,出于大局考虑,我认为这种个人观感的问题实在不应该成为干扰重大决策的障碍,就没有采纳。以后只能是靠我慢慢地私下给柳寒做思想工作,想办法开解她的心结。

    不过,讥讽鬼表示反对的理由就显得更加实际和理直气壮一些。

    它对我道:“你和鬼帅明面上说是结盟了,但决策的主导权到底是在谁的手里?如果遇到关键性的问题上你们两个有分歧了,最后是你拿主意还是鬼帅拿主意?”

    “呃……”我直接被问哑巴了。

    “还有,鬼军虽然现在没落了,依然号称拥有上万兵员!以冥港现在的财力和物力,如何养得起这样一只庞大的军队?”讥讽鬼说到这里,又不禁冷笑起来,“别说养了,恐怕就连装都没地方装!”

    唉,的确,它这话倒还真不是什么气话!

    若说冥港目前最缺什么资源,除了人口之外就是土地了。要知道,阴间不比阳间,人和鬼都只能住在地下洞穴里,冥港所在的洞穴规模的大小就决定了这里面最多能装多少人和鬼。

    建城五年来,先期在开发港口区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把临近海边的土地基本上都给充分利用起来了,而城内的住宅区和商业区也开始变得拥挤。以至于,我不得不把一部分军用设施和仓储设施挪到村外的洞穴里建造。

    但村外的空间也不大呀,只有两个中型的洞穴与冥港所在的大洞穴相连。一个是修建起陆路城门的洞穴,城墙之外就是通往河口镇的小径。这一边因为时刻都有可能成为守城的军事要地,除了一些军事设施外就不宜再修建其他用途的建筑了。

    而另一边则是通往吃鬼林的路,途中也有一个较大的洞穴,但其中的大部分土地都被开垦为了农田,种上了紫麦。这里的建设方向则是被我当做后勤基地来使用,也没有太多的闲置土地了。

    因此,地下空间的局促性已经把冥港的发展空间给限制住了。结盟之后,冥港内又即将一下子涌入一万多只鬼,相当于把冥港原有的人口数量直接翻了一番,可真真是连装不装得下,都是个大问题!

    面对讥讽鬼的质疑,我不得不承认之前想的并不够周全,答应与鬼军结盟时过于感情用事了,至少应该要先敲定一些原则性的问题之后再答应此事。但事已至此,已经不容我反悔,只能是临时再去找七郎细谈,争取弥补这些原则性的漏洞。

    讥讽鬼赶忙拉住我的衣服,道:“我也跟着你去谈,这次可不能再被人家给卖了!”

    我对它的措辞表示十分不满,翻了个白眼,但最后还是带着它一起去了。

    还好,七郎是一个比较讲道理的合作者。作为能拉起这么一支庞大鬼军的领袖人物,他在谈判的时候还是能保持理性和客观的,并作出了不少让步。由此,再次谈判比预想中的要顺利许多,我和七郎又在一些关键性的问题上达成了一致,总的来说就是“三点共识”:

    第一,冥港的日常管理中原先就属于港主府治下的行政权、财政权和司法权等依然归我管,只有军权才交出来与七郎共管。但从原则上来说,在军队的日常操练和调动指挥上七郎拥有主导权。

    这一条其实就是无可争辩的既成事实。冥港在我手下一直治理得很好,七郎完全没有必要再来插一手。同样的道理,将来重新组建的冥港军队从兵员构成上来说,毕竟出自原鬼军的官兵数量要占大多数。更别提七郎手下还有众多鬼王和厉鬼级的鬼将头目,战斗能力超群。

    不过,这一条定下来之后,我手里能操控的军队资源基本上就只剩下负责城内治安的一部分护城卫队和港主府的侍卫军,以及一部分船运业中可以兼做货船使用的海军船只。

    第二,便是将冥港原有的军队与鬼军合并改编,组成联军,同时还要进行精兵简政。七郎带来的一万多鬼军,不会全部收编进新军里,而是要淘汰掉一半老弱病残的鬼兵,安排它们转入各个生产行业,充当劳动力。另外,七郎还需要自行筹备一笔军费,不能只出兵,不出钱。

    这一条就是应讥讽鬼的强烈要求制定的,否则光养着这一万多鬼兵,冥港的财政恐怕就要崩溃。而整编之后,冥港联军的常备军力只会保持在八千左右,这也已经是目前冥港财力所能支撑的最大数字了。去芜存菁,这八千正规军就成了精锐部队,战力绝对有升无减。

    不过,一旦遇到战事,那些被淘汰的鬼兵还可以临时征召入伍。加上原来平时就有组织训练的冥港民兵,便很快又能组建起一支兵员高达两万的大军。平时生产,战时从军,可谓一举两得!

    第三条,也就是最重要的一条:如果我和七郎在关键性的军事问题上产生了分歧,谁也说服不了谁,就会召集军帐合议,以集体投票表决的方式做出决定。除了我和七郎之外,有资格参加军帐合议的成员,两边还可以各推荐五名。

    我这边推荐加入的是柳寒、汪守、讥讽鬼、三刀和铁头,这都是我原先冥港军中的骨干成员。七郎那边推荐的是陆之道、邬芳和三只鬼王,一共是十二票。根据规则,任何表决结果都需要超过半数,一般来说也就是七票才能通过。

    这样的规则也就注定了,双方不能搞单边主义,必须要至少争取到对方的一名成员支持才能获得最终的决定权。

    想不到以七郎这样年代久远的“老鬼”,也能接受这种带有现代理念的集体投票方式对重大问题进行决策,让我和讥讽鬼都不由得对他的合作诚意表示满意。

    至于其他的合作细则就交由讥讽鬼和秦嘉随后再去慢慢商讨和敲定,我和七郎只需签署最后正式的协议即可。

    有了这三点共识,我总算是可以把心放回肚子里去了,就连之前明确表示反对的讥讽鬼也没什么怨言可说了。至少冥港在谈判中没有吃多少亏,甚至还稍稍占了便宜。

    但合作协议正式签署了之后,又有一个人站出来跟我唱反调,而且还是一个我无法忽视的人:我师父。

    师父虽然当初对七郎带来一条冥海龙作为见面礼感到十分满意,但却不赞同我和七郎结盟。但他也没有给出过多的理由,只是道:“我也算是阅鬼无数了。这鬼帅能在阴间拉起一支鬼军,专与地府作对,还能历经数百年而不倒,没有过人的机智和胆量是不行的。我看他城府极深,你可千万不能不防呀!”

    我道:“诚然如您所说,既然都是要干大事的人,没有点城府也走不到这一步。我自己以前就是一个思想很单纯的傻小子,现在不也被逼得时常要说一些口是心非的话?”

    师父听了,就没有再极力表示反对,便道:“我也只是给你提个醒而已,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其实说到这一点,我自己心中也有所疑虑,尤其是随后发现曾经和我交过手的疫鬼,也跟着七郎过来冥港了!

    这疫鬼,当初在阳间到处传播远古病毒,造成了一波疫情,害了不少人。我和师父当时还应小胡子的邀请,特意跑到崖州市去追查真相。不曾想,时隔多年之后又在这里遇见了它。

    我问七郎:“这疫鬼你是从何处招揽来的?”

    七郎答:“它百年之前就一直跟随我左右了啊!”

    我皱起眉头,道:“这疫鬼的本事,只能祸害阳间的活人,对上阴间的阴修和鬼修,并不见得有用。既然之前你跟我说,要追求人鬼平等,像它这种只会害人的鬼,就不必留着了吧?”

    七郎笑了笑,道:“我明白了,你是怕我再派它去阳间害人是吧?那干脆这样,除了之前的约法三章外,我再跟你做个约定:鬼军从此不再干涉阳间的活人,只在阴间与地府作对。这样总行了吧?”

    我还没提要求呢,七郎就主动答应了,反而让我感觉有些尴尬。但不管怎么说,七郎还是遵守了约定,只给疫鬼派了一个守城门的差事,并保证严禁它再前往阳间。

508 冥港联军

    “报告鬼帅,邬家军前来报到!全军共计两千一百八十七员,全部到齐!”

    “原地待命,接受整编!”

    “是!”

    邬芳将刚刚穿过冥港陆路城门的一队两千多名鬼军整列完毕后,便跑来向七郎报告。七郎也果然有魄力,做事毫不拖泥带水,把手下的鬼军就地精简,只留下一半的精锐鬼兵,其他的都交由讥讽鬼和汪守等安排到冥港的各行各业去充实劳力。

    邬芳带领的这一部鬼军可以说是鬼军中军纪最好的一支部队了,在得到七郎发出的调令后,日夜兼程赶赴冥港,并第一个到达。

    但这支鬼军,与其说是军队,还不如说是乞丐!

    由于鬼军大部在阴间一直处于打游击战的状态下,打打逃逃,四处躲藏,颠沛流离,无法获得稳定的后勤补充,使得它们身上的盔甲和武器都变得破破烂烂的。很多鬼兵的身上只是挂着歪歪斜斜的半边札甲,或者手里拿着的只是一根不知何时早已断了半截枪头的长枪。

    以这样的装备水平,怪不得鬼军的作战能力一直上不去,被阴军压着打!

    反观我冥港的水陆两军,完全都是按照阴军的装备标准来配发武器和盔甲,兵员数量虽少,但兵贵精而不贵多。这也是我和柳寒从阴军直接带过来的成功理念。

    我在心中大胆地做了一个比较:若是让冥港的军队与鬼军真的打一场,冥港的两千兵对上鬼军的六千兵,依然有胜算!

    随后,鬼军的其他各部也陆续抵达冥港。由于鬼军一直没有建造自己的船队,这些鬼军全部都是走陆路赶来冥港的,每次列队进入城门时都会十分壮观。

    “报告鬼帅,陆家军前来报到!全军共计两千三百五十四员,全部到齐!”

    第二个到达的是陆之道带领的陆家军,兵员数量比邬芳的部队略多,但整体素质还不如邬家军,同样是一支“乞丐军”。不过这两支鬼军好歹也是由阴修领军和训练出来的部队,基本素质还算过得去。

    鬼军在初建之时没有什么经验,七郎虽然生前是一员猛将,但苦于手下缺乏优秀的军官,导致鬼军的训练水平一直不高。直到后来加入的阴修比如邬芳及她手下的几名得意弟子(当然不包括柳寒了)对鬼军进行整顿和强化训练,才有了一点样子。

    此后,陆怜和陆煜等原阴军军官也跟随陆之道一起拜在七郎手下,又将鬼军的战斗素质提高了一小块。因此,邬家军和陆家军的数量虽少,但接受整编过后留下的兵员占比反而相对要高一些。

    另外的三支鬼军则又晚了几日才到达,分别是独角鬼王率领的独角军、大力鬼王带领的大力军和邙山鬼王带领的邙山军。

    这三支鬼军的兵员数量都在三千以上,但从行军时的整体姿态就可以看得出,它们平时严重缺乏训练,所以军纪涣散,队伍走起来稀稀拉拉地,无精打采。这完全就是三支杂牌军,连乞丐军都不如!

    不得已,整编新的联军就必须更多地从这三支鬼王带领的军队开刀,裁撤最多。三军最后保留下来的兵员大约各只有原先的三分之一左右。

    按照事先达成的协议,这一万三千多鬼军完成裁撤之后就只留下六千兵,加上原本冥港的两千兵,合在一起就正好是八千。

    新的冥港联军正式成立后,八千兵力重新划分成了四军,三支是陆军,一支是海军。其中,三支陆军都采取了阴修担任主将,鬼修担任副将的搭配,既确保了今后的训练质量和军纪养成,也能保证每支部队内都有一只战力超群的鬼王担负起冲锋陷阵的作用。

    第一军的主将便是邬芳,副将为独角鬼王,兵员两千,就以原先的邬家军为班底,中层军官也几乎都是“娘子军”。这也是邬芳当初加入阴军时七郎给她的承诺:即使是在鬼军,女性也要顶半边天!

    第二军的主将则为陆之道,副将为大力鬼王,兵员两千,以原陆家军为班底。第二军名义上主将虽为陆之道,其实负责平日带兵操练和日常管理的却是陆怜。她曾在阴军中任阴将,带兵经验更足。

    第三军的主将为柳寒,副将为邙山鬼王,兵员同样也是两千。这一军就以原冥港陆军为班底,加入一部分鬼军组成。毕竟这些都是老部下,我对于第三军的战斗力最为放心。

    第四军为海军,由于鬼军方面缺乏能指挥水战的军官,所以主将仍为三刀,副将则为铁头,兵员两千。海军的兵员构成也是原冥港水军和鬼军各出一半,但由于平时还要担负商业船运任务,我在海军的话语权远比七郎高。

    而且,海军还是冥港联军未来着重要发展的一支军事力量。因为我和七郎达成了共识,都料想着地府一旦得知冥港和鬼军联手,必定会派大军前来讨伐,快则半年,再晚也不会超过一年。而水战是阴军的弱项,如果冥港能拥有一支强大的海军,定然能让来犯的阴军吃尽苦头!

    除了对原有的部队进行整编外,柳寒还趁此改编新军的机会提出了一个建议,说她想要干回她的老本行,那就是创建一支全新的“鬼骑兵”!

    经过了六年来的精心培育和驯养,夜飞猫的饲养场里已经有了令人刮目相看的成果。六年前,小黑产下的第二代一公一母两只幼兽成年后再进行交配,产下的一窝幼兽居然全部都是性情温顺的夜飞猫幼崽。

    这让柳寒和小彩感到特别兴奋:她们的运气太好了,才驯养到第三代就从此得到一个稳定的被驯服了的夜飞猫品种!

    此后,柳寒和小彩又接连培育出了第四代和第五代的驯养夜飞猫,小黑现在已经成了它们的老祖母了。按照每两年翻三到四倍的繁殖速度来计算,目前包括幼兽在内,夜飞猫的总数已经超到了一百只。这个数量完全足够组建成一支骑兵营了。

    这些夜飞猫,不论是看家护院,还是骑乘捕猎都十分好用。虽然在攻击性上略微不如阴军的地狱犬强,但在灵活性和速度上都比地狱犬要出色。此外,它们还可以爬树、爬墙,善于在高处纵跃,更适合当做轻骑兵的坐骑使用。

    鬼修因为体重比阴修要轻许多,对于负重能力稍弱的夜飞猫来说,背上负着一只鬼比背负一个人在作战时更能发挥出它们的优点来。

    于是,在和我及七郎商议过后,柳寒决定依照犬骑营的模式从她所掌管的第三军中挑选出一百名合适的鬼兵加以特训,开始创建鬼骑兵。每一名鬼骑兵骑一只夜飞猫,刚好凑成一个营,由柳寒亲自统领。

    整编过程中,和这些原鬼军的将领见面时我又见到了几位“熟人”。除了邬芳、陆怜和陆煜之外,最令我感觉到异样的就属陆之道了。

    再次见到陆之道,我和他的地位高低竟换了个儿。之前在地府时他是察查司判官,我只是一名阴校乃至阴将,见了他还需得恭敬地叫一声:“陆判官”!现在见了面,轮到他得规规矩矩地喊我一声:“翟港主”!

    不过,陆之道似乎对此表现得十分坦然,并不觉得当着大家的面这么喊我有什么别扭之处。由此更可见此人的心机极深,为了权力甘愿屈于人后,隐忍蛰伏。

    当然,当初陆之道叛出地府时我怎么也想不到原来他的野心居然会这么大,竟想要与七郎平分半个阴间。想必他在地府当判官时也是一直觊觎阎罗王的位置而不可得,才甘愿投奔鬼军的,就不知他这次的赌注是否押对了?

    七郎手下的得力干将还有鬼王三只,分别是独角鬼王、大力鬼王和邙山鬼王,并称“天下三大鬼王”!

    其中两只,大力鬼王和邙山鬼王就是陆之道趁着煽动黄泉路上的投胎鬼暴动时从罚恶司里解救出来的。虽然这三只鬼王的鬼功修为和七郎等级相同,但均对七郎死心塌地地跟随。原因就是七郎对它们都有解救之恩。

    其实,鬼王与鬼王之间在实力上也是有不小差距的。七郎目前已经将鬼功修炼至鬼王级的巅峰状态,而另外三只鬼王都还是初阶,三个打一个都未必能打赢七郎。

    整编新军之际,七郎又很快兑现了协议中的其他承诺。他毫不吝啬,从鬼军的金库中取出十万个阴元注入冥港用以发展军备。这笔资金一到位,就大大地缓解了冥港的财政压力,让讥讽鬼和书虫鬼的眉头终于可以不用一直紧皱着了。

    至于现有的土地和空间资源紧张的问题,七郎也找到了一个解决的办法。其实这个办法十地分粗暴和简单,那就是:挖!

    七郎发动新的联军士兵在冥港外的两个中型洞穴之间又再开挖出一个新的洞穴,并互相连通,形成了三个小“卫星城”。这个新挖出来的洞穴不仅可以用作鬼军士兵的军营和操练场地,多余的土地还拿来开垦新田,实行屯田制,增加粮草供应,减轻后勤压力。

    就这样,短时间内大量的资金、人口和土地资源的增加顿时就给冥港带来了巨大的新的活力,让冥港再次迎来了一轮发展的新糕潮!

509 河口镇的忧虑

    某日,我正与七郎在港主府议事厅商量筹备军器之事。原先鬼军的装备水平实在太差,必须要重新换装才行。但是给它们配的好一点次一点不仅对战斗力的影响有差别,所需的军费开支差距也非常大。

    七郎道:“此事迟早要做,但算不上火烧眉毛,我的建议还是应该做长远打算。若是每次买军器都要从巨瀑城购买,不仅耗费大,而且很容易被他扼住咽喉,受制于人。”

    我问:“你的意思是?”

    “我原先鬼军中就有一批铁匠、木匠,专门在盐漠鬼城铸造军器,只不过后来鬼城陷落之后,没了作坊,它们也就没了用武之地。我只好把它们暂时安置在几个小阴城里。既然现在鬼军已经与冥港结盟,我可以把它们都接过来,重新开办作坊,我们自己铸造联军所需的军器!”

    说到这里,我便想起了当年率军攻陷盐漠鬼城的场景。当时确实在城中看见了许多空置的制造兵器的作坊,但所有的工匠全部都在城陷之前撤离。如果真有这么一批熟练的工匠加入冥港,对于冥港来说肯定又是一大助力!

    于是,我便喜道:“这样最好了!你派人去把它们接过来,我负责购进工具和矿石!”

    七郎点点头,道:“邬芳知道它们在哪儿,我就派她去办这件事吧。只是这作坊又放在哪里才合适呢,新洞已经没有空闲的土地了,继续扩宽又担心会塌方……”

    七郎的话音未落,议事厅外就远远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起初有些急促,很快地又放慢了节奏。不用猜,这肯定又是港主府知客来通报了。不过,这次他倒是长记性了。每次他匆匆忙忙来见我,虽然带来的消息有好有坏,但每次都足够劲爆!

    “港主!鬼帅!”知客进来规规矩矩地行了礼,才道:“河口镇林淼镇长求见!”

    “林淼?”

    “是的。这是他的拜帖。”知客上前来递给我一封用纸讲究的帖子,又道:“林镇长还带了许多礼物过来,说有要事想与港主面谈。”

    “还带礼物来了,他这次的态度这么恭敬?”我稍微感觉有些意外。又有些疑惑。

    林淼对冥港的态度一向是忽冷忽热,既眼红冥港的快速发展势头,又希望从冥港的庞大船队上收取更多的过路费。上次冥港与巨瀑城一战,河口镇就当了一回墙头草。怎么今天林淼的态度就忽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拐弯了,居然还主动上门来求见我?

    七郎此时却冷笑一声,道:“恐怕他是怕了!”

    “怕了?他怕什么?”我问。

    “你先让他进来问一问,就知道他的来意了。”七郎笑而不答。

    我耸了耸肩膀,只好让知客去通传,请林淼进议事厅来相见。

    河口镇的镇长林淼是个大胖子的阴修,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但可别小看他,据说他的阴功修为已经达到了第五重,而且上次在水贼袭击河口镇时他还亲自上阵,与黑太岁勉强打了个平手。

    “翟港主好!鬼……鬼帅好!”林淼一进来就看见了坐在我身边的七郎,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我手一抬,客气地回道:“林镇长不用多礼,请快坐!镇长远道而来,怎么也不先知会一声,我好亲自到码头迎接啊?”

    林淼战战兢兢地在一张椅子上坐下,还只敢坐了半个屁股,苦笑道:“翟港主说笑了!我一个小镇的镇长,哪里敢劳动港主亲自出府迎接?”

    我看着他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禁暗自有些好笑。很显然,七郎刚才说林淼“怕了”应该不是怕我,而怕的是七郎和他手下的鬼军!

    冥港没有与鬼军结盟之前,军事实力上虽然比之河口镇稍微强一些,但财力上还是略逊一筹。毕竟河口镇已经在阴间建城数十年,又占据着河道的入海口,战略位置相当好,除了水贼偶尔会来侵袭,和其他阴城的关系都还不错。而且,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河口镇凭借捕鱼业也赚到了不少钱,只是限于港口水深不够,无法扩大船队规模。

    对于冥港,估计林淼的态度也是又爱又妒。看到只有一日船程之外的冥港凭借着深港的优势把船运业发展得如此之快,他肯定是十分眼红、后悔的。若是当初他先于我占领这个小小的渔村,河口镇此时绝对可以改称“河口城”了!

    但是,现在“风云突变”,七郎竟率领鬼军前来与冥港结盟,原本就不错的军事实力一下子就翻了几番。这下别说林淼还敢打冥港的主意了,恐怕得反过来担心冥港会打他河口镇的主意!

    于是,思前想后,林淼迫于压力只好主动前来冥港示好,更有了下面的一番对话:

    “咳咳,翟港主,您看咱们这一镇一港离得挺近的,理应互相扶持,守望相助才是哦?”

    “没错,林镇长此言在理!”

    “咳咳,翟港主,河口镇地处数条河道汇流进入冥海的入海口,易攻不易守。本镇人口亦有限,兵力不足,上次还亏得港主亲自出手相助,才免于水贼劫掠。现闻冥港与鬼军结盟,实力大增,我河口镇也是……十分欢喜的呀!”

    “呵,林镇长谬赞了!冥港偏居一隅,只是个小小渔港,哪里比得上河口镇的位置优越?况且我与鬼帅结盟,也仅仅只是图个自保而已。”

    “唉,翟港主,您就别谦虚了!本镇听闻,冥港现在拥军两万,又有鬼帅加盟,麾下鬼王、厉鬼等猛将甚多,可称得上是兵强马壮呀!这实力,恐怕连巨瀑城都得自叹不如哦!”

    “嘿!这传闻却是夸张了些,以我冥港的财力可养不起那么多的军队。你看,我与鬼帅正发愁新军的装备问题呢!”

    “装备?贵军需要什么装备?”

    “铠甲、盔胄、兵器、军服,我们都缺着呢!”

    “咳咳,翟港主,我河口镇虽然财力有限,但武库里应该尚存一批甲胄、兵刃,大约能装备五百名新兵。如果港主不嫌弃的话,我愿赠与贵军!”

    “这哪里好意思?要不这样,林镇长你出个价,我们买下来。”

    “不不不!我不要钱,咳咳,港主只要肯收下就好!”

    “不妥!不妥!做买卖嘛钱一定是要付的,林镇长给个优惠价就行。”

    “哎呀,港主就不要太客气了嘛!区区一批闲置的军器,反正我们暂时也用不上。况且,今后河口镇还有许多要仰仗冥港的地方,还望港主照顾一二呢!”

    “照顾?”

    “哎!港主,既然林镇长如此盛情,你又何必推辞呢?”

    “鬼帅你……”

    “对对对!鬼帅说的对!翟港主你就不要再跟我客气了嘛!”

    “我听说,林镇长之前还欠翟港主一个人情,这批军器就当是还人情了吧!”

    “咳咳!是,是有怎么回事……鬼帅如此建议甚好!甚好!”

    “……好吧,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林镇长了!”

    “小事一桩,不用谢!不用谢!”

    ……

    交谈到这里,林淼又面露难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七郎笑了笑,便主动开口问他:“林镇长,你这次前来,除了送礼,应该还有其他的重要事请要跟翟港主说吧?”

    果然林淼被七郎这么一问,猛地又打了个激灵,磕磕巴巴地说道:“呃……鬼帅,翟港主,本镇考虑,呃,能否让河口镇也与冥港、鬼军结盟……”

    “结盟?”我倍感惊讶。

    “是。”林淼此时竟老脸一红,自觉晦涩。

    “哈哈哈!”还未等我考虑,七郎却先大笑起来。他揶揄道:“林镇长,你这是来谈结盟呢,还是来谈投诚的?”

    一听到“投诚”这两个字,林淼的脸顿时涨得更红了,一句话都再也说不出口。以河口镇的实力,此时提出“结盟”,确实有自抬身价的意思。但若说到“投诚”,又有些贬低了。

    “鬼帅说笑了,河口镇毕竟也是一座独立的阴城,和冥港也不是敌对关系,何来投诚一说?”倒是我看不过去了,觉得七郎有些过分,便出言圆场道。

    “对对对!翟港主说的极是!”林淼见我替他说话,忙不迭地表示赞同。

    七郎冷笑,却不理我,直接去问林淼:“林镇长,结盟也好,投诚也罢,以目前的形势,你觉得河口镇应该如何自处?”

    林淼十分紧张,被七郎问得脑门上直冒汗。他哆哆嗦嗦地回答:“要不……我,我每年,不,每月再送一些军费过来,权当作冥港庇护河口镇的回报?”

    “每月多少?”

    “鬼,鬼帅觉得多少比较合适?”

    “你河口镇每月收税多少?”

    “税……”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七郎这样做实在太过分,竟然当着我的面对林淼进行赤果果的敲诈、勒索!什么每月送军费,明明就是要逼迫河口镇称臣纳贡!

    我黑着脸道:“别说了!冥港的军费我们自己想办法解决!林镇长,你只需要依照以前冥港与河口镇签订的合约,在我们的船队通过河口港转运货物时给予方便即可!”

510 第三方势力

    冥港与鬼军结盟后,军事实力大涨,使得毗邻的河口镇倍感压力。其镇长林淼不请自来,主动向我示好,不仅赠送了一批军器,还在七郎的威逼之下打算每月纳贡!

    但我却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出言反对。

    林淼被我的态度给弄懵了,似乎猜不透我此话的本意到底是怎样?他又转头去看七郎,试探着问:“这个……咳咳,鬼帅,您的意见呢?”

    七郎面无表情,也没有看我,径直对林淼道:“林镇长,既然翟港主这么说了,自然还是以他的意见为准!不过,我尚有两个请求,不知镇长能否答应?”

    “鬼帅请说!请说!”

    “现今冥港人口激增,已无空闲之地。我想借河口镇上一块地,用来建造几座军器作坊,加强军备。这个小小要求,林镇长不会不给面子吧?”

    “可以!可以!”林淼一听只是借场地建作坊,便连忙答应了。

    “另外,既然河口镇有心想与冥港结盟,按兵力的多寡,就应该以冥港为马首是瞻。如有外敌侵犯河口镇,我冥港联军自会出兵相助。若有敌军想对冥港不利,河口镇是不是也应该支援冥港呀?”

    “呃……那是自然……”

    “好!林镇长果然爽快!”七郎猛一拍大腿,叫道:“就按翟港主所言,河口镇无需每月向冥港缴纳军费,但一旦有战事生起,河口镇需得听从翟港主的指挥!林镇长以为如何呀?”

    林淼擦了擦汗,仿佛松了一口气,连忙点头:“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鬼帅、翟港主,咱们可一言为定了?”

    “一言为定!”七郎答道。

    七郎提的这两个要求确实并不算过分,同时还能顺带着解决了冥港内无处建造军器作坊的问题,我就没什么可反对的了。于是我也说道:“一言为定!”

    林淼得了我和七郎的肯定回答,面色立马就放晴了,乃至笑得脸上的肥肉都发颤起来。他和我约定好了交付赠送军器的日子和方式后,便高高兴兴地告了辞,回河口镇去了。

    林淼一走,七郎便问我:“你为什么不愿意拿他的钱?我听说之前在巨瀑城来攻打冥港的时候他曾经摆了你一道,这种墙头草还留着做什么?”

    我正色道:“我知道这林淼不是那种一诺千金之人,但河口镇毕竟是冥港的老邻居,唇亡齿寒,我们更应该互相扶持,而不是去欺压他们。”

    “哼哼!这个道理恐怕连林淼自己都不屑一顾!”七郎冷笑,“如果有机会能致冥港于死地,并从中捞得一笔好处,估计他第一时间就会把冥港给卖了!”

    “话虽如此,难道就因为别人有可能不怀好意,我们就要先动手为强?这岂不是欲加之罪么?”我实在无法不同意七郎的观点。

    七郎又道:“那又如何?要按我说,河口镇所处的战略位置至关重要,如果能直接纳入冥港的版图,对于我们以后的发展会更加有利,抵抗阴军的胜算也会大大增加!”

    我越听越皱起眉头,“你是说要直接占领河口镇?冥港与河口镇向来关系甚佳,林淼又刚刚送了一份大礼,你反倒想吞并他的河口镇?这不是仁者所为,与你之前所说的大义完全是背道而驰!”

    话说到这个份上,其实已经很难听了。这也是冥港与鬼军结盟以来,我和七郎之间发生的第一次争执!

    七郎静静地看着我,没有再继续辩解,也没有要发怒的意思。看得出,他还是很尊重我的意见的,包括之前我一口否定了他向林淼索要军费的做法,他也没有当着林淼的面跟我较劲,而是主动让了一步,以我的意见为主。

    也许,我说的这两句话的确有些重了。

    “善良是个好品德,仁义也是。”七郎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就往外走,只轻飘飘地留下了这样一句话:“但作为一名领导者、一名立志要拯救世人,解放阴间,做大无畏事业的勇者,不应被这些小节束缚住手脚,该霸道的时候就应该霸道一些!”

    我望着七郎离去的背影,不由得也叹了口气:“到底是他太霸道了,还是我太心软了?”

    冥港与鬼军的结盟,虽说不论从大局上还是大义上考虑都是一个很正确的决定。但原本毫无关系的两股势力之间的结合必然会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利益,也不可避免地存在各种各样的矛盾。

    我与七郎作为极力促成此事的双方各自的领袖人物,可千万不能再出现猜忌与隔阂,哪怕只是爆发争吵也会对今后的合作产生消极影响。至于在这次处置河口镇的态度问题上到底谁对了谁错了,恐怕还得等到与阴军的大战之后才能知晓!

    说到阴军,七郎来时曾告诉我:他策反并安插在地府里的卧底其实并不止陆之道、陆煜等人,即使在经过了阎罗王严厉的整风运动后的阴军里,他依然保留了数名眼线,每隔一两个月就会偷偷传递出一些有关地府和阴军的消息来。

    我没有贸然去打听这些眼线的身份,不过估计他们在明面上应该都只是担任中低层军官之类的职位,很难再有像陆之道那样的高层人物,否则之前鬼军也不会屡次被阴军追剿成功而实力大减了。

    如此又过了一个月,七郎再次得到了来自地府眼线的最新密报。但这次依然不是关于阴军是否要来攻打冥港的,而是关于道修入侵阴间的!这个消息显然更具有爆炸性,更加让人感到吃惊!

    具体情况是这样的:和冥港相距甚远的地方有一座规模与冥港差不多的中型阴城叫做天坑城。与大多数阴城是由阴脉连接地面不同,该城的顶部有一个巨大而幽深的天然洞穴可以直通地面。从高处俯瞰,那个天然洞穴犹如来自地狱的通道。阳间把这个洞穴称之为“天坑”,而地底的这座阴城也据此取名为“天坑城”。

    天坑城我在左丘城跑商队的时候也曾经去过。天坑里盛产各种地底药材和一些吸血类的蝙蝠,正常人类很难通过天坑爬到千米之下的秘密阴城中去,浓密的阴气和成群的蝙蝠已经足够驱散他们的好奇心了。因此天坑城的存在也一直不被外人所知。

    但不知为何,天坑城的入城通道最近竟泄露出去,被茅山道会的人知道了。他们便组织了数百名道修带着各种探险装备,甚至还包括了一部分不明来历的枪支、弹药,从天坑上的洞穴通道悄悄潜入了天坑城的势力范围。。

    由于道修修炼了道法,有阳气护体,可以抵御阴间地底的阴气。他们又带足了装备,对付那些吸血蝙蝠也不在话下,最后居然还真被他们找着了进入天坑城的入口。

    天坑城的守卫发现了此事,出城去拦截,并与茅山道会的人发生了激烈冲突。但因为对方拿的是枪,阴修手里的冷兵器根本就没法打,结果当场吃了大亏,最后连整座天坑城都失守了。城主无奈,只得被迫带着所有城民,不管是人还是鬼,都全部逃亡到了别处。天坑城也就此落入了茅山道会的手里,竟成了他们在阴间的第一个落脚点。

    此事传到地府耳朵里后,阎罗王勃然大怒。他一向把阴间视为自己的领地,不容阳间的道修插手。现在茅山道会的人竟公然侵入阴间,还抢了一座阴城作为基地,恐怕以后的目的还远不止攻占这一座阴城,甚至会危及地府在阴间的统治!

    阎罗王发怒,阴军自然是要出动的了。据密报中称,阴军已经派出了八千日游军,由日游元帅甘圣亲自领军前往天坑城,势要将入侵的道修全部赶出阴间。

    从人数上来讲,八千阴军对付数百道修自然是够了。但对方手里有热武器,就不知这个仗该怎么打?

    阴军存在的目的主要还是要对付鬼,所以一直使用的都是形制、材质都类似于冷兵器的阴器以及符箓,枪对鬼根本不起什么作用。道修抓的就是这一点,他们的道法专门克制鬼物,而手里的枪又能对阴修构成巨大威胁,否则他们也不敢贸贸然地入侵阴间世界,抢夺属于阴修的传统地盘。

    我将这个消息也知会了冥港的一众高层,其中汪守、讥讽鬼等都还不太了解此事的缘由,十分惊讶于道修竟破天荒地攻入阴间,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为什么?

    我道:“恐怕还是因为几年前在荒坟山发生的误杀事件。当时阴军误杀了一位茅山道会的副会长,阴军的前任日游元帅也当场毙命,所以双方的梁子从那时起就结下了。事后,虽然茅山道会对阳间的阴修进行各种排挤和欺压,但都无法动摇地府的根本。现在他们终于找到突破口来对地府实施真正的报复了!”

    七郎则道:“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对冥港来说暂时反而是件好事。一旦道修在天坑城那边把事情闹大了,地府就无暇顾及我们这边了。”

    “嗯。”

    包括我在内的一众阴修都点头赞同他的这个观点。

    但我还是隐隐约约有种不祥的预感。随着道修的强势介入,原本就很不太平的阴间肯定会变得更加混乱、动荡。道修、阴修、鬼修,代表各自不同利益的三方势力,终究是要在这地底世界中大战一番了吗?

511 互相猜忌

    这一日,冥港联军的几位高层都到了码头,迎接凯旋号的归来。

    凯旋号此次外出的目的就是从河口镇拉回一批新打造的盔甲、兵器,专门用以配备新整训过后的联军士兵。这些军器都是在河口镇的武器作坊里制作完成的,所以被我们寄予了厚望。另外还有几台巨型床子弩正在加紧制造,完工后将安置在冥港两侧的岬角上,可以大大增强港口外围的防御力。

    凯旋号刚一靠岸,就从船上跳下一只鬼来。我定睛一看,原来是大眼。它快速跑到我的面前,行礼后便双手递上一个小竹筒,道:“港主,有来自巨瀑城的密报!”

    我接过竹筒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小卷纸条,展开来看。不料,我却如同被石化了一般,霎时目瞪口呆!

    一旁的柳寒见我失态,便问我:“那上面说了什么?”

    我茫然地把那份密报随手递给了柳寒,却面色古怪地看着另一边的七郎道:“阴军终究还是来了,而且已经到巨瀑城了!”

    “什么?”在场的所有人闻言都不禁大吃一惊。

    “他们这也来得太快了吧!”七郎皱起眉头,“是怎么做到的?”

    两个月前,七郎收到他安插在阴军里的眼线传出来的消息,称地府派出了八千阴军前往天坑城驱逐入侵阴间的道修。当时我和七郎一致认为,既然地府舍得派出了八千兵力去对付茅山道会,近期内应该就不会再计划远征冥港了。

    但事实就是这么离奇,地府不但派出了大军前去收复天坑城,居然同时还派出另一支阴军来远征冥港!

    从情报上看,这次地府派来讨伐冥港的阴军兵力号称一万,而且由夜游元帅亲自统领。我对于地府居然还能派出这么多的兵力来攻打冥港感到十分吃惊,但更令我吃惊的是:这个消息不是七郎安插在阴军中的眼线传回来的,而是冥港派到巨瀑城的耳目传回来的。

    自从上次胜利号前往巨瀑城时被偷袭开始,我就吸取了教训,加强对于外界情报信息的收集,专门成立了一个特情司,并任命了颇有机灵劲的大眼做特情司的主事。

    大眼升官之后,积极性特别高,从冥港军中亲自挑选了数十名士兵,广撒到附近的河口镇、巨瀑城、千岛城和蛇湾,充当冥港的耳目。这些耳目,既要求对冥港和我本人具有极高的忠诚度,又要求善于隐藏自己,才能在关键时刻传递出有价值的信息。

    由于巨瀑城蓄奴十分普遍,鬼修的地位不高,因此大眼派到巨瀑城的十名耳目都是阴修。他们平时以个人身份从事各种职业,收集巨瀑城各行各业的情报,就连护城卫队里大眼也安插进了两名耳目,其中一名还混到了小队长的职务,作用明显。

    这次的情报就是从巨瀑城的护城卫队里传出来的,据称:地府阴军的大部队即将抵达巨瀑城,要求巨瀑城城主提前安排好足够供给一万人的粮草和宿营地,阴军计划要在巨瀑城休整一段时间。另外,夜游元帅还要求巨瀑城提供足够的战船和运兵船只,很显然也是要为接下来攻打冥港做准备了。

    虽然情报上说的是阴军即将抵达巨瀑城,但大眼的手下从巨瀑城把这份情报传递回冥港也需要时间,所以也就是说,当我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阴军很可能已经抵达巨瀑城了。再按照这个来反向推算,远征冥港的阴军与出征天坑城的阴军几乎就是前后脚从地府出发的。

    我心中着恼,便质问七郎道:“从地府到巨瀑城即使全程坐船也需要至少一个半月的时间,冥港的耳目从巨瀑城把消息传递回来又需要半个月的时间。也就是说,两个月前你安插在阴军中的眼线传回来的密报是错误的!否则,为什么他在密报里只写了阴军出征天坑城的情况,却没有写阴军同时出征冥港的情况?”

    “不见得!”七郎一听我这么说,才终于察觉到我眼神中的异样了。但他并没有立即反驳我或者因为遭受我的质疑而发怒,而是冷静地分析道:“诚然,我的眼线的确可能是暴露了,甚至有可能是被策反了。但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完全可以给我一个更有诱惑力的假情报。”

    “比如,他可以骗我说阴军主力全部出动去对付茅山道会了,建议我去偷袭阎罗王的老巢:地府。或者告诉我地府近期计划要从某处阴城采购一大批军用物资,引诱我去劫道,再反过来伏击我!这样的假情报才更有欺骗性和针对性,而不是简简单单地瞒报阴军大部队的行动方向。”

    七郎这番话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还是无法打消我的疑惑。我继续追问道:“那阴军出动一万兵力来远征冥港,这么重要的情报他为什么没有传递给你?瞒报阴军的行动目标,对于我们来说,一下子就减少了两个月的备战时间!”

    七郎依然耐心地解释道:“我认为还有一种可能性存在,那就是我的眼线此刻就身在出征的阴军之中。他受限于行军时的严格军纪,无法跟外界接触,所以找不到接头的渠道及时传递出有关阴军行动的信息。也许,等他到了冥港外,我应该就有办法联系上他了。”

    “哼!等他到了冥港之外的时候,恐怕冥港也已经大难临头了!”柳寒忍不住愤愤地也表示了不满。

    “你们说什么呢?”对面的独角鬼王一听就立即跳了起来,哇哇大叫道:“你们这是在质疑鬼帅想故意陷害冥港吗?这样做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

    “没错!我们现在就是拴在一条线上的蚂蚱,谁也跑不掉!”大力鬼王也来帮腔了。

    我这边的讥讽鬼更是不甘示弱,它鬼小嘴巴大,以丝毫不输于对面两只鬼王的声调叫道:“谁是蚂蚱?你们才是蚂蚱!到处逃命的蚂蚱!我们冥港不论面对什么敌人,一直就在这儿,从来都没有逃跑过!”

    讥讽鬼话里有话,明显是在讽刺鬼军之前被阴军打得到处躲藏,不得不沦落到冥港来的事实。这立马就激怒了原鬼军的一众将领。

    “他娘的!”邙山鬼王怒吼一声,作势就要暴起,“你这只老鬼,啥本事都没有,偏偏嘴巴还贱得很!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看我今天不把你撕碎了吃掉!”

    “你敢!”柳寒、三刀和铁头都一起站了出来,把讥讽鬼护在身后。

    眼见双方一副剑拔弩张的态势,汪守、陆之道和邬芳等中立派才赶忙出面劝解,把互相瞪眼珠子、飚脏话的两拨人和鬼都分开了。

    阴军已经到了巨瀑城,大敌当前,大战在即,但冥港联军此时却陷入了互相猜忌之中。未战就失了人和,败了士气,接下来的这一场恶仗还怎么打?

    “啪!”我用力一捏,把手里的竹筒给捏爆了,并大喝道:“都别闹了!事已至此,互相埋怨也无济于事!我们还是要静下心来议一议,如何才能击退阴军的进攻?”

    七郎见我表态了,也喝止道:“翟港主说的极是!大家现在都是一条战线上的战友,有脾气就留着发泄到敌人身上去,跟自己人吵吵有什么用?”

    我和七郎一起出言制止,总算是平息了各自手下人的喧闹。即使我心里依然存有不满,但专心解决眼前的难题才是当务之急。

    七郎道:“翟港主,虽然这份密报上写着阴军此次派出的兵力号称一万,但按我的猜测,阴军既要分兵去驱赶攻占天坑城的道修,又要派兵来远征冥港,同时还必须保留足够的兵力驻守地府,阎罗王肯定不会真的派一万兵力过来远征冥港。”

    我也点了点头,道:“我也曾在阴军待过几年,自然清楚他们的套路。虽然两年前阴军进行了大扩军,但这样两头出击即使以它现有的两万兵力来说也是相当吃紧的。再加上军费支出和补给供应等问题,,估计地府此次能派出的真实兵力只有五千至七千。”

    “即使是五千、七千,那也是很强的实力了!”柳寒插话道,“我们还是要抓紧时间通知在外的商船队赶紧回港,同时开始囤积粮草,准备守城物资!”

    我转头去对三刀道:“这项工作由你来负责,务必要在半个月内把所有在外的商船队都召回来!”

    “是,港主!”三刀应声答道。

    邬芳也站了出来,抱拳道:“河口镇的武器作坊里还有最后一批定制的军器还未完工,尤其是那几台巨型床子弩至关重要。我愿自请前往河口镇督办!”

    “嗯,你去吧。”七郎同意了,“你把第一军都带过去,作坊里需要劳力的话也可以从军中抽调。作坊里要日夜不停地开动,务必争取在阴军到来之前把这个缺口补上。”

    “遵命!”

    “其他诸位,都请按部就班,各自负责起来,抓紧训练,查漏补缺,全力备战!”

    “是,港主!”

    “大敌当前,诸位同袍都应全力以赴。如果有谁敢疲懒懈怠,取巧耍滑,贻误战机,就不要怪我鬼帅翻脸不认人!”

    “是,鬼帅!”

    一场眼看就要爆发的内讧转眼就在一片紧张的备战气氛当中被消弭于无形。但依靠双方暂时妥协搁置的种种争议还能维持多久的和平,我实在无法预估。唉,或许我当初答应与鬼军结盟的决定就是错误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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