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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太史令的鼠标     殖民行星的封建王朝txt下载     殖民行星的封建王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救命恩人

    令上工和吴霜雪格外幸运地被“紫星人”救了,昏迷醒来,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正在熟悉环境,这里的主人出现了。

    难以置信,紫星人竟然同自己一模一样,一个鼻子一对眼,两条胳膊两条腿,红通通的脸膛上两只眼袋像扣着两只小笼包,眼睛因此给挤成一道缝,塌鼻子下面是翻天嘴唇,上下各长着几十根稀稀拉拉的杂毛胡须。单看脸已经很丑了,他更穿着一套粉绿相间的丝质长袍,胸前勾着牡丹绣着瓢虫,一股娘娘腔的样子,别提多难看了!给令上工吴霜雪两个“地球人”看着直咂舌,难道紫星人都长这副模样,都是这种审美么?

    紫星人手里捧着一堆软塌塌花花绿绿的东西,迈开大步朝屋子走来。虽然队友两个提前已经论证过紫星人存心的善恶,但乍一见如此出场的“本地人”,缩在墙角的两个“外星人”还是泛起莫名的恐慌,本能驱使他们退回房间,为防万一,令上工特意抄起一只凳子。

    紫星人推开门,看到角落里拎着凳子的令上工先是一愣,突然张开大嘴哇啦哇啦说了一通听不懂的话,不过脸上的善意还是能看出来的。

    吴霜雪按下令上工手里的凳子,抬起右手,稍稍弯腰,脸上微微一笑,做了一个教科书式的友好姿态。果然紫星人一看就懂,咧着嘴嘿嘿地傻笑起来,把手里的东西往桌上一丢,张开双臂给吴霜雪来了一个熊抱,吴霜雪别扭地回给他一个礼节性的拥抱。

    紫星人也不知是太过友好还是本就好色,搂住冷艳美女就是不放手,嘴里叽里咕噜叽里咕噜。一米七的吴霜雪给近两米的紫星人抱住,就像大人抱小孩儿一样,她就那么一条薄被遮羞,被如此高大的疑似“男性”强挤着胸口十分尴尬,却又不好拒绝,无奈地接受着这份“持久的友善”。

    令上工伸手拍了拍紫星人的大手,要他放开。紫星人眼睛一瞪,巴掌一甩扇开令上工的手,回了一个白眼。又抱了一阵,紫星人应该是抱过瘾了,双手一松,吴霜雪胸口一阵通畅。

    紫星人转身拿过来桌上的东西,双手各揪一角抖开,竟然是和他身上颜色质地一模一样的两套长袍。紫星人给了吴霜雪一套看上去小点的长袍,扔给令上工一套大袍和一个鬼脸,然后指着衣服叽里咕噜又说了一通紫星语。

    吴霜雪怎么肯穿这花里胡哨的衣服,她笑着摆摆手。紫星人撅嘴哼哼了一声,执意要她穿上。吴霜雪还是摆摆手。推辞来推辞去,紫星人被惹恼了,他丑脸一拧,咬着后槽牙歇斯底里地低嚎,一把抓出瓷盆中的锦鲤,手上用力,噗叽一声把鱼捏得肚破肠流。

    令吴怎么会想到刚才还憨态可掬的紫星人忽然一下变了脸,既暴躁又狰狞,令上工大吼一声拎起凳子,暴怒的紫星人一巴掌就将它拍飞了,接着上前一把撕掉吴霜雪身上的薄被。令上工跳起来朝着紫星人丑脸就是一拳,这一拳没把人家打怎样,自己手腕险些折掉。挨了揍的紫星人暴跳如雷,抡起大脚板子踹到令上工屁股上,后者体验了一把腾云驾雾,撞到墙角半天爬不起来。

    吴霜雪吓得面色惨白,她知道自己无力抵御,娇躯就这样暴露在紫星人眼前,她只有把双臂护在胸前背转过身,其他全没有了应对。然而这个奇怪的紫星人对吴霜雪窈窕的**并没有起淫心,而是捏着自己那同款衣服强塞到她手里。吴霜雪足够识时务,她二话不说老老实实地套上那件袍子,衣服就是样子丑点,质地十分舒适,大小也比较合适,款式实在说不上,硬说的话倒像是件浴袍,左右衫覆合后腰间用一条带子系起来。

    看到吴霜雪听话照做,紫星人像是吃了镇静剂,一下又从发飙状态恢复到傻笑状态,一对丑眼上上下下打量粉绿相间的吴霜雪,嘴里啧啧有声,像是欣赏一件艺术品一样,接着他冲吴霜雪一招手,示意她跟他走。

    吴霜雪指了指墙角里疼得龇牙咧嘴的令上工,紫星人又对着他低声咆哮。吴霜雪马上把令上工的衣服拿给他,叫他老实穿上。令上工挨揍学到乖,也老老实实穿好粉嫩的袍子。

    紫星人这才彻底平复下来,他招了招手,示意二人跟自己出门。人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就是叫谌卢约瑟夫来,赤手空拳也不一定能斗得过小山一样的丑八怪,更别说他们两个,不如配合一点,只要不出危险,其他能“入乡随俗”的就将就将就吧。

    一前两后来到屋后崖壁的升降机上,紫星人推动枫叶手杆,脚下微微震动,升降机慢慢爬升起来,将至三分之二高度时,上层远处的一面光滑石壁映入眼帘,石壁直插入云看不到峰顶,在下层时并未看到,可知上层的占地面积应该不小。接着看到浓密的树冠,其间托出歇山式房顶,再上升,上层景物一一显露。

    升降机停稳,眼前的整个平台约有一个足球场大小,前方崖边一大片茂密的青草,后方靠崖全部是参天大树。升降台连着一条木栈桥立于草海之上,直通一间木凉亭,从凉亭分出三条栈桥通往不同方向。左边一条曲折跨过一潭泉水,直到左边山崖边缘,收拢成一个观景台,此处泉水从石壁的方向汩汩涌来,又从水潭另一边泄出,淌过草海直往右方蜿蜒流去。右边的栈桥通往一片面积不小的空地,那里草矮了许多,上边堆砌着乱七八糟各样器物。后边一条栈桥通往林边的一套宅院,木栅围栏四柱门厅,院子不大,左右各有一座木屋,背山面水是一座三层木楼,看样子在下层望到的屋顶便是主楼了。主楼后面全是树,再后边就是石壁了。

    紫星人比比划划,带着二人直往院子走去。大门是关着的,门边有一个结构类似积木的东西,紫星人摆弄了一下,大门咯吱一声打开。

    院子里乱七八糟得堆放着各种零件材料,和整洁有序的下层完全是两副模样。左侧屋内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接着一只家狗大小的怪兽出现在眼前。令吴乍看到吃了一惊,但随即发现它并不是怪兽,而是一只螃蟹模样的机器。这个东西有八只锐利的刀锋节肢,刚才听到的叮叮当当就是金属节肢触地发出的声音,八只脚支撑着一个溜圆的木头肚子,肚子前方支着一副人样的上身,上身连着两长两短四只机械爪,最可笑的是它那个头,挽着一个小发髻,也不知用什么材料做了张人脸,浓妆艳抹的居然是个女相,看上去没有丝毫美感,十足像三流恐怖片里的幽灵皮娃娃。

    紫星人伸手一指这机器,嘴里哇啦哇啦地像是在给二人做介绍,反复念叨一个“至除”的音。吴霜雪学着他的发音也叫了一声“至除”,紫星人小鸡啄米似地点头,吴霜雪指着机器又确认了一遍,紫星人裂开大嘴嘿嘿傻笑起来。

    紫星人走向至除,至除的脸则迎着他的身子移动,看看它人脸上画得乌黑的眼睛肯定是假的,估计另有感应器藏在什么位置。紫星人伸手探到至除脑袋后边鼓捣了些什么,接着指了指吴令,嘴里又说了几句话,至除接收到指令,人身部分冲着二人鞠了个躬,这可把二人看得奇哉怪也。

    紫星人带着吴令直接来到主楼的正厅,一进门,扑鼻而来是浓浓的机油味,地上说不出名堂的东西一堆一堆散在各处,正面有一张奇大的桌子,上面铺满成卷的大纸。正厅没有隔间,墙边一趟梯子直通楼上,紫星人边走边用脚踢开一条通道,引着二人上了二楼。

    二楼不如一楼凌乱,但也好不到哪儿去。远离楼梯的一侧有一张大床,周围有七八个柜架,上边放满各种各样的仪器。令上工眼尖,看到这些仪器工具十个有九个倒像是外科手术用具,此外,那边地板上貌似还有几星血迹没有擦净,隐隐透出腥气,他心头起疑,这上层莫不会只有紫星人一个人吧,那救治自己的人就只能是眼前这个丑八怪了。

    紫星人并未停步,一口气将二人带到三楼。三楼一望可知是紫星人的卧室,床柜桌椅一应俱全,衣服乱七八糟扔了满地,另外一股浓郁的“体香”弥散四周,地球人想捂鼻子,又觉得不合适,眉头已给熏得绞在了一块。

    三层阳面凸出去一个小阳台,就这里的空气还算新鲜,站在上边可以一览山谷和大湖美景,二人的目光因此暂时被外景夺走。紫星人走到一架柜子前,翻出一个亮闪闪的圆铁片交给吴霜雪,吴霜雪接过铁片,见正面用钢印刻着一只寄居蟹概念图,背面刻着一串阿拉伯数字,她微感惊讶,伸手把铁片递给令上工。令上工看到那串数字后也心生疑惑,虽然看不出这个铁片是干什么用的,但是在紫星上居然也使用阿拉伯数字,这点实在出人意料。

    令上工把铁片交还给紫星人,紫星人好像不大喜欢他,冲他挤了个真正的鬼脸,接着扭头指着铁片欢喜地冲吴霜雪一阵哇啦哇啦。

    吴霜雪根本听不懂,连连摇头。紫星人也知道双方语言不通,他忽然解开外衣,露出囊夯的肥肉,右手手指探到左乳下一条疤痕,用力一抠一扯,一声裂帛响起,紫星人活生生将自己的胸脯撕开了一大块皮,可伤口并不流血,破皮边缘规则,倒像是专门开着个口一样。紫星人把胸皮耷拉在一边,接着喀吧一声抠开小门一般的四根肋骨,原本是心脏的位置没有了那颗跳动的发动机,却塞着一台类似发动机模样的精密机器,几个部件正在胸腔中无声而有节奏地摆动。

    紫星人伸两指从机械心脏边缘抽出一片和手中寄居蟹铁片一模一样的铁片,在地球人面前晃了晃,机械心脏里还插着一张铁片,抽出一片后机械心脏动作稍稍缓慢下来,紫星人再将给吴令展示的那枚铁片插回心脏,机械发动机重新恢复正常速率。铁片应该是提供动力的电池,基地的高能电池已做到了米粒大小,紫星科技在这方面貌似差基地一截。吴霜雪冲紫星人点了点头,示意她已知道铁片的用途。

    紫星人合好胸膛,转身又到柜子里翻索,不一会拎出一件衣服。二人一看不觉低声惊呼,原来是星舰的黑银制服裤子,看形制大小应该是吴霜雪的,具有很好保护功能的制服长裤已变成了短裤,可想而知吴霜雪着陆时让她断腿的那一下切削力有多大。

    紫星人指着裤子上永乐号fl合体大e符号,又指了指从他胸腔换出的那张铁片,嘴里的紫星语重复着几个发音,做出各种夸张的表情在表达什么意思,可是吴令二人并猜不出他想要表达什么,一时云山雾罩。

    便在此时,阳台上传来三长两短的清脆铃铛声音,紫星人放下手中的东西,来到阳台左边一尊精致的小挂钟前,三短两长拽动墙上的一个手杆,山下隐隐听到几声金属撞击声音,紫星人转身叫吴令同他一起下楼,看来是山下有客人到了。

    原路返回下层,到了下行升降机旁,见崖下树旁有两个穿着古怪的男性紫星人在昂首等待。见到丑八怪紫星人露面,较老的紫星人冲他摆了摆手,丑八怪很高兴地踏上升降机,示意吴令二人留在崖上等待,扳动雪花摇杆,身子一沉,下去接客去了。

第三十二章 妖医

    高荃御苑受难,老军医侯朴向颖王推荐了桓县良山喊谷的妖医。颖王先安排姚远戒李复光筹备起事,又叫游云去连络宫中线人,待一切分派妥当后,他才静坐椅上思考救治女儿的事情。

    既然有人敢加害女儿,那必定留着后招,太医的缄默说不定就是为人所制,王府一派人出去,对方必然紧紧尾随,要把妖医安全地请回来,事当保密,所派之人要既灵活又持重,此刻正值用人之际,弘经馆二贤是不能去的,其他人又够不着既灵活又持重之能,思来想去,满脑子愁云密布,他索性站起身来,到窗边抬头看密布满天的阴云。

    忽然间灵犀一闪,脑中顿时云散天开。自己为何总想着要找个文臣,武将有何不可,果真是当局者迷。

    颖王当即着人唤来缪成,缪成见过礼后询问有何公干,颖王屏退左右。“有件机密要事托付给你,不知你可否愿意承担?”

    缪成少年老成,心存忠义,听颖王如此讲,撩长袍双膝跪倒。“王爷待我不薄,刀山火海任凭吩咐,何以如此客气!”

    颖王扶起缪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荃儿的情况你也知道了,”缪成点头,眉宇凝重。“可她是为人所害,你可知晓?”

    缪成闻言大惊,眉间竖起川煞纹:“是何人所害?”

    颖王摇摇头:“暂且不知,不过我已着人去查。现在需要你到桓县良山走一趟,去请喊谷妖医。”

    颖王把侯朴所说之事给缪成讲了一遍,缪成欣然领命,颖王接着又嘱咐了他一些事情,末了道:“你护佑我多年,衷心可鉴,若荃儿还能苏醒,我便将她托付于你……”

    缪成再次跪地:“王爷不可,郡主金枝玉叶,微臣一介武夫,怎敢亵渎冰洁!”

    颖王摆摆手:“你的封爵诏书早就拟好了,身份这些琐事不要担心,我只求荃儿一世平安快乐,并不求她为我而牺牲幸福,她平常最爱和你玩耍,知子莫若父,你难道真要拒绝么?”

    “可是荃儿才……”

    “只要你应允,到了年纪再说谈婚论嫁的事情,这些话是你我主仆之间的密约,别人就不要讲了!”

    缪成拜伏。颖王再三叮嘱,缪成牢记在心,回房自去准备。入夜,缪成一袭夜行衣斜跨长剑,看好方位飞身上房,直奔西城根而去。

    颖王好养骏马,专在钟玄南苑皇家园林的一处大草场设置了午园,放养百匹良驹。缪成夜半出城,从午园借出三匹千里马,至江边正好赶着晨渡,落船上马,背沐朝辉扬鞭振蹄星夜西驰,只用了一日一夜便到了喊谷。

    旭日开始在山岭背后爬升时,缪成穿过隆隆怒吼的瀑布激起的薄雾,接着转过一处山口,眼前满坡墨绿浓黄,甜滋滋的桂花蜜直灌重楼,叫人舌底不禁生津,出了花林,两山之间一面开阔大湖赫然撞入眼帘,水风阵阵袭来,叫衣衫微潮的缪成颇感凉爽,若换作常人,恐怕已打起喷嚏了。

    左手边有一处村落仍隐在山影之中,他直奔而去寻到村长,亮了官印,小小村长连自己顶头的九品县令都没见过,突然在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冒出来一尊五品“大员”,还是响当当的京官,惊吓过后,直把缪成当做钦差大老爷一般殷勤伺候。

    缪成处事稳重,妖医住处既已打听清楚,拜访并不急于一时,自己虽有功夫在身赶路未觉疲惫,但是衣冠不免沾染风尘,如此请人不免失礼,他便先在村长家里吃了顿热饭,又里里外外把自己打理干净,这才叫村长头前带路,前往相邀妖医。

    山道崎岖马不便行,缪成便将带来的良驹留在村里,跟着村长环山转水。村长四十多岁年纪,长得五大三粗,却絮絮叨叨像个妇人,一路上不住嘴地讲妖医的种种“神迹”,顺便不忘向上官汇报自己带头照顾妖医饮食起居的功劳。

    沿湖左岸茂林穿行不久,二人来到一处断崖之下,村长伸手指向崖边一趟导轨,告诉缪成从这里上去就到了妖医的居所,他紧跑两步,在轨道边的一枚大铜铃旁鼓捣了几下,不一会儿大铜铃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再过一阵,断崖上探出三个脑袋,村长朝上挥了挥手,其中一人上了一台木架,嘎吱嘎吱地降了下来。

    待那人落地,村长向缪成介绍:“缪大人,这个就是妖医啦!”

    缪成打量妖医,见他容貌丑陋,穿着妖艳,眼角唇间透着一股痴呆模样,心中不免生疑:难道此人便是妖医?医不医的暂且不知,妖是十足的妖!

    妖医走下木架,揩了一把口水,对村长呵呵傻笑。“老头,给我带蜜饯了没有?”

    村长偷偷拽了拽妖医袖子:“蜜饯不急吃,赶紧拜见缪大人!”

    妖医翻怪眼瞅了瞅缪成:“你是谁,又是找我修东西的?”

    缪成心虽疑但不失礼,一躬扫地:“在下缪成,专为拜访神医而来。”

    “神医是什么?好吃么?你身上可有蜜饯果子?”妖医拧了个鬼脸。

    村长狠狠拍了妖医背一下:“憨子,这是朝廷的大官,专门来看你的,稳重一点!”

    妖医白眼一翻:“管他娘的是谁,男人不带蜜饯果子我就不喜欢他,女人可以不带。”

    缪成眉头微微一皱,随即展平,这人话语里透着十足傲慢与傻气,但世事难测,高人能士大多秉性怪异,抑或是故意刁难以考验来者诚意,念及此处更显谦逊,脸上复现微笑。

    村长佯嗔道:“阿牛莫要作怪,平常老哥给你带过多少果子?”

    “带过好多,老头这点最好!”

    “以后还想不想老哥再带果子给你吃?想的话就赶紧带贵客上楼去坐。”

    “不,我不认识他,他长得凶,我不喜欢!” 妖医摇摇头。

    村长脸一沉:“那你以后还想不想和小翠玩了?小心我叫小翠再不上来找你!”

    妖医神色慌张,连连摆手:“不要不要,老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走走走,我这就带你们上去!”说罢也不请让,自个儿扭身跳上木架。村长回头向缪成致歉,说妖医一贯是如此憨态,请缪成一百个放心,眼前这人十足十是妖医本尊。

    三人升到断崖之上,缪成看到崖旁穿着与妖医同样服饰的两人,这两人生的矮小,模样倒还清秀,尤其是其中略高的一个,看身姿相貌是个女子,想来此二人应是妖医的仆役。

    村长也看到了二人,诧异问道:“这二人是谁?”

    “他们是流星人。”

    “啥,流星人是啥?”

    “那天夜里的一串流星你没看到么?有两个落到后山啦,我骑着大蛛跑去一看,我的妈呀,山上被砸了一个冒烟大坑,这个惹人厌的男人摔成了两截躺在坑里,我一看手就痒痒了,就顺便把他带回来修好了。”妖医伸手指向那较矮男仆,“我循着烟柱又在另一个山头找到了第二颗流星,这个漂亮妹妹也躺在一个冒烟大坑里,双腿没了,我赶忙把她修好了!”大手一指较高女仆。

    天上的流星缪成见过,要说流星里有人,那可真是孩子话,也不知妖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村长时也是一脸不相信,但碍于缪成求医未好发作。妖医明明白白看出两个人两张难以置信的脸,便如孩子发现宝藏而不被大人相信一般,强拉着村长来到略显慌张的仆人身前,伸手闪电般掀起女子的袍角。

    那女扑吓得尖叫一声躲开,男仆则满脸凶相挡到女子身前保护,嘴里叽里哇啦一通胡言乱语。妖医这一记泄光手直把女子裙底风光泄露无遗,缪成给臊了个大红脸,赶紧转身避开,不过仍看到了两支奇形怪状的假肢。

    村长一巴掌结结实实抽到妖医后脑勺,打得他一蹦多高,嘴里怪叫:“你吃多啦打我干嘛!”

    村长怒斥:“叫你犯浑,姑娘的裙子能掀的么!”

    妖医满脸委屈:“我说他们是流星人你们不信,就给你们看我给她修的腿,你这臭老头又打我,我以后再也不给你修牛车了!”说完鼓眼泡上硬是挤出两滴眼泪。

    村长作势再打,缪成在旁伸手拦下。村长平常呵斥妖医如同呵斥儿子一般,此时身边多了一个天朝大官,他多少还是收敛的,忙不迭向缪成道歉。缪成拉着村长来到一旁,低声问道:“这人确定是妖医?”

    村长昂头挺胸咋呼道:“那还能假,他在这山上住了快有六十年了,我都没他岁数大嘞!”

    缪成示意村长低声,再问道:“怎么他看上去有些……有些呆滞?”他一介武夫实在想不出什么更文雅礼貌的词了。

    村长这个那个地咬了半天舌头,也没回答缪成这一问。他一个小山村之长,寻常接待的都是上门瞧病的普通百姓,偶尔有个别富商大贾闻名前来求医,他也能勉强应付,可是对待自己从未接触过的“天朝大官”,首先心里就虚了,总怕哪里弄出岔子让大官回朝说他坏话。村长小吏虽不入流,但芝麻绿豆总是个身份,况且自己在妖医治病事上也捞了不少好处,腚指挥头,他始终不想对缪成说这妖医除了医术高超外,实际就如同一个傻子一样,是以缪成这一问他囫囵迷糊左右言他,待抬眼瞥到缪成利剑般的眼神死盯着自己,心内不由得一慌,膝盖莫名其妙软了,扑通一声趴倒在地,冲着大官咣咣磕起响头。

    缪成哭笑不得,赶忙伸手去扶。村长坚持磕头总是对的,一味使蛮力往地上撞去,缪成手臂微微用力,村长哪里动得了半分。

    妖医好似看热闹一样:“老头,你干嘛给这凶人下跪呀,可是偷了他家媳妇儿?”

    村长狠狠瞪了一眼妖医,阿牛乖乖闭嘴。

    缪成身有急事,不愿再多纠缠,他一把推开村长,反手取下包裹,从中掏出一方精致的嵌玉黄梨木盒,打开盒子,内套一层夹层,两层上四下五共分出九个格子,格子中分门别类的插着形貌各异银光闪闪的针刀用具,缪成双手递向妖医。“在下欲请神医出诊,特别奉上岐黄堂秘制的黄帝九针,还望神医笑纳,另有银票一千两寥为川资,诊后另有重酬,万望神医妙手悬壶!”

    妖医阿牛仍是那般痴呆模样,既不明白神医是何物,也不懂出诊是干什么,看着贵于等重黄金的黄帝九针亦是无动于衷。

    村长眼见缪成尬在地上,马上圆场道:“这位大人要找你去修东西,你不是最喜欢修坏了的东西么?”说完恭敬地从缪成手里收下针盒与银票。

    妖医问道:“什么东西坏了?在哪儿呢?”

    缪成微感不悦,仍是耐着性子回道:“想请神医移步钟玄。”

    “钟玄是什么?”

    村长解释道:“钟玄是比鲸口村还大的地方,里边有堆成山吃也吃不完的蜜饯果子,还有好多好多比小翠还漂亮的妹妹。”

    妖医眼睛眯得和周边皱纹分辨不开,双拳攥在胸前不住摆动。“去去去,那我们现在就走。”

    缪成即问:“神医可有什么金石医具需要搬运?”

    村长助问:“问你去修东西要带什么?”

    妖医反问:“修什么东西?”

    缪成答道:“我家小主溺水昏迷不醒,特请神医医治。”

    村长释道:“就是有个小孩子淹水啦,叫你去把他修好。”

    妖医说道:“那带上大蛛小蛛就够啦,”他想了想,伸手一指躲在一旁的“流星”女子,“还要带上兰花。”

    缪成带着三匹马,三人正好赶路,也不管满脸警惕的“流星人”是什么意见,点头答应了妖医。

    就在缪成将要转身之际,眼角余光忽然扫到一条蟒蛇也似的活物袭向那个“兰花”,他唯恐女仆出事影响到妖医出诊,身随心动,一箭步冲去,便要化解这一击之厄。

第三十三章 垦魂堂收人

    缪成本以为要费些力气才能请到妖医,谁成想这人好似个呆子,给村长用蜜饯和姑娘作为条件哄得答应了下来,他正在疑惑这人是不是正牌的妖医,猛然间眼角余光忽然扫到“兰花”身后一处异样,他身随心动,一箭步冲去,右手一探抓住一物,入手冰凉尖利,定睛一看,却是一条烂银倒钩长鞭。

    这兵器着实霸道,若给它扫上,瞬间皮开肉绽。缪成未等长鞭回拽,单臂一甩,鞭头已倒击持鞭人。持鞭人手腕一抖巧妙收回长鞭,随后,树丛中前后走出两男一女三名褐衣人,为首一名阔面壮汉喝道:“什么人敢挡我垦魂堂抓人?”

    缪成曾听师父讲过泼教往事,只当它早已在江湖上淹没,没想到上四堂的垦魂堂今日竟然来到喊谷,莫不也是为着妖医而来?念及此处,他先一抱拳,接着朗声道:“不知贵教要抓何人?”

    阔面壮汉道:“咱只要这两个矮个男女,识相的躲得远远的,老子或许饶他一条狗命。”

    缪成眼观三人形貌,推测阔面壮汉功夫最好,却差自己一截,另两个不足为惧,自己以一敌三未必吃亏,但此趟请妖医要紧,不愿节外生枝,妖医这一男一女仆役貌似胡人,说不定和泼教有什么瓜葛,闲事还是不要多管了,于是向后退了两步。

    哪知妖医阿牛老大不愿意,一指阔面男子的鼻子,“凭什么给你,兰花是我的,谁也别想抢走!”

    那人阴测测地笑道:“那你倒试试看,如何能教我抢不走!”

    “你等着!”妖医泡眼怒瞪,几根老鼠胡子气得左右乱颤,只见他屈指成圈,塞入口中三声短哨,背后林子立时传来一阵窸窣之声。

    众人目光均被吸引过去,但见树影摇晃,蓦地刀光闪烁,林边一抱粗细的两株大树被拦腰斩断,后边钻出来老大一只螳螂,再仔细看,竟是一架寻常马匹大小四臂八足人面虫肚的巨大机器。

    这便是妖医看家护院的“大蛛”。大蛛除了八条刀足能和蜘蛛沾上点边,其他都是些不伦不类的搭配。挺大个酒桶木头肚子溜圆,人身上两长两短四只铁螯倒是转动灵活,不过那一张红唇大眼的女相涂鸦脸实在是滑稽。它挥动着长螯迅猛冲向三名褐衣人,寻常人等哪怕瞧一瞧已吓得腿软筋酥,而泼教垦魂堂这三人显然有阅历在身,并未慌乱,只凝神戒备。

    长鞭女子未及大蛛近身便挥出软兵,一条亮银色彩尖啸破空,扫在猛冲而上的大蛛假面,耳中但听金器相击之声,大蛛一张“俏脸”已被带倒刺的长鞭扫去半边,露出其后黑乎乎的金属构架,更增其怪异。

    大蛛身为机器根本不会吃痛,机械头遇击稍稍停滞,长螯仍裹挟冲击之势向三人狠狠斩落。长鞭女子与阔面男子闪身逼开,另一名高瘦男子迅疾地从身后抽出一根熟铜齐眉棍,横臂上托,嘴里喊声“开”,耳边又是一声金鸣,却有震耳欲聋之巨。

    但见铜棍男子稳稳地架住大蛛斩下的两螯,螯刀竟被铜棍磕出了豁口。大蛛螯刀方才力断腰粗大树,这华山一劈竟被貌不惊人的干瘦男子结实接住,可见其膂力超群。

    大蛛一击不中,两只小螯如风似电般剪向铜棍男子胸口,男子撤铜棍扫开短螯,大蛛的长螯又从头斩落,一时间四支螯刀或戳或剪或斩或钳,虽然没有什么套路,但凭着势大力沉运转快速,兼之八只刀足步履灵活,竟如高手出招一般笼罩铜棍男子全身。

    铜棍男子并不慌张,开始时只是见招拆招,或崩或引或格或拦,一一化解大蛛飞轮一般的攻势,看看三十螯过后,男子基本摸清了大蛛的运转方式,瞅准一丝空隙,棍头直点长螯臂根。

    大蛛反应也是奇快,短螯照铜棍钳去,男子未及招数使老,抽回棍头反撩另一只长螯臂根。此处怕是螯臂机括所在,大蛛两支短螯已顾不上攻击,在男子越来越快的棍法下全力防御。

    妖医在一旁看大蛛猛击铜棍男子,先是洋洋得意,待看到它屡击不中,那男子又找到大蛛的弱点所在,只急得连搓双手。他忽然拦腰抱起吴霜雪,转身向屋后崖根跑去,跑出没两步,蓦地黑影一闪,一人挡在身前,二指直伸,准准对着妖医双目。妖医此时已来不及收步,看着就要把招子送到人家手里去了,妖医一低头露出脑袋瓜子,借着蛮劲儿一头撞向那人。

    缪成本意叫泼教三人带走那两个异邦男女了事,自己好带妖医回京,没成想妖医对异邦女子爱护有加,竟然叫出个怪物袭击三人,这一下可算是翻了脸。大蛛一上来疾风骤雨般的攻势的确令人吃惊,不过行家看门道,数回合后他已知这机器只是仗着力大皮厚逞凶,若论功夫是远远不及江湖高手的。铜棍男子十足了得,自己方才有些轻敌,若论单打独斗自己虽不至吃亏,但想取胜仍需到百招之外,何况另有二人虎视眈眈在一旁伫立,看来自己在京城呆久了难免有些坐井观天自以为是。

    那边妖医看样子是惧了,抱起兰花就往山崖方向跑。泼教那名女子立刻追了上去,长鞭一抖,直扫妖医太阳穴。缪成心中道句“好狠”,未及细思,身子早已蹿出,他后发先至,探手抓向鞭梢。

    长鞭女子见缪成身法迅疾,心中先是一惊,这一鞭使老了,势必被缪成拦下,但看对手是空手,自己手中兵刃有门道,便索性让他抓去,里外里废他一只手掌。在缪成握住鞭梢的一刹那,女子手腕急速回缩,想用鞭上倒钩刮烂缪成肉掌,然而鞭头一滞,竟被对手牢牢攥住,鞭身随即传来一股大力,兵器险些脱手,急忙运力滞住,女子不禁纳罕:难道这人生了铁指钢掌不成?女子应变不可谓不快,臂膀借力夺去,双腿跟着发力,身随力起腾到半空,左手一掌直击缪成面门。

    缪成第一次夺鞭时已知女子长鞭厉害,在大蛛出现后他已偷偷撕下袍角将双手包住以防万一,他料到女子仍会利用兵器之利,故意露个破绽给她,果然女子中计,自己牢牢攥住鞭梢,轻易是不会撒手的。眼见女子击来的掌心并无异物,他力灌右臂,迎着来掌一记夹心拳击出。

    长鞭女子身法轻巧飘逸,内力并不占优,见缪成夹心拳望自己劳宫戳来,左手登时如虫蛇般扭动让开来拳,闪到缪成手腕处,变掌为爪,指尖套着的五只精钢短甲朝着缪成手腕狠狠抠去。

    缪成也留着后手,他拳心本是向上,见女子避拳抓腕,中指对着她细如擀棒的手腕就是一弹。

    女子手腕皮肤一紧,忙抽手回缩避开缪成一弹,饶是如此,被指锋扫到之处仍是火辣辣地疼,而自己卸骨一抓也已化作无形。

    一掌一拳一抓一弹只在一瞬间,女子身子扔向缪成飞来,左臂攻击落空,右臂仍不撒鞭,腰眼使劲凌空拧身,双腿随之连环踢出。

    缪成眼观六路,在与女子对了三招之后,眼角余光瞥到阔面壮汉已冲到逃跑的妖医前方,伸出二指直戳妖医双目,而那憨货竟敢闷着脑袋撞向壮汉。这一瞥直看得缪成冷汗爆出,恐怕妖医难逃穿脑之厄。

    这厢女子连环飞腿踢来,缪成救人心切,再不保留,全力施为,斜转身双足运劲,飞身向阔面壮汉冲去,正巧避开女子的连环踢,他左手顺势一带,又拽着不肯撒鞭的女子再次飞起。缪成右手早从背后摘下长剑,奋力刺向阔面壮汉手指。

    缪成的剑终究还是慢了半步,妖医的天灵盖已然怼上了阔面壮汉钢锥般的双指,奇哉怪也,阔面壮汉仿佛为躲避缪成的剑锋,亦或是戏弄妖医,双指非但没有戳破皮肉,更被妖医的脑袋顶地反向弯曲回去。妖医的脑袋只少了一绺头发,而前冲之势却给顿住了,大方地把他自己和兰花统统交给了阔面壮汉。

    缪成也不理睬身后放风筝一般的女子,剑尖一挺,削向壮汉给顶弯的手臂。

    阔面壮汉此行的目的在那两个穿着花哨的男女,哪里在乎妖医的死活,一见妖医冲来把顶门要害露给自己,心中杀意顿起,力灌双指,就要戳通这丑八怪的脑壳。谁知这家伙一头撞来,指锋如触铁板,非但穿它不过,反将自己手腕也顶得弯了,他心中诧异:难道遇上了铁头功高手?

    缪成长剑如虹刺到,招式狠辣不得不防,壮汉左手施展粘功,粘着妖医的脑袋左扭右扭就是甩不开,右臂一抖,袖中伸出一杆镔铁短拐,与缪成长剑斗在一处。

    崖壁之下,一时四角纠缠。

    缪成右手仗剑向阔面壮汉疾攻。壮汉双拐只出其一,用的又是左手,只好全取守势,右手还要分心缠住力气不小的妖医,几次想下杀手,均被缪成猛攻化解。缪成这边也有分心,右手长剑一边要保护妖医不被壮汉加害,左手攥着长鞭还要与女子纠缠。长鞭女子一心专用强攻缪成,右手握鞭与他拉拉扯扯,左手双腿不停攻击。缪成左手引鞭格挡,不时还要空出一条腿帮助放守,一时略显忙乱。

    看看相持不下,缪成露个破绽,那女子欺身一腿踹来,缪成左手向外牵引长鞭,女子随势回夺,缪成趁势放开鞭头。女子被缪成攥住兵器半天,早已惹得芳心大忿,此刻长鞭一夺到手,心下一喜,却觉脚重头轻,却是飞出那一脚仍在路上,夺鞭夺得狠了,重心不稳,整个人竟是撞向缪成。缪成左手轻轻一带扣住女子大椎,内力一吐,女子浑身失力,就此被缪成俘获。

    高手对决,稍一分心便为人趁机施为,长鞭女子如此,缪成又何尝不是。在他分心俘女的刹那,阔面壮汉感到紧逼自己的剑影略疏,左拐三个大环格开缪成长剑,右手提着妖医跳出圈外。

    双方的注意力此刻几乎全放在了对方手上,相互间各执对方一人,均有投鼠忌器之忧,谁也不敢贸然伤人,谁也不敢贸然防人,只是高声呼喝着对方先放人,他们却都没注意,暂时得脱的“兰花”早已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第三十四章 机关用尽

    缪成与阔面壮汉互相控着对方一人,一时间形成僵局,谁也不敢擅动,妖医却被壮汉拿得手脚酥软,早已抱不住他的兰花。

    吴霜雪落地后假肢用力猛地一蹿,竟跳出三米多远,几个紫星人都没料到她有如此强的腿力。

    阔面壮汉见吴霜雪逃脱,情急之下也不顾同伴的死活,指尖吐力便要击杀妖医。谁知厉可杀虎的一指戳在妖医的大椎穴上竟功效全无,妖医连哼都没哼一声。壮汉数十年的苦功在妖医身上连番失效,怎能不使他惊骇,念及此处,再不想与这丑八怪纠缠,用力将他一堆,翻身紧追吴霜雪。

    缪成接住妖医,见他无恙,惊心稍定。

    毕竟是阔面壮汉功力纯熟,三步并作两步便追上了吴霜雪。吴霜雪哪里遇到过如此凶猛的外星人袭击,情急之下发足狂奔,一双动力十足的假肢抡圆了跑,导轨近在眼前,想也不想,纵身一跃跳上山崖,借着冲劲儿又在山壁上连蹬两步。

    原来她在基地是业余的跑酷爱好者,寻常墙壁助跑起跳蹬墙扒肩就上去了,此刻金属义肢格外给力,一套连贯动作干净漂亮,身体冲破空气,竟蹿到了山崖的一半高度,她自己也不免吃惊,看准导轨一处齿牙,双手稳稳挂住,双脚接着踩在齿牙上,整个人就这样挂在了半壁。

    “好俊的轻功!”

    阔面壮汉赞了声好,却不知吴霜雪根本听不懂。他冲到崖下奋力一跃,攀到了离吴霜雪三尺的齿牙,双臂一挣再跃,将将够着吴霜雪脚踝了。吴霜雪能叫他捉住?早手脚并用爬了上去。

    妖医在崖下见势不妙,起身就要去救兰花,缪成哪里肯让他走,扣住寸口想叫他脱力,谁知妖医一抖手便将缪成滑开,满头大汗地对缪成吼道:“你赶快去救我的兰花,不然我死也不去你家修东西!”

    缪成无奈,既已出手,送佛还得送到西,不把把妖医伺候好了,怎能早日回京救治高荃。他飞身爬上导轨,师传轻功“灵鹤七踏”独步江湖,只三跃,已追上阔面壮汉。

    妖医跑到升降木架上,身子一蹲,将刻有太阳的金属杆一扳到底,木架猛地一震,下部压到极限的弹簧就要释放弹力,连人带架子一齐弹上崖顶。忽然机身一沉,妖医低头一看,见那个一直和大蛛缠斗的高瘦男子浑身是血,单手扒住木架底板,另一只手还拎着兰花那个讨厌同伴,一同随着弹力升了上来。

    原来铜棍男子虽然找到大蛛破绽,但一时半会并未伤及机关,反被大蛛缠住脱不开身,好歹抓住一个机会,铜棍直戳大蛛长螯臂根关节,这机器全靠螯臂坚硬,榫卯能硬成什么样,一击之下,长螯连根拔起,翻着个飞出老远。

    少了一螯,大蛛攻势顿衰,不一刻又被男子砸折另一只长螯,两只短螯又被铜棍砸得歪七扭八,男子抡圆了铜棍,以开山之力抽在大蛛胸腹连接处,一声闷响后,机器半拉身子耷拉在肚子侧边,再也没了动静。

    解决了大蛛,铜棍男子急忙翻身查探,正瞧见要捉的那女人飞身上崖的一幕。垦魂堂此行专为那古怪的二人,女的攀崖逃避,有自己人紧追不舍,剩下那个呆头呆脑的家伙杵在原地不知所措,此时不擒更待何时。铜棍男子倏然欺近令上工,左手一探扣住他督脉大穴,正要胁他上崖追赶,脑后忽然传来恶风破空之声,急忙翻身舞棍格挡。

    刚才眼瞅着大蛛瘫了,哪个能想到妖医竟在里边装了“同归于尽”的机关,待得机簧触发,两支短螯八支螯足如风似电向铜棍男子扎去。这男子也着实了得,一闪身间铜棍已舞成一面圆盾,叮叮当当磕飞了大部分螯弩,但还是漏了两把,一左一右,斜斜地在大臂肩头划出老长的两条口子。

    铜棍男子受伤大怒,蹦到已经彻底不动的机器跟前,一顿乱棍将蛛身打得稀烂,稍稍平了些火气,回身拎起封了穴道的令上工追赶众人。

    长鞭女子此刻倒在地上人事不省,铜棍男子与她乃是亲兄妹,他心下着慌,忙俯身探脉,摸着脉象无碍,只是昏迷过去,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他身有要务不敢耽搁,仍是拎着令上工向崖下追去。眼见妖医乘木架就要升上崖去,他振臂一抡,将铜棍先抛到了断崖之上,接着拎着令上工飞身扒住升降木架。

    妖医眼见铜棍男子抓住木架,吓得将刻有太阳标志的摇杆一拉到底,众人耳听一串急促的齿轮响声,突觉一股大力向上拉去,妖医给冲得一屁股蹾到底板上,肩臂负伤的铜棍男子又要对抗拉力,又要拽住令上工,浑身骨架欲裂,伤口绽裂了一倍有余,他一口蛮气死死憋住,硬撑着挂着木架冲向崖顶,却洒出两溜血线扬在半空。

    此时爬在导轨最上方的是吴霜雪,再有两成高度便能攀上崖顶,紧随其后的是阔面男子,离她约有一个身位,缪成又离阔面男子一人之远。

    缪成首先听到身下急骤的机括声响,低头一看,见木架托着妖医迎面撞来,若不躲闪,势必被木架狠狠撞上,自己有功夫在身,这一撞未必受伤,但难保不剐蹭到妖医,他是要紧人,毫毛都不敢伤一分,只得暂时闪避,带让过妖医,攀住木架顺势而上即可。他看准升降台上升势头,斜跨到一旁石壁上,利用惯性停留片刻,木架已然冲到,疾风中他探手扒住木架边缘,正与铜棍男子眼对眼,二人反应均是奇快,缪成一剑扎去,铜棍男子猛地将令上工往身前一挡,缪成无奈收剑,却不想令上工身后飞起一腿,弹腿势大力沉,单臂挂着躲闪不易,硬接又怕给震下崖去,也是他艺高人胆大,双腿只一蜷,瞅准来腿顺势一踏,借着大力一发翻到上方,半空中美美地翻了个筋斗,双脚落实处已在崖上一棵树冠之上。

    阔面男子第二个受到上升木架的威胁,他却没有缪成的胆量和能耐,只闪身让过木架,呆着看缪成一跃翻到崖上,这才想起来赶紧攀爬。

    吴霜雪撞上木架时已快爬到崖顶,她不会功夫,见到冲上来的木架顿时傻了眼,一时慌张无处躲避,吓得两眼一闭双腿一缩,耳中但闻“喀吧”一声巨响,接着腰中一紧,一股大力箍着自己向上冲去,一时间腾云驾雾,竟是飞了起来。

    原来妖医眼见木架将要撞上兰花,忙伸手拽下刻有雪花图案的摇杆。急速上升的木架如撞上一块顽石般戛然停顿,妖医身体随着惯性弹了起来,将到兰花身旁时双臂一抱,把她顺便也带得飞了起来,同时自身冲势一顿,大力化小,二人轻飘飘地落在了崖顶。

    电光火石之间可谓万幸之至,若弹起的角度稍有外斜,恐怕妖医要狠狠跌下崖底摔个粉身碎骨。大幸有之,小罪难免,妖医屁股着地的姿势实在曼妙,又因怜香惜玉,把兰花抱在上边,被她狠狠蹾了一屁股,胸膛肚子里咔咔叭叭像断了不少骨头,妖医却没事人般一点不喊疼。

    架底的铜棍男子和令上工可没有妖医和吴霜雪那般幸运。木架骤停,二人被高高地抛到天上,接着划出两道曲线,令上工扑通一声栽入一池潭水,铜棍男子仗着有功夫,人在空中腰眼一拧,翻得头上脚下,却听咵嚓一声,竟是不偏不倚落到一条木栈桥上。栈桥被砸得木屑纷飞,铜棍男子白眼一翻,险些蹾死过去,半天爬不出来。

    “糟糕糟糕,这帮人怎么全都上来了!”妖医爬起身来,也不顾兰花挣脱,紧紧抱住她,迈开大步奔向自己院落。

    铜棍男子伤口又迸出血来,扑打着从木头堆里站起来,看到妖医抱着吴霜雪逃向前方一处院落,也不顾周身疼痛拔腿就追,见妖医进院门跑向小楼,门旁木栅低矮,未及多想一步跨了上去。

    铜棍男子可不晓得妖医到底有多妖,你瞅着这么低的栅栏尽可一跃而过,他却早在其中暗藏了机关。铜棍男子一条腿已迈过栅栏,机关就在这时发动,一根根尖刺指天的栅杆纷纷向上弹起,男子反应也算奇速,眼见身在空中躲无可躲,铁棍又未及找回,硬将全身缩成一团,四肢护住胸腹要害,不过其他地方仍是结结实实挨了刀,身下三支木栅深深地刺入大腿和屁股,男子一跤跌倒在地,疼得破口大骂。

    妖医此刻已奔到小楼台阶,听到机关发动,扭身看到自己的“奇思妙想”第一次阴到真人,不免得意忘形,站在台阶上指着铜棍男子哈哈大笑。

    身遭剧痛还要听冷嘲热讽,铜棍男子心肝都要烧着了,鼻子里恨不能喷出火来。他在泼教垦魂堂稳坐第四把交椅,一条熟铜棍在江湖鲜遇敌手,怎么也想不到今日连番栽在这丑八怪布下的各种机关上,如今臂肩臀腿都已见红,皮肉之苦尚可忍耐,再被这怪物戏弄嘲笑,当真是忍无可忍,一腔怒火烧尽最后的理智,已不管此行所为何事,一心只想先要了妖医狗命,疯了一般向妖医撞去。

    妖医看到铜棍男子面目狰狞,吓得激灵灵一个冷战,急忙嘬唇三声短哨,旁边一间木屋中登时飞出一物拦截男子。男子铆足劲一脚踹去,却被那玩意钩住了右脚,未及他反应,耳听嗤嗤之声不绝,但觉腿上一阵清凉,再低头一看,一只小号机器蜘蛛八只脚正钉在自己腿上,四柄螯刀如风轮般切割自己小腿皮肉,血肉模糊映入眼帘,男子这才觉得疼,他下意识把脚一甩,情急之下力道奇大,竟把钉在腿上的小蛛甩飞出去,但小腿同时被八支刀足活生生地扯下一大条肌肉,男子吃痛站立不稳,单膝跪倒在地。

    也是命有定数在劫难逃,今日合该是铜棍男子的忌日,他连遭妖医各种机关伤害,此刻右腿是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了,看着黑黪黪汩汩冒血的腿伤,男子神色一萎,一口气再也秉持不住。

    被甩飞的小蛛远比大蛛灵活,半空中它身子一转,突突突地将四螯八足都射向男子。可怜这横行江湖的男子已到了强弩之末,铜棍不在手中,只能用肉掌格挡,却哪里再有之前的神武,只拨开一螯一足,剩下的三螯七足结结实实扎在了胸腹面孔之上。

    铜棍男子一时并未气绝,瞪着仅剩的右眼怒视妖医,凄声如切似割:“我安豪杰今日命丧宵小之手实不甘心,便化作厉鬼也要找你索命,我咒你所求不得,命丧女子之手,哈哈哈哈!”四笑过后,铜棍男子扑地身亡。

第三十五章 大宫殿

    阔面男子攀上崖后正看到安豪杰触发了栅栏机关,他发一声喊想来相救,但崖边距小院尚远,奔到院门口时已到了安豪杰四声惨笑,他一跃而至同伴身边,手探气息全无,仰天一声哀啸,弓身向妖医杀去。

    妖医惊叫,抱着兰花调头钻进小楼,顺手拨动门后机关,一具带刺木闸轰然坠落,锋刺直迎冲上来的壮汉。

    壮汉眼见安豪杰惨状,料知妖医住所古怪颇多,是以加了一百十二分的小心,看看木闸盖顶砸下,急速中一个千斤坠使出,硬生生地钉在原地,木闸在眼前轰然而落,尖刺被崩得木屑乱飞。壮汉双拐一痛重击,木闸被打得稀烂。

    缪成施展轻功,早已从树冠之上连番鹘跃,隐在侧房屋脊之后观察局势,见壮汉打碎木闸,若容他进入小楼,给妖医来个“瓮中捉鳖”那还得了!趁着壮汉进楼的空当,缪成自屋脊倒翻而下,挺剑直刺壮汉。壮汉耳听八方,背对缪成剑锋单拐架开,另一怪随身形转动猛砸。

    缪成撤剑横削,一招“毒蛇游枝”贴着来拐抹向壮汉手指,壮汉急忙应付。此一番交上手来,二人均没了顾忌,个个抖擞精神全力相斗,一时竟分不出高下。

    妖医抱着兰花跑上三楼,跳上卧床,一脚踹开床边墙壁。原来他在此处安了条逃生滑索,寻常都是玩的,今日才派上正经用场。他抱着兰花跳上挂在一端的小车,松开卡扣,重力引着小车向楼后的绝壁滑降而去,他玩惯了这个,还如往常一样兴奋地大叫起来,却不成想给楼前缠斗的二人送了信号。

    壮汉双拐猛然震开缪成长剑,扭身向楼后追去。缪成穷追不舍,二人且打且走,绕过小楼,穿过树林,一路斗到绝壁之下,正瞅着妖医带着兰花滑到壁下,一闪身躲到一块大石背后不见了踪迹。

    壮汉怕石后又藏着妖医的什么鬼蜮伎俩,未敢冒进,只在崖下与缪成苦苦缠斗,却越发力不从心,给缪成渐渐克制住了,时间一长,恐怕要栽在这小白脸手底下,心中急急忙盘算取胜之法。

    斗了将近百招,一颗大树后突然闪出一个花色身影,是浑身湿透的令上工。他掉入潭中虽未受伤,但仍是给水面砸得要得要不得。待爬上岸,他心里挂念着吴霜雪,远远尾随着争斗的二人来到崖边,瞅准机会冲到了大石头后面。

    壮汉要抢的人里也有令上工,因此见到他出现略一走神,被缪成抢了个先手,突刺数剑逼开了两步。

    缪成记挂着妖医,趁此空当也闪到大石背后,只见其后有一处半人高的石洞,矮个男子正好钻了进去。耳闻身后铁拐击到,缪成回剑格挡,借铁拐劈砸之力反冲到石洞边,一扭身回了连环三剑,逼开壮汉,自己一矬身倒钻入洞内,正想着如何挡住敌人不叫入内,忽觉头顶震动,一股恶风自上压下,他抬眼望去,只见一堵千斤大石朝着自己顶门力压而下,左右躲闪不及,立时便要毙命在这石穴之内。

    妖医一进洞便鼓捣机关,但这里消息年久不用早已老化,是以直到缪成进洞他鼓捣好了。

    缪成听到洞内传来一句“小心了”, 他艺高人胆大,先是挺剑朝上奋力一刺,但觉一股奇大压力传到手中,只得撒手放剑,同时身子借力连续后滚翻入洞内,耳闻沉闷的岩石相撞之声,洞口光线登时消失,一面巨石将洞口牢牢堵死了。

    身后不远处传来妖医得意的笑声:“哈哈哈哈,断龙闸放下来了,看臭大脸怎么抓我。”

    缪成暗道好险,额角微有冷汗沁出。若非上刺那一剑使巨石在将落未落之际略微一顿,自己就是逃得了要害恐怕也逃不了全身,可惜了跟随自己十年的师门长剑,从此葬身石下了。

    稍稍定神,缪成晃亮火折,前方五步,洞高可供常人直立,妖医站在那里仍是抱着兰花。兰花披头散发,两条金属假肢露在袍外,满脸惊惧尴尬,矮个男子杵在一旁,担忧之色写在脸上。

    缪成心下不快,妖医偏在自己进洞之时放下巨石,明摆着为难自己,但此时有求于人,小不忍则乱大谋,他平静片刻后问妖医:“这是何处?”

    “这是我的逃生密道,怎么样,厉害吧?”妖医得意地摇晃着大脑壳。

    缪成再问:“我们如何出去?”

    “一直往前走,到了大宫殿就出去啦。”

    “大宫殿是何处?”

    妖医不耐烦地道:“大宫殿就是大宫殿,你们外乡人哪儿那么多问题,尽管跟着我。”言罢抱着兰花转身便走。

    吴霜雪再不愿被这丑八怪难受地抱着,身体四肢使劲儿扭动,妖医只得把她放下,四人延洞鱼贯而行。

    此洞成自天然,其内阴暗潮湿,霉味扑鼻,不时有些拇指大的甲虫在脚下爬来爬去。洞体空间忽大忽小,勉强可供单人通行,四人不断变换身姿过缝钻隙,脚下略感上升,走出去约有五里地,前方只有地面一处窄圆洞口可供通过。

    众人伏地,缪成先将火折扔到窄洞外,只见前方洞隧较为开阔平整,接着先探双手出洞,扒着石壁探出头去,结果双肩卡在洞上,他不得不退回先过单手,如此在过肩之时仍废了好大力气。

    妖医较缪成矮小,但也费了半天劲才钻出洞来。对于吴令二人来说,这个洞就足够宽余,他们十分轻松便钻了出来。

    缪成左右观察,只见洞口一旁倒着一方断口齐整的霉烂木材,洞口上方石壁挂着一根断脚木头,看来两根木头原是一体,断木之位正好掩住洞口,应是有人故意留下的,或许是类似修陵人留下的脱身暗道。

    壁上木材连到撑顶木梁,对壁又是一根支柱,形成一个防塌支架。前后是一条两人宽的方截面洞隧,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副木架支撑洞顶,木架上有火盆,不过其内早已无油,貌似是条寝道。方才妖医讲到大宫殿,然而从未听过喊谷群山周边有什么大宫殿,最近的城郭也在百里之外,十有**这里是哪个王侯将相的地宫了。缪成不愿惊动亡魂,走一步算一步,先设法到外边再说。

    妖医带着三人缓步上行,约有半里路程暗道转为下行,其间拐过七八道弯,前方出现一条直道,火光中只见地面疙疙瘩瘩起伏不平,待走近看,竟是数千块骷髅人骨,数百双黑洞洞的眼窝齐刷刷地盯着闯入者,吓得兰花惊呼一声。

    妖医安慰道:“没事没事,这些东西再也修不好了,放心踩上去。”

    缪成料知此间必发生过重大变故,便问妖医可否知晓。

    妖医道:“洞那头堵死啦,这些人怎么死的我哪里知道!”

    缪令吴小心行走,都不想触碰亡骨,只有妖医大咧咧哗哗啦啦地蹚着碎骨。众人很快走入一条死胡同,其内尸骨成堆,墙根上一大团破烂棉絮压在人骨之下,腐气冲天。

    妖医一跺脚踏断一根腿骨,陈年的霉菌老灰四处飞扬:“哎呀呀,忘了大事,以前都是小蛛先上去垂下绳索,这番没带它,我可上不去了,怎么办怎么办?”急得他转圈跺脚,一时间逼仄的空间里荡得全是粉尘。

    缪成伸手止住妖医,来到墙根,抬头见竖井宽有五尺左右,上方不远处传来亮光,他叫妖医稍安勿躁,将火折交给矮个男子,自己纵身跳起,四肢横撑井壁,再跃再撑,转眼便钻出洞口。

    待出来,缪成发现身处一间残旧的伙房,自己是从大灶里钻出来的,屋内锅碗瓢盆一应俱全,不过灰尘厚覆,显然年久失用,一行足迹通向门口,料想应是妖医此前来过时留下的足迹。

    缪成找到两条扁担一截粗麻绳,再解下腰带,勉强结够长度放入洞中,把三人一一拽将上来。

    妖医道:“这里便是大宫殿啦,里边有很多好玩的,一会儿带你们一一见识,跟我走吧。”

    树影东斜,四人出屋,惊起满院杂草中的鸟雀,只见一处破败院落遮在树荫之下,身后及左右共七间瓦房是清一色伙房,门窗脱落露出屋内各样炊具,几柱烟囱已然残断,房顶也露着个大洞,屋檐下瓦片碎了一地。仅灶火便是如此阵仗,此地规模恐怕不小。

    妖医带三人出花墙月亮门,门外是一条野草覆盖的青石小巷,再往前走,巷子旁青砖矮墙内均是独门独院,其内均是一色二层青砖小楼,显然曾是住人之处。一路数来,料想此地鼎盛之时恐怕要住下百户,现如今只有根根衰草在屋顶摇曳,一片残颓之景印刻世事无常。

    再转过几处巷角,穿过一扇只剩半边朱门的大门,缪成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一座大殿磐坐在前,殿前是左低右高一大片长满野草的广场,场中似有沟渠,其上架着三虹飞桥。过飞桥又是一座大殿,再低处又是一座。大殿再下可见残瓦绵延,像是众多屋宇整齐排列,目力可及之处隐见一条城墙横亘,建筑似乎到墙而止,再远处便是渺渺苍山。

    广场两边是笔直的高墙,两墙各有相对一门,缪成身对面的墙后也是楼檐台角,应与身后走过之处相同。

    广场地势依山上升,右侧仍是一条桥渠一片广场一座大殿,共有三座殿连上前方三座稳坐一线,再后是一座高楼巍峨耸立于高山之麓,楼后群峰稳如泰山,托起远方洁白纯净的一座雪山。

    除了妖医见如惯常,缪吴令三人直是被如此恢弘手笔震撼身心。

    缪成不觉长长呼了一口气。虽此宫如今顶漏梁断柱倒墙倾,早已被山花野草占据,不见了盛时丰姿,但单就其占地之广阔,楼宇之浩繁,宫殿之高稳,便是钟玄皇城也有不及,难怪妖医一口一个宫殿,但自己着实不知此处是何人所建为何人所用,又为何事衰败。

第三十六章 凌霄殿

    大宫殿别有洞天,极盛之时想必是哪朝哪代的王都,然而昔日的王侯将相已被如今的山花野草代替,其兴几何?其败几何?

    缪成将满腹的疑惑化为询问,得到的答案却不得要领。

    妖医回答道:“那谁能知道。我早些年在崖下玩耍,不经意间发现了这条山洞,一路走下来就到了这里,之后便隔三差五来这里玩耍。这里大得很,大房子里有好多铁棍铁棒,小房子里有好多床柜板凳,不过我最喜欢上高楼去玩,那里有好多机关,有些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是怎么造的。走走走,先去上楼看看。”言罢就像是孩童急于展示秘宝一般,拉起兰花就走。

    缪成身有要事,本想着请到妖医后立刻赶路,没成想半路杀出个泼教,将妖医逼入密道,此刻重见天日,虽然心中藏着极大的好奇心,但仍不忘肩上重任。他道:“此处下次再看不妨,还请神医先随在下回京。”

    妖医既来了兴趣,怎么肯罢休,他和缪成磨了几片嘴皮子,忽然眼珠一转,诈道:“哎呀呀,你看我的大蛛小蛛都没带在身边,修理的工具一件没有,可巧我在高楼上备了一套,要想我随你去修人,得先去取了器具才行呀。况且折腾了一上午,我早就饿啦,你不饿么?高楼上有吃的,走走走,先填饱肚子再说。兰花你饿么?”

    吴霜雪哪里听得懂他说话,只能皱眉摇头。妖医也不废话,钳起她的手转身就走,缪成无奈,令上工更无奈,只得先随这憨子上楼。

    殿侧本有道路可行,但妖医偏把众人带进第三座大殿之中。登上两层基台,大殿正中一条通衢直贯而出,殿内空旷,只边角杂乱地摆放着四具武器架,架子早已翻倒,地上凌乱地散落着短棍长杆,还有狼牙棒双节棍之类的兵器,料想此殿应是一座武殿。

    众人出殿过桥,渠水早已干涸,留下龟裂泥底。走了老远才进到第四座大殿,只见其内仍如前殿一般置有武器架,不过兵器都是枪矛槊殳之类。再往前,一殿满是各色刀器,一殿满是长短宝剑。缪成原以为此宫或是前朝遗留的行宫,此番一探,并无半分皇家气氛,倒满是江湖景物,一时不明就里。缪成问妖医前几座大殿所放何物,妖医说里边都是些棍棍棒棒斧头镰刀之类。

    出了第六殿,登过一座三层圆坛便到了高楼脚下。远望此楼已觉得形高势沉,到了底下仰望,直如蚂蚁看树一般。

    楼基有前方大殿大小,呈八角形状,冲云七层,楼层越高楼围越小,最上层似如亭台一般,只有支柱无有墙壁,倒似个望台。此楼形势虽然宏伟,却也是残断破损野草茂盛,不过主体尚且稳当,看不出有倒塌的迹象。台阶一旁折着一面大匾,字面金漆斑驳,用重楷书着“凌霄殿”三个大字。

    妖医大大咧咧走进楼里,吴令二人乖乖地跟在后边。缪成心下忽然生起一丝怪异的感觉,飘忽不定摸不着痕迹,眼见妖医消失在楼角,他再不多想,迈步跟了进去。

    楼内底层正面供着大肚弥勒,佛像下摆着十几个破烂的蒲团,两旁壁上都是罗汉金身,看来此间主人笃信佛教。佛像后有楼梯上二楼,三人已经上去,传来突突踏板之声,缪成迈步跟上。

    二楼形似迷宫,铁板竖隔,弯弯曲曲绕了一圈又通向三楼。

    三楼倒怪,全是些吊着的麻袋,里边装的不是稻麦粮食,全是些铜铃铁角,一碰叮叮当当乱响。

    四楼除了十余根支柱外空空荡荡。

    五楼八壁包着厚厚的沙包,沙包残破,地上洒满细沙,倒似被什么人打破了一样。缪成也就多看了两眼,上方忽然传来妖医阴险的笑声,但听机括之声不绝于耳,缪成急忙冲向楼口,但为时已晚,一块铁板急速闭合,将楼口堵了个严严实实,推之不动拉之不开,紧接着身周一暗,却是五层的窗户也给铁板堵上了。

    妖医得意的声音透过厚铁板传来,听上去十分沉闷:“我说不想跟你走就是不想跟你走……我带兰花先在这里玩上几天……你要是有本事就……在花园等你……出不来……哈哈哈哈……人太凶……我不会回来修你。”

    黝黑冰凉的铁板如镶似嵌般将窗户封得严丝合缝,只有手指粗细的圆孔透入一丝光线一缕空气,千斤铁闸早已无情地斩落,踏在六层凌乱的脚步声已消失多时,空气中满是灰尘与霉菌的味道,幽幽暗暗好不自在,缪成上上下下查看了三趟,楼身竟无一处破绽可供脱身。

    他肚中灸肝炙胆,说不出地郁闷。本以为请医之行就是水到渠成之事,然而到喊谷之后连番遇挫,先是不知从哪里冒出个泼教垦魂堂前来抢人,接着阴差阳错地来到宫殿废墟,自己更被半痴半傻的妖医连哄带骗地禁锢在这高楼之上,师门长剑也折在了密道之中,断龙闸下险险搭上自己一条性命。这凌霄殿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蛮力更是动摇不了门窗丝毫,难道自己便要被如此困死不成,自己生死事小,王爷托付事大,高荃获救的希望难道要折在自己手里不成?

    他越想越窝火,胸中一口恶气无从发泄,突然化为凶狠一拳砸在殿柱之上,一击之力打得楼板上扑簌簌落下几丝灰尘,整个殿堂都似被铁拳捶得嗡嗡作响。

    楼内似有异样,寻常木柱石柱击打上去不会发出如此嗡嗡之声,看来此柱应为金属浇灌而成,其内又是空心方可成声。他又对着柱子捶了两下,感觉入手坚硬,传声性良好,自己似乎想到什么却又抓之不住。

    忽然一个模糊的人声从楼下传来,吓了缪成一跳,他先凝神防御,接着慢慢走下楼去,走到梯口,取出一小锭银子当做探路石扔到下层,银锭滚落发出笃笃之声,静了片刻并未发生什么情况,缪成一跃而下,双臂环抱,取了个“万国来朝”之势守御四方,然而四楼并没有什么飞石暗弩来袭击他。

    缪成这次加了十二分小心和细心再逐层探查,从五楼到一楼佛堂,全都是来时的景物,看不出哪里能发出声响,但自己明明白白地听到了声音,肯定不是幻听,他又跑上五楼,仍是空无一物,只有装满铃铛的麻袋和破烂的沙包。

    缪成心念一动,刚才是击打柱子之后才传来的声音,莫不是这柱子有古怪,想及此处,他又是奋力一掌拍向铁柱,嗡嗡之声响起不久,楼下传来了刚才那个模糊的声音,听上去好像在说“再击”。缪成又拍了几下铁柱,声音清楚了不少,但总是重复着“再击”二字。缪成停手,声音随之消失,击打铁柱,“再击”之声又起。他心想反正一时半刻也出不得楼去,这击柱传声说不定暗藏出楼之法,便依“再击”指令击柱。

    缪成抡开双臂发力击打铁柱,刚开始左一掌右一掌声声震耳,接着频率渐快掌掌相接,间隔越来越小,“再击”之语也越来越快,倒似催着缪成击打一般。再后来缪成打发了性子,借机发泄这一路上心中的愤懑,双掌翻飞如车辕转动,已然分不出哪是左掌哪是右掌,只闻一片嗡嗡的金属振鸣回荡在楼堂之内。

    随着缪成击柱加速,楼下“再击”之语也越来越响亮越来越简促,到了一个极点后,突然给出一句“够了”。

    缪成一愣,但手上仍未收势,仍是暴风骤雨出掌,下边那个男子声音喊了起来:“可以啦,可以啦,手不疼么?不用再打了!”

    这一通酣畅淋漓的发泄令缪成怒气全消,此刻双颧红润,额沁细汗,浑身暖洋洋得极为舒坦,心情好了不少,他冲着楼梯口回应楼下那人:“敢问楼下是何方神圣,为何一直躲着藏着不肯现身?”

    男子爽朗笑道:“后生可是怕了,既然有此功力能把老道召唤出来,为何没胆量下来见上一见?”

    缪成微感纳罕,不知他所言“召唤”是何用意,但觉着此人语气平和,并无敌意,不妨下去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刚到一楼楼口,便看到暗沉沉的空间里亮着一团光芒,在弥勒佛肚子上拢着一片淡淡的幽蓝,隐约一个人形亮影盘坐在上。缪成走下楼梯近前观瞧,只见这个人影骨瘦如柴,散发披肩,方面虬髯,最格格不入的是,他是穿着一身松散的道袍坐在佛爷的大肚子上。

    人影感知缪成走近,微合的双眼轻轻睁开,其后一双眸子亮若明星,精光四射,他微笑着瞅着缪成,神情倒似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亲切,他一开口,楼壁八方立刻响起了浑厚的声音。

    “自打我长睡下去,你是第二个唤醒我的人,前一个后生痴痴傻傻,话也说不明白,你这后生看上去还好!”人影懒懒地伸了个懒腰,眼睛向着铁窗小孔透过的光线瞧去,半晌方幽幽问道。“我来问你,现在是何年何月了?”

第三十七章 不南不北

    缪成被妖医阴了一招,坐困凌霄殿,却鬼使神差地惹出了一个奇离古怪的影子,任他想破头,也弄不明白这个一言一行直如真人的影子是什么来头,难不成世上真有鬼神?可偏偏自小在节朱山达真观受的教导都告诉他世上绝没有鬼魂魍魉这些东西,可也着实猜不到是何方奇术竟能把人影存留,更能如常人一般对话,一刹那犯了迷糊,连人影对于时间的问题也未听到。

    人影也不急躁,就这么笑眯眯地看着满腹狐疑的缪成。缪成瞧了半天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忽然纵身跳上佛像,探手触摸光影,手指一探即过,手背上映下一片蓝光,果然是光影无疑。

    人影佯嗔道:“你这后生可有些无礼了,前番那傻孩子可不像你这样动手动脚的!”

    缪成想想也是,不论形制如何,他实实在在和自己对话,君子慎行,自己不可失却礼数,忙跳下佛像施了一礼:“在下失礼,请您见谅。”

    人影微微一笑:“认错即无妨,见到老道如此模样还能保持镇定,说明你不是一般人呀!后生,你召唤老道是受人指点还是误打误撞?”

    缪成道:“在下恰巧击打铁柱,听闻楼下传来‘再击’之语,便试着连击下去,不知……不知道长在此,多有惊扰,赎罪则个!”他也不知怎么称呼这个人影,干脆便如常人称呼罢了。

    人影道:“一切皆是缘法,看来你到此也是命中定数,后生,你先讲讲你是怎么被困凌霄殿的。”

    缪成微感诧异:“道长怎知在下是被困此地的?”

    没半钱重的蓝色光线一本正经地说道:“老道又不是瞎子,铁板铁闸都锁上了,况且这里本就是老道的魂塔,到了我的地盘焉有我不知之事!”

    缪成惊喜并起,忙问道:“既然如此,烦请道长打开机关,放在下出楼,在下身有要务,委实耽搁不起。”

    人影道:“切莫心急,年轻人最容易浮躁,老道当年便是深受这急躁之害,一件大错事令得如今仍在还债,奉劝后生你先稳住心神,在我这里聊上片刻,接下来再看你有无出楼的缘法。”

    缪成联系到此间怪异,怕又是妖医捣鬼,猛地心头火起,厉声喝道:“休要作怪,不论你是何人,背后有谁在操控,劝你速速放我出去,不然我发起性子来将此处砸为齑粉,看你还能不能现形!”

    人影一惊,接着不怒反笑:“你这后生好大的口气!好大的肝火!不如这样,我作壁上观,你先试试看,爱怎么样怎么样,瞧瞧你能把我怎么样。”

    缪成气往上冲,发了性子一通乱打,可这楼里哪儿哪儿都是铜浇铁铸,便连蜡烛也是一根铁杆,只是漆以木色油蜡罢了,手脚毕竟是肉长的,即便仗着有功夫,打铜打铁也会疼,可叹长剑没了,不然好歹给这里画个大花脸。

    这通发泄果然未动人影分毫,缪成环壁四顾,并找不到什么地方射出光线,再看人影一直坐在佛像上,料想机关或许在佛像上,便绕着笑面大肚佛转了两圈,对着可疑之处点点戳戳,但除了印证佛像也是铁铸的之外并无一点收获。

    人影笑道:“怎么样,奈何我不得吧,看后生你底子不错,老道有些兴趣,想试试你的身手,怎么样,敢不敢与我切磋一二?”

    缪成冷哼一声:“你一片虚无的光影罢了,我便站着不动你又能奈我何?”

    人影道:“不要这么狂嘛,我先打你胸口一掌,看你吃得消吃不消,看着,我可发掌了。”言罢跳下佛像,不紧不慢地抬左臂挥出一掌。

    这一掌哪里叫出招,直愣愣慢悠悠地朝缪成胸口推来。缪成方才触碰过这光影,心下有底,站在那里别过头去理也不理。

    光掌离缪成胸口还有半寸,人影又开口提醒:“真的不防?”

    “有本事你便吹出个大天来!”

    “好,那你接住。”人影掌离缪成胸口半寸,蓦地如光似电般击出。

    缪成只觉一股大力压在胸口,忙凝气抵抗,但外力甚大,内力屏障一冲即破,气息被滞住化解不开,身子随即腾空而起,背后一痛,咣当一声,竟是合身飞撞到背后铁壁之上,一撞之下,胸口滞涩徒消,肺中憋着的一口气瞬间如江河决堤般涌泄而出,迫得咽喉鼻腔如撕似裂,接着中掌处传来骨裂剧痛,一时又喘不上气来,全身汗出如油,一张俊面憋得胜赛鹅肝。

    人影站在蜷在地上呼吸不得的缪成身边,看他痛苦难耐,并未让他多挨,伸手在他背上拂了几下。缪成只觉一股清流注入心肺,浇熄了闷在胸腹间的熊熊烈火,剧痛也渐渐消失,片刻后呼吸正常,他抬起头来,望向人影的眼神更加困惑。

    “你究竟是什么人?”

    “怎么样,现在肯不肯平心静气地听老道唠叨唠叨?”

    缪成乃大气之人,非但不以人影的暴击为忤,反而暗自惭愧。“方才是晚辈不敬了,还望前辈原宥,前辈手下留情,晚辈已被您打明白了,还请前辈赐教。”

    人影呵呵一笑,轻轻拍了拍缪成肩头,每一拍都如沐春风,身子骨舒坦得不得了,显然是在帮缪成复原刚才那一计重击。

    “后生好底子啊,吃我那一掌竟然仍能保持神志清醒,难得难得,不知你师出何人?”

    缪成恭敬道:“尊师节朱山达真观葳菱仙人。”

    “节朱山?没听过!青年,此时是何年何月啊?”

    缪成一愣:“今年岁在甲子,今日是八月初九。”

    人影微一迟疑:“如今皇帝是哪个?”

    “今上是黄龙大帝。”

    人影一皱眉:“是我问的不对,调顺那小子距今多少年了?”

    调顺是前朝的皇帝,距今恐怕已有百年,此人难道是调顺年间之人,那可太也奇怪了,缪成虽然惊讶,但还是如实相告。

    人影轻叹:“倏忽间已是百年,果真逝者如斯,想来外边已变了大样,嘿嘿,老道呀老道,一颗尘心未了,还在留恋红尘,牵挂之人终是刻在心头了……”言罢又是两声凄然长笑。“……罢罢罢,随他去,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自是身在毂中,诺言未变,初心未改……”

    人影在那里自言自语,缪成垂手恭立摸不着头脑,只觉此人说不出的古怪。要说古怪,自打进了喊谷,怪事遇到的还少么,能救死扶伤的呆子,能打人杀人的机器蜘蛛,满口胡语的男女,不明原因抢人的泼教,一条密道一座大宫,现在又受困碰着这个神神叨叨的影子,缪成狠狠摇了摇头,似乎身在梦中想强行醒来。

    人影看到缪成摇头,先是一愣,接着哈哈大笑:“你看我只顾着顾影自怜啦,倒忘了后生你,来来来,我们赶快进入主题,你不是说身有要务吗,咱们办完了事赶紧让你出去。”

    缪成深深一揖,言词恳切道:“前辈有所不知,晚辈的小主人因溺水而失魂,特地来喊谷请妖医前去施治,实在不敢在此多耽搁,还望前辈大人不计小人过,先放晚辈出楼,晚辈完事后必定第一时间回来听候前辈调遣。”

    “停停停,别前辈晚辈地啰嗦,酸里俗气得听着难受,咱们就以你我称呼罢了。另外你要晓得,并非是我不放你出去,老道实在也无法施为,让你赶紧配合也是为了让你早时出去。还有你说的……妖医,可是肿眼泡,丑脸一张,穿红戴绿,精通机关术的那个孩子么?”

    缪成道是。人影哈哈一笑:“缘分呐缘分,此人便是上次唤醒我之人,当时他带着一只机器蜘蛛,也不知怎么触碰了机关被关在殿里,后来我醒来与他说起话来才发现这孩子痴痴呆呆,什么也问不明白,更没什么功夫底子,无法完成我之重任,本以为他便要困毙于此,不料他鼓鼓弄弄,竟不知在何处找到了此殿的总阀,破了机关扬长而去,呵呵,不得不说这也是本事呀!”

    缪成心内起急,没想到这人影如此啰嗦,眼神随之流露出急切。

    “从现在开始,咱们别的再也不说,直接进入主题。我先来自我介绍一下,我道号不南不北,百年前俗名南北,早年做下一件悔事,杀了几个不该杀之人,救了几个不该救之人,爱上一个不该爱之人,负了一个不该负之人,哎呦呦,又扯远了,总之是在此赎罪。后来我业障难消便要死去,亏得一位奇人相救,把我渡到塔内,他说世人创立武艺不易,怎可轻易让它们失传,既然这些招数都是给你灭的,那就由你好好回想仔细统合,将来等个有缘之人来传续下去。”

    听来听去,不南不北倒像是要传授缪成武艺,他方才显露的一手着实凌厉,可一来此时此景提出如此要求,未免太过唐突,再者,达真观虽不禁门徒习练他派武艺,但需提前征得师长同意,若无师长首肯便擅自习练他派武功,便要面临被驱逐出山的惩罚,缪成此刻坐困铁塔,又哪里去找葳菱道人,这功夫是万万学不得的。

第三十八章 逼人学艺

    凌霄殿奇人不南不北要传授缪成武艺,却吃了个闭门羹,蓝色人影眨眨眼睛一时没了言语。

    按理说习武之人没有见绝艺而不心痒的,但缪成搬出一个师门不成文的条例来搪塞,等了百年才遇到如此天资卓绝之人,授艺者的渴望自然强过学艺者百倍,他哪里肯放走缪成,思虑片刻后说道:“看你年纪轻轻怎么如此迂腐!非常之时非常之地,何必墨守陈规?”

    缪成回道:“只是师门有规,弟子有信,非是我不想学。”

    “就是学了你也未必能出得塔去,不学就连一丝一毫机会都没有了,你刚才不是身有要务么,怎么这会儿不去管啦?”

    缪成深感矛盾,一方是师门禁律,一方是颖王重托,此刻左拉右拽让自己十足为难,看来忠孝当真难两全。他再问道:“除了学艺一法外,当真再无出路了?”

    “有哇!”

    缪成闻言一喜,急忙问道:“那是何法?”

    “你也会那傻孩子的机关术,破了机关就出去啦!”

    缪成心中刚刚阳光乍现,这一句话又催得阴云密布,一时决断不下。

    不南不北劝道:“年轻人做事怎么如此扭扭捏捏,大丈夫行事果决,今日破了师门戒律他日诚恳解释便是,我就不信能教导你这么个好徒儿的师父那么不讲道理,能把你活剥喽?就算真有翻脸那日,你从我这里学去一身本领,不是我夸口,只要加以时日,这江湖上再没几个人是你敌手,你又顾虑个什么!”

    缪成眼前现出高荃活泼俏丽的脸庞,平日里他常随伴颖王左右,对这个可爱的小郡主十分喜爱,何况自身受罚与救条人命比起来,那真是小巫见大巫了,自己为何如此糊涂,此刻心意一定,抬头应允:“那便请您指教。”

    “哈哈,孺子可教也,来来来,看这里。”

    不南不北一挥手,昏暗的佛堂渐渐明亮起来,周围又出现了六个不南不北的光影,只是光呈柔白,身后摆着如同前六殿内的兵器架,架上列满刀枪剑戟各色兵器。

    不南不北介绍道:“大抵天下武功,先分内外,再分白手器具,兵器又分着六大类,分别是剑刀枪棍四大门和两杂门。你使何兵器?”

    “长剑。”

    不南不北一弹指,一物自空而落,嚓地一声轻响,却是一柄长剑插入铁地板,剑身没地长有三寸,仅凭一坠之力便深入铁板,显然是柄宝剑。

    缪成拽出长剑仔细观瞧。剑身阔有三指,长有五尺,整剑长逾六尺,如镀膜般灰暗无光,只有剑刃剑锋处锋利异常,藏着逼人的寒光,剑脊暗刻飞霞流虹纹,剑格如祥云翻腾,剑柄如天宫擎柱,剑镡似如意倒嵌。缪成轻弹剑脊,但觉剑身坚实而不失柔韧,一剑刺出,破空之声有如筝鸣,再转格横削,声似风哮。

    缪成忍不住赞了一句“好剑”。不南不北道:“此剑名曰‘水虹’,当年是一位大师的兵刃,时隔百年,此剑无人润养,七色瑞彩也已黯淡,既然跟你有缘,你便拿它一用,若能出得了凌霄殿,你定要好好养护它,待你神功大成之时,此剑也将会大放异彩。”

    不南不北伸指虚点一名白色身影:“现在我便开始传授你绝世奇艺,你无需硬记,我自有方法叫你记牢。”

    白影光芒渐盛,从身后兵器架抽出一杆白影方天画戟。

    “这六人每人教你七件兵刃,四十二件兵刃基本已囊括绿林行家,便是再有创新那也万变不离其宗,每一件兵器招式都是当年神兵榜高手集合天下武学而提炼的精华,我先教用法,待你学会再教破法,破法是我自己创出来的,二者皆是绝艺,你需全部学完破完方可开启楼内机关!”

    白影屈膝竖戟摆好起式,接着戟刃下劈,刺格夺砍舞动起来。这套戟法大开大合威风凛凛,隐隐似有万马奔腾之势,两侧戟刃极尽巧妙,能功能守,两只戟眼夺人兵器鬼神莫测。不南不北在一旁嘴里没闲,每招每式为缪成释法,将舞戟要领一一传授,一趟戟法直传了三百余招。

    蓦地蓝光一闪,不南不北仗剑与持戟白影斗在一处,白影仍使戟法,蓝影却施展出破戟法。

    缪成从未使过大戟,本以为其多是野战将士破阵攻伐所用,此刻观看蓝白光影实战,一招招一式式精妙绝伦,大觉自己见识浅薄。

    方才独自演招,白影一枝画戟旋转翻飞,戟刺戟刃戟眼处处均有妙用,合枪刀戈钩为一身,变化巧妙威力无穷,缪成思忖自己在他戟下走不过三十个回合便要挂彩,本以为就此已是造极之术。待看到蓝白双影对决,一只下巴险些掉下脖子。威武雄壮的白色大戟在蓝色长剑下处处捉襟见肘,长剑多抢近身,招招刺向大戟挥挡不及之处,大戟稳重雄浑,但被轻巧灵动的长剑招招刺向弱点,一时间连遇败招,白影被长剑刺中后均是一滞,伤口瞬时被染上蓝色,不一会身体各要害已是蓝莹莹一片了。

    缪成看得心神俱醉,心想不南不北哪里是在传授兵器绝艺,这明明是以此为媒,在向自己传授破兵绝艺。

    他转念又想,万一入楼的是个使戟之人,不南不北岂不是要教他用戟法一一破了众兵刃,场内四十二件兵器,件件相破不得有上千部套路,这古怪影子好大的本事!

    蓝影破戟结束,白影已被染得如青花瓷一般。不南不北虚指一划,白影复净,空中多出一枝光影画戟送到缪成手中。缪成本以为拿之虚无,没成想光戟入手沉重,压得双臂一坠。

    不南不北一指白影:“你应已记下不少,不过还需加强,再同白影同步习练一遍。”

    缪成记性虽佳,但若在平时学这三百路戟法怎么也要三天,也不知此处或是此人有何异法,只觉脑袋里已然牢牢刻上了白影舞戟的身形,然而一练起来才发现脑子里有没有和能不能使出来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一路大戟舞下来,记忆虽半分不差,但是手脚却总跟不上节奏。

    不南不北又叫缪成习练一遍,这次勉强舞和,不南不北说练习尚需时日,慢慢融会贯通即可。接下来又教习破戟法,哪里出剑哪里是法门,不南不北直是毫无保留细致入微地凝神指点。

    水虹在手略感沉重,挥舞起来速度略慢,但与大戟相较,长剑终究是使惯了的兵刃,练起来得心应手,破戟法学起来比戟法快了许多,一遍即成。将将一个时辰过去,缪成已渗汗珠,体力倒是其次,脑力着实耗去不少。

    不南不北也不问缪成领悟了多少,又把光戟扔给他,叫他再舞一遍戟。缪成依言舞全,不南不北点头,说已成了七成,手一挥,不南不北的白影化作缪成的身影,他道:“这便是你舞戟身影,你不是一直想着出去么,只要把自己的影子逐一破了,机关便开了。”

    缪成嘴巴撇到了耳垂,四十二件兵器先学再破,就是不累死也得渴死,这机关也不知是何人所设,明摆着难为人。

    不南不北貌似读懂了缪成的心思,挥手一指,楼板某处翻下一块机关,墙内露出一只兽首,口中吐出一缕清水,翻出的那块是槽小池,接住落水再吸向他处。

    缪成知道此楼玄机颇深,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捉摸不透的,与其费尽思量,不如施愚公之恒,早些脱困才是上策。他走到小池边饱饮一肚子清冽甘甜,不南不北出现在身后,伸掌抵住后背,只觉一股绵力传来滚滚暖流,沿着督脉上大椎穿行至百会,继而飞流直下印堂,在人中汇入任脉,转性化为一支冰凉爽快的清流,下廉泉过膻中穿关元,潜入二阴便又化为暖流,行长强走命门徐往上行。在不南不北的助力下,缪成小周天行了三周,顿感疲劳消尽神气清爽。

    小憩之后开始破戟,白影依戟法舞将开来,招招锋芒毕露,缪成习练之时并未体验出多少戟法的威力,如今站在对面,方觉不南不北传授给自己的戟法有多凌厉,刚躲过刺来的戟刺,戟刃便随之横扫,自己长剑一格,戟眼便跟着绞来。缪成一慌,破戟法一招都没用出来,使出了自身功夫抵御,不一刻小臂一痛,长剑握之不稳,咣当一声跌落地上,白影随即停攻。

    缪成右手被戟刃刮伤,抬手看伤处完好,只有淡淡消退的白印,但是痛楚真实。不南不北在一旁连连摇头:“我教你的戟法何等精妙,你自身功夫能抵挡几招,下次一上来便要将破戟法使出来,莫慌神,死不了人的,让他戳几下,疼疼就习惯了,再来!”

    缪成拾剑再斗,脑中破戟法唤现,这次破了两招后,一个心快手慢,被戟眼绞下了水虹。拾剑再战,每次便进步一些,破的招数越来越多,身上中戟便越来越少,白影就越来越蓝。约莫又是一个时辰过去,戟法终被一一破解,当水虹沿戟杆削去白影手指时,整个光影化成一缕轻烟飘然散去,方天画戟亦随之消散不见,楼内传来一阵机括运作之声,想来这第一关算是破了。

第三十九章 传道受业

    凌霄殿奇人不南不北强逼着缪成学武,大半天下来,才破了一个戟法,要等所有兵器全练好破完,天晓得会到什么时候,缪成身负救人重托,怎能不急,但不南不北不急,非常耐心地教授讲演,又指导缪成练习并破解了单刃手戟、重镰、铁骨扇、长戈、铁树镗、阴阳双钩。

    单刃戟、重镰、长戈、双钩技法与大戟款款相通,不同的只是形制与招数,是以学起来颇为迅速。

    铁树镗树头庞大,挥舞笨拙,练之不易,但镗法取大巧若拙之诀,学起来也不算吃力。

    铁扇合若尺笔,开如刀斧,扇骨内又藏着飞针暗器,开开合合变化繁杂,缪成在这一关上延磨甚久方才通过。

    待水虹刺入铁扇人影的胸膛后,白影同兵器架一并化烟而去,机杼声第七次响起,动静却比之前大了许多。

    不南不北如是解释:“小机簧牵动了大关节,再听几次这声音,你就能出去了!”

    缪成虽有不南不北帮助恢复内力,但精神仍感疲惫,看看剩下的六个白色光影,感觉已经过去了半天有余,照这样的进度下去,就算出去也要三五天之后,那时妖医早不知跑到了哪里,可是急也无用,只能一步一步走下去。

    接下来不南不北教缪成练习第二杂门中的兵器:半月短斧、护臂钢爪、和合满月铲、流星锤、大钺、铁牌和子母铜锤。

    此门内满月铲、大钺、铜锤均属重兵器,习练时废了缪成不少力气,饶是满头大汗,不南不北还说只给了最小的样式,若是十足分量,便最轻的大钺也有八十余斤。

    短斧、钢爪倒是易学,铁牌却有些难度,它原属防具,在实战中多配合刀剑使用,可不南不北教的牌法纯玩铁牌,藏攻于守,稳扎稳打。牌面冲撞有如大锤,牌缘削切好似钝斧,看似笨拙的铁牌在老道手中挥舞翻飞,尽取妙用。

    最头疼的是流星锤,缪成从未使过软兵器,一上手便屡屡出丑,练习时最大的敌人不是白影,而是锤索另一端的自己,锤头总是不讲道理地往身上招呼,也数不清在这关挨了自己多少砸,好不容易破完七件兵器,缪成直感觉耗去了两天有余。

    如此这般不吃不睡,只靠清水与内力支持,缪成又练了四大门的兵器。刀剑枪棍虽不如杂门样式繁多,但是招数变化却更为精巧,习练起来也更费神。

    棍门先后习了齐眉棍、拐子、铁锏、九节鞭、白蜡杆、狼牙棒、双节棍。

    因之前见识过垦魂堂两位高手用过棍和拐,所以缪成此技法格外留神。不南不北的棍法不似安豪杰势大力沉专以力量取胜,他的棍法多使磕、绊、封、缠之法,一条棍使开让对手处处受限。而拐法却沉稳中肯,长柄、短柄、握柄处处皆有妙用。

    铁锏与狼牙棒沉稳,白蜡杆韧长,但均非难练。

    缪成对软兵十分不在行,虽已有流星锤的功夫,但在习练九节鞭和双节棍时仍是耗去许多时间。

    枪门习练了红缨枪、短殳、长矛、***、三股叉、钩镰枪、双头枪。枪法灵动,暗合剑道棍法,缪成在此进展顺利,只在***上有些滞涩。

    刀门习练了单刀、飞刀、偃月大刀、圆月弯刀、朴刀、菜刀、鸳鸯钺七关。

    越往后招数越多变化越繁,仅在单刀一关上就让缪成饱享兵器之王的威力。

    菜刀和鸳鸯钺属于短兵,练的都是近身功夫。

    大刀和朴刀属于长兵,练起来威猛凶狠。

    圆月弯刀外刃如刀、内刃如镰,一握柄既感别扭,不过还是习了个六七分。

    飞刀一关,不仅要持刀习练近身搏击之技,更要一手暗器甩得又快又多又准又狠,一招“凤凰振翅”,仅腾空一翻的功夫就要掷出十二柄飞刀,刀刀相接刀刀中的,便如凤凰振翅挥下片片火羽一般,便此技就耗去将近两个时辰。

    到了剑门,对面兵器架上列着长剑、匕首、重剑、软剑、长铍、箭杆、雌雄剑。

    缪成本以为到了自己擅长的门路,应该可以很快通过,没想到“兵中仙客”挽留他的时间是最长的一个。

    越是技艺娴熟,越不易破旧立新,缪成从未想过长剑除了剑身外还有别的破敌之处,没想到剑格可以用得如钩似戟,剑镡可以点穴如笔。一招“反客为主”,剑身回刺,左手二指夹注剑身,右手一弹,剑柄如棍横扫。

    长剑耗去缪成大半时间,接着破了短匕首、重阔剑、软细剑、双剑和长杆剑铍。

    缪成本以为接下来是要习练弓矢,兵器架上却没有弓弩的白影,就只有箭杆,细细的箭杆一削即断,戳刺过于用力或受力略偏便会折断,本关练的就是手上的细微功夫,一要避敌锋芒缠粘牵引,二要见缝插针动若雷霆,也不知手里白光箭杆断了几百支,终于熬得绝技小成。

    当箭簇甩进白影左眼之时,缪成感觉自己一箭亲手射杀了过去的自己,如今已是一个重生之人。

    楼板内的机关第六次轰然作响,算算已过去了五六天。缪成从开始的不断疲惫逐渐走来,需要不南不北帮助恢复内力的次数越来越少,自己亦感觉神气越来越爽朗,看看面前微笑的不南不北,缪成心如止水,再无初入铁楼的燥烦与骄狂。

    不南不北道:“六关已过,现下只剩我一人,这最后一关是白手,虽名含七关,但能教你的实际只有四关。莫道白手易,诸兵无可敌。白手练起来费神费力,比之前六门又难了一层,这第一关要教你当年独步天下的白手‘天地廿二’术。其中天干十术,地支十二术,天地和合又运化六十术,看好了。”

    不南不北一套拳脚上天入地般打将起来,缪成只觉自己见过的拳法掌法好似都自其中化出,这“天地廿二”直如武术的老祖宗一般,招招取尽人体之极限妙用,变化于心智想象之外,说六十种变化是指天地相合之数,而天天地地搭配起来又是诸般变化,一套白手直打了一个时辰有余。

    经过数天的习练,缪成此时的领悟力已大超从前,不仅过眼即能入心,更能领悟到套路中的精髓,并看出一些破解之法。“天地廿二”打完后,缪成只用了两遍便将白手练到了七成,不南不北再传授以长剑破白手的法门,将将又是半日过去。

    第二关教擒拿倒是十分简洁,只有七式,名唤“摘星手”,一整套功夫学完破完也就两三个时辰。

    缪成边练边思忖,自己的“脚底踩风手里抹油快跑七式”与“摘星七式”道理相通,一手一脚暗含嵌合,待有机会时不妨将二者融合一处,不知效果如何。

    既想到了“快跑七式”,顺其自然地便想到了新任的小兄弟常余,想着若是再见着他,索性将“摘星七式”也传了给他。

    不南不北接下来传轻身功夫。

    轻功本以内力为基,以身法步法为表,老道只教了一套步法,虽然踏位精妙,躲闪迅疾,但缪成自觉此法并不如师父所创“快跑七式”来的简单明了更有效率,也不知是自己领悟较少,还是当真今胜于古。直到缪成抓住了闪转腾挪的白影,轻功一关才算破了。

    再下来是说招。

    不南不北尽说些缪成未见未学的招数,也不演示,全凭口述理解,要他在一炷香时间内找出破法。这同之前先传后破不同,这关只破不传,缪成略不适应,虽然缪成已潜移默化地养成看招破招的习惯,但这关还是花了六个时辰方才告破。

    四技授毕,不南不北却突然一笑。

    “下面这关不用过了。”

第四十章 解惑者也

    凌霄殿绝艺传授将成,不南不北留了个尾巴,说下面的三关不用过了,说得缪成一脸疑问。

    不南不北笑道:“这倒数第三关原本是考究内力的,可这一路来你受了我度给你的那么多真气,兼之你本来就有些底子,通过练招破招,早已习得了以外化内的本事。以后你只要使一分功夫,便会长一分内力,怕不出几年,世上再无内力可与你匹敌之人了。”

    不南不北略顿了顿,似是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转而叮嘱缪成。

    “不过你切莫高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人体总有个极限,水满则溢,小心内力反噬肉身。你一是要多收控心神,参悟天地大道,感受虚实之界,二来若有秉性良善天资聪颖之人,不妨输些功力给他助益。不过也就是你了,恐怕再也无人有如此机缘可以修得这以外化内的功夫,他们只有以内修内了。”

    缪成问道:“那我只要把功夫全传了给他,他不就可以外化内了么?”

    不南不北摇摇头:“天时地利人和再无今日之极,又怎能是传个功夫就成的!”缪成仍是不解,但并未追问。

    不南不北续道:“内力不用考究了,倒数第二关‘武道’也已在六关之内传授给你。武道应天道,事事无常,行善除恶才是本分,你需多多参省,若不自勤自警,便将直堕魔道,那时可就凶险万分了,我也只能点化于你,至于以后的路怎么走,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最后一关是个‘缘’字,缘之一物最险于情字,男女是情,父母是情,朋友是情,阿猫阿狗亦是情,心不动业不起,缘将尽人无力,我当年成也因此败也因此,造化着实弄人,不知你日后机缘如何,总之我已尽到了自己的责任,可以安心长眠了!”

    缪成听得不南不北凄凄惨惨的语调,不知为何脑海中浮现出父母、颖王、高荃、常余等亲友的脸庞,更吃惊为何会有司天监朱珠与妖医的兰花浮现,心虽如止水,但情根未断,这一石直击得心底那一汪镜水粼粼滟滟。

    不南不北自顾自地道:“或许还会有人再闯凌霄殿,但那时我能否苏醒亦未可知。不过如今只有你贯通七门绝艺,希望你出去以后可以广大凌霄殿神功,不枉那位奇人的一片苦心,也不费我一番悔意。”

    “不过你本艺用剑,出去后还需先巩固剑术,切不可各艺杂用,你心志未定,恐遭强艺反噬,待剑道大成后再一一钻研他道,更切勿以为自此便可天下无敌,当知天外有天!当知跬步千里!”

    “你尚需时日将所学融会贯通,一定要戒骄戒躁。也不用谢我,他日大成后,若还记得老道我,抽空回来殿前烧些纸钱便是,切莫牵念!切莫牵念……”

    和着渐行渐远的话语,不南不北的蓝色光影渐渐黯淡,眼角眉间似有一份凄凉与不舍,但嘴角饱含笑意,直如解脱了一般。

    佛堂重归昏暗,缪成百感交集。

    与不南不北共处数天,已然让他心生师徒之情,他心里明镜似的知道不南不北再也不会现身了,或许他本就早已逝去百年,只留下残影还愿,但情便是情,恩便是恩,缪成仍是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对着不南不北刚出现时坐着的大肚弥勒磕下头去,嘴里轻轻地道了声“师父”。

    突然一记震颤,缪成猛然惊醒,淡淡月光穿过窗棂铺洒在佛堂内。缪成侧躺在地,不知为何沉沉睡去,亦不知睡了多少时辰,不过照着神清气足的精神劲儿来看,怕是睡了不短。

    此刻铁楼门窗已然全开,看来机关已撤。缪成望向佛像,那里除了笑嘻嘻的佛爷外空无一物,他心生一种不真实感,感觉之前发生的种种皆是梦境,而静静躺在身边的宝剑水虹让他知道一切非虚。

    然而缪成不知道的是,这凌霄殿机关玄妙,感觉过了将近七八天时间,实则只耽搁了两日两夜,学艺之事只在脑中进行,他在下楼看到蓝光之时便已晕倒,直到醒来未曾挪动身体半分。

    缪成此时不论身心都似换了个人一般,俗情杂念仿佛烟消云散,一颗心恬淡虚无,全身附着着一股至纯真气。他转身出楼,回想起妖医说他在花园等他,但花园是何处缪成并不知晓,看看凌霄殿后一片空地,不远便是群峰,显然没有花园的踪迹,那天看到众大殿之前屋宇横亘,花园莫不是隐在那处?

    想及此处,缪成拔足奔跑,迈开腿倒把自己吓了一跳。凌霄轻功不自觉地便使将出来,只五纵便已到了前边大殿旁。缪成一喜,散开脚步飞奔了起来,只闻耳旁风声不绝,没一会便跑到了第一座大殿之前。

    前方一座大墙挡路,缪成想着试试刚学过的轻功,紧跑两步飞身跃起。从前过如此高墙他只能双手够着墙头再扒上去,如今这一跃高出墙头半人有余,直直地飞过墙去。

    缪成也未想到轻功已至如此境界,看墙那边是几株矮树,身子直坠过去,空中腰眼一拧,伸脚踏在树枝上,借力在树枝上连跨几步,树枝压弯,他便如下楼梯般稳稳走到地面。整个跳跃、踏枝一气呵成,自己也不禁喝了声彩。

    月光映照之下,原本嶙峋的假山长满了野草,池塘也浮着厚厚的一层水葫芦,失去了人气,这里真真地变成了一座花草的乐园。

    缪成知道找对了地方,但前方亭台楼阁勾心斗角,妖医身在何处并不知晓,妖医一举一动都在表示不想和自己走,自己若是一呼唤那便成了给他报警,看来自己只有做些傻功夫,一间间房子细细筛查了。

    抬头望,明月斜挂东天,时近黎明,正是常人酣睡之时,自己只需在能住人的房子找便是了。他跳上屋顶,略过凉亭望台,直往小楼平房一间间探查起来。

    未寻几间,老远便听到鼾声如雷,除了妖医恐怕没别人了。缪成跳了过去,俯观此处是一座无墙的三合小院,正房内妖医的呼噜把破窗户震得微微颤动。缪成落地推门,门未闩上,进屋只见床上合被躺着妖医和兰花,妖医吹着大鼻涕泡兀自酣睡,内侧兰花瞪着大眼睛,显然是被吵得睡不着觉,见到突然有人闯进屋子,本能地惊叫了一声。

第四十一章 跟我走吧

    吴霜雪担惊害怕受了不少罪,那天被紫星人丑八怪牵着上了这座莫名其妙的大楼的六层,也没注意他搬弄了什么机关,只听到楼梯口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接着整座楼连续发出震动和声响,她回头一看,楼梯口已经被一块厚铁板牢牢地封住,把那个紫星人打手隔在了楼下。

    丑八怪冲着楼下叽里咕噜地喊着紫星语,厚铁板下则传来剧烈的击打声和语气恼怒的紫星语,二人像是争吵起来,接着丑八怪做了一个得胜的姿势,转身牵起吴霜雪又上了七楼。

    令上工吃过丑八怪的亏,也不敢上前硬拦,只给了吴霜雪一个“边走边想办法”的手势。

    上了顶楼,清风四面吹拂,这里被建成一个凉亭,面积十分宽敞,正中央放着一架滑翔翼似的机器。丑八怪不由吴霜雪挣扎,硬把她用“安全带”绑到了机器的下缘,再把自己绑好。

    令上工再忍不住了,上前问他想干什么,丑八怪把大手一挥,吓得令上工赶紧躲到一边去了。

    吴霜雪只感觉脚下一轻,跟着机器滑出了七楼,重心一坠,空气便稳稳地托住了机翼,滑翔十分平稳,没用两分钟时间,已经落到了第一座大殿前方的广场上。

    下了滑翔翼,丑八怪带着吴霜雪穿堂走巷来到一间屋子里,他把门反锁后便跑出去不知干什么了,大概半小时后屋门打开,丑八怪端着一个大盘子走了进来,盘上摆着两只烧鸡,烧焦的多鲜嫩的少,内脏都没掏干净,但吴霜雪实在挨不住肚子里的饥火,一口气整整吃了大半只。

    吃完鸡,丑八怪硬拉着吴霜雪游园,指指这儿说说那儿,显然是为她介绍美景。吴霜雪无奈地跟随着,园中哪里还能看出什么景致,哪儿哪儿都是荒草野花,便当真是世外桃源摆在眼前,她哪里有这份心情,如何摆脱这家伙的禁锢才是最要紧的。

    这一游直到夕阳西下,丑八怪又烧了两只鸡,也真亏得他能在这杳无人烟的地方弄来鸡肉,八成是捉的野鸡,这次吴霜雪几乎没怎么吃,一来上顿的还没消化,再者心情也不好。

    晚餐过后,丑八怪猛地把吴霜雪往床上一推,她以为丑八怪要使坏,抡起金属义肢卯足了劲儿朝着他踢去。

    这一脚力量真够大,把个大个头的丑八怪踢得倒退了四五步,但却没生气,笑嘻嘻地又凑了过来,吴霜雪哪能叫他再接近自己,两条腿踩单车一般连环踢去,这下可把丑八怪惹恼了,也不知他从哪儿翻出一条绳子,按住吴霜雪五花大绑捆成了一条。

    吴霜雪大喊救命,但她知道唯一可能救自己的令上工如今被困在了那座高楼的楼顶,除非他有攀岩者的本事,否则今天自己就算毁在这外星人手里了。

    她并未放弃抵抗,正想着如何反制紫星人,紫星人却并没再碰她,只是给她盖好一床破破烂烂的脏被子,自己往外侧一躺,没一会竟打起了呼噜。

    吴霜雪暗道好险,又有些哭笑不得,哪里能睡得下去。

    鼾声如雷,吴霜雪一夜无眠。

    第二天,疲倦不堪的吴霜雪又被丑八怪拖去游园。这园子还真大,游了两天都未重样,晚上回程时惊奇地发现令上工缩头缩脑地跟在后边。他比划着手语,说自己从塔上找到绳子索降下楼,走到园子里找了一天,叫先稳住丑八怪,晚上他在想办法救她一起逃走。

    仍同昨晚一般,丑八怪很快便睡着了。吴霜雪苦苦等待令上工,可不知为何迟迟不见他出现。迷迷糊糊睡着了,却被丑八怪打鼾吵醒,偏在这时瞅到屋子里进来一个高大的黑影,此情此景,给谁能不惊恐,吴霜雪吊起嗓子大叫了起来。

    妖医被兰花尖叫之声惊醒,正没反应处,缪成已将兰花揪出了被窝。

    妖医怎能叫兰花给人抢去,翻下床来就要回抢,缪成伸指连点他胸口大穴,本以为功力精进之后定能制住妖医,没成想憨阿牛只是怪叫了几声,身子略顿了顿,仍是合身扑向兰花。

    这真是奇哉怪也,难道妖医身上的经脉全与常人不同么?纳闷归纳闷,缪成是绝不会叫妖医在碰到兰花的,手用力腹提气,托着兰花后跃跳出房去。

    憨阿牛紧追出来,急得快要哭了:“你个臭凶人,干嘛抢我的兰花,快还给我,不然我叫大蛛小蛛拆了你!”

    大蛛小蛛早在喊谷便毁了,缪成哪里怕他这威胁,但见妖医对兰花如此上心,心念一转:只要牢牢拿住兰花,妖医便会乖乖和自己走。

    看看妖医又扑了上来,要换做不久前的缪成,打是打不得,说又说不清,只好一味躲闪。可凌霄殿的一番奇遇让他脱胎换骨,早已褪去从前的死板之心,此刻一掌拍去,打了妖医一个跟头,这一巴掌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伤不了内脏要害,却能让他皮肉受些苦。

    饶是阿牛憨性十足,被缪成拍了十几巴掌后仍是吃受不了,他倒会撒赖,往地上一坐,哭丧着脸嚎了起来。“你欺负人,把兰花还给我还给我!”

    缪成想笑,又有些过意不去:“你只要乖乖跟我走,去帮我修好一个人,我就把你的兰花原原本本交还给你,若是不听话,今生就再也别想见到她了!”

    妖医一听条件如此简单,立刻把头点得小鸡啄米一般:“好好好,一切都听你的,你可万万不能说话不算数,也不能伤着兰花,我们赶紧走吧,早修好早放人。”

    缪成伸指捏断了兰花身上的绑绳,将妖医双手捆住。妖医此刻得到了缪成的许诺,已变得老实听话,根本没想偷奸耍滑,此刻怕是比缪成还要急着治病救人。

    缪成知道兰花不通官话,只打手势示意她跟随自己。

    吴霜雪见这个紫星武者对自己比较客气,相比丑八怪,他还算靠谱,又知道他武力强大,更不敢逆了他的意,便由着他左右,只要不危及生命,其他走着瞧吧。

    缪成领着二人穿园过池向外走去,不一会令上工窜了出来远远地跟着,缪成并未介意。

    令上工对吴霜雪打手语致歉道:“这园子太大,迷路了。”

    吴霜雪气得别过头去不想理他。

    不一刻穿出一扇破旧的大门,左方天际渐白,便要天亮,就着曙光,隐隐可见前面沉着一条山谷,四人下谷,看近走远,直到日近中天才走到一处巨石坍塌阻塞的山口。

    塌方形成一面高有数丈的陡坡,要换了常人,爬上去怎么着也得小半个时辰,还得保证足够小心,免得半壁失足。但缪成身负达真观“灵鹤七踏”与凌霄殿轻功绝艺,这小小峭壁如何能拦得他住。

    只见他先将兰花合身高高抛起,随即纵身一跃,在兰花上升之势将消未消之际,左手抓牢她腰带,右手与双脚稳稳攀附在崖壁之上,接着又是一抛一跃,如此五次,未用半盏茶时间,二人便站上了崖顶。

    缪成示意兰花在崖顶静候,接着翻身下崖又带上了另外二人。崖壁另一边高度较低,缪成背着三人几坠几停,便已到了平地。

    过了山口,前方再无阻碍。众人走到山谷外的一个小镇时天已擦黑,缪成找了间客栈安顿下来,让掌柜帮忙买了四头骡子。

    第二天一早众人上骡前行,到了一座小城换骡为马加快速度,一路晓行夜宿,三天后过午进了钟玄城。

    缪成引三人入王府,叫仆役先安顿好兰花和矮个男子,自己带着妖医直奔颖王寝院,老远便听到会客殿那边嘈杂纷繁,显然是出了什么事。缪成提起妖医一路飞奔,翻上殿顶,正看到院子里一名老者袭击颖王。缪成想也不想,抖手使出凌霄绝艺甩手箭,一道灰芒激射,水虹直取老者后心。

第四十二章 千里追踪

    大宁境内的马匹在耐力和负重上见长,十分适和货运,用于商队远途及军队粮草辎重运转再合适不过,但在战场却登不得台面,体型小速度慢,基本无法满足轻重骑兵的需求。

    北方的忒渠人驰骋于草原大漠,不会走路先会骑马,马匹数量比人要多上十好几倍,好马自然不在话下,然而其自大舜初创之时已而统一了漠北,常年与南方的农耕民族不睦,偶尔和平一段时间,通过互市提供给南方人的也是自己不骑的劣马老马。

    是以大舜大宁所有王公、权贵、将军、精锐都要买西、北两个方向求马。

    西域马膘肥体壮,长于速度,正好满足权贵的奢好与骑兵的突袭要求,但是西域马价格不菲,一匹好马将及等身的上等丝绢,不过朝廷和权贵有的是方法盘剥民脂民膏,买起马来成批成队,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听雷城正处于忒渠与西域的交通咽喉,扼守着雪山与大漠之间的通商平川,自古以来便是西方最大的马市,到了齐家人掌控边城之时,怎能眼睁睁看着大把大把的银子被马贩子赚走,城北守着一大块优质的牧场,喂牛喂羊岂不可惜,于是便买来西域和漠北的良马自己培养。

    久而久之,听雷城养马的规模越来越大,好马越养越多越养越精,已占了中原引进马匹总量的三成,兼之齐家尚武,有这么一家子武夫当着雄关,于礼于兵,西域方向的贩马帮几乎都挂着齐家的旗子,一来一往满满的都是过路费,当真称个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又有钱又有刀,在西疆草甸大漠之上,哪个敢不给齐家面子,偏偏这次在长林外遇上了刺头,把自家救回来的两个异邦人劫走暂且不说,羽箭竟然敢射向小城主齐骕,齐家众人吓得完全顾不得发火,只把眼睛一闭,看这回怎么和老城主交待。

    少年应声扑倒,齐骏大叫一声,两跃跳到跟前,伸手扶起齐骕查看伤势。

    齐骕不住咳嗽,嘴里只管喊疼。齐骏焦急地翻过他的身子,却见羽箭并没扎进身体,而是掉到了地上,再仔细端详,原来是少年在追击劫匪的时候迫不及待地在马背上套上了异邦人士那怪衣服,这衣服直有铁布衫的功效,挡去了凌厉夺命的箭簇,这回少年的玩性倒救了自己一命。

    齐家人急急围来,见二公子无恙,都实实在在松了一口气。

    清点伤亡,王冰和赵方身被羽箭,虽不致命,但已无法继续追击,坐骑则只剩两匹能跑。

    听雷城少城主心头窜起无名业火。自打奇艺学成后,除了父亲齐枭,自己在听雷城左近还未曾遇到敌手,可近日连续两次栽到那帮不知名的劫匪手下,自己的兄弟更险些被杀,这一口恶气怎么能咽得下去,不讨个说法,自己少城主的面子往哪里搁!

    他一股倔强执拗冲上头顶,直接下令:“康师傅带大家回城,我和夏师傅继续追下去,后援按我的记号寻来。”

    康在山年长持重,劝齐骏道:“少城主万万不可,你二人势单力孤,对方仍有十数名好手,继续追下去恐怕有失,不如先回城禀告老城主再做商量。”

    齐骏冷笑两声,更加犯了牛劲。“区区小贼何足道哉,我定要一一诛之!夏师傅也不用去了,我自己追。”言罢翻身上马。

    夏霓川哪敢叫他一个人追下去,赶紧上马追去,康在山无奈地摇了摇头,带着余下人等回返听雷城求援。

    齐骏与夏霓川直到天亮也未能赶上劫匪。之前是因劫匪步行,齐家有马,这才在破庙遭遇,这一次劫匪也有了马,齐夏二人的坐骑虽属良骏,但须不时地寻找踪迹,这一耽搁,是以并未追上。

    齐骏一口恶气憋在胸中,不住地鞭抽马臀。马儿也知主人心意,发了性子狂奔,可是一夜奔驰,耐力终究有限,前腿一个趔趄,险些把主人掀翻在地。

    夏霓川惊出一身冷汗:“少城主且住!如此追下去,就是人吃得消马也吃不消,若把马累垮了,咱在这荒山野岭去哪儿再找。不如先歇歇脚力,咱也下来吃口干粮,这边有我在,管保丢不了那帮歹人的踪迹。”

    这一路狂奔,已令齐骏发泄了不少胸中积郁,他也不是鲁莽之人,之前头脑发热犯了拗劲,此刻听劝,慢慢地放缓了速度,来到一条溪边歇马。

    歇了没一阵,齐骏又要追击,夏霓川苦苦劝住,马儿这才吃了个囫囵草饱。

    将近午时,二人到了一座大镇甸,先买了四匹换乘之马,成色虽然一般,但寥胜于无。

    夏霓川向居民打听劫匪的踪迹,有人说一个时辰前见到一伙紫衣人骑马驾车穿镇而过,并未停留。齐骏闻言上马便要去追,被夏霓川苦苦劝下来,好歹吃了碗面条,这才换马上路。

    这一追直追出三天三夜,二人除了吃饭歇马始终身在马背,三昼夜未曾合眼。齐骏青年神气,又有一身俊功夫,只是略感疲惫而已,但夏霓川已人近中年,功力差着齐骏远了,这一路奔驰十足难熬。

    前边的劫匪似是知晓身后有追兵,也是不住脚地跑路,一个跑一个追,远远近近拉着大锯,不知觉间,直是奔出千里有余。

    这天下午眼见一条白练练的大江拦路,对岸江雾后藏着一座大城,城后是茫茫青黛。

    对岸,劫匪刚刚下船,十数骑拥着一架马车向城内奔去。齐骏大急,左右寻找船家,奔出三里外才觅到一艘小渔船,船小只能坐人,马实在是放不下,齐骏便把六匹马统统送给艄公,叫他全力摆渡。

    小船摇摇晃晃渡了大半个时辰,齐骏在船头急得站起来又坐下、坐下来又站起,但他一个西疆人,寻常连片大点的湖泊都没见过,又怎能习惯白浪翻涌的椒江,脚底下起伏晃悠颠来摇去,搅得他胃里也是翻江倒海,强压一口气不叫把上顿顶出来,脚下却虚浮了,一个栽歪险些掉到江里。

    好不容易脚踏实地,齐骏方才感觉身子又归还了自己,这是他生平头一次坐船,但他暗下决心,这最好是最后一次。

    二人奔至城下,见郭高池深,城门内进出的车马行人络绎不绝,门楣高悬“钟玄”二隶,齐骏一愣,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从西北并县追到了中原大宁都城。

    到了人多脚杂的钟玄城,夏霓川登时失去了劫匪的踪迹,一脸无助地看着齐骏。

    齐骏自遇劫那夜起眉头就没有舒展开,他深知追踪之技最忌人多,是以并不埋怨夏霓川,只是带着武师跑遍了钟玄十三座城门,确定劫匪并未出城后,这才进城找个客栈先住了下来,夏霓川早已累得骨软筋酥。

第四十三章 没钱处处难

    齐骏自认为并不贪图豪奢,但身为听雷城少城主,自小在金山银海中长大,专管漏财的手指头缝怎么能并得拢。都说“穷家富路”,出门在外,住宿总要找当地最好的客栈,求个“净静”二字,伺候好了,打赏钱都够包场用的。

    然而此次千里追击实属偶然,他身上本没带多少银钱,又买了四匹马,入城之时已是寥寥无几。武师夏霓川也好不到哪儿去,两人里外一通划拉,翻出来半角银角和十来个铜钱,住脚下的好店肯定不够,又不愿去差的店里将就,齐骏无奈,只得拽下腰间那块流火坠金的焚海火玉扔给掌柜的。

    “这是我家传佩玉,先搁你这儿押着顶房钱,回头我还来赎,仔细着点,摔了碰了你这店可赔不起!”

    常言道店大欺客,掌柜的只瞥了瞥焚海火玉,便将白眼一翻。

    “要是京师的主顾来,押些黄龙玉、白脂玉、翠石什么的也不是不行,不过你这红得发黑的石头是不是玉咱可不敢确定,您是外地来的吧,我说您出门直走再右拐,上‘有道’当铺给朝奉们瞧一瞧,到那边保准能凑够房钱!”

    这一张不冷不热不阴不阳的脸气得齐骏就要发作,但自古强龙不压地头蛇,出门在外,和气第一,夏霓川急忙拉着红了脸的齐骏出了客栈。

    找到了当铺,夏霓川也不敢叫齐骏进去,自己揣了火玉,费尽口舌,最终攥着可怜的十两银子出来。齐骏也冷静些了,不问当了多少,只随着夏霓川再回客栈,好歹算是歇下脚了。

    鸡鸣三遍,五更梆子远远传来,曙光穿破凉夜,宵禁结束,街上已传来早出人匆忙的脚步声,卖早点的小商小贩担出热汤包子煎饼油条,叫买叫卖的声音交织在薄薄的晨雾当中,与倦意掺杂,叫人又不想起,又睡不稳。

    当到的银子有限,夏霓川为节省起见只要了一间房,他请少城主睡床,但齐骏最反感这一套,强推着年长的夏霓川睡了舒服的地儿,自己要了一床被席地而卧。可他终究是个公子哥,纵有一手漂亮功夫,但仍是娇皮惯肉,躺在又硬又凉的地板上翻来覆去。

    这一夜当真是翻江倒海,夏霓川累狠了,沾枕头便呼呼大睡,鼾声如春雷绵延不绝。

    齐骏哪里听过这道场,塞耳朵、捂枕头均无济于事,向把他踹醒,又着实不忍心。这一路追击自己都快受不住了,难为老夏这么跟着,自己忍忍挨着,躺着总胜过站着。

    人在失眠之时,越想睡着越难睡着,反而想着反正睡不着,干脆不烦神了,爱咋地咋地,如此这般,反倒能见周公。

    一夜杂梦,梦中仍在追赶劫匪,左右总差着那么一步,离到极近之时,偏偏身子好似陷在泥潭当中迈不动腿,这般追追赶赶,前方天空忽然闪出十万天兵,喊打喊杀中万箭齐发,所有箭枝都不偏不倚扎向了自己的肚子,慌得他猛睁眼醒了,摸摸肚子,好端端一片白肉,里边倒是咕噜噜叫唤了一声,原来是饿了。

    街上越来越热闹,齐骏一骨碌身坐了起来,窗外日光明媚,已近辰时,他推开窗望下楼下,窄窄的街道上人来人往,早点香气扑鼻,只闻着味,几乎都能嚼到馒头的香甜,口水瞬间溢了满嘴,肚子更加饿了。

    夏霓川早他起来,已没了踪影,桌上留着张纸条,写着出去找东西吃,叫齐骏在客栈等候片刻。齐骏趴在窗台上直勾勾地盯着街对面的馒头铺,迫切希望夏霓川带着十几个热腾腾的大馒头立刻回来,可左等不回右等不来,齐骏实在饿得慌了,索性下了楼。

    踅到馒头铺旁,才后悔没问夏霓川要些零钱带在身上,摸了摸身上,再没什么硬货,只有袖中一方描金丝帕还算拿得出手,他不好意思地凑到老板大娘身前,压低声音问道:“这位大姐,我用这个换个馒头成么?”

    胖大姐热心肠人,瞅瞅齐骏,看看丝帕,已经明白了,笑嘻嘻夹了三个雪白大馒头,又盛了碗葱花丸子汤。“这么好看的手绢咱还是第一次见,兄弟尽管往饱里吃,不够再添。”言罢抖开丝帕看个不停。

    齐骏红着脸端着汤碗盘子坐到角落,也不管食客们好奇的眼光,埋下头呼噜呼噜狼吞虎咽起来。三个馒头一碗热汤下肚,感觉才五成饱,还想再吃,却不好意思了。

    悄悄起身出了馒头铺,蓦地寒光一闪,眼角余光扫到斜对面茶楼,临街一人看似随意四处打量,实际眼珠子始终不离自己左右。此刻他汤足饭饱,神气大涨,索性一转弯进了茶楼,就在这人对过坐了下来,笑嘻嘻瞅着这个白净男子。

    白净男子先是一愣,很快恢复神态,冲着齐骏回了一笑,接着起身直冲齐骏走来,这一照面反倒让齐骏有些不知所措。

    男子并未落座,而是从齐骏身边一划而过,隐隐香气飘在身后。齐骏正在纳闷一个男子怎么配戴香囊,耳侧一个尖细的声音钻进耳朵:“夏师傅有难,公子请跟我来。”言罢直行而去。

    齐骏一惊,听雷城在中原并没什么仇家,难道是夏霓川早晨招惹到什么人了?还是说紫衣人发现了自己行踪?这男子声音尖细,身戴香囊,难不成是宫中的宦官?若真如此,夏霓川是和皇宫内院攀扯上了?

    他一时心乱神疑,转身看那人已走出四五步,如今不知对方是敌是友,不如先跟出一段路去,找个僻静地方再详细询问。

    男子穿街走巷,倒尽往人多的地方挤,齐骏遥遥跟随,不便近身。拐过街角一间鞋铺,齐骏竟把人跟丢了,他正在抻着脖子四处搜索,身下有个阿福头小娃拽拽他的衣角:“你是齐家大少爷么?”

    齐骏颇感意外,怎么京城里一个小童竟知晓自己名号?他轻轻点头。

    “这个给你。”娃儿伸小手递给齐骏一张纸条,“姐姐说把纸条送给你后你就会给狗蛋买糖糕吃,狗蛋一次吃五块糖糕,一共五文钱。”接着挓开五根小指头。

    齐骏苦笑一声:“呃……小弟弟,我今日并未带钱,要不你晚上到钟华客栈找我拿?”

    小娃嘟着嘴摆摆手,学着大人口气说道:“你们外乡人说话最不算数,罢了罢了,娘说吃一堑长一智,狗蛋吃亏就长个儿!”

    这娃娃说话声音不小,嫩兮兮得格外清楚,周围行人纷纷对这个哄骗小孩儿的外乡人投来鄙夷的眼神。齐骏多心高气傲的一个人,被娃娃呛了一口,脸上一阵红一阵紫,又不能对小孩子发作,只能哑巴吃亏,急忙转身逃开。

    转到一处僻静角落,齐骏展开纸条,其上写道:

    夏师傅被颖王虏获,囚在山北王家夼。

第四十四章 勇闯王家夼

    听雷城少主初来乍到,身无分文,在钟玄城处处吃瘪,就算他不像一般大户的纨绔子弟,也十足抹不开面子。

    偏偏颖王府又来找自己的麻烦,囚禁了夏霓川,愁得齐骏眉间起山。

    颖王的大名在大宁哪个不知哪个不晓,然而听雷城与颖王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夏霓川久在父亲身边任事,不曾听闻他与何人有过节,颖王为何将他囚禁?是老夏早晨招惹到了颖王?还是说紫衣人根本就是颖王的人,被自己狗撵耗子般追了一路,如今要报复回来?

    左右思量,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听雷城在中原没什么根基,也没什么朋友,告密“太监”显然不是为帮自己,恐怕更多的是皇室争斗里颖王的对头,借此机会叫颖王树个听雷城的大对头,他家主子好从中得利。

    思虑及此,齐骏不禁冷笑,暗骂两边都不是好东西,然而他心高气傲惯了,又兼身负绝艺,根本不把什么颖王、紫衣人、大内阉侍放在眼里,当下问明王家夼方位,拔足出城。

    出永安门,沿黄石山西逍遥池东北行。齐骏腹中有食,精气神俱长,到了没人的地方,索性奔跑起来。一路向北,见大江折而向东,老远便望见山水之间一马平川,其上星罗棋布散落着数座村子,其间阡陌纵横,水网密集,炊烟袅袅,粉墙黛瓦,时近中秋,农田里金光灿灿稻香扑鼻,风吹谷浪翻翻滚滚,一番恬淡的水乡景色,令齐骏心中一畅。

    看看方位,齐骏认准山根下一座大村直奔而去,到了村外溪边停下脚步,他微微犯愁。纸条上虽写道夏师傅被囚在王家夼,但并未指点具体门户,难不成还要自己挨家挨户寻找不成?

    正在犯难,不远处巷口探出一个脑袋,正是刚才在闹市跟丢的那个“太监”,他向齐骏招了招手,扭身隐在拐角之后。

    齐骏老大不愿意看那人鬼鬼祟祟的样子,心下甚感厌恶,但此时救人要紧,先跟了上去再说。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一座大宅院的偏门,齐骏停步问道:“便是此处?”

    “夏师傅就被囚在里边,公子有何筹划?”

    齐骏不答反问:“你是何人,为什么要帮我?”

    “小人是太子殿下的人。”

    “嗬嗬,我齐骏何德何能,堪使太子垂青?”

    “公子有所不知,这颖王素来蛮横骄狂,大结朋党妄图侵夺储位。太子爷宅心仁厚,始终不愿与一奶同胞的亲兄弟翻脸,可颖王再三触犯国法,私下里更是豪取田产强夺男女。”

    “那又关我何事?”

    “不瞒公子,您追踪颖王的打手们一入城,太子爷便已知晓,他老人家本想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今早他们竟公然抓走了夏师傅!”

    “你可确定?”

    “千真万确,满京百姓哪个不认识颖王的打手。”

    “可我听雷城是西陲的边境小镇,实在当不起太子厚爱。”齐骏阴阳怪气地回道。

    “老城主与公子闻名西疆,太子爷最是仰慕,前头一出事,他立即吩咐小的先来通知公子,公子武艺精纯豪气干云,对付颖王一干宵小不算太难,是以并未随意加派帮手画蛇添足,只着小的在这里引着公子,公子若有什么筹划什么差遣,您尽管吩咐。”

    齐骏确实未把紫衣人瞧在眼里,但听着“太监”那句“不算太难”仍是来气,倒像把自己看低了一截,他干笑两声:“感承太子爷美意了,这一帮鸡鸣狗盗之徒我还应付得了,此间再无他事,公公这就请回吧,代齐某向太子爷致谢!”

    “太监”闻言一愣,显然对这一称呼感到意外,但转瞬即满脸堆笑。“公子此行若是顺利也就罢了,倘若和里边动起手来,切莫说是太子爷通的消息!”

    齐骏冷哼一身,再不搭理那人,抬腿踹飞门板,大摇大摆地走进院子。

    偏门接着的是厨洗之处,几个洗衣的农妇惊得呆若木鸡,一名胆子稍大点的胖妇问道:“你找谁?”

    齐骏提中气大喝:“把管事的给爷叫出来!”

    众农妇一哄而散,齐骏跟着进了第二厝院,前边门内已冲出四名持刀紫衣人,房梁上也跳上了四名弓箭手,张弓搭箭瞄准齐骏,门后转出一名管家模样的男子,厉声喝问:“什么人胆大包天,竟敢擅闯颖王外宅?”

    齐骏侧着身盯着一缸金鱼看,正脸也不给这管家。“不知夏霓川夏师傅哪里得罪了各位?”

    “我当是谁,原来是听雷城少城主驾到,怎么着,这是来要人的?”

    齐骏仍不转头:“不然呢?”

    管家冷笑一声:“少城主也不问问我们为何囚禁夏霓川?”

    “把人交出来再问不迟!”

    “哈哈哈,久闻听雷城少城主胆大如斗,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你可知这院里边都住着些什么人,容得你如此放肆?”

    “我倒想长长见识,连看家狗都如此猖狂,主子得有多大能耐!”齐骏侧目瞅向管家,两道锋芒自眼瞳中射出,激得众紫衣人身上一寒。

    管家闻言暴怒:“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竟敢如此侮辱本官,叫你领教领教寒光阁的厉害。”言罢抬手一挥,屋顶四名弓箭手首先发难。

    齐骏暗夜追击时尚且不惧冷箭,此时白日中天,视线良好,他哪里将这四人瞧进眼去,看看四箭齐至,他只一抄手便将四支羽箭齐齐钳住,接着左右开弓,甩手将这四箭打还给了屋顶之人。

    紫衣弓箭手刚抽出第二支箭,第一支箭已经扎了回来,慌得四人急忙格挡躲闪。齐骏哪里给四人再搭箭的机会,他双手环抱鱼缸奋力一荡,满满一缸清水激射向上,水力巨大,直接将顶上四人冲下屋脊。

    地上的刀手见同伴吃亏,舞刀砍向齐骏,这四人练的短兵功夫,比之弓手又强了一分,四张刀片舞得漫天飞雪,挂着风声朝齐骏身上招呼。

    鱼缸沉重,但在齐骏手中便如玩竹篓篾筐一般,百十斤的家伙给他舞得上下翻飞,脚下“马踏飞燕”的家传功夫施展开来,对方单刀尚未斩落,鱼缸已逼到胸前,一旁挥刀横扫,大缸又撞入那人怀中。

    堪堪过了十来招,齐骏已摸清四人的刀法,其手头功夫虽好,但短于无阵法配合,只是各自为战,威力并不算大。即看明白了套路,他突然加力,缸缸抢攻,四名刀手渐渐支持不住,再斗一阵,一人胸口被扫了一缸,身子倒飞出去,未及落地已而昏迷。

    齐骏精神大涨,出招越来越快,三名刀手已被逼开一步距离,未久,一人被兜头扣在了缸下,齐骏索性一屁股坐在缸上,任瓮中人在里边挣扎,他只双手双脚格挡另两人的救援。

    便在此时,由内门处传来洪钟一般的声音,震停了场下的争斗。

    “全都住手!”

第四十五章 先礼

    夏霓川失踪,太**人告密,王家夼颖王外宅,一重重一环环都透着诡异,然而齐骏艺高人胆大,这些朝里的争斗是非全不在他眼中,心中唯一想的,是先把自家人安全救出来。

    齐骏大展神威,在王家夼颖王外宅以一敌八,打得只剩下两个刀手苦苦支持。便在此时,内门口忽然传来浑厚的禁令,两名刀手听令欲罢,齐骏哪里管他,跳下缸来仍是暴风骤雨一般攻击。

    喊话人见齐骏不肯停手,飞身抢入圈子,一掌推向齐骏。

    齐骏见有人截击,反手疾攻。

    喊话人稳如泰山地接了齐骏行云流水的三招,两名刀手趁机走开,抬起大缸,放出憋住了的那人。

    喊话人边拆招边说话:“少城主请罢斗,且听在下一言。”

    齐骏暗惊此人功夫了得,但两只手并未减缓。“放了人我就停手。”

    那人见劝他不住,便沉下心来拆解。齐骏要探探这人的路数,并未一味猛攻。十招一过,那人竟抽了一个空子连续后跃跳出圈外。齐骏未再追赶,双方罢斗。

    此刻院内又多了十数名紫衣人,簇拥着五位官衣男子,为首一人即是刚同齐骏浅斗之人,这人身材挺正面貌俊朗,一张白面五绺长髯,隐隐透着一股子官威。他左右各有二人,三四十岁年龄不齐,但个个透着凶戾之色,面相差了为首那人一大截,不过既然是武官,哪个去在乎他们的面相。

    为首官人抱拳施礼:“齐少城主亲临寒舍,白某未曾远迎,恕罪恕罪!”

    齐骏面若冰霜:“贵府好个迎客阵势,一般人哪敢登足!”

    “都是下人们不会办事,我自会好好处置,这厢再给少城主赔不是了!”官人深深一揖。

    齐骏吃软不吃硬,见主子谦逊,心头火气稍退。“夏师傅在何处?”

    “夏师傅自在堂内吃茶,少城主入堂即可相见。”

    “你们倒是客气,绑人来请喝茶,真是长见识!”

    “少城主哪里话来,我们何曾绑人,夏师傅乃是好言请来的。”

    “那就奇了,夏霓川什么时候交的好朋友,竟把少主晾在一旁,自己跑来喝茶?”

    官人微微一笑:“此间另有缘由,还请少城主到厅中一叙。”言罢一摆手,众人让出一条通路来。

    齐骏坦荡荡心定神凝,也不怕这里人多势众,径直跟随众人走向前厅。

    一路打量,见这院子墙高屋广园艺精致,显然是一副皇家气派。穿过两层院子,到了一厝亩大的院落,地上干干净净铺着青石板,上坐琉璃瓦大红楹柱小殿,殿中山墙高悬一幅彩墨《钟馗噬魅图》,钟馗神态夸张,须发戟张,手里撕着血淋淋的小鬼肢体往嘴里送,狂草题跋“噬尽天下丑恶”。

    图下是一张红木高山流水石纹太师椅,两侧分列八张迎客椅。那官人请齐骏坐了右侧首客位,自己坐在左侧相陪,另四名官人陪在两旁,余下众人分别站立在椅后空地之上。

    齐骏本以为这白面官人便是此处的主人,没想到主位的太师椅竟然还空着,随即醒悟,那位子只有高犁文才坐得。

    官人吩咐看茶,仆役抬上六张小几摆在众人面前,领过头道茶后,官人见齐骏并未同饮,笑道:“怎么,齐少城主怕我家茶里有毒?”

    齐骏嘴角一撇:“我这人怕麻烦,你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赶紧倒出来吧!”

    官人微微一顿,正容道:“在下上白下旗鞍。这位是皇甫莲志,”伸手一指高壮之人,接着一一为齐骏介绍,“这位是毌丘贝,这位是于战,这位是窦冠奎,我们五人不才,恬称颖王麾下的‘五虎上将’。”

    齐骏哪里听闻过这五人,能知道朝中有个颖王已经算是可以了,当下只微微点了点头,傲慢之色浮于眉眼,那四员大将瞧他很是不爽。

    白旗鞍仍是礼貌有加:“少城主多多担待,实在是属下们失礼。那夜王爷传令去并县迎接蒲糯国的特使,万没想到这些人会错了意,把王爷的‘好生相请’理解成劫人。后来少城主一路追赶,他们以为惹了地头蛇,忙带着二使全速回京。”

    白旗鞍看看齐骏并未接话,继续说道。

    “听闻此消息后,我昨日已经狠狠地教训了这些人,按照他们所说形貌,我料想追兵应是听雷城的英雄,今早便着人去客栈相请,说来也是惭愧,派出去的人仍是不争气,把夏师傅硬生生给抢了回来,好在夏师傅未受伤害,不然我可脱罪不起了。”

    齐骏冷笑一声:“也真是巧,两次请人,两次误解,我看你们家下人也该换一换了,尽留着这些个白痴蠢货,端的辱没了颖王的身份。既然是误会,赶紧放人吧!”

    白旗鞍尴尬一笑,续道:“请到夏师傅后,听闻少城主竟亲自来到钟玄,正在犹豫要不要通报王爷亲自去迎,少城主已找了过来,是以出了这些个误会,只不知您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白旗鞍和小太监各执一词,其中肯定有一方在说谎,齐骏不急,慢慢问道:“我有何德何能,敢叫王爷亲自来请?”

    白旗鞍道:“王爷正在用人之际,老早便听江湖传闻西疆听雷城齐枭齐骏父子英雄的威名,一直未得亲睹英姿,此番少城主身在钟玄,我们做属下的怎可不向他报知!”

    齐骏老实不客气地道:“用人之际?颖王可是要和太子争夺储君之位?”

    众人闻言变色,白旗鞍忙道:“少城主哪里听来的谣言,莫不是***无中生有?我家王爷一向忠君报国,并无半分私情,倒是太子看王爷功高望重,总是想着法子挤兑陷害,少城主莫信小人离间啊!”

    齐骏才不去操心这些个宫廷权斗,他要做的只有两件事。“离间谈不上吧,我又不是颖王的什么人。太子与颖王之间的事我没兴趣打听也没兴趣掺和,今日来此一是要带走夏师傅,二是要问问那什么国的男女使臣的下落。”

    对面的皇甫莲志老早便对齐骏的桀骜暗怒不已,此时再也忍耐不住,嚯地起身呵斥。

    “你算是什么东西,我家王爷哪里有亏于你,你直如吃了**一般字字讥讽?本来你若和眉善目,我们也就把人放了给你,可你不仅咄咄逼人,还想打听那使臣之事,此乃国事,是你边域小民能过问的么?”

    齐骏不怒反笑:“我若就是想过问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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殖民行星的封建王朝介绍:
人类在进行深空探索时,意外地在一颗宜居星球上播下了文明的种子,若干年后,另一批造访此地的地球人惊奇地发现,这颗星球已经自行进化出了相当的文明,更在此地发生了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最终决定了一个人类与后裔、百姓与王权、荣誉与阴谋走向的异世奇缘。殖民行星的封建王朝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殖民行星的封建王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殖民行星的封建王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