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殖民行星的封建王朝TXT下载殖民行星的封建王朝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殖民行星的封建王朝全文阅读

作者:太史令的鼠标     殖民行星的封建王朝txt下载     殖民行星的封建王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六〇章 靖王府示警

    到最后单上善也没回答到沽淐港的目的,他甩袖子走后,秦簪几个姑娘陆续睁开眼来,一个个笑容满面,像捡了钱一样开心。

    “你们几个是什么情况?”常余实在好奇。

    秦簪道:“那老伯在引我们内观经络,我看见了自己的任督二脉,气流顺着经脉走,浑身说不出得舒坦。”

    常余难以置信地扫了一圈,四个姑娘一样的肯定神情。

    这一耽搁日已偏西,秦无伤干脆叫大家先在港上休息一晚,明早赶路。转过天来,姜儒已套好一挂车并四匹马,竹声和秦佩璿照顾着怀璧钻进车,姜儒赶车,秦无伤父女并常余上马西行。

    一路无话,第二天午前进了寂磬城。

    因为靖王出征,暂时无法去拜会,秦无伤便安顿在风景秀丽的上下海西坞。

    二重天向诸人辞行,说是已将常余安全送到,任务完成,这就返程。其实常余心里清楚,这两人是要去找王因然。

    他眼神向二重天一瞟,对上了常晏天恋恋不舍的眼神,急忙把眼珠子转到别处,看秦簪时,幸好未被她发现。

    入夜,常余独自来到上下海长堤之上,对星空展黄金十分仪,做大灾之前最后一次观测。

    星云皎皎,洒落万千星光。

    长堤之北的上海漂着蒙蒙的北天星宿,南边的下海浮着粼粼的南天星宿,万千星宿各行其位,万古不离其宗,却要在明天拼凑出一个百年难遇的大凶。

    “灾主金、水,先金后水,由金生水,金者肃杀,水者洪荒,这到底是是要干什么呀,靖王打仗?那水又从何而来?”常余自言自语。

    “喂!”一声清脆。

    常余一喜,转过身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秦簪背着手晃了晃身子:“人家一直跟着你的!”

    “那你怎么不早点出来?”

    “早出来,就看不到你专心致志的样子了!”

    常余挠了挠头:“我那样子很……很好看么?”

    秦簪甜甜一笑:“你认真的时候帅极了!”

    常余拉起秦簪手,两人坐到堤边的大石头上,秦簪将头往常余肩上一枕,两人四只眼睛欣赏星云在湖水中的倒影,一时谁也不说话。

    “这世界真的是好神奇哦,光靠看星星就能预测吉凶祸福!”秦簪认真地感慨。

    常余不无忧愁地道:“我倒是希望我观测的结果是错误的,可是越离着近卦象越准,基本已能精确到明天下午到后天这个时间段了!”

    “那具体是什么灾呢?我们会不会有危险?”秦簪双眼中闪烁着担忧。

    “哎,这就是我稚嫩之处!”常余捶了捶掌心,“只能从卦辞上知道是‘金’‘水’之灾,其余的却不明了。”

    “‘金’‘水’之灾?金生水,火克金,土克水,那我们应当怎么办,点火求救?水来土掩?”

    常余将手向上下海东边的小山包上一指:“我测出那边是一处安全地,我正想和你商量,请秦伯伯和大家明天一早就上去。”

    “这个没问题,我来和爹爹讲,不过……”

    “簪儿还担心什么?”

    “这阖城百姓甚至河北的百姓该如何自救?难不成都挤到这小山包上吧?”

    “这也正是我发愁之处,且不说小山包能不能容下一城百姓,我的话能有几个人相信都是未知之数!”

    秦簪送以坚定的眼神:“我相信你,我们大家都相信你,你明日只管去王府示警,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咱们尽力就好了!”

    常余紧紧搂住秦簪,二人又甜蜜了一阵,秦簪突然直起身子,递给常余一个小布包。“呐,这个给你。”

    常余轻轻打开,里边包着一小卷头发。“簪儿……”

    秦簪早已面赛飞霞,跳起身跑向客栈,老远传来声音。“好好保存着,我日后检查!”

    常余心中说不出的幸福,小心翼翼地将这卷头发收进了黄金十分仪的匣槽中,只要十分仪不丢,这珍贵的礼物就不丢。

    转过天一大早,常余就来到了靖王府门前。靖王出征木鳖城,把主要将领谋臣全部带走了,王府由荣沐涛留守。

    荣沐涛本是颖王侍卫队长,因在汤泉大道上护主有功,被拔擢为王府总管,却因那一战受伤太重,脖子上的贯穿伤至今仍清晰可见,从此上不得马背了,所以由武转文,一应内务都由他张罗。

    荣沐涛接着门卫通报,亲自出来见常余。“是那阵香风将常余常公子吹到寂磬来了?”

    荣沐涛并不认得常余,但是当年颖王接见常余时曾说过“以后如有什么事需要本王帮忙,直接来王府即可”,因此常余这个名字在王府主管耳朵里是熟悉的。

    常余抱拳施礼:“在下非为别的事情,此事关系到寂磬全城百姓的安危,特地登府拜访,不知王爷出征后哪位将军代管?”

    “请常公子先说来听听,若是好办,荣某即可办。”

    常余便将观天测凶之事对荣沐涛讲了。

    荣沐涛听完,也未肯定也未否定。“请常公子先到会客厅小坐,荣某去去就来。”

    一盏茶喝到一半,荣沐涛引着王妃游云来见,常余急忙起身致拜。

    游云搀起常余:“早在钟玄时就想当面向常公子致谢,一直未得机缘,没想到常公子竟然到了寂磬,实在是缘分呐!”

    常余受宠若惊:“王妃折煞小可了,遴甄坊的事情也是凑巧,哪里敢说是小可的功劳!”

    游云请常余落座,问道:“常公子讲到的大凶之日可是今日?”

    常余重重地点了点头。

    游云不由自主地望了望厅外的天空,又看了看荣沐涛,再问常余。“之前可是你写信提醒王爷大凶之事?”

    “正是,王爷可有相信?”

    游云微微皱眉:“事情太多,恐怕王爷将此事忘了,常公子,我再郑重地问你一次,这大凶之兆是否当真?”

    常余笃定地点了点头:“不仅是我,我一个未拜的师父也有此预测,并在临终前将此兆转托给我,叫我寻找一名君王,此君王当是王爷无疑!”

    游云沉思片刻,对荣沐涛道:“立刻派传令兵火速赶往前线,就说我突发重病,叫王爷即刻回来见最后一面!”

    “王妃,这合适么?”

    “去办吧,耽误了军事自有我顶着!”

    荣沐涛离席传令。

    游云再问:“常公子既然预测出了大凶,不知可有解法?”

    “凶兆在于‘金’‘水’,‘金’当主征伐,止戈偃武当能避开。水本利万物而不争,可一旦起了势,摧枯拉朽,世间再难有当其锋芒者,为防万一,请王妃下令,阖城百姓居高而避!”

    游云再次传令下去。

    事了了,常余起身告辞。

    游云喊住他:“且不急着离开,你有个老相识此刻正在府中,她很想见你一面呢!”

    掌拍三声,会客厅屏风后响起脚步声,一朵红云闪现在常余眼前。

    “小鱼!”

    常余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朱珠?你怎么在这儿?”

    游云起身:“你们先聊,中午一起吃个便饭。”言罢进了内宅。

    朱珠蹦着跳着来到常余眼前,欢喜道:“我爹是樾阳侯朱镇幽,我家当然在寂磬城啦,没想到吧!”

    常余恍然大悟,装模做样作了一个长揖。“常某见过侯爷千金小姐!”

    他乡遇故知,朱珠格外欢喜:“嘻嘻,别跟我耍贫,我问你,你在黄石山失踪后到哪里去了,把大家急坏了!”

    常余挠了挠头:“一言难尽啊,说出来你别不信!”

    司天监同桌两个在客厅里互道别离,一个按照与王因然对过“口供”的说法隐去了黄石山底奇遇,另一个顾忌着暗恋缪成的情愫隐去了相思,侃侃而谈,一上午飞快地过去了,两人话还没说够。

    “你的那个什么竹妹子还跟着你么?”朱珠早没了酸气,大大方方询问。

    常余略有尴尬地答了一句。

    竹声自打海岛之后再没怎么搭理常余,当然是为着那一句“竹声是咱们的妹子,最好的亲人”。

    朱珠乃是没话找话,此一问完全是为了下一问。“对了,我记得当时还有个你的什么义兄也到监门外边找你,叫什么‘妙’来着?”她哪里不知道缪成的名字,专为套常余话的。

    “缪成?”常余已经好久没想起这位结拜义兄了。

    “对对对,缪成,哎呀,那人长得好凶啊!”

    “咦,你当时不对人家蛮有好感么,怎么又说长得凶?”

    朱珠脸腾地红了,口是心非道:“瞎说什么呀,谁对他有好感了,那么凶的一个人,我堂堂千金大小姐才看不上呢!”

    “那你问他做什么?”

    “哎呀,不是闲聊么,死鱼头,不说这个了!”朱珠怕再聊下去更尴尬,便转了话题,“再告诉你个好消息!”

    “什么?”

    “还有咱们的一个老熟人也在寂磬城!”

    “谁呀?”常余心想,你该不会说的是王因然吧。

    朱珠卖关子道:“先不告诉你,等明天你到我家来,我请你们一起喝酒!”

    “好啊,我这一年酒可是涨了呢!”

    “就你?”朱珠咯咯笑,“沾酒就倒!”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两人正在嬉笑,游云火急火燎闯了进来。“常公子不好了,出事了!”

第三六一章 夜会王因然

    靖王兵败木鳖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回了寂磬城,游云紧急召见守城将领石周龙,安排紧急救援措施。

    石周龙一大早就给北边逃过来的忒渠人搞得焦头烂额,一听说靖王吃了败仗,更急躁地坐立不安。救援部队刚点齐,打乾京方向传来帅令,叫寂磬闭门固守,严防妖军。

    妖军?

    游云、石周龙并荣沐涛都傻了,什么妖军?

    把第一次传令的兵叫来问,他说当时身在后队,前边阵型乱了,受李力擎将军的将令回城求援,并未看到敌人的面貌。

    再找第二次的传令兵,他却因过度疲惫昏睡了过去。

    既然知道靖王暂时无碍,游云稍稍定下心来,吩咐石周龙巩固城防,一定要小心这个什么妖军,再来寻找常余询问。

    常余被留在王府草草吃了午饭,将到傍晚,见游云回来,忙问:“前方战情如何了?”

    游云心神不宁说道:“王爷暂避乾京,一时无碍!”

    “是什么对头这么厉害?靖王用兵可是无敌手之人啊!”

    游云苦笑:“若是常人,哪个能入得了王爷的法眼,可这对头不是人,而是妖物!”

    “妖物?”常余心中一凛,“什么意思?”

    “现在也没个确切消息,只说是由妖物组成的部队,常公子,你说的‘金’灾该不会就是这个吧?”

    “‘金’者主征伐肃杀,应该是这个无疑!”

    “可有解救方法?”

    “卦象显示,金生水过甚,大水有反淫小金的势头,不知道这水灾到底要大到什么程度!”

    常余舔了舔嘴唇接着解释。

    “若非大凶,当有解救之法,或许是在下才疏学浅,还未斟破个中玄机,不过金终是被火克的,当多收集引火之物,以备不时之需!”

    游云立刻吩咐荣沐涛准备火攻之物。

    常余再道:“金生水,金灾已至,水灾不远,还望王妃尽快组织低洼处的民众疏散。”

    常余回到上下海边客栈,秦簪正在焦急地等他。“你怎么去了这么久,也没个信,叫人着急成什么样了!”

    常余一拍脑袋,光顾着在王府瞎操心了。“实在对不住,这一天事情太出乎意料了!”

    秦簪听完常余的讲述,不可思议外加心慌意乱。“你说那妖军会不会是句芒或者鲛人?”

    常余摇了摇头:“不知道呢,军里也没个确切说法,不过不大可能是鲛人吧,那怪物不得是在海里么?陆地上不来的吧?”

    “那不会是什么人面马身的英招吧?钟玄政变时候听说就是这怪物在作祟!”

    常余不置可否,捏了捏酸紧的太阳穴。“大家都上哪儿了?”

    “你还问!”秦簪拉起常余向外走去,“不是你叫大家上山的么!”

    上下海东边的小山包接连着城外的东山,东高西低,只在两峰间的“驼背”上筑着一段城墙。

    山包不高,爬上去不费力气,一炷香时间登了顶,山头有一块空地,支起六顶帐篷,一圈篝火边围坐着秦无伤诸人。

    见过秦无伤,常余将在王府中的事情又对他讲述一遍。

    秦无伤拧着眉毛不说话,也不知道是为靖王战败发愁,还是听闻妖军之后勾起了对秦三友的仇恨。

    姜儒问常余道:“兄弟你预测的大水准么?这虽然起了云,但也不像下暴雨的样子呀?”

    常余挠了挠头:“怎么说呢,其实我也希望不准,不准的话大不了我自己脸面难堪,但少了百姓受苦,可万一是真,咱们都上来一定没危险的!”

    怀璧也问:“这到底要下多大雨才能把城淹了?钟玄有一年也淹过,不过也就是齐腰深的积水,没什么危险吧!”

    秦簪接过怀璧话来:“你光知道遴甄坊齐腰,北城靠近逍遥池的地方淹死不少人呢!越是有湖泊的地方地势越低!”

    “啊,那我们底下这个海子岂不是也很危险?”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常余累了一天,连珠价地打瞌睡,衣袖忽而给人轻轻一揪,回头看,是竹声。

    小姑娘侧着脸也不看常余,只招了招手,唤常余到一边说话。秦簪看在眼里,却没有干预。

    常余跟着竹声走到帐篷后边,嬉皮笑脸道:“妹子找我啊?”

    竹声不搭理他,只掏出一封信笺塞在常余手中。

    “谁给我写的?”

    “常晏天姐姐送来的!”言罢转身回篝火边了。

    常余看着妹子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接着撕开信封。

    第一眼是落款,毫无疑问,是王因然。信很短,却看得常余脸红脖子粗。

    “五月卅约定可记得邪?出口之诺贱若粪土邪?我已等你半月有余,若还是个男人,今夜丑正到上下海北岸柳坞相见!”

    常余抓耳挠腮,想不出用什么借口深夜私会王因然,却又恬不下脸来“不是个男人”,正在烦恼,身后秦簪走了过来。

    秦簪看到竹声拉着脸回到篝火边,怕是又和常余不对付,急忙来看。“你怎么了?”

    常余手中正攥着王因然的信,若给秦簪看见那还得了,急忙往袖中一塞,顺手掏出手帕,装模做样地擦汗。

    “你很热么?”秦簪看看天,昨夜还是星空万里,今晚已是乌云密布。

    “好闷呀,要下雨!”常余拿着手帕扇风,给秦簪一吓,真出了一身冷汗。

    “竹声怎么了?我看她不太开心!”

    “她呀!”常余一时找不到借口,索性把秦簪手拉了起来,“嗨,不说了,还能为啥事生气?”

    秦簪抽回手认真地问:“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常余苦笑:“我怎么想的不早在岛上就对你讲过了么,竹声是我们的妹妹,仅此而已!”

    秦簪蓦然涌起一股愧疚:“那样对她会不会……太不公平了?”

    常余假装严肃:“我不管那么多,我只管对你好!”

    秦簪拍了常余一下,心中却无比欢喜。“既然没什么大事,那就赶紧休息吧,累了一天了,后半夜还要值宿!”

    常余哼哼唧唧:“是好累呀,要是有好心人给捶捶背捏捏肩那就好了!”

    得来的是一记重捶,以及一句“想得美”。

    心里有事,辗转反侧睡不着,不到午夜就爬起身来,替换下姜儒进帐睡觉,他守着篝火合计。

    不去见王因然,太也难堪,说不去的话塞回嘴里多恶心!

    去见王因然,万一给秦簪知道了可怎么的了?

    还要守夜,也真是的,都进了靖王的地盘了,哪儿还有刺客!

    思来想去,还是得去见一遭,反正柳坞就在山下,快去快回的话用不了半个时辰,丑时正是大家睡熟的时候,即便有人醒来看不到我,我谎称出恭就是了。

    筹划已定,向六个帐篷挨个打量了一遍,确定人都睡熟了,往火里填了两根新柴,蹑手蹑脚踅下山去。

    到了柳坞还不到丑时,老远已能看到一个白影,若不是提前有约,哪个看着敢上前搭腔?

    常余低头哈腰地走到王因然跟前,第一句就是“对不起”。

    王因然斜眼瞟了他一下,没好气道:“你可真行!”

    常余连连作揖:“真是路上耽搁了,不然一定能准时到!”

    “这件事暂且不提,你说说,你到底用了什么妖法把常晏天骗到手的?”

    “啥?常晏天,不是,我俩没啥关系呀!”

    王因然盯着尴尬的常余上打量下打量,像不认识一样。“你相貌平平身无长物,又无文才又无武艺,真不知见了什么鬼,这妮子迷你迷得要死!”

    常余连连摆手:“此事与我无关,我啥都没干,要硬说有事的话也是她们的事,我给吸了半身的血,我还没找人算账呢!”

    王因然突然一笑:“好了,不调侃你了,常晏天的事是她自己的事,她爱怎么着就怎么着,抢了你我也不会管!”

    “抢?”常余瞪个大眼珠,“你们百越流行女抢男婚?”

    “有何不可?”

    “算了算了,我还是少见她为妙!”

    “其实丛载天对你印象也不错呢!”

    “啥?”

    看着常余的窘样,王因然笑得前仰后合,半天才抚胸顺气。“哎呦呦,说好了不调侃你的,真是控制不住,这也算是你爽约的补偿吧!”

    常余苦笑。

    王因然道:“朱珠要拉我明天见你呢!”

    “果然是你!她应该不知道我们俩的……合作关系吧?”

    “不知道,正是因为她不知道,所以你要和我演一出‘他乡遇故知’的戏。”

    “为什么?”

    “因为她是接近高犁文的另一条线索!”

    在王因然身边听到高犁文这个名字,常余胸中无端升起一团怨气。“由我引见不就可以了么,还牵扯她进来做什么?”

    “瞧把你急的,我又不会害你的好同桌,只是借力一下而已,两条路总比一条路顺畅吧!”

    “好吧,就听你的,不过现在高犁文人在乾京,你有什么筹划?”

    “等他回来自投罗网吧!”

    “需要我做什么?”

    “到时会和你联系!”

    常余有点不愿意了:“那你大半夜的叫我下山干什么?”

    “下山?”王因然瞅了瞅海子边上的山包,“你住山上?”

    常余点了点头,并将自己预测的水灾与上山避水的方法告诉了王因然。

    王因然正色道:“你的本事我是知道的,既然你说将有水灾,那我也得上山避上一避!”

    常余连忙摆手:“上山可以,你可千万别带着二重天去找我!”

    “怎么着,怕河东狮吼?”

    常余脸一红,扭转话题:“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大半夜把我叫下来!”

    王因然灿然微笑:“想你了,见见你不行么?”

第三六二章 寂磬遭洪灾

    朱珠在樾阳侯府设宴款待两名司天监同窗好友,两名“他乡重逢”的同窗好一场双簧表演,引得朱珠落了两滴欢喜泪。

    宴毕,朱珠留王因然在自家说话,送常余到门外。

    天空低沉沉压着浓云,北风卷着细沙尘呜呜咽咽地刮着,一派肃杀景象,丝毫没有盛夏的样子。

    常余再次叮嘱:“你家府邸占地较高,虽说用不上太担心,但也要留神,万一水淹上来,赶紧上房!”

    “你放心吧,水就淹到东山头也淹不到我家,你先回吧,等我爹爹回来,再请你吃酒!”

    常余辞别朱珠,顺着大道向靖王府走,两边路上看,百姓依旧自顾营生,丝毫没有面临灾难的紧迫。

    碰上一个卖货郎,常余拉住询问:“这位大哥可接到了官府关于水灾的通知?”

    卖货郎白眼睛一翻:“好好的靖王府怎么做起风水先生的生意了,他也不打听打听,寂磬城五百年来哪里遭过水灾,旱灾倒是年年有!”

    再询问一个酒馆小二。

    小二摇摇头:“听是听说了,但没见啥动静,没人当真!”

    又问了卖豆腐的老奶奶、卖木莲花的大姐、赶牛车的大爷,无一不是回答“没事”。

    常余心里着急,赶到王府,王妃却不在,荣沐涛说是安顿葳菱道长去了。

    葳菱道长听着有些耳熟,但常余没想起来在哪儿听过,又敦促荣沐涛尽可能想办法减少水灾危害,荣沐涛应下,叫常余回去休息。

    这天等到傍晚也没见一滴雨,常余站在山头巴巴地望着天,不用别人质疑,他自己先怀疑起自己的推算了。

    阴天天黑得早,刮了一天的沙尘风叫大家没什么聊天的兴头,早早地钻到了帐篷当中。

    常余和姜儒挤在一顶帐篷,姜儒最终忍不住,还是把大家最想问的问题问了出来。“今天真有水灾?”

    常余咬了咬嘴唇:“按理说大凶是在昨天,要有水灾的话应该来了,你看这云压得,指不定会有多大暴雨呢!”

    “这云都挂一天了也不见下,即便下下来,一时半会也不至于淹了城吧?”

    “但愿是我勘错了吧,这样最好!”

    没一阵姜儒打起了轻呼,常余实在睡不着,听着帐外松一阵紧一阵的沙尘风不住发愁。

    常余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我是听到雷声了么?

    他把头探出帐外,看着天,静静等了一会。看来是错觉,没有雷声!

    刚躺下,贴着枕头的耳朵又传来隐隐的雷鸣,常余干脆附耳贴地,这次听得比较真切了,是雷声!

    可是雷声为什么在地下而不在天上?

    一定是战马骑兵,看来靖王回来了。常余自作聪明。

    起初雷声只能在地面听到,可渐渐的,雷声越来越响,竖着耳朵已能听到,同时地面传来微弱的震动,常余感觉有异,爬出帐篷,站在没有树的地方向城内眺望。

    城内灯火稀疏,远不如钟玄的夜景,不过看上去安泰祥和,没什么异常。

    正在出神,靠近山包的东城门楼突然喧闹了起来,一片火把慌乱地搅动起来,隐隐能听到喊叫的声音。

    “当当当当当!”

    从东城门响起一连串短促紧急的锣声,巡夜兵卒并打更人听着锣声,立刻传递警报,一时间,满城锣声梆子声大作,无数火把冲上了各条主街。

    秦无伤从帐篷里钻了出来:“出事了?”

    还未等常余回答,夜空倏然闪亮,照得满城惨白,云中游过一条电龙,身后紧跟着一声碎裂肝胆的巨响。

    雷暴声中,众人脚下的山包微微一震,慌得所有人都冲出了帐篷。

    “怎么了,地震了?”秦簪慌张问道。

    姜儒眼尖,将手一指东门内:“看那儿!”

    原本东门内聚集着一大片火把,忽然间,一股黑暗吞没了火星,沿着火线一口一口将光明吃掉。

    “怎么回事?”秦无伤惊问。

    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半空又是一条霹雳,惨白光照下,可以看到自东城门喷进汹涌的洪水,正巧洪峰撞到一座民宅,顷刻间,砖石结构的房子被洪峰卷得没了踪影。

    众人齐刷刷望向常余。

    一颗鹌鹑蛋大小的雨滴打疼了常余的脸,几乎就在同时,暴雨如注而下。大家谁也不肯躲进帐篷,就这么冒着雨感受着大自然的怒吼。

    雷鸣?怒涛?

    已分不清这恐怖的声音是由何而起,暴雨的声响更增加了毁天灭地的效应。常余用手遮住打向眼睛的雨点,死死盯着东城门。

    东城门涌进的洪水已经将靠近城门的民居悉数冲垮,洪流裹挟着残木与瓦砾吞噬着仓皇逃命的百姓。

    城头上扑起来一丈多高的浪花,也不知外边的洪峰到底有多恐怖,兵卒早没了影子,也不知是躲了起来还是给大水冲走了。

    忽然,门楼向一边歪了下去,紧接着,城门塌了一边。

    已经不再牢固的城门最后护佑了寂磬城一刻时间,随后在一声闷响中轰然倒塌。

    洪水终于寻着了突破口,顺着决口狂泻入城,在鬼神之力前,城墙显得像沙堆似的格外松散,缺口一点一点被冲大,洪流越灌越凶。

    土腥味已被鱼腥味盖住,呼啸的风裹挟着盐臭,弥漫在整个寂磬城中。

    “怎么是海水的味道?”秦簪大惑不解。

    谁都没有留意秦簪的疑惑,因为眼睛全被洪水牢牢吸引过去。

    洪水已经漫到山包脚下,洪峰一头撞上山脚,溅起四散的水花,巨大的力量更将准备逃上山的几个活人抛上了半空。

    洪水席卷整个东城,最终灌入上海。上海水位猛涨,大水漫过长坞,又灌进下海里。

    洪水仍不见退,上下海水位越涨越高,最终从下海西南溢了出去,一路漫灌南城,若非南城守卫及时开城门泄洪,怕是那里也要给冲毁了。

    正所谓福不双至、祸不单行!

    洪水虽然自南门泻去,但暴雨丝毫不肯停歇,鹿猩山南坡涌下大量雨水,又形成另一个洪峰,直向北门冲击。

    石周龙不得不下令开北门引洪。

    鹿猩山冲下来的洪峰虽没有东门的洪峰凶猛,但它“后援”充足,水位越涨越高,顺着低洼的北段城墙涌到了东门,双洪汇流,一发儿将半个北城半个南城整个东城淹了个透彻。

    暴雨下了一整夜,城内百姓死伤无数,东城附近及时逃出家的百姓全都挤上了小山包,人推人人挤人哭喊怒骂乱成了一锅粥。

    天蒙蒙亮,雨势转小,常余同秦簪告别,准备前往王府协助泻洪。

    秦簪拉住常余不放:“你不要命啦,这么大的水你怎么去王府?”

    常余早已成竹在胸:“城墙只有东门坏了,我兜个大圈子到西门下城,西城地势高,那边应该没事!”

    “人家给你上城么?”

    常余亮了亮荣沐涛给他的王府通行牌。

    秦簪还是不放心:“那我和你一块去,好歹有个照应!”

    常余哪舍得叫心上人涉嫌,却又不能明说,圆滑道:“秦伯伯他们需要你照顾,你留下比跟我走贡献大,放心,我胆小的很,不会上危险地方的!”

    常余挤开人群,走向山脊筑城之处,这里有敌台可以上城。

    守关兵士大部分下山救灾去了,只留下两个大兵瞭望,常余出示了王府通行牌,大兵放行,常余登城。

    也是好奇心作祟,常余想先往北走走,看看城门坍塌处溃成什么样子了,走出不远,迎面碰上了一彪人。

    那伙人也看见了常余,快速地交流一番,三个人继续向前走,剩下六个人留在原地不动。

    因为雨太大,待近了常余才认出来,为首正是一身蓑衣的王因然,身后一左一右是丛载天与常晏天。

    王因然劈头问道:“你怎么上城来了?不要命啦!”

    常余也是一样的疑问:“你怎么也上城来了?”

    王因然答道:“不是你叫我到高处避这水灾么?”

    “那你也别上城墙来呀,多危险啊,东门已经冲垮了呀!”

    王因然还是埋怨的口气:“是你不叫我们和你见面的呀,我只能上城了!”

    常余不想多辩驳:“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们赶紧下城吧,这里也不安全!”

    城下就是浑浊翻涌的洪水,谁也说不准城墙会不会给泡塌。

    王因然接着问:“你上来又是做什么?”

    常余道:“我要走城墙去王府帮忙。”

    “帮什么忙?”

    “泻洪啊!”

    “这个你也会?”

    “略懂一点,希望能派上用场!”

    “那你干嘛往北走?前面东门塌掉了呀!”

    常余挠了挠头,尴尬一笑:“我想看看的!”

    常晏天突然说话了:“看什么看,赶紧回头,前面多危险你不知道呀!”

    王因然冲着常余努了努嘴,贼笑。

    丛载天关切道:“可需要我们帮忙?”

    常余摆了摆手。

    王因然却道:“丛师姐常师姐,你们两个就辛苦一下,陪常公子走这一趟,若有什么需要咱们帮忙的,尽管回来说!”

    常余还要推辞,丛载天常晏天两个一左一右架起来他,向南疾行。

    常余三人走后,王因然回到四重天并尹菩轩、紫苑身边。

    尹菩轩给大水吓得脸色发白,好在还能站稳,紫苑和雨萝则有些腿软,相互搀扶着歪歪扭扭。

    尹菩轩问王因然:“是常余?”

    “是他!”

    “有他在,咱们的事情就更好办一些了,”

    “是,我已叫丛载天常晏天缠住他了。”

    尹菩轩点点头:“她俩个配他,这小子倒不吃亏!”

第三六三章 引洪

    常余并二重天沿着城墙疾走。

    城墙上本应有的巡逻队已被调下城救灾,只在每个敌台留守几个兵卒。有王府通行牌畅通无阻,很快便到了南城墙。

    从南端城墙往下看,城内自东门至南门,整个东南城一片水乡泽国,被灾的百姓趟着齐腰深的水,从家里往外捯饬值钱物件,一队队官兵一排排筏子忙着在阴沟井眼处寻找生还者。

    掉头放眼城外,自南门涌出的洪水和沿东山冲来的洪流合成一股,将城南万顷良田淹了个透,洪流浩浩汤汤向西涌去,至于往哪里去,雨中根本瞧不真切。

    过南门再向西跑了一阵,西南城区地势较高,受灾较轻,没有大面积积水,常余瞅准一座敌楼下到地上,走出不远,拦住一个军官,亮牌要来三匹马,三人上马疾驰,不一刻到了靖王府前。

    王府前已经乱成一锅粥,出出进进的传令兵相互碰撞推搡,一个个都淋得落汤鸡一般,却都是满面急色。

    常余三个沥着浑身水像泥鳅一样挤进王府,到议事厅,见游云、荣沐涛并一众官员正被一堆灾情裹在一个小圈中。

    “报——城北七十间民宅倒塌!”

    “报——东城下水口管涌倒灌!”

    “报——城外刘家庄水没屋顶!”

    ……

    一个魁梧的武官瞅着常余,略微怔了一下,随即问道:“你是何人,进府何事?可是有什么灾情上报?”

    常余高声回答:“小人常余,拜见王妃!”

    武官理也不理,吩咐身后护卫:“叉出去,怎么叫无关人等混进王府的,都干什么吃的!”

    四名护卫显然也很焦躁,二话不说,上来就推常余。

    二重天哪里能叫护卫碰着常余,“噗通”“哎呦”四声,护卫纷纷倒地,满厅忙人登时没了声响,全将视线甩了过来。

    那武官大怒:“大胆贼人,竟敢武闯王府,来人呐,立刻给我拿下!”

    游云高声喝止:“不得无礼!”

    众人退下,游云先将救灾事务暂托荣沐涛,引着常余三人拐到后厅。

    “你还好吧?这时来有什么事情么?”

    “小人一切安好,此来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游云揉了揉发红的眼睛:“暂时有官兵并民勇救灾,不用你涉险了。”言罢重重叹了一口气。

    “王妃这是……”

    “悔不该轻视你的预测,不然也不至于死这么多人!”

    常余安慰道:“这怎么能怪王妃呢,便是我自己,在灾难未来之前也曾质疑,如今水灾既已成事实,该当筹措解救之法。”

    游云眼睛一亮:“常公子可有妙法?”

    常余谨慎说道:“我尽力试试看,但不敢保证能不能管用!”

    舆图室,刚才那武官陪着常余,由文书官找出寂磬城的山水形势图,一大张铺展在长桌上,常余仔细研看。

    常余着重寻找寂磬东郊并北郊的河道、高地与洼地,努力寻找着疏导洪流的途径。

    看了半天,三四套方案全都推翻了,没有一条途径可以直接将洪流引走。

    常余揉揉干涩的眼睛,问文书官道:“可还有画幅更大的舆图么?”

    文书官道:“有是有,但其上没有眼前这份详细,仅能看到现有河道,高低地势却看不出来!”

    常余似是自言自语:“寂磬城近郊没有捷径引流,如果外围有的话也是好办法,可惜没有详细舆图!”

    那武官听了去,问道:“非要舆图不可么?”

    “没有舆图可办不了,难不成爬到鹿猩山上俯瞰么?这大雨天能见度也不行呀!”

    武官再问:“你就是要看地势的高低长短呗?”

    常余点了点头。

    武官道:“那你跟我去看一样东西,比这舆图可好多了!”

    武官引着常余三人出了舆图室,拐弯抹角到了一套院子。别看外边忙得火急火燎的,这里却一派森严景象,卫兵一丝不苟地冒雨站岗。

    “通行牌!”

    武官递给卫兵两枚绿锈斑斑的铜牌,卫兵验过后放进武官和常余。

    二重天想跟进来,却被卫兵拦住。“通行牌!”

    武官对常余道:“请这二位侠女在外稍候吧?”

    常余冲着二重天点了点头,常晏天虽不大愿意,但还是听从了丛载天的吩咐。

    武官引着常余进入正中大厅,厅内无桌无椅,中央摆着一方长宽七尺的宽大木桌,桌面上高低不平、褐绿不均,乃是一方尚未完工的河北沙盘。

    常余兴奋道:“早有这好东西,干嘛不带我来,这沙盘准么?”

    武官走向厅左,向他招了招手。

    里边放着小一号的一张方桌,桌面上也是沙盘,仔细看,是寂磬城城郊沙盘。

    沙盘左上方突起的一片自然是鹿猩山,一方城郭修在中央,城右一高一矮两块突起,四周阡陌纵横、丘陵散布,真真一个缩小了的世界。

    常余已顾不上和武官说话,只顾着在沙盘上寻找引水途径。

    天刚擦黑,最合适的方案设计出来,武官忙请游云、荣沐涛并分管水利、土石、农田等官员到沙盘室。

    常余手指沙盘,为众人解说。

    手指先向城东北乾京方向一指:“据情报显示,第一次洪峰是从这个方向冲来的,不过现在水势已经趋缓。”

    手指再指向鹿猩山麓:“这是第二次洪峰来的方向,主要是积聚雨水,因为雨尚未停止,此处洪流有加大的趋势!”

    手指将寂磬城一圈:“寂磬内西高东低,但郊外却是南高北低。”

    手指指向山与城之间一处高地:“关键在这里,是它挡住山上下来的洪水流向西边低地,如果将这个节点解决,可将北路洪水引开。”

    水利官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你这计策前提是要将水堵向西边,可现实是,我们没有足够人手冒着洪流逆行到这里,即便能到,又用什么堵呢,土石木料都要到鹿猩山去运,鹿猩山一时半会上不去呀!”

    常余挠了挠头,暂时没了办法。

    游云道:“北边的水暂时不讲,先说说东边的水怎么办?”

    常余一指东郊:“这里有两个方案,第一,自东山北引水向南,过城南汇入定永渠;第二,自嘎子村引水向西,汇入刚才的方案。”

    司农官道:“城南百顷良田是全城军民的指望,若叫洪水从那里走,今年的收成可就全毁了!”

    司空官道:“嘎子村南高北低,是比较适合引流,但是还是那句话,咱们手上一没人二没材料,大家都在救城里的灾,分不出人手去嘎子村呀!”

    游云沉默片刻,先问带常余那武官:“向将军,库藏**还有多少?”

    向兵也是因在汤泉大道上护主有功,伤愈之后被拔擢,接替了荣沐涛王府护卫长的职责。

    向兵眼睛一亮:“王妃的意思是炸开柳埠?”

    游云望向司空官:“可行否?”

    司空官也是一振:“如果能够成功引爆的话,只需将柳埠北炸开一个缺口,再用炸开的土石向低处回填,应该可以办到!”

    “那嘎子村那边呢?”

    “那边淹得最厉害,陆路暂时不通,也不知道是哪处海堤决口,那边不堵上,只要上潮,水还是会淹过来!”

    “尽力去导吧,在全城悬赏懂潮汐之人,趁落潮时抓紧筑堤,争取将东边的洪水引到柳埠去!”

    ------

    也不知道是淋了雨的原因,还是炮眼选位不当,第一次爆破,只将柳埠北角的一小块岩石崩掉,完全没有预期效果。

    第二天再次选址,再次钻炮眼,忙活了大半天,一声炮响,又只有一小块岩石崩塌。

    监工的向兵拉来司空官询问情况,司空官说爆破手只敢放这么大量,再大的量就没把握了。

    向兵正在焦急,常余咳嗽了一声。“可以叫我试试!”

    常晏天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会爆破了?”

    丛载天也在阻止:“**不同于一般物件,不懂之人切不可轻动!”

    常余胸有成竹地笑了笑:“你们放心,有专业爆破手在,我肯定不碰**,我只管告诉他在哪里选址,打多深的洞。”

    向兵满脸疑惑问道:“你们观天象的真的会搞爆破?”

    常余玩笑道:“不信的话,我可以给向将军立军令状呀,柳埠不倒,常某提头来见。”

    眼瞅着雨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再不抓紧,整个寂磬都要泡水里了,且把死马当做活马医吧!

    常余这两天没干别的,围着柳埠上下左右查看地脉山形,随身带着小镐小铲探查土石质地,心中已有了筹划。

    常晏天还不放心:“你真的可以?”

    丛载天倒对他有了一些信心,对师妹道:“那峡谷里你我是亲眼见过的,常公子会奇门法术!”

    常余赶紧订正:“那是《紫仪十方论》,我用的是《木石荣枯》篇里的办法,一会你俩要好好帮我看着爆破手,他要是少一钱药浅半寸,你们别客气,当场活动活动拳脚!”

    玩笑归玩笑,爆破手巴不得有个高手指点,言听计从不要太谦虚。

    忙了小半天,外加第三天一上午,增量的**终于布好。

    常余请众人远离柳埠一里地,传令点火。

    旗手打出旗语,留守柳埠的十名点火卒统一点燃引信,转身就跑。

    长长的引信在芦篷的遮挡下避开雨水,飞快地蛇行燃烧上去。

    几乎同时,十眼炮成功爆炸。

    地面传来微弱的震动,柳埠北头依旧安然无恙。

    就在众人将疑惑并失望的目光甩向常余身上时,地面突然穿来一记大的震动。

    雷鸣声中,柳埠北岩轰然倒塌,砸起漫天水雾。

第三六四章 预谋靖王

    柳埠成功爆破,第一时间,已有部分山上下来的洪流分到了西边。

    部队民夫齐上阵,挑石担土,将被炸开的缺口的东南部渐渐堵上,流向寂磬城的山洪越来越少。

    与此同时,沽淐港抢修海堤也初见成效,涌进平原的海水量遽减,寂磬城东部洪水水位已不见增加。

    靖王已从乾京打通了双城间的通信,并派白旗鞍率先回防寂磬。

    嘎子村整个被水淹没了,因此也不用顾忌太多,只管着按照计划在东西向填土。

    随着堤坝渐渐抬高,海洪被引导着向西流去,最终与山洪在柳埠北会合,一发向更西的鹿猩山壁撞去,再折而向南,涌进咽罗河。

    常余立了大功,被风风光光送回寂磬,因为城内积水还未退尽,一切以救灾为重,游云叫常余先休息几日,等灾情平复,便要在王府设宴赐赏。

    常余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辞别了二重天,回到西城高处的客栈,见着秦簪父女,简要说了一下治水情况,吃了碗热面条,倒头就睡。

    睡得迷迷糊糊,感觉有人拍他额头,睁眼一看,常晏天漂亮的脸蛋正悬在自己视线上方。

    常余乍醒还在迷瞪,嘴里也不知道想要问什么,常晏天一手食指竖在自己嘴前,另一手柔滑的指尖已经按住了常余的嘴唇。

    常余但觉一股沁香直透重楼,嘴巴上柔糯糯好不舒服,心神飘飘荡快要飞离躯壳了。

    正在发痴,丛载天俯到枕边,附耳轻语道:“因然要见你,别出声,跟我们走一趟。”

    常余觉还没醒彻底,给二重天架着,腾云驾雾一般向西跑去,一翻上墙,一翻出城,径向城外泻洪道奔去。

    此时淫雨已注,但鹿猩山仍不断地往平原上吹风,小风凉飕飕的,吹在身上忍不住起鸡皮疙瘩,丝毫不像是盛夏天里应有的温度。

    激流还未见到,先听到了沉沉的涛声,涛声还未听真切,先是一股水腥味钻到鼻孔中。

    前边洪涛滚滚,一半是出自常余的功劳,岸边巨石嶙峋,也不知是古来已有,还是给催天毁地的洪水从山上冲下来的。

    一处大岩石上站着三人,离近了看,白衣者是王因然,身边一位中年女性不识得,另一个中年女性瞧着有些眼熟。

    常余有些起床气:“你半夜三更把我叫醒,又叫到这鬼地方来,想干什么呀?”

    王因然白了常余一眼,不屑道:“你受那厮的小恩小惠才不到一年,便已经养成公子哥的娇惯脾性了?”

    常余回怼道:“我忙活了这好些天,好不容易捞着个好觉睡,你每天吃饱喝足的却来说我?”

    王因然气呼呼道:“你怎么知道我吃饱喝足没事做的,就你会治水,就你会解救黎民百姓是吧?”

    一旁玄空天郁玛夔低声喝止:“都少说两句,先办正事,要吵架回去找没人地方吵去!”

    常余看着郁玛夔的凶相不敢再废话了,不过好奇心难掩。“这二位是?”

    王因然介绍:“这是我大师姐夔姑,这是我二师姐善姑!”

    常余猛然想了起来:“对对对,善姑,就是你……在……在那个谷里放了我和王因然。哎,你们本来就是一伙的!”

    沉善天白了常余一眼,没说话。

    王因然道:“夜里喊你来,是叫你看一样东西的。”

    “什么东西?”

    王因然朝岩石下边一指。

    接着薄云投下来微弱的月光,常余看到石头底下有一坨白花花的物件,被卡在石缝中,边上较缓的水流冲不动它。

    定睛观瞧,像个死人,又像有匹马。“骑兵的尸体?”

    王因然摇了摇头:“你再仔细看看。”

    常余干脆趴到石头上,把头低下去仔细打量,未久,吓得一骨碌爬起身来。

    “人马?”

    “是英招!”

    “真的是英招!”常余大惊失色。

    王因然问道:“这两天你在王府办事,有没有听到关于高犁文兵败何人的消息?”

    常余摇摇头:“我虽然参办泻洪事务,但军事机密我根本没权利知道,仅能接触到一些皮毛,不过就是‘转进乾京’‘驻城坚守’一类的大面上的消息。”

    王因然看了看沉善天,后者开口。“自洪灾开始之后,我一直在城外关注,被大水冲下来的英招,已经不止一只了!”

    常余急问:“那有多少只?”

    “至少五百!”

    “五百!”常余给了沉善天两只特大号眼睛。

    王因然道:“这只是冲到寂磬周边的,据逃难来的百姓说,英招妖军至少有十万!”

    “十万!”常余把特大号眼睛转送给了王因然。

    夔姑道:“道听途说,做不得准,不过有一条怕是肯定了。”

    “什么?”

    “高犁文那厮是败给了这妖物!”

    王因然冷笑一声:“连上钟玄,这是第二次了,看来他命中犯煞星,我们得抓紧了,别叫一个不小心,仇人先给妖物干掉了!”

    犯煞星?

    常余在脑中搜索观星时对靖王的预测。

    “亢龙有悔”“明枪暗箭”“滔天巨浪”“百折千回”。

    待想起卦里“滔天巨浪”之时,眼前滚滚浊流映目,耳中隆隆水声震耳,吓得他一激灵。

    常晏天时刻关注着常余,见他一哆嗦,急忙询问:“你怎么了?”

    常余有气无力说道:“我好像……很早就测到了他会有这一水劫。”

    王因然丝毫不意外:“以你的本事,这不是小菜一碟么,今晚叫你来真正目的,是要你观天测运,看看我们什么时候下手最好!”

    常余胸口好似有两股气拧在一起,一股浊气应和着王因然的话,觉得非将靖王置于死地不可,而另一股清气却捉摸不透,似乎隐隐预示着靖王不能死。两股气在膻中龙虎相争,搅得常余好不难受。

    “喂,你怎么了?真是不舒服么?”

    待听到声音,常余意识到王因然正在对自己说话。他摇了摇头,扯谎道:“没什么,可能是觉没睡够吧。”

    “你最快什么时候能出结果?”

    常余看了看天:“那也得等这云散尽了呀!”

    王因然稳了稳燥气,道:“你这边尽管着和王府保持联络,没事多去走动,我这边计划已定,现在还不能告诉你,需要你的时候自然会通知你。”

    常余有些萎缩:“真的要……开始了么?”

    王因然眼神一凛,放射出凌厉的威势。“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可是答应过要助我复仇的!”

    常余被她盯得矮了半截,胸口那股清气暂时被压制了下去。“好好好,就按你说的办。”

    王因然神色转缓:“事成之后别无相报,就把丛载天和常晏天送给你,你想拿她们当护卫就当护卫,相当侍女就当侍女,想一起娶了我就去讨杯喜酒,总之不让你吃了亏!”

    “使不得!使不得!”常余摆手摆得手腕都要断了。

    丛载天沉着脸没有说话,看不出是对王因然不满意还是对常余不满意。

    常晏天火爆子脾气窜上来了:“怎么,可是瞧不起我姐妹二人?是我们俩比不上你那秦簪竹声?”

    常余转向常晏天鞠躬哈腰地解释,常晏天完全不听他话。

    “自打在那峡谷中我便和你说过了,百越女子一心如一,我既把心掏给了你,你若是不要,我就自己剜她出来去喂狗!”

    好个烈女子,这是要出人命呀!

    常余左右为难,一边是心爱的又得罪不起的秦簪,一边是要死死活活的常晏天,哪边掂量不好都要出问题。从前还不觉得,真个花开两枝不是什么省心事,况且,后边还候着一个伤心委屈的竹声,另有一个捉摸不透的丛载天。

    常余焦头烂额,没办法,火烧眉毛先顾眼前,他拿出了在司天监老师们身上学到的特有的技能——和稀泥,好歹先把常晏天稳住。

    “你别死死活活的,我啥也没说不是,这样吧,因然大事在身,你我都当以大事为重,待成功之后,咱们再说这事行不?”

    常晏天还是不肯。

    郁玛夔看这样闹下去不是个事,发话道:“秋儿当以大事为重,事成后自有茵儿和一众师姐为你做主!”

    她又看向丛载天。

    丛载天低下头来:“但听师姐安排!”

    这一折腾,直到黎明前常余方回到客栈,好歹暂时脱离了二重天,他在客栈外徘徊,心中甜一阵苦一阵。

    齐人之福谁不想有,二重天英姿飒爽、样貌清秀,给了谁谁不愿意。

    不过自己心里先有了秦簪,竹声更是割舍不得,秦簪连竹声都融不进感情,怎能容得二重天强势地插足。

    可若真得回绝二重天,丛载天倒还好说话,常晏天那暴脾气真有可能做出傻事,回头这一笔账还不得记到自己头上?

    正在苦恼,为他解决一角烦恼又增添一丝忧愁的人出现了。

    竹声迎面碰上了常余,二人均是一惊。

    “哥哥……你……怎么起这么早?”

    这是这些天来竹声对常余说得最长的一句话。

    常余抓住机会想和竹声修复关系。“我睡得早,就起得早了,你怎么也起这么早,要出门去?”

    竹声低头不看常余:“客栈的早饭不好吃,我去早市上买些回来。”

    “真是辛苦你了!我这也没事,陪你一起去吧。”

    竹声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了,你……你再睡会去吧!”

    “走吧,哪里还睡得着!” 常余说了句违心话,硬赖着竹声同行。

    竹声无奈,只得叫常余跟在身边。

    一路走,常余有的没的找话说,竹声嗯嗯啊啊地简单回答,仍是冷冰冰的态度,回程路上,常余再憋不住,一把拉住竹声。“你还生我气呀?”

    竹声不语。

    “我那话……那不是为着哄秦簪么!”

    仍是不语。

    “我是想要娶你们两个的,等我开导好她,你耐心等一等好么?”

    竹声抬起头来,两只泪眼晶莹闪烁。

    常余以为她原谅了自己,张开怀抱想抱竹声。

    竹声一把推开常余,语带哽咽。“我已和簪姐姐说了,等大水退去,我就回鹤坂城雾岸听雪去!”

第三六五章 接靖王

    灾变后半月,在游氏双雄的全力督导下,海堤被完全堵住,海潮基本上涌不进河北了,灾情这才趋稳。

    寂磬传来好消息——导洪成功,城内积水基本清空,乾京到寂磬的官道也已清理出来,回师在即。

    虽说有一条数十丈宽的新河横在山海走廊与河北沃野之间,但靖王仍不敢掉以轻心。在钟玄,在木鳖,两次败于英招妖军,这痛叫他刻骨铭心,面上虽看不出来,但心里早已将这些妖物定为第一大敌。

    因此,他留下李力擎巡防河道,一旦新河对岸有什么情况,立刻飞马报知寂磬。

    六月卅清晨,王师出乾京,徐徐移回寂磬。

    七月初一正午,迎在嘎子村南堤上的游云已能看到中军“靖”字帅旗了。

    白旗鞍接管寂磬防务,因此由石周龙保护王妃迎接靖王,他一马当先奔到帅旗之下,滚鞍落马,拜伏于地。“石周龙未能保护好寂磬城,致使水灾泛滥,请主公责罚!”

    靖王跳下马来,亲自扶起石周龙,手往身右洪流一指,谈笑风生。“在这大水面前孤都吃了败仗,你石周龙能不吃么,你要孤给你责罚,难不成孤要先自领责罚?”

    石周龙豪爽一笑。

    左右会师。靖王拉住游云的手,眼含深情,嘴里却淡淡说道:“辛苦王妃啦!”

    游云仔细端详丈夫,比之出征木鳖前黑瘦了几分,鬓角已显花白,可知这短短半个月对一军之主是多么的煎熬,她心中怜惜丈夫,却不能在三军儿郎面前显露。

    “我有什么苦的,苦的都是将领、士卒和百姓们,再就是王爷你苦了!”

    靖王鼻子一酸,用大笑压制了下去。“先前苦不苦的无所谓,现下可不是苦尽甘来了么,你说排涝引洪的大功臣在何处,叫孤赶紧见上一面。”

    游云一笑:“这人你是认得的。”

    “哦,是谁?”

    “是他!”

    常余从队伍里疾走两步到了靖王面前,屈膝正要拜,被靖王单手扶住。“来者可是司天监常余常兄弟?”

    常余受宠若惊:“王爷折煞小人了,正是常余!”

    靖王既惊又喜:“你一个司天监见习员生,难不成到水工部偷了艺,竟能治得了水?”

    常余惭愧道:“都是王妃的谬赞,实际上小人只是动了动嘴皮子的劳,关键是王妃决断果敢,白将军调度有方,各位官员与兵卒民夫用命,这才疏导了洪流,若叫小人受这个‘功臣’,小人是万万不敢接的!”

    因为之前常余一封关于大凶示警的信,当在英招军围攻乾京之时,靖王便起了寻找常余之意,如今得来全不费工夫,他竟主动找上门来,又办了件漂亮事,靖王怎能不把他招拢在手。

    “莫再小人小人的自谦了,你谦虚,孤可不能含糊,寂磬的紫金台已经落成,正差个大天师,你是云大山的得意门生,这天师一职你可莫要推脱啊!”

    常余哪能不推脱,三辞六逊。

    游云在一旁道:“王爷也真是的,在这荒村野岭的许职谁能干脆,待回到寂磬,好好把你的大印盖在任命状上,常公子可不就受了么!”

    靖王大笑,将手一挥。“回城!”

    让过靖王与卫队,刚要上马,一个人拍了拍常余肩头。

    常余回头看,喜出望外。“大哥,我说看不到你呢,你怎么在这后边?”

    缪成喜滋滋看着常余:“兄弟清瘦了些,却高了不少,像个男子汉模样了!”

    常余挠了挠头:“大哥过奖了,要说像个男子汉,那也是跟大哥学的呀!对了,你教我的‘手里抹油脚底踩风快跑七式’我现在练得还不错,等回去给大哥演示一下,大哥给我指点指点。”

    “何须回去,现在就来!”缪成右手倏然夺向常余咽喉。

    常余左手自腹及胸,自胸外拨,一招卸掉缪成右手。

    缪成顺势起左脚扫向常余右腰。

    常余脚步移动,踏着“脚底抹油”的方位旋步逼开这一脚。

    缪成一拧腰,落左脚抬右脚,又是一扫。

    常余右手一低,手背接住来脚,顺势往手臂肩头一带,弯腰低头,左手在另一方疏导,缪成这一脚再次走空。

    “大哥,你左手怎么了?”缪成的连环踢将左袖掩着的弯钩漏了出来。

    缪成停招,将钩子探出来。“一言难尽,等回城咱兄弟俩好好聊聊。兄弟你来,我来带你见一个人。”

    缪成带常余走向身后大车,赶至近前,低声唤道:“师尊,徒儿和您提起的结拜兄弟正在此处。”

    求让挑起车帘,葳菱坐在后座慈眉善目。“走进前来叫老道瞧瞧。”

    常余走到车前,深作揖缓说话。“晚辈见过道长。”

    葳菱笑道:“你就是我那‘快跑七式’的再传弟子?”

    常余眨巴眨巴眼睛,瞅了瞅缪成。

    缪成笑着解释:“‘快跑七式’确是由我师尊所创,教你的时候未便透露。”

    常余也不知是傻还是紧张,扭头向葳菱拜了下去。“徒孙拜见师祖!”想了想辈分不大对,尬在了地上。

    葳菱、求让、缪成都给这憨态可掬的小伙子逗乐了。

    葳菱笑道:“乱了乱了,你和缪成是义结金兰的兄弟,你当叫老道一声‘伯伯’。”

    求让很喜欢常余这股实在劲,趁热打铁道:“常兄弟既然和缪成拜了把子,不如叫一声‘师父’的好!”

    若真能叫葳菱收了常余为徒,不论功夫怎样,那他今后在江湖上的地位真可谓是一步登天,谁知老道却摇了摇头。

    “师父就算了,为师已经关门,就不再开了。想学功夫尽管跟缪成学,他已得老道的真传,便叫老道能活动起来,也不比他教的东西多!”

    求让、缪成均知是杜梦已伤了师父的身和心,也就不再提这事了。

    见过葳菱和求让,缪成带着常余继续向后介绍。

    艾师和冯丈山骑马,常余客客气气喊道:“二师兄好,冯道长好。”

    双方见礼罢,缪成拉着常余走到最后一辆车,这车比其他车都大一号,竹帘遮得紧紧的。

    缪成道:“这里边的两个朋友非同寻常,兄弟做好心理准备,别给吓一跳。”

    常余大咧咧道:“你兄弟胆子没那么小,就是洪水猛兽也见过好几次了!”

    “是么?”缪成不信,伸手挑开车帘。

    映目第一眼,是一头金毛雄狮。

    常余出于本能,吓得倒退了一步。

    小鹿在小霓的**下也变得有些调皮,故意冲常余龇牙咧嘴作了个凶相。

    常余见狮子头上装着张人脸,又如此地狰狞可怖,一时间联想到人鱼、鲛人还有英招的死尸,吓得一屁股跌倒在地。

    随着“咯咯咯”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小霓从车子里跳了下来。“刚才还有人声称胆子大嘞,这怎么就坐地下啦?”

    一个皮肤微黑、样貌俊丽的俏皮小姑娘竟然从这头可怖的人狮身边跳下来,真是不可思议到无以复加,常余一时间把嘴巴张到了从来没有的宽度。

    缪成笑着搀起常余,介绍道:“这位是千山万岛海葵国公主——飒槟茉霓。”

    小霓毫不客气:“叫大嫂!”

    未等缪成阻止,常余一声“大嫂”结结实实喊了出来,声音还颇大,听得走出老远的艾师和冯丈山一阵笑。

    小霓更是乐得前仰后合,轻轻拍了拍常余肩头。“好兄弟,嫂子给你买糖糕吃!”

    缪成臊个大红脸:“别闹了,别忘了你还在受禁之中!”

    小霓冲缪成吐了个舌头,跳回车中。

    “受禁?”常余疑问。

    “一言难尽,咱们还是回城细聊。”

    小鹿凑到常余身边,吓得常余赶紧躲到缪成身后。

    缪成道:“他是小鹿,咱们的好朋友!”

    “好朋友,可他……”明明是半人半兽的妖物,怎么就成了好朋友,常余不解。

    小鹿有点不开心了:“不想……交我……朋友?”

    常余没听懂。

    缪成笑道:“和大哥在一起的人,兄弟还不放心么?”

    常余强制自己点了点头,冲着小鹿作了个揖。

    小鹿道:“坐背……就算……朋友!”

    常余还是没听大懂,问缪成:“他叫我坐他背上?”

    缪成忍着笑点了点头。

    常余小心再小心地挪到小鹿背上,手不知道往哪儿搁,也不敢抓小鹿的狮鬃,就慌乱地悬在身侧。

    小鹿道:“你是……朋友!”言罢猛地一跃,将常余抛了起来。

    常余结结实实摔了个屁墩,笑得车里车外枝叶乱颤。他坐在地上挠了挠头,跟着也傻笑。

    眼角余光忽然瞟到后面一辆车的车帘动了一下,他将视线甩过去,却没看到有人。

    常余问缪成:“这后边的车里是些什么人?”

    缪成道:“也是几个朋友,不过,他们不大愿意见人,等有机会我再向你引见吧!”

    常余又看了看后边那车,总觉得有人丛竹帘后边瞅自己,却又不敢确定,干脆不烦神了,爱看就看,自己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模样。

    小鹿上车,缪成常余上马,义兄弟两个并辔而行。

    常余突然想到一件事,问缪成:“大哥还记得兄弟司天监的同窗朱珠么?”

    “朱珠?她是谁?”

    常余一愣,再问:“你不认识她么?”

    缪成想了想,摇了摇头。

    常余道:“那就奇了,她干嘛老在我面前提你呢,该不会是看上大哥了吧?”

    未等缪成回答,后面车里小霓急了。“谁呀?是谁喜欢缪成?”

    常余突然忘了车里还坐着个“大嫂”,赶忙闭嘴。

    缪成回头搪塞:“没人,你听错了!”言罢抽了常余坐骑一鞭子,又抽了自己的一鞭子,两匹马驮着两个人赶紧逃开了“是非之地”。

第三六六章 听雷城来信

    靖王回到寂磬城,第一时间升帐议事,布置河北与谷地诸般防务,更改下一步战略。

    身为一军主帅,这是靖王的当务之急,但身为人母,游云的当务之急是去拜访葳菱师徒,请他们为女儿高荃还魂。

    游云都未回王府,直接来到分给葳菱道人师徒的小院,扣门求见。

    冯丈山开门,向游云施礼。“王妃怎么亲自到了,求让师兄和艾师师兄正要登府拜访呢。”

    “求葳菱仙长和两位师兄帮忙,怎能不登门,仙长现在方便么?”

    “出家人有什么方不方便的,王妃请进。”

    求让、艾师已听到了门口对话,出门迎了来。

    双方见礼,落座看茶。游云迫不及待问道:“王爷之前信中提到艾师道长和缪成已将巨骨舌鱼的顶珠得到了?”

    艾师点点头,从布袋中取出鱼珠交给游云。

    游云像托着一枚无价之宝一般小心翼翼,唯恐女儿还魂唯一的方法突然没了似的。

    鱼珠有普通鸡子大小,圆润通透,骨质近于玉质。且不说药用价值,光是摆在那里瞧,就不亚于上等的东珠南珠。

    游云将鱼珠小心地交还给艾师,问道:“如今君药已而取得,不知仙长可否为高荃还魂!”

    葳菱笑着摇了摇头:“老道不行喽!”

    游云心里咯噔一下。

    葳菱不紧不慢说道:“老道风吹矮蜡头,怕是不行了,不过有艾师在,一样可以为荃儿还魂。”

    游云手抚心口,老道大喘气,没来由地吓了自己一跳。再问艾师:“所有药材都已准备妥当,还需我们准备什么东西么?”

    艾师道:“药好说,针砭老道也有,关键是一样!”

    “请道长但讲无妨!”

    “还魂术乃是极精微之术,顺利的话,前后共需四个时辰,必须要极僻静之处,不得有任何人、任何声响打扰,否则惊了荃儿灵台的魂魄,那就再难聚拢了!”

    游云皱眉,一时想不出有什么极僻静的地方。

    求让出主意:“若在山里倒还好说,在城里人多事多,难免不受干扰,王妃可去城里探探,如有谁家有较深较干燥的地窖,可以用做治疗之处。”

    “事不宜迟,我这就去找。”

    游云回王府,立刻令荣沐涛全城搜索地窖。

    到了第二天,荣沐涛一共找着十三口地窖,游云和艾师跟着他一处一处看,结果十分不理想,要么是太浅,要么是太小,要么是水汲汲满脚臭泥。

    忙了一上午,没找着个像样的地窖,游云正在发愁,后门里朱珠转了进来。“王妃姐姐,听说你在满城找地窖?”

    游云见是她来,勉强笑了一下,重新陷入愁容。

    “姐姐也真是的,这事也不告诉我。”

    游云抬眼望向朱珠:“怎么,你有办法?”

    朱珠蹭到游云身边:“我和姐姐讲,姐姐可别告诉我爹是我说的哦!”

    游云眼睛一亮,点了点头。

    朱珠压低声音:“我爹樾阳侯那老儿在我家地下挖了一条地道,里边有个大窖,铺的都是青石板,底下都是干石灰,干净得很,姐姐不如去那儿看看。”

    游云喜上眉梢:“我这就找王爷,叫他请侯爷相助。”

    “你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哦,”朱珠突然羞赧了起来,拧着辫角吞吞吐吐,“那个……要是叫……他……来护卫……”

    游云一点即明,拍着胸脯保证。“妹子放心,缪成必到!”

    游云立刻起身去找靖王,一问,布防会议从昨天开到今天,现在还在商讨。

    为母之人救女心切,虽说不能把靖王从议事厅直接揪出来,但在外边等他还是很简单的。

    议事厅里,报了一整天的坏消息,终于有一个好消息了。

    好消息来自于一封信,信的来处叫靖王皱了皱眉头,信的内容又叫皱着的眉头舒展开了。

    靖王问缪成:“此信真实度有几成?”

    缪成端着信仔细分辨:“这是齐骏的手书不假,信中提到的‘凌霄刀影若惊鸿’乃是我传授他武艺当中的一句歌诀,这歌诀只有我两个知道,因此可以断定。”

    靖王点了点头,问众将:“听雷城欲与咱们结盟共抗妖军,大家说说意见?”

    窦冠奎新领了河北防务,又因在钟玄参与齐枭齐骏事件较多,因此对他印象一直不好。“末将以为,两家间隔着鹿猩山与茫茫戈壁,互援十分困难,若走山北草甸子,一者有红原城梗在中间,再者妖军来去无影,实在不好判断。”

    白旗鞍新领谷地防务,重点“照顾”红原城,看法与窦冠奎不同。“盟则有势,有听雷城在左翼牵制着红原城,高锄治势必不敢轻举妄动。”

    年轻一辈中以李力擎为翘楚,他的思虑更远了一些。“无论红原、妖军,这都是主公在重主钟玄之前必须要解决的后顾之忧,能多一分力量再好不过,实不实的先不说,叫天下先能看到诸侯归心的态势才好。”

    靖王看了看石立胥与朱镇幽,二人均无异议。再看其他将领,也是一样态度。靖王最后询问夏无名的态度。

    夏无名道:“结盟是一定要结的,不过我们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如今天下可谓三分,咱们雄踞河北,伪朝廷占据中原与江南,蠲州百越立足西南,蠲州百越和我们一样,都是打得钟玄,但是我们两家并无交集!”

    靖王明白了他的意思:“军师是要以听雷为乱子,试一试蠲州百越的态度?”

    “不假!我们与听雷城结盟的条件,是叫他南下约同蠲州百越同结靖宁大联盟,当然这是我们在家里如此说,回信仍要婉转客气一些。”

    李力擎有疑问:“万一叫蠲州百越把听雷城拉去了怎么办?”

    靖王呵呵一笑,不答李力擎,反问缪成:“你怎么看?”

    缪成回道:“齐骏与属下一路同行,可谓日久见人心,他总觉得亏欠遴甄坊,一直在找机会弥补,他又与属下有师徒之实,因此断不会被蠲州百越拉了去。”

    靖王最终拍板。

    “请军师代孤拟写回信!”

    “白旗鞍待黄名举出兵红原后立刻西上淄唐州,暂管淄**务,做好一应后勤补给,助其牵制高锄治!”

    “窦冠奎做好河北防务,一是提防妖军,二是控制水情,一样不得有误!”

    “李力擎协助谌卢贤士,一应用度必须保证,另派万俟良跖配合你锻造一支千人狼纛,届时交给谌卢贤士使用。”

    “石立胥主抓预备军训练,务必给顾锻造一批新红原骁骑来。”

    “朱镇幽主抓河北内务,粮草、金铁、药石要一应俱全。”

    “游氏双雄继续强化东海舰队,势必在海上挫败飒槟槌。”

    “石周龙领精锐南插巨原,为渡河做好一切准备。”

    “请夏军师主抓妖军之事,孤已吃了它两次亏了,便叫不回钟玄,也誓必要杀尽妖物!”

    会散了,游云第一时间堵住靖王。

    “怎么了?这风风火火的堵到议事厅来了?”靖王笑问。

    游云将给女儿寻找医疗场所的事情告诉靖王,靖王立刻上了心。

    “缪成何在?”

    缪成赶忙出来。

    “你快去前面截住樾阳侯,孤随后就到。”

    朱镇幽还没走出王府,缪成便已追了上来。“侯爷留步!”

    石立胥嘿嘿一笑:“贤婿扯岳丈来了!”

    “方山兄又来消遣我!”朱镇幽有些不大乐意。

    石立胥摆了摆手:“你们聊,老石走路!”

    缪成见礼:“请侯爷稍候,主公有事找您。”

    叫石立胥这么一调侃,朱镇幽真以为缪成是来说朱珠的事,结果说的是正事,倒叫他有些遗憾外加不满。

    “主公找我何事?”

    “缪成不知。”

    朱镇幽看了看缪成,膀阔腰圆挺正英武,真要是招了女婿也是不错的,只不过听说他还带着一个海外女孩子,两个人卿卿我我的,这事可得说明白,朱家的女儿可不能和别人分享一个男人。

    正在胡思乱想,靖王疾步赶来。“侯爷请了,孤有一事相求。”

    朱镇幽连忙行礼:“主公有何事尽管吩咐我就是了,恁的客气作甚!”

    “实不相瞒,是为着一件着急的私事。”

    “主公请讲。”

    靖王将高荃还魂需要静室的原因告诉朱镇幽。

    朱镇幽大惊:“主公是怎么知道我府里有暗道的?”

    靖王受了游云的托,不能卖了朱珠,便扯谎道:“说来惭愧,之前你我二人不是两军对阵么。”

    朱镇幽尴尬地笑了笑:“夏军师好手段呀!”

    “此一时彼一时嘛,如今咱们是自家人了,等事成之后,孤在王府设家宴,向侯爷致谢并致歉如何?”

    朱镇幽心思一转,趁热打铁:“还魂乃是一等一的大事,陋室必当全力配合,不过属下有小小一个请求。”

    “侯爷请讲。”

    朱镇幽扫了一眼缪成,道:“小女青睐缪成多时,想请王爷做主,玉成了此事!”

    一句话惊了两个人。靖王为的是自家女儿而惊。缪成则是为了自己、小霓与高荃而惊。

第三六七章 高荃还魂

    寂磬樾阳侯府。

    密道开启,朱镇幽当先跳下,顺着台阶下行三十步,进入密室。

    就着火光,可见密室长十步,宽六步,阶梯入口在南头,北头有一扇石门,连通着逃生密道,室内空无一物,但是十分干燥,没有半分霉味。

    艾师点了点头,赞道:“朱侯爷修这密室之时可是费了不少生熟石灰吧?”

    朱镇幽微微点了点头:“怎么样,此处可以么?”

    艾师先抵出话去,叫外边敲锣,接着叫缪成将入口的石门关上。

    随着石门关闭,外边的锣声从响到小,最终消失。

    “隔音效果很好,再有就是通风怎么弄?”

    朱镇幽将密道那侧石门打开,一股凉风吹了进来。

    “出口在一里外,那边我会叫人守好。”

    艾师点了点头,对缪成道:“事不宜迟,立刻准备。”

    准备工作无疑是搬床抬桌担水送药,不过为了清净,全部由缪成和冯丈山来完成。

    朱珠躲在密道出口假山旁的花盆后,看着缪成进进出出地忙活,心里好不欢喜。

    朱镇幽已经告诉她,靖王许了她和缪成的婚事,小姑娘在父亲面前羞得不成样子,却偷偷在第一时间跑来看未婚夫。

    有好几次按捺不住冲动,想跑出去和缪成说上句话,可理智却将她牢牢按在花叶之下,父亲的话萦绕在耳:

    密室内要重要的事,一定不能打扰。

    缪成忙里忙外,哪里知道花丛后边躲着个她,一应用度准备齐全,艾师已熬上了药,叫缪成和冯丈山去“请”高荃来。

    高荃已在父母的看护下坐在旁边的屋子里,缪成求见,靖王唤了进来。

    “都准备好了么?”靖王有些激动,又有些紧张。

    “回主公,一切准备妥当,请荃儿随我下去吧!”

    做母亲的更不放心:“要不要我下去看看,万一……”

    靖王轻轻拍了拍妻子的手:“艾师道长说了,还魂乃是启阴复阳之事,你就别下去了,叫他们两个火力旺的后生守在里边,放心吧,有艾师道长在,即便还不了魂,那我们养……”

    游云赶紧堵住靖王的嘴:“别瞎说,有艾师道长在,又有鱼珠,高荃一定能回来的!”

    游云起身,怜惜地望着大女儿:“荃儿,来,起身。”

    高荃两眼空洞,她暂时没有自己的思维,但是能按照指令行事,她慢慢站了起来。

    “缪成你过来!”

    缪成赶忙走到近前。

    游云将高荃的手轻轻搭在缪成臂弯中:“跟着他走,一会你就会到妈妈身边了,不怕!”

    高荃微微颤动了一下,但还是听话地跟着缪成走了出去。

    靖王看着这般景象,心中五味杂陈。

    早在缪成赴良山喊谷迎请妖医之前,靖王便许诺一旦高荃回魂,便将大女儿许配给自己这个忠诚憨厚的亲信。这件事只有自己和缪成知道,连妻子游云都不晓得。

    大女儿本就和缪成玩得好,现下虽然还是个娃娃样,可明年就要及笄,女大十八变,这婚事本算是一桩好事,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朱镇幽趁着借密室之事提出将女儿许配给缪成,还说是两人两厢情愿已久,为着女儿还魂计,靖王不得不答应朱镇幽的请求,但私下里对缪成非常不满。

    他却不知道,朱珠的诺言乃是游云许的,或者说,他只知道游云许给朱珠一个人,但却不知道就是缪成。

    而缪成这次回来,居然将飒槟槌的女儿带了回来,两个人还卿卿我我的好不粘腻,这是什么意思?给自己好看么?朱镇幽知道么?知道了会怎么闹自己?

    靖王看着缪成引着女儿出门,心里郁闷至极,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游云忙问:“怎么了?可是担心?”

    哪知靖王憋出来这么句话:“孤是看在葳菱仙长求情的面上才暂释飒槟茉霓,等荃儿好了,定当将这贼妮子再次下狱,好叫飒槟老儿心疼心疼!”

    游云一惊,想劝什么,但女儿还魂在即,不能横生枝节,只隐隐觉得,夫君在大病一场之后性情似乎也变了。

    缪成引着高荃进入密室,里边浓浓的药味十分呛人。艾师叫缪成扶高荃坐在椅子上,叫冯丈山关门后在密室外守着,里边人不出去,外边人不得下来。

    艾师掏出鱼珠交给缪成:“把鱼珠研碎,分成三等分。”

    缪成太紧张,珠子没握稳,在瓷臼边上滑掉地上,赶紧捡了起来。

    艾师一笑:“你紧张个啥呀?”

    缪成也不知道自己紧张个啥:“公主还魂事大,不得不……谨慎一点。”

    “你只要不出大声音就行,有什么凶险的,又不是在棋子礁救齐骏云非雪两个!”

    缪成点了点头,轻轻敲碎鱼珠,一点一点细磨起来。

    我紧张个啥?缪成在心中自问。

    有一个声音在心中问缪成:“高荃醒了,小霓怎么办?”

    靖王的声音在心中响起:“你护佑我多年,衷心可鉴,若荃儿还能苏醒,我便将她托付于你……”

    我与高荃情同兄妹,救她原是本分,怎勘使王爷纡尊降贵将她许配于我,我那时又为什么傻傻地答应?我心中对高荃真得没有一丝杂念么?

    小霓楚楚可怜的模样又浮现心头:“如果,如果我不做海盗,如果我不与姐姐争名位大小,你愿意要我么?”

    小霓与我情投意合,真想放下一切随她远走千山万岛,可如今靖王受困,大宁有难,怎是我卸剑之时!

    艾师似有深意的话又在耳边响起:“砍柴时就想着砍柴,烧水时就想着烧水,你明白么?”

    我明白么?说起来简单,但我真的明白么?

    “你在干什么?”

    我在干什么?我该如何取舍?

    “缪成!”艾师加了音量。

    缪成一激灵回过神来。

    “叫你半天了,你这魂不守舍的样子怎么给我护卫,看看,鱼珠一半都没磨好!”

    缪成惭愧道:“许是有些累了,我这就磨好!”

    艾师轻叹一声:“算了算了,你去换丈山下来,他心思纯,能帮我,你要想烦心事在上头想好了,不过千万记得,我不出来,别人不许进来!”

    缪成点了点头。

    艾师还不放心:“记住了么?”

    “师兄不出来,谁都不许进入!”

    艾师补充:“就是她亲爹亲妈都不许!”

    缪成灰溜溜上来,叫冯丈山下密室,再将石门合上,人横在假山洞口,准备行气站桩,可心里乱糟糟的,哪里能行得了功。

    要说护卫,整个樾阳侯府已是里三层外三层守了个严实,弓弩手搭弓拉弦,只要有只鸟向里飞,迎头就是一箭。

    在最里圈侯府花园,由商涵亲自带领新寒光阁死士把守,高高低低二三十号人,人人咬着竹筷,行令全是手语,可以说是万无一失。

    还魂从正午开始,侯府上下鸦雀无声。

    日头一点一点向西慢悠悠地爬,一个时辰好似慢成了三个时辰,等得靖王夫妇无比焦急。

    到了酉正,靖王有些等不及了,不顾游云的劝阻,轻手轻脚来到假山前。

    “里边怎么样了?”靖王对缪成耳语。

    缪成回以耳语:“还没好,艾师师兄说起码要三五个时辰。”

    “那是三个时辰还是五个时辰?”

    “属下不知,只要他们一出来,那便是事成了!”

    靖王回到客室,焦躁得不得了。“缪成说艾师出来就是好了,那万一治不好,他们就一辈子不出来了?”

    游云虽然也急,但比之靖王要好一些。“稍安勿躁,先前你还劝我,现在倒是我要劝你了,艾师道长医术精湛,人又厚重,咱们只管等着就是了!”

    靖王心浮气躁,自己也觉得状态不佳,只在屋中来回走动。等了半个时辰,靖王又想去看看,偏在这时,商涵进来禀报。

    “成了么?”靖王乍喜。

    商涵摇摇头:“是王府来的消息,有人求见主公。”随即禀上一封书信。

    靖王接过,看封皮上一个字都没有,寻思这是什么人这么狂傲?心里先烦了。挥手叫商涵退下,将信往桌上随意一丢,正眼也不看一下。

    游云问道:“什么人的来信?”

    靖王鼻子一哼:“这人牛气的很,没头没尾的,不知道孤现在急么,那他就好好给孤等上一等。”

    “要不先看一看?万一是什么大事呢?”

    “大个屁事,要是大事窦冠奎会亲自报来的,不管他,晾一晾这些不懂礼数之人。”

    又等了没半个时辰,靖王终究待不住了,又出去看,又被缪成堵了回来,心里不爽至极。

    时间已经过去了四个时辰,一点消息都没有,为人父母者哪个能不急,因此在第三度探问时,游云也跟了过来。

    “怎么样,有什么消息么?”

    缪成右手扶着左腕铁钩施礼:“回王妃,暂时还未好!”

    “里边会不会出什么事情?”

    “请王爷放心,有艾师师兄和丈山在,一定不会出问题。”

    “一定不会?”

    “呃……”

    “你这一声是什么意思?”

    “一定不会出问题!”

    靖王看缪成心不在焉的样子,突然想到朱珠,想到飒槟茉霓,登时起了火。

    “商涵何在?”他的声音已经大了起来。

    商涵从屋脊上一翻而下:“属下在!”

    “你在这附近看着的,艾师道长可有出来?”

    商涵人在房顶,洞口是看不到的,因此实话实说。

    靖王急了:“一点消息都没出来?”

    商涵摇了摇头。

    靖王喝道:“开门,孤要下去看看!”

    缪成急忙拦住:“主公不可,还魂之时不可有人打搅,否则前功尽弃!”

    “放屁,他们要是在里边憋背过气去怎么办?饿了怎么办?有突发情况了怎么办?就这么死守着?一天不出来你守一天,一辈子不出来你守一辈子?”

    缪成连忙跪下:“请王爷息怒,实在是不能进呀!”

    靖王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气,抬起脚踹向缪成,可是缪成像一座石雕一样根本踹不动,反将他顶翻在地。

    靖王跳起身来暴跳如雷:“商涵,给我拿下逆贼缪成!”

    商涵微一迟疑,亮出了兵刃。

    缪成仍在解释:“王爷息怒,下边好了的话师兄自然会出来!”

    “主公!叫主公!你这猪脑子,再不让开,商涵便给我杀了他!”

    缪成无可奈之何,看了看游云,游云显然向着靖王。再看看商涵,明晃晃的兵刃已经逼近自己。

    一道瑞彩闪亮了暮色下的樾阳侯府花园,水虹出鞘露锋芒。

第三六八章 独挑寒光阁

    商涵的出身极为隐秘,就连石周龙所知也不多,当日齐枭劫营,一语道破他“魔王砦”的师承,叫他恼恨不已。

    他的功夫不弱,以阴柔巧动为主,动若灵猿,静如盘蛇,围着缪成上下左右翻飞,一柄尖刀寒光森森,竟是对缪成用了七成功夫。

    缪成护卫高荃还魂,千想不到万想不到,前来闯关者竟然是最不该来闯关之人。

    口水费尽,靖王就是不退,眼瞅着商涵就要伤到自己了,再不动真格的,今天高荃的魂就别想还了。

    他再不留情,剑身上灌注四真道真气,“凌霄绝艺”破刀法精妙而出,水虹瑞彩一闪,绞到了商涵尖刀之上。

    清清脆脆一声响,尖刀断为两截,商涵倒翻出圈,又惊又恼地盯着断刃,转而看向靖王,等待他的命令。

    靖王脸气得像唱戏的花旦:“好好好,真是作茧自缚,孤竟然喂了一匹白眼狼出来,寒光阁死士何在?”

    二十四名新晋寒光阁死士跳到院中,将缪成围在垓心。

    游云急是急了些,却还有一丝冷静,急忙劝阻靖王。“王爷不可,缪成是你的爱将,伤了他不合适,再者万一下面还魂术还在进行,咱们这一闹,荃儿恐怕……”

    靖王状态异常,有些失去理智了,谏言根本听不进去,将游云向旁边一推。“这都几个时辰了,还不出来,底下指不定出了什么事情,哦,艾师是缪成的师兄,你们是不是合起伙来阴孤的?你们想把荃儿怎么样?”

    缪成最后劝道:“请主公息怒再息怒,您今天这是怎么了,您从来没有这么听不进去劝的呀!”

    他不说话还不要紧,这一说话,靖王整个脸脖子眼睛全烧红了,指着鼻子跳着脚骂了起来。“你个白眼狼糟心狗,良心让狗吃了,孤将荃儿许配于你,你竟恩将仇报如此对我?”

    游云在旁听着,头嗡的一声大了。

    夫君何时答应的这事?荃儿的婚姻大事为什么不和我这个做娘的先商量?那边朱珠怎么办?樾阳侯怎么看?

    无巧不成书。

    这边打打杀杀的,早将守在外边的朱镇幽惊动了,他带着家将刚赶到花园,偏巧正听到这段话,脸色登时紫了。

    游云想过去跟朱镇幽解释一下,奈何场面已经乱了,那边就要动手。

    “是了是了,定是那飒槟茉霓妖魅了你,叫你拘死荃儿,你们两个狗男女好**快活,寒光阁死士,你们还在等什么,快将逆贼缪成给孤杀喽!”

    二十四名寒光阁死士慢慢缩小包围圈。

    “王爷,我再喊您一次王爷。”缪成缓缓卸下左手铁钩。

    “叫主公!叫主公!”靖王歇斯底里。

    缪成继续说话,仿佛对着的不是眼前这个狂躁的靖王,而是曾经睿智英武的颖王。

    “您还记得么?当年我初到靖王府,为您办了几件妥当事,您视我为心腹,当时您对我说了一句话!”他缓缓地将圆盾装在左腕。

    “放屁!狗屎!给我杀了他!杀了他!”靖王暴跳如雷。

    “您说,是人总会有犯错误的时候……”

    右手水虹一领,当先引走开碑碎石的熟铜棍。

    “您说您要真有昏聩之时……”

    左手圆盾隔开刺来的日月双剑。

    “文死谏,武死战……”

    水虹左右弹开梅花枪与五股钢叉。

    “您说我亦文亦武,该当以战为谏……”

    圆盾硬生生接了一铁锏的砸,火花迸溅,缪成说了最后一句话。

    “臣今日为了高荃,当死战死谏!”

    话音一落,处于守势的缪成拔地跃起,水虹不再取破兵式了,“凌霄剑法”七七四十九路喷薄而出。

    水虹光影似乎化为长剑、匕首、重剑、软剑、长铍、箭杆、雌雄剑七种武器,兜着七色瑞彩向包围自己的寒光阁死士袭去。

    老寒光阁死士在钟玄之变中损失严重,后来又给沈升带去蠲州一部份,余者仅有个零头。

    靖王知道寒光阁的好处,刚到木鳖城之际便开始筹划填充寒光阁。

    首席剑士沈升南下接应秦无伤,空缺出来的首席之位由比武决定,最终商涵夺魁。

    至今,寒光阁已扩充至八八六十四人,其内虽良莠不齐,但今日带到樾阳侯府上的是最精锐的二十四人。

    寒光阁自来就有演阵之法,当年在颖王府,五行梅花阵几乎将齐枭困死,其演阵传统非但没有舍弃,反而更加光大,融入了行军打仗的阵法演变,参阵人数更多,阵法演变更复杂。

    二十四人三人为一三才阵,从上中下三路截击敌手,不论成功与否,一击即过。

    三才阵共有八组,分定八卦站位,又是一个大开大合的八卦阵,小三才阵按照后天八卦的演变,轮番向敌手攻击,一人亦一击,万人亦一击。

    不论三才阵还是八卦阵,缪成都是熟识了的,不过就是人数变化而已,他虽给绞在大阵当中,但剑去盾来,四真道和凌霄绝艺在妖医的辅助下甄于融合,越发斗起了性子。

    四真道加凌霄绝艺,以缪成如今的修为,已不亚于齐枭周刚,直追乃师葳菱真人。

    凌厉的剑气从兵刃上传去,震荡寒光阁死士胸腹。

    锋利的水虹光芒不断变化,铁锏钢鞭铜棍锡铲之类的重兵器碰到它都不免被砍个豁口,刀剑钩叉之类的轻兵器根本不敢和它硬碰硬。

    四真道与凌霄绝艺之外,水虹令缪成如虎添翼。

    缪成脚下使出“灵鹤七踏”,宛若在泥沼上腾跃捉鱼,任鱼儿再多再滑溜,终是难躲灵鹤的利爪。

    商涵看“三八之阵”丝毫奈何不了缪成,急忙下令变阵。

    三才八卦阵轰地散了,未等缪成反应过来,两长两短一个小阵撞了过来。

    缪成左手盾斜抹长刀,身子一矮让过红缨枪,右手剑顺势刺向阵内不知哪人。

    斜刺里一杆铜锤砸向水虹,水虹一斜,削向铜锤那头的手,却有一根铁钩钩向了自己手腕。

    这一变阵,三才变四象,长短搭配,攻守兼备,进退如一。

    缪成刚从第一个阵里脱出身来,左右又有两个四象阵卷了过来。

    逼退三个四象阵,正在寻找新阵的规律,蓦地又有三个四象阵卷了过来,三个小阵高中低相互配合,行的俨然是三才阵的阵势。

    此乃“四象三才两仪阵”。

    四象分三才高中低守定四方,极力要将缪成吞入腹中。

    两仪刚柔并济,“刚”阵团主攻缪成左手圆盾,“柔”阵团主缠缪成右手水虹。

    一时间,水虹软绵绵使不上力,右腕钢盾屡遭重击,震得半臂酸麻。

    变阵成功,缪成顿落下风。

    他虽然受妖医治疗,但时间不久,内外功融合之处仍有滞涩,又被困三级大阵当中,虽一时仗着四真道护体真气防御,以凌霄剑法反攻,但他毕竟是一个人,人家是二十四人,时间长了必定吃不消。

    唯有速胜。

    缪成转攻为守。

    外行人奇了,为何求速胜要专攻为守?内行人却暗挑大指。

    凌霄绝艺的精髓在于“破”“攻”相承,不破不立,打蛇打七寸,一旦对手凌厉的招式被找到破绽,强弩之末无以成事。

    缪成忽而凝剑伫立,圆盾在身侧抹开重锤,心随眼动,剑随意出,剑尖斜斜倒向重锤细柄。

    旁边长刀格挡救援。

    缪成**为虚,斩刀为实,水虹半道一转,往上轻轻一抹,正抹在长刀拐不了弯又抽不回去的时机。

    一旁铁拐横扫来救,缪成抡起圆盾,四真道内力一吐,震开铁拐。那边长刀已齐根给水虹削掉了。

    缪成一招得手,大阵登时乱了。

    众人不知,缪成观察了许久,不光是在看兵刃招式的破绽,更是在看整个大阵的破绽。

    大阵内虽变化多端,但实则如一男一女两名武者在用精妙的武艺攻击缪成。

    阳者为动,阴者为匿,整个大阵的动力来源于阳阵,而阳阵中的动力来自于六名使重武器者,六人随时更换阵眼,到长刀时,正好给缪成逮着机会。

    阵一破,二十四名寒光阁死士登时陷入各自为战的散沙状态。

    缪成不给他们任何重组阵型的机会,飞身连跃,或刺或击或砸或挑,以一人之力压制住了二十四人。

    商涵再看不下去了,拿着新换的刀加入战团,口中同时喊道:“五行梅花阵!”

    缪成心中奇怪:怎么变回五行梅花阵了,这阵法还是自己交给寒光阁的,不会是他们斗糊涂了吧?

    哪知这五行梅花阵根本不是原先那五行梅花阵,五行里套着五行,生克中转着生克。五般兵刃、五种技法、五样劲道相生相乘,五套步法、五类配合、五个法度变幻克制。

    此阵已比当日围困齐枭那阵凶险得多,大小梅花一转,绞得缪成四肢酸软,真气狂泄不止,若非仗着水虹拨转“花瓣”挑开“花蕊”,身上便要挂彩,如果再看不破这新梅花阵的破绽,今天可就交代在这里了!。

    便在缪成将要吃亏之际,雷霆之声在庭院当中响起。

    “都给我住手!”

    所有人惊诧地发觉,花园已被整装戒备的黑甲长矛兵团团围住,人数不下三百,三百根黑黢黢的矛尖冷森森指向五行梅花阵,靖王夫妇身后,站着盔明甲亮的樾阳侯。

    朱镇幽阔步走到靖王身前,将长剑插于地砖,一拱手。“朱某盔甲在身,恕不能向主公行大礼!”

    靖王先惊又忧再怒,语气冰火相搏:“你?想干什么?要刺杀孤么?”

    朱镇幽又一抱拳:“属下不敢!”

    “那你是何意?”

    朱镇幽傲然瞪视靖王:“主公管教属下原非不合情理之事,只不过,这里是樾阳侯府,此处不沾血腥!”

    靖王冷笑一声:“信不信孤将你一起杀喽?”

    朱镇幽回以冷笑:“世人都知钟玄玄甲营乃是精锐,不过少有人知道他们的根在哪里。寂磬玄甲,天下无双!”

    “寂磬玄甲,天下无双!”三百名黑甲勇士吼声震动屋瓦。

    靖王不得不强压下怒火,问道:“你要干什么?”

    “属下并非要造反,只是想请寒光阁的兄弟们退出我家里。”

    靖王咬了半天牙,终于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可以!”

    “且慢!”朱镇幽伸手止住,“我还要缪成留在我府!”

第三六九章 谁下的毒

    先是缪成顶撞,拼着对敌二十五名寒光阁死士的风险也不叫靖王进密室。接着朱镇幽全副武装逼宫,要寒光阁退出樾阳侯府。

    靖王的怒火压了再压,看着爱妻哀求的眼神,拼着胸腔炸裂,咬牙答应了朱镇幽。

    谁知他得寸进尺,居然不叫人动缪成!

    此间冲突所为何事,就是因为缪成堵着门不给靖王下去,靖王爱女心切,等得心焦气燥,便拼上一切,今天也非要下这密室不可。

    “你还是不让开?”

    缪成跪倒在地:“请王爷听缪成一句话,再等一等吧,说不定很快就……”

    靖王甩开脸瞪视朱镇幽:“是不是缪成不离开密室入口,你便不走?”

    朱镇幽今日办这出是为得哪个?还不是为了宝贝疙瘩女儿!

    朱珠一直潜在花坛中,动也不敢动,其实她也不会动,因为看着朝思暮想的情郎就在眼前,整个人已而痴了。

    当寒光阁围攻缪成时,朱珠害怕了,二十多名训练有素的武林豪客打一个,再厉害的高手也受不了,她赶忙潜出花坛,跑去找爹爹帮忙。

    朱镇幽听到靖王那句“荃儿许配与你”,气得拐出花园,朱珠追上他,好一顿哀求。他起先不想来趟这浑水,谁料朱珠翻出一柄匕首指在自己心口,撂下句狠话——不救缪成就自戕。

    樾阳侯无可奈之何,再偷偷回到花园一看,寒光阁确实不像样子,真要伤了缪成,女儿可怎么办,毕竟刚刚求得婚事,不能这么煞喜气吧。

    因此,他急调府兵玄甲精锐围了花园,倒不是真要造反,只要缪成不伤,其他就好说,至于后边怎么跟靖王谢罪,朱镇幽想想脑仁就疼,干脆暂时不想了。

    面对靖王恶狠狠的一问,朱镇幽心里还是有些发虚的,他忙向缪成解劝。“缪少侠请听老夫一句劝,便叫主公下去吧,他是大公主的亲爹,怎么也不会坏了还魂之事呀!”

    谁知此刻的缪成比鹿猩山的石头还硬:“我艾师师兄说了,他不出来,任谁都不能进去!”

    朱镇幽埋怨缪成好不会变通:“你们找密室不就为着静声么,主公小声些进去难道也不成?”

    “不成!”

    看看缪成上了驴劲,朱镇幽忽然发现自己给卷到了一个很尴尬的境地,一边劝不服,一边赶不走,自己硌在中间好不难受。

    靖王用尽最后一份理智对朱镇幽道:“樾阳侯,你今日武装逼宫可是死罪,不过若玄甲精锐能将缪成擒拿,孤既往不咎!”

    朱镇幽左右为难:“容我再劝劝他!”

    靖王忽然爆发出一声尖啸,声音尖锐刺耳,形同魔怔,在场所有人都给吓得一抖。“放屁!你们都找死!”

    游云扑到靖王剧烈抖动的身前,拉住他手。“你怎么了,别气了别气了,我们先回去!”

    靖王猛地甩开游云,将爱妻遮出一个大跟头,膝头也擦破了。

    “寒光阁听令!”

    商涵大声回应:“寒光阁在此!”

    “今日之事,但凡有忤逆者,格杀勿论!”

    “得令!”五行梅花大阵重又将缪成裹在垓心,花瓣外延则逼近寂磬玄甲。

    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干了,就不能怂。朱镇幽也当真豁出去了:“玄甲精锐听令!”

    “玄溟龟蛇,有甲避秽!”黑甲军声若雷霆。

    “今日若有人敢在樾阳侯府放别人一滴血,你们就让他用一身的血来偿!”

    “呼哈——”铁矛钢簇横指寒光阁死士。

    靖王眼中流出一滴血,他胡乱擦掉,冲着天井大吼。“神机营何在?”

    花园外脚步杂沓金属碰撞,墙上翻上一圈火铳手,黑洞洞的铳口对上了黑漆漆的玄甲。

    整个花园突然鸦雀无声,一只蟋蟀吱吱叫了两声,似乎发觉气氛不对,急忙钻到土里躲避去了。

    从空中俯瞰,翠绿的樾阳侯府花园中绽放着一朵凶戾的梅花。

    花蕊当中,缪成孑然而立。

    寒光阁五朵小花二十五片花瓣围住缪成。

    三百寂磬玄甲像是独角仙甲虫般围住梅花大阵。

    火铳神机营的一杆杆长铳组合起来,又似一条狰狞的大蜈蚣围住花园。

    局势紧张到了极点,空气中凝固了浓浓的**味,只要有一个人哪怕动上一根小指头,一场激烈的火拼便要爆发。

    “吱纽!”

    假山密道的石门从内打开了来,冯丈山探出脑袋,一见门外这阵势,吓得头又缩了回去。

    这一变故几乎叫冲突瞬间爆发,可靖王脑中残存的最后一丝清明牢牢绷住高举的右手,未叫下落。

    缪成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急问冯丈山:“下边怎么样了?”

    冯丈山在门缝里边回答:“成了!”

    这一声仿佛大赦令一般,在场所有人无不暗自松了一口气。

    靖王无声而泣,泣涕带血,一口气却梗在喉头,左右挣扎不得舒活。猛然间胸腹涌出一股热流,冲破喉头滞涩,一口鲜血狂喷出口,接着栽倒地上不省人事。

    ------

    “爹爹!爹爹!”

    “你是谁?为何唤我爹爹?”

    “我是你女儿高荃呀,你不是我爹爹么?”

    “你是高荃?那我是谁?这是什么地方?我在哪儿?我怎么了?”

    “爹爹!爹爹!”

    靖王应和着呼唤缓缓睁开眼睛,光线虽然柔和,但仍觉得刺眼,面前模模糊糊一个人影,是谁看不真切。

    “爹爹?爹爹!”梦中那亲切又陌生的呼唤仍萦绕在耳边。

    眼前突然多了一个身影,这人撩开自己眼皮,又攥起自己手腕,折腾了一小会,突然问:“王爷觉得如何?”

    靖王迷迷瞪瞪回道:“什么如何?”

    “身体好些么?能听懂我说话么?”

    靖王眨了眨眼,又抬手揉了揉,好歹那层眵目糊给刮掉了,认了半天,看清和自己说话的是艾师道长。

    “道长?我这是?”

    艾师身子终于放松:“可算是救回来了,王爷,鬼门关前是何模样啊?”

    “爹爹!”一个身影扑到靖王胸口。

    “节儿,你怎么在这儿?”

    高节欢喜道:“艾师道长说爹爹今天会醒,我就过来候着,我要送给爹爹一件大礼物!”

    “哦,什么大礼物值得我女儿亲自来送?”

    “不告诉你,你先闭上眼睛!”

    靖王笑着闭上眼睛,听着高节橐橐橐跑出屋子,不一会三四个细碎的脚步声走了进来。

    “爹爹,可以睁眼了!”

    靖王睁眼,眼前站着游云和高节,还有一个,却是满眼泪花的高荃。

    “爹!”

    高荃扑到靖王怀中呜呜哭泣起来,靖王一时没反应过来,看着爱妻游云在掉泪,高节给这一出吓得手足无措,正以目光询问自己。终于他明白了,大女儿彻底好了。一念即出,泪水跟着奔流而下,他紧紧抱住长女,无声而泣。

    艾师识趣,退出房间。

    靖王头下湿了枕头,良久,他撑起长女,看了又看亲了又亲。“荃儿好了么?”

    高荃擦把眼泪:“嗯,好了,荃儿之前被困在一个又冷又黑的监牢里,怎么也出不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有人把墙砸了一个窟窿,荃儿就逃出来,结果不知怎么又睡了过去,醒来后就好了!”

    靖王望向游云。

    游云面容憔悴,鬓角见白,也不知担了多少心,不过神情却是愉悦的。“荃儿是今早上醒的,醒来后就过来看你,你还没醒,就等到傍晚了。”

    靖王虚弱道:“孤还以为还魂当场就能好,没想到还是拖了一天。”

    “一天?”游云眼中闪过重重的愁绪,“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了!”

    一家子亲热了一阵,游云叫高节带着高荃回屋玩耍,自己留在丈夫身边。

    “到底怎么回事?”靖王急问。

    游云看了看他,柔声问:“你可知道你中了一种又慢又恶的毒么?”

    “中毒?”靖王剑眉倒竖,“这从何讲来?”

    游云轻叹一声:“你有没有察觉,自打你到了木鳖城之后,你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暴了?”

    靖王憨憨一笑:“一大堆事情缠身,脾气哪能好得了!”

    “那我再问你,以前的你,即便是在***攻击最凶猛的时候,可曾有过前天在樾阳侯府时那种疯魔的状态?”

    靖王闭着眼睛回想,当时的情景将他吓出一身冷汗。“樾阳侯呢?”

    “亏你还能记得起人家!”

    “怎么了?”

    “人家若不是为了你的心腹爱将缪成,怎肯跟你翻脸?”

    “哼,他哪是为了我的心腹爱将?是为了他的乘龙快婿吧!”

    “即便是为了这个,那也是你我都许了的?”

    靖王苦笑:“造孽呀造孽,咱两个一起造的孽!”

    游云一惊:“你什么意思?”

    “你将朱珠许了缪成,我将……我将荃儿许了缪成!”靖王面现难色。

    游云没有意想当中反应那么大,许是早已知道了,许是看开了。“就叫荃儿做小吧!”

    “那怎么成!”靖王难得坐起身来,一阵晕眩。“孤的女儿怎可做小!”

    游云淡淡笑道:“她是鬼门关前走一遭的人了,只要她能获得幸福,还在乎什么名分不名分的,况且朱樾阳那边也要安抚!”

    话题兜了一个大圈子,重新绕回朱镇幽身上,靖王问:“他怎么了?”

    “他撸了你的逆鳞,甲不离身地守住侯府,若非夏军师和石方山全力斡旋,恐怕寂磬城要中央开花了!”

    “给他个胆子……”

    游云伸手将靖王按躺床上:“你看看,自己都意识不到么,跟**桶似的,一点就着!”

    靖王深呼吸两口,胸口憋闷稍稍减退。“艾师道长说没说我中的是什么毒?”

    “你中的毒极其隐蔽,艾师道长起初也未发觉,是你在昏迷之时……”

    “怎样?”

    游云落下两滴泪来:“你这一昏,险些醒不过来了,你知道么!”

    靖王轻抚爱妻手背:“真有这么严重?”

    游云缓了缓情绪:“艾师道长在你病危之时察觉到毒质,对症下药,暂时将毒质压服了下去。”

    “压服?没有解毒么?”

    游云摇了摇头:“道长讲,你中毒时间长,毒质侵入骨髓,非是一日可解,要慢慢将养!”

    靖王眉头陡立:“可知道是何人下的毒?”

    游云又摇摇头:“道长讲,此毒可由鼻孔吸入,可由嘴巴吃入,甚至可从汗孔渗入,他已准备着手调查你身边人的中毒情况,以此做个甄别依据。”

    靖王努力调匀呼吸,将火气强压下去,最后问了一个问题。“缪成呢?”

    游云轻叹一声:“你才想到这个忠贞不二的勇士啊?”

    “他怎么了?”靖王惊问。

    游云将嘴向窗外一努:“为了请罪,打荃儿苏醒后,他已在门外跪了一整天了!”

第三七〇章 聚散离合

    缪成光着膀子,用炭粉将脸脖子胸背抹了个黑,背着一根荆条跪到了靖王病榻前。

    “缪成有罪!”

    “罪在何处?”

    “顶撞主公,刀兵相向!”

    “该当如何处罚?”

    “斩立决!”

    靖王坐起身子,盯着一本正经又黑不溜秋的缪成,突然笑了。“你这怪样子是从哪儿学来的?廉颇负荆请罪也不像你这么灰头土脸的呀!”

    “缪成无面目再见主公?”

    “真要求罚?”

    “诚心求罚!”

    靖王点点头,向游云使了个眼色。

    游云笑盈盈扶起缪成:“你护卫荃儿还魂有功,该当重赏,你却求罚,可见你心意端正,不以功骄,独以过谦,王爷和我算是没看走眼,荃儿托付给你我们便放心了!”

    谁知缪成却一个头重重磕在地上:“缪成罪该万死,求主公求王妃收回成命!”

    靖王怒色一闪,游云赶忙止住,推心置腹问道:“你可是觉得荃儿心智未痊?还是觉得她年岁尚小?”

    缪成回以真心话:“不瞒主公、王妃,缪成待大公主情同手足,真心当妹妹一般,没有丝毫非分之想,彼时主公令我西去求请妖医,事出紧急,并未多嚼口舌,今日缪成把心掏出来给您二位,求主公、王妃念着大公主未来的幸福,收回成命!”

    游云道:“你当真对荃儿没有半点情义?虽说她明年方才及笄,但此时已有美人的模样了,你不后悔么?”

    “缪成说过,视大公主如亲妹子一般,绝无他心!”

    游云看了看靖王。

    靖王沉着脸憋了好一阵,突然长出一口气:“罢了罢了,是孤考虑得不周全,此事尚未声张,你出去也莫要宣扬。”

    缪成重重叩头。

    游云道:“我自己的女儿好说话,不过樾阳侯的女儿你可要好好对待!”

    刚刚轻松的头嗡的一声又大了一圈:“缪成不知,这个朱珠到底是个什么缘由,为何就……”

    游云便将自己扮云游道人探寂磬、缪朱假笔谈、暗许婚事乃至朱镇幽提亲之事一股脑讲了。

    缪成又是一个重头磕到地上:“请主公、王妃收回成命!”

    靖王的火又给点了起来:“怎么着,你就放不下飒槟槌那个小妖女了么?”

    缪成诚惶诚恐:“请主公明鉴,飒槟茉霓实在不是飒槟槌一类人!”

    “咹!”靖王撑大了眼睛。

    眼瞅着靖王又要发作,游云赶紧拽起缪成,连推带搡将他弄出门去。

    转到僻静处,游云劝道:“现今王爷是个什么状况你是知道的,尽量少刺激他,我们已而答应取消你和荃儿婚约之事,但是朱珠这边确需你周旋周旋,这样,我给你出个点子。”

    缪成俯身侧耳。

    游云道:“你先和人家接触接触,若是喜欢,男儿三妻四妾在大宁又不是什么稀罕事,若是不喜欢,你这么聪明个人,怎么摆脱一个小姑娘还用我教?”

    缪成苦笑,但为大事计,只得勉强答应下来。

    身后突然传来笑声:“缪成哥哥,是你么?”

    缪成回头一看,是高荃和高节。

    高荃身体无碍,还魂之后除了记忆力差些,其余均同往常一样。“你这是弄什么呀,浑身搞得黑乎乎的!”

    缪成尴尬一笑,才意识到自己光着上身,连忙将拖在腰间的衣衫挂上。

    高荃走进,笑嘻嘻道:“听妈妈说,我康复期间你帮了不少忙,等哪天有空,我请你来家吃饭感谢。”

    缪成一恭扫地,连忙逃出王府。

    游云看着高荃看着缪成,轻轻摇了摇头。

    --------

    小霓高兴地狠狠嘬了缪成的黑脸一口。

    缪成脸上多了个唇印,小霓嘴上黑了一片,小鹿吐了吐舌头,识趣地转到别处去了。

    “真的么?他答应了?”小霓再次确定,以防自己听错了。

    缪成点了点头。虽然脸上抹着黑灰看不出脸红,但脸颊脖子热烘烘烧着还是能感觉到的。

    小霓一把搂住缪成,也不逼黑灰,将头枕到缪成肩膀上。

    缪成开始时还有些害羞,但左右无人,便也将小霓紧紧搂住。

    两个人就这么一言不发,拥抱了将近一炷香时间。

    缪成突然松开拥抱,为难道:“还有件事情,说了你可别生气!”

    “若放在平时,你这句话说出来我就已经生气了,不过今天高兴,准你说啦!”

    缪成吞吞吐吐将不得不和朱珠“周旋”的事情告知小霓。

    小霓不讲信用,眼睛眉毛登时立了起来。“谁是朱珠?”

    缪成苦笑:“我也没见过她!”

    “没见过你就答应?万一她是个‘千斤’小姐呢!你也愿娶?”

    缪成没反应过来:“她确实是千金小姐!”

    “那你就跟她好去吧!”

    晴空万里忽而阴云密布,小霓一转身跑得没影了。

    缪成垂头丧气把自己收拾干净,随后来见师尊葳菱。

    “你的两种功艺融合得不错了吧?”葳菱开门见山。“给为师讲讲你独斗寒光阁的细节。”

    缪成细细讲述,葳菱静静聆听。

    末了,葳菱点了点头。“你神功已成,加以时日,成就不在为师之下,你的为人师父也是信得过的,关键一点。”

    “请师尊赐教!”

    “你心善,但是小善,是下善。道云:上善若水,利万物而不争。为师将这最后的训诫教导于你,如何理解,如何处世,就看你的悟性了!”

    缪成叩头在地,忽然觉得不对劲,起身忙问:“师尊,您今天怎么突然讲这话?”

    葳菱一笑:“放心吧,你师父身子骨估计还能撑个十来年,不是这层意思。”

    缪成稍稍宽心:“那师尊是何意思?”

    “鹿猩山里有座紫云观,那边的道友已经回信了,我和你大师兄随时可以过去。”

    “什么,师尊要上山?大师兄也要走?你们……现在外边妖兽正在肆虐,这不安全呀!”

    葳菱轻轻拍了拍缪成顶心:“事事皆有定数,我若在水中死,定不在火中亡。”

    “可是……”

    葳菱止住缪成:“还有一点要注意。”

    “请师尊指点!”

    “在乾京时,我为了小霓姑娘和小鹿去向靖王求情,那时已看出他有些不大对劲。”

    葳菱一顿,缪成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只静静地听着。

    “靖王身系大宁安危,我能感觉到在他身边包裹着不同的煞气,虽不真切,却能感受,你定要尽心辅佐他,莫叫天下苍生遭殃!”

    “弟子谨记师尊教诲!”

    葳菱忽而苦笑:“说道天下苍生,还有一人不可不提?”

    “钟玄郑聪?”

    葳菱摇摇头:“不是他,他够不上资格。我说的这人是你的知微师叔!”

    “他?”

    “达真观乃江北武林统率,一动则天下动,不可叫他违了祖师的规矩,他要是本分,就由着他去做掌门好了,若是不本分,你要和丈山负起肃清门庭的责任!”

    “师尊,我……”

    “好了,话就到此,为师今天也可能走,明天也可能走,今后要是想我,就来紫云观看我吧!”

    缪成恍恍惚惚走在大街上。

    寂磬的夜本也不甚热闹,又遭了灾,也就一趟主街还有灯火,缪成心情不佳,只想找家酒馆喝上几杯。

    高荃醒了,可爱依然如故,但自己和她解除了婚约,心里一半是轻松,另一半呢?遗憾?惋惜?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他瞅了瞅左手弯钩。

    左手啊左手,你虽然没了,但你救了一条人命,你开心么?

    弯钩啊弯钩,将你送给我的主人去哪儿了?我最想抱着她的时候她怎么就不见了呢!

    缪成忽而苦笑。

    朱珠?嗬嗬,未曾谋面,为何就死盯着我不放?我缪成有什么好的?你个千金大小姐非得粘着我么?

    王爷啊王爷!你是怎么了?一年不见,对我生了着许多戒心,我连一个商涵都比不过了?

    师父要走了,大师兄要走了,等天下太平了,二师兄是不是也要走了?

    小霓不见了,小鹿不见了,缪成也不见了,那个傻缪成,你是不是留在千山万岛了?

    齐骏呦,还是你好,统御西疆,纵横捭阖,俨然是一方诸侯了,你是不是也有许多烦心事呢?你还来找我学凌霄绝艺么?

    常余啊常余……

    正在胡思乱想,他也没看路,来者也没看路,两个人撞了个满怀。

    缪成是练家子,身体自动提起真气防御,对面却是个“白丁”,给缪成的反弹力弹了个跟头。

    “我嘀妈呀!”

    “对不住对不住!”缪成急忙上前相扶。

    哪知地上传来个熟悉的声音:“大哥?”

    “兄弟!你怎么在这儿?”

    常余一骨碌爬起身来,喜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我正要去找你呢!”

    “找我?干什么?”

    常余一拉缪成手:“找大哥还能干吗,吃肉喝酒去!”

    真是刚瞌睡就有人送枕头,缪成寂寥的心蓦地一暖,跟着常余上了主街一家豪奢的酒楼。

    上二楼,一间包间已经备好,常余引着缪成进来,大声喊道:“缪大侠驾到!”

    方桌前站起两个女子,一人美如芍药,一人灿若玫瑰。

    缪成一惊,没想到常余请客还有别人,连忙躬身施礼。“缪成见过二位姑娘!”

    常余将手向白衣芍药一指:“大哥,这是我司天监的同窗,叫做王因然。”

    王因然淡淡微笑,盈盈蹲福。

    常余再指红衣玫瑰:“大哥,这也是我司天监的同窗,叫做朱珠。”

    朱珠眼波流转,粉厣桃花。“缪大哥,可还记得朱珠么?”

    缪成一时呆了。

第三七一章 栽花插柳

    樾阳侯寂磬城主的千金大小姐要是和靖王的亲信护卫喜结连理,那是如虎添翼的事情。

    靖王侧妃的候选人要是和靖王的亲信护卫私通款曲,那是滚油锅里倒凉水的事情。

    靖王的亲信护卫要是和侧妃候选人好上,那就势必要违了同樾阳侯千金的婚约,这可是忙中添乱火上浇油一石二鸟的好事情。

    王因然的歪算盘打得叮当响,酒过三巡之后,慢慢对缪成用上了摄心术。

    朱珠十分单纯,一门心思就想见见自己的“未婚夫”,害羞之际少了话语少了自如,颇显得拘谨,倒由着同窗帮着自己说话,丝毫没觉察出来她要抢她的男人。

    常余吃肉喝酒聊天大笑,根本不去管两个女孩子是什么心思,只知道把缪成请到了,在朱珠面前立了一大功。

    帮了朱珠的忙,朱珠自然会帮自己的忙。

    秦无伤向靖王投送私信,正赶上靖王在樾阳侯府发飙,后来事来事去事堵事,靖王早将那封未署名的信笺忘得一干二净了。

    秦无伤本来可以光明正大地拜访王府,奈何他是个要面子的人,两手空空实在拉不下脸皮上门,因此想了这么个“以信明志”的歪主意。

    这下好了,靖王压根就不知道秦无伤在寂磬,秦无伤则以为靖王怠慢他,毫不将他这个“大舜功勋”放在心上,一气之下就要出走,亏得秦簪拦住。

    秦簪找到常余,叫他想想办法。常余想来想去,自然想到了樾阳侯千金身上,便来求她帮忙,请朱镇幽向靖王推荐秦无伤。

    朱珠是个机灵鬼,眼珠一转便计上心来,说只要缪成来和她见面,叫爹爹在靖王面前说一句话还不是举手之劳。

    “缪大哥,小女子再敬你一杯。”王因然一仰脖,豪爽至极。

    缪成本为今天靖王、高荃、小霓、师尊的事情十分颓丧,颇有顾影自怜的悲伤,但此刻有义弟相伴,有两位美人做伴,几杯热酒下肚,心情登时好了起来。

    “敬王姑娘!”缪成一干而尽。

    王因然道:“听朱珠说了,缪大哥在侯府大显神威,败了寒光阁天罡三十六煞星整整五阵,你是从哪儿学来如此俊俏的功夫,这么厉害?”

    缪成笑着摇摇头:“王姑娘朱姑娘谬赞了,没有三十六人,也没有整整五阵,其实在第三阵上缪某已快败下阵来,若非侯爷及时赶到,缪某恐怕要吃大亏!”

    缪成举杯敬向朱珠:“朱姑娘,缪某敬你,代为感谢侯爷的救命之恩。”

    朱珠连忙端起酒,声若蚊蚋:“这不是……应该的么……缪兄客气了!”

    四个人都喝了不少,先前都聊些不沾边的事,酒劲一上来话也放开了,常余打头说正事。“兄弟敬大哥一杯,今日吃了兄弟的酒,他日大哥摆喜宴,可不能忘了兄弟我呀!”

    缪成猛地一惊,刚喝热的心尖登时像浇了一盆凉水,他看看朱珠,又看看王因然。“兄弟从何处听来的消息?”

    常余犯了酒疯,伸手一指朱珠。“新娘子告诉我的呀!”

    朱珠在桌子底下狠狠踹了常余一脚。

    “哎,你干嘛?”常余蒙登转向。

    朱珠狠狠瞪了他一眼,转对缪成道:“莫要听小鱼胡言乱语,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言下之意,我爹和你家王爷都答应了的事情,还能假得了么?

    在王因然摄心术的干扰下,缪成越看朱珠越不对眼,心中渐渐生出一股厌恶之情,由厌恶又生出恼怒,忙将脸转了过去,向着王因然说话。

    “我兄弟在钟玄时就是这副模样么?”虽是笑着,但等于在责怪常余口无遮拦。

    王因然淡淡一笑:“他呀,在司天监时老实得很,这一年下来,也不知从哪里学的油腔滑调!”

    缪成哈哈一笑,同王因然对饮一杯。

    朱珠有些不高兴了,常余明明是在帮着自己以暗语询问缪成的心意,他却推三阻四,怎么着,瞧不起我朱珠么?

    她又向王因然看去。

    哦是喽,王因然有天仙般的姿色,我在她跟前自然逊色不少,好好好,真是人不可貌相,看上去正正经经一个人,一旦见了美色,还是要分出个三六九等。

    朱珠大小姐脾气上来了,腾地站起身来。“缪大哥,我再敬你一杯!”

    缪成正和王因然聊得开心,给朱珠突然打断,有些不悦。“朱姑娘还是少喝些吧,酒有轻重,尽兴就好。”

    朱珠一仰脖,露出空杯底:“我先干为敬!”

    缪成无奈,只得随了一杯。

    朱珠仍不坐下,盯着缪成质问:“我知道这话不应该由我这个姑娘家说,但是话已到了嘴边,不吐不快。”

    缪成皱了皱眉:“朱姑娘请讲!”

    朱珠借着酒劲,讲心里话说了出来。“早在钟玄司天监之时,我便对你一见倾心,回到寂磬,王妃托你的名义与我笔谈,使我深陷情恋不能自拔,也是王妃开的口,说只要你回来,定要玉成此事!”

    缪成受了一天的憋屈,此刻在酒和王因然摄心术的作用下,一发儿爆发了出来。“朱姑娘请先等一等,请问,你说的这事里边有缪成半分关系么?”

    朱珠给这一句顶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没想到一场好酒居然喝僵了,常余这个东家不要太难看了。“大哥,朱珠,你们都醉了,先不谈此事,喝酒,喝酒!”

    朱珠一把扇翻了常余手中的酒壶,酒壶触地四分五裂,气氛彻底僵了。她怒目瞪视缪成:“你什么意思?”

    缪成嚯地站了起来,回瞪朱珠。“你什么意思?”

    朱珠丝毫不畏惧缪成的凶相,冷哼一声:“缪大侠是看不上我吧?”

    缪成一抱拳:“我敬你是我兄弟的好友,敬你是樾阳侯的千金,你若与我以朋友相交,缪某自然乐意,不过若是强求婚姻,莫说我已心有所属,便叫单身孑然之时,这事也休想做到!”

    啪嚓!

    朱珠将身前碗碟子尽数掼在地上。“死东西白眼狼,等着我爹收拾你吧!”言罢愤然离席,哭着跑出酒楼。

    王因然连忙向缪成致歉:“缪大哥对不住了,我先去追朱珠,别叫她做出什么傻事!”言罢追了出去。

    王因然一走,缪成忽然清醒了不少,看着目瞪口呆的常余,惊问:“我是不是有点过了?”

    常余嘎巴嘎巴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缪成索性拎起酒坛子,对着嘴咕嘟咕嘟灌了起来。

    常余急忙从他手中抢下酒坛:“大哥,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能对兄弟说说么?”

    缪成满满地打了个酒嗝:“我怎么想的?我有机会想么?我能有自己的想法么?王爷和王妃都给我做主了,还要我什么意见?我是谁?我是他们的儿子么?他们有没有事先征求过我的意见?”

    常余面容苦涩,感同身受:“这事确是对你不公平!不过朱珠人长得漂亮,又机灵,和大哥很般配的呀,是不是大嫂那边……”

    缪成一阵苦笑,话匣子和牢骚算是彻底决堤。

    “大嫂?哪个大嫂?飒槟茉霓么?”

    “我是喜欢她,可她是飒槟槌的女儿,王爷能容她么?”

    “若非我师尊求情,她现在恐怕还在牢里蹲着,这个倒是我选的,他们能容么?”

    “他们不容飒槟茉霓,我为何要容朱珠?与其要纳朱珠,不如选王因然了,她不比朱珠漂亮一百倍么?”

    常余酒醉的心突然惊醒:“大哥你说什么,王因然?”

    “着啊,王因然淡雅清秀,仙子一般的人物,长得又有些像尹菩轩,神情更是相似,要我自己选,我当然选她了!”

    常余追问:“大哥是刚看到她时便有这种感觉,还是聊着聊着就有感觉了?”

    “当然是熟悉之后才有感觉,哪有那么多一见钟情!”

    常余一拍大腿:“哎呦我的哥哥哎,你可不能喜欢王因然!”

    “为什么不能?”

    “她……她……和你说不明白,我去找她说去!”

    常余把醉酒的缪成托付给店家,忙向樾阳侯府追去。跑出一阵,远远看着一红一白两个身影相伴走在街上,红的肩膀断断续续在抽搐,白的轻抚其背。

    常余追了上去:“你没事吧?”

    朱珠的妆容也哭花了,照惯例将委屈转移到了常余身上。“死鱼臭鱼没用的烂鱼,都是你出的馊点子,喝什么黄汤,一喝酒就乱性,瞧你把缪成灌成什么样了,等我要你的好看!”

    常余躲闪着朱珠掐向自己的手指,不住解释:“我一片好心……哎……是你俩个先吵……疼啊……又不是我……”

    王因然隔开两人,把常余拽到一边,远远离开朱珠。“你就不能让让她么?”

    “明明是她在掐我!”

    “别的不管,总之得要成人之美,我回去劝朱珠,你回去劝你那大哥!”

    “还说我大哥!”常余压低声音质问,“你是不是摄他的心魂了?他喜欢上你了!”

    王因然心中得意,脸上却做惊讶。“怎么可能,他又不是我喜欢的人!”

    “别以为我傻,你叫他喜欢上你,好退了朱珠,面上是他两个的事,背后却牵着樾阳侯和靖王的关系。”

    王因然脸色瞬间黑了。

    常余再道:“我答应帮你,可你也要有些分寸,不要拿我大哥当靶子,我好好帮你报仇就是了!”

    被人戳破关节,王因然怒从胆边升,只见她双眸精光大盛,以绝不容置疑的口吻呵斥常余。“我就要缪成喜欢上我,这事你不要管!”

    常余受摄心术压迫,脑袋一疼,整个人登时矬下去半截。但他内心有个坚定的声音在怒吼:绝对不能牵扯大哥。

    他全力抵御太阳穴的剧痛,慢慢撑起身来,毫不畏惧地瞪视王因然:“我说了,不要!你要还想我尽心帮你,就按我说的做!”

    这一次矬下去的,是莫名惊愕的王因然。

第三七二章 谌卢见常余

    常余顶了王因然一道,费了不少精力,哈欠连天地返回酒店想送缪成回去,但店小二已先一步送走了缪成,常余情绪不佳,神情恍惚地返回客栈。

    到了客栈门口,见门边停着一辆马车,车帘挑着,里边有个人正向自己这边打量,待走近,车上那人跳下车来。“可等到你了常余兄弟,还认得谌某么?”

    常余揉了揉眼睛:“谌大哥,是你么?”

    谌卢笑嘻嘻点了点头:“没想到我也会在寂磬城吧?”

    他乡遇故知,常余格外欢喜:“你怎么也到寂磬了?真是的,英雄聚会么?”

    谌卢伸手往车上一指:“常兄弟有空么?我请你吃杯水酒可好?”

    常余刚因喝酒捞了个左右不是人,怎么敢再喝:“天色不早了,酒就不喝了,我请谌大哥上楼喝壶茶吧?”

    谌卢想了想,还是点头了。

    其他人都先睡了,只有秦簪在等常余,见他一身酒气这么晚才回来,心里三分不爽快,待看到竹声说的要找常余之人,又加了三分不乐意。“怎么这早晚才回来,这位是竹声说的要找你的客人么?”

    常余高兴地介绍:“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谌卢谌大哥?”

    秦簪眼睛一亮,赶忙对谌卢失礼。“秦簪眼拙,没能认出谌大哥,这厢赔礼了。”

    谌卢连忙还礼。

    常余对秦簪道:“我和谌大哥谈些事情,帮我们沏壶茶吧?”

    秦簪耳语道:“你们少说两句,我还有话和你讲。”

    常余点点头,将谌卢请进自己的卧房。

    谌卢道:“其实那天在嘎子村大堤上我就见过你了。”

    常余一愣神,立刻反应了过来。“后面那车里是你在瞧我?”

    谌卢点了点头。

    “那你怎么不出来和我相认啊?”

    “我们到寂磬算是个比较隐蔽的事情,所以除非必要,我们绝不露面,请常兄弟见谅。”

    “‘我们’?还有谁和你一起?我认识么?”

    “当然认得,在喊谷时候我的一名男同伴。”

    “是令大哥呀!”

    “正是他。”

    “等一等,你先说说你们是怎么逃出百越天外天谷的?”

    秦簪敲门,二人暂停话题。秦簪为二人倒上茶,又和谌卢客气了两句,背过身去偷偷向常余撇了下嘴,意思“快点聊”,随后出屋。

    谌卢捡着能对常余讲的经历说了一遍,再问常余的。常余老实不客气,将这一路所经所见和盘托出。

    常余讲完,问谌卢:“既然你到寂磬那天就见过我了,怎么这早晚才来找我?”

    谌卢道:“不瞒常兄弟,如今我在为靖王办事。”

    “啊,你也归附了靖王?”常余替王因然感到着急。

    谌卢摇摇头:“不是归附,只是帮帮忙,类似于朋友相帮,我们帮他做一些事情,他也帮我们一些事情。”

    常余好奇:“什么事情,方便透露么?”

    谌卢礼貌地笑了笑:“我只能告诉你是关于打仗的事请,而且主要是对付妖兽军团。”

    “唉!”常余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也是我疏忽,要是能多提醒靖王几次,现在局势也不至于这么严重!”

    谌卢压低问道:“我此次来有两件事情,这第一件,乃是询问你一件私事,如果不介意,还要劳烦常兄弟告知。”

    常余心里咯噔一声,别是问什么难堪的事吧?嘴里却道:“谌大哥尽管问。”

    “你……在黄石山底,那个……仙人,给的你是什么能力?”

    常余先松了口气,随后哈哈一笑:“哎呦,我当问什么呢,这个呀!能力不能力的我倒没觉得,就是脑子清爽了不少,背东西也快了,记忆力也深刻了,还有就是……”

    常余掏出《紫仪十方论》:“我按照这本书上的方法,可以……怎么说呢,应该叫做借力吧,借来大自然的力量。”

    “具体举个例子。”

    “比方说观天吧,六月十二的大凶我观测到了。”

    谌卢眉角一挑。

    “再比如借力吧,我在一个峡谷中引来风和雾,在一座海岛上引来一场台风,又根据书里的法度,给淹了寂磬的洪水指了一条出路。”

    “还有么?”

    “还有?”常余想了想,“也没什么了吧,身体更轻快了,吃得香睡得好算么?哦,我掷星比以前更准了。”

    “掷星?”谌卢疑问。

    常余也不解释,拈起茶杯放到屋角,回到坐上,搓了个小纸团,大拇指轻轻一弹,纸团飘飘荡荡落进了茶杯当中。

    谌卢轻轻鼓掌:“你这是暗器功夫呀!”

    常余摆摆手:“不是不是,我就是准头好,力量不行的。”

    谌卢指点道:“常人练力量一日千里,求这个准头却是苦练不得,你已有这么好的准头,随便练练腕力臂力,起码有一项自保的能力了,你义兄不是缪成么,叫他教你两招。”

    “真能行?”常余动了些心思。

    “那有什么不行的!”

    “好,等闲了我就去找大哥教我。”常余话锋一转,“谌大哥问我这个做什么?”

    谌卢未答反问:“当初一起在黄石山底一共是你、我还有另一个姑娘对吧?”

    常余点点头:“她是我同窗王因然。”

    “她可有……什么不一样的能力?”

    “她呀!”常余揉了揉太阳穴,“她会摄心术!”

    “摄心术?”

    “就是……怎么讲呢,能控制人的情绪,或者说,她想叫你做一件事情,你会自然而然做的。”

    谌卢皱了皱眉:“他对你用过么?”

    “对我?”常余冥思苦想,压根察觉不到王因然对他最早最深的一次的影响,“没有吧,我知道她的底细,她应该不会对我做手脚。况且她说话挺在理的,就算有争执,后来我也被她说服了,当然,我也说服过她。”

    谌卢暂时没发表意见。

    常余再将那个问题揪了回来:“你问这些到底想说什么事情?你是不是也有了不一样的能力,所以才找我来问问清楚?”

    谌卢点了点头。

    “那你多了什么能力?”

    谌卢伸手虚抓扔进纸团的茶杯,茶杯凌空浮起,稳稳当当飘回桌上。

    常余瞪着大眼睛张着大嘴巴刚要喝彩,谌卢连忙虚掩他的嘴。“莫要声张!”

    常余小声喝彩:“这么厉害!能抓多重的东西?”

    谌卢没说实话:“最多十斤。”

    “那可以了,一般的兵器都能抓起来,这招太厉害了,叫什么?以气御物?能御剑飞行么?”

    谌卢不知道他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他今天来一是要确定常余是否真能占星预测,如果确定能行,那第二件事就是请他试着测一下永乐号和激扬号两个半舰的位置。

    “常兄弟,不瞒你说,我除了隔空取物这个能力外,还有一个又有用又烦恼的能力。”

    “还有?”

    “我经常做些离奇古怪的梦,但这些梦大部分能够成为现实,也就是说,我能在梦中看到未来。”

    未等常余惊讶,床底下突然传来一声低呼。

    谌卢神经险些爆炸,怎么会躲着个人偷听,手一伸,能量场探向床下,拖出来一个人。

    “是你?”

    “竹声!”

    竹声躺在地上十分狼狈,脸憋得通红。“对不起,我……我……”“我”了半天,没说出第二个字。

    谌卢看向常余:“她是你的什么人?”

    常余也在纳闷为何竹声深夜躲在自己床底下,心中忽而一荡:小姑娘不会是想那个啥我吧?

    不正经的念头一闪即逝,常余扶起竹声,问道:“你这是干嘛?”

    竹声憋了老半天,终于鼓起勇气向谌卢鞠了个大躬。“实在对不住,我确实是有意偷听的。”

    常余连忙向谌卢解释:“自己人,她是我妹妹。”接着问竹声:“你干什么呀?你怎么学了这坏毛病?”

    竹声又向谌卢鞠了一躬:“是这样的,我听到你说你会在梦中预测,前些天哥哥在海上观星,说到会在寂磬碰到你,所以今晚你来找我哥哥时我就留意了,我想听听你是不是那个人。”

    谌卢很不开心:“我是什么人?”

    竹声道:“你就是那个先知!”

    “先知?”

    常余一拍脑袋,应和道:“对对对,你就是驼子老师预测的先知。”

    “什么意思?”

    常余道:“‘算士’是我,‘君王’是靖王,‘先知’是你,哈哈哈,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呀!”

    “即便我是‘先知’,有什么说法?”

    竹声急道:“天下大凶,只有你们三人可以扭转乾坤,拜托你们了!”

    谌卢心尖突地一跳:“这是谁说的?”

    竹声道:“是钟玄黄石山望天台看门胡师傅拜托我的,他叫我一定要找到你们,对了,他和你一样有个怪毛病。”

    谌卢眉头一挑:“什么毛病?”

    “怪梦,而且越是噩梦越能成真,他在梦中见过火流星现世,人间很惨,妖物肆虐,所有人都死了,只有你们三个人活着!他说只有你们三个可以救世。”

    谌卢干笑两声,望向常余:“你信么?”

    常余认真道:“我确实算到‘先知’在寂磬,既然谌大哥你应验了,我觉得应对妖兽之灾也有可能应验。”

    谌卢默然半晌,道:“这个先不说,常兄弟能帮我办件事么?”

    “谌大哥所托,义不容辞。”

    “好,既然如此,我想请你测一测我未来的运势,还有两个物件的方位。”

第三七三章 单上善见常余

    谌卢绞尽脑汁,也没能叫常余搞懂自己所要推测之物该如何测。“类似于我们在黄石山下遇到的那东西。”

    “星舰?是星星?还是舰艇?在星星之间航行的舰艇?”

    “差不多,可它是没有生命的,没有你要的生辰八字,也没有星位。”

    “那要我怎么测?”

    谌卢本来是不用找常余观星定位的,但刚到寂磬便出了一件事,无奈之下,只能来找常余。

    同步轨道剩余的两颗同步探测器,凯瑟琳终于想起它们了,在同妖医短暂连线后,并嚣张地威胁地球来客后,两颗同步探测器失守,被凯瑟琳俘获了过去。

    第一时间,妖医在乾京将这个“噩耗”发到了寂磬谌卢手中。这下没办法了,永乐号和激扬号半舰原本寄希望于它们身上,它们一“变节”,定位系统整个瘫痪掉了。

    谌卢想了又想:“你能否预测两个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

    常余一时没反应过来:“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那些人兽妖物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常余这句话叫憋了半天的谌卢灵光乍现:“你瞧我,光顾着描述星舰,忘了一个重要的因素。常兄弟是否可以测出所有妖物的来处?”

    常余转了转眼珠子:“这个可能可以,我试试看。”

    “还有我的运势。”

    “请谌大哥告知你的生辰八字。”

    谌卢又是一愣。

    无论计时方法还是来源星球,谌卢的生日绝对无法作为紫星占星术的参照的。他扯谎道:“不瞒常兄弟,我生来是孤儿,不知道自己的生辰,是否有别的方法可以测运?”

    “方法倒是有,不过得要你亲自来参与,要看你的五官、四肢、经脉和骨骼。”因为竹声在场,常余对谌卢耳语。“你得脱光光。”

    谌卢点头:“这个好办,我们约个晴朗的夜里,我来找你。”

    事情谈完,常余和竹声将谌卢送出客栈。

    谌卢钻上车子,看竹声离着远,低声对常余说:“你和王因然相处时还是要多加注意,一些与常理相悖的事情如果你也觉得对,那就要小心了。”

    “谌大哥担心我被她摄住?”

    谌卢拍了拍常余肩膀:“你还年轻。”言罢驾车而去。

    竹声在门口等着常余,她心里一半高兴一半伤心。

    高兴为的是终于在自己理解的范围内找齐了胡驼子托付的三个人,而且现下三个人或直接或间接都在从事抵抗妖物的斗争,自己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发的那个“永远不见哥哥”的毒誓就没有用了。

    伤心的还是常余那句“竹声是我们的亲人,最好的妹妹”。

    “你还不去休息?”常余关心道。

    竹声摇摇头:“我是和哥哥辞行的,后天秦伯伯就要走了,我也要去鹤坂,哥哥,你……多保重!”

    “等等!你要走,秦伯伯也要走,你们这是干嘛?为了什么?”常余着急了。

    竹声轻叹一声:“我是回雾岸听雪,至于秦伯伯么,你去问簪姐姐吧!”

    常余急了:“你不能走!”

    竹声怯生生望向常余:“我的任务完成了,这里这么忙,我就不添乱了。”

    常余一把抓住竹声胳膊:“不行,你走了,谁照顾我?”

    竹声含泪问道:“我就只有这个作用么?”

    “当然不是,你……你……”常余想表达对竹声的爱恋,却又担心秦簪的反应,这一担心倒好,把正主担心来了。

    秦簪闪出门外:“你们干嘛?”

    常余连忙放开竹声:“竹声说要去鹤坂!”

    秦簪冷冰冰道:“我知道了,挺好的。”

    “你答应了?”

    秦簪点点头。

    “你不怕这一路上妖魔鬼怪的伤了她?”

    “南方没有妖物!”

    竹声再听不下去了,转身跑回客栈。

    常余想拉竹声,却被秦簪一手夺过手腕。“别追了,我要和你说个事。”

    “什么事?”

    “爹爹和我也要走了!”

    “啥?”常余惊呼一声。

    “啪叽”一声,身旁砸碎了一个花盆,二楼探出一个脑袋。“这都什么时辰了,吼什么吼,还叫不叫人睡觉了,打情骂俏滚去小树林去,别来惹恼了老子!”

    秦簪刚想回骂,常余已拉着她钻进对面的小巷子。“你们怎么要走?去哪里?”

    秦簪忿忿不平道:“没想到靖王竟变成了这样,口口声声说求贤若渴,我爹这么大一个人物纡尊降贵来同他合作,他不同意也就罢了,居然连个回信都没有,可见轻视我们到了什么程度,真是势利眼,我们没了兵权就弃如敝履么!”

    常余忙道:“别着急呀,我已托了朱珠向樾阳侯转述这事,请樾阳侯代我们说说话,一定能成的,再者我马上就要到紫金台任职大天师,我亲自来劝靖王,他一定肯得。”

    秦簪冷哼一声:“我爹又不是丧家之犬,他振臂一呼,大舜忠贞势必蜂拥而来,这是给他靖王加力,他倒还不愿意,真要报仇,我爹找谁不行,钟玄、岳州、听雷,哪怕是红原城,没一个会像他高犁文这样腻歪的!”

    常余再劝:“还是先别急,我明天就先去王府看看,若能见着靖王,便直接说,若见不着,好歹向王妃说说。”

    “我们后天就走,要是之前再没消息,他高犁文就别想再沾我爹一星半点好处。还有你。”

    “我?”

    “我们走了,你还想赖在寂磬不成?”

    “我还有事情没办完!”

    “什么事情?”

    “那个……”常余哪能跟秦簪讲王因然的事,他顺水推舟,“我还得帮谌大哥测一下他的一些重要事情,所以……”

    “所以什么?”

    “要不你在寂磬等等我?”

    “就我一个怎么等你?”

    常余嬉皮笑脸:“就咱两个不好么?”

    “呸,谁和你两个好!”秦簪红着脸含着笑跑向客栈。“我再想想。”

    常余跟着想回客栈,看能不能想办法留下竹声,刚走两步,巷子深处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今晚有些忙吗!”

    常余一缩脖子:“是单老师么?你什么时候到的寂磬?”

    单上善枯瘦的身影从暗处飘了出来,他更瘦了,背也佝偻了,人显得更矮。“我躲在这里本是想等你,不小心听了些年轻话,你别介意。”

    常余脸一红,挠挠头,嘴里说着自己想的美事。“那个……我们两个……已经算是……定亲啦!”

    单上善一笑:“年轻人的事情老头子不管,时间不多了,我得赶紧找你。”

    “时间不多了?什么意思?您找我到底什么事?”

    单上善咳嗽了两声:“是我时间不多了,你也看到了,一阵轻风就能把我掀倒,风烛残年!风烛残年啊!”

    原来单上善在大凶之日决海堤冲垮妖军,却因发功过猛昏死了过去,再醒来时却已身在乾京伤病营。一打听,是缪成从鹿猩山边上水泊中救起了自己,送到乾京,艾师精心调治,这才捡回一条命来。

    他引海洪冲妖军耗费过巨,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世,一旦腿脚能行动了,立刻来到寂磬寻找常余。静夜行功,感应到这边客栈有水滴木盘的布置,因此趁夜赶了来,不想遇上谌卢先到,他便在巷子里略等了等。

    常余疑问:“单老师找我所为何事?”

    单上善也不啰嗦:“我来问你,你在黄石山下到底有学到何种技能,不许说瞎话,不许有隐瞒!”

    常余吐了吐舌头,要闲闲一年,要忙忙一夜,怎么今晚都是来问我黄石山下技能的?“在沽淐港时不是已经和老师说过了么,就是脑子好使了,还能引动风力。”

    “那你来行风我看。”

    “现在?”

    “现在!”

    “我得观天象以布地阵啊!”

    “什么?”单上善没明白。

    “是这样的,我得借助山川地脉的大势走向来吸引风力,老师你是叫我空手引风?这个我可办不到呀!”

    “有何办不到,你鹿偃风老师就善于此艺!”

    “可我就是不会呀!”

    “怎么能不会呢?你可是下过黄石山的人呀!”单上善感觉对牛弹琴,有些急躁。

    一老一少两个为一个话题拆来解去拎不清楚。单上善神情一委:“你当真什么都不会?风火雷电土木金石都不会?”

    常余坚定地摇摇头。

    “那御水会么?”

    常余态度依旧坚定。

    单上善往地上一坐,哀莫大于心死,绝望之下,几乎快要就木。

    他似是自语,似在对死去的老友说话:“绝了!绝了!一脉相承,至此掐断,对不起师尊,对不起那圣人,对不起鹿兄你一番遗愿,我终是辜负了一切,罢罢罢,这就随流水去了吧!”

    常余不忍心看他悲悲切切的样子,说了一番谎话,却是出于好心。“单老师你也不必灰心,我虽然没什么控御的能力,但是我脑子清明呀,你可以教我嘛,说不定我就学会了呢。”

    单上善摇摇头:“这个不是学会的,就像你脑子清明了,可是你自己想要清明就清明的?”

    常余再劝:“您不试试怎么知道,观天那么难的事情学生都能学会,还有比这个更难的么?”

    单上善苦笑:“那你试试,丹田元精化炁,逆行至经脉,再运行至手指,看看能有什么东西。”

    常余依言试了试,丹田空无一物,肠胃却咕噜叫了一声。

    “丹田为气海,海纳百川,万宗归一。”

    单上善这一句话和《紫仪十方论》中“百脉承天”篇所载文字十分相似,常余因忙于观星之故,暂未深入研习这一章,不过书是背熟了的,此刻一听有所感悟,却暂时摸不着棱角。

    “单老师,您能将运攻的法门讲的像星辰地脉一般么?”

    “我试试看!”单上善沉默一阵,道:“那你试试,丹田气海元精化炁,周游汪洋三周,逆行至经脉大川进入肌理山脉,再运行至手指小流。”

    常余应和着“百脉承天”,以肌肉筋骨为地脉,以经络血管为水脉,上应天星,阴阳二气互交,身体渐渐有了一丝奇异的感觉。

    “老师,再多讲几句。”

    “万法归宗,承于天地,气土水火,兼具万形……”

    单上善自在那里现编口诀,常余边听边参悟,体内那异样的感觉忽强忽弱。

    “……宇宙万物,统为阴阳,天星地脉,无出其右……”

    无出其右,无出其右,天星、地脉、山川、江海、草木、人畜,皆为一体,形虽有异,实乃如一。

    随着顿悟,常余的天眼顷刻被打开,一股暖流涌到指尖,手掌虚空轻轻一提,怀中的黄金十分仪慢慢旋转着吸到了他的手心。

第三七四章 关于西野

    在乾京时,谌卢便找兰花车中的小红要来了**的配比和火炮的制造方法,此刻,他抱着厚厚一摞图纸走进靖王府机要室。

    他和令上工被就近安排在靖王府旁边居住,本想着到寂磬后立刻开始工作,却没想到靖王突然生病昏迷,一切事务都因此推迟,到了昨天,靖王才指派火工营的主管同谌卢见面。

    火工营主管一张张翻看谌卢提供的图纸,又分给五名大铁匠一一观看,结论是两手一摊,没人能看懂。

    图纸上的文字虽经小红翻译成了紫星文字,若叫他们单独认,谁都能认齐全部,一旦合到一起,就没人认得了。

    谌卢指点着图纸一点点一项项讲给他们,他们仍是不懂,忙了一上午,没有丝毫收获。

    午饭吃过,谌卢在卧室连接妖医,全息影像过了一小会才亮起。

    妖医脸上也不知道在哪抹得黑油,脏兮兮的,头发也乱七八糟,一副忙人样。“干什么又找我?”

    谌卢将铁匠们的反应和妖医说了。

    妖医道:“他们懂才怪,你那些是地球的高科技。”

    “那怎么办?我答应了靖王要给他造大炮的。”

    “请你自己想一想,叫他们造**炮现实么?”

    “有什么不现实的,白纸黑字和图纸都摆在那里,照着造不就行了。”

    “可他们看不懂呀!”

    “所以我才问你怎么让他们看懂!”

    妖医气呼呼道:“我这边忙得很,别拿这种小事烦我,他们看不懂,你能呀,你先造一门,你要是能造出来再对他们提要求。”

    “造就造,能有多难!”

    谌卢认真了,转过天来就和大铁匠们钻到工场,谁知一忙五天,材料废了不少,却连**炮的炮管都没铸成。

    谌卢灰溜溜坐到联通器前,又像妖医发出通讯请求,过了好一阵,吴霜雪的脸部全息影像出现了。

    “雪儿,妖医呢?”

    吴霜雪的影像回头看了看:“他说他在忙,找他有事么?”

    谌卢没好意思直接说自己失败了,而是问另一个问题。“西野怎么样了?”

    吴霜雪眼神闪过一丝复杂神色:“她还好,就是……”

    谌卢有些担忧:“就是什么?她发觉了?”

    吴霜雪的影像抻着脖子左右观察,确定附近没有西野羽美,这才压低声音说话。“上次用的毕竟是她自己的身体,可这次连身体都不是‘原装’的了,复制过来的意识难免会有点……”

    “有点什么?”

    “怎么说呢……有点……‘水土不服’!”

    “你意思是她的意识不适应身体?”

    “也不是,应该说意识与克隆体结合得很完美,但是她的心理层面有一些瑕疵。”

    “请举例说明。”

    “比如说,她时常一个人发愣,有时候和我聊天,聊着聊着突然走神了,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还有,她有时会被噩梦惊醒,我给她吓了好几次,问她梦到了些什么,她每次都说梦到自己被闷在一个大水罐子中,逃也逃不掉死也死不了,活生生憋醒过来。”

    谌卢疑惑:“反复做一个噩梦?”

    吴霜雪点点头,神情严肃地说了第三个异常。“最可怕的是,她有自虐倾向!”

    “自虐?怎么回事?”

    “那天我见她一个人躲在卫生间,过去同她说话,她好像受惊一样突然站起来,用手捂着另一个手手腕,我一看,血都滴到地上了,赶紧拉她出来包扎,一看伤口有三条,都是整齐的割伤,我问她怎么回事,她说她也不知道。”

    “她说不知道?”

    “她当时是这么回答的,我猜要么是她真不知道,要么是她撒谎,但我又一次发现她自虐后,证实了第二个推断。”

    “还有?”

    “就在第一次自虐后三天,我无意间发现她的鞋尖上有血渍,因为有上次的事,我怕她又割手腕,但是查看后,手腕除了老伤并没有新的伤口,我就叫她拖鞋,她开始不肯,后来我半强制地脱下她鞋,结果一看……”

    谌卢十分担忧:“不会是脚趾没了吧?”

    吴霜雪摇摇头:“没那么严重,但是也挺瘆人的,她右脚大脚趾的指甲整个给掀掉了。”

    这场景听着都钻心的疼,谌卢急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问她啊,但她左右搪塞就是不肯说实话,于是我想了个歪点子。”

    “歪点子?”

    “嗯,我把她灌醉了!”

    “灌醉了?”

    “是的,她喝了不少紫星人的甜酒,我也喝了不少,我酒量还能撑得住,她后来就很迷糊了。”

    “套出什么话了?”

    “她说她觉得身体最近很奇怪,也形容不出来,就觉得奇怪,所以才用自虐的方式感知疼痛,因为只有疼痛才能叫她心里感觉舒服一点。”

    “还有么?”

    “还有,她问我,在她‘昏迷治疗’这段时间,我们都干了什么?”

    “你怎么回答?”

    “我能怎么回答,当然按你安排的编瞎话啦,说将她安顿在兰花车中,等妖医恢复之后才把她救醒的。”

    “那妖医对她这个症状怎么说的?”

    吴霜雪耸了耸肩膀:“他可是大-忙-人,连我都爱理不理的,他说只要死不了的事暂时不要打搅他!”

    连吴霜雪都爱搭不理,谌卢突然平衡了。

    吴霜雪回问:“你那边怎么样?”

    谌卢挠了挠鬓角:“呃,其他还好,就是有个小麻烦。”

    吴霜雪笑道:“不是小麻烦吧?不然怎么风风火火地找妖医。”

    “小红给我的**炮图纸,怎么讲呢,紫星人看不懂,我也把握不准。”

    “你的意思是造不出来?”

    谌卢点点头:“以我的能力恐怕……”

    吴霜雪若有所思:“不应该呀,妖医和墨菲差不多,你和约瑟夫也差不多,他们能造出来,你怎么就造不出来?”

    “他们造的是冷兵器时代的滑膛前填炮,又笨重威力又小。”

    “可是他们终归是造出来了呀,还造了不少,在鹤坂城的威势你也看到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也造老式炮?”

    吴霜雪点了点头:“我建议你先成功地教会紫星人批量造老式炮,等妖医闲下来再教他们制造新式炮,这样效率更高一些,你觉得呢?”

    正所谓当局者迷,和吴霜雪一番连线,叫谌卢拨散迷雾,开始务实了。

    吴霜雪立刻叫小红打印老式炮的图纸,再用靖宁军八百里加急文书快递,只半天时间,图纸便收到谌卢手中。

    谌卢立刻组织大铁匠们共同研习,小半天时间下来,有了初步的进展。

    谌卢心里还有个事,因此夜幕降临,他便准备出门了。这时赶巧令上工回到了寝室,看他一脸疲惫相,谌卢关心了一下。“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令上工摆摆手:“没事,就是累的。”

    “紫星医生接受不了我们的科技?”

    “不是哦!”

    “那你累个什么?”

    令上工往床上一摊:“我累是因为他们学得太快了!”

    “太快!那不是好事么?”

    “好什么呀,我指望一个月教的东西,他们半个月就学会了,我一天要说两天的话要做两天的事,你说我累不累!”

    “那你比我厉害!”

    “怎么着?还没弄出来?”

    “是唉,今天又和乾京连线了,妖医忙,雪儿接的,说西野有些问题。”谌卢将西野羽美的情况告知令上工。“你怎么看?”

    令上工已经将推镜框的习惯改成了就近搓鼻梁,搓了三下,思考了三分钟。“基地历史上有没有过类似的实验我们不清楚,但是从克隆和意识复制双双被禁来看,它们可能确实存在问题。”

    “她的意识和身体不能融合?”

    令上工摇了摇头:“纯从数据上看,不论基因,不论意识,都是同西野一模一样的,不过这仅仅是数据,人类的心灵是一个至今仍未研究透彻的领域,她毕竟不是‘原装货’,会不会在心理层面上出问题,实在是说不准。”

    谌卢皱着眉头问:“那万一新西野自己出了问题,还有什么办法么?”

    令上工学着谌卢皱起眉头:“咱们在草原出事后,妖医叫我把西野的头颅保存在冷柜中,意识复制用的就是这份记录,但是她这已经是在永乐号上复制过的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再复制出的问题。”

    谌卢吃了一惊:“再复制真的会出问题?”

    “有可能,毕竟人类的精神和记忆不可能像是计算机存储那样完整如初,其中出现什么样的问题都是有概率的。”

    “我不想知道这些个理论,我只想知道有没有办法帮助西野渡过这段‘重生’的磨合期?”

    令上工摊了摊手:“这个命题你就算拿回基地也未必能得到一个满意的答复,有可能,西野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接收‘再复制’的人。”

    “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么?”

    “也不是!”

    谌卢像抓住一根稻草:“有办法不早说!”

    令上工邪恶地笑了笑:“我的谌大司令,你可以把她恢复到我们在永乐号苏醒前的状态呀,只要小红有原始数据的话!”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0206/ 第一时间欣赏殖民行星的封建王朝最新章节! 作者:太史令的鼠标所写的《殖民行星的封建王朝》为转载作品,殖民行星的封建王朝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殖民行星的封建王朝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殖民行星的封建王朝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殖民行星的封建王朝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殖民行星的封建王朝介绍:
人类在进行深空探索时,意外地在一颗宜居星球上播下了文明的种子,若干年后,另一批造访此地的地球人惊奇地发现,这颗星球已经自行进化出了相当的文明,更在此地发生了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最终决定了一个人类与后裔、百姓与王权、荣誉与阴谋走向的异世奇缘。殖民行星的封建王朝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殖民行星的封建王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殖民行星的封建王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