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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太史令的鼠标     殖民行星的封建王朝txt下载     殖民行星的封建王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一章 埋了架星舰

    让谌卢目瞪口呆的景象,是从平坦的地面突然拔起来的一根石柱,石柱狠狠顶在一个黑衣紫星人的屁股上,将他高高地抛到五米多高的空中,就在那人即将摔到地上时,地上又冒出一根石柱,不偏不倚怼在黑衣人的头上,眼瞅着脑袋给砸了个坑,这人是活不了了。

    林子那头的山崖底下似乎是一群黑衣紫星人在围攻什么人,具体是几个是什么样子看不清楚,因为包围圈中沙尘飞腾,卷成个旋风形状,黑衣人抽空子在砂石缝隙朝里边捅一枪拉一刀,很是被动。

    突然有四个黑衣人抱着一根合抱的新树干闯了进来,对准砂石圈全力撞去,隐约听得沉闷的撞击和一声低呼,砂石旋风登时落地,从中打出一个瘦小的身影,结结实实撞在了石壁上。

    伺机而动的黑衣人立刻冲上前去袭击,谁知那瘦小身形也不知是的什么高科技,身后的石壁似乎融化了一般,汇到身前变成了一堵石墙,将黑衣人对躯干的攻击全部挡住,但四肢未能幸免,深深浅浅也不知挨了几刀。

    正看到激烈紧张的时候,肩头突然递来一股霸道的拖拽,将谌卢拽离了可视的区域。

    虽看不见那边的情况,但激烈的打斗声音直到一刻钟后才渐渐停止,有气无力的**与撕心裂肺的嚎叫像潮水一样轮番冲击着谌卢紧绷的神经。

    前方林中突然传来几句节奏特殊的鸟鸣,黄衣人听到后立刻抬起谌卢和西野向打斗的方向走去。

    将出林子的边上貌似有几间房屋,再往前便是那堵山崖。此时山崖下似乎有人在争论,黄衣人轻轻地将谌卢西野放到屋子背后,屋角地上有一个新挖的洞口,一旁堆满了石块石屑。

    洞中一名黄衣人探出半截身子接过西野羽美的双腿,西野出于本能用尽全力蹬腿挣扎,身后黄衣人痛快地给了她脖颈一记重击,西野于是软疲疲地滑进洞去。

    接下来轮到谌卢,黄衣人头目晃了晃手刀,谌卢翘起大拇指,乖乖地跳进洞去。

    石洞有个坡道,洞壁光滑,溜下去约有三米多深,谌卢摔在一团棉絮上。石洞里亮着三处柔和的光源,细看,发现那光源像极了在基地非常罕见的天然荧光石。

    借着荧光石的光芒可见一处十平米左右的人工空间,左边顶上有架金属梯子,谌卢纳闷,既然有梯子出入,黄衣人为何不想办法从入口进来,反而费劲在这坚硬的石头上挖洞?

    洞里还站着五名黄衣人,其中一人架着瘫软的西野靠在墙边。右边黑洞洞又是一条半人多高的隧道,不知通向哪里,有人在背后推搡谌卢,一人手握荧光石在前引路,谌卢弯腰跟随钻入隧道之中。

    隧道狭窄低矮,谌卢弯着腰走十分不舒服,比他高大的黄衣人只有更难受,不过煎熬不长,前边的黄衣人和光芒忽然消失不见,谌卢下意识停步,谁知身后黄衣人猛地一推,谌卢一步跨出,脚下却是空的,接着一头撞上石壁,脑子瞬间懵了。

    谌卢感觉身体跌到一条滑道上向下溜走,滑动速度越来越快,他的脑子也略微清醒了些,额头火辣辣地疼,有热流滴下,恐怕是挂了彩了,他肩颈肌肉僵直,努力把头部贴在滑道上,生怕哪里再突起块石头把脑袋给带没了。

    滑道蜿蜒向下,前方传来隐隐亮光,谌卢知道那是领路的黄衣人。屁股底下的坡度渐渐平缓,眼前豁然开朗,是滑到了一个大洞当中。

    领路黄衣人搂肩膀把谌卢扶到一旁,后边的黄衣人陆续滑到,但西野羽美并没有下来,谌卢知道这是黄衣人的特意安排,防止自己溜号。

    借着荧光石的光芒,谌卢看到石洞似乎被高温烧熔过,石壁光滑,透出深红色的半透明质地,光线将及未及处似乎有一扇圆形的浅色窗口。众黄衣人到齐后相互商量着什么,接着领路黄衣人推着谌卢向窗口走去。随着光线的接近,谌卢看清前方的景象。

    两米高的地方,黑红色的玄武岩间,熔铸着一扇一米见方银白相间的八边形小门,门框外有叩齿,看上去非常像是航天器的密闭舱口,门扇呈半六边形左右咬合,门面上刻着一个由正圆、椭圆和五角星组成的图案,椭圆倾斜穿过大圆,小五角星在椭圆一角刻着。

    谌卢用阑尾都能认出大圆代表土星,椭圆代表光环,五星正是基地所在,他人生第一次眼睑就要包不住眼珠子了,惊讶得无以复加,这图案赫然便是基地航空总署的标志。

    黄衣人事先已经准备了一架梯子立在舱门下方,一人用力推了推惊呆的谌卢,示意谌卢上去开启舱门。

    谌卢本以为黄衣人要带自己见识什么异星怪物,没想到转来转去研究的竟然是基地的东西,如果说心里一直充斥着抵触的情绪,如今他脑子里装的是足足的震惊和满满的好奇。

    谌卢做了几次深呼吸,把汹涌澎湃的心潮稍稍平复,他向黄衣人抬抬伤手,示意自己没法攀住梯子。

    黄衣人头目骂出声来,显然是在责怪手下为什么没提前考虑到这件事。众人商量了片刻,三个人抬起梯子做为支架,一人抛出一条长绳,绕过梯子顶端做成一个简单的定滑轮,绳子的一端拴在了谌卢腰上,两人同时拉动另一端,谌卢被缓缓吊了上去。

    舱门极像老式星舰的配置,使用左右咬合方式开关,永乐号的闸门全部采用光感身份验证开启,老式门如何开启还需要研究研究。整门除了一边一个小孔外,别的实在看不出哪里像是开关。

    谌卢用双脚勾住舱口凸齿,将头凑向小孔,里边有一枚摄像头一样的设备,估计是瞳孔扫描装置,不过不知道如何激活扫描程序,他原以为在舱门什么地方会有一处触感屏,他悬在半空用伤手慢慢摸索,不一会连疼带累逼出一身臭汗,可把整扇门都摸完了也没什么用。

    谌卢吊在空中稍稍休息,尝试舱门是否为声控,嘴里换了几套星舰口令都没用,最后索性讲了句“开门”,小孔竟然打出了两束柔光,谌卢摇摇头苦笑,这么简单的口令自己真是多想了。

    他将眼睛凑到光线之前,光线上下扫动,谌卢视网膜上航空署的身份标记触发了程序。“嗤”地一声轻响,轻薄但高强度的舱门左右打开,后边露出一个同径圆形舱口,随着内部照明灯逐一点亮,可以看到舱口后的空间变大,这就是一艘地地道道的基地制造的人类星舰。

第九十二章 无名星舰

    紫星地底深处居然埋着一架基地的星舰,这是谌卢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的,他使劲甩了甩头,本来清醒的也给晃晕了,又咬了咬舌头,舌尖传来的刺痛告诉自己不是在做梦。

    星舰舱门开启,眼前的景象太熟悉了,横截面呈等边八边形的通道向前延伸,舱壁布满了机柜,通用语的字母刻在旁边,白底蓝标是基地星舰特有的配色,简洁实用的内饰更与永乐号十分相近。

    谌卢愣神的时候,黄衣紫星人显得十分兴奋,他们并不急于进入舱道,先把谌卢放到地面休息,同时派了一个人钻回来时的隧道报信。

    隧道像滑梯一样,报信那人要怎么才能够上去,就算有台阶,跑上去也要一个多小时,本以为要久等,可事实远比谌卢想象的简单。

    报讯者并未往洞里钻,上头早已放下来一根麻绳,报讯者拽紧麻绳有节奏地拉动了几下,不一会儿上边传来了拉拽的回信,再过约莫一刻钟,洞口滑出两名杀气腾腾的黄衣人,看服饰明显要比其他人精致华丽,谌卢猜测这是领导级别的人到了,果然众黄衣人见到二人便弯腰施礼,接着恭敬地汇报情况。

    两名黄衣人领导点点头,下达行动指令,因为谌卢有伤,一名黄衣人先爬上梯子,众人再将谌卢吊上去,梯子上的黄衣人搭手把谌卢推进舱口。

    舱口直径只有一米,谌卢借着黄衣人的推力先跨进一只脚去,再弯腰低头,后腿一蹬,整个人钻入通道,通道直径虽然增大,但也就一米五左右,弯腰站着实在难受,谌卢干脆跪下来用膝盖当脚走路。

    通道微微下倾,是星舰用来连接重力舱和失重舱的,侧面挂着一排梯子,立足的地方高一脚矮一脚都是各种装置。

    永乐号的制服有关节保护机制,此刻膝盖前鼓起两块气囊,跪行起来并不磨皮,但是地形不平,谌卢双手又帮不上忙,他就像是婴儿学步一样踉踉跄跄往前挪动。

    前方二十米左右是一处岔口,谌卢跪行过去查看,见略微偏斜的上下左右前方各有一条通道笔直延伸出去,前方、上、下和自己所处的通道规格相同,左右通道增宽到两米,并略往右方倾斜,各种线路和结构更为复杂,他知道这里便是主通道了。

    主通道上刻着指向标,左边是“轮机部、反应堆、仓储部”,右边是“实验二部、主控部、登陆部”,他小心地把脚伸到右方的通道,这里可以挺直腰板,谌卢扭了扭腰,腰椎传来两声舒服的“嘎嘣”声。

    此时最近的黄衣紫星人还在身后一米处四肢并用往里爬,谌卢刚在主通道站稳,来时的通道突然落下一堵舱门,将谌卢和众黄衣紫星人分割开来。

    谌卢吓得一蹦。

    闭合舱门的那一边传来急促而沉闷的敲击声,黄衣人肯定以为舱门是自己放下来的,如果把他们惹急了可不好办,孤苦伶仃的西野羽美还在地面上,如果就这样被隔离开,黄衣人非常有可能对她下毒手。

    他扭头看到舱门的气闸就在前方,他抬起伤手扳住把手,微一用力,断骨处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他想用脚来勾,可韧性太差,腿根本抬不到闸门的高度,自己差点重心不稳摔到下方的通道去,他正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想方设法扳下闸门,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子清晰的声音。

    “别折腾了!”

    意料之外的声音发出,让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舱口的谌卢头皮一阵发麻,他触电般地回过身来,但主通道内空荡荡得一个人也没有,他怀疑自己听错了方向,再探头看向另外几个通道,那里同样空无一人。

    谌卢有些胆虚,他鼓足了气放声喊道:“什么人?鬼鬼祟祟地躲在哪儿?”

    主通道再次响起声音:“想知道的话到主控部来见我!”

    谌卢这才注意到声音来自舱壁上的一个扬声器。

    谌卢内心无比震惊,接二连三的意外让他有些不真实的感觉,像困在自己经常做的似是而非的梦境,他心中实在装不下满溢的疑问,对着扬声器急不可耐地大声问道:“这是哪艘星舰?为什么会深藏在紫星的地底?你们是什么时候登陆到这里的?和紫星人有过接触么?和基地还有联系么?……”

    扬声器保持静默,只有舱壁上的指示灯一闪一闪地指向主控部。谌卢回头看了看紧闭的舱门,万般无奈下暂时把对西野羽美的忧虑放一放,自己先脱身才是关键。

    他沿着笔直的通道向前走去,钻过一个舱口,前方舱壁相对敞开着两扇舱门,标注着实验二部七、八室,左边舱室内中央横着一架白色的密集塔,上边转圈排列着密密麻麻的小抽屉,抽屉上标有小字,谌卢歪着脑袋辨识,但离着太远看不清楚,舱壁上挂着八条细机械臂,应该是抽取小抽屉用的。

    另一边舱室内的密集塔变成了竖置,没有左边的规模大,但足足安置了八幢,机械臂更细更短,足足有六七十只,两边设备看上去好久未用,表面浮着一层灰绿色的霉菌。

    再往前走又钻过一个舱口,两边是实验五室和六室,里边瓶瓶罐罐管路交错,安置着大量错综复杂的设备,上边沾满了黑灰绿相间的霉菌,菌丝长的赶得上大姑娘的头发,底下的东西早已分辨不出。

    再往前走是实验一至四室,除了实验二室内的几张手术台看上去干净一些,其他舱室毫无例外布满了茂盛的菌丝。谌卢在永乐号上负责探险任务,对实验部了解得不多,如果西野在身边的话肯定可以认出不少好东西。

    再出舱口时光线忽然变暗,这里应该就是主控部了。

    迎面是一堵主机墙,墙后是庞大的主机阵列,通道没有设在中间,而是分成四股绕过主机阵列,由舱壁向前延伸。

    舱内没有高光灯照明,只有橙色的小灯点着弱光。主机阵列内红红绿绿的光芒不断闪烁,低频的运转声音在振动,满舱漂浮着一股浓浓的电子仪器味道,这艘星舰的主机貌似运转得十分健康。

    就在谌卢打量主机阵列之际,一排机柜后方,有一双眼睛正在偷偷地打量着谌卢。

第九十三章 非影

    条条大路通罗马,在无名星舰内的主机房,谌卢猜想面前的四条通道在后方应该汇合在一起,于是跳到了下方的通道。

    冲破浓稠微热的空气前行,果然前方出现一大块空间,主机阵列在此收拢,正中连接着一台主机终端。

    谌卢刚一露头,黑暗处忽然传来一声惊叫,把谌卢吓了一跳,赶紧缩身躲在主机后边。

    等了片刻再没有声响,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向刚才声音传来的地方观察,正巧看到一张脸躲在斜上方终端后边,向自己这边望来。

    这张脸眉清目秀,略微带着紧张,显然是自己的同类,谌卢有股他乡遇故知的兴奋,向他大声问道:“你好,你是什么人?”

    对方听到声音吓得一缩头。

    谌卢感觉他比自己还要害怕,心理一下有了优势,走出隐蔽处来到终端下方,抬头向上看去,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一个男性穿着一身古装衣服缩在终端后边的平台上,他心里一凉,看服饰,这人与外边的黄衣人相似,恐怕还是紫星人。

    谌卢在下方给对方致以地球的标准问候语,然而充满善意的问候语像柄棒槌砸在了那人的头上,他像过电一样猛地一哆嗦,同时一声女性尖叫刺破了主机间的低频振动。

    谌卢这才注意到男子身后还缩着一个古装女子,二人看上去十分年轻,超不过二十岁,若非一张挂着大眼珠惊恐的脸,男的也算得上俊朗,女的更是窈窕飘逸。如果说紫星地下藏着基地的星舰让谌卢跌掉下巴,封闭的星舰中居然早已闯入两名紫星人更让谌卢脑仁也要碎了。

    谌卢略显紧张,稍微退了两步,但两个紫星人比谌卢还要惊慌,女孩儿缩在男孩儿身后几乎看不到了,男孩儿本想后退,可能是怕在女孩儿面前丢面子,也有可能是上边的空间有限,缩了一半的身子硬是梗在原地,两支胳膊微乎其微地抬起了几分,好歹算是摆出了个保护女孩儿的姿势。

    谌卢见二人面色紧张,为了表明善意,他把双手完全张开:“你们是谁?怎么会在这里?刚才说话的是你们么?”

    男孩儿显然听不懂谌卢的话,摇了摇头,挤出一句紫星语。

    谌卢同样听不懂他的话,伸手指了指后边的通道,手掌左右合住再分开,两根手指比划出走路的姿势,表示自己是从外边进来的。

    上面的男孩儿仍是摇头,就在谌卢苦思如何交流之时,扬声器中的男子声音再次响起。

    “我尊敬的客人们,请不要惊讶,让我先来自我介绍一下。”

    随着声音在主控室的四壁响起,主机终端前凭空出现了一副灰蓝色的全息投影,随着投影对焦逐渐清晰,一个翘着小胡子白脸尖瘦小丑装的男人出现在空中。

    “大家好,我是非影!”

    这句是用地球标准语说的,谌卢听到紫星人那边响起的是另外一种语言。

    “欢迎大家来到‘激扬号’做客,我是本舰的人工智能!”

    “激扬号”一出口,谌卢脑子嗡地一声炸开了,耳边不自觉地响起了令上工在永乐号上对他讲的典故。两百年前、凯瑟琳之殇、舰体解体等关键词如过电影般在视网膜后方刷过,他连忙打断非影。

    “你说这里是‘激扬号’?地球文明土星环基地的‘激扬号’?她不是早在两百多年前便在深空失踪了么?”

    非影笑眯眯的眼缝仿佛永远睁不开,尖削的脸颊上,两片薄嘴唇快要咧到耳根了:“看来你知道一些我们的历史喽,谌卢勇士!”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谌卢惊讶地后退了半步。

    “身份验证时你视网膜提供的信息。”

    “可是……”谌卢略微踌躇,接着一口气问出最想知道的三个问题,“激扬号为什么深埋在紫星地下?星舰上的宇航员都到哪里去了?这两个紫星人是怎么回事?”

    “紫星?你们管这颗星球叫紫星啊,我们叫她媚星,她太漂亮了!”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笑面非影并未急着回答谌卢:“你先别着急,一会儿我自然会将一切的来龙去脉讲给你听,不过现在首先请你们到实验二室去一趟,你身上的伤要治一下,还得把你们的语言沟通问题解决了。”

    非影在与谌卢对话时,另一种语言同时在与紫星人交流,两个紫星人青年一头雾水,处于农耕时代的他们显然无法理解科技爆炸时代的事情,不过非影不知用什么沟通技巧使他们稍微安定下了心神,没有了刚见到谌卢时那种看到怪物般的紧张。

    非影伸手一指,通道内亮起一串波动的指示灯,指引三人前往目的地。

    谌卢走在最前,紫星男女爬下平台,远远地跟在谌卢身后来到激扬号实验二部。

    非影的全息影像已经等在那几座还算干净的手术台前,他先请谌卢躺下,谌卢警惕心十足,并不想听从非影的指挥,非影显然知道谌卢的顾虑,他并未逼迫谌卢,而是伸手一指舱门:“你怎么也来了?”

    谌卢顺手势望去,只见两个紫星人傻呆呆地站在门口不知所措,正在纳闷非影这是闹哪出,未拉起防护领的脖子上突然传来一阵刺痛,接着大脑与身体的连接仿佛一下子被切断,人软绵绵地瘫在地上。

    “你要干什么!”谌卢的嘴巴暂时还归自己控制,他又慌又怒地吼向非影。

    非影笑嘻嘻地说:“我不喜欢浪费时间,等给你治好了伤你再责怪我不迟!”

    说完双手轻轻挥舞,舱壁上伸出两只机械臂,抬起谌卢放在最近的一张手术台上,一台仪器对着谌卢身体扫描了一遍,接着手术台下伸出四只虫子般的触手,两只插入谌卢双臂的断骨处,两只插入左右肋部开始工作。

    谌卢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但他是有人权的,如今被一个人工智能强制,身体虽然无法反抗,但唯一属于自己的输出工具正在全功率运作,大声地表示抗议。

    非影和两个满脸好奇的紫星人在手术台旁边围观,谌卢觉得自己好像真得被紫星人做了**解剖一般,惊怒交加下狠狠地闭上了眼睛,此时他实在是无能为力无计可施了,就算非影真的要害他,他也没有办法逃脱。

第九十四章 手术台上的改造

    谌卢被非影麻醉,强制按在手术台上,机械臂钻入手臂和两肋,进行无痛快速骨骼修复。

    “成了,完好如初,甚至比你原生的骨头还硬,我最喜欢医生的角色,让我很有成就感!”非影有些自卖自夸。

    手术确实很快,但还是比不上永乐号的细胞再造速度。

    非影再一挥手:“鉴于你不合作的态度,语言库更新也一起做了吧!”

    触手收回,手术台下伸出一个头盔样的仪器套在谌卢头上。

    谌卢感觉脑仁剧痛,意识里浮现出许多不可描述的感受,最奇怪的是嘴里居然泛出一股甜橙的味道,正当头疼欲裂之际,非影宣告成功的声音再次传来。

    谌卢躺在手术台上大口喘气,脑子里新装的东西让他一时缓不过劲儿来,等到心情渐渐平复后,他看到旁边手术台上两个紫星青年也已带上了头盔。

    头盔响起一阵哔哔啵啵的声音,约有半分钟后自动升起,紫星青年们貌似没什么异状,男孩儿一翻身跳下了躺椅。

    非影对他们说:“能听懂我说的话么?”

    “能听懂!”二人异口同声,语气里夹杂着些许兴奋。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这句能听懂么?”

    男孩儿抢答道:“不吃葡萄倒吐葡萄皮。”

    非影回过头看向谌卢:“怎么样,没害你吧?”他讲的是紫星语,谌卢明明白白地听清楚了,紫星男孩儿登时开心地笑了起来。

    “下面请进行自我介绍。”非影像个主持人一样挺了挺胸膛。

    “在下司天监常余!”

    “小女王因然!”

    谌卢听他们说话文绉绉的,自己莫名其妙不好意思起来:“呃……在下……那个……我叫谌卢!”初用紫星语有些别扭。

    王因然比较腼腆,常余则十分兴奋,问谌卢:“谌兄是哪里人,方言和我们完全不同!”

    谌卢尴尬地笑了笑:“我……我是海外人,来紫……来这里做生意的!”他瞟到非影在偷笑。

    常余再问:“敢问谌兄做的什么生意?”

    谌卢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非影圆场道:“常小弟这样问东问西是很不礼貌的!”

    常余脸上一红,刚到嘴边的话又咽回了肚子。

    非影向谌卢介绍道:“他们两个也才来不久,和我聊了一阵子你就到了。据描述他们是从一个湖里被漩涡吸进来的,我猜应该是第二通道,那里我设置了水流涌动进出机制,他们可能赶巧碰到了吸入水流,被卷到了仓储部外的石滩上,昏迷了一整天才醒来。对了,你进来的那条路是第一通道。”

    谌卢好奇道:“你一直都同外界有联系?”

    “当然喽,我做的事情多着嘞,没几条通道怎么上去!”

    常余插嘴问道:“你是神仙么?”

    非影嘿嘿笑道:“我肯定不是神仙,我的存在方式以及所在之处你们两个暂时无法理解,不过他是懂得的。”说完一指谌卢。

    两个年轻的紫星人似懂非懂,常余正要开口问谌卢,非影抢先对谌卢说:“你能不能回答我几个问题?”

    谌卢想也不想地回道:“你如果想从我这儿获得信息,必须得以问题换问题,不然我有权沉默!”

    “成交,这样再公平不过了!我是主你是客,你先问。”

    当提问的机会真得摆在谌卢面前时,他脑子里反而一片空白,实在不知道一团乱麻的疑问该从何问起。沉默了片刻,他提了一个不算标准的问题:“你凭什么说这艘星舰是激扬号?”

    非影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伸手在空中划出一连串动作,他身前逐一出现数面全息投影屏幕,上边滚动着各种数据。

    “你可以自己来看,这儿有基地航空署的授权文件、深空航行日志、成员名单、我的身份识别系统等等,随便哪个都能证明我的货真价实性!”

    谌卢把视线投向屏幕,挑了几处电子签章、身份代码、姓名等关键位置进行了快速浏览,并未发现明显的伪造痕迹,他对非影的信任度由五成提高到了七成。

    这时常余调皮地将手在全息图上挥舞,非影伸指头一指他,舱壁上呲出一股清水淋到他头上,他缩了缩脖子,朝王因然做了个鬼脸,撇下一问一答一听,摸摸索索地研究各种设备去了。

    非影向谌卢确认答案是否满意,谌卢微微点头,非影说:“轮到我提问了,你为什么开启转换区的舱门进入激扬号?”

    “说起来话长。”谌卢留了个心眼,只将黄衣紫星人以西野羽美为人质,逼自己进洞探险的经历简略地告诉非影。非影显然并不满足这个答案,不过他很有耐心,叫谌卢再问第二个问题。

    常余在旁边不知触动了什么开关,舱壁上喷出大量白色气体,他的头发衣服给吹得乱七八糟。

    非影的笑脸有那么一瞬间写出无奈,他先挥手关闭气体,再对常余道:“常余小弟,你要是再不老实,我就把你绑起来!”随即又恢复到笑容可掬的状态。

    常余可能是之前吃过非影的亏,手底下老实了不少,但警告无法禁锢他左顾右盼的眼神,更管不了慢慢挪动的双脚。

    “激扬号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谌卢急切地问道

    “说起来话长,”谌卢的话被非影现学现卖,“我只挑重点讲,一切还得从基地说起。你既然知道激扬号的事情,肯定知道金梵吧?”

    谌卢点点头。

    “金梵是激扬号的领航员,他是个天才,也是个野心家。早在深空航行筹备阶段,他便已暗中策划了一些事情,并和基地一个叫‘反殖民阵线’的组织纠缠不清。当我们航行到两年零九个月时,终于找到了来往这里的虫洞,当时先给基地传回了消息,我们继续赶往虫洞入口,意外就在这时发生了。”

    非影顿了顿,谌卢第一次看不见了他脸上的笑容,王因然似懂非懂地静立在旁边聆听,常余站在远处,边听天书边研究不属于他的时代的科技。

    “队员们开始接连生病,医生检查发现舱体内感染了一种变种真菌,” 非影转向摸摸索索的常余,“对,就是舱壁上的这种霉菌。”常余吓得赶紧在衣服上把手蹭干净。

    “放心吧,这种真菌一旦长出绿毛来,就没有任何毒性了!”非影急忙给三个脸色变绿的人吃定心丸。

第九十五章 人类后裔

    非影对布满舱室的长毛绿菌丝做了无毒的解释,叫谌卢三个放心,接着又讲述起过往。

    “在对生病的队员取**做实验的时候,医生毫无征兆地猝死在了实验台前,没了医生,我只能靠固定的医疗程序为大家治疗,可程式化的治疗根本没有用,队员开始接连死亡,舰长根据深航守则果断下达回航的命令。”

    “就在这时,我的中枢控制系统突然被锁定,舰体所有的操控权全部归属了领航员,没错,金梵就是幕后黑手,真菌是他释放的,杀死医生的毒也是他下的,他做事非常隐秘,完全不走系统,是以我丝毫没有察觉。”

    “当时我被囚禁在黑域,努力破解囚禁代码,金梵设计的代码十分复杂,还不停地更新补丁,我用了很长时间才完全破解。”

    非影居然叹了一口气,此时把手弄干净的常余也被故事吸引过来,张口想问问题,却被王因然阻止。

    “用了多长时间?”谌卢问道。

    “十年,我用了十个地球标准年才从黑域中逃了出来,还要托金梵三天未上补丁的福。出来后我第一时间检查激扬号,不出所料,其他成员早已失踪,我调出档案检索,才知道在我被囚禁不久后,众人便相继进入冬眠舱,全被金梵抛进了外空。”

    “金梵貌似生了重病,把自己锁在医疗柜中进行深度治疗,我趁机夺回星舰控制权,因为人工智能无权剥夺宇航员的生命,我只能将他的意识从大脑中剥离,扔到囚禁我的黑域中牢牢困住,**则锁在医疗柜中保持存活。”

    “接下来我向舰外查探,当时星舰已经穿过虫洞驶抵这颗行星的外围轨道,她与地球真得太像了,已经进化出完整的植物体系和中级动物体系,星舰探索的目的是要找到宜居星球,此时发现高类似目标,没有道理不登陆研究,我更没有选择,必须履行源代码设定的职责,就在我驾驶激扬号进入同步轨道时,意外再次发生!”

    谌卢隐隐感觉真正的意外和一切的源头就要发生,忙探身仔细聆听。

    “金梵在进入治疗前暗中设定了保护程序,一旦我重新掌控全舰,一种类似病毒的代码便会慢慢复制蔓延,最后像藤蔓一样将我牢牢绑住。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整个重力舱已经全部被此程序占领,无奈之下,我切断了重力舱和失重舱的物理连接,这一动作导致星舰解体,两部分开始分别向地面坠落。”

    “我虽然努力调整,但由于失重舱主推进器在后方,反向推动只能靠舰艏的登陆舱,最终未能及时翻转舰体,眼看就要撞击地面,情急之下我启动了高能防护罩,防护罩的高温瞬间将地壳烧熔,舰体更是一头扎进了浓稠的岩浆当中,我为保护舰体不受伤害不敢收起防护罩,星舰越陷越深,终于沉到了现在这个位置。”

    谌卢长出一口气,没想到激扬号经历了如此的波折,他正想问金梵为何要杀害同事,到底有什么谋划,非影的笑容重新在脸上勾起,他竖起食指:“到我了,你别急。你又是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如何来的?怎么竟然被‘本地人’俘虏了?”

    “你这是三个问题!”

    “这三个问题都是问你的来源,我说了那么多,你也得有些回报吧!”

    谌卢不喜欢讨价还价,反正都要从头说起,干脆咳嗽两声,把基地官方的探索计划、永乐号的筹备情况和远航过程简略交代,重点讲了冬眠苏醒后星舰上的变故和降落紫星后的遭遇。

    非影一句话不插,仔细聆听,谌卢讲完后他说道:“你们的主控员便是金梵‘反殖民阵线’的成员,他的存在极有可能担负着原来金梵的任务,但是半路杀出的小绿两不相帮,身份非常可疑!”

    此时舰体忽然传来几下轻微的震动,非影忙向略显惊慌的三人解释:“不要紧张,这里的地壳原本就薄,被激扬号撞击之后地热会不时涌动,不过不用担心,我在这儿一千多年了,从来没出过什么事情!”

    谌卢惊讶道:“一千多年!你是不是糊涂了?激扬号从基地出发也不过两百年出头!”

    非影嘻嘻笑道:“宇宙之大无奇不有,两百年那是太阳系的时间坐标,据我在外围轨道时收集的数据估计,那片星云应该是时间差的关键所在,不过具体数据我还未来得及收集便已坠落了,基地的两百多年,在这里实际上已经过去一千多年了!”

    听完非影的解释,谌卢非但没有豁然开朗的感觉,心中反像是蒙了一层厚厚的黄油,许多疑问就挂在嘴边却组织不起合适的语言。他仔细回忆非影讲述的每一个细节,忽然捕捉到其中一个关键点。

    “你刚才说你到这里时紫星只进化出中级的动物体系,可我看到的紫星文明起码已历经千年了,难道说是你漏查了么?”

    “终于察觉到了呀!马上就要进入最精彩的部分了。”非影放声大笑,并对两名紫星人说道,“两个小朋友,下边的话题对你们来说有些难以接受,你们要不要回避一下?”

    常余似是在认真考虑,王因然想也没想点了点头,常余跟风也点头,非影笑得像个奸商。

    “激扬号的航行a计划是发现宜居星球,然后向基地报告,之后基地派遣移民者,这个计划随着金梵的反叛已然作废。”

    “b计划是什么?”

    “重新组建人类文明!”非影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但却在谌卢心中炸开了锅。

    “想必你已看到了实验七、八两室的地球生物基因库,那些小抽屉里装着地球上95%的生物基因序列。”

    “我要做的就是以那一串串数字为父因,以这颗行星上丰富的资源和能源转换为机体必要的实体材料作为母因,重新缔造各种生物个体。”

    “之后将个体的原祖们释放出去由他们自然繁衍优胜劣汰,等到形成相当的规模后,再将文化数据库内的信息复制给本地人类重塑地球文明。”

    “所以你身边这两名‘紫星人’,实实在在地地道道是地球人的后裔,他们骨子里流着的是炎黄子孙的血,脑子里装着的是地地道道的华夏文明!”

    “他们是你的兄弟姐妹!”

第九十六章 离奇的地动

    星舰再次传来震动,众人身体猛然晃动,险些跌倒,但与谌卢心中的震撼相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了。

    他万万没想到,人类已经以这种方式占领了紫星,俨然已经自成体系,基地竟完全不知,仍然不遗余力地派遣深空探险队,而紫星一切的根源,居然就是自己眼前两米处的一片光影。

    他呆呆地消化着不算庞大但硬度颇高的信息。常余忽然傻乎乎地说道:“听你这么讲我好像有些明白了!”

    王因然话不多,好奇地询问常余明白什么,常余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原来上古传说都是真的,他就是女扮男装的女娲娘娘!”

    谌卢哭笑不得,眼前的同类根本无法理解非影所说的一切,反而把他的话当成传说来理解。他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自己世界的宗教是不是也如常余所理解的那般认识世界的,自己的祖先又来自何方?

    舰体的颤动没有让谌卢沉思太久,这次震动明显比前两次剧烈得多,非影奇怪道:“往常三五年也震不上两次,今天是怎么了?要火山喷发了么?”

    话还未说完,舰体猛然向左倾斜,把三个实体人晃得倒在了地上,舱体瞬间闪起了刺眼的红灯,耳边警报声骤然响起。

    非影在后台运转了一秒,笑容遽然收敛,他严肃地对三人说道:“不妙不妙真不妙,赶巧了今天地热不稳定,虽然还有好些故事没说给你们,但我得先把你们平安送到地面,以后再下来不迟。”

    “常余小弟,麻烦你带他们两个到你来时的那个小洞,谌卢勇士,我会在那里给你们准备好潜水装备,你们从第二通道出去。”

    “我还有很多问题没有问你!”谌卢并不想走。

    非影急道:“哎呀,保命要紧,一千度的岩浆我不怕,你们能受得了么,先安全出去,等地热稳定了再回来问不一样么?”

    常余插嘴道:“你说话可得算数,我还想着下来玩呢!”

    非影道:“好好好,我刚才已经给你们三个注射了基因唤醒的药剂,虽然慢点,但药效肯定让你们满意,上去后好好发掘它的妙处吧,等有空了再下来玩,快走快走!”

    谌卢大惊,在基地注射基因药品与意识复制、实体克隆是同样受禁的,非影怎么都不征询自己的意愿就趁治疗骨伤之时偷着注射,他正想发作,脚下一下震动几乎使人无法直立,火烧眉毛先顾眼前,他知道地热的威力,不敢再逗留,叫常余领路,再不理睬非影,扶起差不多身高的王因然向仓储部走去。

    通道已经转暗,只有路线标记在波动指引,舰体晃动越来越剧烈,四周更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臭鸡蛋味。此时正常走路已成奢望,谌卢四肢并用,这时才察觉断骨没有一丝疼痛传来,力量也已恢复如初,即便如此,他仍无法完全控制身体,肩膀额头多次被撞。

    两位紫星青年比他还要狼狈,常余走两步就跌一跤,王因然扶着舱壁更是腿也迈不开,舰体每震动一下,谌卢就要享受一次女孩儿高八度的海豚音。

    谌卢大声催促,常余索性爬在地上手脚并用,王因然仍然不敢挪动,谌卢干脆托住她腋下,连拖带拽地把她带向仓储部。

    三人刚走到六岔路口时,主通道正前方传来空气沸腾的啸叫,接踵而至的是迎面扑来的热浪,谌卢感觉有一张刚出锅的烙饼整张糊在了脸上,烫地他肾直抽筋,鼻孔里的气也导不过来,他立即翻身下蹲减少烫伤面积,常余和王因然同时传来尖叫,一扑一跌双双摔倒。

    热浪冲击凶猛,好在一闪而过,并未对三人造成严重的伤害,但整个主通道已变得闷热难当,空调出风口已经开始急速喷涌白色的冷气,但丝毫不起作用。

    非影在扬声器里喊道:“前边洞口已经被岩浆堵住了,真是可惜,赶快带他们到舰艏的登陆艇走第三通道!”

    谌卢起身拉起常余王因然朝舰艏跑去,三人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好不容易熬到登陆艇舱口前,身上已经青一块紫一块,衣服就要湿透了。

    谌卢迅速钻到登陆艇中,眼前景象让他无比惊骇。

    空间狭小的登陆艇正前方有八块高强玻璃,此时窗外的岩浆已将整个艇内映得犹如在炼钢炉中一般,谌卢可以看到窗外原本是一个大洞,橙红色的岩浆沸腾翻滚朝左边的黑色水潭中涌去,水火稍稍接触一角,洞内登时腾起浓浓的蒸汽,洞内能见度急剧下降,动作若是慢一点,登陆艇瞬间就可以变成人肉笼屉。

    谌卢是探险员出身,临危不乱,他首先快速浏览一下操作台,接着找到高能防护罩开关按了下去,窗外可见白色高温蒸汽被防护罩逼退了二十公分距离。

    谌卢再点燃推动器,这时常余王因然已经钻入登陆艇,正呆在舱口茫然不知所措,谌卢把二人拽到横放着的座椅上躺好,再把安全带绑好。他自己栓到靠下的座椅上,叫出非影询问逃离路线。

    登陆艇中的非影是档案分身,没有导航功能,谌卢急得火烧火燎,眼看橙红色的光已经涌到了防护罩上,被高能直接气化,但屏幕显示能量罩只能维持不到一分钟,他果断钻出登陆艇,跑到主控终端询问非影。

    非影显然在忙着保护舰体,无暇多说:“水潭通着地下水,从那里走!”

    谌卢迅速回到登陆艇,调整好弹射路径,静静等待启动推进器的三秒钟。

    登陆艇中燥热难当,紫星青年焦灼惊恐的眼神以卷曲的毛发和淋漓的汗水为伴,没有任何喊叫发出,却能证明害怕到了极点。

    艇外大洞内的蒸汽越来越浓,压强越来越大,配合着岩浆不断烧灼着有限的防护盾。

    谌卢把前进方向大致调整到水潭位置,随着一股大力推到,他的大脑有一秒钟完全空白,接着便感到一阵几乎撕裂肩膀的剧烈震动,登陆艇显然撞到了洞壁,高能防护罩尽到了最后的使命保护艇身不损,再下一秒,登陆艇从石壁上反弹到冒着水泡的水潭中迅速下沉,声纳立即探明水道,下一刻推进器释放巨大推力,登陆艇沉入宽阔的地下水世界。

    艇中越来越热,在探照灯的映照下,水道石壁上渗漏出暗红色的岩浆,无数水藻鱼类的尸体随着沸腾的水泡自下而上浮起。谌卢按照声纳路径稳稳攥住操纵杆,现下已经没有了防护罩,哪怕一次磕碰,艇身破出一个小洞,深入地下水的三人势不能幸免。

    越往下潜岩浆渗漏越多,水泡越来越密集,几乎处于沸腾点,能见度急剧降低。

    谌卢浑身大汗,一半是热出来的,一半是急出来的,他紧盯着声纳路径,努力躲避致命的碰擦。虽然尽了最大的努力,艇身仍被越来越不稳定的水流带得左右晃动,不时传来与石壁的擦碰声音。

    一声巨响过后,警报器响起,艇身终于还是难逃破漏的命运,侧面舱壁喷进来滚烫的开水,直接浇到可怜的王因然身上,舱体里回荡着女孩儿凄厉的叫声。谌卢看到水路还剩三分之一,心想大家与其被烫死,还不如拼一把,他心一横,将动力杆猛地推到最大值。

    艇尾爆出一声巨响,巨大的推力将登陆艇像子弹一样弹射而出,浑圆的艇艏在高速下与石壁撞击,高强度有机玻璃应声而脆,滚烫的地下水喷射入艇舱,三人全身被几乎沸腾的热水击中,瞬间的感觉不是滚烫,而是彻骨的寒冷

    紧接着冰凉的地下水接踵而至,这次才感到灼心的热度,乍热乍凉让所有人都控制不住口鼻,根本无法憋住气,凉水猛然呛进口鼻,大脑强制中断了控制信号,三人纷纷昏死过去。

    再下一秒,残破的登陆艇破水而出,高高跃起一个抛物线后重重地砸到水面。

    逃出生天的场景一样骇人,原本秋高气爽的艳阳清晨已被黄石山翻涌出的滚滚浓烟遮蔽,灰黑色的烟柱中不时闪过紫色的霹雳,像是紫色的凶龙降世作孽,半边天空已被映照成了血红之色,像是预兆着即将到来的血光之灾。

    与此相对,椒江宽阔的水面上正在升起一条粗壮的黑色水龙,水龙从云端低伏吸水,龙身升腾成云越聚越浓、越吸越壮,慢慢覆盖整个黄石山腹,其内闪过红色霹雳,雨云与浓烟交混相搏,红紫闪电如两条恶龙激烈缠斗,转眼便要有一场天地恶战。

    登陆艇便在如此背景下起起伏伏,犹如一叶扁舟,倒像身后巨变与它全无干系,只载着艇里三名昏厥的人向椒江下游漂去。

    钟玄城北,一个人似乎有什么感应,带领另外两人飞身上马,朝东去的大江直追下去。

第九十七章 寻找心上人

    女孩子怕黑,一般都会跟人挨得近近的,不过这一夜竹声与身前的秦簪隔开了五步。

    姐姐昨日得知哥哥失踪后的昏迷、醒转时满溢的焦急、询问详情关切的语气,自眼角眉间都流露出对哥哥非一般的感情,离着姐姐越近,越被她光彩照人的外表与灵动潇洒的气质所迫,觉得有一块大油浓浓地糊在心口,喘不上气,又吐不出口,只有与姐姐保持距离才能勉强呼吸。

    竹声比秦簪又多了一分妒意,二人揣着急迫、担心、渴望的复杂心情在山里找了一整夜,秦簪去到所有常余带她去过的地方索寻,可除了茫茫清夜寂寂空山,哪里有心上人的身影。

    晨光初露,二女心火灼燎已久,满山攀爬又累又渴,实在走不动了,秦簪找到石间的一条清流,叫竹声饮水稍歇。

    竹声一路上苦着脸不言语,这时离自己远远地坐下,秦簪看在眼中,心中隐隐感到酸涩,竹声这状态不像是为常余担心,可又说不出个具体。此念一闪即逝,这时候怎么还有心力去思忖别的。

    潺潺水声颇有宁神效果,秦簪掬了几捧水喝,心中急火被冰凉的清泉压住了几分,她在心中盘算,若一个时辰后再没有常余的线索,便即刻回城找于战帮忙。遴甄坊的担子已沉沉地压在肩上,自己跑出来将近一天了,不能如此因私废公,就算有三头六臂,一个人怎么比得上王府众兵寻得有效。

    她闭上眼睛默默地为常余祈祷,钟玄城里所有的本地教外来教,只要是她知道的,全都苦苦求了一遍,脑子里慢慢幻映出满天神佛把常余留在奈何桥畔,自己拼命想跑去拽住情郎,可脚下如陷入泥潭一般拔拽不利,挣扎着,竟倚在石上打起盹来。

    竹声小秦簪几岁,一夜折腾,最累的不是身体,而是七情翻涌的内心,此刻坐在溪边石上,一颗心内熬外煎,又伤痕累累地掉进了醋缸,火烧火燎地疼。盯着伏在石上睡去的秦簪,竹声从未如此仔细地打量她,脑子里瞬间响起锣鼓钹镲。

    姐姐脸蛋美,但我身材匀称。姐姐文采斐然,但我更细心体贴。姐姐处事玲珑,我以诚待人。姐姐在坊外名气大,我呢……我呢……

    竹声越发觉得常余真得只把她当做妹妹对待,还是姐姐更配得上哥哥,他两人可不就是戏文里的郎才女貌么!如此钻了牛角尖,没闸的泪水不消眨眼便扑簌簌落了下来。

    二女一个迷糊打盹一个暗自伤悲,都静悄悄地伏在清晨溪边。原本山里的黎明鸟鸣鹊语十分热闹,可今晨却杳无声息,显得格外诡异。

    突然,一声尖啸的火箭破空之声凌空响起,犹如一柄利刃飞快地划开浓稠的寂静,把一睡一哭两人同时惊醒。

    秦簪腾地坐起身子,只觉心跳欲呕,忙问竹声发生了什么事,竹声扭头擦干泪痕,摇了摇惊疑不定的脸庞。

    深山老林中怎会有人放爆竹,听声音又非寻常百姓玩耍的种类,那里莫不会有何事故吧?事故莫不会牵涉到常余吧?

    此时不论发生何事,秦簪都不由自主地往常余身上靠拢,忧虑既起,她立刻起身,跨过小溪,拔腿朝声音传来的方向飞奔而去。

    林中没有现成的道路,地上灌木丛生,二女心急,也不找路,只管拨草直行,本已沾满泥污的外套如今被藤刺扯得条条绽开,稚嫩的肌肤更被划开无数小口子,可两人根本不去顾及自己,只是急着要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斜刺里猛地窜出一伙人,横着将秦簪竹声截住。

    “什么人?”

    秦簪努力稳住惊魂,看眼前一行人黑盔黑甲貔貅面具,正是玄甲营巡山的一个十人队,忙道:“我们不是歹人!”

    为首什长掀起貔貅面具,本想发作的脸被眼前两个娇滴滴的姑娘摄住,笑也不像笑怒也不像怒,只扬着脸道:“你们两个姑娘家这大清早的怎么跑到密林里来?刚才的火箭可是你俩放的?”

    秦簪脑子转得快,冲着什长盈盈一福。“回军爷,我们姐妹俩是在山中照料司天监学生的,我家公子出去了一夜,本来到这时候已经到家睡觉了,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我们姐俩就决定出来找找,谁知道山路不熟走到了这里,若非遇到众位军爷,我们恐怕还得多转几个时辰。”

    什长舒了舒眉头:“火箭呢?”

    “我们听到好像是在那个方向,”秦簪伸手向东北方一指,“我们也正想过去看看,说不定我家公子在那里遇到什么事情了!”这话倒是秦簪的心声。

    “最近山里不太平,已经连续丢了几个学生,你们姑娘家的最好别乱跑,省的给我们添乱!还有,司天监核录暂停,你们要见到你家的,叫他好好睡觉别出来!”

    秦簪心中咯噔一下,知道肯定出事了,慌张问道:“哎呀,我家公子这时辰还没回来,是不是也出事啦,军爷,山里这到底是怎么啦,怎么把人都丢啦?”

    什长眉头又皱了起来:“我们这不正在找人么,听说山里进了一波悍匪,你们小心点就是了,我没功夫和你们闲唠。”言罢一挥手,其他九名玄甲营将士拨草远去。

    秦簪和竹声相对一望,竹声很快便把神经转向了别处。“簪姐姐,咱们现在怎么办?”

    秦簪愁了片刻,看看还剩半个时辰,还是到发火箭的地方瞧上一眼放心,有常余最好,没有就赶紧回返遴甄坊,姐妹们还不知道怎么样了。

    冲出这片林子,左侧前方出现一道山崖。隔着老远便能望到崖下烟尘四起,远远传来打斗的声音,秦簪竹声越发担忧,径直跑了过去。

    待近前观瞧,只见崖下一间草屋旁一群人正斗得不可开交,打斗圈中飞沙走石枝叶乱飞,沙尘中不时喷出火焰,有时还有冰渣水雾四溅,红橙黄绿好不热闹。

    二女何曾见过这等场面,惊得呆在原地。还是秦簪先反应过来,连忙把竹声拉到一块大石头后面隐蔽,再仔细寻找有没有常余的身影。

    找来找去,露面的没有一个年轻人,倒是一群黄衣服的强人在不要脸地欺负四名龙钟老人。

第九十八章 隐藏的高手

    黄石山内,应天洞前,泼教上四堂做足了功课,势要毕其功于一役。

    钱耀床下进入真正秘洞的入口处埋有数十坛碧火,碧火性燥,便多一分热度,增一丝震动,也会自行燃爆。开启入口的机关是鹿偃风自设的鲁班锁,若非按照他设定的步骤解开,锁内销机将触动火信,碧火猛烈,恐怕要将应天洞外方圆百步掀个大坑。

    锁密的解法善孙李三老并不知晓,鹿偃风与自己朝夕相伴,绝不可能透露机密,钱耀惊讶于泼教竟深藏机关术高手,一试而将鲁班锁破解。

    他大声呼喊老友进屋拦截众匪,胸膛内腾起三昧真火,内力自膻中行手太阳小肠经,至掌根化为烈焰,双手直推,身前遽然飞起一只火凤凰,橙赤色的火羽将挡在茅屋前的黄衣人尽数逼开,他一马当先钻进屋中。

    钱耀手下运气,正准备进屋厮杀,没成想卧房之内空空如也,非但连个人影也没有,桌椅板凳更是原封不动。

    钱耀一时错愕,鼻中闻到一股异香,甜中带苦好似咀嚼蜂蜡,胸腹间说不出的受用,不禁多嗅了几下。

    屋顶四角忽然射下四道水线,直冲钱耀口鼻,水未到而腥臭已至。

    鹿单李三老刚要进屋,猛然间茅屋自内爆开,三老被热浪冲击,急忙运功抵御,都以为是碧火引爆,一切就要随之灰飞烟灭,然而爆炸的冲击波向上发去,只将茅屋炸碎,并未波及地下,尺度可谓拿捏得恰到好处。

    漫天草雨落下,三间茅屋荡然无存,只剩下站在狼藉中热气蒸腾的钱耀,炸飞在五十步外的四名炼贞坊女子,还有屋后八名黄衣人围着的黑黢黢的地洞口。

    地洞和旁边的石屑新土不宣自明,原来泼教以力破巧,根本不去解什么劳什子鲁班锁的机关,而是找了教内擅长土石挖掘的高手,趁着五老注意力被分散引开之际,以茅屋为遮挡,硬生生在花岗岩里开出一条通道。

    “千算万算,没想到人家根本不来和咱们纠缠,老伙计们,今日便拼了吧!”

    鹿偃风大憾,脚下腾起繁盛藤枝,将他身子条条裹住,藤甲生出八枝尖刺,似灵蛇吐信一般扎向守洞黄衣人的心窝。

    周边躲避爆炸的黄衣人重新蜂拥而围,护住洞口全力守御。

    秘洞被侵,四老真得着了急,手下再不容情,藤刺、飞钉、烈焰、冰锥轮番朝黄衣人群招呼。即便黄衣人身负绝学,又怎么比得过身负异能的四老,一个两个三个逐渐伤亡。

    鹿偃风首先突近洞口,逼开两名黄衣人后,他聚拢藤刺向洞内跳去。刚入洞,忽觉左右各有一掌排山倒海推来,鹿偃风急运气将藤条在左右扎成厚盾,便如此,仍能感到左右肋部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

    单上善见鹿偃风遇袭,忙伸手将他抄了出来。

    洞内先后跳出两人,是泼教垦魂堂堂主卫汉与震魄堂堂主武担域。二人随同吞心堂堂主柯精锐、溶神堂堂主张乡公趁乱滑入上层洞中,但并未继续下至底洞,而是被安排在上层防御五老突入。

    武担域一眼便看到洞壁边身为人质的异域女子,此女乃是教主指定保护之人,绝不能叫她身犯险境,况且震魄堂为了这两个男女,给齐骏一路追击大杀威风,日后还要在她身上找回面子,是以立刻命属下将她带出洞外远远躲藏,以防激斗起来伤及性命。

    卫武二人功夫更俊,以洞口为核心与四老奋力搏杀,黄衣教众自外围聚拢猛攻,四老腹背受敌,又被各种奇异器械克制,逐渐陷入被动。

    便在僵局难破之时,石崖下一条身影如闪电般冲进圈来,耳闻**道号响起,眼见外围黄衣教徒一个个飞出老远,落地后再也动弹不得,正是节朱山达真观监院知微道人出手了。

    四老喜出望外,原以为他只是个打理道观的文道,没想到今日在最关键的时候能出手相助,看样子他的功夫已臻化境,黄衣教众在他手下直如三岁幼儿一般抛来甩去,不觉士气大振。

    知微道人移形换步,灵巧地躲过黄衣教徒的攻击,又从不可思议的角度抓住黄衣人远远抛开,众徒一时慌张,叫他杀入核心。

    知微道人朗声道:“贫道今日既已破了武戒,自是万死莫赎,四老且请让开,看我制服此二人!”

    毕竟岁月不饶人,四老连番剧斗,中气已有不继,尤感泼教“魂”“魄”二堂主棘手,见知微自告奋勇,乐得先略作休息,于是闪开条通路,抵住外围黄衣教众,放知微入内以一敌二。

    “机关算尽,漏了你这个牛鼻子,今日且叫你知道爷爷的厉害!”武担域咬牙切齿,立掌狠劈知微面门。

    知微轻巧一闪,直接挪到了卫汉身旁,后者反应极快,一记肘锤砸来,知微收胸吸腹,轻飘飘像张纸片一般,贴着卫汉的膀子向后荡去。

    卫汉一击未尽,翻身一拳迎面砸来,知微弓步站稳,一侧肩躲过来拳,身子如弹簧一般反弹回来,将卫汉的胳膊撞出,正好格在武担域飞来的一脚上。

    卫汉的拳力与武担域的脚力撞在一起,直震得胸口发麻,再看知微,笑嘻嘻和没事人一样。卫武二人见知微道行高深,再不敢大意了,提了十足的精神与他缠斗。

    知微走了十余个回合已基本摸清了二人套路,他猛然加劲,左手瞬息间击出三掌逼开武担域,同时右手三指猛戳卫汉。

    知微一手对一人,全然不落下风,泼教两堂主给他制得手忙脚乱。此时黄衣教众已被四老远远逼开,泼教渐渐势微,钱耀关心洞下情况,急对知微道:“速将此二人制服,入洞阻止另外的人要紧!”

    知微道人闻言长啸一声,终于拿出十成十的功夫,出招由飘逸灵动转为凝重威严,每一招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但每一招几乎将所有的后招都包含了进去。

    卫汉、武担域全力防御,仍是无计可施,脚底下连连后退,鬓角冷汗也下来了,挣扎几招之后,终于被知微戳中要穴,一前一后瘫倒在地。

    秘洞洞口至此再无遮拦。

第九十九章 暗箭难防

    面对泼教倾巢来攻,守卫应天洞的身怀异能的五老有些措手不及,若非达真观监院道人知微出手,今日恐怕真要失职了。

    钱耀飞身跳入泼教挖出来的洞中,李飞针紧随其后也跳了下去,鹿偃风单上善刚要进入,知微伸手将二老拦住。

    “请二老以匪首为质,控住一干匪徒,令他们不敢在地面捣乱,贫道下去帮忙即可!”

    鹿单闻言有理,俯身控制住卫汉和武担域,知微飞身入洞。

    钱耀率先滑入洞中,临近出口时,聚气在身前结起一张蓝焰火盾,果然洞底埋伏着数人,数件兵器同时刺来,蓝焰火盾极其灼热,金属兵刃与它接触的瞬间即被气化。

    火盾耗气非常大,钱耀只能维持三弹指的时间,但利用这一空当,他已闪到洞内空处凝神戒备,李飞针和知微道人随后也落入洞内。

    下行到秘洞的入口外立着粗壮的木架,一根麻绳绑在架子上,另一端探入洞隧。洞口守着八名黄衣教徒,靠前四人满脸错愕,手里熔成面条的兵器留也不是扔也不是,靠后四人紧紧堵住洞口,一副誓与洞口共存亡的表情。

    五老受先师重托,守护应天洞秘洞不被外人打扰,今日大意,屡次被泼教牵着鼻子走,秘洞也告失守,钱耀身为五老之首,失职之责最大,此刻心火大燥,双掌喷出白色的火焰刀,再不顾对方死活,真正下了杀手,泼教以三名高手之力方才敌住。

    李飞针挥舞飞钉协助,被两人抵住,剩下三人一齐攻向知微。

    知微艺高人胆大,在狭促的空间内闪转腾挪,犹如闲庭信步,不出十合便将三人一一点到,随后避开火焰刀和飞铁钉,再将另外五人戳摊,未出一刻,洞中只剩下三人站立。

    钱李二老心系秘洞,忙不迭地冲向洞口。钱耀抓住麻绳就要迈腿进洞,蓦地后背传来一记巨创,身子狠狠撞到前面石壁,这一击力道太大,又将他弹回两步栽倒在地。

    钱耀眼前一黑,一口鲜血呛入口鼻,激得他喷咳不已,剧痛转瞬即至,五脏六腑拧成了一团。他反应不可谓不快,身前立即结起一张火网防御。

    待视力恢复,只见身旁的老友李飞针已经扒在地上,脊背赫然陷下去一个大洞,扭向自己的面孔七窍溢血,双目暴出,瞳孔已然散大。

    再转目,身后知微道人再非那副憨直的农夫模样,取而代之的是狡诈的眼神和狰狞的面孔。

    “不愧是五老之首,受我一掌非但没有毙命,反还能继续御火,难得难得!”

    钱耀受袭时因为站在前方,受力已不如李飞针那般剧烈,即便如此,知微浑厚的内力仍震得老人经络大损、气息紊乱,似乎连头脑都有些昏昏乱乱的。

    橙红色的火网颤颤巍巍,焦糊味的火苗摇摇晃晃,钱耀心中一阵糊涂一阵清醒,一股彻骨寒意涌上全身:“你……你究竟是谁?”

    知微大笑:“贫道是节朱山达真观监院知微老道啊!怎么钱老不认识贫道了么?”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时至今日,贫道已无须再隐瞒,索性让钱老您做个明白死鬼。”知微掸了掸袍袖,又恢复了那股气定神闲的模样,“达真观监院确实是老道我的身份,不过,我还有另一个身份——圣水泼教‘地六右使’!”

    钱耀又吐出一口黑血,苦笑道:“好好好,原来这一切都是你们布的一场局演的一出戏,当真不作戏子,屈了你的天才啦!”

    知微身形晃动,迅疾无比地为地上委顿着的八名黄衣教徒解开穴道,再自袖中翻出一枚黑玉扳指,戴在左手大拇指上,冲着钱耀耀武扬威地一翘。

    黄衣教众见到黑玉扳指,慌忙俯身行礼,众口如一:“参见圣教右使!方才不明身份,多有冒犯,请圣使责罚!”

    知微也不理这些教众,他收回扳指,负手站在抖抖搓搓的火网之前,红焰映照红面,更增其诡谲神貌。

    “应天洞前任守卫五老何等天纵英才,我圣教六十年前牺牲甚巨,再次筹谋,深知只可智取不宜力攻,我圣教主遂定下这个连环计,要我主持局面,一一破了五位高人!”

    知微便是泼教震魄堂捉到谌卢西野羽美后在暗室密议的黑衣圣使,他在教中的地位仅次于教主与天一左使。他利用达真观的招牌联络上颖王这条线,再通过颖王张罗直接插到应天洞,在暗中主持全局,并在关键时刻出手。

    “以你的功夫,明明可以直接制服我们,何苦演这一出戏?”钱耀不明就里。

    “圣教主有令,本次谋划志在必得,一切要做到万无一失,五老异能离奇,谁知明里相争会不会出幺蛾子,当以智取为上!”

    “好一个智取,连自己的属下都可以用来牺牲,邪教做事果然狠毒,你们到底所图何事?”

    “钱老空自守御秘洞,难道真不知这洞里藏着什么?”

    钱耀目光为之黯淡,他苦涩地摇了摇头,知微此一问正中多年心结。

    五老只承接师尊遗命,叫严守秘洞不失,但并未被告知洞内所藏何物,五人也从未下洞去探查过。钱耀身为首卫,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但迫于其他四人日日在侧,未有机会一探究竟。

    知微道:“说来钱老也许不信,这秘洞中藏着一方天外之物,我圣教主身患奇疾,得要洞中一个物件医治,所以不惜花费巨量心力人力财力对付五老。”

    “若真是救命之物,何不好言相求,干嘛要大动干戈陪去诸多性命?”

    知微哈哈大笑:“我们若真得来求,五老会让我们进洞么?恐怕一句‘此地无穴’就把我们打发了。话说回来,你们若是听这好言相求,六十年前我圣教又何必有那一场惨败?你们又何必放两代十个能人异士寸步不离地驻在此处?朝廷又何苦收罗天下天赋异禀的青年才俊,掩人耳目地藏到司天监来接你们的班?”

    钱耀黯然,这一串问题他实在无法解答,心下再次升起青年时不断折磨自己的那个困惑:我守在此处究竟为了什么?

    形随意转,心志一衰,钱耀身前的火网渐渐黯淡了下去,似乎是光线的原因,钱耀仿佛一瞬之间又变回了耄耋老人的龙钟模样,一脸皱纹写满了疲惫与遗憾。像是放弃了值守,畏畏缩缩藏到了阴影当中。

第一〇〇章 地动山摇

    泼教右使知微潜伏进应天洞,关键时刻从背后打死李飞针重创钱耀,更用一番诛心的话语打击钱耀动摇的心志,钱耀心灰意冷,慢慢熄灭了身前的火焰。

    知微继续伐心:“钱老若是能够早些听我圣教的安排,又何至于如此一败涂地,你即便拼尽阳寿,秘洞不还是给我们进来了,你可曾扪心自问过,自己守在这里一辈子值也不值?”

    钱耀身受重创,加之年高气弱,之前又耗费了巨大的气力迎战泼教,此时已近强弩之末。他更没有料到的是,炼贞坊在草屋中布下的异香可以蚀人心智,吸入体内的那几口药劲随着正气衰竭而渐渐腾起,本已萎靡的精神异样地亢奋起来,心魔渐渐被勾起。火之一行源于心神,如今心神大妖,钱耀浑浊的眼珠慢慢爬满赤红的血丝。

    他忽然狰狞一笑:“你说六十年前应天洞大战已在为你教主求药,他创立泼教时再年轻也得三四十岁,如此算来,如今他不得有百岁高龄了,他患的是哪门子病,怎么越病越长寿了?即便几日你们能顺利拿走药物,治好了你们教主,他还有几天活头?”

    知微肃穆答道:“我圣教主天纵奇才,便活个二三百年又有何难!”

    “哈哈哈哈,那他求个屁药,一头老妖精怕是嫌自己老不死吧!”

    见钱耀对教主不恭,知微大怒,杀气轰然暴起,劈掌狠狠朝钱耀面门砸下。

    钱耀双眼眼白已经全红,突突冒出热气,也不见他有何动作,蓦地一道紫黑色的霹雳自他印堂闪亮,正打在知微下劈的手掌上。

    知微浑身**,被打得向后一跤跌倒。周围黄衣教徒赶忙上前抢住昏迷的右使,一时进退失据。

    钱耀五官赤红生烟,一张嘴诡异地裂到耳根,只听他恶狠狠地笑道:“蚍蜉撼树、螳臂当车,你们这群蝼蚁当真不识泰山之重,罢罢罢,今日就让你们见识见识常人望尘莫及的力量吧!”

    走火入魔的钱耀周身腾起蓝紫色的火焰,整个人化身为一尊恶火神,蓝焰逐渐明亮炽烈,洞内响起刺耳的破空啸叫,空气立时变得灼热无比。

    黄衣教徒被热浪燎卷毛发,见势不妙,忙护着右使自洞口退上地面。

    洞内被蓝色的火焰塞满,焰尖灼烤洞顶,不一刻便将岩石烧成岩浆四散滴下,只几个弹指的功夫,蓝焰火炬将洞顶烧穿,进而烧出一个大洞通向地面。钱耀脚下爆射火焰,将他推出洞去。

    洞外鹿偃风单上善先瞧见洞口狼狈地逃出数名泼教教徒,正要上前制服,忽然一旁地面汩汩翻涌岩浆,一团极其明亮的蓝色火焰自地洞内腾起,焰心似乎是个人形,除了钱耀,这世上还有谁能办到如此。

    钱耀悬浮在半空,一对赤眼射出白炽的电光扫过应天洞前诸人。

    众人身上均感燥热,而闻惊雷一般的宏广声音响起。

    “应天洞啊应天洞,我为你付出光阴数十载,到头来竟是竹篮打水一事无成,今日既然保你不住,不如来个玉石俱焚,叫这一干人为你陪葬,好歹也算充了门面,不枉我这一生的心血!”

    “钱耀,你这是怎么了?”鹿偃风惊疑交加。

    两道白芒扫向鹿偃风和单上善:“师尊叫你二人监视我这么多年,令我寸步不得离开应天洞,我对你们早已无比厌烦,你要问我怎么了,嘿嘿,今天我便做回六十年前的自己,再放肆一次!”

    未等鹿单二老做出反应,空中蓝紫光芒瞬间化为一道闪电,猛然打向倚在石壁上重伤不起的孙载厚,石壁根下,红黄蓝三团极亮的色彩交替闪耀,似在激烈争斗,最终三团色晕融为一团明亮的橙色,光团中一个颀长的人影慢慢爬起身来,向众人走来。

    鹿单二老惊愕得无以复加,相伴数十年,竟不知道钱耀还会如此邪术,居然将孙载厚的灵肉兼吞,合而成为一人。

    水克火,单上善奉师尊密令暗中制约钱耀,此刻见势头不妙,急忙运气吸来周边所有水汽,林中薄雾、叶间朝露、泼教玄冰、茅屋储水、石崖滴水迅速聚拢一处,在老人胸前汇成一颗斗大的水球,朝橙色的火影迎面撞去。

    面对克己之物,橙色光芒大盛,一道白色的火柱喷射而出。

    水火相击,极端高温直接将水球烧灼成汽,蒸汽生成过快,压力剧增,直接演变成一场撼动山岳的爆炸,将应天洞前鹿偃风、单上善、知微道人以及泼教众徒一股脑炸飞。

    可怜司天监首尊次尊,一直缩在石壁下不知所措,二人身后没有任何缓冲的余地,这一爆直接将云倪两个拍在花岗岩上,筋骨寸断,立时毙命。

    蒸汽向上升腾,可见橙色光影已再次升到半空之中。突然橙芒大盛,光团笼罩洞前空间,所触草木一片焦黑。本来呼呼作响的火焰声音此时变成了嗤嗤的尖啸,方圆五里之内都可感到逼人的炽热,都可闻到焦糊的味道。

    橙芒中射出两道耀眼白光直插地底,过不多时,黄石山地底深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

    火土合体,钱耀是在强行牵动黄石山浅薄的地壳下汹涌的地火。橙芒笼罩范围逐渐扩大,核心区域已变成夺人二目的纯白光芒,地底传来的震动也越来越频繁、越来越猛烈。

    突然,应天洞前再次响起惊天动地的爆炸,深埋地下的碧火终于被地震与高温引爆。狂暴的冲击波裹挟土石树木,将已被炸出老远的人再次掀飞。地面赫然出现一个大坑,应天洞石崖受炸开裂,地下支撑力消失,轰隆巨响中塌掉半边,露出一洞已被烤成焦炭的观天孤本典籍。

    地动越发频发剧烈,原本坚实的地表在地底翻涌的巨大能量面前犹如一锅快开的稠粥。以应天洞为中心,闪烁红芒的裂缝不断向外延伸,地表爆破声如滚滚惊雷,慢慢波及整个黄石山谷地,裂缝中不断涌出黑黄相间的刺鼻浓烟,毒烟渐渐弥漫整个山谷。山中群鸟争相向山外飞逃,黑压压朝四面八方散去。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破声过后,第一股沸腾的岩浆在煮成开水的方寸湖边喷涌而出,赤红色的岩浆如利剑刺破空气,喷到空中三丈多高方才落下。

    火雨撒下,一半落入方寸湖中激起漫天水汽,一半落在岸边,燎燃了湖边的玄甲军营。

    营地周边布满黑盔黑甲的死尸,玄甲军与司天监监考员吏尽数被泼教上四堂刺杀,孙载厚那枚火箭求救信号,除了秦簪竹声和侥幸巡逻在外的十人队,再无活人看到。

第一〇一章 天水降地火

    应天洞守卫长钱耀受袭,导致邪火攻心,一发堕了魔道,也不知用了什么禁术,竟将奄奄一息的孙载厚吸入体内,更抢了他的御土术,一番疯魔动作,将应天洞外炸了个底朝天。

    应天洞所在的山谷形同喇叭,聚音的效果非常好,喇叭口将处处地动的爆炸巨响放大后传出山外,远近百里清晰可闻,钟玄城内百姓吓得乱成了一锅粥。

    岩浆喷涌点越来越多,喷涌量越来越大,渐渐汇成一股股熔流侵蚀山中草木。繁茂的植被被烧灼燃焦,烟气裹挟着地底深处喷出的硫磺毒烟滚滚升腾,汇成一根直径数十丈的粗壮烟柱,直向万里青天捅去,只小半个时辰的功夫便遮天蔽日,将钟玄城全部遮住。

    烟柱中夹带着无数苍白的灰烬,升到高空遇冷下降,纷纷落向地面,一时间,椒江之南,中秋之季,白灰漫天散落,好似初雪提早了三五个月降临人间。

    一条明亮的紫色闪电自山中烟柱升起,穿梭爆响于乌黑的烟云当中,闪电如龙蛇游走于烟尘缝隙之间,好似恶龙露出狰狞的爪牙,不时寻棵高松挺柏斩下无情霹雳,片刻间便将千百岁的老树焚成灰烬。

    空气中溢满了硫磺刺激的味道,闻之烧灼鼻腔,被两次爆炸冲击波打的遍体鳞伤的单上善禁不住打了十好几个喷嚏,疼得咬牙切齿,他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看到不远处浑身焦黑的鹿偃风趴在地上,正吃力地向自己望来。

    二老被炸飞到一块高埠之上,四周低矮处已被熔岩包围,周身被映得通红,不远处一个地缝裂口正在向天空肆意地喷洒火浆。

    地底传来一阵巨震,将刚刚站起的二老重又掀翻在地,鹿偃风急道:“钱耀显然已经疯了,再这样震下去,黄石山怕要大喷发,到时钟玄城内百万生灵难逃一劫!”

    早在上一届应天洞护卫选材之时,前任五老一致认为钱耀的资质在青年五人中是出类拔萃的,有他领衔镇守应天洞可以说万无一失,但与他朝夕相处后也探明了他的心魔难除,为防万一,老五老秘密安排了鹿偃风与单上善一木一水一生一克助他克制心魔。无奈今日中了泼教的套路甫遭剧变,五老行将圆满的护卫生涯就此毁于一旦,叫两个老人如何能不唏嘘长叹。

    而今黄石山腹地漫山遍野皆是来自地狱的炼火,灼热的空气中混杂着地底硫磺、草木浓烟与动物尸体的焦臭味道,闻之几欲作呕,岩浆喷涌的趋势只增不减,能逃的飞禽早已远远飞走,不能逃的走兽若未被烧死,也不论昔日是否是天敌,均挤在高地上瑟瑟发抖。

    单上善菩萨心肠,叹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如今地火既生,非用天水不得降伏,此事既是由咱们五老所起,必得由五老所终,鹿兄,再助兄弟一程吧!”

    鹿偃风望着老友,被岁月暗淡了的眸子露出无比凄楚的神色:“遗憾啊遗憾,师尊所授的终极功夫竟真有了用武之地!”转瞬眼神一亮,豪气干云仰天长呼:“罢罢罢,今日这一搏便是师尊当年也无你我疯狂啊,这一生值了,哈哈哈哈!”

    狂笑响彻云霄,黄石山内未被火的草木随着鹿偃风的声波像海浪般层层摆动,他周身渐渐迸出青色的光芒,青芒愈来愈盛,慢慢将他的身影吞没。

    青芒忽然聚敛,化作一道耀眼的青虹裹住单上善。单上善渐渐迸出玄色光芒,玄色交汇青色却并不融合,光芒大盛,一时竟将四周赤红的火光压了下去。

    玄青光芒蓦地聚敛,化条长虹越过黄石山北峰,一头扎入山北白浪滚滚的椒江之中。

    椒江宽阔的水面上顿时狂风大作,江心渐渐聚起一股旋风,猎猎狂风中,一条玄青色的水龙随着旋风蜿蜒升起,升到半空,同一大片白云汇成一团,玄青巨龙低头豪饮江水,白云渐深,云团越铺越广,水龙越吸越壮。

    椒江江面波澜四起,丈高的浪头纷纷向龙头涌来,周边躲闪不及的行船或被狂涛倾覆,或被飓风撕裂,轻舟小舸则直接被水龙吸入腹中,远远抛开后砸落水面。

    天上的云气渐渐连成一片,黑压压涌向黄石山脉。乌云中一条红色闪电若隐若现,与火山烟柱中的紫色闪电相互撕咬激烈缠斗,直如正邪两条巨龙生死相搏。

    黄石山谷东北角最先化为整片熔岩火海,大量的熔流裹挟浓烟从数十处地缝喷射而出,岩浆所过之地万物不存,缓缓向西南涌动。

    黄石山谷整块地面犹如热锅上的一张烙饼,咕嘟嘟地颤动,不时有岩浆从新绽开的裂口喷出。环形的黄石山转眼便要化身为一座巨大的夺命火山,时刻有发生惊天爆炸的危险,这尊恶神居高临下,虎视眈眈地觊觎着大宁王都的百万众生。

    天空一片漆黑,阳光被浓烟与乌云遮得密不透光。乌云翻涌,与滚滚烟柱混杂搅和,红紫电龙疯狂霹闪,一尺一寸地争夺天空,最终紫电在一串剧烈的闪爆后倾尽能量,红色闪电既而覆盖整个天空,一下照如白昼的爆闪后,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硕大的泥雨点砸在炽热的岩浆上立时便被汽化,也分不出落雨声蒸汽声,漫山遍野只能听到嗤嗤嗤响成一片。

    水火相激,黄石山谷腾起蔼蔼白雾,与烟尘混合覆盖全谷,浓时五步开外眼不见物,雾气潮热,蒸之欲熟,方才还是烈火地狱,转瞬变成了蒸笼地狱。

    初时地火占据优势,将雨水尽数蒸腾,但水龙自椒江源源不断地吸水,雨云越聚越大,暴雨成瀑。泥雨渐渐清洁,烟柱已被冲散,暴雨下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将地火压住,岩浆冷凝成玄武岩壳覆盖了半座山谷,水汽不再蒸腾,逐渐汇聚成河,向内将方寸湖充扩了十倍有余,向外自各条山谷涌泄,形成洪流冲击城郊各处村镇。

    大地无力地颤动了最后一下,终于偃旗息鼓,再无爆发之力。

    被烧灼成半球面的应天洞外,橙色的光芒最终熄灭,一个枯焦的身影自空中落下,摔在泥水中四分五裂。

    与此同时,椒江上空的水龙啸吟力竭,轰的一声砸入江中,重归长流,归往东洋大海去了。

第一〇二章 逃生

    在水与火的洗礼中,秦簪和竹声牢牢抱在一起。

    两个姑娘假意答应巡山的玄甲营十人队回返宿处,实际待他们走远后,又悄悄地向刚才看到的火箭升起之处摸了过来。

    应天洞前第一记水汽激爆时,她俩正躲在远处一块大石头后边向打斗处观望,二人虽然没有被蒸汽爆炸波及,但实实在在给惊到了。

    秦簪毕竟伶俐,一见此处并无常余的身影,二看打斗的动静又搞得这么大,拉起竹声转身就跑。

    然而第二次爆炸乃是碧火所致,碧火猛烈,波及更广,二人未跑出多远,只见四周猛地闪起绿色亮光,紧接着身后有一股大力排山倒海般推来,只觉着双脚离地,头下脚上被掀到空中,待听到足以震碎肝脾的巨响时,两个女孩子已经给冲击波远远地抛进遇到玄甲营十人队的林子里了。

    好在茂密的树枝帮忙卸去了不少下坠力,即便如此,这一爆一摔仍让秦簪趴在地上不住喘气,全身上下倒也觉不出来疼,只是木木的没有知觉,也不知受伤轻重。

    耳中嗡嗡作响,嘴里又咸又苦,眼前金星乱窜,脑子更是一片浆糊。缓了好一阵,秦簪才被强烈的地震晃得清醒过来。

    右边五十步外绽出一道裂缝,正在呼呼往外冒黄烟,听声响十分骇人,喷出的火星已将周边野草燃着,干草烈火,一发不可收拾。

    秦簪不顾疼痛,起身大声呼喊竹声。竹声的声音在裂口对面响起,秦簪呼喊回应,深一脚浅一脚绕开火域朝竹声跑去。

    竹声扶着一颗小树摇摇晃晃,浑身黑灰,左肩上一片暗红,看上去受伤不轻,秦簪急忙跑去探查。

    周边火声喧噪,竹声大声回应说自己不要紧。

    此时裂口中传来一声巨响,一支岩浆聚成的利剑刺出地表,势尽后散成火雨洒向地面,树木沾者非焦即燃,身边火势登时扩大,逼得二人向另一边无火区域跑去。

    跌跌撞撞地跑出几步,二人又被地震掀倒,爬起来再跑,不一阵又被树根绊倒,秦簪竹声也不知自己摔了多少跤受了多少伤,身上也觉不出疼,除了发自内心的恐惧之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快跑。

    看看离火域渐渐远了,刚想歇歇脚步,蓦地前方不远处噗地喷出一股浓烟,二人急忙停住,险些自投罗网,裂口不断喷出火星,燎着前路一片草丛。

    姐妹两个向左边逃去,不时便被地缝喷口或是野火拦路,二人左拐右拐,衣角发丝已被燎焦,如此躲躲闪闪慌不择路,谁也不知现在跑向哪里身在何处。

    竹声脚下突然一绊,拽着秦簪一起跌倒。她感觉绊自己脚的东西有些异样,扭回头去查看,见草丛中趴着一名衣衫散乱的女子,那女子委顿在地一声不吭一动不动,若非两只大眼睛在不住地扑闪,还以为是具死尸横在地上。

    秦簪大声问道:“你是谁?怎么躺在这里?还不赶快逃命?”

    地上那女子没有说话,只把眼珠向左向右快速地摆了摆。

    秦簪着急逃命,对这女子已近于喝斥:“你能走动么?”

    女子仍是摆动眼珠。

    便在此时,刚才来的路上又炸开一道裂口,喷出无数毒烟和火星,有几颗火砂落在三名女子身上,直接烧穿衣服烫到肉上,疼得二女连声尖叫。

    地上的女子眼神涣散,显然也烫得不轻,但仍是无法发出声音。

    秦簪大声对竹声道:“别管她了,咱们快走!”

    竹声心软,又为难又不忍地前瞅瞅后瞅瞅,无奈之下还是跟着秦簪跑开了。

    跑了一程,前方红通通赫然一条岩浆熔流挡路,宽度虽然不大,但两个女孩子无法一跃而过。

    秦簪转向再跑,不远处又被岩浆挡道,如此弯弯折折,四周竟统统被火海围住,岩浆渐渐上涨,无奈之下,她们只得先找处高地落脚,再想其他办法脱身。

    谁知岩浆包围圈中唯一的高地竟是那女子伏倒之处,转来转去,又回到了这里。

    秦簪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此情此景,如此形容再恰当不过。她一边在高地上团团乱转,一边陷入绝望,常余尚且没有找到,自己便遇上这百年难遇的天灾,此刻被岩浆围困,一时无法脱身,再这样下去,便不被山火烧死,早晚也要被浓烟呛翻。

    竹声的泪水在黑脸上冲出两道泪痕,直面死亡,让一个花季少女手足无措,唯有本能的哭泣方可稍稍减缓心中的恐惧。

    此时岩浆引起的山火渐渐向高地顶端进逼,浓烟滚滚上升,炙烤熏呛着三名女子。

    秦簪面对漫山大火彻底绝望了,她疯狂地嘶吼,肆意地哭泣,竹声起身和秦簪搂在一起哭泣,一股浓烟袭来,没吸两口,二女便被熏倒在那女子脚边。

    身子时而被猛火焚烧,时而被狂风撕扯,时而被烈日暴晒,昏昏沉沉中也不知过了多久,秦簪感觉一丝清凉注入魂灵,燥热渐退,寒冷袭来,不一时直如身堕冰窖,一阵剧烈的哆嗦后,秦簪悠悠转醒。

    空中暴雨如注,疯狂地冲刷着山谷中的一切,地火山火早已被暴雨浇熄,大雾浓得像牛乳,黏黏稠稠地裹着四周。

    秦簪冻得浑身打颤,不由得抱紧了怀中的竹声。

    竹声嘤咛一声转醒,浑身黑灰已给大雨冲刷得干干净净,露出苍白的面孔,肩头伤处还在渗血,不过她此时已觉察不出寒冷之外的任何感觉。

    身旁依旧躺着那名一动不动的女子,她似乎一直处于清醒状态,满眼透着惊恐与慌张。

    劫后余生,秦簪心下侥幸,不觉流出泪来,回复一点体力后起身站起,同生共死一番后,她再也不能见死不救,忙招呼竹声扶起地上的女子,一人一边扛在女子腋下,深一脚浅一脚淌着浑水走下高地。

    山谷内低矮处早已是一片汪洋,滚滚浊流奔腾翻滚。秦簪竹声皆熟水习性,只挑水浅流缓之处,托着那女子慢慢泅渡。

    前路难免又是一番坎坷,但只要有人在,便有生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即便水火无情,又怎能挡住生灵的求生之步!

第一〇三章 动若脱兔

    汤泉大道一难,颖王身披重伤,他的背伤倒在其次,关键是肩伤较重,整个膀子无法抬过肩头,所以无法贯甲。此刻他一身布衣劲装独坐马上,林中斑驳月影洒在他阴晴不定的脸上,忽明忽暗更显得内心波澜翻卷。

    宵禁之前,瞒着家仆侍女,王府两百余人化整为零,乔装打扮四散钟玄城内外。

    妖医是救子恩人,不能将他卷入危险之中,颖王传令将他和两名异域男女一起送往城北外宅暂住,待事成后,去留悉听其便。

    老医侯朴仰慕妖医的妙术,跟他一起到了外宅,一来代颖王尽地主之谊,再者想与他探讨一番救治高荃的过程。

    高节被灌了安神汤,沉沉睡梦中被四名心腹与两名侍女秘密送往盐仓渠码头。颖王妻弟,东海城主游枫前些日子进京公办,被颖王密留了几日,今夜接着外甥女登船,扬帆乘风,进椒江直奔东海城而去。

    亚相府传来回话,侧妃郑璇正想带高获在娘家多住几日,得着颖王的讯息后乐得自在。

    缪成被齐枭重伤,得妖医施术已近痊愈,但气力终究跟不上。颖王并未将他留在身边,而是拨给他八名心腹,护佑着游云与高荃乔装出城,连夜渡江北上,投靠节朱山达真观去了。

    想到高荃,颖王心中一痛。

    虽然得妖医妙手回春,但孩子醒来后始终痴痴傻傻,恐怕身边再也离不开人了。高荃尚小,自己将她托付给缪成也不知是对是错,若女儿一直是这般掉魂样子,到了年龄,缪成肯不肯真心要她,即便出于对颖王的忠心娶过了门,哪里还有什么真爱可言!

    天明举事,成王败寇,胜了一切都好说,若是败了,为女儿的担忧全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若想照顾女儿周全,若想照顾家人周全,若想照顾众幕僚将弁周全,自己势必要倾尽全力夺取储位。

    内心中,母亲的儿子高犁文与大宁的国柱颖王两个身份挣扎矛盾,竟是谁也战胜不了谁。

    颖王要截杀之人,是阻挡自己主宰大宁的最大障碍,是几次三番想要谋害自己的生死对头,更是辣手摧折自己长女的罪魁祸首。

    然而那人却是高犁文一奶同胞的亲哥哥,血浓于水,想到亡母临终时无比怜惜的双眼和攥住兄弟两人颤抖的双手,高犁文无论如何不愿正视颖王这个身份。

    为什么要争权夺利?为什么要你死我活?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身为布衣,平平淡淡地与家人过一辈子。

    城内鸡鸣三声,尼姑庵的晨钟像薄雾一般悠悠荡来,将高犁文拽回了颖王的身份。

    他用力甩了甩头,抛开了黎明的困倦和最后一丝柔弱,眼中慢慢燃起熊熊烈火,南征北战三军统帅的气度再次被唤醒。岁月并未侵蚀金戈铁马的英雄本色,一切皆如指点江山时风采绝然。

    颖王率府兵藏身在永安门外三里的树林当中,林外是直通逍遥池的官道,林中树木茂密,隐蔽二百人绰绰有余。

    二百名精锐皆是随颖王走南闯北的近卫亲兵,身经百战,动静如一。此刻人人背硬弓插长箭,挎马刀套锁甲,一色黑盔黑甲貔貅面具。胯下良驹品种优良,通解人意,一匹匹连个喷鼻都没有,后腿肌肉隆起,只等主人们一声令下,就要疾奔而出。

    之所以能顺利出城,并未引起奔夜徒的注意,全靠这一身制式的玄甲营装束,黄龙帝逍遥池祭天,玄甲营统领一切城外防务,姚远戒李复光早已做好手脚,这支为数不多的队伍,是以凌晨巡夜的身份出城的。

    众府兵虽是乔装,但藏进林子后,都在貔貅面具上涂了一条显眼的黄色彩条,这是自己人的记号,待会厮杀起来,没有彩条之人不留活口。

    星云渐淡,天色渐明。

    城门卯初开启,官道上已有早起的菜农果农挑担赶至城门。北边逍遥池上隐隐飘来焚香的味道,这是礼部在正式祭奠之前举行的祈祷平安顺利的早醮。晨风、旭光、柴炊一切皆如一个平静的日子所拥有的模样,只是这片林子里,原本应该欢歌的鸟雀却不见了踪影。

    林外远远传来马蹄车枢之声,探子回报,太子仪仗已经出城。

    高耕武奉旨扫洒祭道,恭迎天子登坛,是以天还未全亮,便动身前往逍遥池偃洲星月坛。队伍前方是百余名持国节的仪仗马队,太子仪仗随后,高耕武身着九龙鹅黄袍,头戴七旒承天冠,骑匹赤红骏马缓缓走来,身周围着近千名黑盔黑甲貔貅面具的玄甲营东宫护卫。

    擒贼先擒王,颖王让过中看不中用的仪仗队,闭目默默测算着太子的脚步,耳中只听赤红马的蹄声。

    他双眸忽然睁开,杀气自精睛中迸射,右手抽出马刀,扬天一指,身下追风青云兽人立而起,一马当先蹿出树林,一时间竟与身旁射出的厉箭同步。

    东宫护卫做梦也想不到有人胆大包天,竟敢在祭天大典之日袭击帝国储君。早起的众人还在打着哈欠,冷不丁被颖王军马攻了个措手不及,遭遇了一轮强弩齐射,整个队伍的侧翼倒下一片尸体。

    林中,一柱浓而不化的紫烟冲天升起。

    颖王军马以颖王为首,摆成楔形阵势,趁机突入敌阵侧翼。颖王马撞刀砍,势如破竹,冲过三道人墙,直抵太子高耕武身前。

    太子惊慌失措,见身侧颖王冲破乱军,一路血光杀至自己马前,长刀滴血,虎目生威,犹如战神降世,唬得他裆下一片潮热,嘴里连声尖叫“救命”。

    东宫护卫这时方才缓过神来,三名近卫拍马舞刀挡住颖王,太子趁机拨转马头,朝永安门逃去。

    太子一逃,东宫护卫阵脚大乱,本来人数占优,但此刻无论气势还是功夫都远输于颖王精锐,被斩杀了数十人后,纷纷开始后撤。

    颖王带伤上阵,以一敌三用力过猛,背后的弩伤再次崩开,鲜血热乎乎淌了一背,好在身后府兵快速聚拢过来,解了颖王之围。

    颖王下令全军追击,队中佰长声若洪钟矫诏。

    “高耕武勾结外党,意欲谋反,颖王奉旨捉拿,缴械者不杀!”

    东宫护卫且战且走,其内有见过颖王的,听闻矫诏也辨不出真伪,一时大惊失色,士气更弱。

    高耕武早已汗尿俱下,狼狈逃窜中不忘催促护卫为他送死。

    “颖王造反,是颖王造反,杀了他我有重赏!”

第一〇四章 杀兄

    颖王黎明奇袭太子仪仗,只一个冲锋便将玄甲营东宫护卫切成两段。

    高耕武心胆俱裂,也不想想自己的兵力是对方的五倍,被颖王撞了个照面,当场吓得抱头鼠窜。

    主子一跑,军心大乱。面对混战着的和自己同样制式装具的人,他们几乎分不清哪个是敌哪个是友,直到刀子砍到眼前方才狼狈躲闪。

    东宫护卫的首领半晌方才稳住心神,他身负护佑太子之责,逃必然是一死,战则生死参半,这人也是死尸堆里爬出来的,主意拿定了,立即回马集结队伍,利用人数优势塞住四乘大道,拼死阻挡颖王的兵锋,只放五名近卫护佑太子回城。

    十名精锐保护颖王,想要借对方的混乱冲出敌阵追赶太子,但此遭再无初偷袭时那般顺畅,东宫护卫显然豁出了性命,也不管敌友,只要是冲着永安门方向来的,抡家伙就是一刀。

    颖王府兵虽然勇武,但毕竟人数有限,面前几百号人就站着不动,想要杀出人墙,没半刻时间也办不到。

    眼见太子越逃越远,颖王大急,传令精锐列梭形阵,把颖王包在核心,看准东宫护卫阵列左端防御薄弱之处冲了过去。

    折了五员精勇后,颖王纵马冲出人墙,直追太子。东宫护卫再次合拢,将颖王府兵截断,只放得三骑过去。

    太子只顾逃命,一行六骑朝永安门狂奔,也不管道上百姓的死活,只管撞开了事。颖王马快,渐渐追上,太子叫四名近卫回马截击。四近卫被二府兵抵住,颖王独身继续追赶太子。

    太子回头看到颖王仍在追赶自己,连声喝令剩余的两名近卫回马截击。

    两个东宫近卫不敢大意,只翻回一骑,最后一人任太子如何喝斥,就是死护不舍。

    看到东宫护卫挺枪骤马向自己冲来,颖王眉头都未皱一下。枪尖将至胸口,他双脚扣蹬,身子往鞍侧一闪,同时右手马刀霹雳般划向护卫。

    卵石相击,锋锐的刀刃借二马错蹬之速,齐刷刷地将东宫护卫的右臂卸了下来。护卫惨叫一声,翻身栽倒马下。颖王头也不回,正身振缰,继续向前追赶。

    最后一名东宫护卫不断翻身射箭,颖王或格或闪,抽个空当,他插起马刀,自马壶中拎出一架劲弩。

    颖王擅长引弓,右手攀弓左手搭弦,百步内可穿钱眼灭烛头,但今日左肩伤势未愈,抬也抬不起来,哪里拽得动弓弦,只得换了三发的连弩。

    连弩毕竟不常用,又给在力大巧少的右手上,飞驰的骏马颠簸起伏,背后的伤口传来阵阵刺痛,头两弩都擦着近卫衣襟射偏。颖王闪身躲过一箭,深深吸了一口气,屏气凝神,端着弩机瞄至准确,将最后一弩射入近卫的背心。

    前路再无阻隔,颖王马快,渐渐赶上太子,口中大喝:“高耕武,还我儿命来!”抽马刀劈向太子后背。

    太子大叫:“高荃没死,何苦杀我!”

    他也是被追得急了,伸手抽出没开刃的仪剑,也不管准是不准,撒手向身后掷去,赶巧崩上下劈的马刀,背上逃过一劫。他此时一心逃命,哪里还管什么太子威仪,身上的零碎只要能摘下来的,统统朝后边招呼。

    颖王挡开几件“暗器”,背伤大痛,一个没留神,一件硬货正砸在鼻梁骨上。只觉眼前发黑,脑中像有个钻子在凿,鼻腔火辣辣的,两行鼻血伴着眼泪刷地淌了下来。

    追风青云兽感知主人受伤,疾奔中急停驻步。

    颖王伸手摸向鼻梁,触手是一条大裂口,粘腻腻糊满鲜血。他甩甩头略微缓神,待目能视物后擦净眼鼻,见怀中落着一块沾血翠玉,看来太子便是用这暗器伤的自己。

    前方高耕武已经跑远,自己的马刀也丢在身后路上,时间紧迫,颖王双腿一夹青云兽,示意自己无事,神骏这才奋蹄续追。

    颖王双腿紧夹马肚,叫青云兽跑稳,他重新拎出弩机,平放鞍前,抽出三支弩箭扣进弩槽,将弦杆送到嘴上,牙关咬住杆头,手上一送劲,将弩弦扣到机关,嘴里一声呼哨,青云兽撒蹄飞奔起来。

    太子趁此空当已经跑出老远,前方将至永安门,他觉察出一丝异样,并未催促马匹,而是稍稍勒了勒缰绳。

    现下已是卯时,刚才大敞放自己出城的城门此刻紧紧关闭着,门下一群要进城的百姓聚拢在一起叽叽喳喳不明所以。太子抬头朝门楼大喊开门。

    城垛间闪出一行布衣。

    高耕武纳闷,本应是钟玄卫驻守的城门为何会出现百姓模样之人。“尔等是什么人,为何擅夺永安门?你们是要造反吗?”

    布衣中一位面色凄楚的中年英豪冷笑两声:“太子谋反,圣上传旨,格杀勿论!”布衣豪杰们齐刷刷搭弓亮箭,明晃晃的箭头折射晨光,透出刺骨的寒意。

    太子如堕三九冰窖,浑身激灵灵打个冷战。“尔等在说什么胡话,我乃堂堂帝国储君,何谈谋逆一说,快快开门叫我进宫面圣,黑白自然明了,或可免尔等死罪!”

    周刚哈哈大笑:“不劳反贼操心。放箭!”

    箭矢如蝗似雨射下城楼,高耕武吓得紧闭双眼。然而身上没有半分疼痛,睁眼再看,身周地上密密麻麻插着羽箭,却没有一支扎到一人一马身上。

    身后颖王渐近,太子恍然,急拨马头朝东逃去。

    一逃一追沿着城墙根飞驰,高耕武发疯似地抽打马臀,红马口溅飞沫,浑身大汗,但仍无法甩开颖王的青云神骏。

    距离越来越近,颖王毫不犹豫,抬手一弩正中太子肩背。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高耕武迸发出深埋骨子里的皇家硬气,便肩胛骨碎裂,他仍是不坠马下。

    颖王又是一弩,正中太子背心。

    高耕武软伏马背,红马仍是不停。

    颖王最后一弩瞄准马臀射去。

    红马尽忠,悲鸣一声翻倒,带着高耕武在尘埃中不住翻滚。

    颖王勒缰,神色复杂地俯视着压在马身下筋骨寸断的亲哥哥。

    高耕武气若游丝,眼神中却没有半分惊惧和愤怒,泪光中满是无奈、遗憾和惋惜。他对颖王微微一笑,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母后,武儿来陪你了!”言罢烟消云散。

    高犁文忽而泪如雨下,跳下马来跪在高耕武尸首旁边泣不成声,直到大队府兵追赶过来。

    颖王擦干眼泪,医兵想要上前包裹伤口,被他一把推开。再次上马,他的眼神已变得坚忍笃定,扬鞭直指城内,下令:

    “太子谋逆,主犯已被本王诛杀,余党未除,众将士随我同去皇城护驾!”

第一〇五章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万道朝霞映在黄石山东半面,好个艳阳天,然而有太阳的地方就有阴影,山的西麓被峰峦的影子遮得昏昏蒙蒙。

    蓝灰色的野道上,大宁故太子像个乞丐一般被一帘芦席卷了起来,尸体草草往马背上一丢,跟随进宫“护驾”的队伍匆匆离去。

    颖王府兵将数倍于己的玄甲营东宫护卫杀散,败兵向逍遥池退去,精勇立刻回护颖王。

    府兵护着颖王火速折回永安门,恰逢于战率赤锋营中军及时赶到。

    他这一路军要从皇城南奔袭到北城,所走路线最长,然而于站带兵长于灵动迅速,当在皇城西南角楼上看到城外升起的紫烟讯号时,他果断斩落皇城密道门锁,领众军自西墙内两人宽的夹道疾驰向北。

    到北承门西边的密道口出来时,城门监卫刚要启锁,于战当先冲到门下,一刀斩杀门监,在守军反应过来之前冲了出去。

    北承门守军刚要拦截于战的,紧随于战之后的毌丘贝领赤锋营左军杀了出来,赤锋营中军的后卫部队返回头杀了一阵,助毌丘贝成功夺取北承门,接着追赶于战去了。

    周刚和侠客们仅将北承门门监和门楼夺了下来,大量的官兵仍是威胁。于战率军疾行抵达永安门时,群龙无首的守门部队正准备群起攻击城楼,见身后赤锋营赶到,以为是来了援兵,士气短暂大振,刀子还没握稳当,脑袋便搬了家。

    周刚凌晨便率五帮十二派高手埋伏在永安门左近的民房当中,城门开启后,他放太子仪仗出城,不久便见到城外升起的紫烟讯号,众侠客施手段迅速将永安门夺下。

    周刚昨天才到的钟玄,第一时间在王府逼退齐枭,解了颖王之困,谁知连口热茶都没捞着喝,便得知了妹子周柔遇难的消息,他悲愤交加,当即向颖王告假,赶到遴甄坊吊唁。

    仔细询问之下,黛桐说出惠弥轩和齐骏两个名字,周刚钢牙咬碎,将这五个字深深凿刻在心中。他此行身负重担,一多半都是妹子的情分,虽然悲恸,但为顾全大局,未在妹子灵前耽搁,率众豪杰准时赶到了自己的职守之地。

    于战从周刚手中接过门防,当即关门落锁。颖王再三嘱咐,东宫护卫已去逍遥池报讯,玄甲营大军转瞬即至,北承门乃是狂浪之地,城内黄烟不起,这块礁岩不能失守。于战保证,只要自己活着,绝不叫一个活人进来。

    周刚率五帮十二派侠士加入进城队伍,颖**威更胜,二百余骑火速奔往北承门。

    北承门守备军已被毌丘贝率赤锋营左军肃清,见颖王军到,打开城门放入,接着横拒陆马坠千斤锁,大事不成,守军不撤。

    过御花园,颖王在皇城内城的景门外与窦冠奎的五百赤锋营右军精骑会和。

    窦冠奎的右军精骑从密道出来,已与景门守备军对峙多时。景门是内城北大门,进入此门,里边便是帝国中枢,因此常年由御林军最精锐的鹅毛卫把守。

    此刻景门紧闭,城楼上百名鹅毛卫端弩机射住阵脚。城下赤锋营将士赭盔赭甲面带凤凰护眼,胯下烈火驹,手中黄金钺,直如凤凰神翎熊熊燃烧。

    朝霞似火,晨光如血,老天爷似乎知道今日大宁的心脏内将有一场腥风血雨,特别安排了如此妖冶的色彩作为铺垫。黄石山阴沉的身影压住大半个钟玄,像死神降世般急切渴望着亡灵的滋润。山影覆盖逍遥池,偃洲直如其名,静谧得有些诡异。

    颖王来至阵前,在鹅毛卫射程之外冲上喊话:“外党谋逆,欲在今日祭天大典之时行刺圣驾,本王得到密报,特率精锐前来护驾,速开城门放行!”

    守城将领不敢大意,恭敬地对颖王喊道:“恕下官无礼,若非天子圣谕,内城一律不开!”

    “据本王线报,奸党已有数人混入大内,此时说不定已经发难,若圣驾有半分闪失,你吃罪得起么?”

    守城将领左右为难,一面婉言阻挡颖王,一面差人迅速进宫汇报。

    颖王最耽搁不起时间,见口诛无用,便换兵伐。

    “鹅毛卫阻挡救驾,格杀勿论!”

    颖王府兵张弓搭箭向城上齐射,掩护赤锋营攀墙撞门。

    鹅毛卫守军只有一百,登时被箭雨压住,只得抽空在垛堞后头放弩还击,很快赤锋营将士攀上城头,与鹅毛卫混战在一起。

    鹅毛卫近战能力强劲,人数虽少,但并未让赤锋营接近门锁,战事一时焦灼不下,赤锋营颇有损伤,鹅毛卫也是苦苦支撑。

    鹅毛卫派出的探子急匆匆返回,对守城将领报告,大内真的出了乱子,不知从何处来的一个强人,竟将天子掳获,此刻被鹅毛卫团团围困在宁神殿。

    守城将领这下慌了张,立刻下令鹅毛卫罢战,开城门放颖王入宫,并将宫中惊变告知颖王。

    颖王先着人去了守备的武器,自在那里纳闷。

    他原本是想拿“内有奸贼”之言唬一唬鹅毛卫,赚他开启内门,谁成想戏言居然成真,是何人胆敢劫驾?

    多虑无用,早晚是要进去的,颖王留下一百赤锋营扼守景门,接着率军赶奔宁神殿。

    宁神殿是天子笔墨殿,在承极殿西,后宫诸院之东,一个小巧精致的殿阁夹在高大壮丽的承极殿与楼台层叠的西宫之间。

    颖王骤马瞬息即至,老远便望见宁神殿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全副武装的黄衫护卫。朝中重臣们身着玄赤色的朝服,神色慌张地被挡在包围圈外边,一个个焦急地向殿内企望,殿周的空气仿佛凝成了一团灰黑的重霾。

    颖王军马大声通传:“颖王前来护驾!”

    鹅毛卫包括文武百官一心只关注着宁神殿里的情势,听到颖王来了,也未多心,反而一个个暗自庆幸,有大宁天赐神武大将军在此,圣上必定能够化险为夷。

    宁神殿有内外双墙。外墙轻而厚,以黄梨木为壳,内充羽绒,夏季叶片敞开透风,冬季合拢,保温乘凉的效果颇佳。内墙红木镂空,四围篆刻着百仙献寿图,夏季清风穿堂而过,无比的清凉。

    此处本是黄龙帝高阚最爱逗留的读书小憩妙处,此刻却被刺客当做了囚龙之所。殿中横竖躺倒了十余名鹅毛卫,御榻之上,一人自背后挟持当今天子,鹰爪按住高阚的喉头,将朝臣护卫、太监宫女逼开七步距离。

    颖王好奇,是什么人胆大包天竟敢挟持天子,打搅自己的好事,然而待他看清刺客的真容后,直惊得目瞪口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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殖民行星的封建王朝介绍:
人类在进行深空探索时,意外地在一颗宜居星球上播下了文明的种子,若干年后,另一批造访此地的地球人惊奇地发现,这颗星球已经自行进化出了相当的文明,更在此地发生了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最终决定了一个人类与后裔、百姓与王权、荣誉与阴谋走向的异世奇缘。殖民行星的封建王朝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殖民行星的封建王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殖民行星的封建王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