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〇五章 鹤坂城破
椒江北岸,岳州宁军突遭偷袭全军覆没,彻底打破了鹤坂城内外脆弱的均势,百越大舜联军只反应了一夜,第二天清晨,百门“金尊大将军”同时怒吼,总攻开始了。
鹤坂城全员动员,齐上西城防御,在炮火的间歇间,顽强的鹤坂人将敌人一次次冲锋强挡了下去。同时,新建的简陋烽火台迅速点燃,向着所剩唯一一支援军所在的南方燃了下去。
桓桦城在巾帼殷英的带领下失而复得,不过力量也不足,虽然如此,当看到北边烽火点燃,知道到了最后决战的时刻,倾尽全力驰向北援。
挡在他们前面的是百越主力中的主力——绿鸵骑兵并三十头战象。
这支部队受命阻截殷英,誓死不叫桓桦支援鹤坂。双方在荆棘江畔大战一场,桓桦宁军面对摧枯拉朽的战象和灵动飘渺的鸵队表现顽强,但终因寡众悬殊不敌,殷英仅率数骑渡过荆棘江,向东方撤去。
鹤坂城在许去顽的带领下,顽强地抵挡了联军两整日,不过在炮火和百越“雕将军”和“袁将军”的打击下损失惨重,已至强弩之末,只要哪里稍稍加一丝外力,鹤坂就要告破。偏偏这股力量不是来自于外部,而是来自于内部。
联军虽占着优势,但其毕竟是攻城方,损失远大于守城者。又因百越主力南下阻截殷英,因此攻城的主要是舜军主力,若再这样耗上两天,舜军这点家底估计都要赔上了。
八月廿二凌晨,联军迎来了破局之子。
戚七郎趁夜翻出鹤坂城,到联军大营送信,说齐骏已而准备好,只要时机合适,便里应外合斩将夺门。
秦三友大喜,将时辰定在廿三日寅正,再遣戚七郎设法潜回鹤坂。
当夜,戚七郎自东城翻回鹤坂,寻到齐骏,将计划一说,齐骏云非雪立刻打点行装,带领戚七郎潜向东门。
战时城内整夜宵禁,三人不得不躲闪着巡夜队,在深巷房脊上高来低去,未至东门,他们拐向了北段城墙。
将近寅时,难得今夜星月无光。按照戚七郎的指点,数过去城墙上五拨巡夜的脚步,可以推测出五百步有一队巡查,留给自己上城的时间只有这一小会。
挠钩搭住城头,三人攀援而上,将近内城垛,他们扒在墙外等候,由云非雪扔进去五枚冷烟药丸,药丸无声无光,但快速释放**。
前面一队十人巡夜走来,什长提鼻子闻了闻:“好香!”
后边大兵们也跟着闻,未等他们反应过来不对劲,先闻者先倒,后边倒的本想吹哨子示警,无奈手脚已不听使唤,跟着软瘫在地。
迷烟为他们争取到宝贵的时间。
戚七郎将准备好的十条绳索挂牢靠,纷纷丢向城外,学一声夜枭,外边也是一声回应,绳子一紧,精锐开始攀爬。
当先上来的是丙乌,他冲着齐骏点一点头,没有废话。他身后跟上来的是百十头猿兵,再往后则是舜军死士。
前边云非雪照葫芦画瓢又放翻一队巡夜,当三百死士上到一半的时候,时辰已到,西门那边闪光成片,过不多久,隆隆的炮声滚了过来。
这边人上齐了,齐骏丙乌领衔,众死士向东城门飞奔而去。
跑出四百步便被巡城队发觉,城头上哨声大作,当东门守军集结到位,舜军死士已而杀到了马道,三百死士奋勇拼杀,在城墙上左右抵住成片的宁军,为齐骏丙乌争取开门的机会。
丙乌骨哨音调起伏,训练有素的猿兵四散而去,纷纷抢夺内外城门千斤闸绞盘。
东门一直以来都未有战火,这下突如其来的夜袭打得他们措手不及,求援号角都要吹破了,奈何西城那边战况更为激烈,一时半会派不出援军,而南北城门又怕失守,全员戒备自己的地盘,东城孤立无援。
猿兵仗着灵活和门楼守军周旋,但其体型力气毕竟比不过人,很快伤亡也上去了,绞盘还未夺到,身后三百死士已剩下一百,再不开城,这点人恐怕要全军覆没。
丙乌一声呼喝,抄着金刀杀了上去,齐骏哪能叫他涉险,舞着另一柄金刀杀了过去,身后云非雪、戚七郎紧跟着护卫。
有了这几个高手,窄小的门楼很快告破,齐骏云非雪守住大门,戚七郎丙乌并五只猿兵扛住硕大的绞盘,吱钮钮转了起来,千斤闸升起,内城门开启。
外城这会儿也已经打起来了,守军一面要抵抗外边大部队的进攻,一面要抵抗身后这些精锐夺门,剩余的四五十名大舜死士死死护卫齐骏众人闯向外城门楼,几乎是一步一升血,等杀进门楼,只剩下十名死士并齐骏四人。
齐骏闯进门楼,看准绞盘使劲绞动,谁成想绞盘入手十分轻巧,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定睛观瞧,原来守军早已将铰链砍断,绞盘失去了作用。
这可怎么办,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难道就这样等着守军一个一个杀死战友?
齐骏俯身抓起地上的铰链,运足力气向上生拽,可千钧铁闸怎么是他肉骨凡胎能提得动的。戚七郎也赶来帮忙,两人合力,仅将千斤闸提起来半尺,离开门的高度远了去了。
丙乌也来帮忙,铁闸提起三尺,此时门口的死士一个接一个倒下,就剩三名浑身浴血的死士并云非雪在抵挡。
齐骏拼尽全力,可铁闸再不上升,看着无助的丙乌,看着虚脱的戚七郎,看着飘摇的云非雪,齐骏突然像回到东海城钟楼时那般无助。
若非自己无能,老父亲不用以头撞梁保护自己;若非自己无能,妹妹不会被恶人盯上。
齐骏啊齐骏,为何你总在最最需要你之时掉链子,今天难道要叫云非雪为自己殒命?难道要叫丙乌和戚七郎同自己殉葬不成。
心魔一起,齐骏陷入癫狂状态,浑身筋肉暴张,最终嗬嗬般发出野兽一样的声音,硬拽着铰链又前行了五步。
然而铁闸才升至一半高度,离着门开尚有一般距离。
齐骏已而濒临虚脱的边缘,只觉得脚下猛烈一震,丙乌和戚七郎纷纷倒地,自己被铁链拽着倒飞出去,一头撞在一名闯进门楼的守军怀中,再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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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何要助他们?遴甄坊怎么办?谁来保护遴甄坊?
齐骏猛然转醒,伸手想去抓尹菩轩,浑身抽筋样地疼了一下,脑子这才清明过来,眼前根本没有尹菩轩。
从光线来看此刻应是正午,齐骏一动牵得浑身酸痛,几乎动也不能动,他吃力地转头,看出自己是躺在伤兵帐篷中,旁边床上云非雪似睡似醒,他呼唤她,声音却出奇得小,唤了两遍,被唤者才睁开眼睛。
云非雪一骨碌坐起身来,绷带兜着右臂挂在脖子上,脸上一块淤青,额头一处擦伤,不过看状态都是轻伤。
“你醒了。”云非雪睡眼惺忪,显然没醒透。
“咱们这是在哪儿?”
“在鹤坂城呀,城破了。”
“城破了?”齐骏不明所以,“怎么破的?我记得我被铰链拽飞了。”
云非雪用左手揉了揉眼睛:“舜军用炮把东门轰开了,连带着千斤闸也一起轰了个口子,所以你才会飞起来。”
“哦!”齐骏脑子有些懵,心里也说不上是欢喜还是什么滋味。“你受伤严重么?”
听到齐骏的关心,云非雪心头暖暖的,她扬了扬右臂:“还好,小臂骨裂,养个几天就好了,倒是你,用蛮力过了头,整个人都脱了力,没个三五天走不了路。”
齐骏一笑:“怪不得浑身哪儿哪儿都疼呢,不过我觉得走路应该还可以,大不了拄副拐呗。对了,丙乌大哥和戚七郎他们呢?”
“他们都是不要命的伤,不碍事,丙乌去指挥巷战了,戚七郎到江北迎接陶师傅夏师傅他们去了。”
“巷战!”齐骏惊讶,“怎么仗还没打完么?”
云非雪摇摇头:“鹤坂人死硬得很,城虽破了,但军民都在以房屋为堡垒,化整为零在与联军抵抗。”
“那现在双方是个什么情况?”
云非雪摇了摇头:“具体不清楚,只知道舜军主攻北城,百越军主攻南城,现在我们就在东门下,联军由东向西往城中推进,看城内起火的势头,估计拿下了三四成的样子。”
你为何要助他们?遴甄坊怎么办?谁来保护遴甄坊?
尹菩轩在梦中对齐骏的诘问又在脑海中响起。
原本以为破城后战斗即告结束,没成想发展到了巷战的地步。巷战之惨烈丝毫不亚于攻城,一旦舜军杀红了眼,极有可能会出现屠城的恶行。若真的到了那个地步,雾岸听雪危矣,自己岂不是第二次亲手摧毁遴甄坊么!
念及此处,齐骏忍住全身痛楚撑起身来,豆大的汗珠滴了一床。
云非雪急忙过来用左手扶住:“你这是要干嘛,都说了你要好好休养!”
齐骏倔强道:“不行,有件要事我必须去见秦三友!”
“什么事我帮你转达就是了,”云非雪往床上按齐骏,“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给我好好休息!”
齐骏猛地一挣,浑身犹如千百柄小刀在攒刺,一个没站稳,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云非雪气得狠狠踢了他一脚:“你到底想干嘛?有天大的事情比你自己的身体还重要?”踢完了又心疼,俯下身来搀扶齐骏。
齐骏一把抓住云非雪,恳切道:“我已经铸成一次大错,不能再犯第二次,你助我去见秦三友,求你了!”
“到底什么事?”云非雪真的着急了。
齐骏眼望西方,喃喃道:“雾岸听雪,不能再出事了!”
第四〇六章 兽性初现端倪
云非雪搀扶着齐骏来到大街上,身后东门大畅,道左右尽是来不及掩埋的死尸,因西门仍在宁军掌控之中,是以联军大部队正从城门里一队一队开进,奔赴各自绞肉机般的巷战战场。
伤兵营很快有军官追了上来:“二位将军要往何处去?”
齐骏问:“秦大帅现在身在何处?”
军官回道:“今早大帅已经移驻东门外,现在是否入城了恕卑职不知。”
齐骏道了声谢,由云非雪搀着,趁着两部队衔接的档出了东门。到城外大营一问,秦三友已经进城了,说是在一线督战,两人又折回城内。边向西走边打听,终于有人知道秦三友的所在。
一路走一路惊心。
主街上东一堆西一堆全是尸体,看号服,倒是舜军略多些,果然巷战对于守方还是有地利的。
尸体因是新的,并没有多少腐臭味道,不过满大街的血腥味仍刺得人脑仁疼。每个尸体堆四周地上已汇成一汪汪大血泊,鲜红地倒映着天上的白云。成团的白云像傻羊一般,簇拥着看着地面上杀戮的热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再往前走,已能看到巷子深处战斗的情境。
守军不知从什么缝隙中刺出数根长矛,攻方登时有四人毙命。
攻方队伍后边有人点着油瓶,就这缝隙丢了进去。嘭的一声闷响,火苗从缝隙中窜了出来,紧跟着,一个火人尖叫着跑到了房顶上,又一跤跌到不知哪里去了。
攻方闯入民宅,看不到发生了什么,只能听到怒骂、嘶吼与惨叫。片刻后,少了几人的队伍继续向巷子深处推进,留下队友的尸体看也不看。
再往前走,那边突然一声尖叫,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从巷子中跑了出来,看到云非雪脖子上挂着的舜军通行令,一头扑了过来,未等齐骏云非雪反应过来,女子已而哭着磕起头来。
“军官姐姐救救奴家吧,他们要侮辱奴家!”声音嘶哑,显然是喊破了嗓子。
后边追出来三名手提裤子的年轻舜军,一见到这场景,一时愣住了。
为首一名大兵咋呼道:“把那女子交给我们,你们不要管闲事!”
云非雪眼眉一立:“你们不用去战斗么?”
大兵淫笑:“打啦打啦,这不是搜到‘战利品’了么!”
齐骏自打遴甄坊事件后,最见不得这场面,他暴喝一声:“赶紧滚,别惹得老子动手!”
三个兵惊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你自己都走不稳当路,这娘儿们还是个断手的,竟敢来坏爷爷们的好事,你当你们是谁呀!告诉你,我们百夫长允许我们乐呵乐呵,百夫长是千夫长允许的,千夫长是将军允许的,将军又是大帅允许的,谁也管不着!”
齐骏气得五官变形,想动手,怎奈手脚根本不听使唤。
倒是云非雪有急智,她将通行牌一亮:“知道这是什么么?”
“通行牌呗!”
“既然知道是通行牌,那你们应该懂得什么人才会持有通行牌,别尽盯着军衔看,其他东西也要留神!”
三个兵明显矬了一截。
云非雪唬道:“我二人乃是奉了大帅的命令,来为他甄选侍女,这姑娘我们替大帅看上了,你们难道敢跟大帅抢人?”
把秦三友一搬出来果然有效,三个兵大眼瞪小眼,掂量了掂量是上头重要还是下头重要,最终得出正确答案,提着裤子灰溜溜跑走了。
云非雪帮落难姑娘整理衣衫,姑娘此时还在不住颤抖,嘴里不住称谢。
齐骏强撑着自己走到道边烧塌的房屋,费尽气力蹲下站起,拾起一块凉透了的木炭,回来递给姑娘。
“赶紧把脸涂花了,好好找个地方躲起来,再莫叫当兵的撞上。”
姑娘边啜泣边控诉,语无伦次:“现在城里哪儿还有安全的地方,敌军……啊不,贵军简直比盗贼都不如,不,简直比禽兽都不如,除非能躲到东湖四洲上去,可我哪里有那面子。”
“东湖四洲?”齐骏云非雪对视一眼,后者问:“那是什么地方?”
姑娘答道:“东湖四洲是雾岸听雪的产业,许少城主不是和她家老板相好么,听说大营已经扎到了洲上,许少城主坐镇湖心,指挥全城军民抵抗到底。”
“那里真的安全?”
“不知道,不过人人都说许少城主在哪里哪里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想应该是这样的吧!”
“那你家长辈呢?”
不问还好,云非雪这一问,姑娘又嘤嘤哭泣起来。
“我家好歹算是殷实大户,左右留得命在,爹、娘和哥哥们都被软禁起来,家资全部充敌,说是什么‘投名状’,我被三哥偷偷放出来,准备躲进金祥庵,半路才被他们劫了。”
齐骏问:“那若是普通人家呢?”
姑娘哭诉:“普通人家稍有两句顶撞便当场屠杀,听话一点的全部带出城去,也不晓得做什么,我这一路跑一路都是死人,不然怎么能吓得跌跤!”
屠杀平民,看来舜军真的越底线了,齐骏一心想尽快找到秦三友,阻止屠杀平民,对姑娘道:“你速速躲起来吧,我们要走了。”
谁知姑娘一手拽住齐骏,一手拽住云非雪。“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弥勒佛爷,你们救人救到底,干脆将奴家送到东湖吧,奴家不用你们送上四洲,只送到东湖边就行,不然,不然,万一再遇到当兵的,奴家万万逃不脱了!”
云非雪狠狠一甩手,杏眼圆睁怒叱:“东湖眼下是宁军的地盘,我们拿着舜军的通行牌能过得去么,你好好地到那什么庵去,莫要得寸进尺!”
姑娘哇地大哭起来,齐骏不忍,想要帮忙,却被云非雪狠狠瞪了一眼,然后被她架着继续前行。
有了姑娘的介绍,不经意间,总会在破窗乱瓦的缝隙中看到惨死的平民。齐骏心急如焚越走越快,也忘了浑身筋肉的痛楚。
抓了五个军官,终于问出秦三友所在何处,二人拐向北方。
鹤坂北门已被舜军拿下,大部队正在登城墙,由城墙往西推进,全力攻夺西门。门楼里坐着秦三友,正望着城门外浩浩大江出神。
近卫将齐骏二人带上门楼,秦三友回过神来,亲手搀扶齐骏。“齐城主立了破城第一大功,怎么不好好休养,来到阵前有何贵干?”
齐骏道:“功劳不功劳的不敢讲,全仗着大帅筹谋将士用命,若非大炮及时轰开城门,我这条小命恐怕不保,在此先谢过大帅。”
秦三友笑着摆摆手:“齐城主莫太自谦,功劳什么的咱也不争嘴皮子了,等鹤坂逆党肃清,庆功宴上自有定论。不知齐城主此刻来所为何事?”
齐骏斟酌着词句,又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尽量客气些:“听说城里巷战有些平民被无辜杀害,他们都是最苦的人,后边便是大舜的子民了,还望大帅能够体恤百姓,请将士们留意些个。”
秦三友佯作吃惊状:“居然有这种事情?肯定是杀急了误伤所致!来人呐!”
一名亲信唱喏。
秦三友道:“去传令全军,一律不得伤害百姓,如有违者,军法伺候!”言罢在齐云看不到的角度冲着亲信挤了挤眼。
亲信立刻明白了秦三友的暗示,大声回道:“末将遵令!”噔噔噔跑下楼去。
齐骏连忙一躬扫地:“多谢大帅,阖城百姓定当感念大帅这一道命令。”
秦三友扶起齐骏:“齐城主哪儿来的那么多礼,你还有事情么?”
“就此一事。”
“好好,既然齐城主没事了,那三友请你来看个场面。”
“场面?”齐骏纳罕,“什么意思?”
秦三友当先走出门楼,扒在垛堞上伸手向北指去。齐云跟出来,顺着他手指方向瞭望。
城下十余丈外自东至西绵延一长条岩礁,滚滚椒江水冲击岩石,扑起赛雪的浪花。此处椒江无风三尺浪,半浑的江水向东倾泻,拥挤着翻腾着密密的浪花。难怪联军不敢攻北门,此处天险如此,便是天兵天将也要发愁。
可秦三友手指之处并非这里,而是更北。
椒江北岸是绵延数里黑乎乎的一大片,直到看见仍未熄灭的缕缕黑烟,齐骏才反应过来,这是那夜在雾岸听雪看到的烧红了北天的火场。
他问道:“这是岳州军营?”
秦三友点点头。
齐骏再问:“是大帅的奇谋?”
秦三友皱着眉头摇了摇头。
齐骏吃了一小惊:“难道是朵里大帅他们的手笔?”
秦三友道:“我问过朵里诛颖,他说他也不知道情况,况且我军军营在北,他们若是渡江,我们没道理不知道。”
齐骏这下吃惊大了:“那这是什么人干的?联军另有盟友不成?”
秦三友望向齐骏:“至今为止,百越大舜联军只有听雷一个盟友!况且,即便是有盟友,也不会招呼都不打就把岳州军给灭了吧?”
“灭了?”
秦三友点点头。
齐骏好奇:“岳州军马共有多少?”
“号称十万,以我方探报显示,最多不过三万。”
“即便是三万,能将其歼灭,那得要多少人马!”
“更离谱的是,攻击方像风一样来之即走,我方探子现在完全找不到攻方的线索。”
齐骏暂时沉默。
云非雪却没那么多神烦:“我说你们操心个什么,敌人有了敌人,不等于你们有了盟友,要都是敌人,早过江打联军了,真是杞人忧天。”
秦三友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云姑娘点拨的是,是三友杞人忧天了。”
齐骏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再瞅了一眼江北化为灰烬的岳州军营,一股熟悉的危险感油然而生。
“话虽是这么说,大帅身兼万众重责,还是多留心一点的好!”
第四〇七章 一找秦三友
齐骏云非雪辞别秦三友,持着通行令牌,顺着城墙马道回返东门伤兵营将养。
站在城墙高处,鹤坂全城景象一收眼底。
自北门至东门,沿城墙一线插满舜军的黑旗,往里是舜军宁军巷战犬牙交错的地带,舜军黑旗和宁军黄旗相互交织。
冒黑烟之处战事基本结束,激战之地往往烈焰冲天,偶尔还能瞅到街角巷尾交战的情况。东城整个给烟尘笼罩,想往南边看看百越军的进展,目力几不可及。
往东南瞧看,有一面大湖平平整整地倒映着天空的白云,湖心小岛相连,一片葱翠,想来定是东湖四洲。湖中往来穿梭各种船只,看样子湖心洲确已成了许去顽的指挥部。
再向西看,西城那边浓烟滚滚,不间断地仍有炮声传来,西门宁军仍在坚守,不过北城既然已经拿下,从城墙上杀过去的舜军是不会叫宁军坚持太久的,估计南边百越军也该差不多了,再往后,恐怕都是激烈残酷的巷战了。
自中午时出来,此刻太阳已经挂在了西城墙上,他们两个空着肚子走了十来里路,当事情办完后,紧绷的神经一松,肚子登时造反了。
齐骏饿得最慌,上一顿饭还要追溯到昨天晚饭,因为晚上有行动,晚饭吃得并不多,这一晚上折腾,加之又受了伤,此刻的肠肚已拧成了麻花,疯狂地向大脑传输疼痛讯号,以自己的方式在咆哮——我饿了。
二人找到最近的步道下到城下,在街坊里找吃的,可这里家家闭门户户关窗,走出大老远去连个人影都见不着,更甭提吃的东西了。没办法,只能再挨一挨,伤兵营里肯定是有饭吃的。
转到主街上,齐骏饿得心慌,便坐下来休息一阵。将要起身时,身后吵吵嚷嚷,回头看去,打一趟小街上走出来一支队伍,是由舜军押解着一大群平民。平民里老人孩子居多,妇女也有,但是看不到青壮年的男子。
待队伍走近,齐骏问一名军官:“这位大哥,这是应的什么差事?”
那军官爱理不理:“长眼睛不会看啊,押人!”
齐骏陪个笑脸:“这是往何处押?”
那军官早跨步迈过齐骏,头也不回一下。
云非雪截住队尾一个面相忠厚的大兵:“这位大哥,你们押这些人去做什么?”
大兵道:“俺只知道押到东门外,出去做什么俺就不知道了。”
这队人走后,云非雪对齐骏道:“之前就见到有一拨人押到东门外,这又是一拨,没有青壮年的男子,都是老弱妇孺,也不知道押他们做什么!”
齐骏往好处想:“都是没有战斗力的人,应该是带出城免其遭受兵灾吧!”
云非雪吐了口浊气:“但愿如此!”
休息片刻,二人继续东行,将到伤兵营,背后有兵大声咋呼:“让路让路,军官公干!”
回头一看,又是一队老弱病残,个个苦着脸,不情不愿地被舜军拥搡着出城门。
齐骏又拦住一名军官,晃了晃手中通行令牌,摆出一副官架子,问道:“押这些百姓出城做什么?”
看人七分气。齐骏气场一端出来,手中令牌再一晃悠,小军官登时陪上了好脸。“上官不知道么?”
“知道什么?知道了还问你!”
小军官点头哈腰:“这些都是犯民!”
“犯民!”齐骏不懂,“什么是犯民?犯了什么法了?”
小军官将齐骏两个请到路边,低声道:“上官还不知道吧,这是大帅新下的命令,叫咱们搜捕宁军的家属,一起带到西城外去,叫他们的爹妈老婆孩儿去劝降。”
“怎么个劝法,排成一排站城底下吼么?”
小军官笑道:“能吼降当然最好!”
齐骏心头咯噔一震:“那要是吼不降如何?”
小军官抬起手,干净利落地下劈,看得齐骏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强稳心神,一把薅住小军官胸襟,恶狠狠问道:“大帅不才新下命令不准屠戮无辜百姓么,你们莫非没有接到命令?”
小军官委屈道:“这命令是半个时辰不到前刚下达的!”
“放屁!”齐骏暴喝,“且不说新令到没到,你半个时辰不到就能收拢到这么一大拨百姓?”
“这不是,那个……”
“那个什么?”云非雪峨眉刺的锋芒以指在了小军官咽喉。
“上……上官饶命,小的真的是奉命行事啊!”
“这些百姓到底怎么回事?”
小军官抖抖霍霍回道:“真是上命,叫我们下头的收拢宁军军属。”
“全部都是军属?”峨眉刺尖几乎碰到小军官皮肤了。
“基本都是。”
“你们怎么确定?”
“家里……家里没有青壮年男子的一律……呃……基本就是!”
“胡闹!”齐骏一把推开小军官,他本来有伤,加之奔波了一个来回,肚子又饿,刚才全凭一股罡气制住小军官,这一放松,眼前金星乱冒,身子一歪,得亏云非雪眼疾手快将他扶住。
“上官……上官若没事,小的这就走了。”小军官想开溜。
齐骏伸手指点在瓮城中等待的三十多名百姓:“把他们交给我你就可以走了。”
小军官一缩脖子:“上官!上官!这可是要小的脑袋的事呀,您可不能为难小的呀!”
“放屁!”云非雪峨眉刺旋了个花,将小军官胸甲绑扣切断,胸甲哗啦掉到地上,吓得小军官一屁股坐倒在地。“谁要是问你,就说是听雷城齐大城主留的人,你们秦大帅允可的,里边有他亲戚,看谁敢为难你,滚!”
小军官为难得要死,还想再争辩。云非雪作势欲刺,小军官不愧是上过前线的,急忙连跟头带滚闪向一边,招呼手下放人,钻到巷子里找上司告状去了。
云非雪扶着齐骏走到瓮城中,眼前是三十多个面色死沉的百姓,云非雪找到内里看上去还有主意的一位中年男子,道:“各位赶紧逃吧!”
众百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中年男子反问:“逃?往哪儿逃?”
“往东边去呀,那边不还是大宁的地盘么?”
中年男子笑笑:“这儿是我们家,我们哪儿也不去,死也死在鹤坂!”
云非雪急了:“你们可知道刚才那拨兵要带你们去那儿?”
“西门啊,我们知道,劝降鹤坂好儿郎嘛,我们知道!”
“那你们还不逃?”
几个年长的爷娘互相笑了笑:“鹤坂人从来只肯低头,却从不屈膝,低头是我们有错才低,我们没错,连头也不低一下!”
一个老妪抚摸着身边一个哭花脸的小姑娘:“老婆子两眼一闭无所谓,只可怜了我的小孙孙了!”她抬起混浊的双眸望向云非雪,“姑娘,你若是菩萨在世,就帮我们带走这些个孩子们吧,可以么?”
面对百姓如此的决绝与遗憾,云非雪心头狂跳,不知如何应对。
此时齐骏已缓过来了,对百姓道:“人生只有一世,好死不如赖活着,你们死了不比活着更有用,听我说,东湖四洲现有许去顽的大营驻扎,你们可以设法登上四洲,帮助他继续坚守!”末了他加了句谎话,“不日钟玄援军即至,快去吧!”
本已存了死志的百姓听闻许少城主仍在抵抗,心中死灰堆里又吹出数点火星。那中年男子向齐云鞠了一大躬,道:“敢问恩公名姓,若得幸存,他日当为两位菩萨立生祠。”
齐骏摆摆手:“生祠不必了,瘆得慌,大家快走吧,分开去东湖,小心点,莫再叫搜捕的舜军抓到。”
这边耽搁了一阵,齐骏的心却早已飞奔去了西城,也不知那边对“劝降”的百姓如何了。云非雪看出他的心思,跑到东门监处强“请”出两匹马,二人骑上,出东门,绕南门外向西门激战处驰去。
一路无话,从鹤坂西南城角一转弯,低沉的闷雷已变作震耳的轰鸣,在荆棘江西岸,一闪一闪的全部是舜军“金尊大将军”在逞凶扬恶,虽然刮的是东南风,但空气中的硝烟味道仍然十分明显。
攻城部队在炮击时全部闪在城门两侧远处,此刻望去,只能看到南边密密麻麻的联军,想在黑色舜军和以蓝绿黄为主的百越军中找出百姓的服色十分不易,当再奔近些个,便被百越军拦住了。
齐骏说明来意,但百越军就是不放行,二人无奈,挑了处稍高的地势向前线望去,正赶上令人心碎的一幕。
此时炮击已而暂停,千疮百孔的西城门头隐约露出守军的眼睛。城下,一队五十余人的百姓被推到江边,城下在对城上喊些什么话,太远听不清楚,但无疑是招降一类的言语。
城头毫无反应。
黑衣的舜军提刀砍翻五名百姓,尸体踹到江中,顺流漂向椒江。
舜军再对城头喊话,城头依旧毫无反应。
又是五名无辜的百姓消失在了人间。齐骏眼眶欲裂。
突然,城头跳起一个宁军,拉满了弓射向城下舜军,可惜超出了箭程,城头人连放三箭都无济于事。
城下自百姓队伍中跑出来一名女子,冲着城头在吼什么话,却跑得急了,一跤跌倒,再也爬不起身。
都不用听到声音,光看城头男子的动作便能感受到他那撕心裂肺的痛。
女子身后一名舜军提刀走近,一把薅住女子头发,将她头拽了起来,手中刀子在女子脖子前连割几下,手一提,便将头颅高高举起。
城头上,男子挣脱战友的束缚,飞身跃出,跌到城下摔了个腰折,却没立时断气,两只手用尽最后力气向女子尸身爬去。
整个战场瞬间消散了声息,所有生灵的目光全部聚焦在沙场上濒死爬行的宁军身上,舜军高举女子头颅,犹如恶魔在引诱生灵堕入地狱,而男子义无反顾地向心之所属靠近、再靠近。
齐骏浑身生气随着男子一爬再一爬而迅速消失,眼前一黑,没能看到这出惨剧最后的结局。
第四〇八章 私盟
齐骏这一昏又是一夜加半天过去了,最终是被肚子饿醒的,更准确地说,是被香味馋醒的。
云非雪坚持着非要亲自喂齐骏喝粥,齐骏只能耐着性子,一勺一勺喝云非雪千吹百吹的粥。试着想象一下,一个肚子饿瘪了的人,还得细嚼慢咽小口吃饭,那得是多么煎熬的一件事啊!
连喝三碗粥,齐骏还要喝,被云非雪拦住不给。“刚恢复,不能吃太急,等下午缓一缓给你吃干的!”
齐骏拗不过这个“保姆”,反正也不算太馋了,便问正事。“西门情况怎么样了?”
云非雪放下碗勺,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若叫放在从前,不就是死些个百姓么,云非雪眼眉动也不会动一下。而她在龙沙岛两世为人后,性情早已大变,昨天在西门外目睹之事给她的震撼丝毫不比齐骏小,齐骏说晕就晕,而她这个“大保姆”却要生扛这震颤。
“我再去找秦三友理论!”齐骏就要起身。
云非雪一把将他按在床上:“我已经找过他了!”
“他怎么讲?”
“他说舜军被宁军杀死太多,城又久攻不破,不让他们发泄一下,他当大帅的也不好震慑,他还说杀的那些人都是军属,普通百姓一个都不动!”
“放屁!”齐骏一掌击在床沿,震得床梁险些折了,“他这鬼话唬别人也就算了,居然来唬我齐骏,当我是三岁小儿么?不行,我得亲自去找他!”
“你这身子还没养好!”云非雪还想拦。
齐骏双手扳住云非雪双肩,动情道:“西门外什么情况你也看到了,我们迟一刻,那边不定要死多少无辜百姓,即便他们是军属,哪个规定当兵的债要家属来偿?这简直就是畜生干的事,你别拦我,你懂我的!”
云非雪脑中全是从城头跳下摔折腰的那宁军,不知为何,用双手拼死爬行的那人有一张挥之不去的齐骏的脸,而沙土上倒栽的女子首级,怎么回忆都是她自己的。这让她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你确定要去?”
齐骏重重地点了点头。“责无旁贷!”
“好吧!”云非雪虚弱地吐了一口气,“我陪你就是了。”
两个人这次学了乖,老老实实要了马匹来,问明帅帐所在,一路驰骋奔至北门内。
到帐前请见,亲兵告知秦三友不在大帐,问他去了哪里,亲兵将手向北一指,说是到江北岳州军营废墟去探查了。
两人随即奔至江边,见有部队守在江边,利用特殊身份一协调,舜军立刻拨出一只快舟载他两个渡江。
江上颠颠倒倒,一如二人烦乱的心绪。海上的大风大浪他们见过不知多少次了,却被这江波搅得胃直抽抽,满嘴酸腥。
好不容易靠上北岸,却没马了,好在岳州大营之前就傍江而扎,两人三步并作两步走近前去。
若按正常兵法,岳州大营应当扎在联军北岸上游,若是渡江救援,可顺流而下减少渡江时间。可那里夹岸平地只有一线,若在那里扎营,南岸的“大将军”们分分钟便可以发泄怒火。
因此岳州军营选择扎在鹤坂北门对岸。鹤坂北墙贴近大江,若有敌来犯,弓箭手可以覆盖全部陆地,居高而下掩护援军渡江。援军由此虽属逆流渡江,但攻可顺城墙突击西门,守可进北门登城防御,也算作较佳的选址。
可前几日还是连营数里锋刃闪亮的平沙川,如今却已化作了灰烬与残骸的坟场。
空气中仍弥漫着一股焦糊味道,掺杂着血腥、人肉与焦毡的臭气。云非雪毕竟是女孩子,心头一阵翻涌,趁着齐骏不注意,在一截断木桩根上呕了两口。
齐骏对这味道太熟悉了,月前刚在老家大量闻过,是以有了抵抗力,他双目不住梭寻,终于在一堆残骸后边看到了一股人马。
待走近,看清是百越部队的服色,上前打招呼,队中走出来骑着绿鸵的朵里诛颖。“这不是齐城主么,你到这边来做什么?”
朵里诛颖下骑,双方见礼,齐骏回道:“朵里大帅可有见到秦帅?”
“秦帅啊,不巧得很,半个时辰前我们还在一起来着,他已经向联军大营去了。齐城主找他有事?”
又扑了个空,齐骏有些懊恼,不过饭要一口一口吃,能先劝得眼前人,也算成功一半。他问朵里诛颖道:“大帅在城南的攻势如何了?”
朵里诛颖皱了皱眉:“别提了,鹤坂人真是茅房里的石头,我军进一步便要付出一升的血,如今速度已经基本为零,不得已啊,我诸族勇士伤亡实在有些惨重!”
联军行事,哪方不想争个首功,朵里诛颖居然这么轻松便承认了劣势,看样子是有意不去争夺擒拿许去顽这个头功的。
齐骏道:“朵里大帅体恤兵卒之意天地可鉴,不过您这好名声可是要被拖累了!”
“哦,拖累!被谁拖累?如何拖累?”
“您可否知道西门外发生的事情?”
“略有耳闻。”
齐骏只轻轻一点:“百越军与舜军乃是联军之名。”
朵里诛颖一点即明,他笑着回应:“齐大城主这是来劝谏诛颖了,请你放心,我百越只有在敌军亵渎诸藩神明后才会屠城,而且要么不屠城,要屠就一个也不留,鹤坂嘛,留给舜军啦。”
齐骏抱拳深深一揖:“齐骏代鹤坂半城百姓感念朵里大帅不杀之恩,齐骏还有一请,万望大帅应允。”
朵里诛颖眼珠转了两转,道:“百越人虽然实在,可却不傻,齐大城主一来,又是送矿砂又是送骏马,这些个百越武士用处都不大,若没有些真实利好,即便诛颖答应了齐城主,恐怕下边办事的不会尽心尽力。”
齐骏哈哈一笑:“确实是齐骏疏忽了,请大帅明示,只要听雷城有的,万不敢藏掖。”
朵里诛颖将齐骏拉至一边:“其实百越也不要齐城主别的,只要你我定下盟誓,无论何时,百越与听雷的联合优先于一切,这便成了。”
一句话透露出太多的信息。朵里诛颖拉一个必然要打一个,打的一个显而易见是谁。
自己当不当答应他这要求?
会不会有什么不良的后果?
过早起内讧,抵抗妖军的大计会不会受阻?
一时间,齐骏脑海中闪过千百般念头。
朵里诛颖看齐骏迟疑,面色微微有些不好看。“怎么,齐城主可是瞧不上诛颖?且不说千疮百孔的大宁和外强中干的大舜,实话对城主讲,河北那边早晚也是一场乱局,如今天下真正有实力同妖军抗衡之人,除了百越再无第二个,丙乌是怎么对付妖兽的,齐城主想必见识过!”
他话里虽提到了对抗妖军,但大宁大舜河北的提,傻子也能猜到他最终的目的是什么。齐骏重新审视了一下面前这个隽朗深沉的青年,后脊梁莫名感到一股寒意。
这个年轻人的胃口太大了!
齐骏脑仁一抽一抽地疼,他左思右想不得开怀。忽而瞅到云非雪。
她消瘦的脸庞刻染了风尘,眉宇间却没有自己那么多烦恼,对于她来说,唯一要做的恐怕只有保护自己吧。
人往往就是这样,被烦恼困得左右为难时,莫名会遇到什么人什么物,一睹而有醍醐灌顶之感,如今的齐骏便有如此感觉。
云非雪从前多么险恶的一个人,她如今都能如此简单,我为何不能,能有多少烦恼是真正的烦恼,能有多少忧愁需要费心去愁。
自己要的是什么?是抵抗妖军,一但妖军净清,自己远远地回到听雷城,管他中原姓高还是姓朵里,那是自己不愿管也没法管的。
念及此处,烦恼尽消,齐骏拱手致歉。“齐骏怎敢看不起一世英杰的朵里大帅,方才实在是受宠若惊,既然大帅抛此良枝,齐骏怎敢不攀,齐骏在此对天地神明起誓,必以朵里大帅马首是瞻!”
这效果出乎朵里诛颖意料之外,他紧紧攥住齐骏双臂。“齐城主如何过谦,你我兄弟齐心,何愁大业不成,若齐城主不弃,不如这样,你我二人结拜为兄弟如何?”
齐骏犹豫道:“我和丙乌大哥已而结拜,是否有所不便?”
朵里诛颖一摆手:“嗨,你和他叙你们的,咱两个叙咱两个的,我还是他大帅,多简单!”
齐骏大声称妙。
朵里诛颖也不俗套,就地向天盟誓,认了齐骏做义兄,再问卫兵要来酒袋,二人割腕滴血,一人一口对饮,直到将满袋酒喝光。
朵里诛颖挥挥手叫来一名亲信:“去传我帅令,但凡有入我百越军地域之鹤坂百姓或缴械宁军,务必妥当保护其安全,违者军法伺候!”
齐骏千恩万谢。
朵里诛颖再问:“大哥要去找秦三友么?”
齐骏点头:“西门屠杀不停,齐骏绝不停歇。”
“好哥哥!”朵里诛颖叫送来两匹绿鸵,教齐云学会骑乘,再传令,“分一十人队护佑齐城主过江回老营。”
两拨人分别,齐骏云非雪由百越十人队指导着操控绿鸵,渐行渐快,不一刻到了西边渡口。这里也有百越的渡船,十二人十二驼上船南渡,登岸后直向舜军老营奔去。
荆棘江左岸,金尊大将军已而休眠,右岸上,仍在上演着滥杀的惨剧。齐骏不愿再看那揪心的场面,低着头直冲舜营。
帅帐前,大帅依仗物什俱在,看来这回逮着了。齐骏未等卫兵询问,扯开嗓子大呼:“听雷城齐骏求见秦大帅。”
里边一无回应,齐骏再吼:“听雷城齐骏,求见大帅!”
卫兵终于开口:“请齐城主到城北帅帐,我家大帅前脚刚回去了!”
第四〇九章 再找秦三友
于物,帅旗、卫队就在大帐外;于理,秦三友前脚走也就半个多时辰,到了老营不应该“蜻蜓点水”。怎么就又走了呢,齐骏不信。
“秦大帅,齐骏找了您一整天了,烦您见我一见,有要事相商!”
卫兵只不住口地说“不在”。
齐骏将心一横,迈步往大帐闯去,吓得左右卫兵横戟叉矛将他堵住。
齐骏大吼:“我是你家大帅的盟友,我有军国大事要密报大帅,你们敢拦我,误了大事你们吃罪得起么?”
卫兵头子认得齐骏,真怕得罪了这主,只得苦着脸再三劝说:“齐城主请息怒,我家大帅真真不在里头。”
“不在?”齐骏眼眉倒竖,“不在你堵我干什么,叫我进去看看不就结了!”
卫兵再劝:“无帅令擅入帅帐者,轻则杖击重则斩首,齐城主还是回北门找我家大帅吧!”
“放屁,我就是刚从北门来的,哦,北门说在老营,老营说在北门,当我齐骏是什么,蹴鞠么?”齐骏真的要发火了,他已想好后果,拼得受罚,今日也一定要见到秦三友。
帐帘一挑走出一人,定睛看时,是斗篷面罩的大舜国师庄无名。
庄无名瞪着橙红的眼珠子扫了齐骏云非雪一遍,冷冰冰问道:“齐城主找我家大帅有何事,不妨跟我说说。”
齐骏非常不喜欢这个家伙,但此刻有求于人,不得不强将厌恶和恼火压住。“国师请了,齐骏此来乃是同秦大帅做笔交易。”
庄无名也不问是什么交易,只扭头向鹤坂西门方向抽了一眼,回头道:“齐城主想求的事情无名大致能猜出个一二,这事无名确实无权专擅,还请齐城主到北门帅帐亲自问大帅吧!”
“怎么,他真的回北门了?”
庄无名点点头:“本来大帅是要来这里商酌军务的,可刚到不久便收到城内的紧急战报,因此急忙返回。”
“真的?”齐骏逼视庄无名。
庄无名眼瞳由橙转黄,轻轻点了点头。
齐骏闷闷地出了口气:“既如此,齐骏再跑一趟好了!”
待齐骏走远,从帐中钻出秦三友,他黑着脸瞅着过江的百越快舟,阴恻恻道:“真是块狗皮膏药,发的哪门子善心,不识抬举!”
庄无名道:“大帅打算如何处置他?”
秦三友鼻孔一哼:“暂且留他制衡朵里小儿,待大事鼎定,便将他两个一起收拾了。”
“你不怕他再烦你?”
“烦透他了,国师还是赶紧帮我拿下西城吧,省得他像只老鸦一样在耳边聒噪。”
“那就请大帅继续进帐同女帅商讨。”庄无名伸手请让。
秦三友色迷迷一笑:“没想到啊没想到,国师居然有此国色天香的红颜知己,若换做我,宁要美人不要江山喽!”
庄无名眼中闪过一抹血红,他低头再伸手:“大帅玩笑了,请进账!”
齐骏回到鹤坂北门帅帐已是黄昏时分,他一鸵当先闯入帅帐,大喊:“秦大帅,齐骏求见!”
亲卫将他拦住:“回齐城主,大帅不在帐内!”
齐骏额头青筋暴起,咬着后槽牙质问:“秦帅,秦帅不在帅帐,他在哪里?”
亲卫给他这样子吓了一跳:“回齐城主,午前大帅便去了江北,至今未归,看样子应该是回了江左老营了!”
“你说他在老营?”齐骏颧红欲滴血。
亲卫战战兢兢点了点头。
“好好好!”齐骏狂笑三声,“这就是待客之道,齐骏真是长见识了。你这小兵,进去告诉你家大帅,说齐骏今晚就赖在帐前不走了,什么时候见到他,什么时候把事情办了,齐骏再挪窝!”
亲卫吓得赶忙进去通报,营卫将领亲自出来劝解,齐骏就是不肯动。
正所谓当局者迷。云非雪早已猜出一二,他将齐骏强拉到一旁,道:“秦三友是故意躲着你不见的,何苦讨这没趣?”
齐骏犯了犟劲:“有种他别出来上茅厕!”
云非雪狠狠捅了齐骏腰眼一下:“他根本不在这里,他就在老营。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他不待见我们拉倒,我们去南门。”
“去什么南门,西门的事情还没解决!”
“西门的事情不是你能解决得了的!”
“我偏要试试,他要想和我听雷城结盟,必须允了这事!”
“傻子!”云非雪一巴掌扇在齐骏脸上,“你不要命了?”
齐骏被扇得呆住了,捂着脸疑惑地望着云非雪。“我是要救人!救人!”
“有的人你救不了,认命吧!你不是无所不能的!”
齐骏脸色由红转紫,由紫变黑,忽而嘿嘿嘿三声冷笑,对云非雪道:“既然如此,你走吧!”
云非雪气得长发都要竖起来了:“你说什么?”
“我说你走吧,哪儿舒服上哪儿去,今天这事我齐骏能成也要成,不能成也要成!”
云非雪扬手又想打,齐骏梗着脖子把脸迎向她的巴掌,云非雪又气恼又心疼,狠狠一跺脚,转身跑出帅帐。
齐骏回过头怒视营卫将领:“秦三友,秦大帅确实在老营?”
营卫将领已给他搞烦了,如若再胡搅蛮缠,必要使用武力。“确在老营!”
“好!”齐骏丢下一个字,转身出帐,上绿鸵,顺城墙驰出东门,转而南下向西,又奔荆棘江而去。
及至江边天已大黑,左右见不到有渡船,顺着江向西门方向走,鸵踏百越前线,被兵士拦住不肯放行,无奈重又折返再找船只,这大黑天的谁家还肯开船。
正在懊恼,身后四匹鸵骑迈着轻快的步伐靠近过来,老远有个人在吼:“齐骏贤弟,等等哥哥!”
都不用借火把观瞧,已知道是丙乌来了。丙乌身后跟着的是云非雪,不用问也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再往后看,却是自家人到了——夏霓川、戚七郎。
齐骏此刻又乏又饿,火气早已消了一大半,却仍不敢瞅云非雪,先冲着丙乌道:“大哥怎么过来了?”一句话问出口,暗骂自己真是气傻了。
丙乌呵呵笑着,也不提尴尬事,道:“大帅下午在江北正巧遇着你家车队,别的不说,先将自家人请到大营了,走吧,回家喝壶烫酒去!”
夏霓川奔近:“人货一路平安,请城主放心!”
齐骏糟糕的心情总算有了一丝起色,他同丙乌夏霓川寒暄两句,并骑回返百越大营,终觉着对不住云非雪,抽空挨到她身边,低声道:“那个……多谢你了!”
云非雪瞅也不瞅他,一振缰绳,胯下绿鸵拔起大长腿冲到前边去了。
百越大营已从荆棘江左全部移至鹤坂南门外,连营依江傍城,绵延十数里,真个灯火如乱蛇、营盘似波涛。
百越帅帐外,候着齐家人,陶晨见家主到了,急忙迎上前去,待看清齐骏满脸菜色,惊问:“少城主可是生病了?”
齐骏摆手笑道:“是有几顿没好好吃,这不来蹭顿好的。”
陶晨苦笑:“鹤坂的事情我都听说了,真是难为城主了!”
“说这些外道话干嘛!”齐骏同陶晨紧紧互握手臂,“后边有件比较麻烦的事情还要大家共同出力!”
“没得说,城主指刀山,咱们就上刀山!”
朵里诛颖亲自迎了出来:“大哥,你这一趟好跑,可有见到正主?”
齐骏拉住朵里诛颖手边走边说:“别提了,给人家踢来踢去,窝了一肚子火!”
“那就先别烦神了,咱兄弟两个痛痛快快喝上一场!”
宾主落座,酒菜交织,齐骏和朵里诛颖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席间便将这一下午的憋堵尽数讲给朵里诛颖听。
朵里诛颖笑道:“在西城没破之前,或者说严重点,在许去顽没死之前,哥哥你要是还以听雷城主的名义找秦三友,估计一样是颗蹴鞠给人踢来踢去!”
齐骏一口灌下去一碗百越百花醇酿,郁闷道:“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无辜百姓被他肆意屠戮不成?”
朵里诛颖回了一碗,道:“哥哥以为见到秦三友就管用了么?屠戮就能停止?”
“他身为一军之帅,连这事都办不到?”
朵里诛颖压低声音道:“他得位不正,又驭下无方,因此很多事情他也说不算数!”
“得位不正?”
“这事容后慢慢讲给哥哥听,如今要让他止杀,唯有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齐骏听了朵里诛颖的计策,虽很为难,但却算是为今最好的办法了。
宴至子夜方才散了,齐家人就在百越大营休息。第二天辰时,齐骏穿上榕树溪族近卫服装,藏在丙乌身后,随同朵里诛颖一道渡江来到江左舜营。
秦三友接出帐来:“什么风把朵里大帅吹到秦某这边了?”
朵里诛颖从近卫手中接过“零创满月”,递给秦三友:“礼物到了,赶着给秦帅送来!”
秦三友眼睛一亮,轻轻抽出宝刀,寒光登时闪了满营。“好刀!”他突然意识到不对劲:“怎么齐家的礼物由朵里大帅送来?”
齐骏早已憋不住了,他闪身出来,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齐骏有礼送不出,只能依借朵里大帅的面子!”
朵里诛颖将身一让,意思是:你们吵。
秦三友抄着刀,脸色分外尴尬,他强作解释道:“昨天听说齐城主找我,实在不巧得很,军务繁忙跑来跑去,令齐城主扑空,这厢和您赔罪啦!”
齐骏差点冷哼出声,强自稳住脾气,道:“秦帅的礼物都送过来了,还请过目!”
秦三友打了个哈哈:“还过什么目,来人,将听雷城的珍宝收库,好好保存!”
“礼已送到,齐骏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哦,是什么?”秦三友装傻。
“请秦帅下令停止屠戮鹤坂百姓!”
约有十弹指,舜营大帐外凝结了空气,所有人都僵硬地等待秦三友的反应。
秦三友脸色白一阵红一阵黑一阵,终于调理好气息,勉强挤出笑容。“这军令那天不在北城楼上下过了吗,怎么,还有类似事件发生?”
齐骏忍无可忍:“大帅的令不会是下不到底下吧?”
秦三友面赛猪肝,也快控不住脾气了。“怎么,齐城主难道亲自调查过?”
两个**桶要是当场爆了,场面难以收拾,朵里诛颖急忙插了进来:“二位,且听诛颖一言。”
齐骏秦三友各退一步。
朵里诛颖道:“齐城主有齐城主的慈悲,秦大帅有秦大帅的考量,两下对冲在一起,并非是孰对孰错的事,时势耳!时运耳!”
秦三友冷哼:“朵里大帅有什么化解的良策?”
“有!”
“是什么?”
“若是秦帅下令停止屠杀,齐城主将为你捉到许去顽!”
秦三友斜乜齐骏:“你能办到?”
齐骏回瞪秦三友:“三日为限,若不见许去顽的人,必见许去顽的头!”
第四一〇章 决定出发
暗夜里,一只硕大无朋的黑鸟隐在夜色中,长翼急急扑扇,降落在绵延的白色小山包中。
小山包中走出一个戴面具的人,他同黑鸟拥抱、热吻,如胶似漆。
大黑鸟带来更多的黑鸟,这些黑鸟飞上一堵高墙,将高墙上所有的人全部推了下去。
高墙上,慢慢转出两张熟悉的脸孔,一张来自揭开的面具,它里边藏着一张会变色的脸;另一张来自黑鸟,它有一张狰狞的女性的脸。
这张女脸张开大口,露出满嘴尖利的獠牙,冲着谌卢的咽喉咬来。
场景突然转回坠落前的永乐号。
“你是最后一个了!”斯嘉丽癫狂地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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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没做恶梦了,谌卢努力调匀呼吸,心跳却不肯安分,突突突顶着嗓子生疼。
这让他更思念紫苑了!
自从在中秋阅兵瞥见紫苑,他已经苦找她多日,寂磬城大小客栈问了一个遍,但一无所获。
你真的是在躲我么?
谌卢抚摸着紫苑送给他的香袋,完全不肯相信作为一个千万光年外的人,居然痴情千万光年外人类后裔的一个普通姑娘到如此地步,以致撕心裂肺肝肠寸断也难以形容这股相思。
谌卢强制自己将思绪从紫苑那里抢回来,投到梦境的预示当中。
这个噩梦已不是第一次做了,几乎连推理都用不着,克隆斯嘉丽去鹤坂一定是为了诱惑庄无名,令庄无名成为凯瑟琳的人。
先不论这对紫星有什么灾难性的影响,但从永乐号探险队长的职责出发,谌卢就不允许这事情发生。
鹤坂必须得去一趟了!
天已蒙蒙亮,这觉看来是没法再睡了。一大早就要到造炮工坊督工,干脆再早点去吧,看看夜里大家干得怎么样。
自从沽淐港被海葵舰队偷袭,靖王便下了令,要求谌卢依现有资源加速铸造大炮,务必先武装三艘三桅巨舰。工坊在接到命令后开始日夜兼工,人转岗炉不息,十八门炮的炮基已而铸好,单等最关键的炮身,这必须是谌卢亲自把关。
一日忙活,谌卢筋疲力尽,但脑海始终围绕着一亲一恶两张美女的脸。
对于亲者,自己暂时没有好办法寻找,只能寄希望于常余的观星术,然而常余尚在禁中,根本不许人探望,只有耐心等待。
而对于恶者之事,却又要求他当机立断。
何时启程去鹤坂?
如何阻止克隆斯嘉丽?
怎么挽回约瑟夫?
万一他危害到紫星社会,要不要对他采取强制措施?
当令上工给他按摩肩背时,他将这些疑问全部说给队友。
“真到了这一步了!”令上工正了正从克隆人那里抢来的眼镜框,表情严肃。“你确定梦境的真实性?”
谌卢疲惫地点点头:“抓捕到的克隆人不也证实这件事情了么。”
“要不我们四个一起商量商量?”
“我想先听听你的意见。”
“我的意见?”令上工坐到对面椅子上陷入沉思,“我倒是觉得约瑟夫不会上克隆人的当,只要他脑子没坏掉,一定能分辨得出的!”
“关键就是他想不想分辨,你也知道,他对斯嘉丽的感情有多深!”
“你的意思是说他想……”
谌卢点点头:“克隆人在生物学上是同本体一模一样的人,我觉得约瑟夫有七成可能会拿她做替代品。”
“那他不一定会受凯瑟琳的摆布吧?”
“不一定,但是也有可能的,我们就是要确保这事不会发生!”
“那你打算怎么办?真要去一趟鹤坂城?”
“去是肯定要去一趟,但时间还不确定,所以才问问你的意见。”
“我的外科急救课程全部教完了,随时可以走,关键是你身上这一摊子事!”
“所以我想叫你留下监督造炮。”
“我!造炮!”令上工的眼镜框险些掉地上,“你快算了吧,我哪会!”
“我不也是现学现卖么,其实到这个节点,你需要做的很少,主要是在技术上把关。”
“那我也不行!你叫雪儿做你这个监工吧,她比我接受能力强!”
“不行,我要跟你去鹤坂!”四人碰头会上,吴霜雪如此回应。
“为什么?”令上工不解,“起码我还会用电狙枪,你去没意义!”
“你觉得我不去的话,妖医会跟我们一起去么?”吴霜雪只说了一句话就将令上工的嘴堵住。
谌卢拍板:“就这样,上工和西野留下,我、霜雪、妖医去走一趟。”
西野羽美倔强地摇了摇头:“我也要去!”
“不是回雾岸听雪玩,这次很有些危险!”谌卢阻止。
西野羽美继续倔强:“再怎么说,我和周的关系还是不错的,我会努力劝说他的!另外……”
“另外什么?”
“我确实要再拜访一下雾岸听雪!”
“为什么?”
“因为我答应过姐妹们要再回去的!”
“你这理由也太随意了!”谌卢严词拒绝,“这真不是去游山玩水!”
西野羽美都快哭了:“大不了我呆在雾岸听雪不出来行了吧,绝对不给你们添乱行了吧!”
谌卢还想阻止,看到吴霜雪向他连使眼色,心中虽然不乐意,但没再说什么了。
下一步是和妖医联系——要他和永乐号登陆艇。
结果是:不去!不给!
理由是:到了组装电磁脉冲炮最关键的时期。
谌卢再三请求,说最多五天往返。
妖医坚决说不,说超过五天怎么弄,把登陆艇弄坏了怎么办,叫凯瑟琳发现登陆艇的位置怎么搞,一大堆理由,就是不给。
登陆艇不给,自己也咬死不去。
谌卢说去鹤坂的事情直接关系到抵抗凯瑟琳,不去的话恐怕会出大乱子。
妖医说:“那你们自己开兰花车去呀!”
谌卢和吴霜雪成功地劝令上工留在寂磬,谌卢又花了几天时间教会了令上工铸炮的个个关键节点。
其实令上工已经完全掌握了,可谌卢还在一遍一遍叫他复习,嘴里说的是“免得出岔子”,心里却是在等常余解封,因为有可靠的消息显示,靖王要海战了。
加快铸炮速度是一个明显的信号,沽淐港海军集训是第二个大信号,另外有一个不太明显的消息也能揣测出海战的意图,那就是,官库没钱了。
为防出现这种情况,靖王早已布置了向零创国商团借贷的事情,合约已经谈拢,关键是海途不通,若要南海的黄金运输船顺利北上,势必要拔掉东海城这颗大钉子。
这一串消息另一个指向便是常余。
祀与戎乃国之大事,靖宁军要南征海战,怎能少得了紫金台大天师观星测运这一仪典上的必要环节,一旦万事俱备,就只欠紫金台这阵东风了,而欲起东风,常余势必得从府里解禁出来才行。
谌卢决定再等三天。
好消息在隔天头上便传来了:常余解禁,奉谕入王府受命,预测攻伐东海城的大计。
谌卢知道这是军国大事,常余不可能在闷了这许多天的家里观星,他只会去一个地方,那就是东山紫金台。
星月皓皎,紫云飘渺,秋夜分外爽朗,晚虫争相吟唱,似是在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
谌卢一级级登上紫金台,至第二层上,已能听到常余在说话,另一个,听声音应该是朱珠。
“你确定老师是这么教的?”朱珠语气烦躁。
“‘横三旋六微四’,这歌诀我倒背如流,怎么会错呢!”常余不服。
“那为什么对不上大角星?”
上头一阵窸窸窣窣,不一阵传来常余埋怨的声音:“这都是些什么工匠啊,这段比例完全不对!”
朱珠问:“你是说这十分仪造得有问题?”
“可不是咋地,你看黄金十分仪,能对上吧,你再看这大的造得!”
谌卢轻咳一声走上顶层台,常余看到他,惊讶道:“谌大哥,你怎么来紫金台了?”
“听说你解禁了,就过来看看。”随后他向朱珠颔首致意。
想起那日在谌卢府上同缪成小霓闹得不痛快,朱珠脸蛋腾地红了。“谌大哥你们聊,我到台监里看看有什么事情。”
朱珠走后,常余问道:“谌大哥是来问事的吧?”
“什么秘密都逃不过你的手掌心!”谌卢看了看台顶一人多高的观天仪器,和常余手中小的几乎一样,“你就是靠这个观测星斗?”
常余嘀咕道:“哪里一样了,造都没造好,这里和这里恐怕都要回炉了,我还是用小的顺手。”
谌卢道:“你之前为我摸骨测运时讲到我应该‘南辕北辙’,后来可还帮我测到那助力所在么?”
常余一拍手:“谌大哥你不说我都忘了,已经测准了,助力当在西南千里之外,卦辞是‘兄弟齐心’,你在西南方向有兄弟么?或者好朋友亲戚什么的?”
谌卢心头一震,这个“兄弟”在这颗星球上,只能指永乐号的队员了,其余队员都在身边,而约瑟夫正好在寂磬西南方向的鹤坂,看来天注定自己要走这一遭了。
他续问道:“那此行是否顺利?”
“‘荆棘丛生’!”常余重重讲道,“这句也是卦辞,恐怕会有些阻碍,不过呢,最后一句是‘拨假寻真’,‘兄弟齐心’‘荆棘丛生’‘泼水化雪’‘拨假寻真’,就是所有卦辞啦!”
谌卢默默将卦辞记住,对着常余深深一揖:“多谢常兄弟啦!”
常余赶忙回礼:“谌大哥这是准备出发了么?”
谌卢笑笑:“什么都瞒不住你!”
常余挠挠头:“有什么需要我帮的尽管说。”
“最后一次!”谌卢认真到十分拘谨,“我还是想请你帮我找找那个人!”
第四一一章 秘密潜入
白露已过,将近秋分,地表早晚温差变大,但水体依旧保持着夏末的温度,冷热激荡,在清晨时分,东湖水面上凝结出半人多高淡淡的水雾,岸边芦苇白茅在雾气中露出头来,渴望虹吸第一缕阳光。
齐骏、云非雪、戚七郎一身难民装扮,脸上涂得乌黑腌臜,混在一队难民中,穿过宁军设在湖岸外围的防线登上小舟。
难民船在晨雾中摇摇晃晃,岂止一刻方才渡到白洲。登上岸,难民们由净静庵的小尼引导着来到玄洲,安顿在庵外临时设置的难民营,时值饭点,每人喝了一碗半稀半干的白粥,再就打发回营先行休息。
来洲上避难的百姓已有近千人,男子营扎在玄洲西边,女子营则在庵东。齐骏略一打听,先到的百姓说白洲和朱洲里是军营,大概有两千守军,青洲上住着的则是雾岸听雪的姑娘。
齐骏出营观察玄洲。西南有曲桥连通白洲,东南连通青洲,白洲曲桥畅通,青洲曲桥并女子营外都守着宁军,看样子是怕难民中有不地道的过来骚扰女性。
净静庵大门敞开,男女不限,只要是进去烧香拜佛之人都允许进入。
齐骏迈步进了山门,左右貂剑伞弦四大天王各逞嘴脸,恫吓牛鬼蛇神不得入内。到了前院,香炉前层层叠叠围着上香的信男信女,大雄宝殿更是挤也挤不进去,好在齐骏的目标不是那里,旁边观音殿侧的凉廊里,云非雪已在等他了。
“怎么样?”齐骏关切问道。
云非雪没领会到齐骏对自己的关心,回答了她以为齐骏关心的问题。“女人们舌头长,都说他在青洲花丛堆里。”
“那我晚上去探探!”
云非雪白了齐骏一眼:“是咱俩!”
“我就去探探风,先不下手,一个人行动方便。”
“怎么,嫌我碍手碍脚?”
“怎么会,你昨夜一夜没睡,今晚好好补个觉!”
“我必须跟着你,你没察觉我们这一路有点太顺利么,我总觉着哪里不对劲!”
“太顺利!什么意思?”
云非雪瞅了瞅来来往往的人群,压低声音道:“从昨夜我们混进难民队伍,就没有一个宁军来查我们的身份,他们就不怕有舜军的细作混在难民里?”
“我们可是费尽周折穿过两军交战的火线,会有细作像我们这样身手么?”
“那也不至于连问都不问一声吧!能守得这么大座城,动员这么多军兵百姓,许去顽肯定不是等闲之辈,你说他会在自己最后的根据地这么放松么,反正我觉得不大对劲!”
“反正我们是生面孔,没人认得出我们,怕什么,按照约定好的话应对就是了!”
“亏你还是听雷城城主,要是听雷城被围,进进出出的人你要不要盘查?”
换位思考,齐骏确实觉察出一丝异样,不过他却并不十分担忧。“我们的目标只是许去顽一人,他在明我们在暗,况且还有你,毒烟一放,十步无立者。”
“那也不成,总归还是要小心再小心,今晚说什么我也要和你一起!”
上午无事,缩在营帐中休息,喝过午粥,湖面上来往穿梭的军报船只多了起来。湖外除了西面,北、东、南三个方向都有新的烟雾腾起,北、东两个方向更有数道黑烟已快逼近湖岸了。
又有一船难民自西岸送到白洲,另有三船伤兵上岸,直接转送到了朱洲。未等天黑,越来越紧的战况已经直接反映到难民身上了。
一名军官进到男子营中,手中亮出一张写满小字的纸:“所有六十岁以下十四岁以上的正常男子跟我走!”
有人果决,有人迟疑,有人茫然,有人惶惑。
稀稀拉拉站起来百十来人,其中青壮年只有二十来个,其余要么是半百大爷,要么是半大娃娃。
军官挑挑拣拣按下去几个太过瘦弱者,又揪起来几个满脸不情愿的,喝令一声,带着这百十号人出了营。
步曲桥过白洲,来到朱洲西头,这边候着一队宁军,空地上散放着残旧的长矛、圆盾、砍刀,军官向武器一指:“所有人自行挑选武器!”
内中有个胆小且不情愿的小老头问:“军爷,这叫我们拿刀啊枪啊的是做啥子?莫不是叫我们回岸上打仗吧?”
军官一瞪眼:“国难家仇当前,你是鹤坂人么?”
小老头一个“是”字话到嘴边,突然眼珠一转,哭丧着脸道:“军爷明鉴,小老儿年初才来鹤坂省亲,本想住个半年就走,谁知这一耽误就走不了了!”
军官冷眼瞧着他:“即便是战时,东门也可按时按令出入,你怎么就走不了?”
小聪明一个接一个:“军爷有所不知,小老儿是溯峡蛤蟆沟人,溯峡两头分别给宁军舜军封了,回不去噻!”
“哦,那你是宁军这头的还是舜军那头的?”军官这话的语气已经不对劲了。
小聪明还在继续:“当然是舜军那头的了,不然怎么回不……”
一个“去”字未出口,众人眼前血光一闪,军官一刀劈翻小老头。他用刀尖虚点尸体:“这是舜军的细作,斩立决,还有不是鹤坂人的么?”
杀鸡儆猴永远都是非常有用的,这一刀下去,情愿杀敌的自不必说,那些犯嘀咕的当即服了软。
众人在兵器堆前挑挑拣拣,齐骏提了两口刀,戚七郎背了八根断矛。
军官突然指点齐骏和戚七郎:“你们两个,过来。”
齐骏提了十二分警惕走了过去,点头哈腰道:“军爷还有什么吩咐?”
“看你们两个面生得很,又不是鹤坂口音,长得这么壮实,到底是何底细,为何之前没有选编入民勇?”
现成的谎话是背熟了的:“我二人乃是在西北和鹤坂间贩红木与茶瓷的行商,因之前‘义捐’,所以没进民勇队伍!”
“那怎么不继续花银子了?”
齐骏装作愤恨模样:“店都没了,到哪儿弄银子去!”
“怎么不把银子贿赂了敌军,保个平安?”
齐骏咬牙切齿咧嘴瞪眼:“强盗是没有贿赂这个词的!”
军官又扫了齐骏两眼,再问戚七郎:“那你是他什么人?”
戚七郎演技不错,往齐骏身后略缩了缩,弱弱回道:“我是我家主人的家生奴。”
“哦,你会功夫?”
戚七郎拨楞脑袋。
“那你背这许多断矛干什么?”
“怕……怕不够用,多背几根心里踏实。”
一句话逗得大兵们嘿嘿乱笑。
军官道:“这里边就属你两个最壮实,你,”手指齐骏,“带一半人守卫青洲北树林。你,”指点戚七郎,“带另一半人守卫青州南沙滩。”
军官冲两个新晋小队长喊道:“但凡有从水中或船上想偷渡青洲的,第一时间来这里报告,同时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只要不叫敌人脚踏着实地即可,否则青洲受袭,你们全部提头来见!听到没有?”
齐骏戚七郎只得齐声应和。
既拿了刀,就要站好岗,齐骏将民勇一分为二,由两个小兵引着向青洲走去。
路过朱洲中央,见搭着许多伤兵帐篷,轻伤兵就这么或坐或躺歪在树根、石头、吊床上,只有重伤员才有“资格”睡进帐篷。
帐篷里里外外忙活着的有军医、民医、雾岸听雪的姑娘、净静庵的尼姑,另外都是从难民营里抽出来的青壮女子,帮忙照料伤员。
齐骏故意放慢脚步,想看看云非雪有没有被抽来,结果正和她碰了个对眼。
齐骏一惊,云非雪看上去比齐骏还惊。待得前后错位时,云非雪冲齐骏微微摇头,示意今晚不宜行动。齐骏微微点头,算是回应。
青洲上勾檐斗角是雾岸听雪的别业内院,宁军近卫将这里围了一周,看来许去顽真的在此处。
先到戚七郎的防地,齐骏话外有音,“多留神!”
戚七郎点点头:“少爷也多留神!”
在别业西边的池桥廊石间绕来绕去,到了洲北的一片小树林。
这林子寻常肯定不进人,地上青青黄黄是密密麻麻的灌木长草。齐骏令所有拿刀的民勇当先砍路,这边刀兵唧唧歪歪磨洋工,那边抱着矛的杵在地上偷笑。
齐骏看在眼里,大声传令道:“砍路的兄弟们辛苦,今夜先由长矛兵值夜!”
这下换了风景,砍路的呲着牙笑,抱矛的骂骂咧咧。
内中有一个不服气的,挑衅道:“别拿着鸡毛当令箭,你就一个破贩木头的,凭什么吆三喝四指五使六?那儿有那么多宁军,我们来就是摆个样子吓唬吓唬舜军细作,搞这么认真给谁看啊,还指望升官不成?”
齐骏冷笑两声:“刚才那老头儿怎么死的想必你看见了吧?”
那人更不服气了:“我又没说不拿矛,你有什么把柄治我?你又有什么权力治我?”
“既拿了矛,就是兵,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你不听队长的命令,队长就能治你!”
那人一吹胡子:“吹吧,有本事你砍了我?”
齐骏一笑:“嗳,都是自己兄弟,砍你做什么!”
“嘁,纸皮老虎吓人不中用!”
齐骏摸了摸身边大腿粗的一棵树,手起刀落,干净利索地将树一截两段。硕大的树冠扑扑飒飒倒在路上,吓得民勇们纷纷躲避。
“你觉得你的脖子和这树比,哪个更硬?”
这一手露得又是另一种杀鸡儆猴的效果,从那搅毛汉子到所有刀矛民勇无不将脖子缩了两缩。牛皮谁都会吹,脖子可就这么细细一根,既都沦落到这步田地了,还是乖乖听话吧。
齐骏收束好部下,这才将视线投往青洲别业。
第四一二章 偷鸡不成
天上一团星云,湖上一团星云。
天上的星云浩瀚静谧,像极了老天爷俯瞰世事的硕大眼睛;湖上的星云摇曳闪动,好似鹤坂城军民百姓担忧未来的万千心思。
时交子丑,四洲上都黯淡了灯火,只有湖北岸和东岸的远处仍能看到战火的余烬。齐骏视察好值夜换班情况,走回树林外,拍醒了那搅毛汉子。
搅毛汉子正蜷在刀兵砍出来的乱草堆上“打雷”,蓦然被叫醒,“雷声”本想变作大火烧一烧这个不懂事的人,可睁眼一看,眼前是个自己惹不起的主,只能将“三昧真火”并哈喇子一起吞落肚中。
“干……干啥?”搅毛汉子摇摇晃晃爬起身来。
齐骏拍了拍他肩膀:“咱队里缺个队副,我看你可以,你就当这个队副吧!”
搅毛汉子挠挠脖子,被强制叫醒的脑子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瞪着眼发愣。
齐骏道:“下半夜你负责监督值夜,天明收队。”
看着转向路西太湖石洞的队长,新队副终于反应过来,嘴里低低地骂了句娘,千不情万不愿地去了湖边。
齐骏在石洞中收拾停当,探头出来瞧了片刻,见没人,重又潜进树林。
他在巡查时已探知,树林挨着别业北墙,墙外隔三步差五尺便守着宁军,不过从墙头探进墙内的树枝上却没人。
此处正当在两名宁军岗站之间,两个宁军距离十步,一个拄着矛在晃悠,另一个干脆盘膝坐地念点头经。
天赐良机,齐骏脚下马踏飞燕,轻踏长枝,悄无声息落入院中。
没带云非雪,行动真是无比方便,在精致的院落里左躲右闪,避开三拨巡夜兵,已而到了卧居之地。
齐骏心中升起一个念头:云非雪还真是个累赘。不过很快他就消灭了自己这不地道的念头,人嘛,要讲良心!
除了巡夜队,别业中杳无烛火,也听不到什么声音,这叫人到哪里去寻许去顽的下落?他想许去顽是客,应该住在最好的房子里,便挑着看上去高大精致的房子去找。
第一套大房子里门闩着,里边传来长短不一粗细不允的呼吸声音,仔细辨认,都是女子的呼吸。
第二套大房子门虚掩着,齐骏静听,里边悄无声息,溜进去看了一圈,空无一人。
第三套第四套大房子里睡着的都是雾岸听雪的姑娘,再找,没有大房子了,难道许去顽会住在小房子里?那可要费点功夫了。
齐骏今夜叫做“齐猫”,潜踪蹑足上上下下,便叫一流的小偷见了他这般身手也都要高高地竖起大拇哥。
北半边的房屋几乎都查遍了,仍然没有一个男人的踪迹,齐骏穿过一片大池塘,开始搜寻南院。
说来也巧,正赶上一个姑娘起夜,齐骏毕竟不是下傻功夫的人,待得姑娘办完事了,从后边一把捂住她嘴,凑近耳边低声道:“别咋呼,否则要你小命!”
姑娘早吓得骨软筋酥,一歪就要倒,齐骏赶忙扶住,这一扶不要紧,姑娘出来时只穿着贴身小衣,齐骏这一搂把该摸的都摸到了,登时脖颈发烧,再看那姑娘,倒是顾不上害羞,只吓得颤若筛糠。
姑娘很是听话,带着哭腔弱弱说道:“大侠不要破了我,我还小,我有意中人了,我也有钱,您您您,开个价吧!”
齐骏听声音熟,借星光仔细观瞧,倒像是那天在水榭接待自己的小虫儿,他故意吓唬她:“老爷我今晚就是来采花的,既碰上了你,算你的福气!”
小虫儿嘤地一声哭了出来,可又不敢大声,抽泣着讨饶。“大侠你放过我吧,我我这两天身子不爽利,别有的没的污了您身子。”
若非有事,齐骏倒想耍耍坏吓唬吓唬小姑娘,他佯作遗憾道:“真他妈的晦气,好不容易撞上一个,还他妈的来信了,不行,老子夜来香侠不走空,今晚发了誓,一定要第一个碰到的,你跟我走,等你身子爽利了咱们再快活!”
“大侠大侠饶命啊,放过奴家吧,真的,我可以给你钱,你要多少都行,我要是不够,我叫我相好的给您补齐,求求您啦,放了我吧!”
吓唬得差不多了,齐骏突兀地切入主题,以叫小虫儿没有思考的时间。“许去顽在哪里?”
“他在……”小虫儿反应还真快,不过只两个字已经暴露了。
齐骏威逼道:“说,他在哪儿,不说的话老子也顾不得红不红的了!”
小虫儿脸都哭花了:“叫黛桐姐姐知道是我说的,我一定会被赶走的!”
“那你掂量掂量是被她赶走强,还是被我带走强?”
两害相搏取其轻,小虫儿道:“许少城主在黛桐姐姐房里。”
“黛桐房间在哪儿?”
小虫儿七绕八绕也说不清楚,齐骏怕耽搁久了引来巡夜队,一手刀斩在她后脑,再将她抬到屋檐下,临走还不忘怜香惜玉,将院中晾的不知什么布盖在她身上。
小虫儿虽说不明白具体路径,但是大致方向是没错的,一弯盛开睡莲的小池边上,一座独门独院的院中院应该就是雾岸听雪老板的卧居。
这里远远地守着一队护卫,既有护卫之效,又有避羞之功,看来此处是正地方了。
齐骏远远地从后墙跳入小院,潜到窗下侧耳静听,里头一粗一细两个鼾声,粗的无疑是男子呼吸,总算找对了地方。
他试了试门,拴着,又挨个试窗户,靠西两扇窗没一扇是拴上的,也真是粗心大意,或者说,他对护卫十分有信心?
齐骏轻挑窗牖,跨腿进屋,微光下打量室内,自己进的是书房,左面是小厅,再左面便是卧室,他猫着脚穿过书房正厅,轻轻推开卧室门,探身进去,刚要到床前探视,突然脚下绊到一根细绳,细绳连着的铃铛清脆地响了起来。
在这静夜当中,这一串铃声不比晴天霹雳动静小,床上人第一个反应过来,从床头抽出刀,嘴里大喊:“抓刺客!”同时跳下床榻,兜头向齐骏砍来。
擒贼先擒王,自己已然暴露,不论是行刺还是脱身,只要制住许去顽就能得成功,他再大的功夫能比自己的凌霄刀法更精妙?
齐骏一个跟头翻进卧室,躲开一刀,同时从靴筒里抽出匕首。未等起身,那边刀已到了脑后,齐骏暗道好俊的功夫,就地又是一滚,已到了床边,他弹起身子回了一招,逼退紧追不舍的刀锋。
他未得缪成传授凌霄剑法,是以匕首全使的是凌霄刀法中的菜刀诀。刀长匕短,长刀却被匕首斜斜砍歪,匕首在齐骏掌中一翻,自下而上撩向许去顽的手腕。
对手只抢占了三招先机,齐骏步步紧逼,不出五招,必能将其制服。谁知榻上卧着的那女子突然暴起,一柄锋利的细剑向齐骏后腰扎来。
齐骏听声辩位,左脚定桩,起右脚踹在剑身,拧腰回匕砍向女子。
女子一抖手,原本已经歪向一边的剑头突然弯了回来,反刺齐骏手腕。
齐骏匕首砍开细剑,回了一脚扫开女子,拧回身卸了男子一刀,攻了三招,再回身避开女子。
齐骏暗暗着急,没想到许去顽和这个黛老板居然有如此功夫,若单独一个还好办,两个合力一刀一剑,刚柔并济,片刻之下根本奈何不得他们,耳听着远处的护卫队已跑到了池塘,再不决断,在这湖心岛上脱身都难了。
几招交手,他已探知许去顽功夫较弱,黛桐功夫高了一截,还是那句话,擒贼先擒王,必须立刻拿下许去顽,否则夜长梦多。
齐骏当机立断,单掌猛劈女子,女子细剑舞成银蛇逼开这掌。齐骏这乃是虚招,只用了三成功力和注意力在女子身上,剩下的七成全部在男子身上。
当男子横刀斜抹之际,齐骏右手凌霄刀法的飞刀诀使出,匕首自左臂腋下向后打去,力道足准头正,正打在男子持刀肩头,男子“啊呀”一声掉了刀,左手钳住匕首不叫刺了骨头血脉。
这一变故叫女子一愣,齐骏瞅准这个空子,使出家传绝学“缚野马”,身子腾起,双手缠住许去顽双臂,两条腿左右一分踢散许去顽膝关节劲道,两指成钳扣住他咽喉,大喝:“住手!”
女子大叫:“休伤我汉子!”
男子大叫:“婆娘快走!”
齐骏滞住男子呼吸,喝道:“都别动,动一动掐碎他喉骨!”
屋里形势暂时被齐骏控制住了,而院中已是灯火通明,有人高声断喝:“兀那贼人,劝你早些放下武器束手就擒,免得身遭千刀之苦!”
齐骏慢慢将许去顽推出屋门,大喝:“都别动,你们少城主在我手中!”
火光映着院中三十多号护卫,他们一个个表情既有吃惊又有纳闷。为首一员官将问道:“你说什么?”
齐骏重复:“许去顽在我手中,不想你们城主死,就乖乖退开!”
突然,院中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得齐骏莫名其妙。
人群突然一分,由一名绿衫女子搀扶着一名黄袍男子出现在齐骏面前,齐骏认出绿衫女子正是那天在水榭中央主持节目的黛桐,而他身边病怏怏的一个,收获了所有护卫敬畏的目光。
齐骏这才仔细打量自己手中这个“许去顽”,满脸络腮胡子,长得五大三粗,和对面人一对比,不必废话,已能分辨出谁是真正的鹤坂少城主了。
许去顽气力稍显不足,低声质问:“你是舜营的人还是百越的人,为何深夜行刺于我?”
齐骏一时没了主意,只将手中汉子一振。“这是你们的人吧,还要他的命么?”
许去顽道:“自然要的!”
“那就退开!”齐骏大吼。
许去顽摇摇头:“他的命我自然要的,不过不是这样要法。”
他递了个眼色,身后四名卫兵推上了两个五花大绑之人。齐骏心头一凉,一个是戚七郎,另一个不是云非雪还能有谁。
云非雪给堵着嘴,不过此刻她的眼睛足能代替嘴巴。
“谁叫你擅自行动的!”
第四一三章 助纣为虐
三个人被牢牢绑在柱子上,嘴里绑着布条不能说话,云非雪埋怨的眼神一刻也不肯从齐骏身上离开,齐骏已而顾不上她如何看自己了,心里想的只有一件事——如何逃走。
挨到黎明,三个人实在经不住困,也不管绑得舒不舒服,就这么半倚半挂地迷糊了过去。感觉刚迷糊着,突然门被踹开,天光已而大亮,一队宁军进来解开柱子上的绑绳,押着三人出了屋子。
一间明堂上坐着许去顽,右边是几个宁军将领,左边是黛桐和三个姑娘。
许去顽令先摘除齐骏口中布条,问道:“饿么?”
齐骏给问得一愣,他摇了摇头,“不饿!你想做什么?”
许去顽左手轻轻按了按右肋,随后道:“不做什么,就是叫你吃饱了好回答我的问题!”
“你不用对我这么客气,即为阶下囚,我也认命了,你我只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区别。不过,若你肯放弃抵抗,无论是归降大舜也好,逃去钟玄也好,你却还可以活着!”
许去顽虚弱地一笑:“咱们先不谈这个,我很好奇,堂堂听雷城少城主,为何远到鹤坂来刺杀我,秦三友到底许了你什么好处?”
齐骏惊问:“你怎么认得我?”
没等许去顽回答,他左边先恼了一个姑娘。“你这遭雷轰欠火烤的淫贼,你就是烧成灰,姑奶奶我也认得你!”
惊怖之下,齐骏羞臊地低下了头。
丝絮转而指点云非雪:“还有你——云小茶!你个贱货,炼贞坊的骚**,你那千人骑万人压的惠弥轩怎么不来救你了?看姑奶奶今天不活寡了你们俩!”
云非雪毫不相让,瞪着眼睛回骂,不过她嘴里绑着布条,骂回去的无非是些“呜呜啊啊”。
黛桐轻轻按住激动的丝絮,以眼色示意她冷静,然后冷若冰霜地转向齐骏。
“本来还以为百姓们说的是什么活菩萨,原来是借行善而预谋上四洲行刺,齐少城主可真是好计策,既能杀了许公子,又能灭了雾岸听雪,一举两得的事情,恐怕这后头还是有惠弥轩在指手画脚吧?”
被丝絮这么一骂,愧疚早溢满齐骏的胸腔,说话也没了底气:“什么百姓什么活菩萨,齐骏一概不知,至于惠弥轩,哼,莫拿她来污我的耳朵!”
丝絮终归忍不住火,她怪笑一声:“呦呵,现在觉得她污你耳朵了,你和她苟且时可曾觉得她污了?你替她血洗遴甄坊时可曾觉得她污了?”
丝絮不愧是遴甄坊出来的姑娘,演技一流,脸色说变就变。
“哦是了,现在有云小茶陪你风流快活了,你就觉得她污了,等过一阵子云小茶你玩腻了,她也污了对不对?”
云非雪气得一挺身要站起来冲撞过去,却被宁军一脚踹在腘窝重又跪倒,嘴里却不肯闲,“啊啊呜呜”地回骂。
许去顽连连皱眉,以目暗示黛桐。
黛桐连忙止住丝絮,在她耳边低语几句,丝絮愤恨不已,下死眼瞪了齐骏云非雪两个,随后不甘心地退了出去。
齐骏早已给丝絮羞臊悔恨得无地自容,脑海中一帧帧一幕幕都是尹菩轩在地牢中委屈可怜的身影。
自己这究竟是在干什么?明明是为共抗妖军的大计而来,怎么稀里糊涂地就卷进了宁舜之争这潭浑水里了。
“好叫你死也瞑目,我便将来龙去脉将与你听。”
许去顽左手又按了按右肋,眉头微皱,显得有些痛苦,估摸着是此处有伤。
“之前是我太过疏忽,东门出入检查稍微一松懈,致使有奸细混入城中,才能叫舜军钻了破城之隙。据当日东门幸存的兵士讲,内里有一个武艺高强之人引领着舜军,若没猜错,当是齐少城主吧?”
时至今日,隐瞒已没什么意思,齐骏点了点头。
许去顽继续道:“在一个坑里摔了跤,怎能再叫它绊倒。吃此一堑之后,我军在防奸上很下了一番气力,揪出来不少舜军百越的老斥候,对齐少城主也有一定程度的关注,是以,当那一队被你所救的百姓形容一个‘舜军里的活菩萨’时,我们便留意上了你!”
齐骏问道:“因此你便故意放松防区叫我们进来,登洲上船也无人检查,就为了引我出来?”
许去顽摇摇头:“不不不,从防区里钻进来是你齐少城主的本事,直到你抵达湖西岸时,才叫曾经被你救过的,已然成为民勇的百姓认了出来,之后的登洲便都是我们故意放水了!”
“那你为何不当场将我等拿下?偏要等到我动手?”
许去顽面带惋惜:“我其实还是留有一丝侥幸心理的,想看看你齐少城主到底是那几个百姓口中的‘活菩萨’,还是一尊‘笑面阎罗’,更想知道你上洲来的真实目的,果然,结局不出我所料!”
“所以你故意放松青洲的防备,引我进别业‘刺杀’你?”
许去顽点点头,将衣带解开,露出右肋扎的绷带。“毕竟,我是秦三友最想除掉的人,这伤便是一个多月前他的刺客给我留下的!”
齐骏疑问:“什么伤一个多月还没有痊愈?”
许去顽苦笑摇头:“秦三友怕我不死,刺客刀上是带毒的!其实齐少城主大可不必来刺杀我,再叫毒质侵蚀个把月,我估计就翘辫子了,只是苦了鹤坂阖城百姓!”
黛桐面色沉重,低声劝止。“不要再说这些了!”
许去顽柔情无限地瞅着黛桐,轻轻捏了捏她手,黛桐眼圈一红,急忙别过头去。
齐骏问道:“既如此,何不早降?”
许去顽长长叹了一口气:“要是能降,我早就降了!”
“此话怎讲?”
许去顽目光穿透屋墙,越过湖面,隐约聚焦在西城残破的城墙,他幽幽描绘道:“齐少城主可曾见过一种大鸟,生有巨大的雕身,锋利的钩爪,却长着一颗诡异的人头?”
此话一出,惊得齐骏站起身来。军士刚要踢踹,被许去顽挥手止住。
“你说的是句芒?”
“哦,齐少城主知道这怪物?”许去顽微感惊讶。
齐骏咬着后槽牙道:“齐某本次来同百越大舜结盟,为的就是共同抗击这种人兽怪物!”
许去顽眼睛忽而一亮:“这么说,齐少城主见过这怪物?”
“何止见过!我听雷万余健儿皆命丧其凶焰之下!”
许去顽眯起眼睛:“那齐少城主可知这怪物吃人?”
仇恨暂时趋退羞惭:“若不是因此,齐某何须卑躬屈膝看人脸色!”
许去顽点了点头:“那齐少城主就明白了我鹤坂为何不能降了!”
“为何?”齐骏一问出口,突然被连接在一起的线索震得浑身颤抖,“你的意思是,舜军和妖物是一伙的?”
“我的副官便是为了护我叫句芒给捉走了,就在城前半空,”许去顽面显悲色,咬碎钢牙,“它们当着我的面,撕掉他胳膊大腿,大吃特吃,你说,鹤坂若是降了,挑谁去做它们的‘口粮’?”
齐骏委顿在地,口中喃喃道:“原来丙乌话里有话,他指的就是句芒!”
许去顽说了一大通话,身体早已虚弱不堪,他勉强歪在椅把上,道:“齐少城主来得实在不巧,你刺杀我不成,却害了自己的性命,又得知秦三友的真实嘴脸,怕是心里的震撼比受缚大太多了吧!”
齐骏颓然歪倒,满脑子都是空白。
许去顽再道:”实话告诉你,我虽然快不行了,但我爹早已出城,他老人家去钟玄搬取救兵,鹤坂战略地位异常重要,钟玄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况且,舜军和百越也并非真心联合,为逐利耳,一旦分赃不均,你看吧,他们势必有一仗可干!”
看着齐骏不死不活的样子,后边早急坏了云非雪,她不住挣扎闷吼,被看押军士狠狠抽了两鞭子。
许去顽看不得揍女人,哪怕挨揍的是敌人。他挥挥手,下令道:“且给她松口,看她有什么话说!”
云非雪舌头一能活动,当即提出一个犀利的问题。“请问许少城主,江北岳州大营被袭你可知晓?”
许去顽轻轻点头:“实在想不出联军是从哪里偷渡过去军队的!”
云非雪道:“那根本就不是联军干的!”
许去顽微微一惊:“你说什么?不是联军干的?那是谁?什么人能够在一瞬之间灭掉整个岳州大营?”
云非雪道:“实话跟你讲,连秦三友和朵里诛颖都不知道,他们自己都亲去江北探查了,到现在也没有个定论!”
许去顽捂着伤口不住吸冷气:“那是何人?那是何人?”
云非雪道:“左近还能有什么实力强大到如此地步,”她吓唬许去顽,“能顷刻歼灭三五万的岳州军,除了妖兽部队,没别家可以办到!”
屋内登时失掉了声响,什么眨眼身呼吸声衣带身统统隐去,只有一股极速律动的节奏在敲打空气,那是每一刻惊恐的心脏狂跳所致。
半晌,黛桐先缓过来,问道:“你说这则消息到底是何用意?”
云非雪等的就是这一问,她却不急着揭晓谜底,而是用下巴一指齐骏。“你可知道他这一年来受了多少折磨?”
黛桐冷笑:“他受多少折磨都是他自找的,问我何用!”
云非雪道:“好,其他的我不说,你可知道他九死一生护佑尹菩轩脱离惠弥轩的魔掌,为的是什么?”
黛桐一惊:“你说他护佑尹菩轩?菩轩姐姐现在何处?也在鹤坂么?”
“尹菩轩已被齐骏安全送到钟玄,你若能见到尹菩轩,去问问她怎么评价齐骏,问问她遴甄坊血债到底需不需要齐骏来还!”
“你什么意思?”
云非雪大吼道:“齐骏同样是一名受害者,罪魁祸首乃是惠弥轩,你们不去找她报仇,揪着齐骏这个可怜人算什么?”
黛桐强稳心神,质问道:“即便不问齐骏,那你呢,遴甄坊惨案那夜,你难道不在现场,你难道没有施虐?”
云非雪傲然昂首:“我自己做下的孽我自己会还,但不在今日!”
黛桐怒斥:“那你还有何脸面大放厥词?”
云非雪冷冷一笑,用下巴指了指病怏怏的许去顽。“他要被毒死了,而我别的不拿手,拿手的就是使毒!”
第四一四章 现世报
在重重监视之下,云非雪为许去顽探查毒情,末了,她道:“你中的这毒我解不了!”
一旁的鹤坂军官全都炸窝了,有叹气的有大骂的,有掉泪的有抽刀要砍云非雪的。
而许去顽只淡定地一笑:“人生如梦,不过是早醒晚醒。我与大家相识一场,终归是要说再见的,我从前傲气得很,得罪了不少兄弟,也没机会偿还了,只能送上一句‘抱歉’!”
转而深情地望向守在床头的黛桐,千言万语不知如何倾诉,到嘴边只剩下这一句:“只是最对不起的是你了!”
黛桐眉间哀色一闪,忽而挑起一股凌厉之气,止住许去顽像遗言一般的话。“说这些丧气话做什么,她治不了,我们再找名医就是了,干嘛搞得像今天就死,这不像你许去顽的作派!”
许去顽闻言哈哈大笑:“知我者莫过黛老板,这话骂得对!”
云非雪不屑地“嘁”了一声。
黛桐怒目而视:“你扇的什么风凉!”
云非雪满不在乎地把眼一翻:“我笑你们连话都不让人家说完,就着急地死死活活的,何必呢?”
“你什么意思?”黛桐预感到一线希望。
云非雪大咧咧往椅背上一靠:“我说过了,我会使毒,我可没说过我会解毒,是你们一开始就理解错了,一错千里,哭哭啼啼,好不丧气!”
黛桐憋住脾气,好言相询。“你有话尽管讲,我们再不会打断,只要你能就许公子一命,只要不违背天理良心,我什么条件都能答应你。”
“真的?”
“我说了,只要不违背天理良心!”
“好,若我能让他多活半年,这个怎么讲?”
旁边急了一名将官:“那半年后呢?还是毒发?”
云非雪斜瞥着那人:“你急什么,人家正主和正主夫人都不急,你是急着他死还是急着他不死?”
一句话噎得那红脸将官变了肝色,却又不敢发作。
黛桐忙抢进话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多活半年?”
云非雪把手一伸:“我渴了,我要喝水!”
黛桐再三稳了稳火气,同时稳了稳身后要撕碎云非雪的军官,吩咐自家姑娘去端茶。
折腾了好一阵,云非雪吧嗒吧嗒嘴:“不错,还是遴甄坊那个味!”
黛桐用最后的理智问道:“现在可以痛快说了吧?”
云非雪戏耍宁军也够了,气也出得差不多,见好就收,别真惹毛了这些当兵的,回头吃亏的还是自家三人。
“‘以毒攻毒’你们懂么?”
黛桐点点头。
“我可以先用我的毒将许公子体内的毒压制住,令他延寿半年,然后离开鹤坂,到河北找一个道号艾师的仙长,这毒他肯定能解的了。”
“艾师?”黛桐凝眉,“这位仙长我还真听说过,但他行走江湖广布医德,你怎么能确定他就在河北?”
云非雪神秘一笑:“我不仅知道他在河北,我还知道他正在靖王麾下,而且要求他治病非得有一个推荐人不可,这人跟艾师道长极其相熟,便以师徒相称也不为过。”
“哦,这人是谁?”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是你?”黛桐打死也不会信,“你害人,他救人,怎么可能凑在一起?”
云非雪把嘴一撅:“士别三日还当刮目相看,废话我也不多说,你们若肯跟我走,自然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样人。”
“跟你走?去哪里?”
“自然是找艾师道长解毒了!”
这件事黛桐可拿不定主意,转头征询许去顽的意见。
除非是心气丧尽,哪个人不留恋人世。许去顽听得自己仍有一线生机,那股不服输的性格又伸展了起来。“云姑娘此法真可奏效?”
云非雪收敛起玩闹的面孔,郑重地对他点头。
许去顽沉思片刻:“这办法好是好,不过……”
云非雪聪明得很,一语点破他为难之处:“不过满城百姓无人照料了是吧?”
许去顽面显愧色。
云非雪道:“许公子,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这样硬撑着,到底对谁有好处?”
许去顽道:“我对齐少城主说的话你也听到了,鹤坂不能降,战,还能站着死去,若是降了,妖物的兽行你是知道的,秦三友纵令屠城也是十分可能发生的,左右都是死,不如死得倔强一点!”
云非雪冷笑一声:“恐怕是你许大公子想倔强地死吧?顺带说一句,不是齐少城主,是齐城主!”
许去顽哪里管他听雷城谁是城主谁是少城主,只听着云非雪这话极其刺耳,偏又戳到心中不敢直面的阴影角落,逼得他脸上青赤黄白黑开了染坊。
云非雪继续刺激道:“文人有文人的骨头,武将有武将的死节,这都说得过去,可你们为什么要拖拉着鹤坂全城百姓去死,小老百姓讨生活已经很不易了,他们最卑微的愿望就是能够活下去,哪怕像鼠蚁一样苟活!”
许去顽强辩道:“鹤坂百姓同仇敌忾决心抗侮,人人奋勇不顾生死,况且我刚才说过了,降了秦三友会屠城!会屠城!你叫百姓如何自处?叫我许去顽如何自处?”
云非雪针锋相对:“你说鹤坂百姓同仇敌忾,你有调查过么?是每一个人都愿意与城共存亡么?那些无辜的老人,那些柔弱的妇女,那些稚嫩的孩童,他们愿意赴死么?”
看着许去顽快要爆炸的表情,云非雪丝毫不肯相让。“还有,是秦三友告诉你他会屠城么?还是你自己的臆想?江边杀人不过是因为你死守西门不退,他真得要来一座没有一个百姓的空城做什么?谁给他纳税?谁赴他的徭役?”
许去顽想辩,却给云非雪大嗓门牢牢压制住。“还有,你说过百越旧舜联军并非铁板一块,你就非要降秦三友么?实话告诉你,齐骏已和朵里诛颖义结金兰,若是你肯救万民于水火,齐骏定能保你鹤坂城不再死人!”
都说到这里了,宁军将领哪里还能绷得住。
“大帅,这贼妇分明就是敌军的说客,还跟她废话做什么!”
“不可受妖言惑众,乱了军心!”
“砍了这贼妇祭旗,咱们一起突围出去!”
“大帅要以鹤坂基业为重,援军不日将至啊!”
众人七嘴八舌吵嚷起来,有火大的当场就要砍云非雪。
许去顽虚弱地摆摆手,止住众将聒噪,神态疲惫道:“且将云非雪押下去,此事稍后再议!”
云非雪可算能在齐骏面前说话了,怎能不抓住机会狠狠骂一通,一个“混蛋”喊将出去,把个深睡的戚七郎硬生生吓醒了来。
齐骏万分惭愧,红着脸陪着笑供云非雪发泄。骂了约有一炷香时间,云非雪也真累了,往墙根一靠,赌气再不理齐骏。
要说这囚室中最尴尬之人,绝对不是齐骏。自家城主当着自家武师的面被骂的狗血淋头不敢还嘴,戚七郎恨不得化为一缕青烟飘散了算了。
他离齐骏较近,想缓解缓解尴尬气氛,便低声问道:“城主,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齐骏被骂了脾气反倒好,笑嘻嘻大声回答:“你看云姑娘都顾得上骂我了,那她肯定是有了脱身良策,我估摸着,一会准得有人来找咱们!”
“滚!”云非雪又骂了一声,窝在墙角抓紧休息了。
果然不出齐骏所料,不出一刻时间,真有人来找了,还不止一个,乌乌泱泱挤进来一大帮,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却有一双双鹰隼一般刀子样的目光。
齐骏登时就傻了。云非雪急得大吼:“千错万错都是惠弥轩那贱人的错,与齐骏无关,我也是始作俑者之一,有怨气冲我来!”
可老遴甄坊的姑娘们哪个还能听到她的话,一个个早红了眼,攥裂粉拳咬碎银牙逼近齐骏。
当先的丝絮恨红了眼睛,逼近齐骏的脸怒叱:“天道循环报应不爽,你不会想到你也会有这么一天吧?”言罢一拳直捣在齐骏鼻梁。
齐骏尽管扭头躲闪,但这拳还是结结实实捶在耳轮上,只觉得老天爷在左耳旁打了个炸雷,炸得他五感俱失,只剩下意识还算清醒,心里头还在侥幸:毕竟是女人家,这一拳也就稀松平常吗!
谁知触感很快恢复,耳朵边热热痒痒溜下来一趟线,嗅觉接着恢复,淡淡血腥味道钻进鼻孔,再后边是听觉,只听得丝絮声若虎狼。
“这第一拳是为大姐,她收留我教导我,如母亲一般的人,就给你这淫贼逼迫地自戕,你愧也不愧?”
齐骏有心赎罪,苦笑道:“谁有仇谁有恨,今日一并找我齐骏了解了吧?”
云非雪急得跳起身来:“都不准伤齐骏,他可是许少城主和你们黛老板说要保护的人,涉及鹤坂……”
一句话没说完,已给她身前的姑娘们推倒地上,揪头发的揪头发,拧皮肉的拧皮肉,疼得云非雪也顾不上齐骏了,尽管着挣扎翻滚嚎叫。
这边丝絮第二拳已铆在了齐骏左颧,她中指上套着一颗特大号绿松石戒指,一拳下去,齐骏又破了皮。
“这第二拳是为了遴甄坊死去的姐妹,她们有何过错,值得丧了性命?你说,你说呀?”
齐骏无语,唯有苦笑。
又是一拳:“这一拳是为了活着的姐妹,我们受尽折磨受尽苦楚,好不容易在鹤坂安居乐业,你这恶贼又引来舜军攻打鹤坂,你非要灭我遴甄坊不可么?”
好么,连打仗的账也算在齐骏头上,这下连被按在地上的戚七郎都听不下去了。“莫伤我家城主!莫伤我家城主!哎呦!下手这么狠呢,我和你何仇何怨?”
这边安绮罗拨开丝絮,一巴掌打在齐骏脸上。“这是为莫菡,她受你‘恩赐’,死在了郑聪外宅当中!”又一巴掌糊了过去,“这是为了我……”一句话未说完,已而哭得泣不成声。
早有姐妹拉开安绮罗,你一巴掌我一拳头她一脚,齐骏干脆倒在地上护住要害,任凭这柔弱无力却又饱含怒意的现世报刺激痛觉,似乎唯有这样,身心中对遴甄坊的愧疚,对尹菩轩的愧疚,甚至还有一丝难以理解的对云非雪的愧疚才能得以舒缓。
云非雪杀猪一般的叫喊早惊动了许去顽,黛桐亲自过来,连喝带劝地分开遴甄坊的老人儿们,再看地上,云非雪和戚七郎鼻青脸肿蓬头垢面,而齐骏,满脸满身已变成了个血人。
第四一五章 舜军之变
接受治疗后的齐骏被送到许去顽的卧房,现在看来,肿成猪头的齐骏可比中毒的许去顽要惨多了。
许去顽榻前只守着两名护卫,另外就是黛桐。他请齐骏坐在椅中,致歉道:“未能好好保护齐少城主,哦,是齐城主,许某这厢赔罪了!”
齐骏欠着酸痛的半边屁股坐在椅子上,叹口气道:“这是我该偿的,怨不得人!”
黛桐听闻此言,心中怨恨的冰雪第一次有了消融的迹象。
男人间的谈话永远是直截了当不拖泥带水。许去顽道:“这回请齐城主来,是想和你打个商量?”
齐骏心中一活,看来云非雪确实用了什么好办法。他问道:“什么商量?”
许去顽未答先问:“听说齐城主与百越朵里诛颖义结金兰,此事当真?”
“是真的。”齐骏轻描淡写。
“朵里诛颖为人如何?”
齐骏给问得一愣,他和朵里诛颖接触并不多,对他的为人了解很少,与其说两者结拜是意气相投,倒不如说是两家的政治“联姻”,因此许去顽这一问令他不知如何回答。
黛桐是在生意场上混的人,又是女人心,多少能看出齐骏的为难,她补充道:“许公子的意思是,和秦三友相比,朵里诛颖为人如何?”
有了参照物,回答就简单些了。“秦张扬,朵里内敛;秦易怒,朵里深沉;秦诡诈不地道,朵里相对……相对有信!”
许去顽点了点头,斟酌须臾,问出最关键一点。“依齐城主看,鹤坂是降于秦三友好,还是降于朵里诛颖的好?”
齐骏一惊,瞪着大眼瞅许去顽:“你要降了?”
“我只是询问齐城主的意思,至于降不降的,我一个人可做不了主,怎么样,若是齐城主坐在我这个位子上,你愿意降谁?”
“那自然是降百越。”
“为何?”
“百越不杀降、不杀百姓、不杀无辜。”
“齐城主可以作保么?”
齐骏又是一愣,看来许去顽是真心要降,忙道:“且不说我和朵里诛颖乃新结拜的兄弟,便照着之前我一句话,他便做出‘百越占区不杀百姓不杀降兵’的承诺,这个保我可以作!”
许去顽点点头:“不过我还是不放心,毕竟你我是对立面,你和遴甄坊又有一段孽缘,你又想来刺杀我……”
齐骏直截了当:“你想说什么尽管说,我照办就是了!”
“好汉子,真爽快!我只是想请齐城主做我这边的人质。”
“我做人质?那谁去联络百越?”
“这个不用劳烦齐城主操心,听说齐城主还有个结拜大哥叫做丙乌,我想把他请上洲来谈判。”
齐骏苦笑:“你将我的底子全摸清了,我这下成了透明人。”
许去顽笑道:“这个不是我本事大,全是云姑娘替你我出的主意。”
“我很好奇,她到底用了什么法子为你疗毒?”
这下轮到许去顽苦笑了:“不是疗毒,是以毒攻毒,勉强延寿半年,到了还要去河北找艾师道长解毒。”
齐骏嘿嘿一笑:“就知道她最后还是将烫手的山芋扔还给艾师道长!”
许去顽再道:“待鹤坂降百越后,我需要你和云姑娘带我到河北找艾师道长疗毒,这个条件你也要应允。”
“这个恐怕……”齐骏颇感为难。
“有什么难处?”
“还是之前说的那事,结盟共抗妖物。”
许去顽干笑了几声:“齐城主到如今还没看明白么?”
“看明白什么?”
“且不说别的,你那结拜大哥丙乌是百越人还是蠲州人?”
“自然是百越人!”
“你那义弟朵里诛颖是百越人还是蠲州人?”
“当然是百越人,许少城主想说什么?”
“你助我降百越有没有得罪秦三友?你劝舜军止杀有没有得罪秦三友?你对抗的是妖兽有没有得罪秦三友?我的齐大城主,你早已站在了旧舜的对立面了,如今还想和他继续结盟?他自己都用句芒,去哪儿真心帮你抵御妖物去啊!”
齐骏深心中其实早有这种感觉,只是不愿去面对,如今被许去顽挑明了,仍不免出冷汗。“你说妖军和旧舜扯不清?”
许去顽摇摇头:“这个我可不敢说,毕竟你说的妖军是成千上万的大部队,而偷袭西门的不过十余头,也不用多,若是有那么百十头句芒攻击西门,军心恐怕就乱了!”
正在两人详谈之际,门外突然响起长长的“报”字。
许去顽命报信兵进来。报信兵火急火燎道:“禀少城主,舜军突破东线防守,已抵东湖东岸,正在调集战船,准备冲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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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军第一时间将快舟调至东湖东岸,炮也架了起来,若非湖东水域宽阔,直接炮轰便能将四洲炸为齑粉,可即便是射程够不着四洲,但却能够得着湖东集结的宁军战船。
炮火一起,宁军水军不得不化整为零,分散躲避炮击,并尽量将火炮的准星牵引到两侧。湖面水战没有大船巨舰,清一色轻舸快舟,炮火只能起个压制作用,实际杀伤力并不强,倒是一柱柱的水花将湖底龙宫掀了个底翻。
炮击结束,舜军已集结起了足够的船只,水兵登船,杀向渐渐聚拢的宁军船阵。
若论陆战,舜军可能稍稍强宁军一些,可若换在水上,自打开战以来,大舜水军就没占过半点便宜,因此人人憋足一股劲,要在这最后决战上演神奇逆转,为自家水军证明。
谁知他们忘了“困兽犹斗”“穷寇莫追”的道理。
一个个无路可退的宁军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一条条快船化身为水里的恶鲛。远战弓弩,近战矛戟,掉到水里就用小刀戳,小刀没了就用牙齿咬,只要尚有一口气在,绝不叫舜军靠近四洲一箭之地。
秦三友亲自在东岸督战,他原本寄希望于齐骏上洲刺杀许去顽,但突然蹦出个念头——里应外合两点开花不是更好,因此拼着损失过重,硬是在东湖东岸打开了这么一个缺口。
看着暮色渐沉,打了半个下午的水仗,硬是连四洲的边都没碰上,秦三友气急败坏,冲着水军都督暴吼:“太阳落山前要是还登不上四洲,你就提头来见!”
提头有什么用,湖里的战船满打满算就那么多,而且越打越少,后备的船暂时又运不上来,没船怎么打水战,总不能叫水兵们一个个游过去吧!
水军都督牢骚归牢骚,总不能不要自己脑袋吧,也真是给逼急了,他下令只要不沉,每艘船满荷载兵,全员卸甲摘盔,只拿近身搏击的短利器,势必要在天黑前登上四洲。
这下可苦了舜军了。未等接近宁军,没有盔甲保护的水兵先给弓弩射翻一大片,好不容易接战了,又没有长兵器,只能生挨戳砍,以十人之命换得宁军一人之命,却又发现宁军从湖西增派了援军,这下士气大挫,很多水兵甘愿在水里泡着,也不愿再上船战斗了。
秦三友发疯了,他跑到炮兵阵地,大吼:“给我开炮,炸死这些鹤坂人,一个都不留!”
这要是开了炮,宁军是炸死了,可舜军也得炸死,自相残杀的事,炮兵都统做不出来,因此拒不执行命令,被秦三友近卫一刀砍翻.
秦三友亲自抄起令旗,喝令:“瞄准湖面!”
众炮兵面面相觑如同梦游,根本不敢相信秦三友还敢下如此命令。
当日首攻鹤坂之时,他也曾如此发疯,结果宁军没轰死多少,倒把自家战舰炸出了不少窟窿,此战后军内将官已对他施压,不可再不顾惜将士的性命,他也郑重承诺再不会犯错。
可眼下他又叫开炮,火星一旦燃着,打在宁舜混战的湖面,炮弹又不长眼睛,哪个能分出来谁是敌谁是友。
众炮兵真是为难,但是都统已而给他砍了,谁的脑袋不值钱。眼瞅着帅营亲兵已掣着刀凶巴巴逼了上来,无奈之下,炮兵将眼一闭,狠狠心开始点炮。
大炮轰鸣,湖东登时腾起数十条水龙,水龙不分良莠,将左近的生灵尽数卷入地狱。
宁军再也支撑不住,全线退往青洲,准备固守青洲东岸防止舜军登陆。可是预想中的攻击迟迟不来,水中舜军的残舟纷纷搭载落水颓兵,向湖东岸退去。
正在宁军纳闷之际,炮声又起,火炮射程够不着青洲,全部打在撤退的舜军船队中,登时木屑飞舞、血肉成雨。
这是秦三友对待逃兵的态度。
东湖东岸的舜军再也忍耐不了了,无论是水军还是陆军,齐刷刷逼近秦三友所在的炮兵阵地。
秦三友狂热的头颅瞬间像给浇了一盆冰水,他吩咐左右亲兵牢牢护佑自己,同时对临近兵变的舜军大部喊道:“你们想造反么?造反者,杀无赦!”
舜军一个个红了眼,不顾亲军的锋刃继续合围。
“只怕未等我死在宁军刀下,先死在了秦大帅你的炮下!”
“左右是个死,老子死也要死得争口气!”
“湖里有我家兄弟,就给你这么炸死了,你说要不要偿命?”
“把他这些丧门星的炮全部推湖里,咱们兄弟死在炮下有多少了!”
你一言我一语,汇成滔天的怨气,全部要向秦三友和火炮发泄。炮兵见状急忙离开炮位,抓起刀枪,加入逼宫的队伍。
秦三友心胆俱裂,瞅到北边尚有一个缺口未及合拢,他吼破嗓音颤声尖叫。
“亲兵听令,给我……护我冲出去!”
第四一六章 舜帅之争
秦三友被逼出鹤坂北门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督攻西门的庄无名耳中。
深藏在面具后的脸扭出难得的笑容,若是报信将官们注意的话,会发现他的眼瞳在变幻着五彩颜色。
种子终于发芽啦!
无论是火炮、火铳、战术、战法,还是那恐怖的特种妖兵,庄无名为舜军的战斗力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令得其一隅之地可以起而抗衡整个大宁,是以他在舜军中的地位仅次于秦三友,甚至排在了几名老将之前。
舜军兵变赶走了秦三友,一是中基层将官实在看不上他的指挥能力,再者他太好杀了,不仅杀宁军、杀鹤坂百姓,更连自己人都不放过。前一项是出于征战的必然,而后一项,则是他五次三番地发疯,最终将最大的“**桶”点着了。
如今,舜军水、陆、炮三军将领齐集荆棘江西老营,商讨善后事宜。
一名亲庄将官道:“国不可一日无主,军不可一日无帅!秦三友那狗贼根本不配做我们的统帅,我们应当众推一名德才兼备、体恤士卒的新帅!”
一名老将的亲随见缝插针:“虞老将军征战沙场四十余载,历经大小战事百余阵,罕有败绩,所治军律严明,广受士卒爱戴,不才愿推举虞老将军担任我军新帅!”
第二名亲庄将官先向着虞姓老将一抱拳:“老将军请恕在下直言!众位,虞老将军虽为我大舜老臣,但他长于固守,短于攻取。”
虞姓老将狠狠剜了这人一眼。
亲庄将官毫不为所动:“如今我大舜挥戈东下,要的是像庄国师一样的进取之才,试问各位,若没有庄国师为我大舜带来火器,若没有庄国师指导我水陆双栖战法,怎会有蠲州之捷?怎会有溯峡之捷?怎会有鹤坂之捷?”
虞姓老将的亲信反唇相讥:“此言大谬特谬!李将军说鹤坂之捷?请问现下西门在谁手中?东湖在谁手中?再请问,岳州大营是谁劫的?”
亲庄李将军把眼一瞪:“怎么啦,这两处硬骨头早晚得是庄国师破,你有能耐你上啊!成天怂在老将军身后,你可有见过血?”
那人急了:“你敢再说一遍?谁没见过血!”
“就说你这个怂球瘪蛋怎么了?”
“***,老子现在就放你血!”
双方抽刀就要干,众人早将他们拉开。
庄无名和虞老将军对处理这事倒是十分默契,分别呵斥自家人,勒令亲兵将他二人叉出帐外。
闹归闹,正事还是要办的。
还是先前第一个开口那亲庄将官开口:“在军中威望,我看也就属庄国师与虞老将军了,为避免刚才那样的闹剧,我建议‘站队’看看,哪边支持者多,哪边人当大帅,如何?”
又一个亲虞将官说风凉话:“你这办法真好,若是庄国师当了大帅,你们正好看人下菜,便将今天站在虞老将军身后的将士们一锅端喽,铲除异类,耳边岂不清净!”
亲庄将官强忍怒火:“那你说怎么办?”
“好办,拜虞老将军为帅。老将军一辈子都奉献给了蠲州,忠贞莫如斯,而庄国师,哼哼,到这里不过一年时间,凭什么骑在虞老将军头上呼三呵六?”
庄无名眼珠第一次泛起了红色,但很快被自制力染成了蓝色,仍旧没有表态。
亲庄将官却有点控不住了:“你这话什么意思?哦,谁年纪大、谁在蠲州时间长就能当大帅了是吧?那去卤井洼儿村随便找个百岁老人好了,人家可比虞老将军年纪大、呆在蠲州时间长!”
虞姓老将脸上挂不住了:“郑老五,你这话什么意思,可是老夫哪里得罪于你了?”
亲庄郑将官冲着虞姓老将一抱拳:“末将不敢在老将军面前造次,只是刘大的话也太不中听了,咱们选帅乃是为公,他却杂七杂八说些不相干的!”
虞姓老将冷言问道:“那你说怎么就相干了?”
郑姓将官道:“我军既是要恢复旧土重整复兴,那必须要一个开拓之帅,必须能够服众,善攻善谋,长袖能舞者方才合适!”
亲虞刘将官再次挂凉风:“你这样说我倒是有一个上好的人选!”
庄无名假作大度,问:“刘将军说的是哪位,咱们都摆在面上公平竞争。”
“这个人可有些难找,”刘将官把嘴一撇,“若说声望、能力,在蠲州在大舜,还有谁能够出秦无伤之右,咱们也不要争,把他找回来当大帅就是了,何苦在此吵吵嚷嚷!”
庄无名眼瞳暴赤,说出的话却冰冻三尺:“就照你这句话,即可问你串通逆党之罪!”
刘将官把舌头一吐,下巴指了指郑将官。“要找逆党找他,是他要推举有名有能又有根基之人的,他就是根基,您找他!”
一场乱七八糟,将庄无名有限的耐心全部消磨,他尽量使语气平和,向全帐将官说出他的意见。
“并非庄某贪图虚名,实在是我舜军珍贵,复兴大业中轻易不可折损一兵一将,而庄某又恬为火器总管,只得厚着脸皮同虞老将军争一争这个帅位。”
他用亮紫色的眼瞳扫视众将。
“再在帐中耍嘴皮子,我看吵到下个月也吵不出个结果,庄某有一策,以为公平竞争,不知虞老将军肯赏脸参与否?”
“庄国师尽管说来,能不能成,得看公不公平!”
“好,虞老将军真爽快人也!我这办法简单得很,咱两人兵分两路,同样陆军同样水军同样炮军,目标一为西门,一为东湖,谁先拿下一个目标谁便当这个大帅,虞老将军意下如何?”
“办法本身是个好办法,不过内容却偏心得很!”
“哦,如何偏心?”
“西城固守至今仍无法拿下,俨然是最难啃的一块骨头,而东湖眼看着就要攻陷,那么谁攻西城谁攻东湖,哪个说了算?”
“既然虞老将军认为西城难攻,那就仍旧由我来攻西城,老将军去攻东湖好了!”
虞姓老将没想到庄无名这么大方就将东湖让了出来,为了防止他反悔,急忙板上钉钉。“好,老夫也不占你便宜,我水战用不着炮,便将东湖所有火炮送还给你西城!”
庄无名更加大方:“我攻城用不着水军和船只,便将这些统统送到东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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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虞姓老将亲自拜会百越大营寻求合攻东湖之际,庄无名也在联系外援。
他并没有挪窝,只在自己帐中掏出墨菲的金属头颅,隔离开墨菲的自主意识,随后接通一个频道,没过多久,墨菲的眼眶中射出两束淡蓝光线,在半米处聚拢成人脸形状。
“你终于想我了?用了这么多天?”克隆斯嘉丽满脸冤气。
约瑟夫摘下面具,第一个问题是这样的。“准备好恢复我的脸了么?”
“你若是等不急呢,就和我一起去大草原,要是等得及呢,永乐号失重舱很快便可以修好,到时候直接飞过来,省得你跑腿了不是?”
约瑟夫丑陋地笑了:“我不是怕你看得难受么!”
“我难受什么,大不了不看你就是了!”克隆人同真实的斯嘉丽有一模一样的外貌和性格。“别说,你这样子真的很难看,我怕再看一阵子就会不爱你了,赶快把这边的事情了结了吧,跟我去大草原!”
约瑟夫变回了庄无名:“时机已经成熟,可以把军队派过来了,对了,你们现在在哪儿?”
“拜你的建议所赐,我们蜷在山沟沟里很多天了,你送来的‘粮食’它们吃得差不多了,要是再不行动,我怕管不了这些个牲畜了!”
“那好,明天一早,你先派句芒过来,我在江边亲自接你!”
“等等,”克隆斯嘉丽叫停准备关机的庄无名,“还有件事要和你说。”
“什么事?”
“我祖婆婆的眼线看到谌卢他们向鹤坂来了!”
庄无名的眉头在面具后紧紧纠结在一起:“他来做什么?还有谁?”
“吴霜雪、西野羽美。”
庄无名眼珠子青一阵黄一阵,色彩变幻不定。
“你在想什么?”克隆人问道。
“我在想,他们能不能接受你复活的消息。”
“我想说的就是这个,祖婆婆告诉我,他们认定了我是克隆人,是来劝你杀掉我的!”
庄无名冷哼一声:“让他们试试,他们要是敢污蔑你,我就把西野羽美的底细讲出来!”
这个克隆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克隆人,她是被单独培育的。她带来的故事是,她的祖婆婆,也就是n代之前的祖先——凯瑟琳,在永乐号的冬眠舱中令她苏醒,至于克隆人和凯瑟琳侵占她身体的事情,她一概不知。
她问道:“你到底想怎么办?你不能为了他们想杀我而杀了他们呀,别人可以违反深航守则,但你我绝对不可以!”
庄无名沉思片刻,安慰情侣道:“亲爱的你放心,我保证不叫他们伤害你,也保证不伤害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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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姓老将劝说朵里诛颖围攻东湖无果,无奈之下只得倾尽全部兵力单独攻击东湖。
这次没了炮火的协助,对双方都很公平,湖上大战更胜前夕,然而,舜军依旧未能登上四洲一步。
与此同时,迎着血色的朝霞,自椒江西北的山中飞出来百余头句芒,由舜军老营中飞起的十余头句芒带领,妖军空中部队突袭鹤坂西门。
毫无疑问,支撑到筋疲力竭的宁军见到如此规模的怪物后再也没有抵抗的意愿了,他们抛下坚守的城门四散入城。
很快,西城头上便高高升起了黑底金字的“庄”字大旗。
消息第一时间被送到虞姓老将帐中,他长叹一声“天不助我”,随后立刻带领亲信部众出东门而去。
哪知东门外早有一队人面马身的英招队伍伏在道侧,庄无名没有出现在胜利的西门上,而是出现在这里,他迎着虞姓老将诧异惊惧的目光,将手一挥,千余英招如风卷残云般斩草除根。
末了,大舜老臣及其忠士的血肉便成了妖兽腹中的美食。
第四一七章 谌卢劝约瑟夫
西门失守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青洲,许去顽再不犹豫,立刻令信使前往百越大营送消息,一封是他自己的亲笔书信,另一封是齐骏的。
西门退败的宁军仍有部分为许去顽死忠,他们兵分两路,一部集结在东湖西岸建立防线,另一部分登船来到四洲,以巩固湖东水面防线,在登洲的队伍中,半押半运有一个女子,于清一色的大兵中分外显眼。
女子登白洲,稍候不久,打东边急匆匆赶来了丝絮,老远她就招呼上了。
“翔醴姐姐,真是你么?哪阵香风把你吹回雾岸听雪啦?姐妹们都念叨着你呢!”
西野羽美高兴地拉住丝絮:“这不听说鹤坂危难,想回来看看姐妹们有没有受苦,这一路所见果真是‘覆巢之下什么完蛋’?”
“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丝绪哈哈大笑。
西野也跟着笑:“大家都还好吧?”
丝絮边引路边倒苦水:“快别说了,真是干什么都不能打仗,别看咱们有许少城主护着,但很多方面都不方便了,别的不说,光鲜花就已经断货两个月了!亏得还有口饭吃,不然呀……”
城内光饿殍便有上万人,这话真是不敢说也不敢想。丝絮转而问道:“翔醴姐姐这三个月来去了哪里?”
“我们北上草原办了些事情,然后就去了河北。”
“河北?那不是靖王的地盘么?”
“是啊,谌君令君他们还为靖王办事了呢!”
“办什么事?不会当了靖王的臣子吧?”
“臣子倒是没有,不过就是教导军医啊制造火炮什么的。”
一听闻火炮,丝絮不禁打了个冷战。“靖王也有火炮啦?那是不是很快就要反攻钟玄了?他要是当了皇帝,遴甄坊还能活起来。”
西野羽美笑笑:“遴甄坊这不活得好好的么,我看也不急等钟玄,请黛桐在寂磬先开家分店,那边一样热闹!”
两个重逢的女人家叽叽呱呱聊起没完,很快便到了青洲别业,黛桐带领一班遴甄坊的老人儿早迎在门首,相互间嘘寒问暖自不必说,西野羽美急着告诉黛桐一个好消息。
“秦簪、怀璧、竹声一切安好。”
自黛桐往下,没有一个老人儿不记念着秦簪的好,尤其是受秦簪帮助“死而复生”的安绮罗。
她拉住西野羽美垂泪问道:“簪儿她现在在哪里?东海之行可有成功?”
“她可不要太幸福,东海之行成功拦截了她父亲,更得着佳人相伴,一同北上寂磬。她爹在靖王那里做了大官,但她说要寻找母亲的消息,和一个叫‘红蓝班’的杂耍班子又回了钟玄。”
前边消息听着叫人欢喜,后边的却又叫人担忧。
黛桐急问:“簪姐姐怎么又回钟玄了,那边对遴甄坊的禁制也不知道解除没解除,这样回去会不会有危险,不行,我得派几个姐妹回去接应她一下。”
西野羽美安慰道:“不必太为她担心,她身边跟着的那个‘红蓝班’很有些本事,应该能照顾得了她。”
“红蓝班”的大名这些姑娘谁人不知,秦簪竟能得着他们的助力,可见她的能力非同小可。不过毕竟不如自己人方便,黛桐已在心中挑选着回钟玄助秦簪的人选了。
将西野羽美接到客厅,落座看茶,黛桐问道:“翔醴姐姐怎么赶在这么个兵荒马乱的节骨眼回来了?”
西野羽美直截了当:“为了你们呀!”
众姑娘当是一句客气话,什么感谢挂念啦姐姐有心啦说了一堆。
西野羽美道:“不是客套,真是为了鹤坂回来的。”
黛桐不解:“姐姐此话怎讲?”
“还记得和我一起的同伴么?”
丝絮第一个回答:“记得记得,丑阿牛给我们做的钢琴还在外院呢,太重了,抬不回来,唉,可别叫舜军给毁了!”
没想到姑娘们第一个想到的会是妖医,西野羽美颇感意外。“这次他没有回来,是谌卢君、吴霜雪和我一起回来的。”
“你们想做什么?”黛桐问道。
“还记得我说过的么,舜军里的国师庄无名是我们的朋友,我们这次回来就是劝他停止战争,不要攻打鹤坂了。”
众姑娘都为她这天真烂漫的想法哑然失笑,黛桐问:“他们两位呢?”
西野羽美将手一指西边:“他们此刻正在舜军大营,和庄无名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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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无名秘密接见谌卢、吴霜雪,他戴着面具,没有用约瑟夫的身份同他们交谈。
“如今坐在你们面前的是大舜三军统帅庄无名,二位外使所来何事?”
“外使”两个字说得阴阳怪气,令人非常不舒服。
谌卢道:“只有我们两个来,作为昔日的队友,我们想和你谈一谈。”
“谈什么?你们的目的无非是叫我作回另一个人,我的答案很简单——办不到!”
吴霜雪诚恳道:“你先别急,能不能听我们把这三个多月的经历讲述一下。”
庄无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吴霜雪便将北上草原、大战妖兽、重伤撤离、寂磬休整作了简要的讲述。
庄无名冷笑两声:“你说在草原上有克隆人袭击你们,证据呢?你们想说的恐怕是,回到我身边的斯嘉丽是克隆人吧?”
谌卢和吴霜雪对视一眼,谌卢回问庄无名:“你们见面了?”
“亲爱的,进来吧,没什么必要再瞒着了!”约瑟夫摘下面具,呼唤爱人。
克隆斯嘉丽面沉似水,挑帐帘进来,盯着谌卢两个,质问道:“你们凭什么污蔑我?”
有那么一瞬间,谌卢真的以为站在面前的就是斯嘉丽本人,生气时那一高一低的川字纹、缩紧的双颊、前倾的身体还有向左歪的脸和向右斜瞪的眼。
可她不是真的斯嘉丽,真的斯嘉丽的身体在同步轨道上已经被凯瑟琳据为己有,她的本我意识已经被凯瑟琳删除,眼前这个人,只是一具有着斯嘉丽同样基因,并用她的备份意识重新组装起来的替代品。
不过……
谌卢沉痛地凝视着克隆人:“你真的不知道发生在你身上的一切?”
斯嘉丽缩紧全身肌肉,反驳道:“拜机器人墨菲所赐,我无法从冬眠中正常苏醒,是我的祖婆婆救了我,她让我醒了过来,这就是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
“祖婆婆?”吴霜雪惊讶,“该不会是凯瑟琳吧?”
“祖婆婆就是祖婆婆!”斯嘉丽逼近吴霜雪,“她是我的血亲祖先,绝对不会害我的!”
吴霜雪冷面望向约瑟夫:“你相信她这套?”
约瑟夫耸了耸肩:“没什么,她说我就信,谁叫我深爱着她呢!”
“你这是自欺欺人!”
“那西野羽美呢?是谁自欺在前?”约瑟夫烧红了瞳仁。“我好不容易找回了我的挚爱,无论是谁,敢从我身边把她再夺走,那我就先杀了谁!”
“即便发誓要守护每一位永乐号队员么?”谌卢质问。
“对,不论是谁,哪怕是你们!这里是紫星,老子还用管他妈什么的航天守则?”
约瑟夫忽而回到庄无名的状态,撑开双臂拥抱虚无。
“你看看这周边,才一年时间,大舜已经是我的了,我再用一年,大宁将从紫星上消失,到时候我来做皇帝,斯嘉丽就是皇后,国号叫什么呢?”
约瑟夫陷入自我中,将臆想当做梦想。
“无名乃大名,不如就叫“大名”好了!我们在这里逍遥快活,航天局敢怎样,再派一艘星舰来么?基地二百年,紫星一千年,到那时候我叫他连同步轨道都停靠不了!”
“那你准备怎么处置凯瑟琳?”吴霜雪并未纠结时间上的问题,而是一针见血。
约瑟夫烧毁的脸上肌肉丑陋地扭曲着,眼瞳五彩斑斓变幻不定。
“怎么?是没考虑还是不敢考虑?你要做皇帝,难道叫她来坐太上皇?太上女皇?紫星联合国主席?”吴霜雪舌如刀锋。
约瑟夫眼瞳罕见地变成银白,几乎分辨不出哪里是眼白哪里是瞳孔,他忽而镇定下来,重新坐下。“这是我和斯嘉丽自家的事,同你们无关!”
谌卢问道:“你真的打算用武力统一紫星?”
约瑟夫笑了笑:“不不不,我胃口没有那么大,紫星很大,我忙不过来,只要统一了大宁的疆域我就满足了。”
“你做土皇帝我不插手,毕竟你还是要统治紫星子民的,不可能对紫星的人类构成大规模威胁,但是,如果有一股势力能够威胁到你做皇帝,你会不会反抗?”
约瑟夫从牙缝里泚出一口气:“当然会!”
“那好,我不求你将眼前这个克隆人怎么怎么样,只求你和我们一起对抗妖兽军团。”
斯嘉丽咆哮:“再说一遍,我不是克隆人,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我是克隆人?说不定你们才是克隆人,还有,妖兽军团是我的军队,我是来帮助约瑟夫的,你什么意思?叫我们自相残杀?”
谌卢道:“你真想要证据?”
“拿来呀!你有么?”
谌卢和吴霜雪对视一眼,双方互相点头,谌卢道:“那请贵伉俪随我走一趟兰花车。”
兰花车内,当带着面具的庄无名和蒙着面纱的斯嘉丽见到克隆约瑟夫时,二人不约而同地惊呼出声,或者说是**。
谌卢对庄无名道:“怎么样,你信了么?”
庄无名浑身剧烈抖动,克隆人看一眼,斯嘉丽看一眼,看得后者毛骨悚然。
“亲爱的,我不是克隆人,我是你活生生的恋人呀,你难道感觉不到我的温度我的亲吻么?基地什晚海边你对我的誓言你还记得么?你留在我左肋的伤痕你还记得么?”
庄无名的眼瞳彻底变白,浑身僵硬如同一块岩石,他走到克隆约瑟夫跟前,亲自为他撕开嘴上的胶布,呼吸艰难地讯问:“你是谁?”
克隆约瑟夫并不认得眼前这个戴面具的人,但他却认得惊慌失措的斯嘉丽,他大喊道:“亲爱的,我都记得,什晚海边我对你许下了一生的诺言,左肋的割伤仍尤在我心头,你怎么在这里?你也被克隆谌卢捉住了么?”
下一秒,克隆约瑟夫脖颈开裂,动脉血四散喷溅,谌卢想制止,却终究来不及了。
庄无名冷森森像鬼魅一般笑道:“敢抢我的女人,这就是下场,来人呐!”
候在车外的舜军近卫瞬间塞满了兰花车。
庄无名送给谌卢和吴霜雪一个“自作自受”的眼神,下令:“将这两个妖人押到铜牢,把男的手中的戒指拔掉,拔不掉就砍掉!”
吴霜雪急忙以目光询问谌卢,谌卢微微点头,二人束手就擒。
谌吴被带走后,庄无名搂住惊魂未定的斯嘉丽不住安慰,回头看向死不瞑目的自己克隆体的脸,认真说道:“这下不用等永乐号了!”
第四一八章 四洲最后之战
就在谌卢吴霜雪被庄无名囚禁的第二天,由新任舜帅庄无名亲自指挥,攻击东湖的最后战斗打响了。
庄无名同斯嘉丽并肩站在残破不堪的西城城头,脚下是蜂拥而入的英招大军,看着妖兽在城内的街道巷口势如破竹,宁军一触即溃,庄无名高兴地拉住斯嘉丽的手。
“我想吻你!”
斯嘉丽用手将他的面具脸撑得远远的:“你先把脸换过来,不然我会呕吐的!”
庄无名肆无忌惮地笑道:“这还不简单,白天拿下鹤坂,晚上就到谌卢的车里做手术,都不要过半夜,你的约瑟夫就回来了!然后呢,咱么就……”
“少得意忘形!”斯嘉丽拍了他一巴掌,“等鹤坂拿到手再说。”
妖军疯狂无情地扫荡西城残余的宁军,防线一退再退,大量宁军被逼到东湖西岸,如果再无接应,他们要么被妖军歼灭,要么就被挤到水里。
这时,打四洲赶来的战船到了,纷纷搭载宁军剩勇渡到湖心,刚喘过来一口气,打西北天空密密麻麻俯冲下来百十头句芒。
齐骏在白洲上大声提醒:“重箭手准备!”
听雷鹤坂两个青年才俊既已达成协议,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齐骏是有同妖军接战切身经验之人,早在脑海中策划了不止十种对付妖兽的战术,许去顽根据鹤坂宁军的实际情况加以改进,研制出了这套“地对空”的防御战术。
白洲树林中,宁军重箭手张弓搭箭。
所谓重箭,是将原本的箭簇之上再烧熔一个铁疙瘩。
之所以这样处置,是因为句芒羽厚皮硬,仅依靠箭簇根本无法对其造成普遍的有效伤害。而重箭,虽然损失了精准度与射程,但用大量齐射战法,能够对空中目标进行有效干扰,以配合地面部队协防。
果然,一阵齐射后,冲在最低处的一批句芒被打得东倒西歪,虽然不至于受伤或是坠地,但凌厉的俯冲威势已被削弱了一大半。
“叉镗钩网准备!”齐骏再次喝令。
叉兵镗兵第一批行动。
镗兵三人为一队,支起七叉腊梅镗,对空形成一个铁枝纵横的阻挡,以三敌一,对抗俯冲而下的句芒。
因镗少叉多,余下的叉兵五人一队,托举三股钢叉对空形成阻挡,以五敌一制住句芒。
这批句芒主要是在江北偷袭岳州大营时获得的战斗经验,在它们的记忆中,人类只会用长枪对空防御,对于只有一根尖头的兵器,只要避开集群,单独对阵或对阵小股,依靠俯冲时强劲的双翼便可将武器打散,再后边便是钢爪肆虐的时间了。
可谁知道这拨人类同之前那批不一样,他们的武器像树枝一样钩缠在俯冲的道路上,即便依靠双翼将武器主锋打散,仍有漏网的一两根“树枝”钩挂羽毛,头前冲下去的一批句芒已被这些铁树枝牢牢挂住。
第一批队重箭齐射滞住句芒的强势俯冲,第二批队镗手叉手将其牢牢抵在二人高的地方,第三批队挠钩手立时冲了上来。
挠钩杆子远远长过铁镗钢叉,柔韧的白蜡杆上套着三爪挠钩,朝着句芒头翅脚爪钩去,往往三五人便能钩住一只,连同着镗手叉手奋力将其拖到地上。
一旦有句芒被按到地上,等待它的将是最后一个批队的宁军,他们也不持重器也不持利刃,只人人手中捧着一大张渔网,背后背着一个大瓦罐。
渔网张开兜住句芒,身边镗叉挠钩尽数留在它身上,渔网兵从背后卸下火油罐子,朝着在渔网中挣扎的句芒一摔,火油四溅,未等句芒反应过来,一点星火投将过去,句芒登时陷身火海当中。
自以为胸有成竹的庄无名想不到,自以为势在必得的斯嘉丽想不到,自以为天下无敌的句芒想不到,连齐骏许去顽自己都想不到,半数句芒仅在第一阵便折在白洲,葬身火海。
远远看着重新升到空中的句芒,西门上的斯嘉丽觉得不对劲。“怎么少了这么多?”
庄无名也看出来了,他将句芒遥控器一通操作,属于自己的那十余头带着余下的几十头句芒灰头土脸地飞了回来。
他离着白洲太远,虽然能瞅到烟火,但不明白宁军用了什么法子败了己方的空中优势,看着折损过半的句芒,强攻势必不行,英招伏羲又无法泅渡,只能采取第二套方案。
宁军虽也折了上百人,但比起之前的战斗,这把火烧得可谓解气,之前对齐骏的怀疑与不信任,全在一片欢呼声中化为烟尘。
看着湖西岸整齐排列着的妖兽大军,齐骏却高兴不起来,他下意识地朝湖南岸雾岸听雪看去,鹤坂的使臣已同百越的使臣在那里商讨投降的具体事宜,只要那边有了消息,百越便成了自己人,即便四洲不保,起码大家还有条退路。
一切就等信使的船了。
白洲箭镗钩网四军严阵以待,防止句芒再次来袭。谁知等了半天,等来的却是舜军的绝对主力。
四洲靠近东湖南岸和西岸,北岸较远,东岸最远,是以当日秦三友从东边攻击时大炮只能打到水里。
今日西岸已经是舜军的了,妖兽队伍一分,数十尊“金尊大将军”露出了峥嵘,数十点闪光,数十声咆哮,紧接着白洲西岸炸起了数十道血雾。
守在最外围的镗兵叉手登时被火炮炸得肢肉四散,白洲为之颤抖,湖水为之沸腾。
齐骏立刻下令所有特种兵退入白洲东边的树林,此处火炮已鞭长莫及,而舜军的另一批精锐也随之杀到。
怪鸟重又扑了回来,这次它们貌似是学了乖,飞到白洲上空并不往下俯冲,兜了两圈后,突然丢下一颗颗黑黝黝的东西。
众人只当这黑黝黝的东西是石头,只躲闪开其直接砸击,却做梦也没有想到,这“黑石头”落地即爆,乃是庄无名研制的**。
这**高爆高燃,树林立刻陷入一片火海当中,宁军实在支撑不住高温,只得放弃白洲,全军退入朱洲。
一招得手,句芒像是要为同类报仇似的,一颗颗**无情地又投向朱洲,可怜朱洲上搭建的临时伤兵营,来不及逃脱的伤兵尽数被炸死烧死在帐内。
青洲是鹤坂的核心所在,不能将火力吸引到那边,无奈之下,残余的宁军只好逃到最后的玄洲。
玄洲上,宁军与鹤坂难民们拥挤在佛门幽刹四周围,眼睁睁看着白洲与朱洲化为烈火地狱,只要句芒再飞回来一次,这佛门净土也要被恶魔吞噬了。
佛呢?菩萨呢?你们此刻听到无数无助之人濒死的求助了么?
“佛祖显灵啦!”
也不知是谁叫了这么一嗓子,惊恐的人们才发觉时间已过去近半个时辰了,句芒没有再回来,舜军也没有再进攻,玄洲暂时保住了,可怜人们又能苟延残喘片息之刻了。
雾岸听雪,一条报信船飞速向青洲驶去。
城西大道,百越的信差飞速向西城门奔去。
“什么?鹤坂降了?”庄无名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老子费了这么大力气,便宜全叫朵里小儿捡了去?”
一直担任百越和大舜信差的丙乌不慌不忙劝解。
“国师……不对,是大帅,你我两家一直以来同气连枝,共同对抗暴宁,我们歃过血斩过蛇,我们是一家人,鹤坂之所以向百越投降,乃是因为舜宁打得太惨,宁军暂时别不过这个味,不过他们既然降了百越,那就是降了大舜。”
庄无名咬着后槽牙道:“名声、好处都叫你们得了去,我大舜费了那么多力气死了那么多人,等于全都喂了狗?”
丙乌当然能听出这骂人的话,但大事在先,小气不争。“我们已和鹤坂商谈好,鹤坂城归大帅所有,百越不染指一步。”
“你们倒是好心,你们不也死了好多人,鹤坂一寸不要?那你们必有他图!”
“大帅果然睿智,鹤坂城我们不要,我们要的却也和大帅不冲突。”
“你们要哪里?”
“自桓桦城至椒江的荆棘江左。”
“哦,那是要卡住我军的退路呦?”庄无名咄咄逼人。
“不敢!”丙乌早将他脾气摸清,知道只有把他的毛捋顺了才好办事,“自鹤坂南城墙划线,百越不越雷池一步。”
庄无名寸步不让:“从南城到北城,跑步不要一个时辰时间,你们想要卡住大江,一样简单得很。”
“那大帅是何意见?”
“再往南百里!”
“此事丙乌不敢专擅,得回去禀报我家朵里大帅!”
“那还不快滚!”
丙乌眼中难得闪过一丝怒色,但很快又装扮成窝囊样子。“还有一事要请大帅暂候。”
“何事?”
“百越已答应接四洲残余宁军出城。”
“放屁!”庄无名一巴掌将几案掀翻,“鹤坂已经是我的了,四洲也是我的,宁军也是我的,许去顽更是我的!”
丙乌耐住性子问道:“若是秦三友有这最后一个需求倒好理解,怎么大帅也有这个需求?”
“用你管!”
丙乌难得强硬一次:“我不想管大帅的事情,不过,不管您同意不同意,我百越族人发过的誓言是一定要遵行的!”
“你什么意思?”
“四洲的人我们要定了!”
“我要是偏不给呢?”
丙乌冷笑一声:“并不是只有大帅才有大鸟!”
第四一九章 掳走斯嘉丽
庄无名毕竟已是一军之帅,同时还是国师,无论军务还是国务,大大小小七七八八的事都要他处理,因此,他不能时时刻刻陪伴在斯嘉丽的左右。
不管白天的事情再怎么糟心,今晚是个特殊的日子,他推开了一切事务,专门来陪“失而复得”的爱人。
克隆人早已等候在兰花车外,她身穿紫星黑红相间的长裙,身材凹凸有致,一袭红色的卷发蓬松潇洒,脸上略微化了妆,更衬得皮肤如玉一般白皙。
她轻轻牵住约瑟夫的手,温柔问道:“准备好了么?”
约瑟夫早已屏退左右,星云下的空地上只有他们两个,他摘掉庄无名的面具,露出粉嫩扭曲的脸。
“早等不及了,你是不是也等不及了?”
斯嘉丽将约瑟夫的手轻轻放在自己胸口:“你自己感觉,看我紧张不紧张?”
约瑟夫一笑:“小手术而已,紧张个什么,你等我,几个小时后,你的男人就回来了!”
约瑟夫拉着斯嘉丽走进兰花车,触动指挥面板,叫出小红。“启动医疗程序。”
“授权代码。”人工智能毫无表情地提问。
约瑟夫报了一串自己在永乐舰的专属代码。
“代码正确。”小红的全息光影指了指车位的医疗床,“请选择应用项目。”
“更换面部组织与神经肌肉搭桥!目标体,同基因面部表皮组织。”约瑟夫声音有些发颤。
小红的程序检查了冷藏柜中克隆人的组织,回答:“标的准确,有三点注意事项需要受植体注意!”
“排斥反应、移植失败、局部表情僵化,这些我都没问题,直接进行移植便可以,我授权。”约瑟夫重重地呼出几口气。
小红最后提醒:“整个过程会比较痛苦!”
约瑟夫瞧了瞧斯嘉丽,递给她一个微笑,转回身对小红道:“开始吧,别啰嗦了!”
整个换脸过程进行了三个多小时,完成之后本应该戴上一个固定面罩,但是约瑟夫想把还原后自己的脸第一时间给斯嘉丽看,小红提示:只给你一分钟,不得有任何表情。
既然不能有表情,嘴当然不能张开。约瑟夫走到兰花车外,拍了拍坐在地上的恋人。
斯嘉丽回过头来,一睹之下热泪盈眶,一个拥抱送给约瑟夫,久久不愿分开,直到小红刺耳的提醒声重新自车内响起。
戴上透明固定面罩的约瑟夫搂着克隆斯嘉丽,双双坐在土丘之上,天上是璀璨的星云,地上是奔腾的江水,约瑟夫的头发再也无法长出来,但他的双眸却放射出幸福的金光。
此夜,没有征伐,没有斗争,没有你死我活尔虞我诈,甚至,连身边人到底是不是克隆人都无需顾虑。
此刻,只属于最纯粹的爱。
第二天,约瑟夫反应良好,并没有出现排斥反应,只是皮下微微有些胀痛,等固定面具戴满三天后,他的脸便可以彻底回到他的脸上了。
他这张脸舜军可是认不得的,因此,他还得在固定面罩之外再套上原来那个,别提有多难受了,不过也就忍三天,三天后,他便可以用大帅的名义摘掉国师的面具,露出最原始的面孔了。
斯嘉丽心中一直存着个事,虽然在恋人面前没有表现出来,但有事终归是有事,不弄清楚了,晚上觉都睡不好。
她一个人转到江左老营的囚牢,因庄无名特别关照过,她在舜营内通行无阻,是以看守也不多问,直接放行。
此处囚笼是专门为谌卢和吴霜雪准备的,诺大一个铜笼,只押着他们两个。里边谌卢背对门跪坐在地,前面趴着吴霜雪,一动不动的,谌卢似乎在为她按摩。
斯嘉丽敲了敲铁门,谌卢回头。
“我猜你一定会来找我们的。”谌卢十分淡定。“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斯嘉丽有太多问题想问,但说出口的第一句话却是这样的。“我祖婆婆和他都不叫我单独来见你们,尤其是你,可我还是来了。”
“因为有太多的疑问在困扰着你?”
斯嘉丽点点头,问出第一个问题。“你们是谁克隆出来的?永乐号在我们手中,基因库在永乐号上,紫星没有理由也没有能力克隆出你们。”
谌卢哈哈一笑:“所以说,我们不是克隆人!”
斯嘉丽对这个回答并不吃惊,她伸下巴指了指趴在地上不动的吴霜雪,问道:“她怎么了?”
“起了冲突,雪儿被铁棍砸到腰了。”
吴霜雪吃力地扭过头,同样吃力地和斯嘉丽说话。“我们真不是克隆人!”
斯嘉丽冷笑:“照你们这样讲你们是真人喽,那我和永乐号上离开的同伴是什么?我们难道是克隆人?”
吴霜雪苦笑:“我们正是离开的那些!”
谌卢摆了摆手:“我不和你争,即便是克隆人,也有生存的权力,一切罪恶皆在于克隆他们的人,而非克隆人本身。”
“那是谁克隆了你们?或者他们?”
谌卢目不转睛地盯着斯嘉丽,叫后者好不舒服。“你干什么?”
谌卢道:“你可曾有过莫名其妙失去意识的情况?我的意思是在冬眠苏醒后,离开永乐号这段时间。”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好,那我再问你,你如何同你的祖婆婆连络?”
“这个你也不必知道!”
谌卢再问:“那你此刻单独见我们,有没有向你的祖婆婆汇报?”
斯嘉丽生气了:“你什么意思,为什么处处都指向我的祖婆婆?”
“你有没有见过你的祖婆婆,她的外貌?”
斯嘉丽恶狠狠回道:“我真不该来见你们的!”言罢转身要走。
谌卢依照梦境的指示说出整个事件最大的漏洞:“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何在永乐号上见不到小红,而在我的车里却见到他了?还有,为什么墨菲不见了?”
斯嘉丽转回身咆哮:“小红和小绿本就是一体,只是内外的差别,这个谁不知道?至于墨菲,他是潜藏在我们当中的‘反殖民阵线’的仿生智能人,他已在暴露后被我祖婆婆抛到深空了!”
谌卢毫不相让:“那请问,永乐号登舰筛查如此严密,你的祖婆婆为什么会在星舰上?而你只知道她的存在,能听到她的声音,却始终见不到她的人?”
“那是因为,是因为她是数码意识!”
斯嘉丽情绪几近崩溃,惊动了外边的看守,看守头子跑进来询问情况,斯嘉丽强行克制住自己,吩咐不要再来打扰,看守们这才出去。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斯嘉丽气喘吁吁问道。
谌卢回应:“明明是你来找我们,应该是你到底想问什么才对!”
斯嘉丽抓住牢柱,威胁道:“祖婆婆告诉过我,一旦见到克隆体,务必第一时间通知她,尤其是你,谌卢,她是特别点名的,她知道你们来鹤坂,我可以现在就通知她你们在我手里。”
“可你不会,对么?你仍然当我们是你的队友!”
“那就将你们的故事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告诉我!”
“完全可以!”
“那就快讲!”
“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希望我们是以永乐号队友的身份平等交谈,而不是像这样像审犯人一样。”
“你想怎么办?”
“很简单,你进来,我们促膝长谈。”
“做不到!”
谌卢考虑片刻:“那起码你得靠近一点吧,我不想声音太大。”
斯嘉丽凑近铁窗:“这样可以了吧?”
“近些,再近些!”
“你不要太过分!”斯嘉丽将耳朵贴在铁柱上。
“这样可以了!”谌卢也贴近牢门,“我和你说……”
斯嘉丽全神贯注倾听。
“我们早在同步轨道时便已经苏醒了!”他隐蔽地从右臂的肉中抠出一个东西。
“怎么可能?你胡说!”斯嘉丽辩驳。
“我们不仅苏醒了,还经历了一场变故,导致我们失去了永乐号,而事故的主角就是……”谌卢将那东西贴到牢门内壁。
“是谁?”斯嘉丽迫不及待。
“她就是……”谌卢按下了控制按钮,“凯瑟琳!”
一股短暂但强大的电流从那小东西中释放出来,贴在铁窗上的斯嘉丽登时被高压电电翻。
谌卢喊了声“成了”,“负伤”的吴霜雪灵活地一骨碌爬起身来,同样自右臂中抠出一个东西,交给谌卢。
谌卢将从谷地克隆人那里缴获的多功能戒指戴在手上,挥出光焰,冲着牢柱轻轻一割,右手轻轻放倒割下来的铜柱,跨出牢去,背起倒地的斯嘉丽。
吴霜雪对着左臂埋藏的通话器说道:“时间已到,行动!”
数个帐篷之外,兰花车在小红的控制下启动,横冲直撞以最短距离来到牢门外。
此处,看守们已尽数被谌卢发动能量场击昏,而所有的动静都已惊动了附近的舜军,一层层兵士正在向里靠拢。
谌卢吴霜雪抬着昏迷的斯嘉丽上了兰花车,小红问:“目的地?”
谌卢答道:“向北,渡江!”
拥有全副装甲的兰花车在纸糊一样的帐篷间冲撞,舜军根本无法阻拦,很快冲出舜营,到江边收轮胎放气垫,一发儿渡江向北而去。
车内,谌卢庆幸自己的梦境如真,斯嘉丽没有联系凯瑟琳,否则自己这小伎俩根本无法奏效,同时他叫吴霜雪连络西野羽美,此行成功了一半,要想得到约瑟夫,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得到斯嘉丽。
西野很快发回了消息:她现在正在鹤坂城南的百越大营,原因是,她跟随投降的雾岸听雪一起到了那里。
这下南辕北辙了,再想接西野,得再重新策划。
而舜营中,得知斯嘉丽被掳走的消息,约瑟夫一声惨叫,面部剧痛,疼得他摘掉庄无名面具,还不行,又摘掉移植固定面具,仍旧不行。
最后,他双手用力揉搓着新脸歇斯底里地狂叫。
唯有如此,才能缓解面部的纠结;唯有如此,才能缓解心头的剧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