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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太史令的鼠标     殖民行星的封建王朝txt下载     殖民行星的封建王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比赛挖坑

    齐骏独闯龙潭好大的胆子,任白旗鞍如何笼络如何示好,均不领他的套路,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早已气坏了皇甫莲志。皇甫莲志作势欲扑,被于战在一旁死死地拉住。

    白旗鞍以眼神制止皇甫莲志的莽撞,转头对齐骏道:“少城主莫怪皇甫兄弟,他性情耿直,最忌有人对王爷不敬,近年来王爷被太子打压得抬不起头,我们一众兄弟也跟着憋屈,实属无奈,见谅则个!见谅则个!”

    齐骏说话直接明了:“也请白大人莫怪,我听雷城僻处西疆,向来听调不听宣,朝中事我们不想管也管不起,实在是帮不上颖王什么忙!”

    白旗鞍笑意凝敛,冷冷地道:“话既说到了这个份上,我也不便勉强少城主,相信少城主出去之后也不会将此处的言谈向太子一党通风报信。”

    听雷城内多是散淡之人,其内豪杰若非隐于边陲不问世事,便是犯了死罪逃亡之徒,从来不争朝野之事。齐骏少年心性,平日除了练武就爱骑马游历,哪里管中原谁做皇帝,此时见众人脸色不悦,自己也甩给众人一个大长脸。

    “白大人,我实在无志于争权夺利之事,今日多有叨扰,他日若有缘,请众位大人到听雷城游玩,这就交还我家夏师傅吧!”

    白旗鞍贼兮兮地一笑:“看来想留住少年英俊果然不易,我本不愿强人所难,但也并非此处管事之人,恬居此位不过是府中排位而已,少城主若问得众位兄弟肯放你们出去,我二话不说。”

    周围站立之人纷纷露出凶恶逼迫之象,齐骏料想此行绝非友善,颖王府这一招先礼后兵玩得有些无聊,要打直接打就是了,空费些嘴皮子。“既然如此,请各位朋友划下道来,我接着就是。”

    窦冠奎道:“我们知道少城主一身好本事,但厅内厅外数十号死士,若是一拥而上,恐怕你插翅也难逃,然而王爷素来爱才,着实不愿伤了少城主,不如这样,我们来打个赌。”

    齐骏深入以寡敌众之境,若施全力想要脱身尚不算难,但夏霓川一直未得照面,恐怕真翻了脸自己投鼠忌器,如今肚子又有些犯饿的迹象,不宜久拖,如今对方划下道来,走走看总比力战群狼来得省事。

    他心中如此盘算,但嘴里丝毫没有示弱。“不论是单打独斗还是打群架,亦或是拼酒赌钱,小爷都奉陪到底,皱皱眉不算好汉!”

    窦冠奎一挑大拇指:“咱这赌法为的是不伤和气,用不着你死我亡,少城主若是赢了,任你海阔天空,王府再不阻拦,若是我们赢了,则要请少城主在府内盘桓几日。”

    “那得先叫小爷看看你是什么赌法,别赌个风花雪月,我听雷城可不擅长。”

    窦冠奎道:“少城主忒能说笑,咱们习武之人怎能去鼓捣些诗词歌赋,当然还是要在这武艺里见真章了。武斗恐伤和气,不论伤了谁大家面上都不好过,况且说出去王府以众敌寡赢了听雷城,终是好说不好听,咱们不如来个文斗。”

    “文斗?怎么个斗法?”

    “我们五个粗鄙军汉每人以自己平常喜欢鼓捣的一门小技备下一局赌局,三胜者赢,少城主意下如何?”

    文斗主要考究的是眼力心力,武艺倒是其次,不过局局都合对方擅长,他们若要比些拉屎放屁的本事自己可万万胜不了,齐骏道:“如此比法,便宜岂不全让你们占了?”

    窦冠奎道:“王府占有主位,理应受些便利,少城主上门索人,不露些真本事来我们怎么好向王爷交待。不过少城主请放心,王府是有皮有面之地,不会拿些刁蛮人的东西来打赌,咱们玩的远近离不开个功夫,要较量的也是力、胆、迅、巧、博,少城主如想退缩,咱们临时再订也无妨。”

    齐骏少年心性,最忌别人说自己不行,听闻“退缩”二字,本来存的一丝犹豫也给激得无影无踪,当下沉声呼喝:“就怕你们赔了夫人又折兵,来吧,哪个先来?”

    “既然是我划的道,当然我来第一个。”窦冠奎不紧不慢地撸起袖子,“我闲来极好养花栽树,挖土刨坑也有些经验,这一局咱比比力气如何?”

    齐骏讽道:“黄土地上做文章,好大的斯文!你说,是比快还是比多?”

    “比快。你我二人各挖一坑,此局我占着优势,略让让少城主,正巧我比少城主高出半头,咱就挖到正好没顶的深度,先挖到者获胜。”

    众人一窝蜂拥着齐骏和窦冠奎来到院中土地,齐骏边走心里边算计,挖坑能有什么擅长之说,里外里拼的不还是内力。他满不在乎地接过铁锨,二人分开两步,一旁白旗鞍道声开始,齐骏就着略硬的土地上飞快地铲起土来。

    齐骏催动内力铲土,不一刻坑已挖下去膝盖深,外边也堆了一个小土包,斜眼看窦冠奎时,他正不慌不忙地比比划划,也不急着抡铲。齐骏暗笑,心想他难道还有什么搬山移土的符咒不成!

    铲土担水均是奇累之活,齐骏早晨吃的东西已经消化地没了影子,腹中空无一物,全凭一口真气支撑,饶是如此,气息也有些急促,看看挖了将近半人深,旁边窦冠奎才铲起一个小小的土包,自己有些疲累,渐渐放慢了些速度。

    略歇片刻,又加快速度铲起来,看看坑已没顶,齐骏发声喊挑出坑来,旁边窦冠奎才铲到大半个人深。

    齐骏转身面对王府众人,得意道:“这局可是我赢了?”

    窦冠奎最后狠铲一锹,跟着跳出坑来,“咱这局比的是什么?”

    齐骏道:“废话,都挖了半天坑还问这蠢话,我已挖没顶了,你尚自在半身处,可不是我赢了么!”

    窦冠奎并未答复齐骏,转而向人群说道:“请大家都来做个公正如何,看是谁的坑更深。”齐骏一脸不屑,心想倒要看看你怎么耍无赖。

    众人走到坑边,只见窦冠奎那坑斜斜挖下去半人多深,再看齐骏那坑却只有齐膝深度,窦深齐浅,显然是齐骏输了。

    白旗鞍道:“少城主略逊一筹啊!”

    齐骏气得一跳:“睁眼说瞎话,有这么耍赖的么!”

    白旗鞍道:“少城主不信可以自己看看!”

    齐骏哪里肯信,忙抢到坑边,只见自己刚才挖的大坑此刻已被填了大半的虚土,半人深尚且不及,这肯定是王府搞的鬼,他伸手指点窦冠奎。

    “好贼人,跟我玩阴谋诡计,来来来,咱两个下场斗上一斗,看你还能有什么伎俩。”

第四十七章 抓蛇摇色子

    齐骏与窦冠奎比赛挖坑,明明自己挖得深,结果却是窦冠奎赢,明知对方做了手脚,却又看不出门道,一张脸憋得通红,就要发作。

    窦冠奎得了便宜卖乖,看齐骏作势欲打,急忙闪身躲在人群之后。

    “咱这本就是赌赛,并非比赛,靠的是运气而非实力,我虽挖得不深,但好在少城主运气不佳。我本以为听雷城少城主一言九鼎愿赌服输,没成想是个出尔反尔之徒,我又未曾向你坑中填土,是你挖的坑结构不稳自行坍塌,这可怨我不得哩!”

    齐骏哪里知道其中关窍,之前窦冠奎不急着下铲,比比划划的乃是在计算土层的压力,待齐骏跳出坑后,在关键部位铲下关键一铲,一震之力引发土层结构变动,齐骏自己堆的的大土堆强压深坑,坑壁慢慢坍塌,这才把坑埋了一半还多。

    齐骏被窦冠奎几句话挤兑住发作不得,明面上人家确实没动丝毫手脚,自己又找不出他在哪里下的套,明里暗里都没玩过人家,只得忍气服输,心下自警,第二局一定要万分小心。

    他强压怒气,傲然道:“窦大人好个隔山打牛的本事,我自愧不如,这局是我输了,咱们再来比过。”他这话里暗讽窦冠奎胜之不武,窦冠奎只是笑笑,再未搭话。

    “在下皇甫莲志,想与少城主拼拼胆量。”

    皇甫莲志早对齐骏不满,如今逮着治他的机会,当即瓮声瓮气地跳出人群。

    “我闲来喜好逗逗花鸟鱼虫,咱这里有九只瓦罐,八只装着粗麻绳,一只藏着条长虫,咱两个每次挑一只罐子,再把手伸进去,谁给蛇咬到了谁赢。少城主请放心,长虫马上公之于众,绝对无毒,咬一口也就疼疼而已。”

    一般如此赌赛都是谁不给咬着谁赢,皇甫莲志反其道而行之,要想获胜还需给蛇咬上一口,果然行事怪异。

    王府侍从抬来九只同样瓦罐,亮了亮八条粗麻绳与一条菜蛇,接着装好并将罐口封以牛皮纸,再背着众人打乱了顺序。皇甫莲志道:“咱虽是赌的运气,但没说不可争抢挑选,少城主若是看上我手里的罐子自可来抢,我亦如是,如何?”

    绕来绕去还是要比拼功夫,麻绳和长虫在罐子里的声响手感不同,挑是好挑,关键还在这个抢上。

    齐骏俯身先捡起一个罐子晃了晃,手里感觉轻涩,耳中听得噪弛,那边皇甫莲志也随意捡起一个,闻声亦是麻绳,二人伸手戳破宣纸,各抓了一条麻绳抛了出来。

    皇甫莲志猛地将手中罐子扔向齐骏面门,同时抢向另一只罐子。

    齐骏料想他平常玩长虫玩惯了,总有方法找到,见罐子迎面而来,他不退反进,一侧头避开来罐,手从后一把抄住罐口,反向打回皇甫莲志面门。

    空罐后发先至,皇甫莲志的手将将拾到罐子,空罐已砸到面前,他急忙摆头躲闪,齐骏趁机拾起他看上的罐子,伸手破纸,却仍抓出一条麻绳。

    在齐骏拾罐取绳的一霎那,皇甫莲志已抱起一个罐子笑嘻嘻地候在旁边,“兵不厌诈,这局少城主又要输了。”言罢就要破纸入罐。

    齐骏火往上冲,飞身探爪抓向皇甫莲志手腕,皇甫莲志持罐为锤与齐骏斗在一处。

    眨眼间对了二十余招,齐骏招招狠辣,皇甫莲志渐落下风,但仗着手中小锤般的瓦罐,仍是苦苦支撑。

    齐骏忽然转攻击为擒拿,这一变招皇甫莲志未曾料到,被齐骏劈手夺下罐子。皇甫莲志奋力强夺,齐骏感觉罐中是长蛇无疑,猛然飞身连环脚踢出,腾出一手捅破宣纸伸进罐中,触感冰凉滑腻,接着手腕一痛,显是被蛇咬着。

    齐骏手指一紧将蛇捏死,拽出蛇尸高举展示。“如何,这局可是我赢了?”

    皇甫莲志贼兮兮一抱拳:“少城主好俊的功夫,在下自愧不如,输了输了。”

    齐骏丢掉瓦罐蛇尸,朗声道:“现下各取一胜,接下来是谁?”

    人群中有人应道:“不才毌丘贝,跟少城主玩玩色子。”

    毌丘贝取出两只色钟十九粒象牙色子,将色子在地上排成一行,递给齐骏一只色钟,“这一局咱比比谁的手快,白将军给喊个口令,咱俩只用色钟抢色,最后谁的点大谁赢。”

    齐骏虽不精于摇色,但只要以武力逼得毌丘贝拢不到色子那便是胜了,当下允诺。

    白旗鞍一声令下,齐骏却不去拢色,反扑向毌丘贝,十九粒色子在石板上纹丝不动,二人却打得不可开交。

    毌丘贝武艺较之皇甫莲志略逊,十招过后便被逼开两步。齐骏见势已成,遂转身火速拢色,一排十八粒色子一拢入钟,可第十九粒竟如活了一般甩向旁边,从齐骏身前兜了个大圈子钻入身后毌丘贝的色钟内。

    齐骏并未阻拦,心想你一粒色子撑破大天也就是六点,我十八粒全是一点也稳稳赢你,当下笑道:“这局不用比了吧?”

    毌丘贝笑道:“如何不比,凡是赌徒均知开钟算局,咱的钟都没开呢,哪里能结束呀!”

    齐骏冷笑一声,狠狠地将色钟扣在地上。

    毌丘贝却不急着扣钟,摇着一粒色子翻来覆去不肯停手,便如大色子能下小色子一般,如此十弹指,他猛地一扣色钟,道句“开了吧!”

    齐骏揭钟一看,连自己都吓了一跳,只见十八粒色子长三宽二高三堆成一方,最上一层是一个三点五个一点,挪开再看,第二层是六个一点,第三层亦复如是,齐骏自己万万没这功夫,肯定是毌丘贝扣钟那一下使得传力手段,不过自己二十点稳稳赢他,又有何惧。

    毌丘贝揭开自己的色钟,只见一粒色子给他震得碎成六瓣,色点完好无损,仰面朝天一至六点,合下来二十一点,刚巧胜了齐骏一点。

    齐骏万万没想到色子还可以这样玩,实不甘心如此输了第三局,有心辩驳几句,但又着实佩服毌丘贝这一手震色功夫,他僵在那里脸上青一阵紫一阵,过了半晌,叹口气道:“毌丘大人好手段,我甘拜下风,下一个是谁?”

    “不才于战,想和少城主玩玩梅花桩。”

第四十八章 后兵

    三场比斗,齐骏一胜两负,已然落了下风,他却犯了犟劲,非得在后边两场中找回面子不可。

    下一场赌赛是于战提出的——斗梅花桩。

    王府人按梅花桩之形在地上插好竹签,于战介绍道:“这签子都是陈年老竹,也不知哪根结实哪根脆,咱二人上桩比试比试轻功,谁先掉下桩来谁输。”

    齐骏冷哼一声,再不废话,二人跳上梅花桩斗在一处。

    于战轻功了得,脚下轻灵飘逸,踏着的竹签只微微弯曲,倒似这人没什么分量。齐骏家传“马踏飞燕”走的也是轻飘之路,二人在桩上这一斗,直如仙人舞袖,端的好看。

    斗到此时,齐骏身上很感乏累,一则肚子越来越饿,二来掘坑废去不少内力,三是手腕上的蛇啮伤口此刻微微发痒,极像中毒之状,怕是被王府给诳骗了,心中怒气大盛,真气消耗更剧。

    他接连与众高手比招,人是肉长的,再强的内力也有乏涸之时,齐骏踩在签上的脚步已略显虚浮,对面于战攻击越来越快,他忽而心中一紧,意识到颖王府可能早就布下这天罗地网等着自己钻。

    齐骏啊齐骏,老爹嘱咐过多少次“人心难测”,不要“意气用事”,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忘得干干净净了?思虑及此,他那一股倔劲荡然消散,思忖着今日不能再顾什么颜面了,趁自己还有余力之时,展轻功逃脱出去,先等到听雷城援军再来相救夏霓川。

    齐骏急攻数招,逼开于战后扭头便往无人之处奔去。将近墙边,蓦地一只大手拦了过来,是白旗鞍出手了。齐骏借着冲势向他急攻数招,白旗鞍一一接下,这一耽搁,身后于战也跟了上来,二人同斗齐骏。

    陷入颖王府两大高手围攻,齐骏实难脱身,他也豁出去了,今日想要脱身不开杀戒势必不能,一旦击毙一两人,他人摄于威势,自己或有一线生机,也不顾饥饿与疲累,燃烧体内仅存的真气,独斗双强。

    齐骏手腕越来越痒,啮痕处如出风一般,真气由此不断泄漏,腹中饥火烤炙脏腑,一个不留神被白旗鞍扫到小腿扑倒在地,于战在旁翻掌欲下狠手。

    这一跤跌得齐骏头晕目眩四肢脱力,再也无力反抗,看看于战劈下的夺命掌,他淡淡一笑,心想自己就要英华早散,倒无比平静,静静地等着死神的召唤。

    此时墙头上忽然飞下一物直打于战后脑,风声急劲,力道不小。

    于战忙闪身躲开,院子里多了二十余人,为首的赫然是给齐骏通风报信的“小太监”,这二十余人个个手端劲弩,向着王府众人连珠激射,后者纷纷躲闪退避,武艺稍差者立时中弩。

    “小太监”奔到瘫软在地的齐骏身边,俯身拿出一枚丹药,“公子快把解药服下,不然毒气攻心就晚了”。

    齐骏受困之时得人相救,心中一暖,看“小太监”再无厌恶之感,倒多了一份亲近,连忙整丸吞下,但觉口鼻异香四溢,却渐渐地头晕眼花,肾气逆水强行冲撞虚弱的心气元火,脑子一阵糨糊,竟昏了过去。

    看到齐骏失去知觉,“小太监”一抬手,弩箭停射。

    王府那边传来了骂声:“狗娘养的,说好了演戏的,妈的动真格的呀!”

    自称白旗鞍之人道:“惠老板好计策呀,这人就劳烦你好好**啦!”

    “小太监”微微一笑:“演得如此好戏,各位堂主还做什么虔诚教徒,不如来我‘炼贞坊’做个名伶吧!”

    双方肆意奸笑。

    原来这乃是泼教与炼贞坊演的一出双簧。

    就在昨夜,泼教首脑在暗室中密议,决定诱捕齐骏,本来想着招揽不得便将他除去,只是震魄堂堂主武担域起了惜才之心,又担心当真害了齐骏,听雷城怕是给得罪得死死的,此时泼教钟玄举事在即,不可另树强敌。

    赶巧前几日到了一支怪异的援军,唤作炼贞坊,其内二十四人清一色妖艳女子,专攻采阳补阴之术,她们这一到,泼教众色魔可乐开了花,奉献了不少精华给众女修炼。

    炼贞坊的老板叫做惠弥轩,听说泼教欲擒齐骏,便夸下海口:只要将男人交给她们,没有不俯首帖耳的。同时依托太子颖王相斗之局定下计策,不仅可以收拢齐骏为己用,更可达到离间太子、颖王、听雷城之效。五场赌局便应运而生。

    双簧里边“小太监”是由惠弥轩女扮男装,她妆虽画得好,但脂粉味很难掩去,是以被齐骏误认为是宫中太监。二十三名弩手全数为炼贞坊众女改扮。

    颖王的五虎上将真有其人,不过院中人自然是假的。白旗鞍即是震魄堂堂主武担域,窦冠奎是坑行堂那爵,皇甫莲志是腐识堂干超,毌丘贝是灼想堂殷唤曙,于战是飙受堂丁戈。

    惠弥轩为泼教定下拖磨之计,先以夏霓川为饵引诱齐骏来到王家夼大院,接着以言语挤兑齐骏要他非赌斗不可,再通过数关耗散其体力,蛇牙上更是喂了散攻之毒。

    五位堂主功夫以武担域最高,他两次与齐骏交手,均觉此人锐不可当,实在是一名好手,自己若不上心,很可能会在拳脚上吃了亏,他本想着自己行走江湖多年,用些奇闻轶事在最后一局难难齐骏,可齐骏自早就没吃饱,体力全部耗尽,未及第五局便已脱力。

    丁戈武艺稍逊,那夜在黄石山内逼得刘得川大败只是因其耳力、轻功奇特,若是白日相斗,刘得川未必差出那么远去,而丁戈和齐骏相比,终是差这一截功力,只有在强项轻功上决一决高下。

    殷唤曙、那爵、干超三人武艺又差着丁戈一截,五个堂主任谁单打独斗也不会在齐骏身上占到便宜,泼教便取以长击短之策。

    那爵在挖坑结构上胜了一局,干超故意在选罐时放水,让齐骏自中蛇牙上涂抹的散功之毒。

    至于赌色一局,殷唤曙哪里有隔空控物的能耐,全赖于平常常玩的特制色子。他隔空收的那一粒早用极细金线拴好,齐骏钟内的十八粒色子则全部内置磁铁,不论齐骏怎么摇晃,出来的点数都是二十点,殷唤曙只在排色之时编好次序,后边的套路他已在江湖上撞骗多年,熟得不能再熟了。

    惠弥轩最后喂给齐骏的丹药也不是什么疗伤奇药,而是她早年得异花制作的“蜂蝶采蕊蜜”,此药激荡**,绵延长久,以此拢住男子心志最牢不过,是以惠弥轩方敢夸下海口。

    可怜齐骏初生牛犊逞一时痛快,此刻失陷泼教身中淫毒,也不知要受多少磨难。

第四十九章 观天星以找地爵

    月明星稀,云尘渺渺,萤虫鸣啾,松露沁香。

    清秋夜醉人,躺在紫穹笼罩下静静的草地上,神游物外,情思最盛,常余眼望星空,心神远荡,身旁黄金十分仪已展大了一倍,此刻正悄兮兮歪在一边。

    他是在想她。

    自从那日午后云大山宣布封山核员,出入后山的小径即被玄甲营封锁。黄朝省当日公布了本次核录的内容:

    后山埋有七把铜爵,方位应和南天七明宿,各生需依学识将其找出,待铜爵全部挖起,核录即告结束。

    核录并未设期,是以一直要找全七把铜爵众人方可重回司天监,其间食宿均需在山内自行解决。

    司天监前年招录青年才俊,不少官宦世家名门望族统统把子弟通过各种门路塞了进来,算算其中倒有十三人身有背景,如老爹在户部的刘奢,老爹是侯爷的朱珠,更有三人家中不知如何攀上了当朝太子,此时更是占尽便宜。

    谁不知玄甲营是太子藩属,这三家早已打通关系,直接让玄甲营将士将一应食用交给山里三人。另十人也是各显神通,不知使得什么方法对外放出封山的消息,日头方西沉,各人便纷纷抱着一大包东西,或散或聚寻找扎营之地了。

    还有十一人都是普通人家子弟,遇到封山只能靠自己。有五人早已归帮属派,找自己的“主子”乞怜去了,剩下常余七个孤家寡人只能自谋出路。

    若在前些时日封山核录,常余便只能风餐露宿,可他时来运转,遴甄坊一行后好运接踵而至,身边有竹声伺候,城中家产丰足,被云大山罚了扫山更是因祸得福,草庐虽陋,但总是个遮风挡雨之处,是以他食宿全然无须操心。只是看着另外六人丝毫没有着落,常余心下不忍,干脆将他们统统请回了草庐。

    常余安排王因然等四名女生和竹声一起挤在庐中,自己和两名男生捡拾了些干草,铺在茅檐之下权当草席。此时临近中秋,夜里虽有些凉,但三个男生正是火力旺盛的年纪,全然不觉夜寒,反而以露宿为有趣之事。

    竹声老大不愿意,非但好好的二人世界强给塞进这么多人,常余还托她多做几个人的饭,不情愿归不情愿,哥哥交代的事情她还是听话照做的,只是每每和清雅的王因然说话,小姑娘总不敢瞧她眼睛。

    玄甲营此番拨出一百人驻守后山,其中二十人分两队驻守入山小径的东西两口,余者轮班在山内巡逻,佰长赵劲常驻方寸湖边临时搭起的军营之内。

    也不知竹声从何处找到一条野道,竟绕过玄甲营哨卡出了山,采买回一些米油以供八人食用。

    南天七明宿虽带个明字,实需不断观测与推演方能确定其位置,还要应照天位计算地位。二十四名学生在山里转了两夜,黄石山多了不下二百个坑,却连一把铜爵都未找到,司天监几名老师闻讯无不大摇其头。

    有一个油滑的学生暗地里给黄朝省送了块玉瑗相询,但老爷子是个纤尘不染的学究,非但不予通融,反将他告上了云大山之处。云大山知道此生家里攀上了太子这座靠山,也不便把他怎样,况且身负观测飞星的紧急事务,琐事不宜挂怀,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训斥了几句,叫他继续留在了后山,未予惩戒。

    观星一事只能在晚上进行,是以诸生白天睡觉夜里苦熬。核录要求各生自行寻找铜爵,不得结伙,但听从者也只限常余七个普通学生,另外那些人要么是拉帮结派共同搜索,要么干脆派“小弟”出去寻索,自己大咧咧地睡太平觉。

    第一夜雨便停了,不过云稍多,遮挡着众星观测不准,但“草庐七友”还是早早便出门找寻。常余利用颖王馈赠的黄金仪测探了数处地点均无斩获,之后又熬了一夜,仍是毫无进展,好在每日申时正司天监都会召集学生在方寸湖边集合,常余虽未找到铜爵,其他人同样也是两手空空。

    今晚是封山后的第三夜,这会儿挖坑找爵有些疲累,常余索性躺在草地上观赏夜空。

    时近中秋,明月渐圆,漫天星宿各行其道,暗一些的星辰已经匿形遁影,为明月让出舞台,观测越来越难,再不抓紧寻找七明宿踪迹,恐怕要耗到望后的下半月了。

    常余好运的开始是从观测到孤星冲犯“无极”星座开始的,当时他腹诽孤星冲犯了自己观测流星雨,没想到当夜遴甄坊奇遇,接连得到颖王、周柔、盖衔金等人的青睐,一连串的好运让他感觉如堕梦境,这些日子扫山冷静一些后,他倒在想孤星是不是不是凶兆而是吉兆,便想着等雨停了再好好观测一番。

    然而打第一夜观星起,常余就没有找到孤星的踪影,不过那夜雨后初晴,天上云多,他未敢确定孤星是不是藏在云朵后边了,待到第二夜无云后再看,竟整宿都找不到,今夜再看,漫天繁星各居其位,却再也没有了那颗孤星的影子,他疑惑兼着惋惜,想着明日方寸湖边集合若能见到云大山或者倪子平,定要把孤星的事情偷偷问个清楚。

    身处恬静秋夜,杂绪不能持久,不一刻他的神思便飘到了秦簪身上,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在寂静之时想到秦簪,只是她的一颦一笑宛若鲜活呈现在粉紫色的星云之上。

    发了一会呆,常余感觉眼皮沉重,这是要打瞌睡了。他猛地坐起身,自警不可如此偷懒,突然记起缪成交给他的“手里抹油脚底踩风快跑七式”还一直未曾练习,当下迈开步子在草地上跑来跑去,权当醒神。

    练着练着,身上热气涌动,精神越发爽朗,常余不禁欢畅地长啸一声。似乎应和着长啸,身旁的树丛后面突然传来银铃般的一声娇笑,倒把常余吓了一跳。

    来人见自己暴露,也不再躲藏,从树后出来走到常余面前。

    常余借着丝丝月光定睛观瞧,只见眼前月华冰肤,目凝秋水,发滚乌海,身步凌仙,竟是念兹在兹的秦簪。他不可置信地狠揉眼睛,二目为之生疼,再看仍是秦簪无误,讶异得一时无语。

第五十章 初次探班牛对马

    常余当昙花一现的孤星为幸运星,正满天找着给自己“带来”好运的它,却不想好运又砸到了头上。

    思念正盛的秦簪在这时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秦簪穿着一袭浅色长裙,月光下分不清是粉是紫,双手背后,微偏着头,一双妙目亮晶晶瞅着自己,就这么笑嘻嘻地站在对面也不说话。

    二人如此对望了五个弹指,常余耐不住如此尴尬,结结巴巴地打破沉默。

    “你……秦姑娘……是你么?你怎么……你为何在此处?”

    秦簪抬手卷起发梢,半嘻半笑地答道:“当然是来看你的!”

    常余心想这姑娘怎么如此直接,一上来就说是来看自己的,也不嫌害臊,不过心中却是暖烘烘的,有一股说不出的喜悦在胸腔涌动,他伸手挠了挠头,傻笑道:“来看我做什么,天都这么晚了,你用不歇息么?”

    秦簪佯嗔道:“你不愿意我来瞧你么?”

    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不是,常余一时不知如何作答,结巴了几声才道:“夜里进山多不方便,你要是出了什么危险我可折罪不起呀!”

    秦簪走到一旁找处干净草地抱膝坐下,向常余招招手,示意他来。常余浑身僵直地坐在秦簪一人远之处,也不知再说什么话题好。

    秦簪抬头望向星空,幽幽说道:“你是怕我出事而担心,还是怕不好向遴甄坊交待?”

    “自然是怕你路上危险,你若为看我有些磕磕碰碰,那岂不悔煞我也!”

    秦簪闻言甜甜一笑,转头望向常余,“得知了司天监封山核录之事,我就一直想着进山来探望你一番,看看你有什么缺少之物,我在外边也好打点,可是山道上有御林军把守,外人一概不许入内,是以未得提早进来,你……不介意吧?”

    常余被秦簪问得飘飘荡荡,好似身轻如燕,一下子可以跃到云霄,忽而又如坠落悬崖,心中不断翻腾“她是真的关心我还是因为来卖颖王的面子?”

    他强迫收回心猿,对秦簪的问题摇头否定,接着问道:“寻常道路都有玄甲营把守,你是如何进来的?”

    “今日碰巧在东市看到竹声妹妹买菜,便偷偷跟着她走条野道进了山来。”

    常余纳罕,同是遴甄坊姐妹,秦簪直接叫竹声带路即可,她怎么还要偷偷地跟踪竹声进山。

    二人一时没了言语,秦簪伸手捡起身旁的黄金仪,摆弄了几下不得要领,便问道:“这就是王爷送给你那个什么仪么?竟然能展成这么大!你拿这个来做什么用?”

    常余探身从秦簪手中接过黄金仪,扳扳弄弄给她讲演用法,又将自己核录之事简要说给她听。两人平坐隔着一人距离,探身略嫌远,秦簪见常余讲得起劲儿,便挪挪身子凑近一些。常余得佳人在旁聆听,肌肤仿佛隐隐觉到对方的体温,少女雅香幽幽钻入鼻孔,身子不自觉地向她凑去,一颗心慢慢荡漾开来,再也不去费神她到底是“真的关心自己”还是“看着颖王的面子”了。

    对着星空讲演,越讲越起劲,常余突然觉得自己讲的秦簪是不是爱听,便扭头看她,却瞧见秦簪的一双妙目正盯着自己,这一对上眼,常余脸上腾地红了,眼睛躲着不敢瞅她,秦簪也是粉靥乍现,扭头不敢再看。

    僵了片刻,还是秦簪破冰,她关切地问道:“这几日你可辛苦?”

    “没……也没什么,就是昼夜颠倒而已,白天睡得可香了!”

    “竹声妹子……她……照顾你可还周到?”

    “全得她山里山外地打点,不然我连顿饱饭恐怕都吃不上!”

    秦簪眼神一暗,别过脸去犹犹豫豫地说:“那你们……那你有何打算?”

    常余未解此问深意,呆呆地问了回去:“打算!什么打算?”

    秦簪给憋得双颊飞晕,踌躇了好一阵终究没再问下去。

    遴甄坊初会,常余那神来一脚不仅救得颖王一命,更叫秦簪对他芳心暗许,之后颖王府再见,司天监邀约都让她步步情深。

    遴甄坊本就鼓励诸姬自寻佳偶,可真要叫女孩子主动,大部分人还是张不开口的。秦簪自幼便跟在周柔身边,世面也见过一些,处事也十分玲珑,可一旦动了情,姑娘家一翻就变作了另一般性格。

    她对常余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极为敏感,始终胡乱猜测着他对自己的印象与感觉,挣扎在自己脑袋里想出来的“温情常余”与“冷酷常余”之间。

    可自打周柔把竹声半送半许地送了常余,这憨货竟然喜滋滋地收做了妹子,此举十足让秦簪心灰意冷,一连数日自怨自艾,可是情火终究难熄,她耐不住日里夜里的相思,数天过后终于还是不顾一切地前来看望常余了。

    她若是知道就在几刻之前,躺着发呆的常余脑中飘着的全是自己,不知此刻是否幸福得直接以身相许算了。

    见常余是个榆木疙瘩,一点不懂自己心思,秦簪有些着恼,她翻身站起,对常余**说道:“你早些休息吧,我要回去了!”

    常余心里在喊“你别走,再陪陪我”,可嘴里说的却是“路上小心,我还得再找天星”,等话一出口,悔得他直想抽自己大嘴巴子,哪怕说句“我送送你”也比这一句强。

    秦簪浑身像被浇了盆冰水,一口酸火却窝在心口,她再未多言,径直没入夜影中去了。

    常余为自己这窝囊样子自骂了一夜,哪里还有心思去找铜爵,待群星归隐后回草庐睡了一上午觉,反反复复都在做如何挽留秦簪的梦,起床后整个人没精打采的。

    竹声还以为他生了病,急得心急火燎。又入了夜,竹声怕夜里露寒,系了件新买的披风在常余肩头,如此动作常余全未在意,只一人失魂落魄地向林中游荡,手里黄金仪展都未展,心中一会儿在想干脆溜去遴甄坊向秦簪道歉算了,一会又在想万一她以后都不见我了可怎么办,颠来倒去脑子里全是愁思烦绪。

    正胡乱地走着路,静悄悄的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喂”,常余浑身血液瞬间沸腾,这不正是自己思念一整天的柔美嗓音么!

    他猛然回头,见秦簪不喜不怒地站在身后,惊喜之下,嘴巴舌头又不归自己统领了,杵在地上只是呆呆地望着秦簪。

第五十一章 再次探班梳情丝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一心召唤的秦簪又在夜里出现,叫常余怎能不欢喜。

    秦簪却还有些怨气,挤兑常余道:“嫌我吓着你了么,还是嫌我长得丑,干嘛这样看着我?”

    昨夜这榆木疙瘩着实把秦簪给惹恼了,一腔心意无处诉说,回到遴甄坊后委屈地好好哭了一场,等情绪发泄完后心情稍定,忽然想到常余是不是情窍不通,没有领会自己的心思,如此一想,眼前又幻映出他那呆呆傻傻的样子,自己也不觉笑了起来。

    可转念又想到竹声,常余这混球竟老实不客气地收了去,显然是心里有了那小丫头,难怪对我如此抵触,想及此处又钻了牛角尖,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一晚上昏昏沉沉笑笑哭哭,直到天光大亮才稳定心神。白日里坊内事务缠身,没了空闲,倒让她少了些胡思乱想,可一到傍晚事毕,常余又钻进脑子来了,搅得她心神不宁,二更里,再也耐不住相思,拿了件东西直奔黄石山。

    常余忙不迭地解释:“没没没,你哪里丑了,我是没想到你还会来。”

    “可是嫌烦,觉得我挺讨人厌的?”秦簪听错了味儿,又有些上火,“如是那样,我把东西送到了立刻就走。”

    常余慌得手足无措,额头挤出一层汗。自己思量了一整天再次见面如何向秦簪道歉,可当真见了面,事先组好的词句一个字都想不起来,他只是把手摆得如得了风症一般,嘴里只会说“没有”两个字。

    秦簪看他样子实在愚笨,心里又急又想笑,费了一日的心绪,若再赌气走掉,实在不值,她调整了一下情绪,把手中物递给常余。“昨夜听你说天上星位好定,但地位上的铜爵难找,我便回坊里找了此物,或许对你有些用处。”

    常余见秦簪不悦,知是自己又惹着了她,心下更加拘谨,他伸双手恭恭敬敬地接过,见手中一根木杆有三尺长短,一头套着一个铁圈不明用途,于是问道:“秦……秦姑娘,这是做什么用的?”

    秦簪看着他样子滑稽,忍住没笑出声来:“这是‘寻金圈’,一个大矿主送给坊里姐妹玩的,这东西对金属物件极为灵敏,是用来勘探铁矿铜矿的,你那什么爵不是铜铸的么,等你找好了大致方位,用这个周围一探不就知道踪迹了。”

    常余心中传来阵阵暖意,原来她非但不生自己的气,还时时记挂着自己的事,更披星戴月专程来送寻金圈,只是不知她是惯常如此重待朋友,还是对自己别有情意。

    常余杵在那里愣神,秦簪不知他在想什么,催促道:“东西有了,还不赶快试试好用不好用!”

    常余回过神来,略显腼腆,带着秦簪来到一小片空地,请她一旁稍候,自己展开黄金仪测算起来。秦簪看了一阵也不懂门道,干脆找了处干净地方坐下来,痴痴地望着常余,不知不觉被他专注的眼神和熟练的手法迷住。

    常余测算好方位,回头欲叫秦簪起身,看她又紧紧盯着自己,眼神一慌,颧上一红,又说不出话了。

    秦簪轻声问道:“我在这里不碍你事吧?”

    常余忙道:“哪里碍事了,不打紧不打紧。”

    秦簪犹豫片刻,吞吞吐吐地道:“我……我想……想和你多呆一会……你不会……不会介意吧?”话到后来已是细若蚊蝇。

    常余离着远没听清楚,楞乎乎地问她说什么,秦簪羞得哪里敢再说,只道:“你先忙吧,不要管我。”心下决定只要常余不赶自己走,就厚脸皮陪他熬一夜。

    常余道:“我已找好了方位,咱们这就过去试试寻金圈吧?”

    秦簪欢快起身,常余在前带路。林间月光斑驳,忽明忽暗倒也能认清道路,二人一前一后行走默默无声,都揣着各自的心思。

    不一刻到了一处斜坡空地,常余探出寻金圈,只转了四五周便觉圈体一沉,他就地拿出小铲挖起土来,这一挖立刻觉察此处土质疏松,应是埋爵后填的新土,他狠挖几铲,当的一声碰到一个硬物,接着便挖出一把发绿的铜爵,显然便是司天监核录学生的信物。

    常余心下大喜,捧起铜爵举给秦簪看。秦簪一直站在一旁默默地关注着常余,只觉得此人用心起来着实迷人,两只眼睛怎么也舍不得离开他,待常余高兴地捧着铜爵向她走来,她心里亦是莫名的开心。

    “怎么样,我送的东西好使吧?”

    “真是多谢秦姑娘了,有了这东西只怕七把铜爵都要给我找到啦!”

    “再别叫秦姑娘了,听着多么生分,你可愿告知我你的生辰,我们看看是谁年长一些?”

    秦簪笑靥春风,吹得常余四肢百骸无比舒畅,当下报了年齿。秦簪哪里在乎谁大谁小,这是在套他八字回去给算命先生看姻缘的。

    “哈哈,你还比我小着四个月,那你以后叫我姐姐可好?”

    常余挠挠头,觉得叫姐姐好别扭,又不敢拂了她意。秦簪看了出来,圆场道:“不跟你闹了,你只要别叫我秦姑娘就行,其他随便,我也不叫你常公子,叫什么好呢?……就叫你小鱼吧!”

    常余吐了吐舌头。几天前他脑子里边还在策划观测流星雨,约朱珠共赏,可造化弄人,这几日事事惊喜,秦簪和竹声的出现已把朱珠挤到了心房的角落,此刻听闻秦簪把朱珠称呼自己的外号叫了出来,心下一片怪异味道。

    秦簪见他又在发呆,问道:“你怎么总爱发呆,可是疲惫了?”

    常余忙摇头。

    秦簪续道:“那你今夜可还要找铜爵么?”

    常余下意识地点点头。

    秦簪微感失望,但转念一想,自己这样陪着他难道不好么,于是催道:“那还不抓紧时间,这都后半夜了。”

    就这样,两个人一个观星一个观人,停停走走大半夜,其间抽空搭几句话,大部分时间就这么静静地陪伴着。更深露重,秦簪微感寒意,不自觉双手抱臂,常余早看在眼里,可一直不敢解袍护弱,到后来气自己没出息,狠掐了大腿两下,这才除下披风,双臂僵硬地递给秦簪。

    秦簪大方接过披在肩上,常余的余温直从肩背暖到了心里。

    常余又挖出一把铜爵,看看东方发白群星渐隐,便要收工。秦簪冰雪聪明,除下披风就要送还,常余哪里肯要,叫秦簪出山的路上继续御寒。秦簪笑纳,并对常余讲自己白天还要回坊做事,要他好好休息,晚上她带些点心再来看他。

    常余一口答应,心里愿意得不得了,秦簪又何尝不是心花怒放。

第五十二章 三次探班心意通

    常余得秦簪助力,一柄“寻金圈”大显神威,找到了司天监埋下的两把铜爵,比收获三成考分更为喜悦的,是与秦簪独处的静夜良宵。

    上午补觉,下午到方寸湖边集合,常余把怀中两把铜爵展示给大家,在众人羡慕、嫉妒、钦佩、不屑的复杂目光注视下,他甭提有多得意。众老师都没想到他竟一夜找出两把铜爵,纷纷投来难以置信的目光,而嫉妒不屑的学生们多离他远远地嘀咕,只有住在草庐的几人怀着羡慕与钦佩围上来问东问西。

    常余当然不会告诉他们自己的秘密武器,更不会让他们耽搁了自己与秦簪的私密时光。

    晚饭没吃多少,竹声问是不是身体不适胃口不佳,常余身体不要太舒坦,胃口不要太好,不过空着肚子是留着吃晚上秦簪带来的点心的。他叫竹声放心,走到藏匿之处翻出寻龙圈,早早地到约定地点等着秦簪去了。

    等了小半个时辰,只有一旁潺潺水声应和着枭鸣蟋语,哪里有半点脚步声音,更不见人影,常余有些着急,正在向来路张望,忽然有人轻拍自己肩膀,常余回头,见秦簪不知何时已绕到了自己身后。

    银泄月华下,秦簪穿着一袭淡蓝轻纱罗裙,身上扑着淡淡香粉,面容娇嫩似罩上一层瑞彩,俏生生透着少女气息,这一眼直把常余看得痴了,原来她精心打扮起来竟是如此明艳动人。

    秦簪出了山赶早便去找算命先生测了二人的八字,得了个中上之缘,乐得她觉都不想睡。

    身边姐妹也不知她有何喜事,只要一问,她便羞红了脸躲在一边,几次三番,诸姬明白过来她这是情窦绽放了。

    她一个人生火料理,为今夜相会整制了一下午,临走前香喷喷地沐浴更衣,把平时舍不得用的上好脂粉都拿出来浓淡分宜,此时被常余的痴情目光笼住,心如鹿撞,双颊绯红,垂下头来微微侧身,低声问道:“你这是怎么啦,一直盯着我,是我哪里不好看么?”

    常余这才觉得失礼,忙转开头解释道:“没有,你今晚好看得很,我……我有些……我觉得很好,便多看了几眼,秦姑……秦……簪……姐你别介意!”他昨夜被秦簪提了要求,左右不知叫她什么好,此时竟卡在这里。

    秦簪咯咯娇笑:“你还是叫我簪儿吧,簪姐好怪异,不好听!”说着放下手中食盒,一层层拆了下来。

    常余刚才被秦簪容貌迷住,全然没注意她手里还提着食盒,此时见她一一摆开,里边是四色点心,两碟小菜还有一小壶酒。秦簪斟了两杯酒,递一杯给常余,自己端起一杯。

    “夕霞朝露,美而易逝,得享物华,当在斯时,小女敬公子。”

    这是常余初识秦簪时她唱的敬茶词,此时再讲出来,微有些戏谑之味,细嚼倒透着款款情意。

    常余又是挠头又是傻笑,想起那夜境遇,又是尴尬又是窃喜。

    秦簪笑个不停,改话道:“不开玩笑啦,看把你难得,来,簪儿敬小鱼一杯。”言罢一饮而尽。

    常余也是整杯吞下,顿觉口舌生香,竟是遴甄坊佳酿“凝花玉露”,他问道:“如此珍贵佳酿怎么又送给我喝?”

    秦簪笑道:“怎么啦,你不配喝这‘凝花玉露’么!我是怕你酒量不行才只带了这一小壶,你要是喜欢,我明晚多带些来,不过我也只私藏了半斤,明晚全拿来给你喝可好?”

    常余又想起了那夜石榴巷赴宴的种种丑态,忙摇头道:“我酒量差得很,舌头也粗,这酒给我喝岂不是浪费,你还是留着吧!”

    “瞎说,你那晚一尝便知好酒,显然是有些品酒功夫的,我的酒给你喝怎么叫浪费,不过你酒量不行倒是真的。”说完掩口一笑,接着伸玉指捏起一块绿色糕点放在常余手心,“尝尝这个,我亲手做的。”

    常余啊呜一口将寸方大的糕点塞入口中,鼻腔中扑出一股青草香气,唇齿间松糯软滑,甜滋滋好不舒坦。

    秦簪一旁看到常余狼吞丑样,急得拍了他肩膀一巴掌,“哪里是你这样吃法,好东西全都糟蹋了!”

    常余心急火燎地吞咽,点心干燥,一下子堵到喉咙口,噎得他四处找水,手边哪有他物,忙掀开酒壶灌了几大口酒,这才顺过来这口气。

    一旁秦簪又好气又好笑,帮着他抚背顺气,再一看凝花玉露只剩下一个浅底,身旁常余脸色也开始泛红。待他复原,秦簪又递给他一块点心,这次叫他慢慢一小口一小口地品尝。

    常余依言细品,只觉每一口下去都有一番滋味,她把几种食材调和得明暗有度,不失分别又各有配伍,这一次可真吃到心里去了。秦簪眼见常余喜爱自己的手艺,心下更是美妙,二人笑盈盈你谦我让地吃了起来,不一刻美食一扫而光。

    秦簪收拾好食盒,对常余道:“今晚去哪里挖铜爵?”

    常余早已想好,自己已有两樽铜爵在手,稳稳得录取有望,这良辰美景怎么会再去做那傻功夫,爽快应道:“今夜不急找爵,你若无事,我带你在山里转转如何?”

    秦簪欢喜答应,二人便满山价找美景游玩起来。真个是:

    观海岩顶银光铺洒,微风习习,山谷下林海翻涌,二人并坐神游;

    穿心瀑下水声震耳,雾气蔼蔼,碧潭中秋月倒挂,男女偷偷互望;

    紫竹林内清香沁人,幽幽暗暗,节柱间夜猴嬉跃,你我躲躲藏藏;

    眺兔丘上星河绚烂,薄云丝丝,穹顶外流星飞逝,痴人各许心愿。

    这一玩直到了三更末四更初,秦簪有些疲乏,想要歇息片刻。常余见状道:“簪儿可是累了?”

    “小鱼最知我心意!”二人一番游玩,心下已亲近不少,称呼起来半玩笑半真心。

    “我知道有处好地方最适宜休息,带你去可好?”

    “什么好地方?可别是吓人之处,那我可不敢去!”

    “我哪有那么无聊,既然说是好地方,到了保管你喜欢。”言罢引着秦簪往林中走去。

第五十三章 碰巧闻阴谋

    莫羡青年好,青春愁绪少。

    芳华出青涩,甜露恋青草。

    常余约秦簪夜游黄石山,空山幽幽,情思长长。两个人玩得有些疲累,却未尽兴,常余忽然想起一个美妙去处,便引着秦簪一同去揽胜。

    行不多时走出树林,前方闪出一片波光粼粼,常余告诉秦簪这里是方寸湖。身前不远处一帘帷帐内仍然灯火通明,里边隐隐传来推杯换盏之声,帐外守着两名军士,好在背对二人,离着又远,动作小点不会被他们发现。

    “玄甲营。咱们小点声!”常余示意噤声,带着秦簪绕湖半圈到了对岸,岸边有处草地,他凑到秦簪耳侧,轻声道:“向我这样躺下。”

    秦簪不知常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觉得和他越处越开心,虽在暗夜,却是无比的安全,索性挨在他身边躺了下去。

    常余见秦簪躺得挺近,心里轻飘飘的十分美妙,朝她一笑,接着嘬唇吹了声口哨。

    这声口哨便如号令一般,引得身周小虫啾啾地鸣叫起来,更妙的是,小虫伏在草根,身上泛出淡淡蓝光,一鸣一亮,二人便如躺在星海上一般。

    秦簪一时心神俱醉,这景象直如梦境一般。

    常余又换了声口哨,虫儿像是学舌一般跟着又纷鸣起来,蓝光换做绿光,直如春池涟漪。

    常余一声哨,秋虫一片鸣,色彩在青黄蓝绿之间变幻不定。秦簪蓦然发觉眼角浸润,扭头望向常余,见他胸膛如堤坝般坚实,好似再大的风浪也冲击不垮,一时情再不能自已,偏头靠向常余臂膀。

    常余整个人直飞到了九霄天外,侧头看着肩旁梦中人,心里有个声音说道:“此生便是刀山火海,也要保护你周全!”

    四目脉脉相对,化作星海中最亮的四颗星,再也无需什么言语,只此一望心意已明。二人就这般静静地躺在草海中,身边虫萤渐淡,湖光闪烁,星空依旧。

    也不知过了多久,二人被几声话语唤回心神,秦簪反应颇快,柔滑冰凉的手指轻轻按在常余唇上。

    草海外摇摇晃晃走来两个军汉,拉开裤子向湖里解起手来。一人大着舌头聒噪:“二哥呀,你说咱这鸟酒喝得可算腻歪?咱是杵天杵地杵娘儿们的男人,可这回偏要做什么鸟戏,有那本事,老子直接去东市当戏子好了!”

    被唤作二哥那人道:“三弟喝多了么,竟在这儿瞎说,这哪里叫做戏,这叫‘反间之计’!”

    “反间哪个王八?咱兄弟们本来是效忠太子爷的,甩吧来甩吧去却又被老头子收买了,真是寡气!”

    “咋地啦,你拿的那份还少啊,你老家整了那么大套宅子,雪白的银锭也能摞个一人高,你得了便宜还卖乖?太子对付的是颖王,老头子不也叫咱对付颖王?正主都是一个,只不过咱现在拿了人家的手短,听人家的话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嘿嘿,二哥最会笑我,你紧着纳了美貌如花的二嫂才是真会享受,不像弟弟这大老粗还得带着兵闷在这鸟山里头监什么鸟考,也不知司天监一帮老鬼什么时候能鼓捣完。对了,老头子有说什么时候起事么?”

    这二人也不知喝了多少酒,一泡尿撒了老长,那二哥一哆嗦道:“你只管老老实实在你的山里,外边还有大哥和众弟兄呢,你放心,一旦起事,我先替你一刀砍了何富贵那老呆皮。老头子有话,事成之后,玄甲营就是大哥的了,咱兄弟也等着升官吧!”

    “这不让人心痒么,把我仍在山里,你们在外边出风头,我不干了,明天就回城去,营里还有我百十号兄弟呢!”

    “行啦行啦,就知道发牢骚,走走走,回去接着喝,听说颖王府里有不少佳酿,等抄府之日,我弄十坛来给你尝尝。”

    一声呸,一阵奸笑,二军汉拎起裤子摇摇晃晃走回帷帐。

    秦簪在草地里听得心惊胆战,自己竟无意中听到玄甲营预谋颖王的内幕消息,遴甄坊亲善颖王,如此消息她可要第一时间通知王府。

    常余惊得手心全是冷汗,待二军汉走远,问秦簪道:“这是什么情况?”

    焦急的神色浮上秦簪的脸:“你没听到么,玄甲营预对颖王不利。”

    “那咱们该怎么办?”

    一句“咱们”说得秦簪心中一暖,她微微一笑:“你先不要担心,安安稳稳在山里做你的功课,我即刻返程,先回坊里告知大姐,再由她去向颖王示警。”

    经军汉这一冲撞,秦簪再也没了约会的心思,起身就要回城,常余在身后叫住她,恋恋不舍地道:“簪儿……你……明晚还会来么?”

    中秋时节,倒似心中开满七彩花瓣,夜半三更,好像身上笼罩万里阳光。秦簪含情脉脉望向常余,送给他一个明媚的笑容。

    “老时间,老地方!”

    常余睡了半夜半天,醒来后脑子里心里全是秦簪的倩影,直到方寸湖边何师公布的一则坏消息才把他拽回现实。

    昨夜有一男二女三名学生失踪,玄甲营已派巡逻队前去寻找,但至今仍未寻获。

    常余也不去关心有没有铜爵被挖启,眼见众人面色微惊,心想莫不是这三个家伙寻爵迷路找不回来,黄石山终究不是什么险山恶水,方圆也就这么大,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没一阵他又陷回了思慕之中。

    到了傍晚,常余叫竹声给自己好好梳洗打扮了一番,躲开竹声关切而疑惑的眼神,早早得便候在了“老地方”,心中谋划着今夜带秦簪去何处玩耍,不知不觉已到二更时分。

    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常余猜测秦簪是不是又在同自己躲猫猫,便转圈在附近林子边上寻找,然而寻了大半个时辰还是不见,他有些焦急,便往秦簪来路上寻去。

    他脑子里胡乱猜测,是秦簪有事来不了还是厌倦了自己,是走错路迷失了方向还是出发得晚了,一想到她若在老地方见不到自己得有多焦急多失望多伤心,他便立即跑回溪旁。

    眼看月挂中天,仍是见不着她人,常余一颗心像是坠入三九冰洞,冷冷地发痛,腿则载着他又向来路寻去。

    路旁树间有人影闪动,常余一喜,以为是秦簪,可人影貌似有二,让他心生疑窦。忽然树间传来树枝响动,一个人影走了出来,常余有些着慌,待近了一看,却是一个白衫女子向外走来。

    “怎么是你?”

第五十四章 等来了另一个

    老时间,老地方,常余苦等秦簪不来,又是焦急又是慌张,怕秦簪走山路出意外,又怕离开约定地点,万一秦簪到了见不到自己,两下再走岔了。

    突然树丛一分,常余心脏狂跳,正要上去迎接,确认出来者并非秦簪。

    “怎么是你?”

    这人穿着一袭素色长裙娉婷而立,淡淡月华笼罩着她的面容,似瑶池仙子清新淡雅,真个如出水芙蓉一般,正是同窗王因然。

    王因然突然看到路上有人,吓得尖叫一声,待看清是同学常余,手抚心口不住喘息。

    常余问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怎么……怎么钻到树林子里边去干什么?”

    王因然稍稍压住了惊,弱弱回道:“当然是找铜爵了,我测算出一处地位正在寻找,没想到撞见了你,这黑灯瞎火的,可真把我吓死了!”

    常余方才隐隐约约看到暗林当中似乎有两个人影,嘴没把门的追问道:“你是和哪位同学同行么?你怎么找到林子里去了?”

    王因然微嗔道:“就我一人,是你眼花了吧,女孩子在林中还能做什么事!”

    常余缩了缩脖子,但仍下意识地往林中瞅了一眼。

    王因然紧接着问道:“你在此处又做什么?”

    常余当然不能说自己在等心上人,只好胡编乱造:“和你一样啊,咱们这一帮人在山里转悠不都为着一个事儿么,我也找到一处方位,走到这里有些……迷茫,停下来准备再测测的。”

    王因然语气有些阴阳怪气:“你都找到了两把铜爵了,怎么还在找寻,可是想让我们一把也找不到么?”

    常余傻笑一下:“没有,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多练习练习不也是好的么!”

    王因然指了指他手中的寻金圈:“这是什么东西,你是用这个找到铜爵的么?”

    常余赶紧把圈子收到身后,怀中却露出了金灿灿的一角。

    王因然神色一凛,指着常余怀中问道:“这又是何物?”

    “没……没什么!”常余赶忙把黄金仪往怀中一塞。

    王因然貌似对常余这两个物件很感兴趣,追问着不肯罢休,她这几夜苦也吃了罪也受了,可连铜爵的味都没闻着,既知道常余连获两把铜爵,此时又看到他身上两样奇怪物件,哪有不问之理。

    她双手一伸,对常余盈盈而笑,婉言哀求常余给她看看。常余是个软耳根子,眼前这么一个大美女温言软语地求自己,再藏着掖着就不是男儿所为了,况且同为“草庐七友”,怎么着也要相互帮助一下,既想通了道理,他便大方地将两样物品展示了出来。

    王因然不懂寻金圈用途,但却见过望天台的紫金十分仪,见手中黄金仪与紫金仪同样制式,瞬间明了常余为何能接连寻到两把铜爵了。

    她柔声问道:“我说常同学,你这个十分仪是从哪里得来的?”

    常余当然不能告诉她黄金仪的真实来历,却又想不出什么好的谎话,被她逼问了几句,开口扯谎道:“这是云师借给我使的。”

    王因然面露质疑:“真的是云师借给你的?”

    “云师可是我的师尊呀!”常余觉得这慌编的天衣无缝。

    “可云师不止带你一个学生呀?”

    “呃……这个……”常余一时圆不上慌,索性撒赖道:“哎呀,这是秘密,秘密!你就不要再刨根问底了吧?”

    王因然盯着常余看了一阵,却未再追问,转而说道:“那好,我不问了,你私用司天监观天仪器的秘密我也不会对别人讲,不过既然你已经找到了两把铜爵,录取自然是毫无悬念的,不如这样,你把它借给我用用好么?”

    寻常不怎么和王因然打交道,看外表她文文静静的,没想到说起话来这么犀利,这哪里是帮自己保守秘密,简直是彻彻底底的威胁。

    常余咂了咂舌,有些不舍得,但又怕把她惹急了出去乱说,无奈道:“那你用完要及时还我,不要把它弄坏了,它这些衡臂细得很,摆弄的时候小心一点,我可只有这一架,哦,还得还给云师呢!”

    王因然送了一个雅致的微笑作为保证,常余仍然不放心,一环一节地教她如何使用。王因然本来就会使用紫金十分仪,看了一遍已能熟练掌握黄金十分仪的用法,她再请求常余带她到空旷处试验,常余看看已近四更,恐怕秦簪今夜是不会来了,心灰意冷之下,陪着王因然向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二人在一小片能看到星空的草甸子上摆弄黄金仪,已进行到第三次衡准了,突然,林中传来三记鼓掌。

    “啧啧啧,两个小情人在这里私会呀,可有搅了你们的春心啊?”声音阴测测分不出男女,听上去叫人好不难受。

    常王二人吓了一大跳,转身看去,从暗处转出一个黑衣人,瞧身形是个男子,一对贼亮色眯眯的眼神直往王因然衣服里边钻,嘴角明白写着“猥琐”二字。

    常余就手横过寻龙圈护在王因然身前,喝道:“你是什么人?”

    “你管老子是谁呢,小子,你小媳妇长得不错,借给老子玩几天呗?”

    常余胆子本就不算大,见这人猖狂,心下不免有些虚浮,只好借着大嗓门给自己壮胆,“她不是我媳妇,你休要无礼!”

    “既然不是你媳妇,我还和你‘借’个屁。”黑衣人转向王因然,“喂,小姑娘,跟哥哥走吧,带你快活去。”

    王因然吓得躲在常余身后,双手紧紧揪住他背心衣裳。常余避无可避,颤巍巍道:“你别过来,我会功夫的!”

    那人色兮兮一笑,不退反进,“那就试试你会什么功夫,看能打赢我不能。”

    常余一把将寻龙圈扔向那人,那人伸手轻轻一拨便把圈子弹在一边,接着探指抓向常余胸口。

    身后王因然吓得大叫一声,常余脑中更是一片空白,却瞅着自己的右臂莫名其妙地在胸前画了圈,轻轻一拨,就将抓来的一掌抹到了一边,心中好不奇怪。

    黑衣歹人见常余真会功夫,发力又是一爪抓来。

    方才紧急时刻,常余的身体对袭击做出应激反应,“脚底踩风手里抹油快跑七式”自然而然地使了出来,可他这套功夫尚未纯熟,出其不意还行,一旦对方认了真,三脚猫的功夫立时就漏了陷。

    这一次一抹未尽,给黑衣人推中肩膀倒在地上,王因然倒是躲得快,竟没给他撞到。

    “真是麻烦!”黑衣人发了狠,抬脚猛地跺向常余小腹。

    常余躺在地上躲无可躲,只好尽力蜷起膝盖阻挡。

    空寂的林子中突然划过一记迅疾的风声,随之而至的是闷闷一下击打声和黑衣人杀猪般的惨号。

    踏往常余身上的那只脚并未落下,黑衣歹人栽倒在地,抱着折成两截的小腿趴在地上不住的翻滚惨嚎,旁边地上则多了一块拳头大小带血的石头。

第五十五章 石头侠

    常余等秦簪没等到,却意外地遇到了同学王因然,更被她发现了自己获得铜爵的秘密武器,王因然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拉着常余求他教导,却不想被一个恶人盯上,若非那一颗飞来之石解围,常余恐怕就要遇险。

    黑衣歹人明显不是一个人藏在暗处,他刚一被打,十数条隐藏在林子里的黑衣人便亮着兵器蹿了出来,却是向着常王二人右边去的,很快将一个人影围在了垓心。

    被围住那人身材瘦小,看不清容貌,也不知道他是早就藏在此处了,还是悄无声息地到来,但从他出手搭救常余之举看,应是个正直人士。

    众黑衣人均是亡命之徒,先前隐在暗处是有所图谋,正巧常余和王因然撞了进来,便先派被打断腿的那人出来试探。当见到同伴遇袭,眼尖之人立时便发现了树后隐匿的施救之人,此刻将他围住,却不急着动手,先由为首之人喝问。

    “点子什么路数,竟敢伤我兄弟?”

    投石那人也不答话,稳如泰山般立在长草中,只用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来回打量着身周歹人。

    见询问没有回应,贼头子也不啰嗦,大手一挥,身旁一人抡鬼头刀向圆心砍去。

    谁料刀手刚跑出一步,蓦地脚下一绊,一个狗啃屎结结实实摔在地上,众人几十只眼睛盯着被围之人,也不见他有何动作,这一摔貌似不是为他所致,再向摔倒那伙计看,正翻着草骂骂咧咧。

    “妈了个巴子,草里哪来的石头拌老子!”

    贼头气得鼻子一歪,骂了句蠢货,命令另一人上前攻击,谁成想这人也如出一辙,迈出两步,同样的姿势摔了个七荤八素,挣扎起身一看,满鼻子满嘴的血,正捂着指点长草底下隐藏的石块。

    一个人摔了也就罢了,两个人同样模样摔,那可不是巧合,本以为面前这人也就是有手“飞蝗石”的暗器功夫,接触一看,恐怕有些手段,贼头当即大喝道:“这人邪乎,兄弟们一起上,空中攻击。”

    众黑衣人得令,纷纷纵身袭向那人,刀枪棍棒齐刷刷地招呼。

    奇异之事再次发生,但见他身周地上浮起一圈碎石块,无比准确地弹向空中的各式兵器,石块形小力大,不仅将砸向自己的兵刃一一崩开,余势更是不减,挂着风打向跃在空中的歹人们。

    这伙歹人平常都是欺负别人的角色,横来横去,哪里遇见过今夜这诡谲的情景,一时错愕,又兼身在半空,等飞石打到身前才想起格挡躲闪,仗着多年刀尖上舔血的经验,堪堪躲过打击,却仍有三个人反应慢了,被飞石打中,登时鼻青脸肿。

    贼头见那人“妖法”诡异,似乎能叫石头乖乖听话,马上提高了警惕,大声呼喝:“结阵御敌!”

    众黑衣人三三成队,结成九人三角阵走马灯一样围攻怪人,另有四人在旁抽空策应。

    怪人仍是不见动作,只有身遭漂着的十几块如同活了一般的石头,见招拆招,兵来石挡,以寡敌众却丝毫未落下风。

    贼头看看自家的车**阵已将怪人牢牢困在垓心,纵使一时不能取胜,却也令他抽不出身来,他向外围伺机偷袭的一人使个眼色,那人心领神会,目光一闪,扭身朝着惊呆在当地的常王二人冲来。

    形势给这老手猜了个正着,救人之人果然顾忌着青年男女的安危,见有贼人又去逼迫常王,他忙抬手伸指,一枚尖石猛向他后背激射。

    那贼人也不白给,听闻身后风声袭来,忙俯身躲开,接着足不停步继续袭击。

    就在“石头侠”分心这一个空当,贼头果断出手,他人剑合一,飞身直刺没有石块防护的空当。

    石块防御不及,怪人肋下中剑,忙抽回一块石头防护。贼头一击而中并未恋战,翻身退后躲开来石。怪人另一边因此露出了空当,被一刀划中手臂。

    石块防御链本是密不透风,但因为就两个青年而失掉一块,破绽登时显露了出来,这一下怪人顿落下风,左支右绌慌忙格挡。他知道仗着自己的功夫脱身并不算难,但要护着两个年轻人周全恐怕不易,眼前这帮人形同虎豹,出手狠辣招招致命,出奇的难缠,不如教两个娃娃赶紧逃走,自己拖个片刻便一走了之。

    “两位小朋友还不快走么!”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也等于给黑衣歹人透了底,未等常余王因然反应过来,贼头首先发难。

    “捉人!”

    四名贼人翻身冲向常王,功夫最高的贼头则加入了围攻怪人的战团。

    还是王因然反应快,她一把抓住发愣的常余扭身就跑,然而没跑出两步,四个黑衣人便已追到了脚后跟。

    “石头侠”在重围中看着着急,心下一横,冲着贼人大喝:“再不收手,今日老朽可要大开杀戒了!”

    众黑衣人哪里理他,仍是翻着花地攻击。怪人神色猛然间大变,直如凶神恶煞附体,双手接连猛挥,嘎嘎巨响过后,尘土草屑当中直直地冲起来八支石笋,立时便有四人被笋尖顶到了天上。

    怪人借此时机双手前伸一抖,就在追击常王的四人身前突地隆起一堵土墙,四个倒霉蛋收势不住,狠狠撞了上去。

    怪人再抖手,奔跑中的常余王因然但觉脚下一重,接着身子弹到了半空,又横着飞出老远,扑通一声栽落水中。

    怪人为救常王破绽频出,背后连中数刀,身子一歪险些栽倒,他遥见二生落水,心中略定,遽然唤出半球的石甲把自己包裹在内,缓了片刻气后,运功入土而遁,只剩下对着石甲乱砍的贼人愣在原地。

    常王二人落水,溪流虽不深,但水势湍急,带着身子快速漂去,二人也习些水性,便随波逐流向下游漂去,谁知那四名歹人紧追不舍,在岸边满嘴腌臜地叫骂着。

    “快游!”王因然语气坚定,一瞬间好似发号施令的将军,常余早没了主意,听她如此“命令”,当下手脚并用,发力顺流游去。

    转过几道弯,前方忽然开阔,竟是游进了方寸湖。常余一喜,湖边有玄甲营驻守,二人只需游过去求救即可安全,然而越离近湖心,越觉得不妙,腿下有股渐强的水流拖拽,吸力越来越强,二人已不能时时露头。

    常余大为慌张,趁着露出口鼻的瞬间大呼救命,也不知玄甲营将士能不能听到,喊了三四遍后,漩涡裹着他们来到湖中心,一整湖的水压在这里化作巨大吸力,常余王因然游得精疲力竭,挣扎了两下便被暗流吸到了湖底。

第五十六章 撞破丑事

    晚霞淡没,紫夜初升,大宁帝都钟玄城华灯初上,万家烛火如群星璀璨,拱卫两团耀眼明星,一颗是楚翘溪上蝶舞莺啼的东市,一颗是紫禁城内**华丽的承平大殿。

    承平殿内“百子让梨”梁下高悬一百单八盏平银松塔灯,上插一千零八十支鲛脂黄烛,映射万道柔光照亮大殿的每一处角落。大殿中轴北端面南排着三张黄金御座,中雕龙旁刻凤,黄龙帝满面春风端坐中央,右手边慈祥富态的是王皇后,左手边妖艳尖削的是文皇贵妃。

    文娇在黄龙十四年受封贵妃,因进来为年近六旬的皇帝新怀龙种,依制晋封了皇贵妃。

    殿东,太子高耕武坐在上首,旁边陪同太子妃,身后是一众侧妃与皇孙。颖王携王妃游云坐在次座,郑璇抱着襁褓中的高获坐在身后,高荃与高节两姐妹坐在一处,相比太子家十几口人,颖王家五人略显寒酸。

    再下是桂王妃带着十几名皇眷在座,高锄治仍在北疆巡视。再下乔王高扬是,戚王高抑非。乔王十四,戚王八岁,按制未及弱冠的皇子需由生母带着坐在位上,其他妃嫔坐满了殿西。戚王再下则是八位公主与皇帝的三弟一姐四妹。

    戌时正,尚膳监总管高唱开宴,内侍与宫女托盘举碟为众皇室呈上百味珍馐与琼浆佳酿,殿后编钟节鸣,转而丝竹悠悠,舞伶纷繁献袖,觥筹交错间皇帝家宴融融蔼蔼。

    敬了一圈酒下来,颖王已和大部分皇室一般面红耳热,席上已有数人离去出恭,他回到位上吞了几口凉茶,侧目看到右手太子位上也是空着,再左右看看殿里好像没有他的踪迹,颖王略感舒服,有太子在时自己实在是极不自在。再回头,看郑璇抱着儿子在那里和大皇姑聊得起劲,旁边没了高荃和高节的身影,这时游云也回到位上,他问道:“荃儿和节儿又跑出去玩了?”

    游云点点头:“有内侍和宫女们带着呢。”

    孩子食量小,又怕闷,是以每逢家宴,吃不了一会儿便成群结队地跑出去玩耍了,内监专门派了一大帮少监与宫女相随保护,众皇子虽微有不睦,但皇孙们玩得却不亦乐乎。

    高荃带着妹妹跟着带头大哥哥高菽到偏殿玩骑马打仗。高菽是太子嫡长子,向来喜欢带着一众弟弟打打杀杀,高荃是个男孩性格,不去和女孩子玩布偶逗猫狗,反拽着高节跑来当“将军”。高节抱着一只毛毛狗满脸不愿意,被哥哥姐姐指挥了一阵不得要领,干脆给他们晾在了一旁。

    高荃正玩得兴起,高节急匆匆地把她拉到一旁说毛毛狗跑了,高荃叫她自己去追回来,高节说天黑胆子小,高荃再推脱,高节假哭起来。高荃最怕妹妹来这招,一旦她干打雷不下雨,父母总是责怪自己不照顾妹妹,无奈,她只得放弃大好的“战事”,为妹妹寻找那只脱离了“战场”的“军犬”。

    高荃问狗儿往哪里跑了,高节说出了殿门,高荃带着妹妹到了殿外,正听到不远处殿角传来狗叫声,姐妹两个手拉手追了过去,见三个宫女正抱着毛毛狗抚摸。高荃说明来意,从宫女怀中接过毛毛狗,正想塞还给高节,不料狗儿一挣,跳下地来向侧院跑去。

    “逃兵”再次逃脱,高荃这个“督军”怎能善罢甘休,当即拔开腿就追了上去,旁边众宫女急忙紧紧跟过去。高节还是年幼,胆子小,见三大一小去追狗,瞅瞅侧院里边黑咕隆咚的,自己退了两步,悄密密地缩回殿里去了。

    小狗以为众人和它玩耍,撒开爪子尽拣犄角旮旯跑,高荃平素在王府最好和缪成玩练武摔跤,功夫虽谈不上,腿脚却很利索,她紧追小狗不放,倒撵得狗子发了性的狂奔。克难为了后边的三个宫女,她们平时在宫里跑动得少,体力又差,没一阵功夫,已给高荃甩开了老远,急得呼哧带喘地大声呼唤:“小主小心,狗儿叫奴婢们去抓,您快快回来!”

    宫女们不呼唤还好,高荃心想我这么大一个“将军”,小小宫女居然以为我抓不住只小狗,回去说给高菽他们听不得笑话死自己,念罢理也不理身后的“援兵”,趟开长腿加紧追赶。

    小狗拐弯抹角钻进了御花园中,此处亭廊楼桥草木沟石,竟是些可躲藏的地方,狗能钻过去的地方高荃可是过不去,一来二去失去了狗儿的踪迹。

    再往前走,耳闻水声潺潺,到了一片流水池塘的岸边,半月映照下,塘中几朵睡莲悄然绽放,清丽不可方物,高荃一时忘了追小狗,蹲在塘边赏起莲来。

    看了一会儿莲花,高荃扭头见池堂对面垒着一大座嶙峋的假山,山上洞眼密布,看得她心痒难搔,她最好爬高蹿低,平日在王府淘气惹祸活脱脱一个野小子,自称“飞檐走壁”,见了这假山哪里肯放过,当下绕到山下,撸起袖子爬了上去。

    爬到半山,旁边空着一孔磨盘大小的石洞,高荃也不怕黑,想进洞探险,走至洞口,里边微微传来女子喘息的声音,高荃好奇心起,这洞里莫非住着仙女不成。

    她蹑手蹑脚地钻了进去,山洞转了个弯,借着折射的月光,影影绰绰地看到一个人影,喘息声便是上边那人影发出来的。

    高荃看不清对方面貌,也不知道这人在做什么,她好奇心起,忍不住问道:“你们是在玩骑马打仗么?”

    天真清脆的童声在斯情斯景响起,不啻如一声惊雷,唬得洞中的男女慌忙分开,胡乱摸来衣衫遮掩。

    地上翻起的男子哑着嗓子问道:“你是谁?”

    高荃听声音好熟:“咦,你是大伯么?”

    男子浑身一震,女人在旁急催:“还等什么!”

    男子双眼猛然间射出凶戾之色,也不答高荃的问题,合身扑向小姑娘,两只铁钳一样的手掐住她脖子死死不放。

    任高荃手脚拼命挣扎,却始终摆脱不了憋涨的窒息,最终眼前一黑,再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五十七章 沉尸灭迹

    当朝太子高耕武文治卓然,黄龙帝近年身体不适,基本都委托他来监国了,他勤勉用谏,好学谦诚,在内政上很有建树,为人重信然诺,不重利不使气不贪酒,唯有一个“色”字,却是禀性难移。

    帝室家宴,他又经不住诱惑,借出恭之名溜到了御花园,钻到假山石洞幽会情人,却被高荃误打误撞,惊骇之余动了杀心,一发将高荃掐得背过气去。见高荃手脚疲软,高耕武扔下侄女的身子,也不知是太过惊慌还是用力过猛,双臂剧烈颤抖,胸背汗出如油。

    皇贵妃文娇被人撞破好事也是心慌不止,但她久在深宫,历经多少宫廷争斗,应急能力要好出常人数倍,喘息几下后她已回复镇定。

    “她叫你大伯?是谁家的?”

    高耕武话也说不利索了:“这……这…….是高荃!”

    “高犁文的长女?”

    “怎么办?怎么办?我把她掐死了!”一朝太子吓得浑身抖如筛糠。

    文娇合好衣衫,近前一看果真不假,扭头对太子喝道:“慌什么慌,似你这般六神无主,以后怎么统领天下!”

    太子闻言狠狠咽了两口吐沫,稍稍定神后问道:“那你说我们当下该如何处置?”

    文娇二十八岁年纪,生得妖娆妩媚,入宫十年,深得黄龙帝宠爱,如今已册封皇贵妃,后宫里只在王皇后一人之下。然而她生性浮浪,年近花甲的高阚已不能满足她,私下里她便四处招蜂引蝶。

    前些年,文娇不知为何对颖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几次三番暗中向颖王投怀送抱,颖王非但不为所动,到后来更是当面怒斥其羞。文娇求而不得便因慕生恨,勾搭上了颖王亲哥哥——太子高耕武。

    高耕武本就好色,面对狐狸精一般的文娇毫无抵抗力,很快便拜倒在了她的石榴裙下。二人不仅臭味相投,在朝政上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那便是颖王高犁文,就在二人苟合不久后,便商量出一个阴招,捏造了个“秽乱宫闱”的污名嫁接给颖王。

    知子莫若父,黄龙帝并不糊涂,他知道自己的皇三子断不会做出如此肮脏龌龊之事,也深知太子一直想借机打压颖王,是以未动雷霆之怒。但其时正逢颖王南征百越凯旋,大街小巷都在颂唱《颖王破阵曲》,百姓爱戴之情可谓炽烈,为抑制颖王权势保全太子地位,皇帝还是借此机会解除了颖王的兵权,同时将谣言的女方——与文娇素来不睦的祺嫔打入了冷宫。

    皇贵妃虽在伦理上是太子的庶母,但并无血缘关系,是以两人早已逾越伦常,干下了龌蹉之事。今夜趁众皇族酒酣,又约在御花园老地方恣意**,没想到被追小狗的高荃误打误撞抓了个现行。十年深宫斗早已将文娇洗练得残忍绝情,当下问太子道:“掐死了没有?”

    太子哆哆嗦嗦地伸指探了探高荃的鼻息:“好像没气了,好想还有!”

    文娇见不得他畏畏缩缩的样子,她虽献身高耕武,但内心深处的角落里仍塞着颖王,当此慌乱之际,她首先想到的是如果高犁文遇到这样的场合,他会如何处置,眼前似乎浮现出颖王沉着冷峻的仪容,再看身边这纸老虎一般的怂包,平时看着挺威风,真遇上点事立时没了主意,一时气满胸臆。

    “看看你的样子,像不像是一国的储君,如此胆量等老头子归西后你可怎么护着我,更妄谈封后立储!俗话道‘当断不断必留后患’,也别管她是死是活,趁着夜深人静赶紧把她沉到荷花池里。”

    太子被训得点头哈腰,想是寻常挨骂惯了,竟说了句不和斯景的“谨遵母妃懿旨”,气得文娇狠狠扭了高耕武一把。

    太子有了主心骨,皮肉上虽吃了痛,手脚却渐渐稳了,他笨兮兮从洞里爬了出来,看看左右无人,上边文娇放下高荃的身子,由他抱到池边,将高荃扔到了池水当中。

    文娇慌忙爬下假山:“笨蛋,怎么不往衣服里塞些石头,看看沉不下去吧!”

    果然高荃仰面浮在水上,并未沉底,高耕武也顾不得仪容了,就要跳下水去把高荃拉回来,便在此时,身后传来噗通一声。

    高耕武与文娇大惊失色,扭头循着声音看去,见一丛花前摔出一名宫女。

    这宫女为追高荃跟入了御园,却没了小主的踪迹,正在踌躇,假山上已有了动静,她以为是高荃,准备上去招呼,月光下却辨认出了一个成年男子的身形,她也十分机灵,急忙藏到身边花丛里,随后目睹了高耕武文娇抛尸灭迹,唬得一跤跌将出来。

    太子一时吓呆了,杵在原地不知所措。文娇反应极快,低声呵斥道:“狗奴才,鬼鬼祟祟地躲在这里干什么?”

    宫女倒霉碰上了这要命的一幕,吓得跪在地上不住磕头,颤巍巍连声哀求:“娘娘饶命,奴婢什么都没看见!”

    文娇走到宫女身前,手指捏起她的下巴,语气温柔地问道:“别害怕,告诉本宫你是哪个宫的人?”

    宫女哭着回道:“奴婢是起辰宫禄妃娘娘的侍女。”

    文娇道:“本宫当是谁,原来是禄姐姐的人,那咱们就不是外人了,本宫问你,你方才都看到了些什么听到了些什么?”

    宫女虽吓得不轻,却仍很伶俐:“奴婢不久前患了青光眼疾,天一黑就什么都看不清楚了,适才听到的是野鸭子戏水的声音!”

    “如此最好,你很聪明!” 文娇面露喜色,忽然抬头对着宫女身后说话,“禄妃姐姐,你怎么也过来了?”

    宫女见她好言相抚,一缕惊魂略微平定,待听到禄妃到了,心想皇贵妃为顾全二妃颜面再无加害之机,当下回头望向自己主子,谁知身后空无一物,紧接着后脑刺入冰凉一物,再就一命呜呼了。

    文娇拽出血淋淋的金簪,想也不想,甩手将杀人凶器扔到池中,回头看太子仍惊呆在那里动也不动,她忙低声招呼高耕武,要他解下玉带将宫女系在石头上,再将一石一尸推进池塘深处。

    处理完宫女,再回头却不见了高荃的尸身,这一惊非同小可,文娇要高耕武快找,偏偏这时,众小监和宫女们找寻高荃的呼喊声由远及近,他两个终究是见不得光的,火烧眉毛先顾眼前,也管不得高荃漂到了哪里,慌慌张走密道逃遁,各自翻转回承平殿去了。

第五十八章 王妃当家

    高荃在皇室家宴中不幸遇难,虽给众太医强吊着一口气,却是人事不省,颖王妃暗中连络宫中,请里边帮忙调查,还真就找到这么一个人。

    听楚大生讲诉他在御花园的所见所闻,游云泪决如河,心中爆起腾腾火焰,欲将文娇与高耕武焚烧成灰。

    她强自平复心情,问楚大生道:“这可是你亲眼所见?”

    干瘦如柴的楚大生十**岁年纪,是名打点花草的御苑监少监,因家里穷困,很小便进了宫,因没什么门路,是以一直在御花园里司职,这次给王皇后身边的李明礼公公觅到,逼以性命诱以前途,这才跪在游云身前讲诉高荃遇难那夜的惊变。

    “回娘娘,奴才当时正在附近花丛内出……方便,听到池边响动便抬头望去,正瞅着小公主被扔到水中,别的不敢说,太子与文皇贵妃的模样奴才还是认得的。”

    “你确定在夜里没有认错人?”

    “那晚月亮亮的很,拿本书都能看清字,奴才决计看不错!”

    游云柳眉倒竖,逼问道:“我要你指天发誓,你所言没有半句虚假!”

    楚大生从未见过女子有如此彪悍颜色,心头一憷有些畏缩,但转念想到日后的诸般荣华富贵,况且事情却是亲眼所见,便斩钉截铁道:“奴才所言若有半分虚假,甘愿三世为奴!”

    宦官身体有所缺失,最忌讳之事莫过于此,他既以“三世为奴”立下重誓,此事断无伪造。

    游云逝去泪痕,对一旁李明礼道:“既如此,还望李公公多多保全楚公公。”

    李明礼是伺候王皇后的老太监,若非生性宽仁,兼之做事谨小慎微,他早在后宫暗斗中沦为垫脚石了。王皇后一登后位,李明礼也荣宠大盛,地位仅次于侍候皇帝的掌印太监齐留。李明礼性虽宽仁,但并不迟钝,他早已看出太子颖王龙虎相争之势,明哲保身虽为上策,但他一向不满太子所作所为,兼之对颖王十分赏识,是以通过颖王妃入宫探望王皇后这条线搭上了颖王的大船。

    “娘娘折煞老奴了,这些都是老奴应尽的责任,何以过谦!”李明礼转向楚大生,“楚公公明辨是非,以后必为后宫梁柱,不过如今还要委屈一段时间。咱家马上会找个小罪名安在你头上,把你发配到祖陵扫塔,过些日子等风头停歇了,我再把你调回宫内,留在皇后手下做事,你看如何?”

    楚大生是聪明人,当下扣头谢恩,转身离去。

    楚大生走后,游云方对李明礼姗姗行礼,慌得李明礼连忙跪倒搀扶,“娘娘这是做什么?是要老奴的老命么?”

    游云道:“感承公公帮荃儿找到凶手,经此一事,颖王再无理由踌躇不前,举事迫在眉睫,宫里还要劳烦公公多多周转!”

    李明礼道:“娘娘哪里话来,这不是拿老奴当外人么,皇后娘娘最疼颖王,老奴帮王爷不就是在帮自家人么。娘娘放心,只叫有老奴在,宫里一应消息随时送到王府,只是外边的事情实在帮不上什么忙,王爷王妃还要谨慎行事啊!”

    游云再谢李明礼,绕出侧殿,向王皇后道了别,径直回返王府。一进府,左右便上前禀报,言道王爷不久前接到上谕,圣上在勾凸山及远行宫突发急病,召诸皇子入山侍候,王爷留话叫王妃“便宜行事”。

    游云对夫君要行何事一点即明,当下着人去弘经馆请姚远戒与李复光,自己先到长女闺中探望。

    暖室内炭香隐隐、风铃叮叮,但唤不醒沉睡中的娇儿,游云轻抚高荃脸颊,心中一面急切地盼望缪成请医速归,一面暗下决心定要诛杀高耕武文娇为女儿报仇雪恨。

    探视完毕,游云来到会客厅等待。不一刻姚李到府,三人见礼罢,姚李询问王爷去向,游云答复,二人似有所虑,再问皇帝所召何事,游云未答反问:“王爷的诸般安排筹备得如何了?”

    二人相对一望,听语气王妃似有所得,姚远戒道:“府兵二百、寒光阁侠士四十均属精锐,早已摩拳擦掌等候王爷号令,赤锋营一千五百也已安排妥当,今晨得木鳖城消息,一千狼纛军三日后可到达江北。”

    游云听得八百狼纛军增为一千,面显喜色。“何日举事?如何安排?”

    姚李对望,谁也不说话,游云面露不悦:“我是王爷的什么人,二公还有什么事需要瞒着我么?”

    二人闻言略感惭愧,姚远戒忙赔礼。

    “是我们怀小人之心了,王妃切莫怪罪。京城方面,寒光阁死士与五帮十二派一众高手分拨向钟玄卫所与十三座城门控制其首脑。皇城方面,经咱们在朝堂上连番运作,玄甲营已被拆得四分五裂,一小部调驻黄石山督考司天监诸生,一部随皇上到了及远行宫,剩下余部调驻逍遥池筹备祭天大典,如今皇城里没有一个黑盔黑甲之人。”

    “赤锋营半部业已调驻皇城。鹅毛卫不离皇上半步,也已去了及远行宫。此刻正是天赐良机,只要王爷一声令下,皇城唾手可得。”

    “官员方面也已安排稳妥,一旦事成,兵部领衔诸官立刻分批上奏,尽数高耕武百般罪状。第二步联名推戴王爷入主东宫。最后一步是逼皇帝传位,让他做个太上皇了事。”

    待姚远戒汇报完毕,李复光若有所思,忽然问游云道:“皇上可是招了诸皇子同去及远行宫?”

    游云点头。

    李复光连连搓掌:“晚了一步!晚了一步!高耕武恐怕早已去了勾凸山,举事看来尚需另待时机。”

    想到太子奔赴勾凸山,游云心头泛起无名烦躁,似有所得,又似有所失,一时半会抓不住那一丝念头,于是将楚大生的所见所闻向二人讲明,姚李乃大智慧人,一听便明了太子和文娇的“好事”。

    姚远戒心下暗喜,面上却严肃道:“好一对奸夫**,竟还诬告王爷‘秽乱宫闱’,真是恬不知耻。如今王爷再也无需顾及手足道义,他既做下了这等狠心事,也莫怪咱们对他不客气!”

    “不妙!”李复光惊呼一声,对姚远戒道:“我们漏算了荃儿遇害之事。高耕武和文娇不可能认不出荃儿,事后得知荃儿未死消息,做贼者一定心虚,怕是早已暗中策划谋取王爷了,王爷此刻前往勾凸山恐遭算计!百密一疏、百密一疏呀!”

    姚远戒惊觉:“如是他二人私下的算计,八成直接在半道截击王爷了,若是程宣威……”程宣威官拜太子太师,其人足智多谋,颇善统御之术,是太子一党当之无愧的头脑,以他的城府智计,若要出手谋取颖王,那必定一击而中。

    游云好似被一桶冰水兜头浇下,一时慌神没了主意,急问二贤道:“如今该当如何?”

    姚远戒道:“事不宜迟,府内马上着人飞马追赶,若王爷走得慢些,兴许还能追上,我立刻回弘经馆召集寒光阁众侠客前往营救。”

    李复光道:“娘娘快去安排府兵支援王爷,我去遴甄坊求助!”

第五十九章 御苑里的阴谋

    勾凸山西北麓与黄石山东南丘阜相接,因山势俊秀挺拔更胜黄石山,兼之山南阳面地热丰富盛涌温泉,所以被选为皇家消暑驱寒之地。山南印河曲绕穿过,背山面水一处风水宝地上建着亭台楼阁,是为“及远”行宫,取义“宁静致远”,宫外育有葱葱林场与苍苍草甸,是为皇家猎苑。

    前些日子黄龙帝在栖梧殿给吹了两口枕头风,皇贵妃文娇因为怕秋季金风肃降,哀求着要到勾凸山温泉洗濯腠理。逍遥池祭奠在即,皇帝本来没心思跑到行宫游玩,但耐不住为自己老来添子之人的哄求撒娇,便只带着文娇来到及远行宫小住。

    住了没两天,皇帝忽然生病,吐了整日的苦水,太医诊了个秋气伐木,肝疾胆承,开了药请圣驾好好将养。这会儿黄龙帝在决明楼上午睡,山风轻轻拂动薄纱,鼾声渐起,一旁侍候的文娇停下轻捶腓胫的双拳,为黄龙帝掖好薄被,整理仪容下到了一楼。

    文娇出决明楼,在一曲廊桥上屏退左右,独自绕到一处暗廊,三拐两拐钻入一座望塔中。及远行宫地广人稀,她又尽挑偏僻处走,是以无人注意到她的行踪。待上到塔顶,她隐于窗侧观赏满山红黄蓝绿,独自静静等候某人。

    不出一刻,塔梯内响起细碎急促的脚步,一人火急火燎地爬上塔顶,见到佳人在侧,急不可耐地从后一把搂住文娇。

    文娇扭了扭腰枝,低声骂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捣乱,办不办大事了!”

    高耕武气喘如牛,一半是爬楼累的,一半是性急急的,一张嘴两只手不住在文娇身上游走。“放心吧,都安排好了,跑不了他!”

    文娇挣脱无用,一盆炭火浇在了枯草上,她渐渐化拒为迎,又是一番颠鸾倒凤,事毕后喘息娇嗔道:“死相,没个正行,给你老爹驱祟之时也不忘来调戏庶母,真是越来越猖狂了!”语气中十足放荡味道。

    太子面红耳赤袒怀躺在一旁,淫笑道:“要不是母妃妙计,我怎得出宫来给老儿‘驱祟’,又怎得这一番缠绵。”

    文娇笑骂:“越来越会耍嘴了,那功夫不见长,舌头倒是恁得灵巧!”二人又是一阵奸笑。

    太子问道:“事办得顺利么?”

    “别提了,净膳太监一个个盯得别提多紧,我偷着只弹了两指,看看,完事后指甲盖都剪了。”文娇晃晃右手小指短了的指甲,“你那药是什么来历?古怪得很,连太医都未查出来源。”

    “嘿嘿,炼贞坊的药怎是寻常可破的!”

    “炼贞坊是什么园子?”

    高耕武神态一窘,含糊其辞:“呃……就是一家药铺。对了,两指甲的药劲够么?不足我去找她们算账!”

    “药劲足得很,昨天老头子吐了一整天,什么都没吃,把太医院吓坏了,现下刚把他哄睡,我这才脱身出来。”

    太子冷笑两声:“要是他这一觉睡去再不醒来可有多好,也省得咱们费尽心思对付高犁文,直接将他乱刃分尸岂不痛快!”

    文娇缠住太子腰身,以指滑腹:“不如干脆趁此良机把他们爷俩全都做了,咱们的孩儿出生时也好直接见他父皇。”

    高耕武初闻文娇所怀并非龙种,乃是和自己私通所中之的时,吓得面如土色、四肢僵直。待再三询问后,文娇一口咬定自己的肚子自己最明白,一国太子顿时骨软筋酥瘫倒在地。

    文娇虽弱为女子,但多年宫斗已炼出辣手毒心,当即逼迫高耕武登基后纳己为后、封子为储,否则便豁出性命也要在皇帝面前告发此事。高耕武临乱之际本就没了主意,被文娇如此一逼,不得不立毒誓允诺。此刻听文娇又讲起肚子,丝毫没有再为人父的喜悦,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担忧与恐惧。

    不过听闻此言,高耕武真有那么一刻动心。如依了文娇之言,行宫内六千玄甲军全听自己号令,发起难来非但高阚、高犁文,囫囵捎带着奉召前来为皇帝驱祟的高扬是、高抑非都得做了刀下之鬼。不过天数早定,高耕武魄力有限,真要弑父他还是没那个胆量的。

    “这个……恐怕不妥吧!老儿身边两千鹅毛卫形影不离,真要拼起命来一时半会儿不一定能拿下他们,而且弑父要堕阿鼻地狱的,如此登上皇位,恐天下人不服,百官也……”

    未及高耕武说完,文娇狠狠拧了他胳膊一把,嗔道:“我就随口一说,看你那脓包样子,当皇帝的哪个不是心狠手辣,你还欠着火候呢!包括你那一众党羽,没个有用之人,谋划了这么久还让高犁文满朝晃悠,若不是我出这主意,恐怕你们都死在他的刀下了还没个正经主意!”

    太子吃痛躲闪,赔笑道:“还不是程宣威那老儿百般顾忌,说权斗胜于兵斗……”

    “别老放这狗屁,他和你谁是主子,倒是谁要听谁的?依着他“参奏”“弹劾”得整到何年何月!”文娇直如教训儿子一般训斥高耕武。

    “是是是,母妃说得对,全依母妃所言,息怒息怒!”

    文娇转问:“刺客都安排妥当了?”

    “十弓十弩十刀,埋伏在山西大路的山坳里,高犁文从来不讲排场,撑死带上二十名随从,咱的人只要一番齐射即可要了他的命!”

    “这三十人嘴巴严实么?”

    “这些人都是江洋大盗,雇的时候没透露咱的底细,等拿赏钱的时候,上边全喂上炼贞坊的药,保管不留一个活口,如此可放心?”

    “你口中这炼贞坊当真如此厉害?”

    “真实不虚!”

    文娇若有所觉:“别是你在外边有招惹了些什么人吧,我可是听说江湖上最险的就是这些使毒的人,你确定能拿得住他们?”

    高耕武腹诽了一句“最毒莫过妇人心”,嘴里则讲道:“尽管放心,她们是求财,和气得很,况且再恶的盗匪终是邪道,官家是正道,邪不压正,邪不压正!”

    文娇一颗心系在那三十个此刻的成败之上,业务多余的心思再诘问高耕武。二人密议妥当,太子又来了兴趣,给文娇掐了一把刚柔并济之处厉声喝止。文娇起身先退,太子稍待片刻后也溜出了塔楼。

第六十章 马失前蹄

    高荃遇害,颖王夫妇暗中调查,不日宫中传出了消息,请颖王妃入宫一叙,颖王上午送走王妃,便在府中等候宫中的消息,刚到午时,御前太监突然赍旨到来,颖王连忙撩袍跪倒。

    宣诸皇子勾凸山及远行宫侍驾驱祟。

    颖王纳闷,皇帝出行前还是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得了要去驱祟的病,他领旨后向内侍询问,内侍回道太医诊断皇上是“金风伐木”“肝疾胆承”,属于急症,发得已经差不多了,后边要好好将养。

    送走内侍,颖王立刻着人准备马匹。缪成不在,近卫由武官荣沐涛负责,颖王出行素来不喜排场,但荣沐涛还是按制询问颖王。颖王吩咐一切照旧,荣沐涛便依例点起十名精干侍卫。众人上马出府,南行上乾阳大道,出东貔门上汤泉大道,一路东去赶奔勾凸山。

    颖王好养骏马,十二匹良驹在官道上如风似电地奔驰,看看将近未初,前面已能看到勾凸山南及远行宫的飞檐斗角。

    眼看就要进山,颖王的坐骑忽然鬼使神差地失了前蹄,若是常人,急速行进中这一栽准要马毁人亡,可颖王是在马背上长大的,戎马生涯早教他练出了一身顶好的骑术,只见他身子倒着从马背上栽了出去,半空中一个空翻,双脚落地就势一滚,化去疾猛的冲力,性命虽然无碍,但马速实在太快,不可避免地留了些伤作纪念。

    原本平整的官道不知怎得漏出个鼠洞,马儿右前蹄不偏不倚正卡在洞中,前腿当即折为两段,马脖子着地颈骨立断,马尸翻滚了一圈停在颖王身前,险些压到尚未站起的颖王身上。

    众侍卫吓得魂飞魄散,纷纷跳下马来救扶颖王。颖王其他地方都是些擦伤撞伤,惟独左肩在翻滚之时着地过猛,整个关节给摔脱了臼,此刻强忍疼痛,脸上全是泥尘汗水。

    一众侍卫都明白这是脱臼了,可就是没一个会接的,一时间全部傻了眼,只有荣沐涛较为沉着,往官道前后看看,前面拐过山口就是行宫,他嘱咐其余十命侍卫原地护卫颖王,自己上马去行宫请太医。

    山坳背面,暗中埋伏在此的刺客们老远看到一队人马赶来,眼尖的已认出来者即是雇主要杀之人,刺客头子将手一抬,三十人刀出鞘箭上弦,只等“客人”自投罗网。

    谁成想不早不晚,需要特别招待的“贵客”正好在长弓射程之外翻了马。刺客头子示意众人稳住,仍要等众人主动钻进陷阱,可颖王伤了关节,一时难以前进,倒是一名侍卫急匆匆地单骑驰来。

    刺客头子思绪飞转,暗中筹划已定,待荣沐涛转过山口进入颖王众人视线盲区之际,他亲自发弓,羽箭扎穿了荣沐涛的脖颈,死尸栽倒在地,接着又放一箭,骏马未跑两步,一箭穿眼入脑,尚未摔倒便已气绝身亡。

    久等太医不来,侍卫们见颖王面红唇紫,已到了忍耐的极限,当下砍树结了张软床,抬起颖王直奔行宫而去。

    正在此时,大道钟玄方向有一骑飞奔而来,老远便听马上人高声呼喝。众侍卫回头,见是自家兄弟赶来。一人一马跑得筋疲力尽,马儿口吐白沫软倒在地,背上骑手摔落尘埃,也顾不上满身伤痕,只是大声喊道:“不可前行!”

    侍卫里有人跑回去询问,待听到前方恐有埋伏之后,众人立时结阵护佑颖王向后退去。

    那厢众刺客也已明白形势,要等目标自投罗网势必不能,刺客头子当机立断,发令出击,众匪一股脑冲出山坳,十名弓手最先跑到位置,放箭远攻,十名弩手疾冲向前,不断地连环近射,身后跟着十名刀手狰狞地杀将过来。

    王府众侍卫久经缪成**,手底下不是白给的,他们立刻摘下马背悬挂的铁盾长矛,聚拢保护颖王慢慢后退。然而铁盾所护的面积毕竟有限,对方都是弓弩好手,只三番齐射,护在最前面的五名侍卫腿上已各中了数枝弓弩,丧失了撤退的速度。

    其中一人大喝“快走”,撇开铁盾与另四人结起梅花阵,挺长矛死力抵住冲来的十名刀手。矛长刀短,兼有互相呼应的阵法配合,十对五的局面刀手一时竟未能攻入。

    随后十名弩手加入战团,劲弩连珠价往五人身上招呼,不一刻五人已身如刺猬,仍是仗着一口硬气屹立不倒。刀手再攻,五命陨落,同时亦有三名匪徒被刺重伤。

    众匪冲过第一道防御,很快便赶上颖王众人。六名侍卫平时配合默契,此刻只需一个眼神,便已分配好了任务。

    一人身大力魁,也不管颖王疼是不疼,拎胳膊背起颖王拔足狂奔。

    高犁文只觉左肩关节像撕裂了一般,疼得眼前一黑背过气去。

    剩下五人转身挺矛截击。他们身上无伤,起矛处便扎穿了五名刀手。这些江洋大盗也十足凶悍,任长矛穿腹仍舞刀狂砍,五人不得不弃矛抽刀,这一来失了长处,被十数人围攻,抵抗一阵后纷纷毙命。

    就在众人激战之时,有三名腿快的弩手已从大路路肩一侧绕开堵截追击颖王,刺客轻装奔跑,魁汉则背着颖王,快慢之别登时显现,没一阵便被追到了射程,弩手扳弦扣箭,瞄准魁汉背上的颖王射去。

    魁汉耳闻弦响,感觉背上传来三记震动,这才反应过来要保护之人此刻正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外。他在奔跑中拧腰转臂,将颖王翻在身前抱住,没跑多远自己背上连吃七八支弩箭,一口气提不上来,脚踝一软摔倒在地,但仍用自己身体牢牢护住颖王的要害。

    三名弩手追到近前,抽匕首便要刺杀颖王,匐倒的魁汉突然暴起,抓住两名刺客奋力相撞,二匪立时气闭昏厥。剩下一匪见状大惊,手中匕首没根刺入魁汉腹中,魁汉双目暴涨,双手扳住那人后脑一头撞去,可怜那刺客鼻子眼睛给撞得血肉模糊,手脚一软也昏死过去。

    魁汉力尽再次栽倒,刺客逼近,颖王身边再也没有侍卫了,他心有不甘,但实在没有丝毫力气挪动。眼见匪徒欺近,忽然众匪身后炸开了锅,一人舞刀冲杀进来,四五名匪徒未及反应即被砍翻,再看这人满脸血污,脖子上斜楞楞插着半截箭杆,却是未死的荣沐涛。

    原来刺客头子那一箭斜斜地射入了荣沐涛的后颈,虽是穿颈而出,但只扎伤了肌肉,血脉气管并未伤及。他一时气闭,待转醒,听闻身后大道上厮杀之声不绝,当下撅断半截箭杆翻身杀了回来。荣沐涛算缪成半个徒弟,颇得他的真传,加之此刻杀红眼豁出了性命,一趟刀舞将起来,众匪竟近身不得。

    荣沐涛死死护卫颖王,但终究寡不敌众,身中数刀数箭,渐渐支持不住。正在此时,众匪脸上神色大变,数枝响箭破空而来,刺客们纷纷格挡后退。

    再看一马腾空跃起,一员红衣将军冲入敌阵,舞长刀左劈右砍,众匪瞬间大乱,弹指间,身后又是两骑杀到,众匪眼看失势,顿时慌乱逃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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殖民行星的封建王朝介绍:
人类在进行深空探索时,意外地在一颗宜居星球上播下了文明的种子,若干年后,另一批造访此地的地球人惊奇地发现,这颗星球已经自行进化出了相当的文明,更在此地发生了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最终决定了一个人类与后裔、百姓与王权、荣誉与阴谋走向的异世奇缘。殖民行星的封建王朝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殖民行星的封建王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殖民行星的封建王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