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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太史令的鼠标     殖民行星的封建王朝txt下载     殖民行星的封建王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智勇游云

    颖王奉旨到勾凸山及远行宫为皇帝驱祟,谁成想在山口遇到了伏击,颖王重伤,全凭一众侍卫拼死保护,可毕竟寡众有别,对头又全是练家子,侍卫们越打越少,情势万分紧迫。

    背着颖王的魁汉拼尽了全力,再次栽倒后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了,眼瞅着刺客逼近,颖王身边再也没有侍卫了,他虽心有不甘,但实在没有丝毫力气挪动,心下一横,就要咬破舌尖,在黄泉路上先为颖王开道。

    众刺客身后突然炸开了锅,一人舞刀冲杀进来,四五名匪徒未及反应即被砍翻,再看这人满脸血污,脖子上斜楞楞插着半截箭杆,却是未死的荣沐涛。

    原来刺客头子那一箭斜斜地射入了荣沐涛的后颈,虽是穿颈而出,但只扎伤了肌肉皮肤,血脉气管并未伤及。他一时气闭,待转醒,听闻身后大道上厮杀之声不绝,当下撅断半截箭杆翻身杀了回来。荣沐涛算缪成半个徒弟,颇得他的手段,加之此刻杀红眼豁出了性命,一趟刀舞将起来,众匪竟近身不得。

    荣沐涛死死护住颖王,一片刀几乎舞成了一道铁盾,然而每用一次力,脖颈伤处便向外溅一股血,气力越来越弱,以一敌众,身中数刀数箭,渐渐支持不住。

    正在此时,众刺客脸上神色大变,钟玄方向有数枝响箭破空而来,刺客们纷纷格挡后退。

    再看一马腾空跃起,一员红衣将军冲入敌阵,舞长刀左劈右砍,众匪瞬间大乱,弹指间,身后又是两骑杀到。

    众匪眼看着人家救兵到了,自家伤亡太大,恐怕不能再坚持了,放着命与钱,当然还是命重要,刺客头子大声呼哨,亲自断后,领余匪向山中撤去。

    游云一路策马狂奔,已把府兵甩在身后,只有两名贴身侍女紧紧相随。她少年时能得颖王倾心,除了性格相投之外,更有下马吟诗作赋上马斩将夺旗之能,早在幼时她即得父亲游开传授马背功夫,青年时也曾带领娘子军上过几次杀场。

    游云破阵功夫并非上乘,但一来救夫心切罡气大盛,二来众匪干的毕竟是见不得光的事,眼见密谋告破,对方救兵已至,因此不敢恋战,扔下几具尸体后逃窜而去。

    五十名府兵这时方才赶上,又追杀了一阵刺客,待其遁入林中方才回转。

    游云早已下马探视昏迷的颖王,只见夫君背后扎着三支短弩,满身尘土血污,一脸紫红,她慌忙搭探脉搏,但觉仍有微微脉动,悬着的心才稍微放下。

    她首先着人将颖王扶到路边树林隐蔽处等待后续救援,命府兵同样隐蔽在侧方位保护,防止再有人来刺杀。接着派人飞马去勾凸山西南的钟玄南大营找二人增援。

    再看大路上,十名颖王侍卫尽忠殉职,只留满身伤痕的荣沐涛和魁汉尚存一息。她吩咐几个伶俐兵丁火速收拾自己人的遗体,再去调查周遭情势。一时众人纷繁忙碌,只等身后援军赶到。

    及远行宫内,一人匆匆来到决明楼下,找到太子附耳低语。太子闻言神色大变,也不顾身份场合,径直走上决明楼找到文娇,把她拉在僻静处,告知行刺失败之讯。

    文娇闻讯先是大惊,狠狠数落了太子几句,接着询问现下颖王人在何处。太子言道尚在入山道西口。文娇急斥:“那还不速去斩杀!”

    太子忙出楼找到玄甲营统领何富贵,叫他点起一千精兵出宫追杀颖王。

    汤泉道上游云苦苦等候,一盼援兵,二盼医师,可这二者谁都没等来,却等来行宫方向掀起的一串烟尘。

    山坳大路拐角,一队黑盔黑甲貔貅面具的军马向事发地点冲来。游云远远望去,知道是太子派出了玄甲军追杀,今日凶多吉少,如不兵行险招,恐怕势难脱身。她也个是有急智大勇之人,当下提刀上马,吩咐众人原地待命,自己拨马出林迎向来军。

    何富贵正向大道远处瞭望可能存在的颖王逃兵,突然见旁边林子里转出一人一马,待双方离近,一员女将红衣轻甲端坐在马背,他一时诧异,心下顿起疑惑。

    游云**沉稳,催马径直来到何富贵马前,勒缰绳高声喝问:“来者何人?报上姓名!”

    何富贵不认得游云,但觉得这女人浑身散发着凛凛威风,一股正气直逼自己,虽然自己在马上还高着她一头,此刻的脖子却好像缩了一截。

    前路上并没见到逃兵的踪迹,这女子又挡着道,她八成与颖王有关,何富贵若真要来硬的,铁甲兵卒一走一过,前方便有几十个人也绝无生还之理。然而此刻手握稳操胜券的力量,他倒不急着动手,要先看对方是什么路数,最好能诈出颖王的具体位置,自己好一击得手。

    “什么人敢问本统领名号,还不先报上名来?”

    游云柳眉倒竖,大喝道:“放肆,你小小玄甲营统领见了本将军不下马跪拜,倒来问我姓名,你何富贵有几颗脑袋好掉?”

    何富贵浑身一颤。

    他本善于钻营取巧,兼之阿谀谄媚,并非凭着真本事坐到如今位上,做事秉持左右逢迎的机巧,从不轻易得罪一个人。今日见马前这女将如此气魄风采,不知为何,忽然想到军中那位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的女将军殷英,可是她不该身在南疆守卫么,什么时候和颖王勾搭上了?如此人真是殷英本尊,她手里那柄长刀似乎离着自己有些近了。

    何富贵当下驱马后退了两步,重新找到安全感后缓和了些语气道:“即知本统领是御前护卫,何以立道阻拦?”

    游云不答反问:“不知何统领所往何处?”

    何富贵有几个胆子敢说自己是去诛杀颖王的,只能胡编乱造:“本统领领太子口谕公办,将军连这也要探询么?”

    “既是奉旨公办,本将军也不便阻碍,只是得请诸位兄弟从大道南边的荒草地绕一下,这段路现在——封了!”

第六十二章 铁骑解围

    太子高耕武雇佣刺客刺杀颖王高犁文失败,情急之下派出随驾的玄甲军追击。颖王妃游云有勇有谋,在势危之时兵行险招,单人独骑截住了玄甲营统领何富贵,要他避开汤泉大道,此路已给她封了。

    “封了?此话怎样?”何富贵真想笑,今天这是遇上疯子了。

    游云立目微笑:“方才这道上不知是哪里来的刺客,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劫掠行旅,被咱们撞见了,杀了一通已将他们驱散,此刻莒茅县令已禀告京兆尹提兵追剿,怕是即刻就要到,为了防止误会,还请何将军绕路或是暂避。”

    何富贵冷笑道:“我是御前正五品统领,他个从五品京兆尹竟敢让我绕道,也不讲别个,太子那里他能交代过去么?”

    游云淡淡说道:“赫连裳有个心爱的婢女前阵子给人奸杀了,不知他此刻心情好是不好!”

    何富贵平生没别的喜好,专爱调戏别家人妇。前一阵子瞧上了京兆尹赫连裳最喜爱的一名小婢,趁她在外采办之际“请”到了自己的外宅,使尽威逼利诱的手段仍不能屈人就范,最后还是施暴放纵了兽行。

    然而这婢女性子忒也刚烈,受辱之后竟咬舌自尽了。何富贵见闹出了人命,立即着心腹连夜将尸体运到黄石山埋葬。不想那夜正赶上颖王府密探王家夼,在暗处把这一幕瞧得结实,回来略经调查,即知背后是何富贵的主使。

    这消息游云本听听也就算了,没想到今日遇上了正主,赶巧拿出来唬他一唬。

    何富贵大惊失色,心想这事自己做的严风密水,就赫连裳本人都未必知晓,怎么她却晓得,今日若留着她泄密,赫连裳那牛脾气恐怕真会让自己不痛快。

    念及此处,何富贵杀气腾起,今日就算得罪了南疆的边军,也势必要除掉殷英,当下一扬鞭,就要令玄甲军冲杀上去。

    在此千钧一发之际,汤泉道西边传来隆隆马蹄声,尘埃起处,一支数十人马队赶来,是寒光阁五虎上将携四十死士赶到,一旁更有遴甄坊十数名武师相随。

    何富贵微一愣神,待看清对方只来了五六十人,自己身后一千铁甲军仍是稳操胜券,当下又挥起马鞭,嘴里运气,准备喊声“攻击”,哪知一箭破空刺来,啪的一声打掉他刚举起来的马鞭,唬得他大叫一声伏在马鞍。

    皇甫莲志再发一箭,将玄甲军中军旗杆的矛尖击落,黑甲军阵中泛起一阵骚动。

    何富贵早已躲进近卫人墙后边,恼羞成怒,连声大喝“攻击”,玄甲步兵齐步进逼,王府马军将游云团团护住,一个个扬鞭挺矛,就要加速杀上。

    两军距离缩小到二十步,颖王骑兵即将加起速度,玄甲军毕竟是内卫部队,完全不知道野战对付骑兵的招数,也不结盾阵,也不将兵刃尖尖摆在身前,只死板地维持着方阵不变,若真给训练有素的骑兵一冲一切,阵型势必大乱,士气将受到严重打击。

    若两军真的打起来,善后势必为难,也是老天爷今天不喜欢再看血了,就在骑兵五步冲击到步阵之际,汤泉大道南边急促地响起三声号角,颖王骑兵认得这是军旅内休战的号音,当下拨转马头,硬生生在玄甲军阵前分岔兜了个圈子,待重回后阵护好游云,南路的烟尘已近。

    阳光映照下,京城南大营两千铁骑盔明甲亮,如一阵秋风扫来,登时将汤泉大道上对垒的二军从中隔开,两千铁骑兜了个弧线,并未为难颖王骑兵,而是将一千玄甲军牢牢围住,长枪向内逼刺,压住步军不敢妄动。

    铁骑军中闪出一位银甲白袍的俊朗将军,他来到王府军前滚鞍下马,朝游云一拜到地:“末将来迟,叫王爷王妃担惊了!”

    直到等来这支援军,游云紧绷的心才放松下来,她立刻下马扶起来将,抚慰道:“李将军请起,今日事出紧急,多有劳烦了!”

    李力擎是在颖王南征百越时期发掘出来的优秀将领,其智勇双全,南征时多突袭出奇,被誉为“常胜先锋”。这些年来因为***的攻伐,颖王受制颇多,他不愿自己这些爱将因己受过,便特别将他“明弃暗保”地安置在了南大营。此番他得游云急讯,私自出动亲信部队,全无调令,已属严重逾权,回去势必要被治罪,然而自己的恩人加主人危在旦夕,他必须豁出性命赶来解围。

    “叫王妃受惊了!这里交给末将。”

    李力擎转身上马,分开铁骑来到玄甲军阵前,高声喝问:“玄甲营身负御前护卫要职,不在及远行宫护驾,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何富贵是个见风使舵的人,眼见对方人手多了自几一倍有余,主力又是南大营的精锐骑兵,他掂量掂量手头靠两条腿走路的人,无论如何比不上人家骑马的。如今大势已去,再想打颖王的主意势必不能,顺风倒的本事登时发挥了出来,他在人堆里朝李力擎高呼:“圣上特命玄甲营迎接颖王进行宫,请王爷移步!”

    游云怒斥:“这儿哪里有什么王爷,颖王早两日背疾复发,此刻正在府中将养,何将军是要回城迎接颖王么?”

    人家给了台阶,何富贵哪里肯再捋虎须,慌忙告辞,带着黑甲军灰溜溜地返回及远行宫,自向太子交代不提。

    这边游云急请的第二人也到了,正是老军医侯朴,他已为颖王接上肩膀,剪断了弩杆,游云见老人面色担忧,心下起急,忙问颖王伤势如何。

    侯朴道:“王妃放心,王爷性命无碍,只是左肩关节筋腱撕裂,如不好生将养,恐怕……”

    “恐怕怎样?”

    “恐怕这只手臂再也举不过胸口了!”

    众人心中均是一凛,颖王左手使刀,这一伤岂不等于断了羽翼。侯朴叫众人先顾眼前,别的暂且不要烦神,他自会好好救治。大伙将颖王抬在担架上围护回城。李力擎又护送一段,见再无危险,便辞别王妃领兵回营。

    大众回归王府,全面封锁消息,侯朴再为颖王仔细施治,一切应对事宜只待颖王醒转。

第六十三章 兄弟情断

    木炭在黄铜火盆中安静地燃烧,不时弹起几粒火星在空中盘桓,黑质渐渐焚烧成红,最终化为灰烬,燃烧自己温暖别人,游云多想化身木炭,将生的能量带给自己的夫君与女儿。

    又是清秋夜,窗外风徐月明,轻柔地抚慰着世人一日的劳顿,然而游云却不肯休息,几日来为女儿的担忧本已大耗心血,今日一场危局更剧燃她的精力,此刻她独自坐在床沿守护重伤未醒的夫君,满面挥抹不去的憔悴,一身暗自涌动的疲惫。

    医官和侍女们都候在外房,几次来唤王妃休息均归无用,大伙只好准备齐一应医具药品和可有可无的起居食用等在门外。

    老医侯朴随李力擎援军赶来,忙活了一下午早已乏累不堪,如今被安排在王府客房歇宿。老人在归途上只为颖王做了应急处理,待回到府中,他急急会同府内医官先将颖王背后的三支箭头起了出来,待看到箭头无毒且未刺入脏腑,众人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放松。不过弩箭仍是伤了血脉,三个洞孔如泉涌般渗出黑血,众人忙活了半天方止住。

    再探查左肩伤处,关节早已肿成了大包,筋囊积液谁也不敢轻易释压,只有在右肩疏导穴位上施针牵引左肩滞涩,同时制了消肿去淤的良膏涂在伤处肌肤之上。

    剩下的伤处均属轻伤,一番处理后颖王已成了个药人,浑身散发着草药苦香。待给他灌下补血回气的汤药后,众人这才把一直被人扶坐的颖王侧身安放在床榻之上。该做的都做了,只等颖王自己恢复气血,唤醒神智。

    一阵长息过后,颖王幽幽转醒,但觉脑中一片混沌,整个身子轻飘飘地不知荡向何处。待视力渐渐复全,他认出熟悉的床幔,眼珠再转,看到身边靠在床柱上打盹的伴侣,心中感觉万分安全。

    他嘴唇翕动,嗓子眼干燥发不出半丝声音,试着翻身,左肩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楚,剧痛激发胸中一口恶气破喉而出,将半睡半醒的游云惊醒。

    游云面显关切,忙跪在塌边凑到颖王面前。“可是牵动了伤处?”

    颖王额头几绺汗线淌过苍白的面孔,但为不叫妻子担心,他强忍痛楚笑了笑。这一笑没有半分轻松味道,处处透着难受煎熬。

    游云忙唤进医官,医官搭脉看伤,又换了伤处药物,忙了一小阵,颖王痛楚稍减。

    游云屏退左右,仍是跪下身来,轻轻握住颖王的右手。“现下感觉如何?可还痛得厉害?”

    “好很多了,你莫担心。”颖王已恢复了些气力,说话渐渐有声,“我记得在汤泉道上坠马,怎么回到家里了?”

    游云将前后经过讲于颖王。颖王暗暗惊心,万没料到外强中干的高耕武竟会抢先出手,若非冥冥中有神祇护佑让马失前蹄,自己恐怕就交代在勾凸山脚了。

    “几名近卫的后事要好好料理,荣沐涛和向兵一定要保住。”

    “你安心养伤,这些事情都有高德胜在办。”

    颖王深思片刻,再问游云:“高耕武怎会突然发难?咱的线报怎么没有发觉此事?”

    游云面显难色,他怕告知高耕武文娇害子之事会激荡颖王心神,他重伤方醒,莫不要一激再让伤势反复。

    颖王看出妻子踌躇,微微笑道:“别担心,我的心志如何你还不知道?有何消息可让我震惊的!”

    “这个可未必!”

    “你自说来,我接着就是,再不讲我急也要急死了!”

    游云犹豫再三,耐不住颖王软磨硬泡。高荃遇害始末早晚是要讲给孩子爹爹听的,如今形势已然紧迫,一切都需夫君决断,晚一刻便多一丝风险。

    “那你务须冷静,切莫太过激动害了伤势。”

    “但讲无妨!”

    颖王装出一副轻松自在的模样等着消息,然而听完游云讲述女儿遇害的始末缘由之后,父女心心相连,直拘得肚中三昧真火焚遍奇经八脉。他豁得翻身站起,双目似要炸出霹雳,两排钢牙咬碎。

    “高耕武!好好好!好好好!”未及说出好在哪里,蓦地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

    这一跤跌下去,颖王再陷昏迷,背后伤口绽裂开来,让医官又是一番忙碌。

    游云悔不自胜,急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正在犹豫是否要深夜请来侯朴探查伤势,榻上的颖王已醒了,柔声唤道:“云儿!”

    游云忧喜参半,陪在榻前连声开导。颖王笑道:“不碍事,死不了的。”

    “呸呸呸,说的哪门子丧气话,现下你给我好好养伤,再不准你操一丝半毫的心!”

    “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这点小伤算些什么,搁在军营里我早就爬起来升帐了,几年安乐倒把我养得忒也娇气了,让你小觑我!”颖王轻抚游云手背,话锋一转,“获儿回来了没有?”

    “璇妹带着在她娘家,还未回来。”

    “你明晨速速派人给郑璇带话,叫她带着获儿多在相府住几天,找个伶俐人去,把话说得圆一点,别叫郑聪听出毛病。”

    游云点头。颖王再讲:“明晨秘送节儿出城,叫游枫带到东海城保护。”

    游云的两个亲弟弟游舟游枫,驻守东极海滨海路大城,颖王开始安排家事,游云知道举事在即。

    “等后日封城之前,不论缪成回不回得来,医生请到请不到,治不治得好荃儿,你都带着荃儿隐秘赶赴达真观。”

    “不可,我得留下来陪在你左右!”

    “荃儿更需要母亲!”

    “那为何是达真观,东海城不是更好?”

    颖王神情一黯,挂了几分英雄气短之色。

    “万一事情败了,家里人不能搁在一窝给人端。父皇不会叫高耕武动皇孙分毫,有郑聪护着,获儿自不会有事。”

    “东海城海路通畅,一旦不守,自可扬帆避到海外。”

    “达真观高手众多,节朱山地域广袤,藏你母女二人绰绰有余。”

    “我自己的退路只在木鳖城。真要是我时运不济,起码保得家人无恙,那时再将你们接到木鳖城,就是割据一方又有何不可!”

    女人的直觉此刻给游云带来不详的预感,也不知是因为颖王提前安排后路略显丧气,还是太子已然抢得先机的缘故,总之她心中沉甸甸地压着什么,但又不敢说出来再给颖王劳神。

第六十四章 奔夜徒封府

    颖王重伤之中得知爱女遭高耕武陷害,最终促使其割断了与同胞兄弟的最后一分亲情,夺嫡逼宫箭在弦上。

    就在颖王夫妻两个安排家事之际,院子里传来一阵骚动,总管高德胜急匆匆跑进屋来想找王妃,见颖王已然醒来,急忙禀告:“有一队奔夜徒闯进府来,拿着御赐的金牌,家里人不敢硬挡,现下已到了院里!”

    高德胜话音未落,一人声若洪钟,身未至而话先到。“下官奔夜徒苏甲前来探望颖王。”

    奔夜徒一色紫底金边锦袍,胸口绣着一只金丝夜莺,头戴紫金冠,脚蹬踏云靴,腰悬御赐金刀。仅从服饰上看,这些臭名昭著的特务在卫署的地位仅次于皇帝近卫鹅毛卫。

    为首一人满面皱纹,蚕眉蛤嘴,一对小眼漆黑发亮,透出阵阵寒意,此人正是奔夜徒首尊苏甲。由他亲自带队的案件不下于尚书国公,今天黄鼠狼来给鸡拜年,分明就是趁颖王出事来落井下石的,因此一行十余人不顾尊卑毫不避讳,直愣愣闯进了颖王的寝室。

    苏甲见颖王也不下跪,只抱拳一揖。“王爷伤得可还要紧,下官随身带了些金创良药,或可为王爷暂缓痛楚。”言罢挥手,一名奔夜徒递上一个黄布包裹。

    高德胜赶忙从旁接下。颖王示意左右搀扶,挺着一口气坐在榻沿。“感承苏首尊美意,小王的伤不碍事,将养几天也就好了,只是不知苏首尊深夜到访有何吩咐?”

    苏甲皱脸一堆,从怀中掏出御赐金牌,嘿嘿笑道:“王爷说笑啦,下官怎敢吩咐王爷,那岂不折煞苏某人了!这金牌是圣上在及远行宫得知王爷白日遇匪被刺,特差下官前来探视的,并嘱咐下官多派些人手在府内府外护佑王爷周全,莫叫一个歹人靠近王府。”

    颖王眉头微皱。自己遇刺,依制父皇应该派遣皇室中人前来看望,或派太医探伤,或派禁军护府,老头子为何派出专行暗事的奔夜徒到府探视,此中不知有何猫腻。

    “谢父皇隆恩,本王身上有伤,不能行大礼,还望苏首尊在父皇面前解释。小王府中自有府兵保护,量再无人有胆敢来造次。圣意已领,夜也深了,小王不敢劳烦苏首尊,还请苏首尊带领兄弟们回去休息吧!”

    苏甲大手一挥,喧宾夺主道:“不然不然,圣上亲自交待的差事,下官怎敢不尽忠尽责。王爷放心,府内几处高点我已安排下奔夜徒里眼睛最亮的人手,便一只甲虫也飞不进院墙,您自可安心休息,待圣上龙体痊愈回京之后,再候圣旨不迟。”

    颖王心思飞转,暗忖苏甲如此行事已有威胁监视之意,恐怕不是皇帝派来的,十有**是***所为。如今自己一言一行全都掌控在奔夜徒手中,莫说举事,便女儿出城之策也万难实施,看来苏甲终是归附了高耕武,但他只监视不动手,应是程宣威的谋划,他是非要逼得自己先动手不可么?如此形势,动手就是挨打,现下局势对自己是万分被动了。

    “既然如此,那就有劳苏首尊和众位兄弟了,小王伤后有些乏累,现下颇感困倦,就不多留苏首尊了,改日单请苏首尊到府闲叙。”颖王强顶着笑脸应付着苏甲,实则伤处已经非常疼痛了。

    大宁一等一的亲王下了逐客令,便是太子亲自到访,也得顾着脸面离开,谁成想这老狐狸脸皮也不薄,杵在原地动也不动。

    “不急不急,下官还有一事要向王爷禀告。”

    看着颖王越发难看的脸色,苏甲越发得意。

    “奔夜徒在我之下分了‘月、星、露、霜、鼠、枭’六门,每门有一个旗帅。前两天‘鼠’字门下出了点事情,老旗帅致仕,新旗帅推举,我本意要我弟子路藩掌旗,可有一小波人非要推举一个孩儿夺帅。此事被我知道后,我私下对他讲‘是人家的就是人家的,你不要抢’,可这孩儿偏不听,仍是鼓动手下明争暗夺。后来我生了气,把他绑来教训了一番,今日正巧带来王府,给王爷看看这人是不是该得这个下场。”

    苏甲也不管颖王绛紫的脸色,示意手下带人。门外一人五花大绑被架进屋来,浑身血污,五官七窍被折腾得没一片完好肌肤,七个洞孔黑黝黝地展示着奔夜徒的残酷无情。

    苏甲看看王府众人惊恐的面容,神色更为得意。“这孩儿名叫王行鎏,就是他强夺人位。我已剥了他色声香味四感,但他仍要谢我,因为剩下这大半辈子他不仅什么都不用操心,奔夜徒还会衣食无忧地好好养着他。其实他也有些用处,一旦有人妄图夺权篡位,现成有个例子给人看看!”

    颖王既惊又怒,身上的伤、心头的痛拧巴着窜上顶门,冷汗一行行从鬓角留下,但他硬挺着一口气坐着,浑身已在微微颤抖也不自觉。

    面前的王行鎏哪里是什么抢人旗帅的孩儿,他是颖王早年安插在奔夜徒当中的一支眼线,为的是关键时刻能助一臂之力,本来事情做得非常隐秘,谁知道苏甲用的什么手段竟将王行鎏查了出来,更可恶的是,老狐狸用自己的眼线编这么个故事,回头警告自己不要图谋储位。

    当真是落魄的凤凰不如鸡,自己在朝中失势,一个小小的苏甲都敢在自己府上如此放肆,半分情面也不给自己这个“天赐神武大将军”留,他将王行鎏惨绝人寰地给废了,看来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跟高耕武走,自己又树强敌,深陷监视之中,形势已到了最坏的境地。

    苏甲堆在一起的皱纹仿佛乐开了花,又瞧瞧颖王绛紫色的面孔,心中无比得意,他再向颖王一揖,这才道句告辞,临出院时还不忘特意放声高喝。

    “都给我长点精神,把王府盯紧喽,别叫一个外人前来打搅王爷静养,若有些微闪失,自己提头来见!”

    整个颖王府内外高低,也不知藏了多少奔夜徒,但听整齐划一的答复:“不辱首尊之命!”

    这声音像一把冰锥,冷不丁地刺进颖王心窝,身外登时没了知觉。

第六十五章 进府之策

    颖王在汤泉大道上遇袭当天,李复光亲自到遴甄坊求援,一来遴甄坊位处东市,东貔们就在眼前,再者坊里养着一批“五帮十二派”归隐的侠客,有他们前去相助,颖王多一分安全。

    周柔当即派出所有护院武师营救颖王,颖王归府后,她又亲至王府候到临夜,见颖王仍不苏醒,再候着就不方便了,游云便将她劝回坊来休息。

    天光破晓,周柔春眠未觉,门外传来轻轻的敲击之声。

    “谁呀?”

    “大姐,是我。”秦簪的声音传了进来。

    周柔起身披上睡袍,卸了门闩放进秦簪,只见她满面风尘,倒似一夜未睡,形容虽然略显凌乱,但用心的打扮仍逃不过老辣的眼睛。她是何人,遴甄坊是何地,只一瞥便明了这妮子已动了情思。这是好事,过些时日向她问明男方情况即可,如今看破不说破。

    “什么事一大早来找我?”

    秦簪得常余一目传情后心情妙极,二人辞别后她借着月光一路小跑赶回城内,便如此,到坊门时东方也已发白。她将在方寸湖边听闻两个军汉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周柔。周柔闻言大惊,立刻整理仪容再奔颖王府。

    她是王府常客,向来不走正门,都是从东便门进来。往常便门外都是由护府亲兵把守,今日却换成了四名紫袍金带的奔夜徒。奔夜徒臭名远播,周柔一望之下便知道王府出事了。

    “各位军爷早安,民女想进府拜见颖王,劳烦各位通禀一声。”

    “上峰有令,着我等护佑王府,闲杂人等一概不得放入!”

    “请问王府里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诸事莫问!”奔夜徒抬了抬金刀刀鞘。

    周柔知道再问不出什么了,便离开东便门,接着又转到王府后门、西便门和正门,四个门外都有奔夜徒把守。正门里头有认识她的家丁,暗地里朝她摇了摇头,周柔猜测此间出的事情极有可能与王爷遇刺有关,看奔夜徒这架势,哪里有半分护佑王府的样子,摆明了是来监视王爷的。

    王府既然进不去,周柔便赶往位于城西的颖王智囊库——弘经馆。刚转过街口,远远地已能看到弘经馆门口也守着一队奔夜徒。此处守卫已不如王府那里还留着三分客气,显然就是封馆了。

    王府被封,弘经馆被封,周柔剔透的心思第一时间想到了***。

    弘经馆进不去,周柔只好再回王府外查探,她正藏在正门对过胡同口一筹莫展,斜刺里蓦地踅过一个戴斗笠之人,将到近前,轻声道了声“跟我来”,接着急急隐入胡同深处。

    周柔左右看看无人查觉,便循着斗笠进了巷子。巷子深处有篷布遮盖,日光照不进来,颇显阴暗,周柔拐了处巷角,见那人已在等候。

    那人摘下斗笠,见周柔认不得自己,满脸写着警惕,连忙施礼道:“周老板勿惊,在下是王爷麾下于战。”

    周柔听过于战名号,他是颖王“五虎上将”之一,用兵机动灵活,是员出奇制胜的巧将,但此情此景她未敢掉以轻心,谨慎地询问眼前人。

    “于战将军号称‘飞将军’,一身轻功出类拔萃,不知阁下可是那个于战?”

    于战知晓周柔心存疑惑,当下飞身跃起,身子横着在墙壁上连踏五步,便如重心偏转一般,待临近篷布,他一拧身,又跃在对壁走了下来,落地不停,连在两壁之间走了三圈,再落地,双目凝视周柔,“如何,我可是周老板口中的于战?”

    功夫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周柔虽不会武艺,但身边多是绿林中的朋友,于战这一身轻功可不是寻常武师能够练得了得,当下疑虑全消,急急问道:“将军可知王府发生了什么事情?”

    于战神色凝重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也不知道。我本在寒光阁中歇宿,昨晚奔夜徒忽然间便闯入弘经馆,将文武幕客尽数软禁了起来。”

    “寒光阁众兄弟们本想杀出去,但给姚先生拦住了,说如今情况不明,贸然动手不仅给人抓了把柄,说不定会危及王爷安全。他叫众人静候待命,私下里派我想办法遁出馆来查探。”

    “奔夜徒毕竟人少,趁着不注意我溜了出来,其时王府已经被封了,府内外奔夜徒人多眼尖,戒备异常森严,我几番试图潜入均被发现,不得已又回到馆里偷偷报信。”

    “姚李二贤仔细斟酌后特着我来寻周老板帮忙,我到遴甄坊扑了个空,询问后得知周老板已而奔赴王府,左右打探这才得遇,现下的局面只有靠周老板帮忙打破了。”

    周柔吃惊:“怎么须得我来?”

    “王府西北角有一处水道,内连花园水潭,外接雨渠,如从雨渠潜水进入花园,可在假山隐蔽处出水,接着穿山洞进竹林,钻进屋宇当中便再不会为奔夜徒眼线所见。”

    于战现出惭愧之色:“在下虽有一些轻身功夫,但水里面万万不敢去,遴甄坊水舞戏哪个不知,还望周老板择个水性好的姑娘入府打探一番。”

    周柔明了,当下请于战带自己先到雨渠处一观。

    王府北墙外是一条四乘大道,靠西地下有条水渠隐于道下,道旁砌着白玉栏杆,栏杆外便是雨渠。

    王府左近均是大宅,因此行人稀少,二人见左右无人,翻过栏杆跳到雨渠岸边。周柔估摸着水渠长短,思忖依自己的水性应该可以潜过去,当下除去外衣就要下水。

    于战在一旁忙加阻拦:“周老板可是要亲自下水?不如换个年轻姑娘更好,万一有些闪失,在下如何向王爷交待!”

    周柔急道:“如今进府打探要紧,哪有时间回去找人,水舞戏是由我所创,将军是要小瞧周柔么?”

    于战连连摆手,见周柔脱得只剩贴身衣服,白臂粉颈珠圆玉润,一张脸羞得通红,再也说不出话来。

    周柔把衣裳丢给于战,见他一个大将军竟被自己窘成个少年样子,心中不禁好笑。

    “看好我的衣服,少了半件拿你是问!此处不宜久留,你在左近暗处等我出来。”待要下水,再回头佯嗔,“以后不许拿我和年轻姑娘比!”

    于战咧着嘴点了点头,他有力使不出,有话讲不好,只得眼巴巴看着周柔潜入暗渠当中。

第六十六章 瞒天过海

    颖王府与弘经馆具被奔夜徒封锁,姚远戒遣于战潜出寒光阁,找遴甄坊老板周柔求救,二人在颖王府外相遇,于战请求周柔由雨渠下的暗渠潜入王府,将内外的消息打通。

    周柔除去外衫下到水中,但并不急于下潜,她左右试探,当感到脚下暗流涌出,知道此处便是暗渠的水口,当下调匀呼吸,在嘴里饱含一口气,一个猛子扎入水底。

    雨渠水质一般,绿油油得只能看到一臂内的物体,水口深处黑洞洞的,若非熟识水性之人,根本不敢擅入。

    周柔踩水快速向黑暗游去,很快触摸到水渠的砖壁,砖壁上长满水草,周柔薅住一把水草借力前进,倒比划水快了不少。暗渠内漆黑一片,饶是周柔胆大,如今四壁无声黑暗笼罩,她心中仍不免打退堂鼓。她稳稳心神,手脚并用加速潜游,所幸逆流不急,并未拖慢多少速度。

    黑暗中忽有一物滑腻腻缠向身体,劲道十足,瞬间已将周柔身子裹住。

    周柔大惊,嘴里含的气给吓出半口,她左右挣扎,能觉出绞住自己的是个活物。她这一挣耗气加剧,胸中急剧憋闷,那活物却缠得越来越紧。周柔心中一凉,宛若莲花的自己如溺毙在这乌肮渠中,气也要气活了。

    她当下暂停动作,反手从头顶抽下发簪,对准活物一顿猛戳,活物绞力渐渐松弛,周柔连吓带挣,胸中已憋闷至极,情急之下她从鼻中喷出胸中郁气,再将含在口中用在后半程的半口鲜气吸入肺中,精神为之一振,立即加速向前游去。

    终究只有半口新鲜空气,能支撑得了多久,胸口转瞬间便如有千钧巨石压住。看看前方传来亮光,她再坚持前游,膈膜巨大的压力却冲破口鼻,猛然灌了一口水。

    周柔迅速将脏水吞进胃中,以免呛入肺里。这一口凉水反倒激起了身体的潜能,她猛蹬水涡,口鼻终于露出水面,此刻人生只剩一件事,那便是贪婪地吸入醇美的空气。

    周柔喘过这口气,见自己身处假山堆成的洞隧里边。她之前也曾在王府游览过此处,谁能想到半洞池水竟会连通到府外雨渠,此刻倒派上了密道的用处。她上岸先束好散发,待身上水滴尽,探头向洞外小心探查。

    屋脊上遥遥可见紫袍金带的奔夜徒来回走动,小小的花园左近便有五六双眼睛梭巡,可想而知其他地方的人手如何。

    看看洞后是片竹林,周柔潜步藏形,三步一探五步一躲,来到林边的一条花墙,她早已探好了奔夜徒视线的死角,顺着墙根溜到一扇明窗,再趁众徒不觉之时长身爬进矮窗。

    进到屋里周柔才略微安心,自己从未做过贼,头一遭偷偷摸摸干事,虽然心惊肉跳,但心里着实感到刺激。

    这间屋子堆满了园艺杂物,门外连着长廊,长廊虽有顶,但只有立柱并无廊墙,如此光溜溜地走出去准得给奔夜徒瞅个彻底。环顾室内,见墙上挂着一套园丁旧衣,她灵机一动,套上粗布工服,挽发髻戴斗笠,瞅准园中一盆金丝菊,端起来直奔颖王寝院。

    周柔出屋不久便被奔夜徒看在眼里,不过他们主要盯的是出入王府之人,府内一个下人走动自然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所以只略瞅一眼便又盯向别处。

    周柔胆战心惊,也不知自己是如何穿堂过院的,待进了颖王寝院,她装模作样地把花盆往花坛一放,又捡了盆长得不好的花端了起来,瞅准侍女卧房直愣愣闯了进去。

    几名丫鬟惊讶地瞪着大眼睛,花匠怎么突然跑到侍女的卧房了,正准备呵斥,周柔快速除下斗笠露出长发,嘴里嘘了一声,丫鬟总算反应快没喊出声来,否则惊动了奔夜徒,周柔这一番苦可算白吃了。

    内里一名丫头认得周柔,吃惊道:“周老板!你这是……你是怎么进来的?”

    周柔顾不上搭话:“先不多说,赶紧找套衣裳给我。”

    丫鬟们取来干净衣袜服侍周柔更衣,周柔问道:“王爷可好?”

    丫鬟道:“好了一半的伤,给奔夜徒那个臭老头气得又严重了!”本来颖王是因为太子谋害爱女气得二度昏厥,这丫鬟可好,一股脑将屎盆子全扣在了苏甲头上。

    周柔换上一套侍女服装,又叫上三名丫头,端着茶盘走向颖王居室。门口四名奔夜徒守在那里,每扇窗外又驻着一徒,屋顶守着两徒。周柔不敢多看,低着头跟在丫鬟们中间。

    门前奔夜徒只查了查茶具内的东西便放四人进屋。那熟络丫头进内间立即对王妃附耳低语,游云看到周柔乔装打扮进得屋来,一时激动地落下泪来。

    周柔示意王妃噤声,看颖王躺在床上似是睡着,只是双眉紧锁,面色惨白。她握住游云双手拉到屋角,悄声向她打探事变经过。游云如实相告,周柔一时也没了主意。游云道还是听王爷的安排吧,回到床前轻轻唤醒颖王。

    颖王重伤两度受气,此刻内息非常虚弱。奔夜徒只放府内医官进屋疗伤,侯朴直接给控制在了客房不得自由。见周柔立在眼前,颖王不可置信,周柔忙将自己受于战所托潜水进府的经过简要说明,并请颖王策划下一步如何行事。

    颖王此刻身陷困局,除了武力硬拼,自己一时也想不出什么万全之策,若真得动之以武,自己和家人脱身尚存变数,夺嫡大事可就更加飘渺了,他不由感叹程宣威这一步棋走得凌厉。

    思考再三,颖王对周柔低声道:“奔夜徒只听父皇号令,如今父皇在及远行宫疗养,身边围着高耕武和文娇,直接面圣恐怕行不通,如今只有请周老板设法进宫,求母后去见父皇!”

    皇城大内岂是说进就进的,周柔面显难色。游云从旁看在眼里,自怀中取出一挂精致的玫瑰粉金香袋。

    “周老板拿着此物,到采办监找肇哲公公,他见着香囊自会带你进宫。”

第六十七章 皇宫求援

    周柔冒险潜入颖王府,扮作园丁、丫鬟躲过奔夜徒的监视,这才得见颖王。颖王面授脱困机宜,叫周柔拿着游云的香囊速去王皇后处求援。

    周柔收好香囊,将自己此行的目的讲了出来。

    “本来我到府是要提醒王爷一件事,没想到竟遇上了奔夜徒封府。”

    “肯定又是坏消息,尽管讲来,高犁文照单全收!”颖王债多不压身,此刻反倒轻松。

    周柔将秦簪昨夜在黄石山方寸湖边所闻之事讲于颖王,颖王闻后若有所思。

    “我总觉着有一股势力在太子与咱们之间暗中作祟,如今看来确是属实,周老板此讯来得非常及时,有些事情应照着一想,许多疑惑便有了解释。”

    “如果真如秦簪所言,太子倒很有可能被架空,可我们还是另立强敌了,而且比起***的‘明枪’,这股势力的‘暗箭’更阴险毒辣!”

    “不管那么多,玄甲营还是玄甲营,不多一个不少一个,我自提防便是,周老板还是速速进宫吧!”

    周柔请颖王保重,随丫鬟出屋回到侧房,脱女装重换花匠装束,回花园循旧路来到假山洞中。想想来时遭遇,心下不免有些打怵,若水里边不止那一个活物,自己恐怕又要在阴曹地府边上溜达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为颖王解困要紧,说不得要豁出去了。周柔把心一横,钻入水中找到暗渠,这次水里再无阻碍,加之又是顺流,很快便在府外的雨渠中露出头来。

    于战在暗处正等得心急火燎,看到周柔出水,忙跑过去将她拽上岸来。未等周柔气息喘匀,于战连珠炮般询问府内情况。

    周柔狠狠白了于战一眼,待胸膛平复,一边穿衣一边将潜入王府的经过简要讲给于战,并要他护送自己前往皇宫。

    采办监在皇城西南,离着王府不远,二人穿街走巷来到门前,一个小监见生人走进,仰起下巴挥手驱赶。

    于战笑脸相送,请小监通禀求见肇哲。

    小太监一副颐指气使的嘴脸:“去去去,哪儿来的穷乡巴佬想见我们肇公公,公公是皇上身前红人,一天忙也要忙死了,你是他何人,也想见他老人家尊容?”

    于战多大的将军,若非此刻为着解救颖王困局,一巴掌便能将这小监打得满地找牙。他强压了压火气,再陪笑道:“咱们是肇公公的好朋友,劳烦小公公进去和他老人家讲一下,游夫人差人来见。”

    小监更是蛮横:“什么油夫人米夫人,说不见就不见,快快滚远点,不要干扰内监办事!”

    于战忍无可忍正要发作,身后周柔拽住他手腕往后一带。于战见她脸上带着恻恻的暗笑,心下老大不痛快。

    周柔走上前去施展花言巧语,又是英俊又是升官又是发财,先夸了小太监一通。小监见来者美貌,嘴巴又甜,态度好了不知多少,待看到周柔递过来沉甸甸一锭银子,脸上花也笑开了。

    小监拂袖一扫,手指也未见伸,周柔手中的银锭便如变魔术般消失了。

    “我当他是谁家下人呢,这不是姐姐亲自来了么,弟弟马上进去通报,姐姐稍候!姐姐稍候!”小太监得着所求,一溜小跑进了监去。

    周柔侧目瞧瞧于战,于战正好也瞥向周柔,二目相撞,一个掩嘴浅笑,一个侧头暗自不爽。

    没半盏茶功夫,小监引着一个胖大太监跑了出来,胖太监自是肇哲。

    肇哲在监内听得“游夫人”差人来见,京里总共才几个游姓大户,前后总找他的就只游云一人,当即扔下手头事务跑了出来,虽见到周柔面生,肇哲却不敢怠慢,上前恭敬行礼询问。

    周柔取出粉金香袋递给肇哲,肇哲自然知道这是载泰宫王皇后的信物,不是游云的还能有谁,忙请二人进会客厅。

    周柔附耳低语:“游夫人所托之事十分急迫,茶就请免吧,还请公公速带我们进宫。”

    肇哲点头:“那就请这位大哥在会客厅稍座,男子不得随意出入宫闱。”

    于战止步,肇哲亲自带着周柔来到载泰宫。宫偏门有禁军把守,都与肇哲熟络,知道他被默许带各色人等出入,是以并未阻拦。

    载泰宫虽是皇后居所,但无半分奢豪景象,宫中多养花草,倒似进了花园一般。肇哲将周柔引到皇后寝殿前,托门口小监去请李明礼。

    殿中转出一名老监,头发花白,脊背略驼,见肇哲微微一笑。“肇公公可有日子没来啦!”

    “劳李总管牵挂,是有段日子没来给皇后娘娘和您老人家请安啦,赎罪则个!”

    肇哲伴着话便要下拜,李明礼双手轻轻一托。“肇公公这是干嘛,咱又不是外人,搞那些个劳什子礼数作甚!”李明礼已看到面生的周柔,仍是笑嘻嘻地问肇哲:“这位娘子眼生的很,不知……”

    肇哲忙取出粉金香袋。

    “原来是王妃的朋友,里边请吧!”李明礼让进周柔,肇哲识趣地守在殿门外。

    进殿后,李明礼请周柔落座候茶。周柔急道:“劳烦公公带民女拜见皇后,王妃托民女有紧要事情禀告!”

    李明礼不急不忙:“娘娘正在小憩,刚服侍睡下。宫里茶点果品还是有点滋味的,娘子请边尝边耐心等候。”

    周柔虽不是性急之人,但也分得出轻重缓急,如今颖王被困府内,时时刻刻都有被害的危险,自己怎有闲情逸致坐在宫中品茶吃点心。她想将颖王之困如实告诉李明礼,又害怕宫中关系错综复杂走漏了消息,是以三缄其口,只不住地婉言催促李明礼带自己觐见皇后。

    李明礼也不着恼,耐着性子阻拦周柔。周柔眼见这太监绝不会叫自己打扰皇后午睡,心下一横,趁他不备拔腿向内殿冲去。

    李明礼吓了一跳,忙呼唤侍卫阻拦。

    周柔一介女子哪跑得过身上有功夫之人,才奔出十几步便被一名侍卫拦腰抱住扑倒在地。周柔今日也豁出命了,身子虽然动弹不得,但嘴巴尚是自己的,当下扯开嗓子放声大喊:“民女有要事求见皇后,事关颖王安危!”

第六十八章 皇后发威

    周柔为了解颖王之困直闯载泰宫,被大内侍卫一扑按倒,她却扯起嗓子朝着王皇后的卧榻咋呼起来,只叫得三句,已给侍卫死死捂住了嘴巴,身后扑上一群侍卫连拉带拽地就要将她叉出宫去。

    王皇后刚睡下不久,觉还未沉,给周柔这一嗓子惊得心突突直颤,赶忙吩咐宫女到外边查探。

    李明礼急匆匆跑了进来:“是颖王妃派来的一名女子,不懂规矩搅了娘娘清梦,现下已叉出去了。”

    皇后手抚心口,幽幽问道:“游云自己怎么不来?”

    李明礼回道:“老奴也不知道,不过这女子手中的粉金香袋确是王妃的不假。”

    皇后摆摆手:“反正觉也睡不了了,本宫这心跳得厉害,把她带进来问问究竟是什么事,省得本宫操心。”

    李明礼转身出去,将周柔带至皇后跟前,周柔先施大礼,起身后却不说话了。

    皇后问:“颖王妃叫你来见本宫有什么事情?”

    周柔将眼睛向左右扫了扫,皇后看在眼里起了凤威。

    “好个不懂事的娃娃,你当本宫这是什么地方?”

    周柔却不胆颤,正色回道:“事关颖王阖府安危,民女不敢存丝毫疏忽,此事只能禀报皇后一人!”

    眼瞅着皇后脸色沉了下来,还是老太监李明礼老到,他先挥袖屏退侍女,接着对周柔道:“娘子太也仔细,这里边都是娘娘的亲随,没有别人的耳朵,咱家向来听从王爷王妃吩咐,娘子自可放心说话!”

    周柔这才将来龙去脉讲于皇后。

    王皇后爱子心切,当下着李明礼安排车撵速奔颖王府,临走时问明周柔姓名,再上下打量,赞许道:“好个俏娇娘,人美胆大,本宫记下你了!”

    周柔听皇后话外之音是把自己当做了颖王的相好,心下不禁偷笑。

    颖王匐在床上心急如焚。

    自己跃马扬刀纵横南北,以寡击众、困守孤城、阵中突围,这些心惊胆战的事做了不知多少,可如今被区区几十名奔夜徒困得愁云密布。倒也并非奔夜徒有何通天的本领,关键是自己大事在即,先一个不留神中了太子圈套身受重伤,此时心有余而力不足,手眼均被钳制,一时不得舒展。

    他努力展平愁眉,唯恐妻子看到担心,可游云颇解夫君的心意,怎会瞧不出他的所思所虑。

    日已西斜,二人午饭也没怎么吃,只如此一坐一俯静静候在府中。院外忽起一阵喧哗,接着一个尖细的声音高唱:“皇后娘娘驾到!”

    颖王大喜,看来周柔的救兵已然搬到,奔夜徒胆子再大,也不敢禁**之足。他忙叫游云扶自己起身,刚坐好,王皇后满面焦急地走进屋来。

    “老实坐着,这时候还行什么礼!”王皇后伸手托住准备下跪的颖王,“皇儿这是怎么了?”

    “不碍事,被几个宵小所伤,所幸未及筋骨,将养几日便可痊愈,劳母后挂怀了!”颖王着人抬来软椅服侍皇后坐下。

    “苏甲这是什么意思?”

    颖王苦笑:“说出来母后可不许生气!”

    “本宫自生奔夜徒的气,你只管讲!”

    “这……恐怕是大哥的安排!”

    王皇后平日里慈眉善目一腔佛心,然而只要听到太子颖王相争的消息,肚子里就纳不住火。她腾地站起身来:“本宫这就去问问那不孝子到底要干什么?”

    颖王连忙阻拦,老太太是急性子,撂下话就往外走。

    游云在旁提醒道:“母后莫急,如今太子不在东宫,正在勾凸山及远行宫陪伴圣驾。”

    “那就摆驾勾凸山!”

    颖王再好言相劝,王皇后不理,走到门口忽然转回身来。

    “掌心掌背都是肉,此番本宫帮了你,你可别掉过头来为难太子,若给本宫知道,一样饶不了你!”

    一路无话,王皇后入及远行宫正要上决明楼面圣,楼前被文娇拦住。

    “圣上服了药正在沉睡,皇后娘娘此时不宜见驾!”

    王皇后素来看不惯文娇的为人,只是平常以厚道为本不来和她计较,现今见她挡路,隐有凌驾之势,自己也不是吃素的,斜眼瞥了文娇一眼,也不搭话,仍是跨步走向楼里。

    文娇见皇后不理,心下火起,仗着正得皇帝宠幸,闪身拦在门前,“皇后可听清楚了?圣上此时正在休息!”

    皇后扔不搭理文娇,只冷冷地对随从道:“天下能叫本宫止步的只有圣上一人,另外就是些青蛙蛤蟆叫本宫恶心不前,来人,把门前拦路的蛤蟆打走!”

    皇后侍卫就要上前动手,门内急坏了看戏的太子,他忙出楼为文娇解围。“母后且慢动手,是儿臣下的令不准入楼,不知母后驾到,有失远迎。母后此来何干?”

    皇后一看太子贼头贼脑的样子心内更加生火,“正主原来在这里!本宫问你,奔夜徒是怎么回事?”

    太子受程宣威指点,调拨奔夜徒控制颖王封锁消息,后手已由程宣威安排调颖王单独离京疗伤以便控制,哪知颖王神通广大,围得铁桶一般的王府仍给把消息送到了皇后那里,事情既然已然败露,如今只有装糊涂。“奔夜徒?他们怎么了?”

    皇后眯着眼觑着太子:“你既然不知道,那本宫上楼去问皇帝去!”

    高耕武闻言大急,自己私调奔夜徒之事万万不能给老头子知道,可又不知如何对付眼前的皇后。正在此时,周围一圈武卫包围了皇后的亲卫,原来是文娇不甘受辱调来亲信人马,真要急眼了便将皇帝皇后一起做掉,再扶植高耕武即位。

    皇后环视一周,从鼻腔里哼出一声不屑,稳稳如泰山一般,冰凉凉对文娇道:“文皇贵妃这是何意?”

    文娇杏眼圆睁,厉声道:“圣上休憩,任何人不得靠近,违令者拖走!”

    皇后冷笑,扭头对太子道:“这也是你下的令?”

    高耕武懦懦点头,继而使劲摇头,已不知如何自处。

    皇后忽而焕发凛然正气,喝斥文娇:“本宫乃堂堂大宁**,统领后宫,母仪天下,你也就是皇贵妃而已,怎敢僭越阻挡皇后,可是要杀掉本宫取而代之么!”

    自古邪不胜正,王皇后义正词严,迫得心怀鬼胎的文娇一时无语,她的近卫也为皇后气魄所摄,被皇后亲卫反制,纷纷抛下器械等候发落。

    皇后见形势已得控制,也不愿事情闹大,她将太子拉到一旁低声道:“你做的事情本宫全都知道了,现在赶紧把奔夜徒撤走,本宫自不和你父皇说。”

    太子早已唬得没了主意,只有连连点头。

    皇后转身对大众道:“文皇贵妃伴驾有功,适才本宫亲试,果然尽忠尽责,本宫自会在圣上面前美言。如今逍遥池祭奠在即,本宫特来迎接圣驾,各司做好准备,明晨摆驾回宫!”

    皇后颁下懿旨,随后直入决明楼,只剩下暗自不服的文娇和战战兢兢的太子杵在楼下。

第六十九章 举事令

    王皇后行宫展凤威,彻底卸了太子和文娇的贼心思,早有信差递来监国太子令,监控着颖王府的一众奔夜徒下房的下房,拢队的拢队。

    奔夜徒一名军官在寝殿外恭敬求见,颖王准入,那人进屋一拜到地。

    “禀王爷,圣上已经传旨撤去府上防卫,咱们兄弟乃是奉命行事,有得罪处万望王爷大人有大量,别和小的们计较。我家首尊本想亲自到府领罪,奈何公务压身,特令小的带话,‘请王爷不可掉以轻心,勿当严加防御’。”

    苏甲的话外之音颖王一听即明,心想早晚要找他把这一程的账算清。令命人端出百两黄金,每名奔夜徒发了一锭。

    奔夜徒领赏后拜谢颖王,一窝蜂般撤出王府。

    奔夜徒前脚刚走,颖王急令两名伶俐心腹偷偷潜出府去,一路向弘经馆,一路请周柔,特别叮嘱王府左近一定还有***的眼线,务必小心行事。

    颖王屏退左右,单把结发妻子留了下来,要他把自己打扮成一名采办炭火仆人。

    游云惊问:“你这是干什么去,伤不想好了么?”

    颖王爱抚妻子秀发:“若是不走这一遭,恐怕就不是伤的事情了,待安排好了,一定好好听夫人的话!”

    装扮成买炭翁的颖王赶着脏兮兮的拉炭牛车从西便门出了府,一个从人也未带,实际上连门卫都没认出他是谁,只管着查验腰牌。

    以他在军营中多年的经验,直觉告诉他周围暗处不止藏了一名眼线,但他自顾自甩着鞭子赶牛,另一手端着烟袋锅“吧嗒吧嗒”抽得起劲,如此拐过巷口后,那冷飕飕尖刺刺的感觉便消失了。

    快到地方,颖王将炭车挺到不远的小市里,走到暗处脱去买炭翁的装束,换做了买菜人,抱着一颗大南瓜遛进了弘经馆。

    弘经馆内文武幕僚早已得着信了,此刻正在焦急地等待,接到颖王,正想询问,颖王将手一止,只令姚李二贤先随自己进主阁,其余人等在外静候。

    过去将近三炷香时间,诸贤众将都等得有些急了,离着最近的窦冠奎鼻子尖,闻到室内传出淡淡的线香味道,偷偷对身旁于战道:“王爷好久没有占卜了,上一次好像是在出征百越的时候吧?”

    于战点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王爷自来不信卜筮,怎么今日……”

    “除非是一等一的大事,大过鏊兵攻伐!”

    “看样子到了最后时刻了!”

    “希望老天爷给个好兆头!”

    于战嘴上敷衍,心中却暗暗叹息:原来的颖王无论多危困的局面,只管用尽人事,从来不听天命,看来岁月真是不饶人。

    正在苦等,主阁大门大开,姚远戒当先捧着沙盘出来,颖王和李复光随后。

    “众位请看!”姚远戒将沙盘轻放地上,众人围拢,只见沙盘中弯弯曲曲尽是些线条,谁也看不明白。

    姚远戒用手一指:“此乃王爷向武神天尊要的卦辞,是大吉之数!”

    众文武轰的一声炸开了锅,文的精神焕发,武的摩拳擦掌。

    “王爷,动手吧!”

    “兄弟们刀都磨好了!”

    “是啊,废太子罪诏都改了数遍了!”

    “我等共迎王爷入继大统!”

    ……

    看着文武群臣激昂的情绪,颖王知道计成了。他之所以提前叫二贤入阁参赞,为的就是演这一出双簧,实际上三人在阁中并未占卜,而是极快速地将举事筹备情况梳理了一遍,再用这激将之法燃起众将士的斗志。

    颖王伸手打断众文武:“诸位将士,上天已赐兆相,天道难欺,天命难违,如今箭在弦上,只待击发,不知诸位可有意随本王荡涤政污?”

    众人纷纷相应,于战却担心地询问:“可王爷的伤势……”

    颖王冲于战微微一笑:“怎么,你是第一天跟随本王么?这点小伤算什么,本王还没到弱不禁风的年纪!”

    姚远戒鼓气道:“如今万般具备只欠东风,弘经馆诸文臣听凭王爷号令!”

    周柔巾帼不让须眉,朗声道:“家兄率五帮十二派三十名顶尖高手明日即可到京,遴甄坊一众武师悉听王命!”

    颖王点头:“忒渠朝贡的使臣和英招兽已近江北,明日天子便要回朝,后天逍遥池祭天,高耕武卯初出宫,天子辰初出宫,动手只在此时。”

    白旗鞍问道:“地点选在何处?”

    姚远戒代颖王回答:“永安门外!”

    白旗鞍再问:“如何安排?”

    李复光将中军令箭请了出来,由姚远戒一一派发。

    “白旗鞍将军何在?”

    “末将在!”

    “令你务必在宵禁前出城,渡江接应万俟良跖和狼纛军,要大军化整为零过江,驻在江边赭石堡等待军令,不得有违!”

    “末将领令!”

    “皇甫莲志将军何在?”

    “末将在!”

    “令你率寒光阁死士,配合周刚控制白贤与西、北六门的提督,务必撑到巳时,不得有违!”

    “得令!”

    “毌丘贝将军何在?”

    “某在此!”

    “令你率赤锋营左军控制三省各府,协防皇城六门,不得有违!”

    “某领令!”

    “于战将军何在?”

    “于战在此!”

    “令你率中军控制永安门,不得有违!”

    “得——令——哦!”

    “窦冠奎将军何在?”

    “末将在!”

    “令你率赤锋营右军控制宫内各处,不得有违!”

    “末将听令!”

    “李力擎将军何在?”

    “李将军亲卫在此!”

    “令你家将军突破监禁,领亲兵在城外机动。”

    “小将代李将军领令!”

    令箭一一发完,颖王走到众将当中。“明夜本王亲率府兵先行潜出城外,一应号令只见紫烟烟语。”

    众将施军礼领命。

    李复光突然问道:“王家夼方面已经查明是泼教聚事,不知所图者何,不知与黄石山玄甲军密议有无关联,王爷不可不防!”弘经馆眼线已将王家夼大院查出,周柔又将秦簪在方寸湖边所闻告知二贤,李复光遂有此问。

    颖王沉思片刻。

    “前次遴甄坊遇刺,内里均是江湖路数,兼有东宫之人,听知微道人之讯,东宫确实招募了一批亡命之徒。昨日遇刺,又都是绿林招式,泼教多年未涉足中原,他们与高耕武有无干系还不好说,留神提防便是。暗地里那个老头子的势力要借玄甲营杀我,但又非高耕武所属,算来算去,不管是谁都跑不出玄甲营,起事之日只将玄甲营牢牢控制住便是了!”

    李复光道:“即便如此,王爷仍要多加小心,不知退路如何安排?”

    颖王半晌未语,眼中忽然精光大盛,嘴里下了破釜沉舟之令。

    “此战定要拿下储位,众将士一律死战,非我身死不得后退!”

第七十章 桃木簪

    自古逢秋悲寂寥,

    我言秋日胜春朝。

    晴空一鹤排云上,

    便引诗情到碧霄。

    又是艳阳天,秋高气爽,碧空澄澈,刚巧一行白鹭悠然飞过,秦簪不自禁吟出了这首《秋词》。她心情好得便如万里晴空,倒没什么诗情可以飞到碧霄,不过满怀情愫足能与白鹭一比高低。

    清晨向周柔告知自己在方寸湖边的听闻后,秦簪倒没老板那般着急,回屋美美地睡了一上午,起来时荣光焕发,简单收拾装束,吃过午饭,又跑到厨房偷偷张罗,正在琢磨今晚做些什么精致菜肴给常余品尝,门口怀璧跑了进来。

    “簪姐姐你在这儿呀,可找了你半天。齐姑姑要我问你今晚还要停牌么?”

    秦簪点点头。

    “簪姐姐可是哪里不舒服么?你连续三晚都上水榭招呼客人了!”

    “我们一年里有五天洗尘日,我还剩两天呢!”秦簪满不在乎。

    “可是洗尘日不用的话会有百多两银子挣呢!”

    秦簪扭头笑笑:“姐姐还缺这百十两啊!”

    怀璧微感失落,平时都是秦簪带着她招呼宾客,一连三夜不见,她颇感不适。小姑娘转身要走,忽然想起一事,贼兮兮来到秦簪身后,大喊一声:“你在干嘛?”

    秦簪自顾自在那里择菜,脑子里全是常余的傻样,哪防到怀璧杀来的回马枪,吓得大叫一声,手里豌豆苗扔了满地。

    “死丫头,好久没揍你皮痒了是不是!”秦簪起身朝怀璧腋下挠去。怀璧最怕痒,扭着身子左躲右闪,眼泪也给笑了出来,嘴里连番求饶。

    二人嬉闹了一阵,秦簪住手,怀璧离着老远问道:“姐姐可是有了心上人?”

    秦簪俏脸腾地红了,连忙辩解:“谁说的,是我远房亲戚来了,我陪他逛京城的!”

    “姐姐这亲戚是男是女?大晚上的逛哪片城?”

    “要你来管,死丫头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碎!”

    “哪有,明明是坊里姐妹们说的,我和姐姐要好,才特别来关心一下的,要是姐夫欺负你,我也好拉姐妹们去替你出头!”

    秦簪矢口否认,又要上去呵怀璧的痒,怀璧吓得跳出门外,临走嘴巴还不老实。“簪姐姐说不过人家就动手,我告诉姐妹们去!”

    秦簪给人看破心事,羞得不敢出门见人,但心里是十足欢喜的,也搞不清楚自己的好事是想叫人知道还是不想。

    鼓鼓弄弄忙了大半下午,烹制了金银丝火腿、南瓜酒酿糕、红酱焙鹅肝、冰脆萝卜皮四碟凉菜,又炒了一大碗鳗鱼饭装在温桶。看看快到做晚饭的点,她收拾起东西避开厨女回到卧房,从柜子里翻出一瓶凝花玉露装入食盒。

    晚饭整制妥当,她便去沐浴更衣。水里撒下五彩花瓣,少女舒服加开心,哼着小曲把自己清理得如出水芙蓉。

    出浴后,秦簪在镜前试了七八套衣服,脱了又穿换了又换。大红大紫太显俗气,粉白水绿又不够大方,挑来挑去,最终选定初见常余时穿的那套素裙,觉得还是白色最提人神气,正好还能借着这套衣裳探探常余对自己最初模样可有印象。

    最后一步便是梳妆,秦簪十二分上心,在镜前理云鬓贴花黄,只两条峨眉便剪了又剪描了又描。

    看看窗外天色已黑,秦簪花了大工夫的“洛神妆”终于收尾,整个人清丽脱俗,镜前望着自己颇为得意。当下探头向院内张望,众女此刻应在用晚饭,左右无人,正是出门时机,她提起食盒,掩房门尽挑偏僻角落走去。

    将到后门,斜刺里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簪儿这是往何处去?”

    秦簪后背一凉,最不愿发生的事情发生了。她厚着脸皮转过身,朝周柔尴尬一笑。“大姐,我去见个亲戚。”

    周柔刚从王府回坊,老远看到一人鬼鬼祟祟,待近了才看清是秦簪,见她又是精妆雅服,手里还提着个食盒,瞬间明了她所向何方。周柔似笑非笑,有意逗逗秦簪:“咱坊里大多数姑娘都是我收留的孤儿,你还有亲戚我竟然不知道?快快请来坊里招待,怎好叫家人在外边!”

    秦簪嘴巴本来灵巧,不知为何与常余相处三晚后被他传染,此刻干巴巴挤不出说辞。“不用不用,一门远房亲戚,不劳大姐挂怀!”

    “那怎么使得,如此不显得我遴甄坊待客无道么,走,大姐亲自陪你去接人。”

    秦簪吓得连连摆手,嘴里只会说“不用”和“真的不用”。

    周柔莞尔:“好了,再不说笑了,你是我最上心的人,你那点心思当大姐瞧不出来么?走,去趟我屋。”

    秦簪双颊滚烫,头低得要塞进领口,双腿老老实实跟着周柔来到她卧房。进屋后周柔合好门窗,叫秦簪稍坐,自己到大柜中翻寻一阵,旋而取出一根桃木发簪交给秦簪。

    “我收到你的时候你尚在襁褓之中,里边除了这根发簪外在没什么东西了。”

    秦簪心头一跳,不知周柔为何提起自己身世,她急忙端详手中生身父母留给自己的唯一物件。

    桃木发簪木质油亮,形制朴实,就是枚普普通通的发簪。翻过来看,簪头上刻着一个蝌蚪小篆“秦”字,她登时明白了自己的名字是从何而来。

    周柔捻起桃木簪为秦簪插好:“你也不必瞒我,你要去见什么人我也能猜出个**,因此才将父母的遗物交给你,由此簪代他们去看看你的心上人。”

    秦簪胸膛五味杂陈,两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周柔轻握秦簪双手推心置腹。

    “终身大事不是儿戏,我知你素来仔细,但情之一物最是迷人心神,你一定要慎之又慎,清白之身不可擅破。日久方见人心,我不求你找个达官显贵巨商富贾,但求你那意中人身正德全懂得珍惜,你还应与他多多相处,看明本心才好决断!”

    周柔名为大姐,实如母亲,一番肺腑忠告让秦簪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倒似今晚便要出嫁,以后再难见着周柔似的,竟生出了恋恋不舍之情。

    周柔笑道:“傻妹子,又不是今晚就要出嫁,看你哭成什么样子了,好好的妆全给眼泪打花了!”

    秦簪擦擦眼泪,正想把与常余相处之事一五一十告诉周柔,周柔按住她嘴。

    “你自处你的朋友,我自说我的话,儿女私密事不必讲于我听,快把妆补补,人家还在等你呢!”

    秦簪对镜一望,果然哭了个大花脸,正要起身回屋补妆,周柔把她拉到自己梳妆台前。“就在我这里补吧,东西不比你那儿少!”

    东西何止不少,遴甄坊老板用的胭脂水粉就全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周柔告诉秦簪自便,自己出屋去吃晚饭。秦簪又花了小半个时辰把妆补好,正要出门,前院忽传骚乱,只见周柔形容凌乱匆匆回来,一把拉起秦簪来到窗外楚翘溪边。

    “速速走水路出坊,到颖王府搬兵来救遴甄坊!”也不管秦簪听没听明白,周柔双手将她一推,秦簪和衣落入水中。

    秦簪水性颇好,危险是没有的,但着实给周柔惊到了。她在水中慌张询问情况,周柔只是不住挥手催促,看神情万分火急。

    秦簪游至溪中央暗处,准备瞧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前院几名黑衣人气势汹汹地闯入院中,明晃晃的兵刃透着寒气,众人抓住周柔,连推带搡带到前院。

    秦簪吓得不轻,赶忙潜水穿过院墙,从靖安里桥下上岸,辨明方向拔腿朝王府跑去。

第七十一章 借刀杀人

    齐骏被炼贞坊好一番糟蹋!

    惠弥轩精于制药,却不用在正途,手里多调配迷香情药。自从俘获齐骏后,每日给他强灌独门情药“蝶蜂采蕊蜜”。蝶蜂采蕊蜜药劲细密持久,服用者自控不得,每日黄昏灌下,药力能持续到子夜,才短短几天,齐骏已被折腾得眼窝深陷形容枯槁。

    炼贞坊众女修的一门旁门功夫,专采纯阳之气以增长阴柔内力,越是内力高强之人补益越大。齐骏的精粹自然是给惠弥轩夺走了,然而炼贞坊门人一个不落,统统在他身上取了好处,忙得不亦乐乎。

    齐骏清醒时手脚被绑,浑身无力神倦形疲,迷迷糊糊中知道自己遭遇了什么,但苦于脱身无计,只不住悔恨自己从前太过狂傲,同时他并不知晓戏弄自己的乃是假颖王府,一腔怒火仍是烧向了颖王。

    时近黄昏,齐骏正在昏沉,惠弥轩带门人走进卧房,强撬开牙关,喂了甜滋滋的蜜药,接着又喂了辛辣刺鼻的另一剂药。

    齐骏被折腾地早已不再挣扎,挣扎也属无用,渐有自我放弃之态,不过寻常只有蜜药吃,今日为何灌了十分难喝的另一剂药,他只是好奇,却不去操心,只任凭命运左右。

    炼贞坊众人未等药力扩散,将齐骏抬出屋外扔上一辆遮棚马车,马车晃晃悠悠不知去往何处。

    药劲逐渐发作,齐骏**焚身,翻来覆去好不难受,此刻只盼有哪个来为自己宣泄。

    未久,身体里又多了一种膨大的感觉,四肢百骸突然如江河决堤般灌进来巨大的力气,力量越涌越盛,憋得他双手双脚胀痛麻木。

    这两般感觉无一好受,齐骏忽而气喘如牛,忽而颤声**,只是嘴里给塞了麻核骂不出声。

    车子停下,众女将他抬出马车,惠弥轩从怀中取出一瓶药水,对着齐骏鼻孔一喷,一股腥臭的药气从鼻腔钻进脑壳,真好似火上浇油,煎熬五脏的文火腾地剧烈燃烧起来,四肢灌满气力,几乎要撑破皮肤爆裂开来。

    惠弥轩取出齐骏口中的麻核,又松了齐骏手脚的绑绳。说也奇怪,本来急色的齐骏在闻了那腥膻的药气之后,再闻炼贞坊众女身上的气味竟连连干呕恶心,马上避开了距离。

    惠弥轩牵线控木偶,对齐骏道:“院子里尽是美貌女子,你尽管进去享乐吧!”

    齐骏神志已而模糊,这句话简直像是开闸放水,他鼻中牛哼一声,硬挺挺地跳过墙去。

    在蜂蝶采蕊蜜后喂给齐骏的辛辣之药唤作“大红餐”,也是惠弥轩的得意手笔。此药气化了肾中先天的精华以激发人体潜能,服用者在药效内可使功力大增,但其属于竭泽而渔之品,药劲过了之后人只会更加萎靡,用得多了肾脏便会亏败坏死。

    齐骏仗着“大红餐”跳进院墙,鼻中隐隐嗅到女子体香,他已经无法自控,原始的兽性主宰了他的神志与身体,只管着拔足寻香而去。

    眼前是处画廊,一名婢女端着用过的茶盘杯盏正在走路,一头野兽斜刺里猛地扑上去。

    临近三名武师隐隐听到有女子的尖叫声音,急忙跑来查探,见地上这禽兽当庭侮辱自家姑娘,气得三武师纷纷抡起老拳。

    正面一拳砸向齐骏鼻梁,齐骏脑中虽然一片混沌,但五官六感被药物激发得十分灵敏,他也不躲闪,张嘴便朝拳头咬去,这一口又怪又疾,拳峰登时给咬掉一块肉。

    另外两拳都招呼到了齐骏的双肩上,打得他倒翻倒地,这些惹得兽性大发,跳起身来一拳一个打飞两名武师。

    先受伤的武师换了一拳砸来,齐骏弹腿后发先至,直把他踢到廊顶又摔到地上。

    三名武师当年在江湖上也是有头有脸之人,功夫可是不弱,然而此间只两招便被齐骏重击昏迷,便从前的齐骏也未必能做到,可见“大红餐”的霸道。

    齐骏低头看委在地上的婢女早已昏死过去,突然鼻中钻入众多女子香气,他眼珠子都红了,撇下这边烂摊子,拔足狂奔而去。

    到了另一套院子,竹林外水面上亭台廊桥灯红酒绿,袅娜身姿莺歌燕舞。齐骏却看不进眼里,视线中只剩下女人,他当即瞅准最近的一名女子扑去,院中又是一声惨嚎。

    此间是遴甄坊的核心,左近有十余名武师,怎能让他放肆,纷纷上来围攻齐骏。

    齐骏得“大红餐”激荡,功力倍增,皮肉仿佛也变得粗厚了,生挨众人拳脚一味只功不守,以一敌十如发疯般横冲直撞,众武师一时竟拿他没辙。

    又有数名武师奔来加入战团,眼看就要将这头凶兽制服,院墙之上突然跳入四五十名黑衣人,从外将一众武师团团包围。黑衣人功夫不弱,下手狠辣不留情,十几名武师抵抗无用,逐一被砍翻在地,一个活口都没留。

    惠弥轩在这时出现,对两名黑衣人耳语几句,这两人分带两批人飞奔遴甄坊后院,其余黑衣人分散把守各处。院中男宾女伶早已吓得一片混乱,她立刻着人将男女分开两堆。

    灯烛映照下,惠弥轩面孔狰狞扭曲,首先对男子人群道:“阎王今日缺供,你们这些色鬼合当充数,统统给我下去见鬼吧!”言罢一挥手,黑衣人蜂拥而上,就在水边将一众雅士官商送上路了。

    另一边遴甄坊众女子吓得花容失色,胆子稍大的惊叫不绝哭声连绵,稍小的已吓得失禁昏厥。

    惠弥轩放声大笑:“别急别急,你们用不着死,待会还有好处给你们呢!”。

    不一刻,一拨黑衣人押着十几名女子来到水榭之前,为首一名绝美女子眯着眼冷冷瞧着惠弥轩的方向。

    惠弥轩眼中一丝妒火渐燃炽烈:“数年未见,尹妹妹更加俊俏啦,倒似岁月不曾沾染你半分,不像姐姐我频添细纹!”

    尹菩轩目力有限,全凭闻声辨人,知道从前的对头找上门来,今日恐怕躲不过了,自己却出奇的平静,丝毫没有恐惧之感。她冷冷说道:“该来的总会来,自己的业债终须自己还!”

    惠弥轩冷笑:“妹妹倒是超脱了不少,那你自己做下的业便今天还了如何?”

    尹菩轩侧头再不搭话。

    惠弥轩笑容遽敛,露出穷凶极恶的本相,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蓝瓶,对着尹菩轩弹了两滴药水。

    远处,齐骏正在宣泄,鼻中闻到一缕诡异的香气,整个世界再无其他,发狂般扑向香气的来源。

    尹菩轩认命了,只眼角有一滴清泪不知为谁悄悄滴落,晶莹闪烁中映出幽幽往事。

第七十二章 凯旋日邂逅

    都道是红颜薄命,老天爷赐了一副好皮囊,却竟是叫人来这世上受苦的么?

    尹菩轩这一滴眼泪,溶进了多少辛酸多少爱恨。若不是那一天,自己也许会像遴甄坊普通女子一般嫁个好人家,幸幸福福度过此生,然而造化弄人,该你的躲不掉,不该你的捞不着!

    当时正逢颖王开拓北疆,除了将大舜领土尽数收为大宁版图,威名更是远慑草原大漠,这盖世的功劳史上哪有人能比肩的,班师回朝之时能不举国欢庆?黄龙帝早早地便下了恩旨,敕钟玄阖城官员百姓出城迎接颖王,到了凯旋进京之日,逍遥池左右、永安门内外山海一般的人群,遴甄坊一众女子也穿红戴绿前往观礼。

    尹菩轩清淡的性子,寻常热闹从来不看,可这毕竟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颖王高犁文的名头更是如雷贯耳,如今有机会一睹“大宁第一王”的风采,倒真想看看他是生了三头六臂还是面赛钟馗。

    遴甄坊的姑娘们早早地便结伴出门,不一会就被裹进人海之中。观礼之人实在太多,你便不挪脚步,人流也涌着你向前走去,如此多人令得钟玄卫的官兵火急火燎,生怕哪个栽了跟头发生踩踏事故,只咋着嗓子不住喝令。

    挤来挤去,柔弱的尹菩轩便和几个姐妹走散了,她再想找,一来寻不到熟悉的面孔,再者身后人流可不容她往回走,索性由着“潮水”推到哪里算哪里吧。

    明媚日光照耀下,黄白黑青赤五段队伍倒映着耀眼的光辉徐徐行进永安门,众星捧月拱卫一人,金盔金甲惊如天人,神骏黑马头插五彩翎毛昂首前行,不是颖王高犁文还能是谁。

    尹菩轩想挤至近处仔细瞧瞧颖王,没想到用力过猛,身边群众又凑了巧劲,一下将尹菩轩挤出了钟玄卫官兵的围挡,你说巧也不巧,一跤正跌到颖王的马前。

    颖王忙勒马停步,周边亲兵迅速将尹菩轩围住。颖王连声喝止,翻身下马搀扶尹菩轩。

    尹菩轩出门时蒙着面纱,这一跤摔得松开了一角,起身时面纱滑落,露出了倾国颜色,颖王一眼成痴,什么耀眼阳光,什么盔明甲亮,在此女子之前犹如萤火之比日月,心中不禁怀疑“人间怎会有如此美丽的女子”,不觉间愣在了原地。

    尹菩轩心跳得和戏楼的梆子一般快,手忙脚乱地扎好面纱,这才盈盈下拜,感谢颖王的搀扶之恩。虽是惊慌,却抵不住好奇,偷眼打量颖王,见他高大威武一身正气,线条硬朗的面孔凸显刚毅,亮若明星的双目正一转不转地盯着自己,素面不觉飞霞,一颗心跳得更快了。

    亲兵请颖王上马,颖王这才觉察自己失态,他再向尹菩轩望了一眼,转身上马继续前行。

    尹菩轩则随波逐流痴痴地跟着,不觉间走到了皇城北承门。

    黄龙帝携太子高耕武早已候在门楼,见颖王一行人盔明甲亮、马骏将雄,十足的耀武扬威,二人颇感不悦,但礼仪仍得照常进行。皇帝先对颖王一众功臣加官进爵,大军宣礼官再高声吟唱《颖王破阵曲》,一时间皇城北大门外万民纷纷应和礼乐,怎个盛况了得。

    东市繁盛,风月中人尤推遴甄坊为首,其内更以尹菩轩惠弥轩为绝代明珠。

    二女色艺双绝,又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尹菩轩尤善琴乐,惠弥轩以香舞见长,帝都内外宾客无不为一曲琴歌、一滴香露而踏破遴甄坊门槛。

    遴甄坊并非青楼妓院,周柔立下严规不许众女自甘堕落,对外也始终严选宾客,非德吏仁商文人雅士不得入坊。

    客人如果相中哪个姑娘,遴甄坊必定要先看看这人居心正不正,若是真心实意,还要三问姑娘的心意如何,一旦两情相悦,不论妻室妾室都要明媒正娶,如此这般经营,生意倒也红火。

    这一夜遴甄坊内照常鼓瑟吹笙,三个新客坐进最近演台的凉亭之中。先赏过几支舞曲,众宾客忽而爆起一片喧哗,原来是到了惠弥轩上台。

    惠弥轩袅娜身姿领舞,诸女送上“白山飞天舞”,一时间台上罗袖翩翩、香气袭人,忽而香如空山密林,忽而香如仙子游天,雅致清新的香气配以众女灵柔婉美的舞姿,直叫众宾客百骸通透、神思畅悦。

    舞罢,众宾客纷纷解囊打赏,送金银首饰的都属寻常人士,豪阔之人都是赏些奇珍异玩,如此方显与众不同。待数名婢女捧着满当当沉甸甸的礼盘退去后,周柔请上了尹菩轩。

    宾客无不大喜,今夜竟得二姝同台献艺,便倾万贯家财也买不来这般运气,一时坊内鸦雀无声。

    尹菩轩琴开空灵,弦弦撩拨心绪,引带各人心神飞入天穹,飘飘荡荡六神舒泰。忽而弦音一转,纯美歌声和曲唱响,柔柔清嗓匹对铮铮琴鸣,人间再无如此佳音。

    众宾客纷纷闭目,跟着琴语歌声幻映到了痴醉的境界,雅子摇头击掌应和节拍,多情人心弦触动,眼泪不自觉间感应而下。

    歌罢,宾客起立鼓掌喝彩,纷纷解囊阔赏。坐中新客满意地点了点头,解下腰间美玉放进婢女托盘。

    演艺继续,众人或品香茗尝糕点,或饮美酒用菜肴,无一不酣畅自在。不一刻一名婢女来至亭内,对坐中新客言道尹菩轩相请,坐中新客欣然前往。

    尹菩轩识货,见打赏自己的物件中有枚红润的美玉非常特别,拿起来仔细端详,见玉质柔润,隐隐似有火光流转,认出此玉产自西疆,是上好的材料,一枚价值堪比百枚璞玉。

    如此重礼依着遴甄坊的规矩是要当面致谢的,她自然不能到前边去,是以托婢女去前面请那送礼之人。

    台后妆室二人见面,一惊一笑。

    来人竟是颖王,惊讶之余,尹菩轩不知为何十分欢喜。凯旋日大庆,遴甄坊众女都是远观颖王,尹菩轩得天赐良机一睹颖王近容,是以全坊只有她一人认得尊身。

    颖王自那日邂逅尹菩轩,对她念念不忘,后来着人打探消息,近日才得知此女乃是遴甄坊的头牌,他不知遴甄坊的底,只道是寻常青楼,心下不禁惋惜。然而打探消息之人十分机灵,看出了颖王神色间的变化,便将遴甄坊洁身自好的规矩告知,颖王黯淡下去的眼神登时被点亮,专挑了今夜前来一探。

第七十三章 往事之定情

    颖王与尹菩轩在凯旋日邂逅,一个英雄无匹,一个佳人绝代,双方心里都悄悄地住进了对方。待颖王微服拜访遴甄坊之后,二人便相互倾心。

    自那夜起,颖王隔三差五便会到遴甄坊消遣,出手十分大方,送给尹菩轩的礼品越来越雅致越来越贵重,以重礼为敲门砖,专到后台与她相叙。拜访尹菩轩的同时,颖王也着实钦佩惠弥轩的香药和舞艺,连带着送了她不少好东西。

    惠弥轩照例当面答谢,她并不认得颖王,只当是个阔绰的公子,后来还是颖王酒后说漏了嘴,他的地位与英姿最得女子芳心,久而久之,惠弥轩也对他暗生情愫,尹惠相互间慢慢查觉出对方情之所向实乃一人,不觉间都在颖王面前争艳。

    如此过了一年,颖王已成遴甄坊的常客,对尹惠二人呵护有加。谁知这一夜又有几名新客到坊,为首之人见到尹惠的姿色后便起了邪念,立即托人到后台找周柔询问。

    寻常爱慕尹惠的宾客多如牛毛,排队能排到椒江,周柔懒得搭理,便将来人当做普通宾客打发了。

    打听消息那人回去向主子一说,这新客大发雷霆,不一阵,数百甲兵将遴甄坊牢牢围住,那蛮横之人直接逼住周柔。

    周柔见惯了世面,倒也不慌,先客气地询问此人来头。

    来人自报“赫王”,这是皇帝第二子高耘功生时的王号,百越战殁后谥号 “悼王”。

    怪不得闹出这么大动静,自己竟然招惹了素以凶戾“著称”的皇二子,周柔吓得不轻。

    本来遴甄坊做的是普通生意,便有些达官贵人进坊,品秩也没超过三品的,再大的官碍于人言,从来不公开身份到这些“风月之地”。

    颖王私访的事情只有尹菩轩和惠弥轩知晓,周柔当时并不知情,如今堂堂二皇子亲临,带兵围坊好大的阵仗。

    周柔施展出浑身解数,云里雾里地先把高耘功恭维了一通。

    高耘功霸道惯了,只吃得下顺气丸,当下讲明只要将二姝送出来,自己立刻退兵。

    周柔婉言将遴甄坊坊规告知高耘功,谁知他大手一挥,言道正巧自己要纳侧妃,便两个一起娶了,回府也好做个伴。

    周柔万般为难,说要问问姑娘的意思。高耘功此番志在必得,就让周柔前去询问。

    周柔找到二姝将事情一讲,两人心中早已占了个高犁文,自然一万个不愿意,即便心里没人,高耘功长得五大三粗,百姓嘴里的名声更是令人厌恶,任谁也不想嫁到他家中。

    周柔出来对高耘功好生解释。高耘功上了牛劲,说今夜便抢也要抢走二女。周柔无奈,再将高耘功稳住,二度返回后院找尹惠商量。

    谁知就这么一阵子功夫,尹菩轩已躲到不知何处去了,只剩下惠弥轩一人傻傻地坐在闺房。周柔好一顿劝,把利弊掰开了揉碎了讲给惠弥轩听,然而惠弥轩依旧不从。

    周柔只得三度应付高耘功。高耘功大怒,下令抢人,这一动武遴甄坊没有半分气力反抗。

    高耘功只抢到惠弥轩,尹菩轩早没影了,他放下狠话,三天内如不送上尹菩轩,便叫遴甄坊关张,所有姑娘一律充作官妓,随后便强行拖走了惠弥轩。

    周柔当时是没有后台的,更无权要的门路走动,即便有,能耐皇子何。她只能苦找尹菩轩。

    看看三天期限将至,尹菩轩的影子都未见着,遴甄坊也不能真叫高耘功闭了,周柔广托关系左右打点,银子流水价往外送,后来也不知是高耘功自己忘了此事还是运作有效,战战兢兢中,遴甄坊还是维持了下去。

    转眼过去半年,周柔全无尹惠二女消息,这时南方传来百越造反的战报,没几天听说赫王高耘功挂帅出征了,再过数月前线传来急报,说高耘功战殁,朝里无将可用,紧急复用颖王出征百越。

    高耘功号称“扛鼎开山”,怎么才去数月竟落得战死沙场,再过几天,尹菩轩不知从何处自己跑了回来。周柔知她是在躲避高耘功,也未多问,仍是照常经营自家的生意。

    原来那夜高耘功抢人,尹菩轩感觉不妙,趁周柔到前院二度应付之时偷偷潜出了遴甄坊,独自来到颖王府拜访。

    颖王深夜私见尹菩轩询问发生了何事,尹菩轩怕自己引起二王相争,便撒谎道和姐妹生了气闹僵了,借个落脚地小住几日。

    颖王同王妃游云十分恩爱,虽暗中倾慕尹菩轩,但礼数秉持得清清正正,当下也不叫她进府住,而是派总管将她领到城北的一处外宅安歇。

    次日颖王亲来探访,尹菩轩编造了坊内争风吃醋之事,自己避出来图个清静,询问自己可住多长时日。

    颖王平日里请她还请不到,如今自己送上门来,自然是想住多就住多久。

    尹菩轩再请求颖王莫将自己的行踪告知遴甄坊。颖王藏人本就心虚,哪里会四处张扬,于是尹菩轩便在此处安稳地住下了。

    尹菩轩既然住到了自家外宅,颖王也不再往遴甄坊跑了,公务之余便来探望尹菩轩,听听琴曲下下棋。尹菩轩颇善文墨,写得一手好诗词,如此更得颖王倾心,二人情意渐浓,只剩一层窗户纸未捅破。

    久而久之,颖王妃游云发现了颖王藏人之事,心里虽然不大痛快,但亲王本就妻妾成群,颖王一直以来只有自己一个伴侣,而且自己也正筹划着为他收纳侧室,一番调查后,虽不满意尹菩轩遴甄坊的出身,但即知她坊内规矩,便明了人家还是留着冰清玉洁的身子的,郎有情妾有意,不如顺水推舟成全了二人,便对颖王讲明了心意。

    颖王开始觉得十分对不住游云,讲自己守身持正并未逾礼,从此往后再不去找尹菩轩。可游云推心置腹劝了一番,颖王深感妻子体贴,于是决定纳尹菩轩为侧妃,游云亲自张罗这事。

    颖王夫妻两个通了心意,这才有了颖王与尹菩轩雪夜探解洲、兰台定终身、蟊贼偷宝珠这一番经历。

    也许丢了定情之物真的不吉利,若两人正常走下去,说书人口中就会多出一个英雄美人的好故事,然而不久后发生的一件事,彻底将一桩好事变作了坏事。

第七十四章 往事之等待

    颖王与尹菩轩相处日久,自然已知晓了她逃出遴甄坊的真正原因,他虽不惧怕赫王,但唯恐将他惹急了倒向太子一帮,那样自己就被动了,是以与尹菩轩相处从不张扬。

    得发妻应允后,颖王在兰台秘库中求婚成功,之后游云便携重礼亲自到外宅向尹菩轩提亲。

    尹菩轩见王妃豁达随和,丝毫没有嫉妒心与霸凌之气,因丢了南珠而失落的心情重又好了起来,只觉能和游云作姐妹,世间再无如此好事了。

    不过毕竟是堂堂亲王纳侧妃,事属重大,一应关系物件都需打理,尤其是皇帝那边要通好气,是以一时不急着操办婚事,游云做主,定在下月吉日给自己夫君迎娶新室。

    然而世事难料,就在游云探访尹菩轩后没出几日,高耘功战殁百越的消息传回京师,朝廷大为震惊,急迫的军情和无将可用的现实使得皇帝无奈中重新启用了本已决定打压的颖王。

    军国大事优先,儿女私情靠边。临出征前颖王再探尹菩轩,要她安心等自己得胜凯旋。二人依依难舍,就在星云之下立了海誓山盟,一个便叫舍却荣禄也不负心,一个便叫散尽芳华也不离弃。

    不久后颖王便挂帅出征百越。高耘功已死,尹菩轩没了担忧,总觉着还未过门的姑娘总住在未婚夫家好说不好听,因此特别向游云辞别。游云自然知道这些小儿女的心思,也不强留。尹菩轩这才回到遴甄坊,耐心等待颖王凯旋。

    就在尹菩轩回坊之后数月,惠弥轩竟然也回到坊来,前一个不问也就罢了,周柔可不能不问这个。

    然而任周柔如何旁敲侧击,惠弥轩嘴里半句经历也不讲,直如变了个人一般,再没有从前那般天真活泼,眼神中多添了许多繁杂的颜色,更深处隐隐可见一丝凄楚的冷灰。

    惠弥轩请求周柔不要再问自己的经历,说如今只想回坊里做些洒扫杂事聊养己身,希望周柔能够收留自己。

    按规矩嫁出去的女子不能再回遴甄坊,况且惠弥轩是被高耘功抢走的,如今王府不见了人,肯定要到坊里来寻找。周柔将自己的担忧如实告诉惠弥轩,惠弥轩则讲自己已而无家可归,并叫周柔放心,悼王府里绝对不会找上门来。

    周柔见她实在可怜,动了恻隐之心,一面先将她藏在坊里,一面打探悼王府内消息。

    又是数月,连高耘功的葬礼也过去有段时间了,果真无人上门寻找惠弥轩。周柔又差人打探消息,结果得到悼王府一个“不知有惠弥轩此人”的答复。周柔暗忖,高耘功根本就没将惠弥轩纳入府内,是以悼王府根本不知晓此间始末。

    高耘功强夺惠弥轩之事外界并不知晓,周柔当初放出去的消息是她远赴异邦学习制香工艺,如今这话头正好派上用场。惠弥轩复出,风头更胜尹菩轩。尹菩轩已心有所属,倒也落得清净,并不去和惠弥轩争什么名气,遴甄坊貌似更比以往红火。

    这一天尹菩轩身子不适挂牌休息,夜里闲来无事逛到后花园。遴甄坊后花园占地不小,是平时众女赏游之处。她绕来绕去到了一处僻静所在,耳朵里却钻进来阵阵不堪之声。

    尹菩轩大惊,正想避开,花圃中两个人影立了起来,慌得她连忙躲到身旁大树背后,也不敢往那弥乱之处瞧,但耳朵又合不上,那声音如凿子一般直往脑子里钻。

    尹菩轩耳力过人,她认不得男子声音,但惠弥轩甜腻的声音却十分容易辨别。坊里虽有明规禁止女子不洁,但仍有些动了春心的女子越界,不过都是给人偷偷带到坊外,只要不搞出娃来不闹出大动静,周柔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想到惠弥轩胆子大到竟敢在坊内触碰禁规。尹菩轩冰清玉洁,对这种事厌恶至极,苦苦挨到两人离开,她急忙找到周柔,将所见所闻如实告知。

    周柔听闻后也是大吃一惊,没想到惠弥轩会自甘堕落,怕是在高耘功处遭受了什么非人的待遇,以致心性大变。

    原来惠弥轩被高耘功抢走后备受蹂躏,高耘功从不提迎娶之事,只将她扔在外宅肆意玩弄,后来腻了,竟无耻地将惠弥轩扔给了一众侍卫。

    惠弥轩一个弱女子叫天不灵叫地不应,开始时尚有一丝力气反抗,但换来的多是皮鞭竹板,后来眼泪流干,头脑也渐渐麻木,成人之愉倒叫她有些上瘾,一切只去认命。

    后来高耘功出征百越,思忖着行军路上无有消遣,突然想起了外宅里还藏着惠弥轩,数月不见,倒有些想念,于是将惠弥轩带在了军中打发寂寥。

    行军甚苦,惠弥轩不久便染病,高耘功非但不给她治疗,更变本加厉地蹂躏她身子。

    生命受到威胁,迫于无奈,惠弥轩偷着诱惑了一名军医,治好了疾病,心底突然生出一个令自己恐怖的念头。

    自己这般遭罪都是高耘功所致,若这世界没了此人,自己的苦日子便告结束。

    恶念既起,工于制药的她立即着手配药。调了几挤慢药,趁高耘功不备之时下在茶饭当中,久而久之,高耘功中毒已深,这才导致他在杀场力竭,被敌人刺落马下。

    主帅既死,二十万宁军一溃千里。惠弥轩趁乱躲在暗处,后来几经辗转吃尽了苦头才回到遴甄坊。离坊时天真烂漫的姑娘,再回来已历经磨难性情大变,不仅炼出了阴暗的城府,更对男女之事颇为贪爱。

    周柔哄走尹菩轩,暗自为惠弥轩惋惜,第二日单独找到她将此事婉转述出。

    惠弥轩也不辩解,收拾行囊就要离开,被周柔劝住。

    周柔讲虽不知惠弥轩遭遇何事,但终究是自己的好妹子,这一走又去何处安家,今后只要强加克制严守坊规,自己便既往不咎,惠弥轩还在遴甄坊安稳做头牌。

    惠弥轩谢过周柔,并承诺此后再也不犯,然而心中却不服,私下里一查,那夜只有尹菩轩一人挂牌,消息不是她走漏的还能有谁,本来自己给高耘功掳走就有她的一分“功劳”,如今仍和自己不对付,摆明了见自己走红她才眼红的。自此,惠弥轩恨上了尹菩轩。

第七十五章 往事之失信

    惠弥轩因尹菩轩私告自己的丑事而怀恨在心,原本两个好姐妹的关系不断恶化。坊内有心机的姑娘瞅在眼里,便想借此机会煞一煞遴甄坊双姝的威风,出一出这些年来受冷落之气。

    这日下午,尹菩轩左右找不到了一盒珍贵的彩料,那挑事的姐妹便拐弯抹角诬陷给了惠弥轩。

    寻常彩料丢了也就丢了,可这盒乃是颖王所赠的海外之物,莫说来之不易,即便爱屋及乌,尹菩轩对它也是极为看重的,当下也不思量,直接便闯去质问惠弥轩了。

    莫说惠弥轩根本没拿彩料,就算拿了,以她此时对尹菩轩的态度也根本不会还她,两人本就僵,冷言冷语话赶话,没两句便争吵了起来,而且越吵越凶,把坊内的姐妹都引来了。

    尹菩轩嘴慢,被惠弥轩连番挤兑着了急,嘴一漏,将彩料是颖王所赠讲了出来。

    惠弥轩也曾对颖王抱了一腔痴情,然而造化弄人,意中人竟给曾经的好姐妹抢走,自己却遭遇了高耘功的百般蹂躏,前思后想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惠弥轩恶狠狠问尹菩轩高耘功抢人那夜她去了哪里。

    尹菩轩也动了肝火,不仅把躲到颖王府之事说出,更将惠弥轩破坏门规之事当众揭穿。

    惠弥轩其实对犯戒之事并不十分介意,但是想到当年尹菩轩躲走,等于将自己送到了高耘功的魔爪里,种种悲戚清晰浮上心头,眼泪决堤而下,当下再不多言,行李也不收拾,孤身一人忿然离去,从此再未踏入遴甄坊半步。

    颖王出征百越一年有余,遴甄坊内再无他事,尹菩轩安静地等待颖王凯旋后上门迎娶自己,谁知这一等竟等了三年。

    捷报终于传来,京城再次万人空巷迎接颖王。尹菩轩也是等得急了,二度出坊临街观礼。

    上次跌跤与颖王照面可以说是人生大幸,触手可及的幸福就由此而起。然而天眷终有时,这一次再来观礼,却不懂得慎重,其后的遭遇实在叫人扼腕痛惜。

    尹菩轩走到观礼百姓当中,仍是给潮水推着往前挪。后边早有人盯上她了,人群中突然伸出一只手帕捂住她口鼻,待她反应过来时已然晚了,眼前一黑就此昏厥。

    再醒来,尹菩轩见自己身在一处破旧的民宅,手脚都紧紧地绑着。眼前站着一人,赫然是惠弥轩。

    惠弥轩出离遴甄坊后,在江湖上习得了旁门左道的功夫,以一己之力开办了炼贞坊。

    “炼贞”对“遴甄”,肆意纵欲对克己守礼,惠弥轩摆明了是要与遴甄坊对着干的。

    惠弥轩得知颖王凯旋阖城大庆的消息,立即着手策划阴谋报复尹菩轩。那时他已制成了蜂蝶采蕊蜜,早在几十个英俊小生身上屡试不爽,更因此而功力大增,今**着尹菩轩服下淫药,待药劲发作,将她一把推入乞丐窝居之处,可叹坠茵落溷。

    被姐妹找到时尹菩轩早已昏迷不醒,待救回遴甄坊,连女医也不忍直视受暴之处。所幸一番急救保住了尹菩轩的性命,而清醒后她也不哭泣,只是呆呆地坐着发愣,脑子里全是自己丢了贞操,颖王还会不会再来迎娶,想到绝望处,几次三番割脉上吊,亏得被照顾的姐妹救下。

    周柔已得知尹菩轩与颖王的私情,立即着人到颖王府上送消息。

    颖王新近凯旋,里外事务忙得不可开交,一时没空来看尹菩轩,王府又是重地,周柔片刻也找不到门路。尹菩轩整日呆坐闺中,身子碰都不叫人碰,连澡都不洗,茶饭更是不沾,眼看她一天天憔悴消瘦,周柔花了大价钱买通王府侍卫,这才把消息送了进去。

    颖王得知尹菩轩出事,第一时间来到遴甄坊。见尹菩轩昔日光彩不在,整个人如泥雕蜡塑一般,没半分生气,心下不忍,一把将她搂入怀中。

    尹菩轩应激大力挣脱,嘶喊之声有如鬼泣狼哭,听得颖王毛骨悚然,急忙将她放开。

    尹菩轩此时才辨认出眼前人不是侵犯者,而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情郎,郁积已久的委屈再也按捺不住,直哭晕在颖王怀中。

    待转醒,颖王询问她发生了何事,尹菩轩只是沉默,被问得紧了,她只道自己失了贞洁,问颖王还肯要她不肯。

    颖王心如刀绞,见情人凄楚,当下立誓只要尹菩轩愿嫁,自己就愿娶。

    尹菩轩渐冻的心得到如此温暖的话语,数日来的憋闷一股脑发了出来,又是大病一场,然而这次心里有了活气,身子愈见好转。

    痊愈后急问颖王消息,然而得到的消息是他已被皇帝赐婚亚相郑聪之女郑璇。尹菩轩不信,亲自到颖王府质问颖王。

    那日颖王自周柔处得知尹菩轩是被十几个肮脏乞丐所玷污,再包容的胸怀也避不开皇家的颜面,恰巧时值皇帝御命赐婚,颖王再无心力和勇气去面对尹菩轩,只留下深深的歉意与悔恨,躲着可怜人不见,数日后便与郑璇风风光光地拜堂成亲了。

    尹菩轩冰雪聪明,知道颖王再也没有娶自己的机会,恐怕往日的情义也灰飞烟灭了,心死之下三度大病,这次险些香消玉殒,好转后,一双眼睛再也看不清尺外之物,身子骨自此弱不禁风,一颗心名存实亡。

    人生没了念想,权在遴甄坊苟活,然而她悲苦的经历赋予了琴歌一丝若有若无的悲凉,这弦外的凄楚配上她断绝尘俗的面容,似有一股出世仙气围绕,更引得无数才子佳人拜倒。

    尹菩轩虽不放浪形骸,但也不再守身,凡有贵人相邀便出外过夜,后来太子高耕武看上了她,前后秘密带到外宅几次,被颖王知晓后深恨不已。

    如今惠弥轩借泼教聚事的时机翻起了旧账,对尹菩轩的恨波及到整个遴甄坊,包括对她恩重如山的周柔也恨了进去。

    她私下邀集了泼教里一帮“性情中人”前来糟蹋东市明珠,又得齐骏这个强力的傀儡当“先锋”,遴甄坊隐于闹市本就僻静,泼教恶徒又将前后的门路全部堵死,众女在数难逃,是清是污,是生是死,只看秦簪脚程快慢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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殖民行星的封建王朝介绍:
人类在进行深空探索时,意外地在一颗宜居星球上播下了文明的种子,若干年后,另一批造访此地的地球人惊奇地发现,这颗星球已经自行进化出了相当的文明,更在此地发生了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最终决定了一个人类与后裔、百姓与王权、荣誉与阴谋走向的异世奇缘。殖民行星的封建王朝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殖民行星的封建王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殖民行星的封建王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