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〇章 火烧葫芦谷
谁说福不双至?今天叫人开心的消息就不止一条。
先是火炮研制成功,量产在即,一旦有了二十七门火炮在手,起码有四艘主力战舰可以装配舷炮,按照探报显示,飒槟槌的火炮总量不过百,如果战术运用得当,完全可以在小规模海战中牵制对方。
一旦听雷城的钨砂锰砂源源不断地供货,火炮破百不在话下,那时便有了与飒槟槌在海上总决战的资本,一旦重获海权,椒江里的南海舰队完全是纸老虎,可以一触即溃,那时的钟玄便是板上之肉,势在必得了。
第二个好消息,是谌卢说可以帮忙研制喷火龙车。
蠲州防卫战中,喷火龙车大放异彩,只三架便牢牢守住蠲州东南北三门,叫伪宁军无法前进一步,一旦自己拥有了喷火龙车,莫说是血肉之躯,便是钢筋铁骨也要烧到它融化为止。
第三个好消息来自谷地,秦无伤火烧葫芦谷,三万妖军全军覆没。
秦无伤说要三天,实际上只用了两天便选出五千名善于山地作战的健卒,他要求所有山地兵轻装简行,盔甲一律不带,只装足了十天的干粮,第三天一大早便出征了。
秦无伤手里只有一个姜儒可用,好在人不多,分给他一千名健卒中的健卒,当先进谷地查看,目的只有一个,摸清妖军的情况,绝不冲突。
姜儒不负使命,当先到达淄唐州外围进行侦察,他一路上未遇到妖军袭击,原因是基本上所有的妖军都聚拢到了淄唐州。
当从东山头俯观淄唐时,整个淄唐东南西北门外密密麻麻全是妖军,时值黄昏,如血暮光斜斜打在淄唐州,城内城外烟尘弥散,偶尔能听到伤者的**、妖兽的咆哮以及婴孩的啼哭,顺风一闻,一股淡淡的血腥飘荡在山峦之间。
待得秦无伤主力赶到东山头,底下的情况已叫姜儒打探得**不离十了。
妖军约有三万,分四门攻城,其中北门战事最为激烈,外城门已损,全靠着瓮城在坚守。
据探子讲,妖军此次之所以能够聚而不散,是有人在统一指挥,他老远见到北门外妖军阵中有三名身着黑衣的将官十分显眼,指手画脚似在指挥,妖军惟命是从,指哪打哪,军纪十分严明,不像是普通接触过的松散的妖军所该有的气势。
秦无伤再问城内情况。
因为城内进不去,只能从高处探查,不过状况很不理想,能见到的城墙头,伤兵成群结队,能动的仍在抗敌,不能动的就那样扔在墙头,也没人管,也顾不过来管。
城中,家家闭门户户遮窗,好似妖军攻进城来他家的门窗能抵挡住似的,街上难得见到几个行人,更难见到有民兵乡勇上城助战。
秦无伤大致了解了敌我情况,先派出一队探马按照舆图到附近寻找肚大口小的山谷,另派兵丁筹备引火之物,再派三名伶俐探子趁着夜色潜到淄唐城外,向**进去二十一封信,内容是援兵已至,叫守军再坚持几日。
转过天来,见城头举火,这是里边收到箭信的回应,火光用旗语说道:“城内紧急,请速解围。”
情势虽然紧急,但秦无伤却不能头脑发热,自己拢共就带着这五千来人,和城外三万妖军硬扛是绝对不行的,只有等待时机成熟。
地点很快找好,秦无伤亲自去看,好一个葫芦谷,谷口宽二丈有余,越往里谷地越宽,最宽处有三十余丈,纵深约有八十余丈。
名为葫芦,是在谷中央生了两块参天巨岩,将山谷分为内外两块,里边大外边小,一旦成功将妖军引入内谷,可以有两道窄口收束妖军,叫其后队无法大量逃脱。
地方选好了,最难的是怎么将妖军引过来。
葫芦谷位于淄唐西北十三里处,前十里全部是平地,最后三里才是山地,在山地上,秦无伤可以保证妖军追不上自己的兵,但在十里平路上,怎么样叫自己的兵不被妖军追上,这是一道大难题。
秦无伤摸了摸靖王临行前塞给他的靖字金牌,这道金牌在靖宁军中的效用有如靖王亲临,换句话说,可以用它借来兵马。
靖王既然如此信任自己,此仗非出个彩不可,他擎着靖字金牌,亲自到淄唐北的偃武城走了一遭,目的是——借马。
偃武城主慌得够呛,以为金牌是来调兵的,本来淄唐被围,离着最近的偃武应当率先救援的,但偃武也吃过妖军的亏,轻易不敢动兵,是以秦无伤一来,以为这钦差大臣是来兴师问罪的。
结果人家一不问罪二不借兵,只提出借用战马千匹的要求。在惊魂稍定之后,偃武城主抠门的本性重新浮出水面,和秦无伤叫买叫卖了起来。
一千的战马,在偃武城主左推右搪下只给出三成的数量,还尽是些老马瘦马,秦无伤气呼呼带着这些马回到葫芦谷,姜儒却说这是好事。
为什么是好事,因为这些马是拿去引诱妖军的,说白了,它们就是去垫背的,要真借来好马,还怪心疼的。
有了马,怎么引妖军上钩?秦无伤策划了数种计策,在道路上设了五层诱兵,结果是,他高估了妖军的战术能力。
当第一股骚扰部队触探淄唐西门的妖军时,几乎毫无迟疑,西门外的妖军尽数调转矛头,分卷残云般追向骚扰部队。与此同时,北东南三门外的妖军像是苍蝇嗅着臭肉一般,分别跟着秦无伤的诱兵向西追去。
有人指挥的妖军在之前纪律一直十分严明,没有什么混乱场面,可此时追赶起山地兵似乎又打回了原形,一窝蜂一半毫不相让,看来是在围城战中饿坏了,急需眼前这批“军粮”。
每支诱兵约有六十到八十余骑,都是步骑两精的精锐,老马瘦马这些天都喂得饱饱的,撒开丫子奔跑,或者说是逃命。当奔到山脚下时,妖军已从后边赶上,兵卒弃马登山,将马匹全留给了妖军。
也不知道英招是不喜欢残杀半个同类,抑或是压根不喜欢别的肉类,只顾着冲上山坡追活人。饶是健卒腿脚麻利,落在最后的十余人还是折在了英招阵中。
英招适于平原突击,山地仰攻是它的短板,当追到谷口时力已尽了,徘徊在外不肯进谷。
秦无伤在第二道谷口看得真切,果断下令半数军丁割开手腕,将鲜血滴洒在谷里。
这一招太绝了,英招闻到人血味道再不迟疑,推挤碰撞着涌进葫芦谷。
葫芦谷可以容纳五万妖军,但最大的问题是妖军进谷速度太慢,必须在谷底拖住它们。
秦无伤先令已割腕的兵丁包扎伤口,再令另一半军丁移到谷底高处,割腕洒血。
妖军开始向谷底涌去,最前面的妖军已和谷底守军接触上,一上来就是硬碰硬。守军仗着地利坚守高地,妖军仗着皮糙肉厚和数量众多争夺高地。
此一仗为救援以来最艰苦的一仗,泰半精锐战殁,引得八成妖军入谷,秦无伤瞅准时机,传令封谷,一时间,隐藏多时的兵丁钻出隐蔽点,巨木大石从高处推下,顷刻塞住了谷口。
山谷四周抛下一捆捆的干柴,经硫磺**一点,顺风呼啸而着,谷中本就多生草木,这一见着火,一发而不可收拾了。
妖物最怕火,一见火头起来,登时在谷中乱作一团,相互践踏劈砍,都在寻找自己的出路,火未烧死,妖物自己先残杀起来。
靠近斜坡的妖物想冲上来,可一来山壁陡峭攀行不易,二来谷内是在太过拥挤,加不起速来,只能叠罗汉一般一头踩着一头往上拥,真就有两处给妖物冲了上来,逃走了百十头英招,剩下的再也跑不上来,等待他们的只剩下火神的愤怒。
凄厉的惨叫和着呼啸的火风在葫芦谷中震荡,饶是身经百战的秦无伤,也给惊得面白如霜,他压根不敢相信胜利来得如此简单,这群妖物简直是一群没长脑子的家伙。
大火烧了整整半天,焦臭味传遍方圆百里,确定再无活的妖兽后,秦无伤移兵淄唐州。
淄唐州外,剩下的那两成妖军早没影了,远远瞅着淄**押着一队俘虏往城中走,秦无伤赶上前去,淄唐将领接住好一番感激。
秦无伤问俘获了什么人,淄唐将领说是三个——人,疑似妖军的总指挥。淄**在妖军撤围后趁机突出剿杀,追上了拖后部队,一番激烈的厮杀,为守城将士报了一部份愁,意外地擒获了这三个人。
秦无伤走到俘虏近前观瞧,猛地倒吸一口冷气,其中一个不正是在寂磬教导医官金创外伤的那名矮个子医师么。
他刚想为那人解绑,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忙问淄唐将官这人确定是从军阵中俘获的?
将官一百个确定。
这下秦无伤纳闷了,明明这人在寂磬教导医术,为何却出现在谷地督导妖军,此事实在蹊跷,务必将这三人带回寂磬,交给靖王好好讯问。
秦无伤率队进入淄唐州,第一时间拜会黄名举。黄名举旧伤未复,加之连日操劳,身体十分虚弱,却仍旧给秦无伤这一记强力救援兴奋地扶床而起。
主宾寒暄不表,秦无伤立刻修捷报送回寂磬,同时命令姜儒带五百精锐押解三名黑衣怪人前往靖王面前。
第三九一章 讯问克隆人
在火烧葫芦谷捷报的最后,秦无伤提到俘获了三名疑似妖军首领,已命姜儒押解回寂。当囚犯抵达寂磬时,吓了靖王一大跳,急忙召见谌卢、令上工。
谌令两个并不知道靖王召见的具体事情,都以为是因为试炮成功准备嘉奖,因此当见到三名囚犯时简直像做梦一样。
三名囚犯,一个是令上工、一个是约瑟夫、一个是泽南哥提,当然,都是克隆人,五花大绑,嘴里绑着布条。
克隆令上工看到本尊时,惊讶得无以复加,一双眼睛如果能说话,肯定会说:“你是谁?你怎么跟我长得一模一样?”
经过短暂的错愕后,令上工平静下来,他走到克隆体面前,一把将他鼻梁上的空镜框摘了下来,戏谑着感慨:“可算有现货了!”
靖王问:“这三人应该就是你们所说的和你们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吧?”
令上工点点头:“没错,全是冒牌货,直接一刀砍了拉倒!”
谌卢制止令上工:“能否请靖王将这三人交给我们,我还有些问题要问他们。”
靖王大手一挥:“这个没问题,不过一定要确保安全,我派一个百人队协助你们。”
谌卢称谢,准备带人离开。靖王将他喊住:“还有件事情想请谌贤者出力。”
“靖王请讲。”
“孤提议在中秋佳节当天阅兵,希望现有的三尊‘玄武大将军’能够出场。”
“这个好办,需要实弹演练么?”
“实弹最好,有此则可以大大提升我军民士气。”
谌卢允诺,带着三名克隆人并百人队回归住宅。
家中,吴霜雪看到三名队友的克隆体也是惊讶不已,她问谌卢:“你把他们带回来想做什么?”
谌卢先叫令上工领着百夫长将克隆人妥善关押,再对吴霜雪道:“现在凯瑟琳那边什么情况我们一无所知,赶巧他们三个撞进怀里来,我们正好通过他们了解一下那边的情况。”
“他们能否乖乖地配合你回答问题,这点我存疑,还有,既然凯瑟琳能够远程监控他们,她也就可以通过他们三个的眼睛了解我们的情况,另外,一旦情况不妙,她还可以远程关闭这三个克隆人,那你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谌卢笑了笑:“无线电最受电磁场干扰,早在选好这所宅子后,我便在周边埋好了线圈,线圈一直处于通电状态,我们宅子外边有一层电磁保护,凯瑟琳进不来的。”
吴霜雪挑了挑大拇指以示赞赏,接着说出质疑。“就算凯瑟琳控制不了他们,但他们的记忆处于什么阶段?他们知不知道克隆体的存在?他们怎么认识我们?这些你有考虑么?”
谌卢严谨地回答道:“你提的这些疑问确实需要我们慎重考虑,不如这样,先关他们一阵,看看能不能从他们的对话里获得一些什么线索,然后再制定我们的方案。”
五天后,囚牢,百夫长将衣衫褴褛的吴霜雪推进克隆泽南哥提的囚室。
泽南哥提有着地球墨西哥血统,棕色的皮肤黑色的卷发,而克隆人继承了他所有的细节,连头发的卷曲细节几乎都一模一样。
克隆人十分警惕,缩在墙角打量着吴霜雪。“你是真人还是克隆人?”
前三天,三名克隆人是合处一间牢房,昨天才享受了“单间”,从三人的聊天情况来看,他们不知道自己是克隆人,但他们见过另一个令上工,因此认定真的令上工和谌卢是克隆体。
吴霜雪回答:“什么克隆人?你说什么疯话?”
已经从三天的聊天记录中掌握了他们的基本信息,他们是直接从永乐号里“苏醒”的,记忆衔接点是冬眠前,醒后的主要任务是带领人兽军团消灭紫星人,至于航天局派给他们的任务,已经被凯瑟琳彻底删除了。
克隆泽南哥提仍不敢确认眼前人是否为真人,试探道:“你是在哪里被捉到的?你的目标是哪里?和你同行的是谁?”
这些信息早在克隆人三天的聊天中便透露了,吴霜雪应对自如。
“天哪泽南哥提,你怎么了?我当然是和西野、谌卢一队,西野失踪了你知不知道?我们是要去打紫星红原城的,我就是在那里被他们俘虏的,你是不相信我么?你说的克隆体又是怎么回事?”
吴霜雪演技超群,克隆泽南哥提先信了五成。“那你是怎么被紫星人捉到的?谌卢呢?西野羽美又是怎么失踪了?”
“要是硬碰硬,我们怎么会输,可恶的紫星人居然放火,把人兽军团烧了个半死,我和谌卢被乱军冲散了,结果莫名其妙从马上摔了下来昏死了过去,醒来后就成了俘虏,谌卢现在怎么样我不知道,西野早在围城的时候就失踪了,我们给永乐号发过消息,你们不知道么?”
克隆人摇摇头:“没有收到这个消息,对了,你被俘后有没有收到斯嘉丽的讯号?”
可以确定,凯瑟琳依旧是通过克隆斯嘉丽给克隆队友下达“指令”,方式是颅脑芯片传讯,实际上应该就是凯瑟琳的电波控制。
吴霜雪答道:“没有,因为当时昏迷了,没有来得及给永乐号发回求救讯号,等醒来后就再也没有收到她的讯号,你们呢?”
“我们被俘后都向永乐号发过求救讯号,斯嘉丽说叫我们耐心等待救援,并趁机侦察紫星人的情况,嘿嘿,还侦察个啥呀,给困在这里五天了,哪儿都去不了!”
“‘我们’?”吴霜雪故作惊讶,“还有谁也被捕了?你们是怎么回事?”
克隆泽南哥提苦笑着摇头:“和你的遭遇差不多,我们也是被紫星人用火攻了,不同的是你们组暂时只有你被捕,而我们组……全部遭擒!”
吴霜雪略显夸张地捂住嘴:“你说约瑟夫、令上工也被紫星人捉住了?他们在哪里?”
“前天我们还被关在一起,昨天他们两个被带走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我的通信器好像坏了,发出去的讯号没有回应,你的能使么?”
吴霜雪哪儿来的通讯器,连忙摇头:“我的早就坏了,这可怎么办?我们不会死在这里吧!”
克隆泽南哥提倒像是不怎么担心未来的命运:“放心吧,斯嘉丽会派人来救我们的。”
“你怎么确定?”
克隆人突然愣住了:“我怎么确定?我就是知道啊,很自然的事情,我们被俘,斯嘉丽来救,这个还用怎么确定?”
“那她为什么不自己来救我们,她准备派谁来救?”
克隆泽南哥提突然惊觉起来:“你是在诳我的吧?你难道不知道斯嘉丽小组的目标?”
“她不应该在永乐号上么?”吴霜雪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可能露馅了,连忙改口,“难道她的行踪只对你们小组说了么?”
克隆人突然背靠墙角,双拳紧握在胸前,怒视吴霜雪道:“你不是吴霜雪,你是克隆人!”
吴霜雪还想辩解,克隆人突然发动攻击,一拳砸向她面门。她连忙抬胳膊格挡,手臂中了一拳又一拳,她站立不住,一跤坐倒在地。
克隆人抬起脚向吴霜雪猛踹:“你这邪恶的克隆人,你是从哪里钻出来的?紫星为什么会有克隆人?为什么会有!”
就在吴霜雪快要承受不住打击时,牢门突然被人撞开,克隆人被一脚踹飞。
谌卢扶起吴霜雪,左手一抖,亮出多功能戒指的光焰,锋芒逼住克隆人。“看清楚这是什么,好好回答我的问题,不然先斩了你的手指脚趾!”
泽南哥提的记忆知道多功能戒指的厉害,克隆人因此缩在墙角暂时老实了。“你到底是谁?你们到底是谁?”
谌卢报出一串数字:“这是我的永乐号身份验证码,你作为司舰,不可能不熟悉这串代码,就算克隆了身体,也克隆不了记忆,我怎么可能获取关于这串代码的记忆?”
“不可能!不可能!”克隆人惶恐地摇着头,“真的谌卢应该同她……不,同真的吴霜雪在一起,你们两个到底是谁?你们是怎么来的?还有那个克隆令上工,你们是一伙的对不对?”
谌卢懒得回答他的疑惑,只将光焰在他面前晃了又晃。“我没有义务为你答疑解惑,但是你如果不配合我回答问题,我倒是不介意在你身上开几个口子!”
“你敢!”克隆人哆哆嗦嗦,“深航规则禁止队员互相伤害!”
谌卢恶狠狠笑了笑:“所以你最好别逼我打破深航规则,这里可是紫星!”
克隆人气馁了,肩膀一松缩回墙角:“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你刚才说的,斯嘉丽去了哪里?”
克隆人看了看谌卢,又看了看吴霜雪。“我可以配合你将我所知道的全部告诉你,但你得答应保证我的生命安全!”
谌卢点点头:“这个你放心,只要乖乖配合,我们就还是好队友!”
“好吧!”克隆泽南哥提舔了舔嘴唇,“斯嘉丽率领着一批人兽军团南下了,去了紫星一个叫做鹤坂的地方!”
谌卢心头一震:“去鹤坂?到那里干什么?”
克隆人摇摇头:“具体不清楚,他只说那里有一个特别重要的人要见。”
谌卢同吴霜雪四目相对,不约而同说出一个紫星名字:
“庄无名!”
第三九二章 中秋阅兵
月满盈,人团圆,又是一年中秋佳节。
甜瓜石榴脆梨香果蜜柚葡萄软硬柿子,满街芬芳;枣泥五仁豆沙玫瑰椰蓉蛋黄甜咸月饼,阖户喜庆。
原本中秋佳节是属于夜晚的,可靖王的一纸通告叫欢庆提前到了白天:
全城文武官员并百姓同赴上下海畔观礼阅兵。
上下海最繁华的地方是西北岸的西坞,此间商铺云集酒肆密布,更有时令大集,观礼阅兵的地点便特意选在西坞南边的空旷之地,这一来,西坞的风头登时给演武场夺了去,各位老板却乐得眉开眼笑——观完礼,大家总是要吃午饭的。
官府早早地搭建起一趟观礼芦篷,阅兵场整治得寸草不生,重新又用干净黄土垫了厚厚一层,演武区和观礼区百姓不得进入,但后边一大片空地任由百姓驻足。
本次阅兵主要是陆军演武,但因靠着上下海,干脆从沽淐港拉过来一支海军并数支小艇,演武科目是抢滩登陆。
百姓见惯了陆军,都不清楚海军是个什么模样,因此早早地拖家带口提着果篮食盒来占位子。哪知莫道己起早,更有早起人。稍微磨蹭一些的,到了后发现靠前的好位子已经满了,只能委屈着将就在后面。
倒是半大小孩灵光,逮着大树就爬,观礼芦篷后边顶多也就二三十棵树,能瞅到演武场的粗枝丫上早已坐满了孩子,一个个猢狲似的窜上跳下,一旦孩子们欢腾起来,这节日的气氛就真得出来了。
再看演武场内,青赤黄白黑五色战旗迎风飘扬,盘蛇似的一圈圈将演武场密匝匝拢住,参演部队已各就各位,一个个盔明甲亮耀武扬威,冷森森的兵刃反射着晨光,与上下海的粼粼波光遥相呼应。
辰正,战鼓徐徐敲响,吉时已至,靖王携文武官将落座观礼台。
樾阳侯朱镇幽担任阅兵司礼官,他披挂整齐,武神一般立在演武场正中央,以注目礼向靖王致敬,靖王示意可以开始,他抽出佩剑遥向天指。
“启武神!”
随着长剑挥落,乐阵里战鼓轰鸣。武神坛上祭祀官屠宰三牲,以血醮兵。观礼台左右各有一个火盆,里边倒了火油,点火兵动作如一,两团火焰登时冲天而起。
一趟黑盔黑甲乌黑长矛的寂磬玄甲步兵跑到场中央。玄甲长矛阵横竖各二十人,方阵列得整整齐齐没有半分瑕疵,朱镇幽突在阵前亲自指挥操演。
朱镇幽弓步突前,长剑自胸前平举突刺,一击威武万方,凛凛生威。
玄甲方阵喝出如一的号子,长矛平端,弓步突刺,空气似乎为这整齐一刺而破裂,脚下大地在健儿们的踏步下抖了一抖。
朱镇幽撩剑,转身,下劈,左手虚按持剑右手,马步稳端,怒目远视。大将军威风八面,魑魅魍魉震颤摇曳。
玄甲方阵随之齐踏步共喊号,长矛竖直指天,再转身,换步踏位,矛杆向前砸落。整个起矛落矛,转身踏步,整齐划一,也不知演练过几千百遍才能有如此协调和默契,完全就像是一架机器一般整齐,看得场外百姓山海价喝彩。
朱镇幽忽而横步三跨,借势拧转身体,长剑在腰间一抡,横在胸前。
玄甲方阵亦是三步横跨,齐转身共抡矛,四百杆长矛极速划破空气,发出共鸣的啸叫,上下海近岸湖水似乎也给震得飞起了水花。
莫说是百姓,便连观礼台内的主臣官员也看得目瞪口呆。靖王砸吧砸吧嘴,心道:“亏得那日在樾阳侯府没有同玄甲兵硬碰硬,就照这架势,狼纛骑兵在他面前都未必能讨得了好去!”
其他官员各怀心肠,有的嫉妒有的羡慕,有的钦佩有的不服,不过都撑着眼睛关注着朱镇幽和玄甲方阵下一个动作,在眼神上倒是保持了高度的一致。
常余坐在观礼台最左边角落,旁边就是百姓堆,他特意把竹声安排在旁边,说起来是圈内圈外,实际两人之间就隔着窄窄的一根隔离带。
常余聚精会神观摩玄甲方阵,不住地喝彩鼓掌,突然听到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若是我来领军演武,那可又是另一番气象,我这么劈,这么迎,再如此领,虽少了些许威风,却多了七分潇洒!”
常余回头看去,气不打一处来。
也不知什么时候,一个大胡子居然钻到了竹声身边,看眉眼十分熟悉,嬉皮笑脸地给竹声解释演武的细节,熟悉的声音登时叫常余想起他是谁。
常余狠狠瞪了一眼乔装打扮的邵尽秋,邵尽秋假装没看见,继续和竹声说话。
竹声侧着半边身子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尴尬得红着个脸,场内表演也看不下去了,眉毛眼睛尽管挤弄着向常余求助。
常余索性将隔离带子一提,对竹声道:“到里边来吧。”
竹声如蒙大赦,一猫腰钻了进来。
邵尽秋杵在隔离带外没了办法:“常公子此举与制不合呀,官民不分公私混淆,哎哎我说竹声姑娘,里边进不得,你还是出来吧。”
常余抛给邵尽秋一个得意的笑容,故意一搂竹声细腰,吓得竹声赶紧跳开,气得邵尽秋转身挤出人群。
这段小插曲结束,演武场上玄甲军的演武已近末尾,精彩部分全叫邵尽秋给耽误了,好在第一个行阵已经这么精彩,后边的指不定得精彩到什么程度。
第二个上场的是靖王府兵,这可以说是靖王从南边带来的步兵精锐,一色皮甲轻衣,左手皮盾右手长刀,阵列看上去松松散散,似乎映衬着战士也不如玄甲军有气势。
常余以为第二阵能更加精彩,谁知无论将官、士兵、还是排兵布阵,都没有玄甲军刚才的气势与阵仗,乱糟糟跑来跑去,扬起半人多高的黄土尘,真是没意思。
寻常老百姓并看台上的大部分文官也有同感,刚才聚精会神那股劲登时散了,底下开始交头接耳嗑瓜子嚼槟榔,台子上的眼球也开始上下左右注意别的东西了。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以靖王为首,一众武将看得可是聚精会神。
四百府兵看似凌乱,实则乱中有序,乃是在演练攻防阵列转换。
雁形防御阵两翼向后收紧,变作突击用的锋矢阵;锋矢阵似乎遇到强阻力,箭头急停,箭尾紧跟,变作标准圆阵;圆阵缓缓转动,似在抵御千军万马;忽而散开,五人一队,变作散梅花阵,化整为零,各自为战;紧接着又重新聚拢,呈品字形布阵。
演阵迅速,形杂而势不乱,彰显出府兵训练有素的根基。排兵布阵本身是要极大地适用于实战,因此视觉效果虽差,但所有武将无一不挑大指称赞。
朱镇幽暗暗心惊:亏得那天玄甲军没有动真格的,万一碰上他家府兵,玄甲军有得亏吃。
步兵演了两阵,接下来是步兵弓箭手演练,一长排百人横队,一张张人高的长弓排出了一层波浪。随着领军将领的号令,步弓手抽箭、搭弦、斜举、引弓,一个个力士将步弓拽得溜圆。
就这么撑了约有十弹指,号令发出,百根弓弦齐齐释放,演武场内外响起密集的筝鸣。百支长弓斜向上下海飞去,密密如同蜂群,在云朵边上低下头,呼啸着扎向湖心一艘草船。
百支长箭无一遗漏,尽数扎在草船上,小船半舷变重,斜斜地歪向一边。
三十步后又有一条草船,步弓手再次放箭,这次中者有八成。三十步后有最后一条小船,步弓手放箭,中者五成,其中有一成人射程不到。
再后边已到了海子东岸,岸上扎着十个草人,这已是两百步开外的距离了,寻常步弓是射不到这么远的。
只见自步弓手阵中走出十名赤膊大汉,由外场送进来十杆铁胎弓。这铁胎弓比木胎弓强十倍不止,非有千斤的膂力不能将其拉圆。
十名大汉手抄铁胎弓,手臂胸背肌肉隆起,拉着弓弦硬生生将铁胎弓一点一点拽开,场外似乎都能从这吃力的动作中听到铁胎弓不情愿的吱呀声。
十张弓给十名大汉拉得圆圆的,大汉放松,取箭搭弦,瞄准东岸草人,拉弓放箭。十枝响箭镝鸣着飞向东岸,准准地扎进草人身体,现场登时爆出热烈的欢呼。
精彩还没结束,十名神箭手中又走出一人,精瘦的身材彰显彪悍,他从箭壶中抽出十枝箭,连珠价向东岸射去,每一箭都将扎在草人上的羽箭打掉,而且连珠硬拉铁胎弓十次,不仅是膂力和准头了,这份耐力十足惊人。
这一场博了个小**,现场掌声欢呼声不绝于耳,靖王起身鼓掌,传令叫带神箭手上台。
神箭手将上衣穿好,拜在台前。
靖王微笑道:“你是谁人治下?叫什么名字?竟有如此超能,实在厉害!”
神箭手抱拳答道:“小卒乃游氏双雄标下柏小三,多谢主公夸奖。”
“在海上岂不是小用了你!”靖王转脸对游舟道,“怎么样,孤挖你个墙角可好?”
游舟是靖王的大舅子,正经八百的一家人,哪里有什么墙角不墙角的,当下回道:“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主公尽管带走,回头还我十门炮来。”
主臣众人哈哈大笑,那边赏赐了柏小三,演武继续。
常余热闹看得正兴,旁边突然传来一阵小骚动,回头一看,竟然是邵尽秋找来了督查军官。
邵尽秋指着隔离带内的竹声:“就是她,混进了里边。”
督查军官绷着脸要拉竹声出来,常余连忙拦住:“这是我家属,不是普通人。”
督查军官胡子一翘:“你又是何人?”
“呀嘿,本官是紫金台司丞,怎么你认不出来么?”
军官正儿八经道:“那你坐着,这姑娘出来!”
“不能带家属么?”
“不能!”
常余瞅着邵尽秋气不打一处来,犯了犟劲:“那我要是偏把她留在里边你能怎样?”
军官眉毛一横:“你要敢,我就报于主公,给你军法发落!”
牛气了没眨眼的功夫,常余便怂了,眼睁睁看着竹声被拽出隔离带,邵尽秋得意洋洋的面孔,真恨不得一脚给他踹稀糊了。
第三九三章 恍若紫苑
红原骑兵是方山公石立胥**出来的重骑兵,数量虽不多,但人马均是重装,合起来超过千斤,作为突击闯阵利器,对阵普通步兵或轻骑兵可谓是摧枯拉朽势如破竹。
八百只红原重骑的马蹄扬起漫天尘土,震得地面上小沙粒不住跳动,马队横来竖往,气势如虹。重骑兵无弓无箭,只有一根长长的重戟,他们也几乎没有什么复杂招数,无非是借着马速与惯性突刺斜劈,即便如此,已令观者心惊胆战。
随后上场的是靖宁军最精锐的狼纛骑兵,旗手高高挑着灰白色的狼皮筒子,狼皮随风飘荡,似乎一只飞狼活了起来。
旗手身后,三百狼纛手捧三眼火铳松缰徐行,有不懂行的百姓嘀咕:“都说狼纛甲天下,这慢悠悠地看上去也一般,要真和红原重骑兵交锋了,我看讨不到好去。”
一旁惹恼了一个人。
“你们这些草民懂些什么,骑兵分轻重,重骑突击,轻***,这是在演武场放不开速度,要放到草原上再看看,重骑连狼纛的马尾巴都摸不着。狼纛用的是什么?火铳!开碑碎石尚且有余,击碎个把盔甲不在话下。重骑追不上轻骑,轻骑却可以轻松地在重骑周围穿插,重的够不着轻的,轻的却可以轻易打到重的,打完了就跑,你说哪个更厉害?”
邵尽秋动不动就在那里“指点江山”,常余简直烦透了,想用新学的御金术整治一下他的“夺妹之恨”,但单上善“不准擅用”的警告却时时在心头勒紧,此刻这家伙又在竹声面前臭显摆军事知识,气得他直瞪眼,要是留了胡子的话,胡子也要气吹起来了。
忽而灵光一现,常余向身后四周打量妥当,邪恶地笑了笑,借口出恭,暂时离席。
不一会常余回来,也不瞧邵尽秋和竹声,安安稳稳坐在席上观看狼纛演武。
此刻狼纛正在进行火铳射击,像过年放爆竹一样热闹,骑兵走马灯一样边骑边射击,海子西岸竖的皮筒靶子在枪弹之下摇摇欲坠。
忽而看台左后方一阵骚乱,一大群人推推搡搡往前挤,边挤还边叫嚷:
“我的邵郎你在哪里?”
“邵郎,邵郎我来啦!”
“前面的让让开,别挡着老娘的路!”
“你挤什么呀,就你长得这模样不得把邵郎吓坏了!”
“你倒好,胖得路都走不顺畅,指望邵郎瞧你一眼么?”
一大群花枝招展的女子往前使劲挤,一看就是西坞酒楼歌坊里的牌头,原本站在前面的百姓推搡着叫骂着,不一会小孩子也哭起来了,有不少咸猪手趁机往肉厚肉软处挲摩,乱七八糟简直糊成一锅粥。
靖王正在观赏狼纛演武,忽然听到侧后方骚乱,急忙喊督军将官前去查探。
将官带着一彪督查兵赶到骚乱现场时,二十几个姑娘已经将邵尽秋团团围住,假胡子也撕掉了,一个个揪袖子拉手抱腿地揩油,搞得邵尽秋好不狼狈。
大兵毫不客气,马鞭一举,百姓再挤也让了条路出来。再将花朵们并邵尽秋一起哄赶了出去,警告不得再进场观礼。
即便邵尽秋想再观礼,那群鲜花们怎么容得他走掉,对她们而言,江南第一才子可比乌烟瘴气舞刀弄枪好看多了,一发儿将他拥搡进了西坞。
常余笑得肚子疼,竹声似是解脱又似是埋怨:“是你干的吧?”
“不可说不可说!”常余揉了揉酸硬的双颧,把手一伸,“再进来坐会吧,站也战累了!”
竹声把小手摇得小扇子一般:“我可不再进去了,不想瞧你们这些‘官老爷’发威!”
经这么一闹,百姓们对狼纛的骑射也没看齐全,囫囵看了个冲锋的结尾,场上收队,未等黄尘落定,另一个小队上了场。
这伙小队共五五二十五人,人人身穿红衫头扎红斤,手中长短利钝各式兵器五花八门,五人成一梅花小阵,五小阵又成一梅花大阵,正是当日在樾阳侯府围攻缪成的寒光阁死士。
梅花大阵摆好后,从另一个方向闯上来横十竖十的百人方阵,百人方阵各个着蓝衣扎蓝巾,兵器是一色的长枪大刀。
蓝队将红队包围,杆杆长兵冲内,演习围剿。红队梅花小阵带动大阵,转着圈互相配合着突围起来。
之前的步弓骑三军演练,练得都是行军布阵,有阵势的看个整齐,没阵势的百姓根本看不懂,什么招式套路就那么简简单单的几下十几下,可谓枯燥。
而这一场演练却是地地道道的近身搏击,寒光阁死士各种套路各种招式看得百姓目不暇接,一个个走高窜低闪转腾挪,这可比街角打把势卖艺的厉害多了,场外登时潮水一般响起喝彩。
谌卢本应坐在观礼台的,但他今天有任务,便坐在了演习等候区内。
冷兵器比之热武器的威力逊色太多,可也正是因为这个弱点,叫冷兵器的指挥者极大地发挥出人体的潜能、人与人之间的默契、优势与劣势的互补。因此他怀着一颗参研与欣赏的心观看紫星人演武。
场上蓝队人数虽占优,但无论从武技、阵法还是配合程度上都差红队太多,梅花阵转齐五圈,已有半数蓝衣兵“死”在了地上。
阵法一开,阵内人也不容易轻易控制,渐渐地,红队将剩余的蓝队逼到了看台右角,约莫“梅花花瓣”再转几周,蓝队便要“全军覆没”。
也不知是打得兴起还是失误,红队中一名使铜棍的大汉一个动作没收住,铜棍足劲撩在蓝队一根大刀上,大刀兵哪里受得了这千斤巨力,手一个没攥紧,大刀打着旋飞到半空,向着旁边的观礼人群劈了下去。
一阵惊呼响起,场内场外所有的目光都粘在这根旋转的大刀身上,低下密密麻麻全是百姓,大刀刃口有二尺多长,这要是砍在谁身上,就不是出点血的小事故了。
千钧一发之际,谌卢潜运起能量场,准备拖住大刀,哪知力场还没过去,大刀居然在人群头顶上停住了。
百姓吓得呼啦啦躲到一边,中间正好空出一块地方,大刀这才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谌卢大为吃惊,自己的力场尚未到达,是谁有同样的异能可以隔空控物,他是谁?是官是民?和激扬号有什么关系?揣着疑惑,他目光向大刀掉落处仔细搜寻。
接踵摩肩的地方,能空出一个掉刀的空,那四周势必挤成了一团浆糊,果不其然,地上倒了一大片人,胳膊绊着腿,屁股对着脸,纠缠着半天站不起身。
谌卢突然浑身打了个激灵,在人群中,一个紫裙少女被人搀扶起来,她原本带的纱帽已歪在一边,看容貌,不是自己朝思夜想的紫苑还能是谁。
谌卢的第一反应是惊呆,待紫苑重新戴好纱帽遮住脸孔后他才反应过来,什么演武场,什么人山人海,在他眼中全不存在了,视线里唯一一个焦点,脚下唯一一个目的地,只剩下紫苑所处的位置。
他冲到等候区边缘,翻过竹栅想往百姓堆里钻,边上站桩的督查军卒立刻将他拦了下来。
谌卢甩脱一个,旁边又冲出来两个,大喝着叫谌卢回归本阵。
谌卢脑子一热,想用能量场把督查兵推开,可毕竟没有失去理智,只是冲着紫苑站的位子大声呼喊她的名字。
然而没有人回应。
督军很快赶过来,本来是处理刀砸人的事情,结果给谌卢抢了个风头,急忙询问情况。
谌卢扯谎道:“刀砸中我一个朋友,我要过去看看。”
督军示意兵卒放行,谌卢挤进人群,到了掉刀的空地,左顾右盼,扒开这个看看那个,却哪里还有紫苑的踪影。
然而,空气里滞留的那一息香气,无疑是紫苑的味道。
没错,即便眼睛看花了,鼻子不可能闻错的,千真万确,这里的确曾站着紫苑,她人去哪儿了呢?难道说她刻意避开我么?
令上工从看台上也赶了下来,问谌卢怎么回事,谌卢含糊地回答,不甘心地问这个问那个,问有没有见到一个紫衣姑娘。
老百姓说什么的都有,还有把穿紫花袄的大妈推给他,谌卢有些心灰意冷,丢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位子,再后边有什么事情,他已全然进不去脑子了。
先是左后是右,两场小骚乱搅得靖王有些不开心,待看到海军在上下海拙劣的演习后更加恼火:就凭这副模样,怎么跟飒槟槌交战,水兵居然能掉到水里,也不知道平常是怎么操练的!
为了扫扫心中的不痛快,靖王传令叫海军后边的演习取消,直接上演习的**部分。
谌卢被人拍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轮到玄武大将军上场了,谌卢指挥着兵卒将蒙着红布的火炮推到场中,药箱搬运到位,标靶认准。
指挥这一切时他极力克制自己不去想紫苑,可思维却不听他的,总是在开小差,其间疏忽了不少细节,若非缪成在一旁提醒,大炮估计连点都点不着了。
见场中央推出来三辆蒙着红布的东西,百姓们的新鲜劲都上来了。
“哥哥,你说这是嘛?”
“弟弟,我看着咋像是石狮子呢!”
“石狮子?弄啥?力士举石狮子?”
那边的也在议论。
“我猜这一定是攻城锤,俺当过民兵,这么重的家伙一定是攻城锤!”
“我看不像,我赌一吊钱,红布底下是头镇河铁牛!”
“来来来,押攻城锤的把钱放这边,押铁牛的放这边……”
三匹红布在谌卢令下全部揭开,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场内外登时一片喧哗。
炮手很快为三尊大炮填药包注铁丸,再将炮口对准上下海东岸小山包半山上的空地标靶。
谌卢以目光请示靖王。靖王微笑着点了点头。谌卢下令开炮。
轰!震耳欲聋!百姓鸦雀无声!
第一颗炮弹挂着火线打到山包一块巨石上,巨石化为齑粉,激起满天碎石。
轰!波澜惊动!百姓捂耳藏头!
第二颗炮弹打到制定目标,整一排树**着倒下。
轰!云天震撼!百姓鼓掌欢呼!
第三颗炮弹轰在山腰处,一片山体带着树木岩石坍塌而下。
看着自家火炮有如此威力,靖王露出满意的笑容,正准备嘉奖谌卢,突然又是一声轰鸣。
百姓仍旧起了一阵欢呼,却没见海子对面山体有任何异动。
正在大家疑惑之际,有眼尖的已发现了异常,遂放开嗓子大喊:
“城里炸啦!城里炸啦!”
第三九四章 阿洛救小霓
爆炸地点位于北城门附近一个十字路口,西北角方圆五丈已被夷为平地,周遭被爆炸波及的民房情况也很不好,只有砖瓦房还能勉强站着,竹木茅草结构的房子已变成一堆垃圾。
大火大口大口向天空吐着浓烟,尽管北城门卫和附近义勇已赶来灭火,但一盆水一桶水对阵火兽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水往进一泼,火非但不小,反而更炽烈了三分,这下真真感受到了杯水车薪之所指。
火焰一口一口吞噬西北角能烧的东西,炙烤十分严重,救火人已不能近前,只好设置出隔离带,等火自己烧完,现在转而救助遇难百姓。
爆炸的冲击波第一时间几乎将附近的活人全部震死,稍远些的幸存者满头污血黑灰,有的痴呆坐地,有的惊恐嘶嚎,有的盲目寻找家人,有的不知所措。
靖王并重臣避开观礼台骚乱慌恐的百姓,从上下海坐战艇到达北岸,再一路赶来,当看到爆炸的惨状,靖王两侧太阳穴突突跳疼。
八月十五!又是八月十五!
去年在钟玄你就摆我一道,今天又来这么一出,老天爷,你是真和我高犁文过不去么?要是真看不下去高犁文在这世上晃荡,你早些收了我去吧,省得如此费尽周章。
朱镇幽叫来暂时负责救火的北门监卫,询问详细情况。
监卫说爆炸的地方是一家爆竹铺子,事前毫无征兆,突然就炸了,北门官军距离较近,所以第一时间赶来救火。
爆竹铺子?
按理说中秋距离年节尚早,城内是不允许囤积爆竹的,即便屯了,一个爆竹店再怎么炸也不会将周边炸成这样。
监卫说出了关键之处:“爆竹在这个时节是肯定不会有的,不过最近军中制造火器,需用**的量加大了,这不法商人想必是想捯饬**赚上一笔,因此私下里屯了许多,不然不会弄出这么大动静的!”
那么新的问题来了。是谁允许军中购买私人**的?这么多**堆在这里为什么没有官员来查?最重要的是,为什么不偏不倚,这里正赶在上下海三通炮响之后炸了?这仅是巧合呢,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问题一旦提出来,思路便清晰了很多,一旦涉及军用,里边的水恐怕很深,不光是河北方面,恐怕靖王原属也脱不干净关系,不过当务之急是调查爆炸原因,从所有表象来看,这八成是一起故意纵火案件,那么是谁干的呢?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这边靖王安排人员调查、救灾不提,单表数里外的一个小胡同。
胡同里边是一套独门宅院,门口守着四名靖宁军,就在爆炸前一刻钟,自胡同外闪进来一名彪形大汉。因为这胡同里只有这么一家宅院,因此守门卫兵将大汗拦住,禁止通行。
大汉貌似听不懂卫兵的话,凑近耳朵仔细聆听。当近了身,大汉突然发难,一巴掌将眼前卫兵掀了个后空翻,脑袋狠狠撞到地上石板。紧跟着跨步一拳,将另一个卫兵的脸砸塌了,死尸倒飞出去撞到另两名卫兵身上。
那两名卫兵反应也真够快,当下横过矛尖戳刺大汉,同时口中大声呼喊,想叫胡同对面的小队班房听到。
大汉没有给他两个太多机会,他一手一根攥住长矛,手腕一用力,右手那人拿捏不住松开手来,大汉一夺一捅,矛尾木头尖狠狠戳进原先主人的胸膛。
左手那卫兵死攥着长矛不放,同时嘴里大声呼救。
大汉运起神力,硬生生连矛带人举了起来。那兵更不敢撒手了,杀猪般叫喊。
大汉猛地往地上一掼,那兵摔了个四仰八叉,矛再也拿不住了,挣扎着要起身,那边大汉抡着矛杆又砸了下来,矛杆抽到卫兵后脑勺,硬木杆子应声而折,那兵也呜呼哀哉了。
胡同里大汉连毙四人,费时不过二十弹指,但毕竟还是惊动了胡同外的十人队值班房,里头当下冲出来六名兵卒,可还未等冲进胡同,道边闯出来六名劲装硬汉,手持利刃,一人一个,麻利地解决了战斗。
胡同里,大汉一脚踹开宅门跳了进去,想大声又不敢大声:“公主,你在哪里?”
未等有人回应,左侧突然暴起一声狮吼,紧接着黄光一闪,恶风扑面。
大汉忙侧身躲闪,迎面瞅到两只狮爪打了来,不及思考,双手迎了上去,一手一只钳住狮爪,却被一扑倒地压在下边,硬撑着不叫狮爪按下来。
待看清了敌人,大汉吓得虎躯一震:我的个海神姥姥,这么大头狮子,怎么长着这么丑一张人脸?
小鹿同大汉角起力来,两只手两只爪左磨右磨,一个嘴里哼哧哎呀,一个嗓子眼里咕噜嗷呜,看上去好似在打太极,实际上有千钧的力道在迸发的瞬间抵消陨逝。
小霓听到乱子赶忙出屋,见地上有两个身影扭作一团,定睛看去,居然都是自己的贴身保镖,急忙大喊叫停。
阿洛先收手,却被不服气的小鹿扇了一巴掌,气得他又要上去拼斗,却被小霓拽住。
“是你!你怎么来寂磬了?”
阿洛狠狠瞪了一眼小鹿,不答先问。“这是什么怪物,怎么会跟你在一起?”
小霓嘻嘻一笑:“你还说,你不在我身边,我总得找个保镖保护我吧,别看他长得奇怪,他对我可是很好的,关键还厉害,怎么样,你领教了吧?”
原来当日阿洛并海葵国八名护卫被小霓留在佑节关,苦等了数日,因有主人的命令——不许上山去找,因此众人就傻乎乎在山下眼巴巴等着。
话说这些海盗在大海上十分灵光,到了山里却傻头傻脑的,就那么每天吃喝拉撒睡地等,当真应了那句“下海之人不上山”。
这天突然得着一封信,是小霓从恒光峰山洞下到山脚后写的,信里叫阿洛等人到河北木鳖城找自己。河北在哪里?木鳖城又是哪里?几个外乡人边走边问,拖拖拉拉一个月才找到木鳖城。
可此时已是六月十二大凶日之后了。
九人费尽周折渡过海洪大河,到木鳖城一看,这里早叫妖军屠了城,满城残垣断壁荒狐野狗,哪里有半个人影。
无奈之下只得继续打探,几经辗转,在不久前探知了主人被靖王囚禁的消息。
阿洛像堵山一样看着小霓,好似空山不语,一路上所有的情绪都从眼神中流露出来,看得小霓好不惭愧。
“好啦好啦,这回算我做错了行么,以后再不会抛下你们啦,别用这眼神看着我好吧,我这不是好好的么,胳膊是胳膊腿还是腿,回头补偿给你们一人十颗大珍珠好了吧!”
阿洛绷着脸道:“跟我回东海城去!”
“啊,回东海城呀?这里蛮好的呀!”小霓狡辩。
阿洛不管她说些什么,只侧着脑袋向着西北方向瞅着。
“喂,我说阿洛,你听到我说话了么?你这是在干嘛,我不要你救,我还得在这里……”
小鹿浑身狮毛猛然间炸了起来,他瞪大眼睛左右寻找危险的来源,蓦地大地打了个激灵,震得一片瓦摔到地上砸得粉碎,几乎就在同时,一声炸雷震荡在院落当中,吓得小霓一屁股跌倒在地。
“我的妈呀,这是怎么啦?”
阿洛稳稳当当站着,看着西北方向腾起的浓烟,他道了声“成了”,俯身下来抱起小霓就要走。
小霓挣扎着要下来:“你干嘛呀,我说不走你没听见么,我不回东海城不回东海城!”
阿洛语气坚决:“这次你没得选,必须跟我回去!”
小霓急了,冲着小鹿大吼:“还等什么呐,这个人要劫持我,快点救我呀!”
若换作平常,小鹿早就一口咬上来了,可今天他却变作了懒猫,弓着身子抻了个懒腰,难得地说出还算连贯的话。“我能闻出……他救你……跟他走!”
小霓气得快喷出西北天空那股黑烟了,她双手猛捶阿洛。“我以海葵国公主的身份命令你,赶紧把我放下,不然我要你好看!”
阿洛钳得更紧了三分,说出的话硬扛着气人:“我只听飒槟国主一人的命令”
“不行不行,我的长短火铳还在屋里呢,我可不能没有火铳,放我去拿,我肯定乖乖跟你走!”小霓硬来不成,转而施计。
还没等阿洛回应,小鹿开口了:“我来拿!”言罢跳进屋中叼出两把火铳。
小霓气得七窍生烟,好嘛,两个刚才还势同水火的家伙此刻居然联合起来对付自己!她无计可施,只得任凭阿洛摆布。
胡同口早停了一辆马车,阿洛老实不客气地将小霓双手双脚捆住,再拉了根白布条准备勒嘴,小霓吓得连连讨饶。
“手脚都绑了,咱不塞嘴行么?”
小鹿懒洋洋先跳进车里,颐指气使地发号施令。“她叫……塞!”
“你们两个吃里扒外的臭东西,枉本公主往日对你们好,今天竟然勾结起来一起欺负我!”小霓哇地一声佯哭起来,“死缪成你死哪儿去了,快来把这两个混蛋给我……”
布条一勒,再后边就是愤怒的呜呜身了。
阿洛将小霓轻轻放进车中,冲着小鹿一点头。
小鹿白了他一眼:“今日……事急……来日……再战!”
阿洛嘿嘿一笑,招呼六名护卫穿街拐巷奔去北门,将近时,暗处闪出来点火炸爆竹铺的两名护卫,二个悍匪满脸兴奋,看来是从没点过这么这么大一个爆竹。
众人化整为零,趁着火场骚乱,一个个潜出北门,不向东行,反向西北鹿猩山潜去。
第三九五章 受辱
小霓被救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靖王耳中,略一联想便能猜出个大概,爆竹铺为什么早不爆晚不爆,偏偏赶在阖城官民都去上下海观礼的时候爆。
口谕传出,快马飞奔上下海演武场,通过刚辟出来的急救通道送到商涵手中,商涵接谕后眉头紧皱,立刻联系负责善后的窦冠奎,窦冠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立刻拨给商涵一百名府兵精锐。
二十五名寒光阁死士并一百名全副武装的府兵压到演武场南边,分开各组演习军马,直找缪成。
收队的事情本来应该是队长谌卢指挥,可他自打瞄到紫苑后便魂不守舍,此刻正在和令上工窃窃私语,收炮的事情就交给了“副队长”。
缪成老远瞅到杀气腾腾的寒光阁便知道有事,看着他们径直扑向自己,脑中莫名其妙地迅速转了百十个逃离的念头,可他毕竟心中无鬼,且看看他们找自己是要做什么。
商涵有过在樾阳侯府和缪成打交道的经验,心中虽然一百二十分不服,但面子上还是能过得去的,他将队伍留在身后,紧走两步,当先一抱拳。
“缪兄对不住了,奉主公口谕,要暂时请您跟我们走一趟,有些个嫌疑需要澄清一下。”
缪成并不着急,笑着问道:“不知主公要我澄清什么嫌疑?”
商涵客气回道:“什么事情商涵实在不知,奉命行事耳,望缪兄配合。”
君子坦荡荡,自己没做什么对不起靖王的事情,若还是为着朱珠那事,索性就叫他再关一关呗,等气消了,他还真能对死忠的属下开刀不成?
缪成向谌卢看了看,为避嫌疑,他请商涵过去打声招呼。
谌卢魂不守舍,也不知道“带走缪成”具体是什么意思,只冲着自己的“队副”点了点头,重又和令上工咬耳朵了。
另外一边,艾师也被几个人带走,不过区别是,缪成扔投回了大牢,而艾师则在自己的寓所里软禁。
谌卢恍恍惚惚丢了魂一般,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家的,这一天疲惫倒算不上,可就是极其劳神,劳神的对象也只有一个,那就是紫苑,这是他头一次发现心里要装一个人居然那么得累。
我该如何找她?
她离开寂磬了怎么办?
她为什么躲着我?
翻来覆去都是这些问题,但臆想出的答案有千百种,九成“答案”都叫肚子阴阴地难受,只有一成偶尔叫他嘴角略翘上一翘。
不行,不能这样傻等下去,她既然在观礼现场出现,那很有可能会在西坞落脚,大不了我挨家客栈去查,总比缩在床上胡思乱想得好。
说做就做,谌卢翻起身,也不和令上工打招呼,开门要走,迎面和一个人差点撞上,定睛看时,却是常余。
“常兄弟,你来找我?”
常余面露急色:“出事了,我来找谌大哥帮忙!”
“出事了?什么事?”谌卢有些摸不着头脑。
常余往门里一挤:“此间不是说话的地方!”
谌卢正要出门寻找他的紫苑,被常余堵了门,心中有些不快,可转念一想,有这家伙在,说不定可以用占星术为自己卜一卜紫苑的方位,那可是事半功倍的事情,自己也真是笨,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这么好的办法?
“不好了,缪大哥又叫靖王给抓进大牢了!”常余未等坐下,话已喷出口。
“什么?”谌卢大吃一惊,“他怎么回事?”
“天哪!白天寒光阁带他走你不知道啊?”
谌卢那时候满脑子只有紫苑,哪里会注意缪成是被请走的还是带走的。“发生什么事了?”
“城北爆炸你知道怎么回事么?”
谌卢摇了摇头,他能知道自己炮响三声后多出一声响已经不错了。
常余道:“城北一家爆竹铺子炸了,把周边民房烧毁了好几间,说是死了十几号人,若不是有演武观礼吸引过去一部分百姓,估计死伤数量就成倍了!”
谌卢没头没脑问道:“是缪成干的?”突然觉得这问题好傻,当时缪成就在演武场,他没有作案时间,转而圆话道:“是他策划的?”
常余苦着张脸摇头:“当然不是他,他干嘛炸人家爆竹铺子呀,你知道么,飒滨茉霓被人救走了!”
“小霓?”
常余点头:“软禁她的十人队死了九个重伤一个,说是来了一伙强徒袭击他们。”
“那这事是缪成策划的?”脑子里一旦揣了“情”,智商便会大幅度下降。
“哎呦我的谌大哥呀!你今天是怎么了?”常余急得狠狠拍了自己大腿两下,“要是缪大哥的谋划,他能去演武场?他会呆在那里等寒光阁抓他?连艾师道长都被监控起来了,这事闹大了!”
谌卢没脑子想这里边的因果联系,只问道:“你想要我做什么吧?”
“当然是去找靖王为他们两个说说情,你铸炮刚立下大功,靖王一定会听你劝的!”
“那好,我帮你再去跑一趟。”谌卢本想叫常余帮测紫苑,但看他此刻火急火燎的样子,也没法静心,干脆把缪成的事情办妥了再和他说吧。
第二天谌卢拜访靖王,很快得到召见。靖王挂着两袋黑眼圈,神情略显疲惫,不过笑容没有忘带,亲切问道:“谌贤士找孤有何事啊?”
谌卢也不拐弯,直愣愣问道:“听说缪成又下狱了?”
靖王脸色一沉,但很快恢复笑貌。“他嘛,与城北爆炸有些个嫌疑,孤将他抓起来不过是为了堵众人的嘴,实际上不会为难他,等爆炸原因找到,孤定将他放回你的作坊,如何?”
这话说得圆润,谌卢一时不知道再如何争取,只得笨兮兮问道:“他真的没事吧?”
靖王多老的一根油条,对付面前这个外星矮个子还不是风卷残云。“贤士放心,他是孤的亲信,孤怎能害他!”
谌卢把靖王的回复组织成自己的话,准备回复常余,正准备告辞,却被靖王拉住。“贤士留步,孤还有事情要和你讲。”
“您请说!”
“最近的一批炮最快什么时候可以铸成?”
谌卢掐指头算了算:“以现有材料、人力、场地看,十天可出三尊。”
“夜里开工么?”
“夜半而息!”
“那孤要增派人手扩大场地,另外全天候开工,速度如何?”
谌卢问:“您急要?”
靖王点了点头。
“那唯一的瓶颈在钨锰砂,以现有储量看,只够造十尊。”
“那就是十三尊。”靖王仰头思索,小声念叨。“十三尊也就将就着两艘,不一定够啊!”
“您说什么?”
靖王回过神来:“没什么,就按这个数造吧,五天可成么?”
“只要人手场地充足,五天应该可以。”
“那就辛苦贤者了,等日后一并赏赐。”靖王顿了顿再问,“如果钨砂锰砂充足,铸八十门炮需要多长时间?”
谌卢玩笑道:“如果您能拓出来八十组熔炉、模具和场地,每组安排五名大师傅三十名帮工,全天候运转,五天就能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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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牢,刑房。
缪成被一桶凉水泼醒,水里肯定加了盐,蛰在背上伤口挠心价疼,他从来不自诩为硬汉,因此该****,该嚎叫嚎叫,可一身硬骨头却不散。
话说这事本来和骨头硬不硬没什么关系,本来缪成也不知道小霓是怎么被救走的,再怎么问他也不可能知道真相,可负责审讯的偏偏是商涵,这断袖虽然功夫俊,但是肚量却远不及功夫之万一,明着是为钦犯私逃案审讯,可一动起刑来,分明便是为报那日樾阳侯府受辱之仇。
商涵阴鸷的嘴脸在牢窗透进的月色中忽明忽暗,他亲自动手,许是打累了,正摊在椅子上剥石榴吃,弄得满手满嘴都是石榴汁,活像是在啃啮缪成的血肉一般。
“我再问你一次,你是如何放走要犯飒滨茉霓的?”他懒洋洋问道。
缪成咳出一口痰,背上疼痛稍减,他咧着嘴算是冷笑:“你这问题问了第十遍了吧,打也打累了,我还是那句话,我不知道,你爱打打,打死了事,好不好?”
商涵怒色一闪,嘬着牙花子骂道:“贱货,别不识抬举,你当靖王会心疼留你一命,实话告诉你,你就是一条狗,咬人的时候放你出去,要吃狗肉的时候分分钟放你血,你知不知道你这次在劫难逃,就算是你那瘫子师父来求情,你也没得转机!”
恶从心头起,怒向胆边生。
任如何打骂自己,缪成都无所谓,但商涵居然敢口出不逊侮辱师尊,这口气实在难忍。
当真怒极了,反倒叫缪成冷静了下来。“哎,也不是不能说,不过这后边全是人,我难以启齿,不如你过来,我耳语给你如何?”
商涵眼睛一亮:“你想通了?”
缪成佯作气馁:“实在撑不住了,但你要保证,一旦我如实招供就放我疗伤!”
商涵大喜,一挺身站起来,把石榴往地上一丢:“行,你招供,我放你下来。”言罢侧头附耳近前。
“实际上,我和那飒滨茉霓早就商量好了,在中秋月圆之夜动手,谁知天赐良机……”
缪成闷声说瞎话,待商涵上钩,猛张口咬去,一咬中耳,商涵猪叫一般嚎叫,但缪成怎会松口。
商涵急了,运气一掌向缪成胸口打去。
缪成护体真气已叫千鞭打散,生生挨了他一击,却仍不松口。
商涵急了,照着缪成胸腹一顿乱捶,捶得缪成急了眼,猛地一撕,将商涵左耳并周边脸皮生撕了下来。、
商涵尖叫一声,捂耳摔倒在地,他也顾不上缪成,急忙跑到供犯人查看自己伤情的镜子前,扭头一照,这一照不要紧,居然给他照地嚎啕大哭。
“我的脸!我的耳朵!”商涵烧红了眼,“今天不弄死你,老子自己下地狱!”
缪成嚼碎商涵的血肉,恶狠狠吐到地上,随即仰天大笑,但商涵随后的一句话叫他从胜利的峰峦堕入冰窟,浑身不自觉地抖如筛糠。
“你们几个给我死按住他,把他裤子给我扒下来!”
第三九六章 受虐
如果说什么耻辱能够打倒一个铁铮铮的汉子,那么那种耻辱无疑是最卑劣、最恶心、最丧心病狂的。
缪成面如死灰,眼瞳空洞无神,就这么像滩烂泥一样趴在囚床上,背上的伤完全没有得到治疗,轻处虽已结了层嫩痂,但严重的地方仍在随着心跳往外渗血。血眼一拍一拍慢慢鼓动,若再照这样下去,恐怕催动它们的动力就要熄灭了。
常余再不敢往他背上看,每看一眼,心脏就好像被无形的手狠狠捏上一下,即便呼吸都不敢太深,怕血腥混杂着屎尿的味道叫自己把早饭倒出来。
塞给狱监一锭大银,后者锁好牢门识趣地走开,常余放下食盒,俯身近前轻声呼唤:“大哥,我是常余,我来看你了,你……你还好么?”
缪成眼皮稍稍抬了两毫,重又垂回原来的位置。
“大哥,大哥,我是常余。”他以为缪成没听到,加大了声音。“你还好么,我来看你了!”
仍旧没有回应。
常余挪到缪成视线前,挥了挥手继续呼唤,仍旧毫无反应,常余犯急了,怎么叫都不应声呢,不会是给打傻了吧,一念及此,心头火气,腾地站起身来扒住牢柱。“管事的呢,给我过来!”
狱监晃晃悠悠踱回来,半死不活道:“这就要出去啦?受不了这味是吧?”
常余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指点缪成背伤:“我来问你,是谁将他打成这样的?是谁有这个权力用此酷刑的,我身为监天御史,非得狠狠参你们一道不可!”
“哎呦,原来是新晋大天师啊,失敬失敬!”词是恭敬词,语却是戏谑语。“怎么,大天师俯察民情啦?”
常余更火了:“你这话什么意思?我紫金台管不得么?莫说此人是主公麾下最信任的亲信,便换作普通囚犯,御史大印也有权利弹劾你们!”
狱监也不知是害怕了还是嫌麻烦,连忙夸张地点头:“好好好大御史大天师,您老人家能管得行了吧?”
“那你告诉我,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对缪成用笞刑,你莫怕,若是你主官,我定不将你说出去!”
狱监贼笑了笑:“不瞒上官,这个小的还真不知道,送来时已经这样了。”
“那是谁送来的?又是从哪里送来的?”
“这个嘛,估计上官要好好写参本啦!”
“什么意思?”
“人是王府送来的,送来的人是王府的人!”
常余一时愣住了,心底被王因然撩起的火苗慢慢烧了起来,烧得他眼白裂出道道血丝。
便在这时,牢房外突然传来一阵骚乱,叫喊怒骂加上打砸摔碰好不热闹。狱监正要出去查看,却有一尊煞神闯了过来。
“那个驴生狗养的**货躲在哪里?”
来人五大三粗,面目狰狞,满脸络腮胡像根根黑针倒插在肉里,右手攥着条蟠龙熟铜棍,左手托着一个狱卒,身后跟着四名同样凶神恶煞的大兵。
狱卒见着狱监,像孩儿见着爹娘一样,哇地一声哭了满脸鼻涕。“我的爷呀,小七小六叫他们给打死啦!”
狱监哪里见过这阵势,抖抖索索质问:“你……你们这是要劫……劫牢反狱?”
那恶汉已将眼睛扫到缪成,将手里狱卒往狱监身上一丢,被砸倒的狱监张嘴准备呼救,却被两名当兵的拿马刀逼住,登时把一口气吞回肚里。
常余一挺胸膛:“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恶汉的吊睛上下扫了扫常余,看眼前一身官衣,略微阻了阻他的脚步:“你他妈的是谁,堵在这里什么意思?”
“本官乃是紫金台钦天御史,你是何人?你手提凶器擅闯官狱是想做什么?寂磬城没有王法了么?靖宁军没有军规了么?”
胸口蓦地一紧,紧接着气息不畅,眼前金星乱冒,身子倒是轻巧了,天旋地转的,忽而背上又是一紧,这下什么金星银星都看不见了。
石周龙踹飞常余,一个跨步冲到缪成身边,大手一探,拎人高马大的缪成像拎小鸡一样,捏着脖子将他顶到墙上。“是你他妈的弄伤了我涵弟?”
缪成被石周龙捏得喘不上气,双手虚弱地想扳开石周龙的钳子手,却连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
“说呀,你他妈的神气劲儿呢,怎么着?现在**怂了不敢放屁了么?”
缪成嘴里嗬嗬有声,但说不出话。石周龙稍松了松手,缪成挤出一句咒骂:“祝他死全家!”
轰的一声,缪成被石周龙狠狠掼在地上,身体里嘎巴嘎巴乱响,总之哪儿都疼,也不知道折了哪里碎了哪里。
石周龙一脚揣在缪成腰眼,将他半个身子踹撞墙上:“你他妈的再说一句,老子今天废了你!”言罢又是两脚。
缪成将口中血沫吐干净,斜眼睃着石周龙,虚弱但是倔强地回击。“你最好今天杀了我,若还能叫我缪成出去,定将商涵这畜牲千刀万剐油煎火烤掏肝剜……”
这一胶结结实实踢在缪成面门,整个世界一片白,感觉不到疼痛感觉不到屈辱,好像进入到另外一个世界。
但这种奇异的感觉很快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窒息感,他不得不张开嘴呼吸,这一张嘴,从鼻子里流出的血水一下灌了半嘴,呛了一些进气管,忍不住咳了起来,“哒哒”两声,也不知道嘴里有什么东西咳掉地上了。
耳朵似乎能听到一些闷闷的声音,一个险恶一个温暖,然而那股温暖的气场小了些,不足以抵御那险恶,缪成想张开眼看,却怎么也翻不动眼皮,只能尽力听着。
常余挓开手臂护在缪成身前,胸口虽然硬硬地疼着,胆子虽然瑟瑟地抖着,但一颗心强硬地顶在恶的面前,一步不让。
“滚开,这是老子和这**货的事情,你他妈要是再不识相,小心老子一起将你打发喽!”
常余挺直脊梁稳如泰山:“国有国法,你如此逞凶施恶,就不怕遭报应么?你把他杀了,你就不用偿命么?”
“老子是靖王麾下第一先锋,杀他一个孬贱的看门狗遭他妈**报应,再警告你最后一遍,让不让开?”
常余将胸脯一挺:“我是靖王麾下钦天御史总管祀天祈禳诸事,你敢杀我么?”
“滚你娘的!”
石周龙抡起大巴掌扇在常余脸上,常余站立不定一跤跌倒,他也急了,不顾眼前一片黑,盘在地上去抱石周龙腿。
石周龙哪里能叫他抱着,抬起脚将常余踹到牢柱前,跟上补了一脚,踹得常余又闭过气去。
他翻回头去看满脸血污的缪成,他鼻梁断了,门牙掉了,眼睛肿成无花果睁也睁不开,但唯一的一只手高高地竖起小指,在用最后的力气蔑视石周龙。
石周龙彻底失去理智:“我日你八辈祖宗!”他高高地举起熟铜棍,“敢叫你知道欺负我涵弟的下场,明年今日,看谁为你烧纸!”
熟铜棍挂着风声猛砸缪成天灵盖。
若叫这一棍砸中,慢说脑壳,便是一掌厚的石碑都要给生生砸断,缪成心中忽而平静,原来死就是这么回事,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
唉,亲爱的小霓,枉你对我一番情义,我这就走了,你好好活下去吧;
敬爱的师尊,你老人家可要保重,大师兄,二师兄,请替我尽孝;
好兄弟常余,谢谢你还能来看我,真该再多传你几套功夫的;
功夫……齐骏啊,我来不及了;
高荃,祝你幸福;
王爷,就这样算了吧,我已尽忠!
这一通胡思乱想,缪成真以为这就是死后的世界,却渐渐听清楚了石周龙急促粗重的呼吸。怎么?我还没死?他不是要砸死我么?
他右手摸了摸头顶,完好无损,又向上探了探,摸到熟铜棍正悬停在自己头顶一掌多高处。咦?石周龙怕了么?
他强将肿胀的眼睛撑开一条缝,眼前的景象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石周龙面红脖子粗,拽着熟铜棍使劲回夺,但那条熟铜棍好似在半空中定死了位置,任它的主人如何拧动身体,它就是纹丝不动。
石周龙哼哧着又拔了一阵,渐起的恐惧慢慢侵蚀狂怒,这是从来没有遇到过的事情,棍子为什么像千斤重闸一样纹丝不动?难道说,缪成真有达真观妖法护体不成?
即便有妖法我也要为涵弟出气,棍子不听话,还有刀子。
石周龙撒手放开铜棍,棍子不因他撒手而掉落,仍旧悬在半空,他趁恐惧还未淹没怒火前,拽出贴身匕首,朝着缪成心口猛刺。
妖法再度显应,熟铜棍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同时,匕首在距缪成皮肤一掌处再次停滞。
石周龙吓坏了:“你他妈这是什么妖法?”他松开匕首,抡起沙包大的拳头,“今天即便用这一对肉拳也要砸死你!”
拳头朝着缪成太阳穴砸去,这次没有丝毫滞涩,只是手凉冰冰跳了一下。
石周龙眼睁睁瞅着自己的匕首莫名其妙出现在拳击半途,刀尖冲外,自己的拳头莫名其妙地扫了过去,血光一闪,整个匕首没根扎到手背,刀尖从握紧的指尖扎了出来,也不知是匕首钢口太好还是拳头捏得太紧,一时间竟一滴血都没有。
恐惧的制造者反被恐惧吞噬,他大叫一声,连滚带爬逃出囚牢。
第三九七章 找帮手
常余精疲力竭,一跤软倒在牢柱之旁,修习御金术虽已有小成,但方才强动真气禁锢铜棍禁锢匕首,再反转匕首重伤石周龙,叫他气血大乱,几乎维持不住神志,只靠一口硬气强撑着。
“喂,狱监,喂,那狱监,死没死?”每喊一声,常余便要付出急促的呼吸。
狱监一直给石周龙的两名亲兵逼着,屁都不敢放,当石周龙落荒而逃后,四名亲兵也跟着撤走,这才连连抚按心口,却觉得裤裆里黏黏湿湿得好不难受,原来早已给囚牢中的画面吓出了黄白之物。
当常余喊到第三遍时,狱监才有反应。“大……大人,小的在。”
常余说半句喘三口:“去,报警,找靖王!”
“御史大人,非是小的不肯,小的乃是小吏一名,没资格进王府呀!”
“那就叫,你们头,去,快!”
狱监好歹还能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急忙哆嗦着起来,摇摇晃晃跑了出去。
常余又喘了一会,胸口稍舒服些,这才关注缪成:“大哥,你怎么样?要不要紧?”
缪成委在墙角睁着右边眼睛缝目睹了一切,正百思不得其解,连忙问常余:“刚才,发生了什么?”
单上善的警示常余牢记在心,即便是缪成,他也不敢轻易吐露真情。“我也纳闷,难道不是大哥,施的法术?”
缪成“嗬嗬”两声算是苦笑:“你大哥要是会法术,能落到这步田地?兄弟,你还能动么?”
常余试了试,勉强能行,便吃力地爬向缪成,向他身边一倒,又喘了半天。“大哥要说什么?”
缪成这次算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之前一些为难的、纠结的、疑惑的、不忍的事情全都想通了,什么是爱什么是恨,他现在无比清晰,若说商涵的侮辱叫他起了死的念头,那么石周龙刚才的折磨则给了他活的念想。
为所爱而活,为复仇而活。
“好兄弟,大哥托付你一件事情。”
“大哥尽管吩咐。”
“你要想方设法见到我二师兄,请他救我!”
“艾师道长那边我会想办法,不过你这边我也一样会努力!”
缪成轻轻摇了摇头:“我这边情况很复杂,你暂时不要掺和,只要帮我把话带到就很感谢了,可好?”
“说什么谢字,是不拿我当兄弟了么?那你这边……”
“石疯子这么一闹我是肯定死不了了,你放心!尽快,去吧,一定保密,其他人谁也不要找!”
常余支撑着站起身来,回头不放心地看了看缪成:“大哥,你真的确定你是安全的?”
门外突然响起杂乱慌张的一串脚步,很快一队狱卒跑了过来,为首典狱官吓得半死,怎么自己的管辖内出了这么大乱子。
先吩咐狱卒把缪成抬回床上,众人七手八脚,缪成也不知碎了多少骨头,给搬运地嗷嗷直叫,气得常余连爆粗口。医生随后也来了,安顿好缪成,典狱官急忙向王府报告,常余得着缪成的暗示,乘机离开。
常余挨回家中,吓了竹声一大跳,小姑娘都不敢接近常余了。“哥哥……你这是……和人打架了?”
常余嘿嘿一笑:“你还别说,我真是跟人家打架啦,而且,嘿嘿,还打赢了!”
竹声气道:“看你这鼻青脸肿的样子,还笑,赶紧坐下,我去给你找医生。”
常余挥挥手止住竹声:“都是皮外伤,养几天就好了,现在有件急事要去办,你去套辆车来,要篷车,不要啥都没有的板车。”
不一会车套好了,竹声关切问道:“你真确定不要休息一下?”
常余色兮兮一笑:“只要看到妹子,再重的伤都好了,要不给哥哥亲一口,哥哥马上能跳起一丈多高。”
竹声狠狠呸了他一口:“簪姐姐一走你又开始了是吧!”
常余想拉她手,竹声一甩躲开。“你别碰我,你我是兄妹,别叫外头人看去说闲话!”
竹声特意将“兄妹”说得很重,常余砸吧砸吧嘴,这小姑娘还真记仇,他转问道:“丛载天常晏天她们最近来过么?”
竹声一阵酸:“干什么?你真敢不老实?簪姐姐可是叫我……”
“哎呦好唻好唻!”常余一激动,胸口又一阵疼,“我找她俩来护个驾!”
“护驾?”
“对呀,我虽然单挑打赢了,但保不住仇家找一帮子人回揍我,有她们两个护驾,寻常人等都白给,好妹子你跑一趟上下海,请她们两个到这个地方等我。”
常余遮住脸上的淤青钻到篷车中,说了艾师宅院附近一个地址,骡车开动,他趁机歪在车厢休息了一下。
车子停稳,常余探头出来,看是在一趟大街上,路边就是告诉车夫的茶馆,常余钻了进去,要了开在支巷的二楼包间,要了碗面,边吃边向巷子斜对过观察。
这支巷里便有艾师的宅院,本来他们师兄弟两个是住一起的,但自从缪成第一次被囚禁后就再没回来住过,眼前巷子里一扇门前守着一个十人队,不用看也知道就是这套院子,只是怎么才能避开守卫进得院里,还得等二重天到来了。
又要了壶茶喝了一个时辰,二重天钻了进来,见到常余鼻青脸肿的样子俱是一惊,常晏天的关心第一时间喷薄而出:“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不知为何,看着这两个侠女眼中关切的光彩,常余难以控制心中的得意,差点美出声来。他也奇怪自己,明明挨了打,怎么心情却格外得好,难道这就是贱骨头的秉性?
“呸呸呸!还有自己说自己是贱骨头的,脑子给打坏了吧!”常余毫无意识自己嘴巴在动。
常晏天心疼常余,她怒色一闪:“到底是谁打的,我们这就打回去!”
常余赶忙摆摆手:“没事没事,那人比我伤得严重多了,不用打还回去啦!”
丛载天虽也心疼,但不多行于颜色,她问道:“那公子叫我姐妹两个来此所为何事?”
常余透过窗口指了指巷子里的看守:“我想进那院子一趟,你们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常晏天道:“这有什么难的,等天黑了,我们找处没人看的墙,托着你一起跳进去就是了。”
丛载天稳重多了:“不知道院中有没有布置暗桩,等天黑后我先进去探一探,公子再进不晚。”
常余又要了些干果香茶,三个人坐着干等,二重天难得和常余有这么段好时光,心中难免荡漾,丛载天内敛,看多说少,常晏天却是**性子,茶也能说果也能说,远也能说近也能说,叽里咕噜个没完。
丛载天心细,问道:“公子进那宅院要见什么人?”
常余记着缪成的叮嘱,虽未对二重天撒谎,却没说。“反正是个重要人物,你们把我送进去后就在墙下等着,不是信不过你们,而是委托我那人要求保密,你们能理解么?”
丛载天当然无所谓,常晏天却撅起小嘴:“什么惊天大秘密呀也不能对我们讲!”
常余挠了挠头,哎呦,侧面还真疼:“人家如此交待而已。”
常晏天压低声音追问:“不会影响到咱们的大事吧?”丛载天也投以询问的眼神。
常余摇摇头:“八竿子打不着,你们自管放心!”
“那不成!”常晏天撒娇,“我们两姐妹帮你,还不叫知道什么事情,这个活儿不值当,你得给我们一些补偿!”
“师妹!”丛载天以眼神责备。
“哎呀常公子又不是外人,开个玩笑都不行啦!”常晏天嘴噘得更高。
也是闲等无事,常余爽快道:“请人帮忙当然要有回报,本家,你说想要什么礼物?”
“谁是你本家啦!我又不姓常,我师姐也不姓丛,难道我大师姐叫玄空天她就姓玄么,真是个笨蛋!告诉你吧,我大师姐叫郁玛夔,当然姓郁玛,我本名叫千鹤秋儿,我姓千鹤,我师姐本名叫……”
丛载天瞪了她一眼,常晏天把话憋了回去。“和常公子说这些有的没的干嘛!”
常余圆场:“大家都这么熟了,随便聊天打什么紧,她要是不说,我还真以为你们就叫这个名字哩。”
有人撑腰,常晏天才敢辩解:“就是的,常公子是自己人,和咱俩交情又这么好,叫他知道我们本名怕什么,难道说师姐你还记挂着祖上那些个臭规矩?”
丛载天又瞪了她一眼。
常余好奇了:“什么规矩叫人连真实姓名都不敢告人,这制度也忒恶毒了吧!”
常晏天一笑:“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规矩了,没想到师姐还在乎这个,不过不是恶毒的规矩哦,而是……应该算是甜蜜的规矩。”
这句话说得二重天一先一后红起了脸,丛载天压根不敢瞧常余,常晏天则先瞄了常余一眼,转而瞧窗外去了。
这么一来,常余也猜出个大概了,气氛不免冷了,他忙道:“不说这些了,刚才不是说道答谢你们么,想要什么礼物呀?”
未等丛载天客气,常晏天大大方方把手伸给常余:“你观天引风的本事那么大,那帮我看看手相好不好。”
常余苦笑:“你真把我当成算命先生啦?”
“别告诉我你不会啊!”
常余卖关子道:“其实看手相也可以,不过呢,看相讲究个心止如水,马上咱们要行动了,事赶事的,此刻不宜看相,不如给你们留着,等事情了了,好好代你们看如何?”
常晏天勾出小指头:“一言为定!”
常余把小指勾了上去:“驷马难追!”
常晏天笑颜如花,丛载天羞赧瑰丽,一双丽人陪在常余身侧,当真是万金难求。这一刻,秦簪早忘了,竹声也忘了,这世间如果真有分身术,不论多难,都得学他一学。
突然太阳穴一阵疼,将想入非非的少年拉回现实,缪成在牢中的惨状历历在目,令他惭愧自己主次不分轻重不明,心想:
自己的脑壳该不会真给那家伙打坏了?
第三九八章 沽淐港遭袭
中秋节刚去不远,下弦月没有三日前的丰盈,羞答答遮起小半边脸,俏生生凝望着蔼蔼星云。
将至黎明,月亮西沉,星云暗却,天黑得浓墨一般,只有东天一颗极亮的星星在闪烁,仿佛用尽全力在将太阳拉出东海。
就在这一夜最暗之结尾,也是人们睡梦最香甜之时,在沽淐港外海上,突然露出三十根长桅,黑帆斜斜挂着海风,飞速向港口北边的深水军港掠去。
这是十五艘海葵舰队的双桅快船,船身不大,但帆却又多又密,每艘快船配有四尊火炮,他们的任务极其简单:乘着黎明前的黑暗闯入东海舰队,合力攻击东海舰队主力舰只。
暗夜是偷袭者最好的朋友。海葵快船一不掌灯二不升旗,除了舰艏劈波斩浪的水声和因速度快导致的船身扭曲声,其余杂声一点都听不到,因此当他们闯到防波堤外时,才叫瞭望塔上的守兵看到。
铜锣掉珠子似的密集响起,整个舰队营区如星火燎原,火把迅速增多,呼喝传令杂而不乱,蚊子船已率先冲出泊位。
但还是晚了一步。
海葵舰队火炮早已填装完毕,等的这一小会是在锁定目标,很快,十五艘快船分三队锁定好东海舰队最靠外的三艘三桅巨舰,几乎同时,右舷三十尊火炮同时发泄怒火,三十枚铁丸像撕纸般扯烂巨舰厚实的木甲,又在船体内横冲直撞,搅的船腹地覆天翻。
东海舰队百艘蚊子船冲到海葵舰队前列三艘快船,挠钩套索像蛛丝般搭了上去,水兵强行抢舷,海盗居高临下防守,一场在海面上展开的城防战铺展开来。
海葵舰队改变阵型,趁东海舰队大舰未反应之时,一字横出五艘快船堵住海港出路,全员海盗奋力防御,另十艘快船依旧将火炮对准双侧巨舰,一轮轮轰炸。
很快,最近的一艘巨舰承受了不下百次轰击,右舷漏水,船体开始慢慢倾斜,她已不再值得海葵火炮浪费弹药,她沉重地**着,慢慢向右倾斜,恋恋不舍地沉入港泥。
近身肉搏战的炽烈程度丝毫不亚于炮火。东海舰队水兵早憋着一口气要为补给舰队全体同仁报仇,没成想自己未动手,敌家竟敢杀上门来,哪里还能容他们放肆!
可当真一交上手,东海舰队上至指挥下至水兵,无一不大感诧异。按理说海盗无非是仗着凶悍横行,一旦遇到正规军铁定顶不住。可眼前这拨海盗凶悍照常凶悍,并不妨碍他们纪律严明攻防有度。
五艘防御快船横舷一字排开,二十门火炮全部搬到右舷,间歇发射,轰得水中蚊子船七摇八晃,赶巧炸准了,水面上登时木屑横飞、血肉四溅。
每艘蚊子船都是一个十人水兵队,冲到海盗船舷的蚊子船争着先攀爬海盗船,却被长叉鱼刺一排排戳翻水下。
外围弓箭兵一声唿哨,水面蚊子船抬盾遮蔽,一阵箭雨钉落火线,海盗们或藏身于船舷之下,或藏身于桅杆之侧,或顶着木板药桶,中箭者微乎其微,待得箭雨过后水兵强攻,他们又出现在船舷要命处。
只这一阵,东海舰队水兵就折损了三百余人。
指挥官发了狠,喝令掀船。
海葵舰队的快船虽说是双桅,但其实船体并不大,若要强掀也不是不可能。挠钩一条条甩上海盗船舷,绳子另一头拽在蚊子船上,三十几艘蚊子船一起划动,硬生生将海盗船船舷拖近了海面。
船上海盗疯狂地砍绳子,东海舰队弓箭手趁机冷射,海盗此阵付出不小的代价,终于将船身正了过来。此计不成,东海水兵只得再度涌上强攻。
东海舰队并非没有火炮,而是数量较少。八门火炮是原先四艘巨舰所载,分别在船艏和船艉,有两艘巨舰已被突袭摧毁,四门火炮沉海,另有两艘巨舰泊在内侧,水兵正在极速地将艏艉舰炮往侧舷推。
赶巧堵在前面的两艘巨舰侧翻,露出了空间,舰上仅有的四门火炮立刻开炮还击,两番齐射,竟将一艘海盗快船击伤,令其快速退出了战场。
一开火虽有小胜,但立刻将所有的火力吸引了过来。
海葵舰队九艘攻击舰挪动全部三十六门大炮锁定一艘巨舰,填药齐射,巨舰浑身战栗,侧舷几乎给打成了筛子。但只要炮在,就定要还击。
坐在海港两岬的岸炮此刻也苏醒了过来,一左一右共十门炮均是缴自河北军围攻木鳖城时,靖王只留了十门防守寂磬,这十门全部巩固了岸防。
岸炮一开火,逆境暂时缓解,因为岸炮居高临下,打击海面轻而易举,可要是舰炮打击岸炮,非得重新调整高度不可。
此次偷袭战已而击沉对手两艘巨舰并一艘大舰,击伤三艘巨舰并五艘大舰,水兵死伤过五百,己方舰艇暂未损失,人员损失刚刚过百,国主飒槟槌吩咐的“袭扰为主”的战略已经达到。
海葵舰队指挥官一声令下,舰队前队变后队,在炮火的掩护下,快速向外海撤退。
杀红眼的水兵操控着二十余艘蚊子船,强将拖在最后的一艘海盗船围住,任其如何挣扎就是不肯放走。
海盗船上突然哑了炮火,连海盗的厮杀叫骂声也听不到了。水兵趁机攀绳登船,将上甲板,突然自船头处跳下去三十多名海盗,蚊子船正待过去围剿,突然每个人的汗毛皮肤传来轻微的刺痛,还未反应过来,一记剧亮的闪光充满整个世界,附近的水兵再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东方的曙光点亮朝霞时,铁青的沽淐港外突然升起一朵妖冶的火云,火云吞噬了周边海面上一切生物,这才驾着黑烟腾空飞去。冲击波在第一时间将离着稍远的蚊子船上的水兵尽数掀翻下水,之后,才是一声劈天的爆炸声。
海盗的舢板救起水中的海盗,升帆扬长而去,留下满港狼藉碎屑残肢断臂,以及一个个愤怒、惊慌、懊恼、不甘的水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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屎尿骚臭、污血腥气加之呛人的药味,令每个进入牢区的人都皱起了眉头,若非上司在此,早就掏出手帕捂鼻子了。
靖王沉着脸站在牢房外,谁也猜不出来他到底在生谁的气。
看着缪成浑身伤痕,这一番内斗,缪成几乎瘫了,石周龙几乎废了右手,商涵几乎毁了半张脸,这三人每一个都是他的左膀右臂,若叫是别人伤的,这股子恶气倒还有处可发,偏偏是内斗,手心手背都是肉,罚谁?怎么罚?各打三十大板?还是干钟玄那帮老掉渣们最喜欢的和稀泥?
他突然扫到了缪成悬在狱床外的左腕,断腕已长成了一个圆头,皮肤缝合的印记还清晰可见,这只手是为自己女儿丢的呀,自己再生他的气,这救命之恩是万万不能忘却的。
念及此处,靖王长出一口气,轻轻进了牢房,看缪成似昏似睡,凑到他身边蹲下身子,轻声呼唤。
缪成睁开浑浊的眼睛扫了扫靖王,好像没认出来,重又把眼睛闭了起来。
“缪成,孤来看你了!”靖王再次呼唤,“你觉得如何了?可还疼得要紧?”
缪成终于认出靖王,想撑起身子,背上却一阵疼,重又扑倒在床上。“主公怎么来了?”语气僵滞,一副病态。
“哎!”靖王叫缪成好生趴着,接着又是长长一声叹息,“真是委屈你了!”
缪成吃力地笑了笑:“些微皮肉小伤,不打紧,将养些时日便好了,主公莫要担心!”
靖王回身挥挥手,示意亲随推出牢区,转回身来说了一句心里话:“是孤逼你太紧了!”
缪成本已冷了的心似乎有处火星在闪烁,只要在吹一口气,这团火便又能熊熊燃烧起来。
“樾阳侯女儿你既不想娶,那便作罢吧,只是飒槟茉霓……”
缪成静静地等待靖王的态度。
“飒槟茉霓毕竟是敌酋之女,你若能把她找回来,留她继续充当人质,飒槟槌投鼠忌器,万万不敢与我们真刀实枪地打,只要他不动真格的,一旦伪朝廷垮掉,他便没有理由再支持郑聪,那时他与我们便可修和,你想娶她闺女便娶吧!”
原来他还以为小霓是自己设计放走的,他来看望自己居然还是为了军国大事,我在他眼中到底是个什么重量,即便是筹码,我叫商涵侮辱成这样子,他便连句安慰的话都没有么,朱珠是为军国,小霓也是为军国,左右都是军国!都是军国!
缪成苦笑,默不作声,靖王后边说了些什么话他完全没听进去,心中那一刻火星在寒风中忽明忽暗,若再没有一句贴心话滋养,这火星就彻底灭了。
突然走廊中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报信兵捧着一卷最新战报递到靖王面前。
靖王自以为苦口婆心低声下气,就快求缪成了,他却毫不为所动,非但不说小霓的下落,还一直拉这张脸,心中已而不痛快了,待传信兵闯入,火苗已经蹿了起来,但因是战报,不得不强按火头展开
一瞬间,靖王的脸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黑,两只眼几乎要喷出火来了,他将战报狠狠在手中揉成一团,转身咬着后槽牙质问缪成:“飒槟茉霓可是给你送回飒槟槌那里了?”
缪成给这话唬了一跳:“我并不知晓飒槟茉霓所在何处!”
靖王眯着眼睛瞪着缪成:“你确定不知她在哪里?”
缪成淡淡回道:“不知!”
靖王大手一挥,将纸团重重打在缪成脸上,几乎咆哮出来:“既然不知道,那就在这里好好想,想不出来,就别出这道门!”
第三九九章 逃离初忠
背伤虽经狱医处理过,但是手法十分粗糙,药也不是什么好药,又经昨天靖王在狱中这么一闹,使得缪成心灰意冷,不良情绪加上拙劣的治疗,令伤口由红肿开始渗出点点白脓,疼痛逐渐变成麻木,心越来越凉,身子却越来越烫。
他趴着一动不动,任由屈辱和苦楚折磨自己,似乎唯有这样,才能减轻心中的痛苦,脑海中闪现的全是往日追随在靖王身边的爽快日子,自己那时是真心忠诚于他,可是……
那来源离奇的毒药真的对他影响这么大么?
身上滚烫,口中干燥,缪成想喝口水,伸手去够床边的水壶。斜斜的月光正好打在水壶上,本来一抓便有的小事,缪成却连抓三次都没对准,第四次使劲大了,碰倒了水壶,水洒了一地。
看着清水散漫在布满污渍的地面,黄土似乎比他更渴,顷刻间便将水分吸得干干净净。
他实在太渴,呼唤着狱卒给他打水,也不知是他声音太低还是后半夜大家都睡熟了,半晌没人答应,缪成只得舔舔嘴唇硬挨。
是烧糊涂了么?怎么臭气熏天的牢狱中会飘来如此清爽的香气,这大半夜的有人卖鲜花?还是有香料商队路过窗外?
香气越来越重,味道似乎有变换,一会儿甜腻,一会儿清苦,一会儿又有些说不出的古怪,当闻到古怪,身体里也升起一股古怪的感觉,似乎背后的麻木痛楚全都消失不见了,整个人轻飘飘飞了起来,又像是身处海船中随着波浪起伏摇曳。
虽然受伤,但他的感觉还是十分敏锐的,他第一个反应是——有人放毒。
很快结果就得到了验证,牢门外闯来两名黑衣人,他们干净利索地打开门锁,一人架起一边,将缪成抬了出去。
“你们是谁?”缪成有气无力地询问。
来人根本不理他,只架着他穿过狱廊。
两旁囚牢中的犯人也不知是给迷得还是自己睡得,一个个四仰八叉,临进门口,看到负责夜值的十名狱卒一样歪七扭八倒在地上,门口站着另一个黑衣人,手中正燃着汩汩迷烟,虽蒙着面,但缪成还是第一时间认出是自己的二师兄。
“二师兄?”惊讶中带着委屈。
艾师朝他点了下头,示意身旁两人快走。众人潜出大牢,见大院中也躺着一片,闯出正门拐到一条小巷,里边有辆蓬车等候。
两名黑衣人将缪成塞入车里,艾师亲自驾车朝北驶去,黑衣人护了一程,转入另一条巷子。
常余等在巷子里,急切地问道:“怎么样?成了么?”
常晏天一把扯下面罩,吐出口中避毒药丸,兴奋道:“艾师道长真不得了,烟一起,大活人闻风便倒,若是师父还在世,他们两个真有得一拼!”
丛载天道:“此处不是说话之所,一会狱卒们醒来定会有一场骚乱,咱们赶紧避开吧!”
常余还是不放心:“要不你们俩跟上去暗中保护一下吧,就艾师道长一个人我还是不放心!”
常晏天看看丛载天,后者道:“艾师道长吩咐得清清楚楚,只要我们协助出牢,其余的不能多管,一是为了减小目标,二也是为了不暴露常公子你,咱们还是听从道长的安排吧!”
常余虽不放心,但还是听劝了,三人离开不提。
且说缪成在车中摇摇晃晃,他虽未被彻底迷翻,但是脑子懵登转向十分难受,在车里时连话也讲不出来了,只能感觉车子左拐右拐。
不一会停了下来,开门声、脚步声、低语声,显然未出城,师兄这是要将自己藏在何处?
车帘一挑,钻进来一人,有力地将缪成背出车子,钻进一套院落。院落因天黑看不真切,那人背着缪成领着艾师穿行不远进到一座小楼。
房门一开,里边出来两个女子,为首年纪稍大的乃是王妃游云,旁边年幼的,正是高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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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艾师的吩咐,常余并未回家休息,而是直接回到了紫金台,捉住星云的尾巴为除妖大计观测。
常晏天本想借机和常余亲近亲近,却给丛载天以大事为重的理由拉走,为弥补她们两个,常余答应下次见面一定为她们看相占福。
天刚蒙蒙亮,一彪督军队伍冲到台下。果不其然,该上门的终于来了。
常余揉揉眼睛,装作慌张模样跑到台下,对为首军官道:“什么事擅闯紫金台?”
军官亮出令牌:“受主公令,传常余到府讯问,大天师,请吧!”
靖王沉着脸坐在会客厅,左右戒备森严,只有夏无名一人陪在身边。他盯着常余半晌不语,弄得常余心更加虚了:可千万不能穿帮!
“孤问你,昨晚你在何处?”
常余不用装作慌张了,因为他现在真得慌张。“回……回主公,我昨夜一直在紫金台观天。”
“为何偏赶昨夜上台观天?”
“其实不仅昨夜,我已连着三晚在台上,最近天象极好,想趁机多观测一下除妖的势运。”
“有谁为证?”
“副天师朱珠是知道的,因为灾情,紫金十分仪暂时没有到位,她又不熟悉黄金十分仪的使用,所以由我来多看看,还有门卫他们都能证明!”
“那你白天休息?”
“正是!”
“咄!”靖王横眉立目,“你既然白天要补觉,怎么会有精力去监牢探看缪成?说!”
常余吓得一个激灵:“回……回主公,缪成是我结拜大哥,他出了事,做兄弟的自然要去探望一下。”
“没想到你和他关系这么好!”靖王眯着眼缝,将咄咄逼人的目光压缩至最锐利的程度,“你知道孤找你来是为什么事么?”
艾师交待过,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尽量别多嘴,常余谨记:“属下不知。”
“你那好大哥,还有他的二师兄,双双失踪,大狱被劫!”靖王说得风轻云淡,但眼睛紧紧关注着常余的反应。
常余只是半张着嘴,眼神惶惑。
靖王重重地舒了一口气:“罢了罢了,孤叫你来只是为了撇开你的嫌疑,你也别多想,好生回家补觉,不过最近暂时别出门了。来人呐,送常天师回府,好生伺候着,没我的命令,常府不得有人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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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北城爆炸,随后小霓便被救走,紧接着沽淐港就遭偷袭,还没等缓过劲来,缪成艾师又双双失踪,阖城大索了三日,连阴沟地窖都查遍了,哪儿哪儿都没有他两个的行踪,难道说他们真能飞出城墙?
身体里的慢毒还未完全解掉,肝火的火苗动不动就蹿起来,今日连夏军师都骂了,唬得满营军士无不胆战。此间,满池优哉游哉的锦鲤叫靖王怒火稍稍平息,心里却忍不住后悔起来。
身后有一个温柔的怀抱轻轻缠绕来,不用看也知道是爱妻,靖王轻轻抚摸游云双手,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何时孤能像这池中游鱼一般无忧无虑该有多好,唉,心太烦了!”
游云闭着眼睛试图感受夫君肩挑的巨大压力,一时没有说话。
“你说孤要是暂时放权怎么样,安心疗养一段时间,最近火气莫名得大!”
游云轻哼一声,不置可否。
“可是一旦放权,哪些事能办好哪些事办不好?舰队那边怎么弄?火炮怎么弄?现在有条大河横着还好,万一哪天妖兽不怕水了,再杀过来可怎么弄?”
游云紧了紧拥抱的双臂,安静地做一名倾听者。
洪水一旦开闸,便奔涌不止,靖王一股脑将心中积郁倒了出来,什么飒槟槌、郑聪、秦三友、妖兽、缪成、朱镇幽的,只要令他不爽的,尽数辱骂、数落、诋毁、诅咒出来。
一堆垃圾丢了出来,靖王心中无比畅快,身体倒觉得有些乏累,便拉着妻子坐在池边石上。“难为你听我这一番苦水,若没有你,我恐怕早给自己憋死了!”此刻夫妻相对,他已不再以“孤”自称了。
游云靠在靖王肩膀:“患难夫妻夫妻患难,我帮不上你别的忙,听你倾诉这些小事还是力所能及的,你也不用感激,这些年来你听我倾诉也不少,这才是夫妻吗!怎么样,心里舒服些了?”
靖王长长舒了一口气,胸中确实痛快了不少。“你说我身上这毒到底何时才能解得,不然今天骂这个明天骂那个,早晚手下这批人得给我骂光了,你看看缪成,唉!”
游云眉梢微微一跳,急忙转移话题。“其实艾师道长早就说过,你身上这毒并不难解,左右是个时间问题,你切不能急!”
“怎能不急!海盗都欺负到家门口了,这气怎么忍?”
游云轻轻捶击靖王胸口:“真是越大越没出息,你在钟玄时受的制还少了,还不是一件件一桩桩挺了过来,话说现下这局面也没多凶险,不就是等火炮铸造么,和你体内的毒一样,都是时间问题!”
“那今天这个来偷袭明天那个来偷袭,军中怎能安定?”
“当兵的自打当兵那天起就不要想图这个安定,要图安定回家种地去,越是这样偶有战事,越能提高战士们的警惕和战意,我就不信,他飒槟槌还敢再来一次偷袭?你的水兵能饶得了他们?”
靖王笑了笑:“不拜贤妻为帅,当真辱没了人才!”
“少贫嘴,拜帅那人在百越那边顶着呢,有本事你弄过来!”
靖王知道妻子又泛了对殷英的醋,急忙借口军务闪开,心想:你连尹菩轩王因然都能容下,为何偏偏容不得早和自己没关系的殷英?当真是前世的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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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对缪成艾师的搜索过去了七日,已不再严密,夜里按照王妃的安排,荣沐涛备好棺材,请缪成师兄弟两个委屈一下钻到里边。
游云和高荃并未来送,不过这七日的收留,便是对缪成万里求珠的报答,也是对朱珠苦苦相求的回复。
缪成冲着王府方向三拜,里边掺杂着感恩、遗憾、不舍,同时含有一丝淡淡的期望,期望靖王日后能够想通这些天来的事情,抑或是等靖宁军和飒槟槌分出个长短,那时再见靖王。
荣沐涛催促:“缪师傅,该上车了!”
缪成冲自己这个有实无名的徒弟抱了抱拳:“感谢的话不多说了,如有来日,你我定当一醉!”
荣沐涛重重回礼:“一定!”
缪成艾师钻入棺材,晃晃悠悠两个多时辰,当盖板再次打开,天光已而大亮,眼前已不是荣沐涛,而是面态憨诚的冯丈山了。
第四〇〇章 死灰复燃
圣教主亲临,令达真观内几名泼教骨干颇感意外。知微道人领衔,身后杜梦已、卫汉、武担域、安巾帼携百余名归附达真观的老教徒跪迎道边。
当然,这一幕万万不可给达真观其他人等看到,正因此,迎驾队伍远远来到节朱山北咽罗河畔,隐在一道小山谷中。
迎驾队伍中只有知微、卫汉和武担域见过教主,却也不是当面见到,而是通过一方能够放射光影的小盒子见到的,光影中的人同骑在英招兽上的这个人很像,但那个显老,这个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他真的就是统御百万信众的一教之主?
泼教教主徐行近前,从白瓷瓶中向为首几人头上泼洒净水,口颂教法:“天地净宗,泼除尘垢,涤我凡胎,降我恶障!”
“天地净宗,泼除尘垢,涤我凡胎,降我恶障!”百余名教徒齐声吟诵。
简短而庄重的祝礼结束,泼教教主开口:“辛苦你们了!”
知微跪行一步:“圣教主法体亲至,教众不胜荣幸,均怀欢喜之心,怎有辛苦可言!”
“甚好甚好!”泼教教主环顾这可可怜怜的百十号人,“想昔日我圣教率众百万,声势何等宏大,现如今……”他摇了摇头。“是本座闭关太久,以致教法衰微,该当自罚!”
知微作为泼教右使,听着泼教教主要自罚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像是剜在心头的刀子,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圣教主切莫自责,圣教之衰一是由于数次黄石山大战折损过重,一是因为郑聪背信弃义,一是因为五帮十二派屡屡作梗,这些尽都是属下之过,若要责罚,请圣教主责罚属下一人!”
泼教教主用鼻子喷了口气:“责罚?说得轻巧,责罚你右使一人便能令圣教中兴?若真有那样好事,你早已死了上千遍了!”
知微低低伏在地上,貌似被责备地瑟瑟发抖,实则暗中警戒:他就带着四匹英招兽并四名护法,加上他和胯下坐骑满打满算十个战斗力,若真闹翻了,说不得,我身后起码有三十死忠,先剁翻了他再说。
然而泼教教主却并未发难:“责备是没有用的,不如叫你戴罪立功!”
知微赶快跟上话去:“请圣教主颁布法旨,任它刀山火海,属下万死不辞!”
“不要总死啊死的,本座不要你死,你给本座好好地聚拢旧部,并大力宣扬教法凝聚信徒!”
知微领命。
泼教教主向身后一指,一名护法走上前来,他续对知微道:“你身为右使,是否觉得奇怪,为何一直不见本教左使?”
“正是!”这一问不仅问到了知微心上,在场所有教徒均渴盼答案。
泼教教主指了指身旁这人,他个子不高,有一头金灿灿的头发,有两孔金灿灿的瞳仁,看样貌不是中原人士,倒像是极西零创国那边的番子。
“右使请了!”这人按照中原礼节抱了抱拳,语音是地道的中原话。
知微连忙回礼,问泼教教主:“莫非这位就是我圣教左使?”
泼教教主点了点头。
泼教以左为尊,在教主之下,自然是左使地位高,知微连忙将右手高举过顶,左手抚心,腰直角弯下。“参见圣教左使!”
身后教众依礼参见左使。
泼教教主道:“左使不是大宁人,但有个大宁俗名,叫做庄无名,你们以后直接称呼庄左使即可。”
众人领命。
泼教教主再道:“圣教衰微,复兴大计本座责无旁贷,但中原的事情本座暂时还顾不上,因此派左使回来主持,一切教务你等须听从左使安排,右使当全力配合。”
知微高声唱喏:“谨遵教主法旨,愿听左使调遣。”
庄左使头发忽而变成粉红,眸子跟着也变了颜色,看得一众教徒面面相觑,他老实不客气开口:“右使听令!”
知微上前,躬身候命,脸不变色,心里却不顺溜。
“着右使速在咽罗河上架设驷马桥,一月为期。”
知微心头一揪:咽罗河此段水流汹涌,莫说是墩桥,便是浮桥也搭不起来。一月为限?这一个月都是夏季汛期,这不摆明了难为人么!
他心中虽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上司和他的命令不痛快,但面上还是过得去的。“知微定不负左使重托。”
庄左使再道:“第二件事,以你圣教右使和达真观掌门双重身份,派人详细探查岳州宁军兵力布置,详报报我!”
岳州?他打听岳州做什么?这人架子真大,有本事你去篡了教主位子坐,牛什么牛!
“知微领命!”
庄左使向身后挥了挥手,从山谷转弯处小步跑出来二百头棕熊。“这二百头梼杌暂时归在你标下。”
英招兽上一个瘦瘦窄窄的人同时出列,庄左使道:“此人担任梼杌队队长,负责配合你们,若要找我,可通过他来联系我。”
知微心头火起:这哪里是协助,分明是安插了个督军在自己身边,自己做得好也就罢了,若是稍有差池,这些怪物早晚得撕扒了自己,得早作预备才好。
“不知队长如何称呼?”
梼杌队长向后抹了抹油腻腻的黑卷发:“泽南哥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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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真要赶汛期的一个月在奔流不息的咽罗河上搭筑一座驷马桥,便叫大宁工部最牛的工匠来也做不到,这可怎么办?
这难不倒圆滑善变的知微。他给出的方案是在咽罗河上游水流平缓处搭建浮桥,反正庄左使也没说必须在哪儿哪儿建,只要桥起来,自己的任务就算完成。
咽罗河源自大雪山南麓,吸取高原万千支流,汇成一股波澜飞流直下,淌过千里戈壁,一头撞在鹿猩山西麓折而向南,再一头撞在节朱山北麓折而向东。
在鹿猩山节朱山中游一段,因为地势落差大,加之红沙河等大支流汇入,河水滂沱无匹,连船都不敢走,更别提架桥。
出双山夹口,咽罗河向东闯入千里沃野,两岸的挤压荡然无存,浑浊的河水在河南平原铺展开数十丈的宽度,便这个宽度,寻常墩桥根本无法跨越,即便搭设浮桥,也只能等枯水季河面变窄、水流趋缓时才可以。
因此,架设浮桥的最佳地址只剩下千里戈壁了。
戈壁不像沙漠,沙丘连绵起伏随风而动,其内干燥异常寸草不生,而戈壁间杂着砂地、石地、岩地,并在水流经过之处零零散散分布着绿洲和森林。
因为戈壁地势平缓,因此咽罗河在此不急不宽,周边并有植被树木,就地取材搭设浮桥,此处再合适不过了。
找合适的地方花了半个月,再搭设浮桥又用去半个月,一月期满,一条可供四匹马并辔而行的驷马浮桥搭设成功。
与此同时,达真观和泼教两支斥候队伍源源不断地将南边岳州的城防、兵力部署、粮草储备以及周边的一切军事情况报给知微,由知微转告庄左使。
桥是用来过河的,庄左使通知了知微用桥时间,但并未告知用桥的是谁,所以当知微带领一众亲信亲临浮桥时,眼前的景象令他毕生难忘。
浮桥北的戈壁东北方荡起一片沙尘,没有风,哪里来的沙尘暴?知微不禁怀疑。
尘埃云慢慢靠近,地面的小砂石开始在地上浅浅地跳舞,舞步越来越妖冶,到后来,知微众人已能感觉到来自大地的震颤。
当先出现的自然是骑在英招兽背上的金发左使,他身边跟着一名靓丽的红发番邦女子,两人显得十分亲密。身后密密麻麻是英招部队,乍一看去,没有五万也有三万。
当庄左使看到知微众人候在浮桥前,原本欢快的面孔突然沉了下来。“右使辛苦了!”
知微赶忙施礼:“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左使亲自领兵,可是去攻打岳州?”
庄左使发色慢慢变红,他用红瞳瞪着知微:“这个你不必知道!”
左使尊位虽在右使之上,但毕竟是平级关系,他左右嚣张,倒好像自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个,若非泼教还有些利用价值,知微真要当场反水了。
老道强颜欢笑:“那左使可还有什么需要我配合之处?”
庄左使冷笑一声:“你把桥修在这荒村野岭,叫我们赶了这好些路程,也罢,你就守在这桥边,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弃桥,若是有人敢来毁桥,你就好好防御着!”
在知微冒火双目的护送下,左使并那美女并骑通过浮桥,身后乌泱泱的妖兽大军跟着过去。
大军上岸,渐渐加起速度,一路烧杀抢掠以人为食。十日后到达岳州外围,妖军并未攻城,而是虚晃一枪,全速南下。
在椒江北岸,突如其来的两万妖军杀得岳州五万部队丢盔弃甲彻底崩盘。
江南岸,鹤坂城岌岌可危,原本守军、百越大舜联军、岳州援军搭建起来的微妙的均势,被蛮不讲理的妖军彻底打破。妖军无法横跨汤汤大江,占绝对优势的百越大舜联军终于窥见到了破城的良机。
入夜,大舜大营上空飞降下来一片黑影,句芒将一个女子放在暗处,那女子径直朝一处大帐走去。
第四〇一章 入蠲州
由听雷城前往蠲州,中间要翻十条大山,前五条山每条翻过后地势便陡然上升,若是从极高空俯瞰,这五层横贯东西的山脉像极了供巨人行走的巨型台阶。
第六道山脉最高最陡,峰顶常年雪封,其脉向东延伸出去,便是节朱山。此山道路最险,很多所谓的“道路”,无非是嵌在山崖内的窄窄凹坑,抑或是楔在石缝外的短短木条。古诗云: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义比此间。
如此险路,大牲口肯定是走不了的,因此大队是穿过戈壁远绕节朱山,转南下岳州,再溯江而上进入鹤坂城西联军大营。
这一条远路虽然相对好走,但比山路近路要多出去近一个月的时间,齐骏有事在身,不想多耽误,便轻装简形去翻山越岭。
齐骏留了康在山等武师在家辅佐弟弟齐骕,自己只带陶晨、夏霓川、戚七郎出使蠲州,当然,队伍里怎么少得了“大保姆”云非雪的身影。
进山之前,齐骏本想叫云非雪随陶夏督运大队绕远道,可云非雪哪里肯干,她是必定要“伺候”在齐骏身边的,齐骏知道劝也无用,“意思”了“意思”,便不再费口舌了。
大队那边,一半是听雷联盟携带的礼物,另一半是丙乌的各位“大将军”,什么绿鸵、黄豹、豪猪、飞廉的可走不了鞋拔子宽的羊肠小道,便由榕树溪族勇士带着绕远路。
至于丙乌,他带了十名“袁将军”跟齐骏走小路,照他的话说,一是为了给齐骏指路,二是因为好兄弟有难同当。
所谓的“袁将军”们,是三只山魈、三只黑猩猩和四只长臂猿。
好走的路显不出来他们的用处,可一旦到了悬崖峭壁上,牵引安全绳、打探栈道好坏、摘果子接水这些大活人看来很难完成的任务,在它们蹦蹦跳跳悠来荡去的“玩耍”中,便轻松地完成了。
齐骏每每挂在悬崖之外,瞧着脚下万丈沟壑,或是努力平衡在刀尖也似的山脊线,看着蔼蔼云雾如流水涌过,心中总不住感叹:若无丙乌,这一路快慢且不说,能不能走完都是问题。
一行四人并“十将军”,十四条身影翻过最艰难的山岭,后边四道山岭逐次降低,道路已不算艰难,再找到蠲江主流的上游之后,众人脚不停步,很快走出了山口。
眼前沃野千里一平如板,阡陌间溪流纵横交织,满眼望去皆是郁郁葱葱,农人忙时,商贾赶脚,一派祥和富足之气象,难怪人人皆道蠲州如天府。
他们正式下到了蠲州盆地当中,一旦到了平地,便可以乘马了,丙乌虽是百越人,但对蠲州毫不陌生,在他半纯正的蠲州土语招呼下,众人很快有了九匹健马,齐骏丙乌云非雪戚七郎自然各乘一匹,剩下那五匹却是给“袁将军”骑的。
因此,在道边百姓的“注目礼”下,“五个猴子骑马”的笑话开始在乡间疯传,消息传得比马走得还快,一路南行,道边村妇叽叽喳喳指着“袁将军”们大笑,小孩子们追着马儿跑。丙乌丝毫不反感,反而还给孩子们撒糖吃。
到了蠲州城,一场虚头巴脑但是十分必要的礼节需要齐骏来办,那就是觐见“大舜皇帝”。
这个古孙氏也不知是秦无伤从哪个旮旯里刨出来的,人又黑又矮又土又胖,若没有一身龙袍的皮罩着,活巴巴一个道边见过的村夫。
不过礼是必须要行的,首先是递交国书和礼品,这些东西都一直是由他们四人背在包袱中,礼物数量虽不多,但质量十足得好。
有零创国的牙雕角刻、大雪山的夕阳暖璧、孔雀国的夜光酒杯、忒渠的红蓝宝石金刀,另有一十五颗晶黑透亮的黑曜陨石。因为大舜尚黑,正统传到眼前这位皇帝正好一十五位,所以这份礼物具有特殊的意义。
“大舜皇帝”自然十分高兴,因为这是为数不多对他以国礼相待的客人。他自己身为傀儡,看人脸色比给别人脸色的次数多太多,怎能不抓住这好机会尽展“天子德威”。
齐骏送了四包袱礼物,换回来的是五大箱赏赐,四箱里无非是些金银财宝,没什么特别的,只有一大箱枯黄的干药果壳子看着有些奇怪。
齐骏私下里偷偷问大舜礼臣:“这是什么?”
大舜礼臣回道:“此乃阿芙蓉!”
齐骏不明:“阿芙蓉是什么药材?”
礼臣贼嘻嘻一笑:“这可是圣上从内库赏出来的,其有别样的效用,他老人家用得乐此不疲,特意赏赐外使的。”
齐骏想再问,被丙乌拦住:“这东西正常人最好别用,但是对伤兵重患来说却是好东西,你把它收收好,后边说不定能拍上用场。”
在蠲州短暂地逗留后,齐骏一行人辞别大舜名义上的核心,向着实际上的核心——鹤坂大营赶去。
从蠲州城到鹤坂城,天生有水路可走,王室专门拨了一条龙舟供外使使用。众人带好礼物,由一队御林军保护,顺着江波摇橹直下,过卤井出溯峡,何止一日,舟靠椒江南岸,面前是百里连营。
百越大舜联军在谌卢走后又对鹤坂城施展了几次攻击,但许去顽带领阖城百姓死守不退,待得江北岳州军援到,百越大舜联军这才停止了攻击。
椒江与荆棘江将大地一分为三。东南夹着的锐角里稳稳屹立着顽强的鹤坂城。椒江北渡口处岳州军虎视眈眈盯着对岸。西南钝角则是百越大舜的百里连营。再往南,七祖龙山百越出口处,桓桦城像一颗钉子一样戳在百越的侧背。
因此,鹤坂战局暂时形成一个微妙的相互制衡的局面。百越大舜联军虽然势大,但其并不敢全力攻击鹤坂,一旦岳州军南渡,势必要分兵拦截,重夺桓桦城的殷英随时可能北上驰援,这样一来,联军三面受敌,局势必将十分被动。
同样,鹤坂、岳州、桓桦也不敢轻举妄动,以他们的实力只允许固守及支援,要他们主动发起战略大决战是万万不可能做到的。他们除了固守并伺机而动外,做的最多的事情,无非是将求援书像不要钱一般往钟玄送。
那钟玄呢?
郑聪不是不想打胜仗,而是力不从心,北边那个百战百胜的逆贼已经在河北站稳脚跟,相比西边的“疥癣之患”,北边的“心腹之患”才是他最最头疼的。况且照他自己的话说:国库空虚呀!
这就是鹤坂的局势。任何一方如果有可能的盟友出现,势必对战局的平衡起到加码的作用。因此,当丙乌飞鸦传书到联军大营后,无论是秦三友还是朵里诛颖都为之一振。
欢迎的依仗从营盘排到码头,因为靠椒江的是大舜营盘,因此欢迎仪式以他们为主,秦三友亲自来接。百越那边人来得虽少,却也由朵里诛颖亲自领军,足见联军对听雷城的重视。
齐骏跳下船板紧走两步,当胸抱拳。“听雷齐骏,见过二位大帅!”
秦三友和朵里诛颖并排而站,未穿戎装,似有默契一般都穿着灰黑的便袍。二人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高大挺正英气逼人,一样的俊朗潇洒,站在一起,真叫人等闲分辨不出哪个是哪个。
左边笑容可掬者先开口:“不知齐城主可能认出我们谁是朵里诛颖,谁是秦三友?”
旁边剑眉虎目者含笑赞同。
齐骏回头看了看丙乌。丙乌将手一摊:“做哥哥的是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帮助你的!”
齐骏笑着点了点头,回身道:“那齐某就只好猜上一猜了。”
他装模作样地瞅瞅这个瞧瞧那个,忽而双手一拍。“有了!”
左边人笑问:“先说说我是谁?”
齐骏道:“大帅双眼有如滔滔江水,瞳仁里烈火熊熊,当是大舜统帅三友兄!”
左边人抚掌大笑:“你说我是秦三友,错啦错啦,他才是秦三友!”
齐骏看看笑而不语的右边人:“非也,朵里大帅目含千山万洞,神采皆有百族之长,断错不了的,他是百越统帅!”
朵里诛颖大笑鼓掌:“不愧为听雷绝艳,诛颖不知齐城主竟会面相之术,失敬失敬!”
秦三友也跟着鼓掌:“本来想难一难齐城主,倒叫齐城主夸赞了我俩一番,真是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呀!你真会相面?”
云非雪早已好奇地不得了,偷偷捅了捅丙乌。“这怎么回事?”
未等丙乌回答,齐骏自己先“招供”了:“二位大帅谬赞了,齐骏哪里会什么相面之术,实不相瞒,方才回望丙乌大哥时,他脸是冲着朵里大帅的。”
朵里诛颖佯作责备:“看你丙乌露的好马脚!”
丙乌打趣道:“我确实没提醒他,是他自己瞅着这破绽的,谁叫我一见大帅就精神抖擞面色红润哩!”
在场人无不大笑。
这一迎接仪式毫无正式可言,却充满着年轻人独有的活力,只这一场,便将两边陌生人拉近在一处。
秦三友身为地主,当先发出邀请:“远途不易,玩笑归玩笑,礼数还是要尽的,请齐城主、朵里大帅随我同到大帐赴宴!”
众将簇拥着三位青年翘楚走向大帐,暗处闪出罩着面具的庄无名,凑到丙乌跟前小声道:“这一趟倒叫你捡了个大便宜嘛!”
第四〇二章 见面送大礼
秦三友并朵里诛颖引路,齐骏随后踏入大舜营盘。
其时早晚虽已有丝丝秋凉,但临近正午,骄阳仍不遗余力地肆放着残暑。
道两边舜军的欢迎依仗却全身戎装,像两条墨黑的木工线一样笔直地绷向演武场,他们丝毫不畏炙烤,盔甲虽蒸腾着蒙蒙热气,但整齐划一的礼钺却排出冷森森的弯月,别的且不说,只此一景,可见秦三友治军还是有些法度的。
演武场上,横八竖八排列着黑洞洞的“金尊大将军”*,大将军炮尾铸着黄铜,看上去金灿灿夺人二目,炮口统一指向东边的鹤坂城。
注*:“大将军”是大宁人对火炮的尊称,因火炮闲时都以红绸遮覆,因此称之为“红衣大将军”;靖宁军和舜军的火炮虽也以红绸覆盖,但为同宁军区别,靖宁军尊其为“玄武大将军”,舜军尊其为“金尊大将军”,至于另一伙有炮的势力,他们的海船是没有这些个繁文缛节的。
齐骏借势望去,鹤坂西城墙满目疮痍,两江汇流处的城墙已塌了一角,匆匆忙忙又用土石堵上,显得极其丑陋,也不知道挨了几千百发炮弹。他脑海中试想百炮齐发的宏大场景,没来由地打了个小小的冷战。
简短而庄重的阅兵礼行完,秦三友请齐骏并朵里诛颖来到中军大帐,分宾主落座,由秦三友介绍舜军主将,朵里诛颖介绍百越主将,齐骏则介绍云非雪和戚七郎。
秦三友先端起酒杯,向右手主客位齐骏举起:“军中饮食粗糙,唯有烈酒颇好,这第一杯酒先为齐城主洗尘!”
众人满饮此杯。秦三友又带过两巡,介绍着引着众宾客吃了些菜肉。
齐骏道:“此行来得匆忙,因要先觐见大舜皇帝,是以我们走大道的礼物要过几天才到,二位大帅可不要急。”
秦三友摆摆手道:“什么礼物不礼物的,你齐大城主亲自来,那就是天大的礼物,你说对么?朵里大帅。”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身在客营的原因,朵里诛颖话不多,只微笑点头,将这里的主角让给秦三友去演。
齐骏道:“寻常金银宝贝珍珠玛瑙的俗气的很,两位大帅也不稀罕这些,齐骏所带来的礼物,二位一定会喜欢的。”
“哦,是什么?”秦三友眼睛一亮,“齐城主不如先说与我们挠挠心痒如何?”
齐骏摆摆手:“先说后看,就没有那股新鲜劲了!”
“嗳!你我都是武人,直来直去的性子,莫学什么骚人墨客卖关子,快说快说,真个急煞人也!朵里大帅,你不想知道知道?”
哪有人一见面就急着抢着要礼物的,朵里诛颖绷着笑颜微微皱眉,正想说些客套话,那边丙乌开口了。
“兄弟你就说嘛,秦大帅最喜好收集些稀罕玩意儿,你这可不是搔他痒么!再藏着掖着,小心人家不给你饭吃喽!”
众人一阵哄笑。
齐骏端起酒杯:“那恭敬不如从命,齐骏以酒代礼,先敬秦帅、朵里大帅!”
秦三友一仰脖喝了个干净:“齐城主请说!”
齐骏道:“其实礼物也并非有多么贵重,但都是我西**有的东西。这第一件乃是送联军的,是我听雷城乌山矿所产之钨砂。”
“端的是好礼物!”秦三友大声叫好,看向左手边庄无名,“国师这下有米可炊了,再也不用跟本帅哭穷啦?”
庄无名因戴着面罩不便吃喝,只是坐陪,也看不出他面部什么表情,只能隐约察觉他的眼睛似乎由浅蓝变作深紫。
他起身向齐骏致礼:“多谢齐城主,齐城主真可谓是雪中送炭啊,庄某无以为敬,当以此杯水酒致谢。”言罢端起桌上酒杯。
齐骏早已被他的兜帽长衫的装束和冰冷的面具吸引多时,碍着礼节不敢多向他瞧,如今有了说话的机会,正好仔细端详端详。
“庄国师切莫客气,两家联盟,当推心置腹,齐骏借花献佛,却还要抱紧佛脚,待庄国师练出诸位‘大将军’,听雷城还想请几尊回去防范妖军呀!”
庄无名眼色变幻不定:“听雷一战我们早有耳闻,妖军当真成群结队了么?”
齐骏叹了口气:“何止成群结队那么简单,简直是妖山妖海,我听雷健儿半数皆丧于妖灾。”
庄无名还要问些什么,被秦三友打断:“怎么说礼物说着说着拐到妖军身上了,管它山呀海呀的,它们不来也就罢了,若是敢来,我军调转炮口万弹齐发,轰它个片甲不留!”
庄无名眼眶闪过一抹血红,很快被淡蓝遮掩,他重举杯敬向齐骏:“怪我怪我,来来来,我敬齐城主!”
他轻轻掀起面罩下缘,露出嘴干了这杯。齐骏端着杯子也干了,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庄无名,待看到他揭开面罩后露出的下巴和嘴,心中好似被云非雪那钳子手掐了一下。
庄无名重新戴好面罩,那边秦三友已急不可待。“齐城主快说说第二件礼物是什么?”
齐骏道:“这第二件礼物,可以说是送给诸位将军并军内勇士的。”
“哦,那是什么?”秦三友倾斜上身,朵里诛颖也侧耳静听。
齐骏道:“我听雷城名为‘听雷’,可实际上一年四季连雨也下不了几场,更别说听雷了。我这个‘听雷’,听的不是天雷,而是‘**’?”
“**?”
“对,我听雷城名下有千顷草场,但一不放羊二不牧牛,养的全是最精壮的箬然良马和忒渠良马,万马千驹在草场这么一跑,势动大地,坐在城中,好似有隆隆闷雷自天边滚来,是以得了个‘听雷’之名!”
齐骏环视一圈将官羡慕的眼光,道:“此行第二件礼物,乃是五百匹箬然良驹并五百匹忒渠良驹!”
“嗡!”
中军帐被齐骏一句话激得如同炸了一挂马蜂窝,与会诸将领一个个按捺不住兴奋的目光,左右前后交头接耳,这个说我军靠前攻势已蓄,那个说我司督后地位重要,生怕未来分给自己的少了两匹。
秦三友伸手止住众人,向齐骏抱拳:“齐城主一件礼物比一件礼物金贵,俗话讲:千金易得,良驹难求。这千匹良驹可真是一件顶贵重的礼物呀!来,这杯酒三友代舜军谢过齐城主。”
朵里诛颖生怕他这一杯酒把一千匹良驹全给喝过去,连忙举起酒杯。“诛颖代百越诸藩谢过齐城主。”
齐骏饮罢再道:“这第三件礼物,可以说是送给两军中军的,也可以说是送给两位大帅的。”
“是什么?”
“我听雷城用重金养着三名零创国的大工匠,众所周知,‘零创满月,所向披靡’,这三名大工匠便熟谙零创圆月弯刀的铸造之法,齐骏此行匆忙,未带多了,只带了三十六柄‘零创满月’,送秦帅和朵里大帅一家十八柄。”
当“零创满月”一出口,大帐里的马蜂窝又炸了。
大宁曾在黄龙七年举办过一次“天下第一兵”大会,召集全国各地的宝刀宝剑共赴钟玄赏鉴。此盛会融集了天南海北各般神兵并一大帮剑师兵匠,可谓盛况空前。
在盛会最后一天,共选出七件兵刃,准备由尚武的黄龙帝亲自颁发圣谕嘉奖,偏在皇帝没到前,一个番子抱着一个大包袱跳上台来,说台上这七样兵刃都是竹打纸糊的,真正的天下神兵,乃是他怀中抱着的这个。
无论朝廷还是绿林道,哪有人能服他,当即要求比试兵刃。番子扯掉包袱,露出黑森森一柄圆月弯刀,朝着七柄神兵发起挑战。结果是,三柄利刃当场折断,两柄利刃被砍出深深的豁口,余下两柄勉强同弯刀战成平手。
此一战,这柄叫做“零创满月”的弯刀名声大噪,黄龙帝不得不将原定七柄神兵的奖只颁给剩余的两兵。另外一奖虽说不情愿,但皇帝金口玉言,既说了,就要做。从此,“零创满月”的大名就深深地印刻在大宁武者的心中。
一柄尚且难求的宝刃,齐骏一下子送来三十六柄,即便他听雷城真有如此财力,那工匠能否锻造出真正的“零创满月”还在两说。众将未敢欢嚣出声,全是因为有此质疑。
齐骏哪里能够不懂,他将底细全部抖落出来。
“二位大帅、众位将军,实不相瞒,这‘零创满月’确是真品!”
轰!中军帐的顶棚几乎没被众将的欢呼掀翻。
“不过……”齐骏正色道,“天道有常,凡事有利必有弊,此刃亦是如此!”
秦三友急问:“是什么弊端?”
齐骏道:“此刃出名之际乃是在‘神兵大会’上,此会比的是兵刃,不是武艺,因此‘零创满月’才能讨巧取胜!”
“此话怎讲?”
“此刀利在竖刃,若以其锋刃对敌,绝对当得起‘当着立断’一词,不过其弱点就隐藏在其强项之旁——刀身,因其做工一味强调刀刃之锋利,致使刀身延展失衡,俗话说就是‘脆’!”
“怎么个脆法?”
“对阵利刃还凑合,若此刀对阵重兵器,给鞭锏棒锤在侧面刀身这么一磕,此刀必会断折。当时大会都是文比,若真下场武比,我想它是不会有如此虚名的!”
齐骏看着满场错愕的表情,话锋一转。“虽说其实战存在致命弱点,但是哪个武者愿意拿这宝刃上战场杀敌,全都高高供在家里以示身份,因此,它最适合送礼,望二位大帅、诸位将军莫要见怪!”
第四〇三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若说什么人最讨巧,不是油嘴滑舌者,不是阿谀奉承者,不是钻营舞弊者,不是投机望风者,而是地地道道的实在人。
齐骏送的这几样礼品个个稀罕,本就讨了满帐将帅的欢喜,难得的是他能将自家“零创满月”的缺点说出来,丝毫不藏着掖着,十足见了诚心,这点最最难能可贵。
秦三友端着酒杯站了起来,高举敬向齐骏。“齐城主光明磊落,端的一条好汉,什么礼物不礼物的,都是狗屁,秦三友只看你这个人,交定你这个朋友了!”言罢一饮而尽。
齐骏急忙起立饮尽。
那边朵里诛颖也站了起来,双手端杯。“齐城主这许多厚礼并这一番诚心,诛颖十足感慨,当着真人不说假话,来而不往非礼也,听丙乌说听雷形势严峻,这样吧,百越抽调一万精兵支援听雷城,协助抵御妖军,如何?”
若是夏霓川、陶晨等老一辈在场,必定不会叫齐骏立刻答应,毕竟那是一万外军,心正还好,能帮上忙,若心是歪的,别叫妖军还没打来,几拨势力先内讧起来,那可乖乖不得了。
长者虽有长者的经验,但有时也会因为经验的束缚,令其不敢放开手脚,在这一点上,年轻人的锐气就显得弥足珍贵。
齐骏想也不想,当先将杯中酒干掉,捧着空酒杯一躬到地。“齐骏代三百万西疆百姓感谢朵里大帅强援!”
朵里诛颖哈哈一笑:“齐城主切莫客气,把妖军挡在雪山之北,于你于我于秦帅都有好处,咱们已是一家人了嘛,不说两家话。另外,我这一万人只带行军干粮,到了听雷城还得齐城主管饭呦!”
“那是自然,朵里大帅请放心!”
看着他们两个打得火热,秦三友急了,这结盟的头彩不能叫朵里诛颖抢了去,忙斟满酒。
“蠲州兵少,咱们一家人也不兴攀比,这样吧,我再调二十位“金尊大将军”驰援听雷城,加上已在路上的十位,共是三十位,另有炮兵三百,火铳手一千。我们援兵少,所以吃不了齐城主多少东西,关键是‘大将军’们,他们可得用上好的油料并**喂着呦。”
火炮更是求之不得,三十尊炮往城头一架,也不填铁丸,就填霰弹,三十炮齐发,那就是上万颗小霰弹,再加上一千火铳,妖军再厉害,也就是对阵冷兵器,遇上***,指不定被轰成什么样。
齐骏再向秦三友致礼:“感承秦帅恩德,西疆永不忘二位大帅的帮助。”
庄无名有些不高兴。秦三友挥挥手就是三十尊大炮,造炮却是自己的事,一尊炮连人带料耗费颇巨,三十尊炮的空档要两个月才能造好,关键是现在蠲州已无钨砂锰砂的储备,也就是说再不进原材料,炮送一尊少一尊。
他瞪着橙红色的眼珠子突兀地站起身来,向齐骏一抱拳:“‘大将军’耗料颇巨,不知齐城主的钨砂什么时候能够到位?”
这无礼之举打了酒席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秦三友脸上已而挂不住了,齐骏眼色极好,急忙笑着回道:“庄国师不提醒我还真就忘说了,第一批原砂应该在昨天装车上路,共是二万斤,走的大路,预计一个半月到两个月之间到蠲州。”
庄无名眼瞳的红色稍稍退了些,变作橙黄色。“不要到蠲州了,直接到这里,省却半个月的路程。”
“哦,大营里有造炮工场?”齐骏好奇。
“这个你就不必问了!”庄无名好没礼貌地坐下,这次连齐骏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
这回轮到丙乌圆场,他起身举杯对齐骏道:“好兄弟,哥哥敬你一杯。”
众人视线暂时被丙乌转移走,秦三友暗暗咬了咬后槽牙,庄无名看在眼里,嘴角在面罩后微微翘起,鼻子一声冷哼。
丙乌同齐骏对饮一杯:“这杯喝过,咱俩个暂且不论兄弟关系,我现在以大舜百越联合特使的身份问你,我百越大舜分别有援兵援炮赶赴听雷城协防,不知齐城主有何能帮助我眼前战局的?”
齐骏正对鹤坂形势好奇,便问道:“齐骏远来,不知如今咱们这里是何态势?”
秦三友接过话头:“以椒江和荆棘江合流处为界,西南是我联军大营,东南是鹤坂城,北边是岳州军,另在七祖龙山百越出口处,有桓桦城一颗钉子。我联军久攻鹤坂不下,一是因为鹤坂许去顽实在是块死硬的骨头,再就是一南一北有两股宁军在掣肘,但凡能拿下一股,联军的形势都会明朗很多。为难之处就在于,我们攻南,北援;攻北,南援;分而击之,又没有必胜的把握。”
齐骏默思须臾,道:“其实关键还是鹤坂城这个节点,南北两股宁军都是围绕鹤坂城布防,一旦鹤坂城下,两股宁军自可不战而退。”
“着哇!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想必方才齐城主也看到了,鹤坂西城已给我诸位‘大将军’轰得支离破碎,当西北角垮塌时,联军其实已经攻入城去,结果城内守军实在顽固,硬是将缺口堵住,恰逢岳州军半渡,无奈之下,联军这最好一次机会就错失了!”
齐骏疑问:“那为何不再用‘大将军’继续轰击城墙?”
秦三友苦笑:“一来鹤坂城墙坚厚,轻易轰塌不得;其次他城内专门有一拨‘堵漏军’,哪里城坏了,只要一晚上,缺口就能堵住;最关键的还是咱们自己,**和弹丸造价不菲,不能像不要钱似地狂轰乱炸,真要是那样玩,用不着岳州桓桦,我们自己就把自己吸干了!”
齐骏点点头,又沉思良久,忽而起身,举杯遥敬两位统帅。“齐骏不才,有一拙计献上,望二位大帅采纳。”
“是何计策,快快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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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骏贴了满脸大胡子,云非雪换了男装,戚七郎仍是本来装束,一行三人向东湖安步当车。
依着他们的身手,趁夜翻入鹤坂城并非什么难事,不过既然有可以以假乱真的大宁通行证,堂堂正正走城门进城不是更方便么。
他们是趁着中秋节的时令进的城,拉了一车肉干贩卖,远远地从城东盘镇渡江,兜了个大圈进入鹤坂唯一开放的东城门。
肉干很快脱销,中秋节也过了,他们却不急着走,其实他们就是要留在鹤坂,因为齐骏献的计策很简单很粗暴——刺杀鹤坂军民的防御领袖许去顽。
只要能成功混入鹤坂城,只要能查到许去顽的行踪,只要有合适的机会,无论是齐骏直接刺杀,还是云非雪下毒,许去顽都难逃一劫。
关键是几个“只要”都能满足。
第一个“只要”是混进城,在联军外围细作的安排和伪造文书的高手帮助下算是达成,现在他们的目标是第二个“只要”——查到许去顽的行踪。
若是许去顽只在城防和内府之间两点一线,即便齐骏有三头六臂,也得筹划个万全之策,谁成想只这么一打听,便得到了一个“许公子常去东湖”的消息。
东湖是雾岸听雪的代称,鹤坂人嫌四个字麻烦,但凡是到雾岸听雪消遣的,都讲是“上东湖”。那雾岸听雪是哪里?齐骏这么一打听,连带着云非雪、戚七郎,三个人都狠狠地拧起了眉头。
当然,拧得最狠的肯定是齐骏,他这张脸只要一在雾岸听雪出现,不久后等待他的必定是鹤坂的官军,而这只是外在的不利因素,最关键是他的内心,他还没有从对遴甄坊的愧疚中走出来,进去了难保不露馅。
云非雪稍好一点,她只是愁齐骏和自己要不要去,若叫戚七郎前往,能不能顺利探好路子,计划能不能顺利执行。
只有戚七郎傻乎乎不明白两个人为什么一脸苦相。
思来想去商量了再商量,齐骏最终拍板,该面对的一定要面对,该负的责任一定要负,比起联军大计,自己的愧疚暂时放一放,况且这次去也不是对雾岸听雪不利,仅仅图谋许去顽罢了。
因此三人才有如此装扮。
雾岸听雪经过这些时日的经营,已红火得不亚于当初之于钟玄,别的不说,单就名门大户开始向里边推送年轻女子这一点,已可看出其在鹤坂的影响力了。
现在的雾岸听雪分内外院,外院有三,酒楼、客栈、胭脂铺。内院仍是观赏表演的。
黛桐沿袭了周柔的规矩,内院非富贵者不得进入,不过在其高起的三层酒楼和客栈上层,可以遥遥观望到水榭,虽然声音听不真切,不过所有表演都可尽收眼底,是以一入夜,酒楼客栈二三层临湖方向间间爆满,令寻常百姓也可稍饱眼福。
齐骏一行人没有丝毫身份,只能拿钱砸,好在联军是不吝惜金子的,在一人砸了一根金条后,引路婢子将三人引到了靠东边角的一座小凉亭。
这亭子一半压水一半压岸,再往前还有十数座亭子深入水中,尚有三五座空着,戚七郎不大乐意地问:“那前面还有空位,为何不将我们引到那边?”
引路婢子掩嘴浅笑:“回这位爷,前面那些都不是花银子买的,乃是给鹤坂城各级官员留的座,因为咱是新客,所以请到了东边,等成了老客,奴家定当引客人们到西边。”
戚七郎好奇:“西边有什么好?”
婢子答道:“那边靠着制香师近呀,色声香以那边为佳。”
齐骏突然问道:“既然西边好,为何给官家留的位子在东边?”
婢子一笑:“这客人就不懂了吧,东边幽静,闲人少,一适合私聊商谈,二适合……”
她故意停顿,把两名男子的好奇心勾得足足的。云非雪做了遴甄坊多少年的邻居,自然知道其中关节,她酸溜溜道:“二适合谈情说爱!”言罢瞟了齐骏一眼。
齐骏脸上一红,赶忙捏起茶杯。
第四〇四章 东湖寻去顽
正式表演时间是戌时,离着尚有半个时辰,水榭中央的舞台上有三名怀抱琵琶的歌女在暖场。
弦间曲调清新,喉下歌声甜美,琵琶语淡雅温婉,似在欢迎入座的宾客,又如老友见面寒暄,丝毫不烦乱,令人十分惬意。
齐骏无心去听歌,一双眼警惕地打量,但凡有姑娘经过,他便要仔细分辨一下这人认不认得。
说实话,当初他在遴甄坊行恶之时头脑昏乱,连尹菩轩都认不得,何况旁人。也许他此刻是在看姑娘有没有注意到他,有没有遴甄坊的老人儿能撇开络腮胡认出他这个当日的“首恶”,一旦露馅,恐怕他当场就要吓跑了。
云非雪也在左顾右盼,她已认出了几个遴甄坊的老人儿,琢磨着她们会不会认出当年巷边胭脂铺的小老板,会不会认出遴甄坊血夜恶人堆里的一员。
但更多的,她是在观察是否有许去顽的踪迹,照引路婢子的介绍,许去顽若是来,应该会到前边水中幽静的凉亭当中。
一个黄裙姑娘、一个蓝裙姑娘向着这边凉亭走来,齐骏连忙把头低下装作吃茶。云非雪看看不是遴甄坊的老人,示意齐骏自然一点,不示意还好,这一示意,齐骏更窘迫了。
黄裙女子年纪稍长,先自我介绍:“三位客官晚安,奴家名叫杞菊。”
她指点蓝裙姑娘:“她是小虫儿。今夜由我两个侍候三位客官,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们讲。”
由于齐骏和云非雪身份特殊,因此定了戚七郎扮作主人,他应对这场面还是比较自如的,冲着两位姑娘一笑。
“二位姐姐晚安,今晚就辛苦你们了,我们是新客,好吃的好喝的请姐姐们推荐推荐,另外一会表演的时候,还望姐姐们好好介绍一下。”
杞菊甜甜一笑:“这个是自然,那奴家就做主,为客人们上四凉四热八样咱家的招牌菜可好?”
戚七郎大方回道:“八个菜够我们五人吃么?”
小虫儿掩嘴一笑:“公子真是好人,还记挂着我们姐妹两个,这厢先谢过您了。不过咱家有规矩,姑娘们不同客人一起吃东西,酒也只能浅尝。”
“那两位姐姐看着我们吃岂非不公平?”
杞菊道:“我们本来就是侍候人的,您花了银子,当然要享受呀!”
这边下了菜,要了壶好酒,戚七郎和两个姑娘聊得火热,齐骏和云非雪两个眼睛只盯着入口。三三两两有人向前边凉亭走去,正在考虑如何向姑娘们询问许去顽,那边戚七郎已经开套了。
“听说少城主每晚必至,可是真的?”
杞菊问:“公子是新客,如何得知此事?”
戚七郎面不改色说瞎话:“姐姐真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啊,你到大宁东南西北打听打听,哪个不知鹤坂雾岸听雪的,哪个不知铁罗刹许去顽的,等叛军剿灭后,小皇帝要不封许少城主一个大将军大国公什么的,老百姓这边都说不过去!”
两个姑娘捂着嘴吃吃地笑,小虫儿道:“我们姑娘家的有什么好出名的,还不是依仗着许少城主倾力护城,不然鹤坂早教蛮子们破了,公子能有今夜欢畅,是该好好感谢许少城主的。”
戚七郎顺杆爬:“哦,话既说到这里,我想问姐姐们,今晚许少城主会来么?若是来,请姐姐们指点一下,说不得,我戚七得敬少城主三大觥。”
杞菊笑答:“公子的好心奴家替少城主收下了,不过公子可近不了少城主的身,如今两军交战,谁知道叛军那边潜进来多少细作,少城主固然照顾咱家生意,但咱家可不能叫少城主在咱家里吃了亏去,是以咱家半数护院全护在芳舟之侧,再加上人家自己的护卫,公子恐怕还没登船,就要给人堵回来了!”
“登船?”这次是云非雪提问,“许少城主不在凉亭里?”
小虫儿答道:“自然不在,少城主是咱家最尊贵的客人,有权登芳舟,芳舟停在舞台之前,是离表演最近的地方。”
她向西边水榭一指,凉亭簇拥着一座小码头,码头上泊着一艘雕梁画栋的明船,想必就是芳舟,看码头上守着三五个护院,并没有鹤坂军,看样子许去顽尚未到来。
戚七郎嘴巴喷了香水,啧啧称奇:“我们寻常宾客已经有二位天仙样的姐姐陪伴,真不知芳舟里边该是什么仙女,能一睹真容便是在下三生之幸了!”
杞菊先感谢戚七郎的奉承,接着道:“在芳舟里边的可不是一般人,那可是我家园主。”
云非雪好奇,先问:“你家园主是谁?”
“是黛桐姐姐。”
“是她?”云非雪惊讶。
小虫儿问:“怎么,这位公子识得我家园主?”
云非雪扯谎:“认识却不认得,是早年在钟玄时候听说过她的名字。”
“是呢,当年在遴甄坊时,我家园主不过是和我们一样的侍女,可时运使然,遴甄坊在钟玄遭难,后来得秦簪姐姐全力救援,将大半产业全都带到了鹤坂,又将园主之位让与黛桐姐姐,这样才有了雾岸听雪的今天,我二人虽是后进,也十分敢承秦簪姐姐和黛桐姐姐的大恩。”
齐骏听闻这话,赶忙将头转到一边,脑子里在想秦簪黛桐是哪个,自己有没有侮辱了人家。
云非雪认得秦簪,问道:“秦老板我也曾有耳闻,她将园主让与黛老板,那现在在做什么?”
小虫儿露出羡慕的目光,回道:“秦簪姐姐有侠女之风,早已浪迹天涯去了,如今也不知所踪。听说曾在钟玄露过面,救安绮罗姐姐于水深火热之中。又有传闻说她乃是大舜名臣秦无伤之女,一起去北边投了靖王。”
秦无伤!靖王!云非雪和齐骏对视一眼,默不作声。
转了一圈,戚七郎才将话题转回许去顽身上。“芳舟里居然是你家老板亲自接待,也不知这位黛桐姐姐得有如何倾城倾国的姿色?”
杞菊道:“我家老板自然生得美,不过呀,这不是最重要的!”
“那什么是最重要的?”
“当然是少城主的倾心啦!”
“姐姐的意思是少城主喜欢黛桐老板?”
杞菊点了点头。
原本荆棘丛生的道路突然转出一条幽径,齐骏想:若是制住黛桐,由她来引出许去顽,也不失为一条计策。
假想着谋划时,酒菜已经上齐,众人浅酌慢尝之际,舞台上有了动静。
杞菊道:“客官请看,那便是我家园主。”
舞台中央,黛桐穿一袭墨绿织花长裙,微风薄雾中犹如团团荷叶,拥出一张素净清丽的脸蛋,宛若莲花。
“敢承各位好友光临陋舍,黛桐先向众位新老宾朋致谢,今儿个是八月廿,正赶上白露节气。金风至,白露生。赶巧今夜凉风送爽,更兼湖上微微薄雾,实在是应景,黛桐也不啰嗦,请诸位好友先欣赏时令舞蹈——《蒹葭》。”
水榭已而满座,在场宾客无不鼓掌喝彩,齐骏三人跟着也叫好。
舞台上转出四白四青四皂十二名舞伶,丝竹声起,舞伶跃动蹁跹,将《诗经.蒹葭》演得淋漓尽致,任是多大年纪的宾客,心中深藏的少男少女的懵懂似乎又被唤醒,一个个如痴如醉。
齐骏却无心观赏,眼睛只盯着黛桐。
黛桐从台侧下到水边,早有一艘小舟等在那里,小舟将她渡到芳舟码头,她钻了进去,未久,一彪鹤坂护卫拥着一人也钻到了芳舟之内,因离着远看不真切,但看着排场,无疑是许去顽来了。
许去顽一入芳舟,船便开向台前。舟在湖中,四周只有舞台西北一个水面出口,其余三面均是水榭,其上隔三差五便有武师驻守,若要行刺,除非潜水,便要由西北口划船进去,可如何才能不惊动一众护卫,实在是难办。
齐骏满脑子行刺的事,那边《蒹葭》已而舞毕,黛桐乘小舟已回到台上。说了些什么齐骏也没听明白,只跟着自己桌上喝了两杯酒。
莫不是自己眼花了?
齐骏揉了揉眼,向湖北边的天空望去,因灯烛明亮,看不真切,他便询问茅厕的位置,借口出恭离开了凉亭。
走到岸边远离灯火处,再向湖北边天空瞅去,红彤彤似是着了大火。
这时云非雪跟了来,目光望去,也吃了一惊。“起火了?”
“看样子像,城北么?应该不是,难道是江北?”
“江北?岳州军大营?不会是联军动手了?”
齐骏摇摇头:“应该不会,若联军有动作,许去顽不会来这里的。”
“那是怎么回事,这烧天的样子,得着多大火才能映成这样!”
二人正在遥望火烧暗夜,水榭那边传来一阵骚动,二人同时望去,只见芳舟已而抵岸,许去顽在一众护卫的保护下飞快地离开水榭,惊得周边宾客乱七八糟。
齐骏二人赶忙回到自己凉亭,问发生了何事,小虫儿并戚七郎都在摇头。
略等了一阵,杞菊慌慌张张跑了回来。“对不住各位客官了,今晚咱家提前打烊!”
周边已而乱成了一团,齐骏急问:“发生了什么事?”
杞菊语音颤抖:“北边,岳州大营被偷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