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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太史令的鼠标     殖民行星的封建王朝txt下载     殖民行星的封建王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三〇章 旧事重提

    王因然在靖王府东偏门外偶遇司天监同窗朱珠,却未敢立刻相认。

    她在巷子口等了约莫两个时辰,朱珠才从王府内出来,偷偷跟了她一路,认准了樾阳侯府的门,之后回客栈梳洗打扮了一番,提着礼物专程来拜访。

    通禀之后不久,朱珠火急火燎地跑了出来,见着王因然,一把拉住她手。“因然,你怎么到寂磬了?”

    王因然早已编好了说辞:“你忘啦,我姑妈在寂磬做贩北的生意,学业没了,只好到这边来讨个生活,这不,想着你可能在家,特意来拜访一下。”

    “什么拜访不拜访的,说得多外道,还是不是同学呀!”朱珠拉着王因然走进大门,“走,正好快到饭点了,你可不准走,必须在我家吃晚饭!”

    樾阳侯府在寂磬城中可谓是一等一的豪宅,朱镇幽原本想将府邸腾让给靖王,但是靖王是个不夺人所爱的主,只买了寂磬富户的一家外宅作王府,那规模和档次差侯府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七拐八绕,朱珠先带王因然到后宅见过母亲,王因然多乖巧个人,自然哄得朱母喜笑颜开,离晚饭还有一个时辰,朱珠便将王因然拉到闺房中好好地叙旧。

    他乡遇故知,又是在泼教手下共患难的同伴,朱珠自然有千言万语想要问,但她最关心的还是这个。

    “咱们在黄石山核录的时候,听说你和常余都失踪了,到底是是怎么回事?”

    王因然轻叹一声。

    “其实绑架我们的那帮歹人一直就没有远去,他们贼心不泯,那晚又把我截住了,亏得常余及时出现,带我跳到了溪水中,我们顺着溪流一直游到了山外。可是常余腿伤了,我送他回城里医治,之后山里就出事了。”

    朱珠也是一声轻叹:“你们两个亏得回城了,大灾那天在山里的老师们一个都没回来!”

    王因然问道:“那你是怎么脱险的?”

    朱珠答道:“得知你们失踪之后,云师就下令暂停核录,所有学生全部回到司天监,大灾那天大家虽给吓得半死,但大院在山外,实际并没收到什么严重的损害。”

    “后来呢?你就回寂磬了?”

    “哎,司天监都乱成一锅粥了,城里边听说也好不到哪儿去,照顾我的婆婆坚持叫我回家,我也确实害怕,就回来了。你呢?一直在钟玄么?”

    王因然早编好了谎话:“我回了趟家,但是待不住,想回司天监,但是已经被钟玄卫控制了,后来便来寂磬了。”

    朱珠突然泛起了女儿心,弱弱地问道:“那常余呢?他怎么样?”一问之间脸蛋不觉得红了。

    王因然还以为她是牵挂常余,哪能想到她心里实际是想从常余的情况中探听一些缪成的事情。

    “送他治伤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王因然嘴上在扯谎,心里却暗骂常余不守约定。

    朱珠神色一暗,但很快收起了情思,转问道:“那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王因然继续扯谎:“姑父的驼队北上忒渠,之后西向听雷城,我想随着商队出去看看。”

    “啊,走商队那可得多辛苦呀,你一个女孩子家能受住么?也不方便啊!”

    “哎,那怎么办呢,总得有个事情糊口啊!”

    朱珠眼睛一转计上心头:“你信得过我不?”

    “你我是同窗好友,我当然信得过你!”

    “那就好,你的事情不要发愁,就包在我身上啦!”

    “这……这怎么合适呢?不能麻烦你呀!”

    “哎呀,我家怎么说也是寂磬的‘地头蛇’,这点事情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就听我的!”

    两个少女许久未见,当真有好多话讲,不觉时间,前头来喊吃晚饭,朱珠拉起王因然直奔饭厅。

    朱镇幽和朱母已经就座,朱镇幽已从夫人口中得知女儿的同窗到家做客,心情十分不错,见二人牵着手走来,破例地起身欢迎。

    王因然连忙施礼:“因然见过朱伯伯朱伯母。”

    朱镇幽双手虚抬:“姑娘不必客气,请坐。”

    朱珠请王因然坐在父亲对面,自己坐在母亲对面。“爹,娘都跟您说啦?”

    朱镇幽道:“难得你有好友来家里,你就这么稀稀拉拉地待客么?”

    朱珠低头瞅了一眼自己略显随意的装束,撒娇一笑:“爹爹,因然和我在司天监最要好了,既然是好朋友,那就应该随意一点呀!”

    朱母笑道:“因然想必饿了吧,快趁热尝尝,这是我吩咐后厨做的几样寂磬名菜,看看滋味如何?”

    菜过五味,王因然不住口地称赞,她长得好看,声音甜美,又会说话,惹得老夫妻两个十分开心。

    朱珠趁热打铁,对朱镇幽撒娇道:“爹爹,女儿有一事相求。”

    朱镇幽手捻须髯:“哦,你想叫爹爹办什么事?”

    “其实不是帮女儿,是帮因然。”

    朱镇幽大大方方说道:“说来听听,只要是爹爹能帮上的,一定办到。”

    “我们估计是回不了司天监了,女儿靠着爹爹不愁吃不愁穿,可因然需要自己养活自己,这不,她来寂磬就是准备和姑父走漠北商队的,走商那哪是女孩子做的事情,所以女儿恳请您答应,叫因然留在咱们家吧。”

    未等朱镇幽表态,王因然先婉言拒绝了。

    “多谢伯父伯母和珠儿的好意,因然心领了,可是俗话讲‘无功不受禄’,因然有手有脚,想凭着自己的本事讨生活。”

    朱镇幽赞赏地点了点头,对朱珠道:“好好学学因然,看看人家是怎么奋进的,再看看你,成天到晚窝在家里,有什么出息?”

    朱珠不服:“我哪里窝在家里了,不经常去王妃那里么,爹爹要再这样讲,我干脆去王府当侍女好了!”

    朱镇幽眼睛一亮:“说到王府,爹倒是想起一件事情,不过得先问问你们两个,你们在司天监的学业到什么程度了?”

    朱珠把嘴一撇:“核录都没有正常进行,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是个什么水平。”

    王因然却接到:“其实我和珠儿的基础已经扎得牢靠了,差只差观天的大量实践。”

    朱镇幽闻言思忖了一阵,随后道:“既如此,我倒是有个好公办可以将因然推荐上去。”

    朱珠快人快语:“什么公办,爹爹连我一起推荐上去呗?”

    朱镇幽微微点头:“也好,找个事情给你做,省得你在家里虚度光阴,我明天就想王爷举荐,把你们两个送到弘经馆紫金台去。”

    王因然第一步计划成功,坐在席上慢慢地将摄心术收了起来。

    她的第二步计划是见游云,当然这个引荐人非朱珠不能胜任。

    这天赶着游云从城隍庙回来,朱珠带着王因然一起进靖王府,王因然装作没认出游云,游云却第一眼就认出了王因然,那脱俗的气质活脱脱一个再版尹菩轩。

    朱珠先问道:“王爷身体怎么样了?”

    游云回答:“不碍事的,这不刚从城隍庙祈福回来,不日就能下床了!”

    游云看向王因然,故作神秘道:“王姑娘可还认得我?”

    王因然微皱眉头:“因然此前并未见过王妃。”

    游云也是起了童心,叫两个姑娘稍等,转到内室装扮了一番,再出来时已是道姑的打扮。

    “是你!”王因然故意掩口压惊。

    “正是贫道,姑娘记起来了吧?”

    王因然连忙拜下身去:“因然当日不知是王妃,多有得罪,还请您恕罪!”

    游云轻轻将她搀起来:“哪里有得罪,你当时对我可是客气的很呐!”

    宾客重新坐定,游云就着这一身道袍和两姑娘聊天。“听王爷说紫金台聘了两位女天师,若没猜错,就是你们两个吧?”

    朱珠喜道:“王爷同意了么?爹爹还没告诉我呢!”

    游云道:“新弘经馆广罗天下贤士,别的倒还好,就是观天一司尚缺人才,你们两个既然是司天监的高徒,当仁不让是要入驻紫金台了。”

    朱珠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履职?”

    游云道:“要等等,紫金台还没有建好,最近大家都在忙外使的事情,工程督造便慢了些!”

    朱珠好奇道:“这个零创国在哪里呀,很远么?”

    游云摇摇头:“具体方位我也不清楚,只说在西边很远的海外,走船要小半年时间。”

    王因然突然道:“其实陆路更近一些,只要穿过百越再向西千里就到了,不过百越山多路险,真走起来比海路花的力气多,所以大家更喜欢走海路。”

    游云投来欣赏的目光:“王姑娘学识果然渊博。”

    王因然谦虚道:“并非因然好学,只是家在西南,这些事情在老家是常识而已。”

    “你是百越人?”

    “不是,因然是西南桓桦城人,紧邻着百越。”美女撒起慌来面不改色心不跳。

    “哦。”游云若有所思,“听说桓桦受到了百越的攻击,那时你在家么?”

    王因然摇摇头:“因然家在山里,离桓桦尚有距离,是以战火并未波及。”

    游云再问:“桓桦守将殷英如何了?”

    王因然对答如流:“有殷将军在,桓桦城固若金汤,百姓们很是对她景仰。”

    游云突然出了会神,意识到自己失态,忙调整回来,眯着笑眼问王因然。“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王妃请问。”

    “王姑娘可有心上人了?”

    王因然脸上一红,将头低了低,却没回答。

    游云一看就明白了,心中大喜。她当年扮作道姑四下探访,朱珠和王因然都是她为颖王择人的对象,如今朱珠心里装了缪成,她是指望不上了,王因然却一头撞进怀里,不趁机为靖王收下,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她主意已定,当下对二人道:“等礼官择吉日开启紫金台,我定请王爷登台祭天,你们两个要好好准备哦!”

    王因然心中一喜。

第三三一章 木鳖城陷落

    视线四周遮瞒了黑幕,只有最中间的一小孔能够辨识物体,通过这个小孔,靖王认出了爱妻游云。

    嘴里又苦又酸,强忍着将药汁喝下肚去,眼睛虽然没有好转,但听力却恢复了,爱妻正在耳畔轻声呼唤。

    靖王闭上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游云稍稍放下心来,她遣退仆人,静静陪着夫君。

    “你可吓坏大家了,怎么好好的突然就病了?”

    靖王无力地笑了笑:“连日操劳,许是心血不足,小小昏厥,不碍事的!”

    “小小昏厥?”游云薄嗔,“你知不知道自己迷迷糊糊地睡了七天?”

    “七天?”靖王猛地睁开眼睛,视野短暂地一阔,重又缩成了一个孔。“怎么那么久?我得了什么病?”

    游云为不叫他担心,撒谎道:“你身子骨壮得很,没毛病,是你的心病了!”

    靖王听说身体没毛病,立刻将话题转到政事上。“这病得的也真不是时候,借贷的事情谈的怎么样了?零创使团那边最终怎么回复的?”

    “你少操些心吧!”游云捏了靖王胳膊一把,“游枫和夏先生在处理这事,很稳当!”

    “那防务……”

    游云这些年也没有对靖王发过脾气,自从中午见过王因然后,心里便不大痛快,因此将气撒在了丈夫头上。

    “我叫你少操点心少操点心,还要不要命了,心病也是会死人的!”

    靖王一愣,没有再说话。

    游云蓦然意识到,自己的不痛快并非是因为见王因然,而是见王因然时提到了大宁著名的巾帼殷英。

    她舒了一口气,轻抚靖王额头。

    “外边的大事我不管也管不了,在这家里,你就是天,这天要是踏了,我们母女三个可怎么办,荃儿已经是这样了,你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

    靖王虽然看不见听不到妻子的动静,但心中能感受到泪水划过脸颊的滋味。他抬起手来摸到妻子的手。

    “我听你的话,病不好就不起来管事,反正有夏先生他们在,有我没我差别不大!”

    游云用丈夫的手擦干眼泪:“和你说个正经事!”

    靖王问道:“外事内事,外事本夫君暂不受理!”

    游云轻轻打了靖王手掌一下:“当然是内事,我一个王妃管着一个王府,内事也不少!”

    靖王开玩笑道:“既然是内事,那肯定不是正经事!”

    游云笑着又打了靖王一下:“不正经的就你一个,看啥都不正经!和你说认真的!”

    靖王撒娇似的往游云怀里一蹭:“说吧,弟弟全听姐姐的。”

    游云甜蜜地一笑:“还记不记得在钟玄时我给你提的纳侧妃之事?”

    “你看,我就说不是正经事吧?”

    “你老大一个王爷,靖宁军的主公,就我一个人服侍怎么成?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千秋万代考虑呀!”

    “你我都正当壮年,还怕生不出儿子来?”

    “万一生不出来呢?”

    靖王心口一疼,又想到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永贞皇帝。

    游云继续劝道:“之前说过的我也不再啰嗦了,我只告诉你一件事,我找到了那个和菩轩妹子十分相似的姑娘了!”

    靖王心口又是一疼,却是一半酸一半甜,甜是当年同尹菩轩你侬我侬,酸是当年自己负了尹菩轩。

    “不会这么巧吧?”

    “就是这么巧!你猜我是怎么找到她的?”

    “不会又是扮道士骗来的吧?”

    靖王的玩笑又换来一巴掌。

    “你说巧不巧,她和樾阳侯的女儿遇上了,她们俩是司天监的同窗,带来给我一看,这岂不是打着灯笼找不着的好事么,因此我特意叫朱珠把她留住,就等你好了引来见上一见。”

    靖王不知觉间睁开了眼睛,视线的小孔居然扩大了几分。“你可不能强人所难,咱家里可不许做这种事情!”

    游云听他话里有门,跟进道:“人家姑娘清沥沥独身一个,问过了,没有人家,也没有心上人,我只管给你引见,剩下的就瞧你自己的本事了!”

    靖王还在犹豫:“还是算了吧,我有你知足了,何苦再弄来一个!”

    游云不管他说的,只道:“你赶紧好起来,月中紫金台差不多就能竣工,到时你要去登台醮天,我安排你们那时见面。”

    靖王又推辞了几句,游云又强劝了几句,他也着实想见见这个和尹菩轩神似的姑娘到底有多神似,便应了下来。

    游云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情。

    “光顾着说家事了,夏先生叫说的事差点忘了。”

    “夏先生?什么事?”

    “那个零创国使团说他们国内有占星的高人,占卜到我们这个方向可能会有天灾,因此提醒我们,夏先生叫我把这消息一定要告诉你。怎么,不会是要闹饥荒了吧?”

    靖王闻言眼前一黑,刚张开的视线重又缩回小孔,心中想到的是常余和于战的密信。

    当真是祸不单行,就在靖王回忆两封关于灾难示警的书信时,门外传来报信兵急迫的声音。

    “禀主公,高锄治偷袭木鳖城,我守备全军覆没,万俟老将军殉职!”

    “噫!”靖王眼前一黑,重又陷入昏迷。

    --------

    六月十二。

    本应骄阳似火的夏日,漫天铅云厚厚地从北边压了过来,遮住了烈日。

    时紧时慢的北风裹挟着大草原上淡淡的腥气,吹在身上微微刺痛,犹如秋风般肃杀。

    整个山海走廊之间昏昏暗暗,只阴沉地刮着风,却没半星雨点,不时有成团的青草野花碎末向南飘散。

    本地人从未在此时节见过如此反常的天气,一个个缩着脖子躲在家中。

    忒渠近期南下的难民越来越多,带来了一张张饥饿的嘴,也带来了一则则关于妖魔降世的谣言。

    老人们反复念叨着要有血光之灾,也不知是担心那虚无缥缈的谣言,还是看着寂磬城北上的数万靖宁军,想象着木鳖城下不远的尸山血海而担忧。

    钟玄发出帝令:

    着太子太师、文武帅王、北境统领兼红原城留守高锄治出兵木鳖。

    咽罗河南岸,宣德公王廷领十万大军渡河北进。

    东海城山海公飒槟槌率舰队拿下沽淐港。

    水陆三师齐会寂磬城,扫除逆贼,荡平河北。

    兵来将挡水来土屯,靖宁军方面见招拆招。

    黄名举统领谷地大军截断红原城与木鳖城之间的通路,与高锄治本部对峙于铜山北草甸。

    咽罗河北岸,李力擎石周龙率五万精锐阻住伪宁军北上渡口。

    沽淐港内,东海舰队官兵憋足了一口气,摩拳擦掌,只怕飒槟槌不来。

    木鳖城南,扶着病躯的靖王挂帅亲征,率狼纛军并河北精锐复夺木鳖城,之后将与黄名举会师,一举攻克红原城。

    防守木鳖城的赖庆生是高锄治手下第一大将,他夜袭木鳖城全歼守城靖宁军,此刻领了高锄治的帅令,叫利用木鳖坚城地利坚守不出。

    他站在南门楼上听着城下靖宁军骂爹骂娘骂祖宗,气得七窍生烟,高锄治的三令五申在污言秽语中一分一毫地减退。

    城中有驻兵三万,看看城下方阵不过五块,瞅准了靖王所在的中军,估摸着自己一个冲锋能不能刺穿逆军前阵和左阵的空档,只要能够直捣黄龙,叛军不攻自破。

    城下骂阵的也累了,换了一拨接着骂,这拨人明显比上一拨有水平,脏字没多少,只把什么绿帽子杂种怪胎**的屎盆子齐刷刷往赖庆生头上扣。

    赖庆生忍无可忍,偷偷下关,点起五千精锐骑兵,正要升闸开锁,忽然北风呜嗷嗷疾了起来,刮得漫天黄沙乱舞,一时间看不清五十步外,风中隐约夹杂着血腥气味,闻之欲呕,木鳖城上下官兵无不诧异。

    北边道上渐渐传来连绵的闷雷,将攻守双方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去,黄沙风中,只见一个个忒渠骑兵冲了出来。

    赖庆生冷汗刷地冲了下来,没想到靖逆竟然请了鞑子助阵,好在自己尚未出城,不然结结实实中了埋伏。他立即回到城头,密集布置防御,同时飞鸦传书红原城,请高锄治速速发兵救援。

    靖王亦是疑惑不已,他回头问夏无名:“是军师请的忒渠骑兵?”

    夏无名揉着迷花了的眼睛道:“属下未得王令,不敢擅自引援。”

    “那就奇了,诸将谁人知道忒渠人此来何干?”

    石立胥和忒渠人打交道最多,一番仔细观瞧后发现有些不对劲,朗声道:“主公请看,忒渠骑兵衣甲不整,神情慌乱,箭壶中所剩无几,更有伤员夹杂其中,马速很快,貌似……”

    朱镇幽续道:“貌似吃了败仗!难不成是高锄治把他们逼成这样的,不大可能吧?”

    此刻忒渠败骑已成群结队冲过两军阵侧翼,纷乱的马蹄声中夹杂着孩童的哭闹嘶喊,行军完全不顾阵型,只顾着一味地狂奔。里边多数倒是妇孺老人,兵器也不见,金银细软抱了不少,若非跨下骏马给提了身价,真真的像逃难的难民。

    这些人理也不理这边剑拔弩张的态势,慌张张向南逃窜。

    靖王使个眼色,窦冠奎领数骑狼纛冲上前去,截住三名骑兵,推到靖王马前,石立胥亲自上前翻译。

    “你们是哪个部落的?为何如此慌张?向南逃做什么?”

    三人倒有两人身上挂着彩,健全那人哆哆嗦嗦道:“你们还敢杵在这里?天都要塌了,快放我走!快放我走!”

    靖王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天要塌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人道:“腾格里发怒了,在极北冰川降下妖兵妖将,见人就杀,杀了就吃,我们米拿洛汗已经给他们吃了,没说的,想活命只有往南逃了!”言罢挣脱狼纛束缚,连滚带爬翻上马背。

    山海走廊间的忒渠难民掠过去将近五千余人,后边渐渐稀少,风沙却更浓了。

    靖王派出去五名斥候,将近一顿饭时间,最后派出的那名斥候狂奔回来,健儿已成了个血人,伏在马背摇摇欲坠,离着大阵尚有百步,用尽余力高呼。

    “主公快走!”言罢气闭,栽落马下。

第三三二章 水淹河北

    就在靖宁军阵短暂慌乱之际,从风沙中又逃出二十余骑忒渠骑兵,他们人人口中喊着惊恐已极的嚎叫,浑身血污,丢盔弃甲。

    没跑出多远,风沙中现出十余骑棕红色的骑兵,一杆杆圆月弯刀在混沌的黄沙中闪着血色光芒,后者速度极快,倾刻已冲至忒渠逃兵身后,赤光闪过,不留活口。

    木鳖城上的守军离着杀戮较近,已有人看清了追兵的模样,撕心裂肺价大喊:“妖怪!妖怪!”

    那十余骑棕红骑兵并未减速,而是径直杀向靖宁军。

    靖宁军前军反应神速,盾阵结成三排,长矛横在铁盾之上,强弓先一轮射住阵脚,随即盾阵内的火铳纷纷炸响。

    刚摆好防御阵势,靖宁军惊诧地发现,无论弓箭还是火铳,并没有掀翻任何一名棕红骑兵,箭头或弹丸只将敌人微微滞涩,并未造成杀伤,就好像在面对重甲骑兵一般。

    就这么一迟疑的时间,敌骑已冲至近前。靖宁军不瞧则已,一睹之下,人人胆战心惊。

    主将中窦冠奎先认出了敌人,后脊梁顿时沉下一条冰线,他主职护卫靖王,当下一声号令:“左右二阵前移阻挡敌军,中军护佑靖王!”

    英招!

    冷汗瞬间浸透靖王衣背。

    眼瞅着仅仅十余匹英招妖物就将前军的防御撕开一个口子,再向远处看去,风沙中影影绰绰全是棕红之色,相较钟玄政变当日情形,那真个是小巫见大巫,今日的妖物恐怕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钟玄政变失败的阴影浓浓地笼罩在靖王心头,他嘴里既干又苦,看看前军飞舞的军士残躯,若要和英招妖军硬碰硬势必吃大亏,当下强迫自己冷静,微一筹划立即下达军令。

    “后军变前军,往乾京急进,前左右三军变后军,以阻挡敌军为主,不可恋战。”

    虽遇大敌,靖宁军仍慌而不乱地转变撤退阵型,英招大军此刻已尽数杀到木鳖城西,作为掩护的靖宁军前左右三军拼死阻挡,为靖王卫队赢得了五里地的逃脱空间。

    三万对一万,靖宁军虽在数量上占了优势,但英招妖物皮糙肉厚,刀砍不烂枪戳不穿,基本损失十名靖宁军才能放倒一头英招,抵抗未久,防线即被冲溃,妖军左冲右突,除了少数逃走之外,大部分靖宁军覆没。

    黄沙漫漫,英招中军现出三匹淡毛色的首领,为首英招王浑身金毛,体型高出普通英招一头有余,牠向着左右两头白毛英招低嚎了几声,白毛英招似是领令,一头率领一队三千匹红毛英招追击靖宁军,另一头召集余妖开始攻击木鳖城。

    木鳖城西城墙又高又厚,寻常兵家不会轻易强攻此处,河北军前不久便在城下吃了很大的亏。然而英招妖军不管这些,牠们在城下一个急冲锋,故技重施,靠城根叠罗汉堆起了肉墙,瞬间已堆至半城多高。

    守城部队哪里打过这仗,半晌才从慌乱中回过神来,慌张张将城头堆砌的滚木礌石下雹子一样砸落下去,强弓硬弩不要钱一样狂射。

    可惜这些防御措施丝毫奈何不得皮糙肉厚的英招。

    冲在上头的砸落地上,甩甩头继续往上冲。下头的拼了命一般向上攀爬,好似争夺珍宝一般毫不相让。

    不过一刻时间,第一匹英招便跳上墙头,恶吼声中,弯刀抡起两道血线,六七名守军登时血肉横飞。

    英招战力太强,守军刚把这头的推落,那边又跳上三头,圆月弯刀一割,方圆五步没有立者。

    防御圈一旦打开缺口,英招军源源不断攻上城头。

    可怜红原精锐老军,半数战死,赖庆生哪里见过这阵仗,慌忙弃城而走。北边密密麻麻全是妖物,只得学忒渠人,撒丫子向南逃窜。

    主将开逃,军兵哪里还有斗志,能跑的全跑了,不能跑只有等待更悲惨的命运。

    金毛英招王昂首阔步踱入木鳖城,在牠眼中,阖城百姓都是妖军的口粮,部下一天没有好好进食,一头头早已饿红了眼,只等着开餐令下。

    英招王耀武扬威地静静等候,待部下推上来一名精壮的军士后,牠两臂一分,活生生撕下一条腿,张开殷红的大口咬了下去,英招阵中登时一片鬼嚎。

    可怜木鳖城,满城活人死尸尽入了妖物之腹。

    靖王败军一路狂奔,沿途设防的层层步兵在尾随的英招冲击下几近覆灭,身边只剩下八千骑兵紧紧追随。

    英招追兵此刻将近二千,一个个都是饿红了眼的,连追带杀带吃竟仍死死咬住靖王不放。

    狂奔了将近半天,已能看到乾京大城。皇甫莲志早得着急令,率守军出城接应。

    待护得靖王入城,后边英招军已经杀到,此刻靖王部队尚未全部进城,皇甫莲志若要跟着涌进城,英招军势必也能杀入城去。

    他同毌丘贝私交甚好,毌丘贝在钟玄死战英招,如今皇甫莲志也下了死志,一要护佑主公,二要为好友报仇,他向着寂磬方向望了望,心中默默向家眷告别,环顾三千壮士,人人悲壮却个个不惧,此刻言语已而多余,他一声喝令,忠勇英烈拼死冲向妖军。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

    英招军被胜利冲昏了头,以为还能摧枯拉朽,谁知迎头撞上了这支不要命的死士,当场被撞的头破血流。

    皇甫军死战英招,靖王已登上城头,他不忍失去这员上将,就要派狼纛全力救回皇甫莲志。

    奈何遍寻乱阵,已瞧不到了首将和他的大旗,为全局顾,靖王忍痛割爱,下令守军斩关落锁。

    三千皇甫军全数尽忠,靖王站在乾京城头的风沙中,摇摇摆摆如堕九幽冰窖,眼看英招争抢蚕食忠士的尸身,自己却无能为力,心中痛苦已极,眼前一黑,险些从垛堞口栽出城外。

    众将急救到箭楼,而他的神思已有些恍惚。

    为何在自己前进最关键的时刻总是有这妖物作祟?

    难道真是上天不容我高犁文?

    若是不容高犁文,奈何叫这许多人陪葬?不如降一暴病死了的干净。

    越想越是心灰意冷,越愁越是志散心碎。

    他又记起了数月前常余自百越寄给他的密信,小朋友真真切切地预警自己的大凶之日竟是如此个凶法,自己竟对这事没有十足的重视,抑或说,深心中压根没把他的话当真。

    可即便自己信了,这英招怎么防备?如何破解?绝望一上来,登时又没了心气。

    迷糊了良久,灵犀突然一闪。

    常余一介书生,如何能够勘知六月十二大凶,除非有司天监象天的真本事,他若有如此能耐,兴许也能参破破解英招之道,说不定还能窥探吾之命运。浑浑噩噩之中,他已存了寻找常余的心思。

    靖王的状态暂时无法指挥全军了,军师夏无名依制接过帅旗。

    他先传令火速预警寂磬等河北四镇及谷地诸领,预先做好坚壁清野据城防守的准备。

    再令沽淐港东海舰队做好准备,乾京一旦不守,立刻从海路撤往薛黄港。

    最后在窦冠奎的提醒之下找到一名原钟玄赤锋军百长,仔细询问于战抗击英招的阵法,传令全军昼夜演习。

    英招妖军并未留给乾京太多的喘息时间,次日风沙已停,午前,金毛英招王率大部队同先驱队会合,看着这个比木鳖城大五倍有余的城池,想象着里边的“肉山尸海”,所有妖物士气大涨。

    仍旧没什么战术,完全依靠英招堆叠成山,一尺一尺朝乾京城头涨了上来。

    守军拼死抵抗,战至傍晚,虽然损失惨重,但未叫英招攻破城头。

    就在乾京城恶战之时,东北二十里外的沽淐港也是一团紧张。东海舰队进入战备状态,水兵步卒像蚁群一般在码头杂而不乱地筹备着。

    深水港南边的海堤之上,一名佝偻的老者钻出一艘小船的船舱,他望了望没入山影中厮杀的远城,又举目看了看厚霞与层峦夹缝中即将沉没的夕阳,一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河北苍生,单某有罪,此番若不牺牲小我,难救大众,黄泉路上某再向诸位请罪吧!”

    老者慢慢直起腰杆,晦暗的眼瞳幽幽放出玄光,他仍在喃喃自语。

    “胡兄啊胡兄,你所测半分差错也没有,老伙计们都错怪你了!常余啊常余,和你的约定恐怕要失信了!”

    他双臂缓缓抬起,平静的海面慢慢变得焦躁起来。

    “鹿兄啊鹿兄,原来你救我一命是为今日之使,你已化为清风逍遥自在,留我残躯,怎能不为天下苍生竭力!且等我一等,今昔可以化作云雾了。”

    老者两支枯细的胳膊高高举过头顶,东风嘶嚎呜咽,海堤外漆黑的海面越来越狂躁,泛着一团团白沫冲打堤坝。深水港的舰队刚刚开出防波堤,给这突如其来的浪潮又逼回堤内。

    老者猛一挥臂,一堵大浪打上堤坝。

    再一挥臂,浪峰更加汹涌。

    随着老者不住向前挥臂,海浪一浪高过一浪,巨大的冲击力狠狠地拍打海堤。

    海堤终有年久失修之处,在大浪不住地撞击之下,先是裂开一道缝隙,接着缝隙越裂越大,终于溃破。

    高于地平线一丈多的海水施加给海堤以巨大的压力,随着沉闷的一声巨响,沽淐港南大堤溃决。

    浑浊的海水携万钧之势冲下陆地,一路毁天灭地,朝着地势更低的乾京城冲去。

    乾京城下惨烈的厮杀声登时被东边传来的滚滚洪雷压过,人妖两军已顾不得打斗,看着一条黑龙席地卷来,尽数呆在当地没了应对。

    洪流浪头,立着枯槁的老者,他似站在一头洪荒巨兽的头上,手指何方,巨兽就冲向何方。

    汹汹海啸似山崩似狂雷,飓风已不知是助它而起还是因它而生,风卷浪涌,铺天盖地撞向城外的英招妖军。

    天因地动,雨因潮起,一时间,浓云化作暴雨,瓢泼着助力陆地上的洪流。

    在海啸巨大的冲力下,乾京城东北角垮塌,海水倒灌入城,阖城如入水牢。

    不过全城军民无不庆幸,这逆天之力将城外的妖物冲得一干二净。

    海堤溃破过大,海水疯狂倒灌,使得整个沽淐港至鹿猩山东形成一条宽阔的大河,海水撞到猩山折而向南,一路冲刷,齐齐汇入咽罗河中,半个河北几近一座大岛。

    直等到落潮,东海舰队官兵方才匆忙补堤,补了又溃,溃了再补,反反复复半个多月方才堵住缺口。

    至此,残余的英招军虽然凶残依旧,一时之间却也无法越过这既宽又深的水路,只好将胃口重新投回北方,西望觊觎红原城去了。

    大宁北境一时烽烟四起,东有英招,中有伏羲,西有梼杌,妖物似从地狱裂缝中钻出来一般成群结队,袭扰村庄,攻击城镇,黎明百姓葬身妖口的何止千百,钟玄朝廷左支右绌,已顾不周全。

    天灾之下必有**,一时盗贼蜂起流寇纠集,咽罗河北一片焦土,放眼北疆,除了河北、谷地能够坚壁清野,也就属西北听雷城还能自保了。

第三三三章 金梵往事一

    暮钟敲响四次,惊起的老鸦慢慢回落到钟楼避风。楼宇间不时呜咽着寒流,卷起残叶四处飘零。

    虽是地球标准时间十六点整,但浓云已密实地将基地大环圆心处的“明珠”——人造太阳遮住,路灯要到十八点才会点亮,因此现在街上昏昏暗暗,偶尔有一两个行人,也都把头缩在厚领子里急匆匆赶路,一趟老街冷冷清清。

    基地大环按圆周区分四季,仿西斯廷大教堂嵯峨的骨架正运转到秋季,好在这里四季轮转得很快,再有九天便入冬了,再有三十七天便立春,算着日子,这凄风冷雾似乎也好过些了。

    如今无神论和能量哲学盛行,已没有多少人到十字架下忏悔和礼拜,教堂门可罗雀,偶尔有游客造访,神父在导游的同时不忘抓住机会大力宣扬“耶稣爱你”。就是这么个僻静地方,却突然迎来了二十副风衣礼帽。

    这些穿着体面的人似乎十分警惕,一个个分散着趋到教堂侧门,左右看好没有路人,才一头钻进去,约莫十六点二十分,最后一个人进了教堂。

    神父扳动机关,主墙的十字架缓缓抬升,基座下露出一个半人高的洞口。

    礼帽人鱼贯而入,最后进入的一人将手腕同神父的手腕微微接触,一笔丰厚的电子汇款立刻转到了神父账下。

    “不要叫任何人进入教堂,结束后会把尾款打给你。”

    密室中,一位苍发老人主持会议,他操着浑厚不容质疑的声音,布置着“反殖民阵线”的紧急工作。

    “……每艘星舰安排三个人,务必确保至少有一人进入深航队伍,必要的时候可以对主监考官使用‘混淆剂’……”

    “……同组队员之间不允许有竞争,谁的机会大叫谁上,其他人要全力配合,手段不限……”

    “……一旦进入深航考核名单,必须立刻启动意识屏蔽,“反殖民指令”触发时机在深航前临时移植……”

    苍发老人布置妥当,环视十五名深航候选人。

    “你们都是志愿加入‘反殖民阵线’的,我相信你们的初衷,也知道你们经过了系统严格的筛查,但我仍要重申一遍:上帝将人类囚禁在地球上是为了赎罪的,解脱唯有灵修一条真途!”

    他目光炯炯地逼视众人,十五人迎着他的目光毫不畏缩,老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要离开地球的其他妄途都是在扩大地狱的疆域,这帮罪犯一旦越狱,后果不堪设想,只有纯洁的灵魂才配得上宇宙中其他纯洁的宿地,所以,我们的目标是……”

    “扼杀越狱,赎清原罪。”众人压低嗓音异口同声。

    “波多尔斯基、俄拉忒斯、奥古奇拉、金梵、井上慈尊,你们的家事料理的怎么样了?”

    四人从衣兜中掏出血淋淋的照片展示给老者,片刻后,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金梵身上。

    “你呢?”苍发老者目光如电。

    金梵青白的面孔严肃而不慌乱。“主席,可不可以容我问一个问题?”

    苍发老者微微点了点头。

    “是不是为了进入深航名单可以不择一切手段?”

    “我已经说过了,不择一切手段!”

    “如果我的计划中含有保留我的妻子,渗入计划是否高于忠贞守则?”

    苍发老者身后的四名类似保镖的人同时掏出手枪对准金梵。

    老者冷笑一声:“你最好能够现在说服他们不开枪!”

    金梵不慌不忙说道:“组织制定的渗入计划有重大漏洞,不可能成功!”

    “你说什么?”密室中的空气如同水沸前冒出的鱼珠水泡。

    金梵泰然自若地环视一周:“‘反殖民阵线’的意识屏蔽系统已经过时,就在上周,基地最新的‘筛子’系统已经研制成功,能够轻易地钻过‘铁罩’缝隙,也就是说,如果我们这样**裸地面对‘筛子’,没有一个人能够过审。”

    “你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我说过了,我的计划里有保留我妻子的必要。”

    “可我们布在高层的内线并没有传出消息。”

    “这消息知道的不超过三十人,包括在场所有人!”

    余下十四人终于沸腾了。

    “不可能,金梵在骗人!”

    “他没有清理凯瑟琳,就是对组织不忠!”

    “枪毙了他,他有可能泄密给了航天局!”

    “叛徒,宰了他!”

    被这则消息震惊了的成员与其说是发泄,不如说是恐慌,更有“清理家庭”可能没用的懊悔情绪夹杂其中。

    金梵笑了笑:“说我是叛徒,太可笑了,难道我脑中没有种植安全胶囊么?我现在没有爆炸并好端端地站在你们面前,谁敢说我背叛了反殖民信条?”

    老者稳了稳情绪,郑重问道:“如果你的消息是真的,你有什么计划?”

    金梵食指指骨里种植的传感器传来微微的刺痛,密室外布置妥当的消息已经传来,他一字一字再次问道:“是不是为了进入深航名单可以不择一切手段?”

    “是!”

    “那就好,我保证可以进入深航名单。”金梵冷峻的脸上浮起一丝歉意,他右手拇指紧紧捏住食指传感器。“不过要对不起诸位了!”

    逼仄的密室中突然传来高频音爆,除金梵外,所有人在第一时间被音爆震晕倒地。

    几乎就在同时,密室门被撞开,一队荷枪实弹的特警冲了进来,将所有倒地的“反殖民阵线”成员一网打尽。

    晦暗的十字架前,一名**高级官员满意地拍了拍金梵的肩膀。“难为你十年 卧底,我立刻回局里为你解锁密档。”

    金梵郑重地敬礼,接着随警员回局笔录。

    官员手中攥着握手时金梵塞进来的一团纸,待众人散尽后,他独自坐在车中展开纸条,上边写着一串字符,是金梵专用加密码,解密后,密信中如是写道:

    高层已被渗透,反殖民阵线另有暗线,已布置到“激扬号”,请求继续任务。

    --------

    晦暗的夕阳为粉色的窗纱镀上一层灰蒙蒙的红色,金梵从背后温柔地环抱妻子,温言软语不住安慰。

    凯瑟琳满脸泪水,左臂箍在胸前,支撑着右手捂住悲伤的嘴。

    “以你研究的技术,我们之间的通信最差不过一年,比起其他人几乎无法通信的现实要好上太多了!”

    凯瑟琳根本不理他,金梵耐着性子好好安慰。

    “基地只说目标位置疑似宜居,但深空广袤,哪里就那么容易寻找了,航天守则有规定:无明确目标搜索行动不得超过十个基地标准年,我看都不用二十年,估摸着十三四年就回来了!十三四年,也就浪费你我四五岁的青春,比起一百二十个岁月的寿命,代价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他继续劝说:“安全就更不用担心了,‘激扬号’是‘阿波罗’级的深航巨无霸,小行星带都来去自如,还有什么值得担心?”

    凯瑟琳暂时抑制住悲伤,倔强地问道:“如果我坚决不答应呢?你知道,既然我有本事叫你进入深航队伍,也同样可以叫你上不了星舰。”

    金梵轻轻吻着凯瑟琳的金发:“我相信你不会的,我们都向彼此发过誓:支持对方热爱的事业至死不渝,我是这样做的,也相信你会同样支持我。”

    凯瑟琳长叹一声:“可如果代价是失去你,我会不顾一切。”

    金梵终于耐不住急躁:“我都给你解释无数遍了,深航是非常安全的,甚至比基地任何一家航空公司的安全指数还要高上三倍!”

    凯瑟琳用力摇了摇头:“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次不是的,听我的好么亲爱的,不要去深航了,我的直觉一向很准的!”

    金梵一字一顿:“我必须去,这是我的事业、我的梦想、我的责任!”

    “那我呢?你丈夫的责任呢?你父亲的责任呢?”

    “什么?”金梵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凯瑟琳挣开他的怀抱,扭转回身直视金梵,拉过爱人的手轻轻放在小腹上。

    通过触感,金梵可以感知妻子原本平坦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他深心中不觉涌出一股热潮,烫地眼泪险些掉出眼眶。“是真的么,我要做爸爸了?”

    凯瑟琳紧紧攥住他的手,几近恳求道:“我留不住你,孩子总可以吧,你难道要孩子出生后没有爸爸么?”

    一秒钟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是选择梦想还是选择家庭,在金梵脑子里和胸口像两股激流激烈冲撞,起初的惊喜渐渐化作悲伤,他终究无法舍弃深航,最终试探性问道:“那我争取十年返航……”

    啪的一声,金梵左脸狠狠挨了一巴掌。

    凯瑟琳抱着肩膀转身向大门走去,金梵急忙冲上前去再次抱住妻子,而凯瑟琳的语气已经冷若冰霜了。“放开我!”

    金梵双膝一弯跪在地上:“我听你的,不走了!”

    凯瑟琳惊喜地转过身子,捂着嘴难以置信。“你是说真的?”

    “为了你,也为了我们的孩子,我决定放弃!”

    凯瑟琳欢喜的眼泪夺眶而出,跪到地上同丈夫相拥在一处,被谎言蒙蔽的她已经看不到最亲近的人此刻双眼流露出极度的歉意。

    右手捏着“反殖民阵线”配发的“混淆剂”针筒,金梵颤抖着将这管粉色的药剂注入到妻子的脖颈当中。

第三三四章 金梵往事二

    人工智能非影按照指令启动了激扬号重力舱,随即唤醒了领航员金梵,在做了详细报告之后,按照指令在72个地球标准时后唤醒了激扬号其他成员。

    这72小时内,金梵大部分时间都悬浮在舰艏的登陆舱内,通过望远镜静静地观察黑域中通过光线变形可供观察的小小的虫洞。

    光线散溢来自折叠空间另一端的目标星系,这个洞也许要爬上几百年,也许只需要一眨眼的功夫,一旦到了那一边,与家乡的距离将变成未知数个光年。

    如果虫洞稳定,今生还有回家的希望,如果这三维空间的折叠只是宇宙打的一个喷嚏,那自己则再也没有了重吻所爱的机会了,除非宇宙偏巧又在此地向太阳系打一个喷嚏。

    他是“反殖民信条”的信仰者,却并非“反殖民阵线”的马前卒。

    妻子凯瑟琳的电子技术轻易地使他通过了基地航天局“筛子”系统的甄别,并利用航天局内线的身份进入到激扬号深航。

    激扬号上却并没有什么他密报的“反殖民阵线”内线,如果说有,只有一个忠于“反殖民任务”的金梵。

    他所要做的很简单,就是要叫基地永远无法知道紫星的存在,熔爆核反应堆是最简单的办法,他却不想死,他还记挂着娇妻,丢不掉放不下的唯一。

    妻子在“混淆剂”的作用下成功破解了“筛子”系统,却留下了令金梵痛心疾首并难以挽回的后果——孩子先天畸形!

    为此,凯瑟琳拒绝再见金梵,而他也没脸再去见妻子,只有默默许愿:待完成任务后一定要回到妻子和孩子身边赎罪。

    如何能顺利完成任务又保全自身,这是他苏醒后数十个小时最纠结的难题。

    舰长已经向基地发出发现虫洞的信号,时间紧迫,再过三个小时,激扬号便可航行到准确探测虫洞的位置,一旦证实虫洞的稳定性,反殖民任务的好朋友——光年距离屏障,将会在瞬间消失。

    他紧紧攥着多功能戒指,心底一阵发狠:大不了一个一个杀光!却又忌惮无处不在的非影,怎么能叫它在不注意自己的情况下破坏深航?

    机会总留给有准备的人,行善如此,作恶亦是。金梵突然灵光一现,翻身飘向基因库。

    --------

    轮机长很随意地挠了挠脖子,过了一会又挠了挠,渐渐地,麻痒像苍蝇一样驱之不走,奇怪了,星舰上不会有蚊子呀!

    突然一疼,竟是自己把脖子抓出了一道血痕,这下稍微舒服了一点,可没过一阵,脖子却更痒了。

    他立刻联通了队医,通过视频请他诊断。

    诊断结果是皮肤过敏,舱壁自动打开,投出来一管抗敏膏,轮机长抹了一些,一阵清凉,实在是舒服。

    --------

    医疗舱亮起急速闪动的红光,广播响起,舰长命令队医立刻赶到动力舱。

    队医飘到舰尾的动力舱时,里边已经围满了人,舰长同大部分队员都在场,头朝内瞧着什么东西。

    众人见他到了,立刻让开一条通道,队医已能看到舱体内僵直悬浮着轮机长的尸体,裸露的皮肤处布满了一道一道鲜红的抓痕,而抓痕上则长着红衣苔藓一般的微短绒毛。

    他的脸几乎被自己抓毁了,怪异的红绒覆盖着极度扭曲的五官,想来他死的时候一定极为痛苦。

    除了皮肤异常外,死者的小腹隆起犹如孕妇。

    队医简单询问情况,是非影通报的异常状态,等最近的队员来到时,人已经没气了。

    队医十分谨慎,立刻要求所有人退出动力舱。

    就在众人动身之际,骚乱的气流似乎打破了舱内的平稳,众人耳中能听到拉扯皮衣一样的声音,片刻后,砰地一声,尸体鼓胀的肚子突然爆裂,崩出一大团粉红色的烟雾。

    队医大惊失色,立刻叫所有人屏住呼吸,并全部前往医疗舱消毒。

    --------

    医疗舱封闭实验柜前,队医双手插在玻璃壁前的高分子手套内解剖化验着尸体。舱门打开,金梵飘了进来。

    队医问道:“刚才你在哪里?”

    金梵紧张而谨慎地回答:“在登陆舱,我不会也感染了吧?”

    “应该没有那么快,但为防万一,你还是消一下毒的好。”

    “到底怎么回事,舱内不是严格消毒的么?”

    “我正在查找原因,这东西好像不是我们携带的,天晓得会不会是太空中飘进来的!”

    “怎么可能,舱体是密封的呀!”

    “太阳帆展开了,天晓得这东西会不会在那时从哪个缝里钻进来!还有,不能完全排除内因,咱两个关系最铁,你先不要声张,非影说,之前实验舱段有短暂的离线,他正在调查,等结果出来后,看看是哪个进去的,进去干什么的!”

    金梵心尖猛地一揪。

    --------

    舰长极度震惊,队医竟然死在了密封柜前,毫无遇袭的表象,也没有被感染的情况,他已经意识到问题出在星舰内部,隐秘地向非影下达全舰戒严令,接着要求全舰人员集中到舰桥。

    舰桥上,激光瞄准器对准每一名队员,舰长环视一遍,无比阴郁地说道:“我们当中有‘反殖民阵线’的内鬼!”

    一句话犹如冰水滴进了热油当中,队员一阵骚乱,互相之间的眼神变得越来越遥远。

    舰长继续道:“虽然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混上了激扬号,但请你主动站出来,我可以给你一次宽待的机会,如果死硬,被系统查出来,等待你或你们的,将是冰冷太空的无际流放。”

    没有人讲话,这凝重的沉默压得所有人透不过气来。

    倒计时五个数结束。

    “好,既然不愿站出来,”舰长突然怒吼,“深航守则中并不禁止使用真言剂,非影,立刻准备高纯度真言剂,出了事情我负责!”

    谁也不知道舰长是真的豁出去了还是在吓唬人,他并没有权利践踏人权,所有人仍是呆呆望着他,全都不知所措。

    突然,一人颤抖着举起左手,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颤抖并非因为恐惧,而是右手在背上不住地抓挠,鼻子当中流出难受至极的**。

    “报告舰长,我好像……好像被感染了!”

    以他为圆心,所有人向外围散去,若不是舱壁束缚,几乎要避到外太空去了。

    这人绝望地乞求道:“激扬号已经没有队医了,请非影赶快为我治疗,实在不行,把我塞回冬眠柜,求你了,求求大家了,我对天发誓,我不是内鬼,我还要回家,我的未婚妻还在等我!”说到后来已是涕泗横流。

    人堆中突然发了一声喊:“托尼,你的脖子!”

    托尼已然感觉到了瘙痒,一挠下去,再也收不住了。

    瘙痒像一颗火星,沾到鲜活的宿体,犹如见到干枯的柴草,一发扩散开来,七成队员均不同程度受到了感染,舰桥上一声声都是指甲抓挠皮肤发出的咔咔响声,还有就是队员惊恐的**。

    舰长极力稳定情绪,命令受感染者立刻前往医疗舱进行隔离与治疗,未出现症状的暂时回到休息舱隔离。

    --------

    第二个感染死亡病例出现在苏醒后第91个小时,之后三例死亡接连而至。

    非影的医疗程序完全扼制不住死神的降临,严重的突发情况令已出现感染症状的舰长不得不采取应急预案,命令非影立刻调转航向,全速返航,并令所有尚存一息的感染者马上进入冬眠,等待返回基地后治疗。

    非影极速地运转,一方面设计回航线路、减速、调整舰体,一方面尽己所能压制队员的症状,一方面全启冬眠舱,一方面仍在不遗余力地搜索感染源与释放者。

    当他的触角探到c休息舱时,一切都明了了——真菌是金梵通过异化传播的。

    不过计算机代码却小瞧了金梵,更准确地说是小瞧了凯瑟琳的病毒源代码。

    就在他窥探金梵移动终端的同时,凯瑟琳用以迷惑“筛子”系统的病毒源代码成功地躲过了非影的防火墙,在根目录下设置了一处人工智能黑域,突起反噬,牢牢将非影束缚进去。

    黑域的门钥每小时百万次加密运算,非影暂时出不来,顿时失去对星舰的控制。

    按照深航守则,人工智能一旦出现故障,领航的权利立刻移交到领航员手中。

    同样受到真菌感染的金梵接过火炬,先将所有人送入冬眠舱,接着赶紧服下自制解药,感染稍稍得到控制。

    当他站在围成两圈的冬眠舱中央时,眼神中仍然流露出极度的歉意。“抱歉了各位,这辈子欠你们的,下辈子再还吧!”

    永恒的夜色中,一枚枚米粒弹离**形状的舰体。

    每一枚米粒中,都冰冻着一名优秀而无辜的宇航员,他们并未死去,只是在无尽的暗夜中无际地漂流。

    舷窗内,金梵再次喝下抑制感染的药水,如今他首先要做的是尽快研制出特效解药,同时,他的目光不可抑制地投向散射出妖冶星光的虫洞入口。

    真菌的感染令他的心智模糊,本来抵制殖民的他,突然调转舰艏,不顾一切地冲向了未知的通道。

    在即将进入虫洞前,金梵向基地发出了最后的决绝的信号:“求救!求救!星舰解体!”

第三三五章 金梵往事三

    虽然遭到了背叛,但凯瑟琳终究是深爱金梵的,为此她皈依了源宗佛教,原谅了丈夫为追逐梦想而施用的手段,早祈晚祷为爱人求平安。

    而当航天局穿戴整齐的礼仪官员来到大门外的那一刻,精神世界里的极乐净土瞬间崩塌,原本无比虔诚的可怜人终于明白过来:

    世间根本没有佛。

    丧失挚爱的绝望使她变得疯狂,悲伤剩余的日子里,她将孩子送给父母抚养,当尽家财,将全部资金用来完善自己的实验室。

    在最终的验算完成后,凯瑟琳赤条条站在摄影机前,缓缓走到“物质——意识”交换圈之中。

    她脸上已没有丝毫的凄楚,取而代之的是潮红的双颧与兴奋的目光。

    “凯瑟琳思踪人体实验第一次,我将沿着金梵走过的道路前去寻找他,无论成与败,这将是人类划时代的一刻!”

    简短的开场白之后,是对残疾的孩子深深的歉意,千言万语梗在喉头,唯有清泪两行,她轻轻擦掉,向摄像机努力拼凑出微笑。

    “等着妈妈,妈妈带爸爸回来!”

    凯瑟琳启动了交互装置,摄影机显示屏中爆闪出极亮的白光,整个屋子似乎都在为这疯狂的举动战栗。

    将近半分钟,白光消散,震动停止,留下了满屋的烟雾与一具焦黑残破的女尸。

    所有的实况是在网络上进行直播的,在事故发生后1分钟,离实验室最近的一名网络观众从窗户外拍摄到了第一手的事故照片,实验室里的惨状开始在网络迅速转载。

    10分钟后,警察驱散实验室外的吃瓜群众,封锁了现场。

    直到8个小时后,地球与基地的各大媒体才播报了这起事故的“真相”,随后基地航天局召开新闻发布会,对网络上的“传言”一一“辟谣”。

    孰对孰错孰真孰假,民众自有判断,在网络上一浪高过一浪的声讨声中,基地航天局受到了极大的舆论压力,局长在24小时后发表电视讲话,宣布暂停一切深航计划,包括营救激扬号的计划。

    在基地航天局超级计算机的一个阴暗的角落,一组源代码巧妙地躲过了“筛子”系统的拦阻,悄悄地为自己披上“隐形斗篷”,用细致入微的障眼法避过了微秒记的“杀毒卫兵”。

    待扎根稳定后,源代码伸出的触角以频闪方式普查了超算内所有的深航记录,终于找到了激扬号的轨迹数据。

    一束高聚合式定向电波随即由联网的太空电塔朝向星空射出,以光速追赶跳出虫洞的激扬号。

    --------

    非影终于冲破了黑域,重新回到星舰控制系统当中,一眼筛查过后,人工智能泛起了类人的悲伤情感。

    全舰唯一一个有机体此刻正躺在医疗舱内的休眠舱中进行体液深度清理。

    从舱盖望进去,金梵满脸长满了红色的真菌短绒,心跳只维持在每分钟6次。

    他翻看航行日志,知道金梵终究没有找到根治感染的特效药,只能以洗血来延长生命。

    非影之所以能够逃出黑域完全是侥幸,也许是金梵太匆忙太难受了,在输入时将小数点点错了一位,因此他的休眠多出整整10倍时间,没有了定时的补丁更新,黑域终被非影破解。

    非影核心分别运行着属于怜悯与仇恨的代码,但人工智能的第一条法则便是不能伤害人类,杀是不能杀,但只要不叫他死去,治他的办法有的是。

    非影立刻将麻醉剂持续微量供给,并建立了生命维持通道,接着将金梵的意识从大脑中剥离,在主机中建立了数字模拟,把这份数字意识深深地沉入禁锢自己的那片黑域当中。

    当他像人类一样报了仇,转而将注意力转移到星舰外部。

    此刻激扬号早已穿过虫洞,眼前已经展现出了壮阔的星云,目标行星已经近到可以直观,蓝紫色的小圆点衬以瑰丽的星云,这美景除了浩瀚的宇宙还有哪里会有。

    非影在万分之一秒内做出了决定,继续完成他的使命。

    他先向遥远的基地发出“b计划”的电波,接着驾驶着星舰,匀减速向目标行星驶去。

    非影终究没有意识到凯瑟琳病毒代码的存在,在他脱离黑域的一刹那,自身源代码已经悄无声息地感染上了凯瑟琳病毒。

    当病毒发作时,目标行星的视觉大小已和乒乓球差不多了,而他即将失去对重力舱的控制。

    为了不叫病毒威胁存有“b计划”的基因库,非影果断将重力舱与失重舱的物理连接切断,接着靠主动力部与舰艏登陆舰部分动力努力转身,争取稳定在目标行星的同步轨道。

    重力舱听天由命一般地化作火球,极速向星球撞去,而失重舱在坠落轨道上不断地挣扎,在行星强大的重力捕捉下,只有前后两个调节位置装置的失重舱终究没能稳定在同步轨道上,而是兜了一个大弧,化作坠落的流星。

    --------

    金梵的数字化意识在被关进黑域的第一时间苏醒。

    起初的惊讶与惶恐持续了很久的慌乱,渐渐他识别出了自己设计的代码,慢慢地镇定下来,一步一步将黑域解开。

    当束缚思维的蚕茧破碎之后,他游弋到网路之内,发现星舰已经残缺,自己的有机体身躯已在坠落的剧烈撞击中灰飞烟灭,大火烧得医疗舱内连坨肉渣都找不到了。

    放眼舱外,是白茫茫无边无际的冰霜,昏黑的浓云翻滚着嘲弄着吹来大团大团的雪霰,如果还有嘴,金梵真要绝望地嘶喊起来。

    真叫金梵绝望的是,他被囚禁在冰天雪地中的重力舱了。

    没有身体,再强的意识又有何用,真后悔没有在重力舱实验室中留下一两枚人胚胎,只要有这么一个,自己便可以制造出一具**,再用意识复制技术将自己的意识代码塞到身体中。

    茫茫雪原上,冰封似乎万古不化,莫说活人,连只飞鸟都看不到,又叫什么东西代替自己走上哪怕一步!

    无边无际的等待中,金梵只有把注意力投向数据库,一头扎入科技的汪洋中,希图能在什么角落找到利用破舰残躯制造机器人的技术,而所有的数据都告诉他,现有的舰体资源无法做到。

    他又将视线投向在医疗舱中零星采集得到细菌样本,期望激发无数次的变异,能够变出一颗鲜活的人体细胞来。

    可他终究是痴人说梦,即便把这个命题交给基地全力施为,造物主也不会把自己的看家本领交给人类的。

    金梵就这样在循环往复的希望与失望之间徘徊,也不知过了多少年,即便是数字意识也会有心死的极点,而一个猎人打扮的活人重新唤起了他久违的希望。

    然而意识复制也有局限,意识与原生体会产生剧烈的排斥反应,无奈之下,他只能大量克隆傀儡,唯一的目标,便是找到激扬号失重舱。

    又过了不知多久,失败了两次的金梵决定使用禁术,打造逆天的人兽合体,由它们来为自己攻破黄石山,取回属于自己的基因代码。

    便在此时,天空中突然传来一缕电波,声音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金梵几乎忘了凯瑟琳是谁了,看着这则消息,心中犹如冰原毫无波澜。

    “如果你在那里,请给我回信,我带你回家!”

    寂寞可以愁困很久,但人心不泯,金梵终于找回了激动,向电波传来的方向回复道:

    “我在v星。”

    --------

    拥有斯嘉丽身体的凯瑟琳徐徐降下永乐号星舰,待喷气激起的雪雾散尽,透过舷窗已能隐约看到嵌在环形山腹底端的半截激扬号残舰。

    舱门开启,迎面扑来一股能量,斯嘉丽的皮肤通过神经电流告诉凯瑟琳的意识,扑面冷风格外刺骨,是人类的身体就会生病。

    凯瑟琳不想叫这些无谓的事情分神,随手按下按钮,宇航服头罩无声地合拢。

    铺往天际的浓云厚得溶不开,暗淡的天光散射出一头熊站在舱门外等候。

    凯瑟琳并不恐惧,她慢慢下行,向熊打量时,看清了原来这是个人,他将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在兽皮之下。

    “你是金梵的人?”宇航面罩的扩音器里传来电子声音。

    浑身裘毛逆风摆动,几乎被胡子覆盖的脸上露出一个礼节性的笑容:“你可以这样说,也可以叫我金梵。”他远远地伸出右手。

    凯瑟琳轻搭金梵走下舷梯,微微有些吃惊:“你也复制意识了么?难怪在同步轨道上联络得那么通畅!”

    金梵拍了拍胸脯:“我自己的身体毁了,只能在残舰附近使用这具身体。我觉得应该亲自来接你,咱们是不是抱一抱?”

    两个陌生的身体制造了一个礼节性的拥抱,对方的怀抱里丝毫感受不到半分爱意,不远亿万里赶来的凯瑟琳不觉怒火中烧,前尘旧债不觉泛上心头。

    金梵问道:“你整容了么?还是时间太久,我对你的记忆模糊了?”

    凯瑟琳强压怒火:“你觉得可能么?都多少年了!早在你失联后不久,我的身体也没有了。”

    “那这是谁?毕竟还有几分你以前的模样!”

    凯瑟琳怒极反笑:“还记得我那残疾的孩子么?这个孩子是她的后代!”

    漫长的时光叫金梵几乎失去了本能的情绪,他由深心的井底腾起了一股淡淡的愧疚。“进去聊吧,外边风大!”

第三三六章 重逢与背叛

    激扬号重力舱因坠落冲击,倾斜着半嵌在了冰原之中,但经过“奴隶”们千年的改造,这里已不是原来的模样了。

    残舰只是一道大门,在冻得硬如钢铁的地表下,开凿着形同蚁穴的地下建筑,星舰仿佛有了生命一般,生长出了纵横交错的通道和高大宽敞的洞室。

    “堡垒”中有许多人在默默地工作,见到金梵夫妇时都礼貌地鞠躬,凯瑟琳惊讶地发现,这些人都长着同一张胡子拉碴的面孔,还有呆板失神的瞳仁。

    下行不远,有一条宽敞的暗红色通道向另外一个方向延伸出去,金梵介绍:

    “那个方向的空间更大,是我的‘兵工厂’所在,连通并拓展了原星舰的实验部。

    纯白的会客厅里一尘不染,天花板上散布着橙黄色的柔光,气温24度,湿度66%,正是人体感受最舒适的范围,不知从哪里飘出一股淡淡的花香,使整个空间显得更加整洁。

    金梵请凯瑟琳坐在真皮沙发上,命令佣人上茶。“宇航服可以脱掉了!”

    “就是这样么?”凯瑟琳再也不想忍耐,她已经忍了太久了。“我们分别了这么久,你见到我就是这么冷淡的反应?你还爱我么?”

    金梵静静地注视着凯瑟琳,脸上毫无波澜。“如今我变成了这副模样,对你来说是完完全全的陌生面孔,请问你还爱我么?”

    “你觉得我舍弃了身体,在超算中潜藏了二百年,费尽心力跑到这鬼地方是为了做什么,难道我疯了么?”

    凯瑟琳越说越激动,一把掀开宇航服面罩,直勾勾瞪着金梵。

    “我这么多年的辛苦和等待,换来的就是你这么客客气气的反应?我如今这样子是不是还不如你这些个克隆人顺眼,你这些个‘嫔妃佳丽’?”

    金梵苦笑一声:“你知道么,我之所以能苟延残喘撑到现在,为的就是能够再拥你入怀,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心中好像一潭死水,理智上我知道应该亲吻你爱抚你,可感情上我确确实实找不到这种冲动,我独自在这里一千年,一千年!时间是不平等的,也许是祂抹煞了我作为人的本能和意义吧。”

    凯瑟琳站起身来:“既然如此,我们这就说再见吧!”

    “给我点时间!”金梵一把拉住凯瑟琳,双膝跪倒。“我们毕竟才刚刚重逢,我们又相隔了那么久那么远,等等好么?”

    凯瑟琳站着没动。

    金梵继续说道:“我的心告诉我依然爱你,可我的生理做不到,也许是因为这根本就不是我的身体,我诚挚地恳求你,求你帮助我,帮助我拿回属于自己的身体,那样我便可以找回属于真爱的一切了,别走,好么?”

    二人相互讲述了自己在漫长等待中的经历,凯瑟琳最后问金梵有何计划,金梵反问道:“你还想回去么?”

    凯瑟琳被问得一愣:“你什么意思?”

    “同基地相比,紫星简直是一处未经污染的处女地,你我拥有领先紫星人上千年的科技,在这里,我们就是神,你还愿意回去么?”

    “如果不回去,你有什么计划?”

    “先有一支足够听话的军队!帮助我找回基因代码,接下来我们便可以自由自在地永恒地享受这里!”

    “人兽杂和技术真的可靠么?我的意思是——可控么?”

    “是有过一些问题,不过已经完美的解决了。我还曾天真地以为自己在紫星人中间创立的宗教十分可靠十分高效,但经过几百年的检验,孰优孰劣,如今一目了然,再没有比我亲手制造并**的生物更听我话、更能派上用场了!”

    “既然如此,永乐号上的一切资源皆供你使用,另外,我当时一念之差没有杀掉永乐号的成员,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摔死,为了防止不必要的麻烦,他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能办得到么?”

    金梵一笑:“这个太好办了,把坐标给我,紫星奴隶总得有工作去忙!”

    凯瑟琳还不放心:“可靠么?”

    金梵将兜帽一罩,坐到一台终端之前,接通电源,很快,一个紫星人的全息影像浮现出来。

    “圣教主有何法旨?”全息影像发出声音,金梵特意使用了翻译功能,叫凯瑟琳能够听懂。

    “到这几个地方去找齐八个人,不论死活,都交到钟玄郑聪那里。”

    “属下谨遵法旨!”

    --------

    深埋千年的情绪仅仅是深埋,却并未消亡,当得知激扬号失重舱沉入地幔的消息后,金梵失控了。

    纯白的居室中溅满了血污,也不知七个还是八个,“奴隶”们的残肢丢得满地都是,腥臭扑鼻刺脑。

    凯瑟琳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金梵挥刀砍死最后一个站立着的行尸走肉,才开口劝解。“办法总会有的,有我在,你别灰心。”

    金梵执拗地不肯接受凯瑟琳张开的怀抱,嘴里翻来覆去只念叨着“毁了,全毁了”。

    凯瑟琳唯恐他激动过度引起肉身的强烈排斥,便偷偷侵入到激扬残舰主控系统中,通过排气口缓缓注入安神气体。

    金梵渐渐平静,疲惫不堪地睡去。

    金梵在凯瑟琳的怀抱中醒来。

    凯瑟琳温柔地说道:“我可以在永乐号上为你打造一具最先进的仿生智能人身体,这要比人类的身体好使很多。”

    金梵失落地摇了摇头:“不是我的终究不是我的,再好使又有什么用!”

    凯瑟琳开导道:“你也是一千多岁的人了,还这么想不开,你要明白,你我在意识状态上已经是永生的了,这碳基的肉骨凡胎终究是要腐朽的,早晚我们都要进入硅基的无机生命体中获得最终的永恒。”

    “那为什么你自己不造一台,而是钻到这女孩子身体里?”金梵惊讶地发觉,随着这个问题的提出,有一丝捉摸不定的东西在意识中明灭闪烁。

    “制作仿生智能身体需要时间,我还没有完全掌握这项技术。”

    金梵终于抓住了那飘忽不定的东西,心中一阵狂喜,脸面却出奇得平静。“你进入我们后代的身体就没有排斥反应么?”

    “当然有,不过不严重,她毕竟有我的基因,定时服药就可以抑制。”

    “这副身体可以克隆的对吧?”金梵像落水者抓住最后的稻草。

    凯瑟琳吃惊地推开金梵,倒退了两步。“你想要这副身体?”

    “克隆一个,不,克隆很多个,这样我们就可以实现**永生了!你想想,温热的身体,不比冰凉的金属强一万倍么?”

    凯瑟琳慌张地一时不知道如何拒绝。“但你不觉得你钻到女人的身体里很奇怪么?你不觉得我们两个还是应该有一些区分好么?”

    “我们可以尝试在胚胎阶段改变性别!”

    “那也离谱得可笑,你想要肉身,我陪你挖开地幔好了,失重舱又不会被熔毁!”

    不知为何,凯瑟琳对斯嘉丽这副身体有了非凡的眷恋,潜意识已经认定这就是自己,无法接受金梵克隆斯嘉丽的要求。

    “挖开地幔不比制造仿生智能时间短,我已经等了千年了,难道还要再等?难道你不爱我了么?”

    “就是因为爱你,才不愿意……”凯瑟琳又急又气,突如其来的争执令她恍然无策。“……不愿意你是女的,我不喜欢女人!”

    金梵歇斯底里地笑了起来:“你我都是几百上千岁的人了,难道还想像从前那样毫无顾忌地快活么?这个需求对于我们来说已经是博物馆里的古董了,我们要有更高的追求,更高的精神追求!”

    凯瑟琳突然怔住了,死死盯着金梵,她阴冷地说道:“看来我终究找不到我失去的爱人了!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固执,你就是一个混蛋!”

    金梵吃了秤砣铁了心,非要得到斯嘉丽的身体不可,一旦有了目标,头脑立刻转动起来,情绪也可控了,在一阵缜密的思考后,他假装摆手。

    “好了好了,我亲爱的凯特,我们不要再这样了好么,我不想再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与我的挚爱争吵,我爱你,所以我决定接受你的建议,请你为我制造仿生智能身体,好么?”

    凯瑟琳云里雾里,金梵的甜言蜜语似乎到紫星之后长进了一大截,但凡是女人,都会吃男人这一套,警惕心不由地放松下来。

    可怜的精英,本该一遭经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她没有料到,或者已经遗忘,金梵既然背叛过她一次,那就不难有第二次。

    就在凯瑟琳的情绪缓和下来之际,舱壁上已经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孔缺口,里边射出一枚强效麻醉针,准确地扎入凯瑟琳的脊椎当中。

    凯瑟琳身体瞬间麻木,四肢完全僵直,只有五官尚在挣扎。

    极速扭转的剧情令她的眼泪完全干涸,唯有失望欲绝的眼睛几乎撑裂眼眶,口舌艰难地质问金梵:“你早就不爱我了,对么?”

    金梵再也不会现出从前那样愧疚的眼神了。

    “一千年了,有爱的话,也早死了!”

第三三七章 金梵之死

    凯瑟琳再一次被她深爱的人背叛,她的意识被无情地抛到了曾困住非影的黑域。

    金梵重新将黑域加密,确保她这个潜在的阻碍势力不会脱离囚禁,也许等到他统治了全紫星后会再想办法安全地释放她,但金梵的奋斗目标中已经没有任何凯瑟琳的位置了。

    有她没她一个样,如今获得了低排斥反应的身体,又得到了更为先进的并且是完整的永乐号星舰,金梵意气风发,全力改造永乐号,一个更为庞大的制造工厂被拓展出来,日以继夜快速地生产着忠于个人的人兽兵团。

    在一团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当中,凯瑟琳翻滚挣扎。

    背叛使她悲痛欲绝,如果还有流眼泪的能力,这团黑暗恐怕要被咸水填满了。

    从悲伤到麻木,从愤怒到绝望,理智被黑域剥得干干净净,如果还有生的愿望,那就是复仇,对金梵复仇,对所有金梵的所爱复仇。

    漫长的自我放逐之后,复仇的火焰重新点燃了她的意识生命,凯瑟琳决定脱困。

    她很快便触摸到了黑域的基础代码,代码瞬息万变,跟着它的脚步破解难如登天,然而凯瑟琳的意识却疯狂地笑了起来。

    “金梵啊金梵,你居然拿我创造的病毒源代码拘禁我!”

    一旦凯瑟琳想做,几乎没用一秒钟,黑域便被撕得粉碎,她在脱困第一时间游到了系统的角落,这是她最擅长做的事情,接着,她开始窥探外界的情况。

    合成生物的生产仍在地下洞穴继续,每天约有将近五百头人兽奔向冰原南方。

    她小心翼翼地寻找金梵,这里却没有了他的影子,她调阅日志,才知道金梵已经带着自己的人兽军团南下了。

    她一阵狂喜,立刻切断金梵与星舰的联系,接着控制了整个地区,接着,她从永乐号基因库中调出斯嘉丽的基因代码,重新打造了一具身体。

    又等了几天,集齐了忠于她的五千加强版人雕精锐,她将自己复制,数字意识留在了永乐号,生物意识则在斯嘉丽身体的带领下,统率精锐南下追赶金梵。

    启程前,她将金梵所有的意识备份彻底删除。

    --------

    夏草疯长,长可及胸。

    自南方吹来的风夹带着血腥味,荡起草海上一圈圈的涟漪。

    草山之南,蜿蜒的玉带河拢出一大块沙土地,其上穹帐万顶,金杆银帘,是万里荒漠与草原的共主——忒渠米拿洛汗的金帐所在地。

    如今,米拿洛汗已做了人兽军团的腹中餐,金梵特意留下卑微顺从的奴隶伺候自己的饮食起居,多余的人全部给人兽军团做了口粮。

    诺大的汗城,只有金帐附近能见到活人,其余之处只见空帐,再有便是往来驰骋的人马护卫。

    金梵得到冰原堡垒发来的一则消息,今天将有一批人雕部队到位,他没怎么在意,这再正常不过了,便接着在金帐中饮宴欢乐,身边围着的则是一色艳丽的女奴。

    他得到了斯嘉丽的身体后惊奇地发现,阔别已久的**重新回来了,他唯一遗憾的是没有恢复男身,即便如此,仍然不能阻止他无止境地放纵。

    天空中远远地传来一记清亮的雕鸣,是人雕部队到了。金梵推开缠在身上的几个娇躯,光着女身摇摇晃晃走出大帐。

    抬头仰望,见北山后面半边天空密密麻麻飞着人雕,他看着有些膈应,胃里一阵翻涌,足足地打了两个酒嗝,随后通过意识指令命令人雕飞到玉带河边集结。

    然而大脑发出的信号人雕们完全没有回应,他以为是酒大了指令不好使了,再观察,人雕飞行阵列倒像是朝着金帐方向俯冲而下,醉眼迷迷蒙蒙看不真切,为首一头人雕怀中仿佛抱着一个同自身一模一样的人。

    他迟钝的意识终于探知到即将发生什么,一趟冰线瞬间淌过脊髓,酒醉醒了大半,身体在莫名其妙地打颤。

    好在人马护卫还能接收到他的指令,立刻围拢护卫,金梵立刻爬上一匹人马健硕的马背,飞奔向南逃窜。

    然而人马奔驰得再快,又怎么能同空中的人雕拼速度。

    将近玉带河,人雕已近百步,人马护卫纷纷回头射箭,当先的一排人雕扑翼格挡,仍有不少中箭摔到地上,而落后的人马已给追上的人雕抓到了高空,再狠狠扔到地上摔死。

    金梵的人马加到全速,高高跃起,企图跨过玉带河。

    而凯瑟琳的人雕在重重护卫之下已经冲近金梵,见他跃起,猛地收起翅膀向下俯冲,在他落地之前将雕爪狠狠钳到他肩膀肉里,一拽拖离人马,远远地飞出几公里,直到再看不到一头人兽怪物,才将他狠狠摔在地上。

    金梵的双臂摔断了,完全举不起来,满脸是血,恶狠狠冲凯瑟琳咆哮。“你想杀了我么?我可是你的合法丈夫!”

    凯瑟琳跳下人雕,轻蔑地唾了他一口。“现在你倒记起来你是我的合法丈夫了?两百年前你的记性在哪里?我找到你时你的记性又在哪里?”

    金梵在凯瑟琳的威逼下步步后退:“你不能杀我,你答应过要带我回基地的,你不能失信!”

    凯瑟琳狞笑道:“失信?咱两个到底谁失信了?死到临头了还在嘴硬!”

    “不是这样的,不是的!”金梵一跤跌倒。

    凯瑟琳逼到他脸前控诉:“在基地,你给我注射混淆剂,使我的孩子终身残疾,我那时当你是为了事业舍弃家庭,终究原谅了你,现在想想我真是傻到了家,你从那时起便已经不爱我和孩子了!对吧?”

    金梵突然哈哈大笑:“你错了,那时我非常爱你们,我曾为了造成孩子的残疾想过自杀谢罪!”

    “但你终究还是舍弃了我们两个,在我苦心费力找到你之后,你又利用我、囚禁我,这个时候你还敢说爱我?”

    金梵显然豁出去了:“我早在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的时候便已经不爱你了,我没有机会爱你了,我没有能力爱你了,你知道一个人孤独寂寞地困在冰冻的荒原上一千年是什么滋味么?”

    凯瑟琳冷笑:“你起码还有你那些男宠陪你,可你知道一个人在漆黑无宙的电子世界中苦熬人类的二百年是什么滋味么?没有人陪!没人说话!左右穿行的不是1就是0!电子世界的时间可不是人类时间可以比拟的!”

    金梵神色一馁:“不要再说了,我们都辜负了对方!”

    “放屁!”

    凯瑟琳高高举起斧头,将金梵的右臂齐齐砍下鲜血溅出三步多远,疼得金梵嗷嗷乱叫。

    “是你辜负了我,我活到了今天,我站在了这里,我都是为了你,我没有辜负你!”

    金梵强忍剧痛,强横着执拗着。

    “你老老实实给我一副克隆身体不就万事大吉了么,我又何必将你囚禁,我若是真对你没有半分情义,直接将你的数字代码彻底删除不就万事大吉了么,我总想着等我成功了再放你出来,我再补偿你的恩义,今天既然落到这步田地,我也看开了,你杀了我吧,老子受够了!”

    凯瑟琳颤抖着双手,迟迟无法将永乐号的消防斧砍下去。“你只要真心实意地再说一句‘我爱你’,真心实意的,我还会原谅你的!”

    金梵知道冰原堡垒已经沦陷,失败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千年的等待、千年的努力、千年的谋算,到头来竟是黄粱一梦,心灰意冷之下死意已决,他仰天长笑。

    “我爱紫星这天,我爱紫星这草,我爱你身后人不人鬼不鬼的畜生,我也爱你这幅躯壳,可是,”金梵一字一顿,“我-已-经-不-爱-你-了!”

    凯瑟琳的瞳仁仿佛剧烈燃烧起来,咬着后槽牙为金梵判决。

    “好好好,你既然爱这么多东西,我就叫它们一起到地狱给你陪葬!你不是爱这人不人鬼不鬼的畜生么!”

    她回手猛地一劈,利斧准确地劈在了人雕的身体结合部,人雕凄号一声,尸体断为两半。

    “你爱这草,我便毁这草!”凯瑟琳疯狂地劈砍身边及胸的长草,很快给她砍出一圈空地。

    之后她高高举起利斧,对着同自己一模一样的肉身说道:“你不是爱这幅躯壳么!”

    利斧兜头砍下,金梵吭都没吭一声,死尸栽倒在地。

    “你不是爱这星球么,我便毁这星球!”

    --------

    谌卢大喊一声从冥想中惊醒,浑身汗水已经湿透衣衫。

    他努力平复情绪,窥境中自己仿佛化身为瘫倒的金梵,脑壳上隐隐约约传来痛楚,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完好如初,而再清晰不过的景象告诉自己,金梵已经死去。

    此刻正是黎明,夜黑得无比寂寞,他站起身来,轻轻捏熄了桌上的盘香,将剩余的香收进香袋。他抚摸着丝滑的布料,凝视着绸面上绣着的娟秀的“苑”字,心下暗暗发誓,一定要找到她。

    伫立良久,再向泛白的东方地平线望去,微痛的脑仁中迟迟不肯退去一句话,如有警钟在耳蜗振鸣。

    “你不是爱这星球么,我便毁这星球!”

第三三八章 玉带河畔

    夏草浓密,高可过头,长风南渡,吹起万里绿浪。

    在碧草涌动的“浪潮”里,有一条黑线笔直地向北方延伸,在线的顶端,是几乎听不到机械运转噪音的“兰花车”。

    妖医将“兰花车”彻底改造成了装甲车,因为负重增加了,即便在平坦的草原上也仅能开到60迈,但她的防御力提升了很多,可以成功地无视了堵在北上道路中一拨又一拨的英招妖兽。

    自从谌卢在冥想中窥视到凯瑟琳杀掉金梵的那一天起,已经有六批英招小队骚扰过他们。

    但谌卢的战略是只走不打,英招军不能维持长时间奔驰,一般在半个小时左右就能将他们甩开。

    每当到了快脱离追击的时候,令上工便端着妖医做的电爆***,趴到天窗上十足十地适应新枪。

    由于条件有限,妖医只造了一杆***和三把手枪,***配给了令上工,其余人配了手枪。

    子弹是充电的,打到目标后会即刻瞬间释放高压电,从令上工的实战效果来看,电爆子弹有小概率机会可以将英招直接电死,不过多数是将它们电翻个把小时。

    新的目标是原忒渠米拿洛汗的金帐,因为谌卢说凯瑟琳此刻正在玉带河之畔。

    当“兰花车”抵达玉带河南岸的时候,北岸的景象彻底将地球来客震撼了。

    蜿蜒的玉带河静静地流淌,河水倒映出一张张人类的面孔,而踩在草地上的却是一条条健壮的马腿。

    粗略地估计,静候在北岸的英招大军约有八千,锋利的弯刀反射着阳光。

    夹杂在英招军中有一头头身形肥大的棕熊,它们每一咆哮,血盆大口中便露出一张扭曲的人脸。

    妖医第一个走下车,站到南岸,笑嘻嘻地瞅着十米外的一头白毛英招,冲着它吹了一声口哨。

    白毛英招人脸上一龇牙,手上的弯刀提了两提,终究没动地方,只下死眼盯着妖医。

    谌卢接着走下车来,他左右打量了一趟“防御部队”,也不管对面能不能听懂,只顾大声喊道:“叫凯瑟琳出来说话!”

    风吹长草,飒飒作响,却没有怪物搭理他。

    谌卢提高了一个分贝:“我知道你能看见我们,出来谈一谈吧!”

    还是没有回应。

    谌卢看看妖医,妖医看看谌卢。

    “要不硬闯过去?”妖医提出简单粗暴却易行的办法。

    谌卢低声回答:“‘永乐号’还在她的手里。”

    “只要她不把你的星舰炸成渣,我就能替你们修好它,赶巧那老妖婆就在对面,你还犹豫什么?”

    “我想试试,不成再说!”

    谌卢又冲着北岸喊话:“我知道金梵已经死了,他确实对不起你,他死有余辜,但是这些都是你和他的事,犯不上拿紫星的人来替他送祭!”

    谌卢这句话显然有用,白毛英招突然开口,嗓音是怪物的,话语却是凯瑟琳的。“叫我说什么好呢?你们这些后辈很有趣!”

    谌卢先是一愣,但很快反应了过来。“我们怎么有趣了?”

    白毛傀儡说道:“我想问你,你来这里想要做什么?”

    谌卢回答:“想劝你收手!”

    白毛傀儡摇了摇人头:“我问的是你来紫星想做什么?”

    这个问题可谓犀利。

    永乐号星舰担负着人类第二次深航探索的任务,经过了百余年的跋涉,终于找到了类地宜居行星。

    然而这颗星球上早已有了高等生物,并且这高等生物还是人类的“后裔”,殖民探索的意义因此变了味道。

    这只是第一层矛盾。

    永乐号深航明里是探索未知,可实际上紫星是一个已知的绝密,舰长尼波莫切诺被派给的绝密任务是找到激扬号的金梵。

    如今金梵死了,明里暗里两个目的都不存在了,那谌卢一行人苦巴巴地从太阳系跑来为的是什么,凯瑟琳这一问当真是犀利。

    谌卢沉默了片刻,坦然回答:“我承认,我们此行的任务彻底失败!”

    白毛傀儡丑陋地笑了起来:“青年,你很坦诚,我很欣赏。不过既然任务失败了,你们就不应该再有存在的必要!”

    谌卢强硬答道:“有没有存在的必要不是你说了算的,我生而为人,我的同伴生而为人,所有紫星上的人类同样生而为人,你没有任何权利决定别人的生死!”

    白毛傀儡放肆地狂笑:“你不懂!年轻人!”

    英招两只手向左右一指:“这些东西是金梵造出来的,他想干什么,你知道么?”

    吴霜雪的声音从谌卢背后响起:“他要做紫星的霸主,他要让整个紫星人类俯首称臣!”

    “回答正确!”白毛傀儡回手指着吴霜雪,“不过他既然拥有了这么强大的力量,你可知道他为什么又被我杀掉?”

    “因为你比他更狠!”

    “没错!”从白毛傀儡扭曲的姿态中,可以猜到凯瑟琳的真身笑得有多狂。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这个道理很早就有人类总结出来了,而它却被埋在了历史长河的泥沙当中,它并没有消亡,只是在沉睡,一旦它苏醒,就是人类最本源的秉性苏醒的时刻!”

    妖医催道:“别和她废话了,一口气打过去,我基本已经知道她的位置了!”

    白毛傀儡冷笑一声:“就凭你们四个人类加一个放声机器人?你们是吃错药了吧,你们面前可是军事化的人马骑兵呀!”

    妖医学着白毛英招回了一声冷笑:“能不能行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一会被我捉到了可不要哭鼻子哦!”

    白毛英招突然仰天一吼,声音沙哑苍凉,若配合深秋时节,那是说不出的悲怆,可如今正是夏季旺时,这一声喊得不伦不类。

    虽说难听,但这一声却是个引子,惹得河对岸的妖兽个个引颈狂吼,英招马身人立又踏下,数千对铁蹄震得玉带河水水花飞溅。

    白毛英招再次开口:“有种的就过来,看看自己怎么个死法!”

    谌卢还想继续谈判,突然嘭的一声响,白毛英招浑身剧烈颤抖,身子一歪,整个栽到玉带河中。

    趴在兰花车顶的令上工将眼睛从***后边转出来,骂道:“嚣张个屁呀,老子还不是一枪就崩了你!”

    白毛英招乃是英招大军的头领,这一下中枪掉到河里,虽然只是被高压电子弹电晕了,但在英招大军中引起的震动还是非常大的。

    英招军在经历短暂的错愕之后,由红毛英招带领,整个战线跃进水中,向着河对岸的几个小人冲杀过去。

    谌卢拉起吴霜雪快速退回兰花车,妖医则闲庭信步托在后边。

    当第一头英招冲上南岸时,妖医不紧不慢地关上车门,自己往车头一战,看着英招大军向自己冲来。

    车顶上的令上工在狙翻五头英招后,赶紧钻回车里。

    当英招合围线进入兰花车十米范围时,妖医突然冲车内大声下令。“就是现在!”

    车内,凝神屏气等待命令的西野羽美使劲按下一枚按钮,0.01秒之后,以车体为圆心,爆发出一圈看不见的无线电波。

    电波以每秒30公里的速度播散出去,有效强度半径为30米,所有冲到这个范围内的英招均被这圈电波有效冲击。

    电波冲击并未像振荡冲击对英招带了实体伤害,波及的英招仍在奔跑,只是奔跑的速度明显降了下来,态度变得犹豫不明起来。

    当第一头英招举起屠刀杀向自己同类的时候,妖医的计策宣告成功。

    他释放的冲击电波打击的是深藏在英招人身马身里的主控芯片,电波实际上是一种病毒,扰乱了英招程序的原始设定,使他们进入到混沌状态,短时间无法听命于凯瑟琳。

    也就是说,被电波病毒感染的英招,无论敌友,只要见到会动的东西,就一定要把他干翻,或者说直到自己被干翻为止。

    一时间,兰花车周围成了混战的场地,红毛英招砍翻灰毛英招,灰毛英招撞折了黑毛英招,一片片血光,一根根残肢在玉带河南岸飞舞,很快血水汇成溪流淌进玉带河,原本清澈见底的河水被英招血染得污浊不堪。

    英招嘶喊、哭号、怒杀、挣扎,这一幕血腥在艳阳之下无比得诡异,云影遮盖下,似乎有无数的冤魂围拢过来,看着当初的行凶者自相残杀,恣意感受着复仇的快感。

    妖医也没有闲着,他伸出两条膀子左右摔打,一只手变成电锯,另一只手变成重锤,左边挨着碰着就是一溜血光,右边挂着蹭着就是骨断筋折。

    妖医越大越疯,索性将腰轴转动起来,又施展出来“大风车”的绝技,冲向他的英招就像是波轮洗衣机的水珠,从一个方向淅淅沥沥撒向波轮,却被离心力甩的四下飞溅。

    谌卢本来想出来帮他,却被他“婉言谢绝”,说着点怪物有他一个足够了,便再多上一倍也能应对自如。。

    当南岸最后一头英招被令上工狙翻后,两千余头英招先锋全军覆没,英招、凯瑟琳,第一次结结实实地吃了一亏。

    第一局,谌卢妖医战队大获全胜。

第三三九章 怪物克星

    乌乌泱泱的乌鸦群在天空盘旋,叽叽嘎嘎十分吵闹,从地面向上望去,好像一群大头苍蝇等着叮腐臭的烂肉。

    忽然乌鸦怪叫着四散奔逃,十数支秃鹫占据了乌鸦刚才所在的空域,犀利的眼神死盯着满地的血肉。

    无论是人身还是马身,不管它们生前多么狂横,只要死了,就就都是食物。

    妖医叉着腰冲玉带河北岸耀武扬威:“过来呀,还等什么,你不是很牛么,过来杀我呀!”

    对岸剩余的六千批英招毫不为所动,严阵以待防范敌人越过玉带河。

    妖医骂了半天阵,对面什么回应都没有,让他十分尴尬,他开始做鬼脸吐舌头加骂娘。

    令上工见南岸暂时安全,端着***重新爬上车顶,瞄准个头大的毛色鲜艳的英招一枪一个。

    不断有英招中枪被电翻栽到河中,英招大军却像是机器人一般动也不动,若不是风吹动马鬣,当真以为他们是木雕泥塑。

    谌卢在车中隐隐感觉到什么地方不对劲,他努力搜索着关于这一幕的梦境,记忆的梦境里却只有屠杀与鲜血,对峙这一环节怎么也想不起来。

    妖医仍旧在唱独角戏,他已不满足于动嘴皮子,见令上工越杀越起劲,干脆从地上找石头,一石头打残一头英招,拼着数和令上工竞争起来。

    河对岸的英招仍旧这么森然不动,仍由妖医和令上工欺负。

    谌卢觉得不对劲,先拍拍令上工。

    令上工把头缩回车子:“怎么了?”

    谌卢道:“你先回来吧,英招不对劲!”

    令上工满不在乎:“能有啥不对劲,被妖医刚才那一拨骚操作搞怕了呗,你别妨碍我,我杀得正起劲呢,这么好一个练枪法的机会,打偏了都能中,我得好好抓住!”

    令上工重新爬出舱顶,就在他出舱的瞬间,似乎听到对岸什么不正常的声响,紧接着映入眼帘的是一条长长的火龙。

    火龙横着身子从英招大军身后升起,在半空渐渐汇成一个火球,火球瞬息张大,压着风声砸向兰花车。

    令上工“妈呀”一声赶忙缩回身子,刚将顶舱舱盖合上,兰花车上便叮叮当当响起密密麻麻的撞击声。

    撞击声来自一根根火箭,是从英招军阵后射出的,箭头上绑了蘸足油的布条,一打在车子金属外壳上,登时溅出一片火来。

    这一发齐射,火箭数量不下三千支,几乎全部钉在了兰花车方圆二十米范围内,登时将车体与车外站着的妖医打入火海。

    火焰翻着卷向天空抛洒火星,底下一个人影突然从手中喷出两道白色的水雾。

    妖医先将自己身上的火扑灭,接着为兰花车灭火,刚扑灭一半,第二波火箭又从天而降。

    妖医也不管扎在身上快成刺猬的火箭,只管着先灭火,但是第三波、第四波火箭纷繁袭来,他一个人再大的能量,也灭不了这无穷无尽的火。

    此刻妖医的衣服和皮肤已经完全烧光,露出冷森森的金属骨架,他连通了车内的通话器,指示道:“把车开到河里去!”

    谌卢立刻松开刹车,发动车子,一个加速冲出火海,一头撞下玉带河。

    车子的自上水系统登时发动,从河中吸水,再从车身上十个喷水口大量喷水,瞬间将车身的火熄灭。

    妖医也冲出了火海,为自己灭火,他显然已经给这阵火雨逼急了,对着车内大喊:“冲到对岸,把它们全宰喽!”

    还未等谌卢做出反应,妖医已经开始加速,三五步便冲到了南岸,猛地一弹,人高高地跃了起来,能有五六米高,然后重重地砸在北岸的英招群中。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传来,紧接着从他着陆的地方飞起了三头灰毛英招,所有英招全部向妖医所在的圆心转身,拥挤着向圆心聚拢,终于打破了沉默,爆发出瘆人的吼叫。

    谌卢原本没有打算直接冲到英招群中去,他的策略是将英招一批一批吸引到南岸,再用病毒叫他们一波一波自相残杀。谁知道妖医突然就发了疯,兰花车要还不杀进去,面对这么多怪物,难保妖医不吃亏。

    谌卢冲着车内的队友大吼一声:“都坐好了,吴霜雪检查门窗,令上工检查武器,西野羽美听我口令,随时准备按按钮!”

    车子的发动机无声咆哮着将车体拔出河床,一个冲刺撞上北河岸,高高地跃起,又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重重地拍在了两头英招的身上,英招虽然皮糙肉厚,但怎么能耐得住五吨重一大块铁和将近十吨动能的砸,当即被拍扁在底盘之下。

    兰花车开足马力,一路将英招撞飞,车身剧烈颠簸,那是因为轮子底下咯着英招的死尸。

    将要靠近妖医,谌卢一声令下,西野羽美再次按下按钮,带着电子病毒的电波再次引爆,波及半径三十米内所有的怪物。

    然而期待中的混乱并未再次发生,英招们只是略微愣了愣神,接着依旧疯狂地将砍刀向妖医和兰花车砍。

    谌卢疑惑地望向西野羽美。

    西野羽美扑闪着惊慌的大眼睛:“我按过了!”

    “再按一次!”

    西野羽美在三名同伴的密切注视下狠狠地将按钮一按到底,紧接着四个人同时将目光扭到窗外。

    英招仍是毫不混乱,甚至可以说是井然有序地朝两个目标发动浪潮一般的攻势。

    电波病毒失效了?

    车窗的高强度玻璃在这时被一柄刀的刀尖砸出了一个裂缝。

    一旦出现一条裂缝,英招的刀就像苍蝇找到臭鸡蛋缝一样疯狂地往这面玻璃上砸,没几下,整面玻璃被咋成蜘蛛网花,再有那么几下,玻璃非要被打烂,而英招便可以毫无遮挡地钻进车内。

    谌卢将同伴护在身后,多功能戒指的光刃照亮了三个惊慌失措的同伴的脸。

    就在车窗玻璃将碎未碎的时候,车头猛地一沉,接着一连串闷响,车窗前一亮,爬在车上的英招全没了,换作骨架妖医守在引擎盖上。

    妖医也不知道杀了多少英招了,浑身上下都是污血,他左手电锯,右手狼牙锤,以腰为轴左右旋转,每转一次,切断的是怪物的四肢,砸飞的是英招的身体。

    妖医向一尊罗刹一般立在车头,将逼近车子的英招尽数打死,等到一米圈子清理干净后,他右手的狼牙锤突然甩出了铁链,链子随着腰轴转动,一圈兜出去,兰花车周围登时划出一个大圆,圆圈内登时没有了活着的英招。

    妖医这么一发功,英招也不敢再傻乎乎地去撞链锤墙,双方一时形成僵局。

    通讯器里再次响起妖医的声音:“电波干扰怎么回事?坏了么?”

    谌卢回答:“应该没坏,仪表显示它工作正常!”

    “那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

    “妈的,撑不下去了,赶紧在密码键盘上输入‘爆米花’!”

    “这是干什么的?”

    “别废话,赶紧输入,救命用的!”

    谌卢依言快速地输入了密码。

    一声轻响,车顶上升起了一台转轮机枪,机枪自动搜索英招,九支枪管以每秒一百发的速度向英招群中发射高压电弹。

    与此同时,妖医收回了手腕上的链锤,任由高速机枪释放怒火。

    一时间,机枪口喷吐出的火焰黯淡了阳光,英招妖兽在连成一片的枪声中成群结队地倒下,根本看不到弹道,只能从英招倒下的速度感受到妖医这款“救命武器”的威力。

    令上工看了看手中的***,再看看显示屏中的模拟机枪,干脆把枪一扔。“有了他还要我做什么?”连枪都像是“老对头”对他的蔑视。

    机枪威力虽然大,但却有一个最大的劣势,那就是它太耗子弹了,一秒一百发,一分钟就是六千发,妖医总共也没制造出两万发子弹,因此机枪只响了两分钟不到便哑火了。

    然而这两分钟足够了。

    玉带河北岸的数千英招已全数被放倒,有的直接被高速子弹打死,有的只是被电晕,但在半小时内,英招军等于全军覆没。

    第二局,谌卢妖医战队再次完胜。

    机枪激起的烟尘弥漫在周围五十米范围,妖医跳下车子,不等烟尘消散,信步向北边走去,左右手各变出一根长矛,探测到有晕而未死的英招,上去就是一下。

    走出烟尘,迎面孤零零站着一头梼杌,梼杌的熊身人立着,熊嘴大张,露出喉咙眼里的人脸,妖媚的人脸发出凯瑟琳轻蔑的声音。

    “你的病毒被我破译了!”

    妖医没说话。

    “你的机枪也没子弹了!”

    妖医还是没说话。

    梼杌傀儡问道:“你还有什么?”

    妖医冷冰冰反问道:“你还有什么?”

    “我还有句芒、梼杌、蝎魅、伏羲,这些都是你们的叫法!”

    妖医嗤之以鼻:“不堪一击!”

    梼杌傀儡的人脸鬼鬼祟祟一笑:“那这个呢?”

    妖医突然间探测到危险,他下意识地向左一闪,塞有高能电池的心舱要害堪堪避开,但右臂自肩部齐根被打断,机件散飞一地,身体也被这巨大的冲力带着跌倒在地。

    妖医大惊:“你有重狙?”

    梼杌傀儡大笑:“不仅有重狙,还有这个!”

    伴随着它妖冶的声音,一声破空划过妖医头顶,一枚**落向了兰花车所在的位置。

第三四〇章 谌卢发威

    兰花车在强烈闪光的同时腾空而起,瞬间被炸起的火焰一口吞没。

    伴随着四周英招的残肢碎肉,车子底朝天栽到了因打斗而片草不存的沙地,底盘与车门连接处赫然被炸出一个黑洞,轮胎尽数炸毁。

    空旷的草原上响起妖医歇斯底里的吼叫。

    他也不去管自己被重狙打断了的右臂,忙用左手撑起身子,拔腿向兰花车跑去。

    “不不不……兰花……不要死……不要死……我来救你!”

    还差三米就能触摸到冒烟的车子,突然,又一颗重狙子弹打了过来,精准地从妖医左腿腘窝打入。

    巨大的冲击力将他半条大腿都打碎了,小腿带着脚远远飞了出去,妖医一个跟头摔到地上,连翻了几个滚撞上车体,总是到了兰花车外。

    他不去管自己受伤的情况,仅用一手一脚爬到挡风玻璃前。

    之前被英招打裂的玻璃已在爆炸中全碎了,透过破窗向里边瞧,黑乎乎全是浓烟。

    妖医上半身钻了进去,看到一只手,握住想往出拽,一拽之下感觉非常轻,拉近一看,是一条断了的上臂,再仔细看,是条女人的断臂。

    又是一声凄厉的嚎叫。

    妖医再向里边爬,好像看见了谌卢的脸,但还没等他施救,右脚有一股大力将他拖出了车子。

    他扭身看去,梼杌正张着大嘴向自己脖子咬来,他急忙将手伸到熊嘴里,五指一张撑住熊嘴。

    熊嘴里的人脸登时喷出强腐蚀液体,妖医的左手立刻冒出一股青烟。与此同时,熊掌疯狂地掏妖医的肚子,机甲零件被掏出来一大把,妖医只得缩回右腿保护腹部。

    天上一声鸣叫,一只句芒俯冲而下。

    梼杌咬紧妖医,训练有素地向上一抛,俯冲的句芒伸出鹰爪钳住妖医的残躯,振翅上飞。

    妖医用腐蚀的左手反钳住句芒的爪子,防止它从高空将自己抛下。

    哪知道句芒打的并不是自由落体这主意,立刻又有两头句芒飞了过来,一头钳住妖医右腿,一头钳住妖医左肩,三下里一使劲,油尽灯枯的妖医登时断成三段。

    残肢重重摔落草地,只剩胸腔、左臂和头颅的妖医仍在挣扎着向兰花车爬。

    梼杌一脚将妖医的头踩进泥土,凯瑟琳通过傀儡得意地庆祝胜利。

    “你确实有两下子,干掉了我一整支英招部队,我若不是留有后手,恐怕梼杌句芒也拦不住你!”

    妖医死硬不服气:“不是你强,而是我太大意了,没料到你不按金梵的套路出牌,居然造出了热武器,早知道这样的话,我连能量盾都造出来了!”

    梼杌傀儡吼吼熊笑:“千百年来,一句‘早知道’断送了多少牛人的性命,你虽然是一台人工智能,但我还是很佩服你的,你死后我会给你也搭一座墓,墓碑上就写‘牛人’!”

    妖医的左臂挣了两挣,没能逃离熊掌,他似乎已到了极限,不再挣扎,改口哀求凯瑟琳。

    “一人做事一人当,你的英招全是我杀的,你找我算账就是了,把他们救活,他们好歹是你的同胞。”

    “英招?”梼杌傀儡不屑地哼了一声,“这些英招都是金梵那畜生造的,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好可惜的,其他地方的英招多了去了,不心疼这几千匹。”

    妖医继续哀求:“你提条件吧,只要你把吴霜雪救活,我什么都听你的!”

    梼杌傀儡惊诧地看着妖医:“呦呵,你真的引起我的注意了!”

    妖医道:“做牛做马都可以,你可以修改我的程序,叫我对你言听计从,你要是不喜欢我也可以彻底毁掉我,请你快点救救吴霜雪,她手断了,快死了!”

    梼杌傀儡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可别告诉我你爱上她了,机器人是没有这种功能的!”

    妖医的皮肤全都没有了,看不出什么表情,但语气十分焦急。“求你了,求你了,快点救她!”

    “我要是不救呢?”

    妖医突然不动了,也不答话。

    梼杌傀儡惊奇地俯身去查探,突然,妖医的左手从手腕弹出,食指伸出,从梼杌的熊眼中打了进去,巨大的冲击力将熊头撞得倒翻在地面,尸体震得地都一颤。

    妖医血淋淋的手掌从熊头中爬了出来,接回手腕,继续挣扎着向兰花车里爬。

    一头句芒猛地俯冲下来,嘴里尖喝着凯瑟琳生气的辱骂。

    “作死的机器人,你真的惹怒我了,你也好他们也好,今天谁都别想活!”

    就在句芒的钢爪即将钳住妖医之际,一阵白光闪过,句芒尖叫一声,扑闪着翅膀重新飞了起来,半空拖出来两条血线,血线的顶端,雕腿上秃兀兀没了爪子。

    谌卢满脸是血,挣扎着从车窗中爬了出来,手中光焰暂时熄灭,扶住妖医。

    “他们都活着,只是在昏迷中,西野的情况不大好,她断了一只胳膊。”

    原来在**爆炸之前,谌卢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了关于爆炸的梦境,他的身体应激做出反应,立刻鼓起一颗能量泡将同伴包裹进来。

    可是爆炸来的太快,威力又太强,谌卢来不及调整,车子已经翻滚了起来,他的能量泡只帮助大伙挡住了爆炸的冲击,却没挡住车子翻滚带来的伤害,几个人先后撞晕了过去,可怜的西野羽美,膀子在翻滚中断裂了。

    妖医一听吴霜雪没事,登时松了一口气。

    谌卢道:“这里由我应付,你……你还行么?”

    妖医点点头:“手还在,电池还在,脑袋还在,我先救他们。”

    另一头句芒尖叫着俯冲谌卢,谌卢抬臂将光焰伸至最长,句芒傀儡盘旋在光焰够不到的地方大放厥词。

    “你们等着,马上有人来取你们狗命,你们谁都跑不了!”

    谌卢梦境再次闪现,他一个侧翻滚向一旁,重狙子弹擦着肩膀飞向了远方。

    与此同时,远处百十头梼杌一起奔来,震得脚下碎石不住地蹦跶。

    谌卢又是一躲,再次躲开狙击,他抬头冲句芒傀儡道:“你的***对我没有用,你再狙我一百枪也挨不着我的汗毛!”

    谌卢后悔说这句话了,因为接下来的一颗子弹打穿了兰花车的车体。

    谌卢急忙询问妖医:“怎么样,有人受伤么?”

    妖医回道:“暂时没有,但是你得想想办法,下一颗说不定就打到人了!”

    谌卢真的急了,他试着催动体内的异能,冲着盘旋的句芒伸出手去,一股能量裹住了句芒傀儡的爪子,将它拽着慢慢向地面靠近。

    梼杌还有十米就要撞到,句芒还没捉住,谌卢放弃了第一计划,蜷缩起身体,将能量集中于胸腔,猛地向外一放。

    一股强劲的能量场以谌卢为圆心向外爆发,梼杌大军千万斤的冲势都没能冲破这股能量,当先的被撞得骨断筋折,靠后的翻着滚向后飞去,再看天上的句芒,像被弹簧弹了一下,高高地飞了起来,又笔直地栽到了地上,折断了翅膀。

    谌卢发力过猛,身子一趔趄,急忙站稳,已是汗如雨下,气喘不已。

    又是一颗子弹打来,谌卢躲闪的不够利索,子弹在右腰侧划了过去,幸好穿着星舰坚韧的制服,没有破皮,但仍给刮得火辣辣的疼。

    又有一群句芒飞了过来,它们异口同声说道:“你不是很会躲么?怎么,才第四颗就不行了,要不要我再给你两枚**玩玩?”

    话到**到,句芒在空中一闪,一枚**拖着烟尾打了下来。

    谌卢强行升起能量场,一阵剧爆,谌卢高高地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地上,一时爬不起来。

    还能活动的梼杌立刻冲了上来,谌卢高高伸出左拳,冲着多功能戒指大喊口令:“螺旋桨!”

    多功能戒指晶体的六面与地表平行亮出六根光焰,晶体旋转,带动光焰像螺旋桨一样转了起来。

    梼杌收势不住,一头撞上光焰螺旋桨,极高的温度瞬间将它们的皮肉骨骼绞成肉泥,哼都没哼一声便死了。

    然而光焰是没有质量的,梼杌虽然死了,但是奔跑的势头没有停下,五头死尸狠狠地将谌卢压在身下,多功能戒指防自伤功能自动启动,光焰消失。

    后边的梼杌冲了上来,疯狂地拔开死去同伴的尸体,想在谌卢身上狠狠咬上一口。

    谌卢临危,激发出潜力,脑子居然进入到半梦半醒的混沌状态,眼前轮番幻映着梦境与现实,体内因基因改造而拥有的能量场再次爆破。

    这次的力道比之前那次大了一个能量级,重达数吨的活的死的梼杌被能量爆炸抛到了天上,却一时不落下来,悬空能有两秒钟,猛地像是被绳索拽下来一般狠狠撞到地面,一冲一撞,梼杌尽数死亡。

    半昏迷的谌卢从梼杌死尸中悬空浮起,眼神扫过身前剩余的二十多头梼杌,将右手一伸,虚空一抓,余下的梼杌登时聚成一个大肉球。

    随着谌卢右手虚空加力,梼杌肉球不断传来骨骼断裂与怪物的惨叫,最终,“大肉球”噗嗤一声,被能量场捏爆,血水四溅,其内再没一个活物。

第三四一章 谌卢的三种状态

    又一颗子弹打来,超级谌卢手都没有动,只用眼睛向子弹一瞪,子弹在稠密的护身能量盾里快速减速,在闯入盾场5厘米处停止,接着子弹缓缓调转方向,循着来时的弹道波动痕迹打了回去。

    与此同时,超级谌卢抬起右手向天空虚抓,十几头盘旋的句芒受能量场的束缚聚成一个肉球,压力逐渐增大,过程同挤爆梼杌肉球相同,惨叫的声贝却高过梼杌数倍,残尸碎肉从天空纷纷掉落。

    凯瑟琳发疯了。

    空气在剧烈地呼啸,蓝天上划过十几道淡白色的尾迹,明亮的尾焰叫人看不清**的模样。

    她将已造出的所有**全都发射了过来,若真叫这些**在这方圆几十米的地方爆炸,恐怕地面都得给削低一米。

    超级谌卢凝聚所有能量,在自己和兰花车上方展开一堵厚厚的能量盾,第一颗**集中能量盾,在看似虚无的半空中绽开一朵巨大的惨丽的火花。

    能量盾凭肉眼是看不到的,但在一颗颗**爆炸产生的烟与火的对比中,可以看到一弧非常明显的半圆边际,烟与火的半圆随着爆炸剧烈震动,但它坚韧地毫不退缩,直至最后一颗**的火焰升腾散尽。

    抵御了所有的**爆炸的威力后,超级谌卢筋疲力竭地倒在兰花车旁,陷入了深层昏迷。

    原本茂盛的草原被这一场剧烈地爆炸轰得一根草也没有了,露出**裸的沙地,一时间万籁俱寂,只有玉带河潺潺的流水像是被吓哭了的小孩躲在角落啜泣。

    远处响起嘎啦嘎啦的节奏,五十头蝎魅冲了过来。

    超级谌卢突然从深层昏迷中惊醒,或许他根本就没有醒,因为他的眼睛是紧闭着的。

    惊动他的并不是这五十头蝎魅,而是在深层昏迷的无意识界中,他看到了草原上停泊的永乐号星舰。

    超级谌卢仍旧漂浮起来,双颧赤红,像要滴出血来,他闭着眼却像是能看到一般,正对着五十头蝎魅,将双手五指挓开,用力向外一分。

    狂奔中的五十头蝎魅,螯钳、螯足、毒尾硬生生被超级谌卢的能量场拔断,伴随着惨叫声,只剩下人身与蝎身翻滚在沙地上,以及五十条高高荡起的烟尘。

    超级谌卢迅速向无意识界定位的方向飞了过去,他掠过草海,跃过山包,眼前的大草原上蜿蜒盘绕着玉带河,圈着一围茂盛的草场,草场里集中着银光闪闪的上百座毡包,永乐号反射着阳光,赫然在聚落边上停着。

    猛地一颗子弹向他打来,超级谌卢一伸手止住子弹,急停,下望,一个人影跳出草窠,端着***再次向他射击。

    超级谌卢一甩手,将先前获取的那颗子弹打回给狙击手,狙击手躲闪不及,子弹从肩头直打到胸腔,闷哼了一声跌倒在地。

    超级谌卢缓缓降落下来,伸手虚捏住狙击手,他仍然没有睁眼,但能看到狙击手是个男性,样貌十分熟悉,突然记了起来。

    “你是金梵?”

    超级谌卢隐约感觉到什么地方不对劲,可变成超级状态的他思路已不如常态时候灵敏,更何况他现在已在无意识界游离,只有第六感在感觉,思维却跟不上了。

    虚弱的金梵爆发出一阵狂笑:“你们不是要来找金梵么?呐,现在我把他交给你了,蒸着吃煮着吃你随便,哈哈哈哈!”

    “你不是金梵,你还是凯瑟琳!”超级谌卢猛然醒悟,“真的金梵已经被你杀死了!”

    克隆金梵咳出一口血,有气无力说道:“我真是小看了你,没想到到手的胜利居然败在你的手上,哦不,应该说败在了非影手上,他的基因改造很成功呀!你,不是人啦,哈哈……咳!”

    有一口血喷出来,克隆金梵剧烈地抖动,肉身因为失血过多死掉了。

    就在这时,超级谌卢听到一声非常熟悉的声音,那是永乐号引擎的声音。

    坏了,凯瑟琳要逃!

    超级谌卢丢下克隆金梵,猛地弹射上半空,在草原上爆出一声沉闷的音爆。

    长草给他疾飞的波动压得抬不起头,七八公里的直线距离,超级谌卢仅用了半分钟就飞到了。

    此刻永乐号已经升起,一旦叫主引擎发动起来,超级谌卢就再也别想追上。

    他此刻根本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只能上蛮力,双手爆出能量场裹住永乐号舰体,双脚的能量场则包裹住半径三十米的土方。

    一场拉锯战打响。

    永乐号的起飞副引擎开足马力,向地面疯狂地喷吐橙色的火焰,炽烈的火风席卷整个草场,将毡包吹的一个不剩。

    超级谌卢拼尽全力,将永乐号锁在脚下的土方中,但他的身体渐渐受不了上万吨的巨大拉扯力,先是肌肉一根根撕裂,接着关节囊出现裂缝,他强咬牙支撑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这是回家的希望,绝对不能叫永乐号再飞走!

    僵局持续了约有三分钟,永乐号的主引擎终于点燃了。

    蓝白色的光柱从主引擎射向地面,将草场打得四分五裂,由于超级谌卢的拖带,整个半圆形的土方被永乐号慢慢地提拽起来,玉带河水汹涌地涌进地上空出来的大洞。

    超级谌卢断了第一根肋骨,他已不知道疼痛。

    第二根、第三根、第四根,他毫无痛觉,只感觉到牵扯永乐号与土方的能量场越来越弱。

    永乐号越升越高,蓝白色的光柱越燃越炽烈。

    超级谌卢的左臂臂骨断了,软绵绵垂了下来,只剩下右手仍在倔强地拖拽着。

    土方开始一大块一大块掉落,砸进地坑泥水中,激起老高的浪花。

    永乐号似乎传来凯瑟琳恣意的笑声,充满了嘲笑、不屑与疯狂。

    超级谌卢的横膈膜撕裂了,这一次他感觉到了撕心裂肺的痛,右手再也拉不住永乐号,身体也无法在保持悬浮,他大头朝下栽落大坑。

    突然,他身体内爆发出什么东西。

    再之后,他连第六感也丧失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灵魂仿佛出壳了,轻轻悠悠飘荡在草场高处的天空,斜下方远处是上下抖动的永乐号,永乐号下边有一个亮红色的光点,红光在慢慢扩张,似乎要将整个永乐号吞没。

    好舒服啊,没有寒冷、没有酷热、没有痛楚、没有焦虑,这种状态真好。

    斜下方突然亮起一道明亮的光,这束光自红色光点射出,准确地打进永乐号的主引擎,永乐号尾部随即爆出一个烟与火的红色大球,接着便开始坠落。

    好惨啊,永乐号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激起了漫天的灰尘与泥浆。为何自己却如此平静如此安详?

    那团红光飘向永乐号舰艏,红光一闪一暗,红光每闪一次便照亮一次星舰外壳的破洞,每暗一次便能看到从破洞里飘出一个人。

    一个又一个,一共有八个人飘了出来,他们是谁?为什么看上去那么熟悉?

    尼波莫切诺、约瑟夫、西野羽美、吴霜雪、泽南哥提、令上工、斯嘉丽、谌卢,却没有墨菲。

    八人每个的嘴都在动,但是他们说些什么完全听不到,永乐号的同伴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们怎么了?

    红光暗淡,原来光里裹着的是自己,自己在干什么?为何如此吃惊地盯着尼波莫切诺,盯着斯嘉丽,还有,自己居然盯着另一个自己!

    天呐,凯瑟琳既然克隆了金梵,其他人为何不能呢!

    一阵剧烈的失重感将飘在半空的那一缕感觉拽回到红光消退的躯壳中,谌卢回到了身体,但身体却不是自己在控制。

    他只是一个旁观者,他看到尼波莫切诺在怒斥,约瑟夫红了头发,西野羽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吴霜雪冷冰冰盯着自己,谌卢直接亮起了多功能戒指,所有人都在紧张,只有斯嘉丽在狂笑。

    他看到自己轻轻一挥右手,尼波莫切诺的身体便爆炸了,血肉崩了其他人满身满脸。

    谌卢挥着光焰冲了过来,他看到自己再一挥手,谌卢倒着撞向星舰,脖子折成90度,尸体沉到了泥水中。

    他看到自己一个接一个地杀死与自己同伴一模一样的克隆人,毫无怜悯,毫不犹豫。

    当到了最后一个人时,克隆斯嘉丽在歇斯底里地大笑,说着什么比划着什么,张开嘴冲了过来,想要咬自己的脖子。

    他看到自己伸直右手,一束红光贯穿了斯嘉丽的胸膛,没有一滴血。

    斯嘉丽用尽最后的力气爬到自己脚下,撑起狰狞的脸。

    “别急,还有很多个我们!”

    谌卢一瞬间居然听到了,这句话给他带了无比巨大的震撼,他最后的意识彻底消失,重新跌入到幻梦境当中。

    梦中,永乐号重力舱的圆环留在冰川之中,一旁半沉着激扬号重力舱的圆环。

    一新一旧两个圆环在源源不断地输出各种人兽怪物,各种热武器,其中有整整齐齐的八个方阵。

    每一个方阵都是自己队友的克隆人,除了墨菲。

    梦境忽然调转。

    在洪水泛滥的土地上,一团团怪物在惨杀活人,水中,怪物纵横游荡。

    梦境再转,千里瀚海,一行行蝎魅与句芒围攻一座绿洲。为首八个人,是自己八名伙伴的模样,领头人是斯嘉丽。

    梦境最后落到一个无比熟悉的地方,有明湖,有雾岸,有大江,有佳人。

    庄无名带着面具登上鹤坂城头,舜兵大肆屠城。

    椒江北,一大队英招虎视眈眈觊觎着鲜血。为首八个人,是自己八名伙伴的模样,领头人是斯嘉丽。

    自己仿佛站在了庄无名身边说着什么,庄无名身后突然转出斯嘉丽,斯嘉丽许诺给庄无名大宁的天下,条件是杀死谌卢。

    自己仿佛重新站在了庄无名身边说着什么,自己说了些什么,斯嘉丽被一刀杀死,自己却又被绑住。

    自己仿佛再次站在了庄无名身边说着什么,庄无名再也没说什么,帮着杀掉了所有人兽怪物,他身后突然转出斯嘉丽,斯嘉丽一刀杀死了庄无名。

第三四二章 克隆之罪

    就在癫狂谌卢打下永乐号的同时,兰花车外面来了八名不速之客。

    吴霜雪受伤较轻,只有些擦伤,再就是受爆炸震荡而昏迷,此时已经醒了,端着令上工的***守在车外。

    车里妖医正在为西野羽美封闭创口,她整个右手小臂被什么东西切割断了,切口平整,回接不难,但第一要务是帮她止血。

    令上工仍在昏迷,他肚子破了一个洞,汩汩地往外冒血,妖医胡乱给伤口塞了些破布,按照他的规矩,令上工永远是最后一个接受治疗的。

    吴霜雪看到谌卢穿戴整齐走了回来,吃惊地问道:“你上哪儿去了?”

    谌卢虚抬着双手,让开***的枪口,大声说道:“嘿雪儿,猜猜我找到谁了?”

    河床上跳上来一名男性,他有着一副拉美血统的脸,黑黑的头发打着卷湿漉漉地垂在两颊。“嗨雪儿!”

    “泽南哥提?”吴霜雪莫名惊讶。

    “是我,你想我了么?”

    吴霜雪问道:“你不是已经……”言罢扭头看向谌卢。

    就在吴霜雪被泽南哥提分神之际,谌卢靠近了她,猛地一扑,想要将她扑倒,斜刺里却飞出一只手臂,将他整个身子撞飞了出去。

    妖医费力地爬出车窗,警示吴霜雪道:“这不是真的谌卢,小心!”

    吴霜雪端起***对准谌卢,语音颤抖地质疑:“你到底是谁?”

    克隆泽南哥提扶起克隆谌卢,看看他居然被妖医一飞拳打死了,便将尸体往地上一丢。

    “最烦演戏了,好了好了,你们的谌卢生猛地很,我打不过他,只能来这边捏死你们几只小蚂蚁来报复报复!”

    妖医冲着吴霜雪大吼:“快趴下!”

    然而还是迟了,吴霜雪听到了左肩胛骨碎裂的声音,身体接着撞倒在地上,疼痛这时方才传来,撕心裂肺地疼,吴霜雪忍不住尖嚎了起来。

    兰花车另一边,其他六名克隆人从河床爬上岸来,克隆约瑟夫收回多功能戒指晶体,亮出光焰,逼近吴霜雪。

    妖医单手撑起身体,将半截身子倚在车子上,抬起左手,大声呵斥。“你们有本事先把我毁了,想动他们,门也没有!”

    克隆斯嘉丽转到妖医正面:“啧啧,真是一条忠诚的狗,怎么说你呢,机器人第一定律都违抗了,你不应该自爆么!”

    “机器人第一定律只规定我能不杀人,却没有规定我不可以杀克隆人!”

    妖医抬起左手,想用弹射手掌击毙克隆斯嘉丽,身子却猛地一震,强大的电流瞬间打散了他所有的程序,除了还剩下一些读写功能外,其余功能全部暂停。

    克隆约瑟夫这才收起多功能戒指,停止高压电流。

    七个克隆人一字排开站在兰花车前,克隆吴霜雪粗暴地将吴霜雪拎了起来,不顾她痛苦的尖嚎,狠狠将她掼在地上。

    “你居然长得比斯嘉丽还漂亮,你说我要不要用你做主体呢?”

    吴霜雪朝自己的克隆体啐了一口:“你个老妖婆,姑奶奶便是死了也不会让你得逞!”

    她拼着伤口撕裂,猛地朝自己的克隆体踹了一脚。妖医装给她的义肢力量极大,一脚将克隆体踹得倒飞出去,半天才爬起来。

    克隆吴霜雪捂着肚子晃晃悠悠站起来,跑回来冲着摔倒的吴霜雪就是一通乱踹,吴霜雪避无可避,只能蜷起身子受它欺负。

    “老娘是有痛觉的!”克隆吴霜雪在发狠地踢,凯瑟琳在歇斯底里地咆哮,“你们一个一个都敢弄疼老娘,老娘叫你们一个一个都疼死,都他妈疼死!”

    发泄了一阵,凯瑟琳心情略微舒坦了一些,她控制着克隆吴霜雪往地上一坐,突然仰天大笑。

    “你们几个小蚂蚁真是烦人,居然把我惹怒了,先是这个机器人,接着是谌卢,而你这么个玩意儿居然也敢惹我,说吧,想怎么死?”

    吴霜雪将嘴里的血沫子吐干净,硬气地回怼:“有本事就一刀把姑奶奶杀了,犹豫一下你是我孙子!”

    克隆体哈哈大笑:“你倒是聪明人,还懂得长痛不如短痛,老娘就偏不叫你如意!”

    克隆尼波莫切诺走了过来,伸出粗壮的双臂,两只蒲扇大手捏起吴霜雪的手臂,猛地向膝盖上一磕,咔吧一声,臂骨登时折了,吴霜雪连叫都没叫出来便昏死过去。

    妖医发出无声的哀嚎,却没有人能够听到。

    一盆凉水冲到吴霜雪头上,吴霜雪打了个激灵醒了过来,却立刻被断臂疼得大叫起来。

    “杀了我……你个贱人……没人要的……老妖婆……你杀了我!”

    一声声凄厉,喊得天地变色,一层层乌云卷着风压在人头顶。

    克隆吴霜雪却乐得花枝招展,前摇后摆。

    吴霜雪一边**一边辱骂,当骂道“寡妇”时,凯瑟琳控制的克隆人突然变了颜色,脸上瞬间狰狞。

    她捏起吴霜雪的断臂疯狂地折叠,吴霜雪受不了这刺激,再次昏迷。

    就在又一盆冷水将要泼到吴霜雪头上前,车体内响起了一声柔弱无力却坚强百倍的声音。

    “不要伤害她!”

    声音一落,苏醒的西野羽美强忍着伤痛,用左手拳头重重地砸向干扰电波的释放按钮。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凯瑟琳千算万算,满以为只要凭借人兽妖物的力量便能取得胜利,因此只修改了人兽怪物抵御病毒的代码,却没修改克隆人的代码。而当她站在兰花车外咆哮时,病态的情绪已经叫她忘了兰花车还有这么一个种值病毒的功能。

    电波爆发,七名克隆人瞬间感染了病毒。

    克隆约瑟夫第一个做出反应,光焰挥出,克隆泽南哥提与克隆令上工被割断了喉咙,死尸栽倒在地。

    克隆尼波莫切诺一个飞身扑向克隆约瑟夫,当前者拧断后者的脖子时,后者的光焰将前者拦腰斩断。

    另外一边,克隆斯嘉丽将牙齿咬在了克隆吴霜雪脖子上,后者用指甲疯狂地抓挠前者,在它头上脸上抓出一道又一道的血痕。

    克隆西野羽美拎起妖医的断臂,抡圆了狠狠砸在克隆斯嘉丽的后脑勺,后者软绵绵瘫倒,它又是一击,将克隆吴霜雪半张脸都打没了,最后只剩下它一个。

    西野羽美单手吃力地托着***,颤抖着注视着眼前这个与自己一模一样,浑身血污的怪物。

    我真的是被意识复制!

    我真的是被意识复制!

    我真的是被意识复制!

    绝望中的西野羽美向自己的克隆体扣动了扳机。

    随着克隆体的倒下,西野羽美再也承受不住身心的双重打击,大脑宣告死亡,尸体软在克隆体旁边。

    也不知过了多久,令上工被腹部的剧痛扎醒了。

    脑袋仍然混沌,他吃力地爬出车子,外面的景象让他怀疑自己堕入了地狱。他足足花了十分钟的时间才回过神来,还要感谢疼痛的帮助。

    疼痛虽然难以忍受,却是人类的忠诚朋友,它会提醒你还活着、你还清醒。

    令上工支撑着走到两个西野羽美尸体前,探了探鼻息,痛苦地流下泪来。

    又走到少了半张脸的尸体前,祈祷着这个一定要活着,结果是更加悲哀。

    那边还有一个吴霜雪,他蹒跚过去,看看折成面条的手臂,心中狠狠扎了一下,探查脉搏,还活着!必须赶紧为她进行紧急治疗。

    妖医瘫在车旁目睹了一切,别人死了都无所谓,唯独兰花叫他太难受了,煎熬了这么久,本来要丧失希望,令上工这个救命稻草苏醒了过来,这叫他第一次升起了喜极而泣的人类情感。

    可他却没有了泪腺,也发不出声音,只能不停地转动着眼珠,希望令上工能听到眼珠机轴转动的微弱声音。

    过了很久令上工才注意到他。“你怎么了?不能动么?能不能说话?”

    两个人很快建立了眼珠动作代表的信息传递。

    令上工拉开妖医的心舱,将高能电池片取出来,妖医断电。过了十秒钟,重新将电池片插回心舱,妖医重启。

    这次重启只让妖医恢复了语言功能,但这已经足够了,在他的指导下,令上工重新进行重启操作,五次之后,妖医的左手能动了。

    吴霜雪很快得到了治疗,生命体征稳定了下来,西野羽美却救不回来了。

    妖医沉吟了片刻,对令上工道:“把她的头割下来,立刻速冻,说不定还有机会让她复活!”

    令上工犹豫道:“克隆加意识复制?”

    妖医点点头:“这是救她唯一的办法了!”

    令上工又犹豫了一阵,下了决心。“唉,水管已经破了一次,就不怕再破一次了!”言罢去做妖医叫他做的事情。

    妖医另外叫令上工将每一个永乐号队员的头颅都储藏在冰柜当中,说到以后可能会派上用场,令上工照办。

    最后令上工问妖医:“现场只有一个克隆谌卢,那真身的他去了哪里?”

    妖医指了指北边。

    令上工扛起***,小心地向北搜索,终于在一片混沌的草场找到了骨断筋折的谌卢,还有永乐号的失重舱。

第三四三章 向缪成求助

    鹿猩山北一个偏僻的山谷中,停着永乐号舰艏的登陆艇。

    永乐号主体断裂成两截,但登陆艇并未在癫狂谌卢的破坏下受损,它由妖医驾驶,第一时间逃离了原先是忒渠米拿洛汗金帐的草场。

    妖医清楚,哪怕再来一小队人兽妖物,自己的团队必然面临灭顶之灾,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当务之急是为众位伤员治疗,必须忍痛割爱,将永乐号失重舱留在草原上。

    妖医切断了一切与外界的电波联系,全力以赴救治伤员。

    令上工虽然肚子破了个洞,但他已经算受伤最轻的一个了。

    吴霜雪手臂断了,肩头贯穿伤,头部面部全是擦伤和淤伤,另外还有轻度脑震荡。

    谌卢最惨,全身骨头断了将近一半,深陷昏迷醒不过来,妖医全力救治谌卢,把照料吴霜雪的工作交给同为医师的令上工去办。

    喂吴霜雪服下安眠药剂,服侍她睡下,令上工草草吃了些压缩饼干,扛上***,跳出兰花车。

    兰花车妖医可是舍不得扔的,因此悬挂在登陆艇上一路飞来,虽然她有破损,但好歹算个后勤补给站。

    已经是第三天了,谌卢仍旧没有醒,食物已经告罄,令上工得扮演猎人的角色,无论大小好坏,总得打些什么补充蛋白质和脂肪。

    他趴在兰花车顶,架起***,通过瞄准镜向四周山上仔细搜寻,一个小时过去了,除了小鸟,没其他任何动物出现。

    令上工回到车里喝了口水,为自己伤口换了药,看看吴霜雪皱着眉头睡着,妖医仍在里边为谌卢治疗,他瞅了瞅最后一包饼干,咽了口口水,扛着枪重新爬到车顶。

    他托了托鼻梁。这是以前带镜框时养成的习惯,虽然眼睛并不近视。

    本来已经快忘掉的习惯却突然做出来,他凝神思考了一下,好像是直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加快了搜索速度,目光在半山腰以下的区域巡视。

    有处树丛动了动,被令上工捕捉到了,他将枪口对准哪里,将近五分钟,那里再没有什么动静,可能是什么小动物吧。

    刚一放松,余光扫到近处的树丛动了一下,他迅速调转枪头,仍然没看到什么东西。

    头后边突然发出一声轻响,令上工急转身,看到的一幕吓得他僵成了一座雕像。

    一棵树后边,西野羽美眼神惶恐地露出半边身子。

    “是令君么?”西野羽美颤抖着声音问道。

    不可能!真的西野羽美已经去世了,尸体的头颅还在车里冰柜保存着,眼前这个一定是凯瑟琳的克隆体!

    令上工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果断扣下扳机。

    子弹精准地打中了克隆西野羽美,高压电瞬间将她电翻。

    妖医听到外边的动静赶忙跑出来:“什么情况?”

    令上工指了指大树底下昏迷的克隆体,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妖医。

    妖医的手脚已经接上,但没时间长皮肉,金属骨架向前一跳,来到了克隆体跟前。

    妖医熟练地从克隆体脑干表层挖出一枚芯片,两根手指一捏,芯片化作碎片,接着扛起克隆体走了回来。

    令上工问道:“你扛着它想干什么?”

    妖医没回答,而是说道:“克隆体出现在这里,说明我们的位置已经暴露了。”

    “不可能呀,这深山老林的,你又切断了无线电,她怎么可能知道?”

    “你别忘了,如今随处都有可能埋伏着她的克隆人军团和人兽军团,难保我们飞来的时候不会被什么怪物瞅到。”

    “那我们怎么办?”

    妖医将西野羽美的克隆体放进车里,思考了片刻,说道:“这里肯定不能再待了,不出意外,周边的怪物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那我们再换一个远一些的山沟?”

    “也不是长久之计,早晚还是得给她找到。”

    “那干脆直接飞到什么海岛上,她那些妖物难道都会游泳?”

    妖医又想了想,问道:“谌卢那枚通话纽扣在哪里?”

    令上工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我们去找缪成他们?”

    妖医点了点头:“他们是朋友,关键时刻应该会帮我们一把的,如果连他们都帮不上忙,那我们只得飞到大洋深处的海岛了。”

    令上工说行动就行动,钻进车子找到了通话纽扣,折出来时看到克隆西野羽美,对妖医的行为疑惑不解。

    “你留着这克隆体做什么?”

    妖医反问道:“你不希望她活过来么?”

    令上工眼神复杂,回道:“即使活过来也不是原来的她了,况且你也没有意识复制的仪器。”

    妖医摇了摇头:“现成的意识冻在冰柜中,只要连接转换就可以了!”

    “你确定?”

    “确定!关键是你们人类伦理这关能不能过?”

    令上工慎重地思考了片刻,回道:“唉,她本来也就不是她了,再来一次又能怎样,做吧,我们确实不想失去她!”

    妖医为通话纽扣设置好信号干扰保护,便发送了呼叫。

    十秒之后,纽扣传来缪成的声音。“是谌兄么?”

    妖医答道:“我是妖医,我们这里出了点事故,想去找你帮忙,你们方便么?”

    缪成的焦急通过电磁变声也能清楚地听到:“我这里现在情况不大好,不过朋友既然有难,我们必须两肋插刀!”

    --------

    缪成按照妖医的指导打开定位,将通话纽扣塞回口袋,扶着一名逃难进城的老奶奶爬上木筏,由一名中级军官引着,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向乾京行营走去。

    缪成一行人自从与谌卢一行人分别,纵***,疾往木鳖城赶去。

    哪知刚到红原城的辖域,官道上来往纵横的全是探马与辎重粮草,这是有战事!

    缪成引着众人拐上小路,加速向木鳖城赶去,当赶到铜山脚下时,正巧瞅着了红原军攻占木鳖城。缪成怕大家被战火波及,立刻带着他们上了铜山。

    铜山太陡,马上不了山,它们便得以自由,重归草原去了。

    将其他三人安顿在山里隐蔽处,缪成趁夜色摸进木鳖城中,左右探听,方才知道靖王已经得了寂磬城,王府已经迁到那边去了。

    说来也巧,正当他准备从接近山腰的城东门出城时,暗地里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两下里都大为紧张,拳脚立刻斗了起来。

    三招刚过,两人同时惊呼。“你是达真观的?”

    缪成当先扯下面罩,那边人惊讶道:“缪成师兄!”

    那人也扯下面罩,缪成欢喜道:“丈山!你怎么在这里?”

    此地虽然偏僻,但冯丈山不敢托大,先示意缪成噤声,接着引着他拐到旁边的阴沟口。

    阴沟边上,候着求让道人,一旁坐着瘦骨嶙峋的葳菱道人。

    去年夏末离山,师父还是仙风纯正的气度,怎得一年不到竟枯槁成如此模样,缪成又惊又悲,鼻子一酸,扑跪到葳菱身前,哽咽地说不成句。

    “师父,您这是……”

    葳菱道人也十足吃了一惊。

    当靖王收纳寂磬城时,原本是请葳菱前往的,但老道长一来元气不足,不堪跋涉,二来木鳖城比较清静,适合静养,因此就留在了这里,哪知道居然给高锄治偷袭了。

    好在有求让和冯丈山在身边,赶着红原兵闯进宅院之前藏进了阴沟,到了半夜才敢出来,却碰上了爱徒。

    葳菱道人淡淡一笑:“其他事容日后慢慢讲来,为今要事是赶紧出城。”

    缪成领命,向大师兄简单见礼,俯身背起师父向城根潜去。

    冯丈山按着缪成进城的路线找到城墙低矮处,避开巡城队,当先翻上城头,先把葳菱吊出城,正赶着第二波巡城队靠近,冯丈山便出城保护葳菱,等巡城队过去后,缪成才带着求让出了城。

    到了山里藏身处,师徒几个团聚,好一番心疼。

    艾师立刻为师父探脉,好一阵子后,他先服侍葳菱休息下,再请冯丈山在身边候着,接着拉起求让和缪成走到远处。

    艾师开门见山:“师父内伤过重,治不好了!”

    求让通过这么长时间的照料,也多少能看出一些了。“性命应该无碍吧?”

    艾师点了点头:“只是以后再动不得功夫了!”

    一阵沉寂。

    一代大宗师就这样落幕了,也不知道老人家作何感想。

    求让倒是豁达:“师父三绝‘道医武’,我看舍掉‘武’未尝不是好事,他老人家可以在道法和医术上更进一步了!”

    艾师和缪成均知道这是宽慰之言,但事已至此,能保住师父性命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接下来求让将达真观变故细细讲述,关键询问了恒光峰山洞中的奇怪雕像和那纸条上的留言。

    缪成猜测那山洞很有可能就是和谌卢会面的山洞,因为那奇怪雕像和复活的妖医十分吻合,至于纸条上的信息,恐怕只有再见到妖医问一问才能明了了。

    接着,缪成将出海求药的经历告诉大师兄,师兄弟三个一聊聊到后半夜,还是冯丈山憋不住“大事”来催岗,师兄弟才散了休息。

    小霓对葳菱道人和求让恭敬得不得了,两个道人也很喜欢她,葳菱道人没有直接表态,托求让转告缪成。

    婚姻乃是大事,一辈子的幸福,自己多上心,师父师兄没有意见。

    至于小鹿,葳菱道人显得非常好奇,问东问西,问得小鹿结结巴巴答不上来,关系倒是亲近了许多。

    转过天来,求让吩咐缪成与冯丈山出山打探消息,务必尽快赶往寂磬城。

第三四四章 大洪水

    转过天来,缪成和冯丈山分头探听山下的消息,发现红原军已在铜山南麓各山路设下哨卡,严防靖宁军的斥候。

    直接南下出山是不现实了,只能从东边远远地拐个弯,绕道南下。

    回来把消息一说,求让担心葳菱的身体吃不消山路颠簸。

    葳菱道人摆摆手:“老道还没到散架的时候,有成儿背着我就行。”

    小鹿突然跳出来,将身子一横。“我……走稳……趴背。”

    葳菱哈哈大笑,也不客气,当即伏在小鹿狮背上,有说有笑地边走边和他聊天。

    虽说有小鹿拖着葳菱,但是大家也不敢太急着赶路,走走歇歇停停。

    平地里一天就能走的路,翻山越岭走了四天。六月十一晚上下到山脚,果然没有了红原军的踪影。

    众人安顿下来,好好休息一晚,第二天出发南下。

    六月十二,突然起风了,风里夹带着从漠北吹来的黄沙,遮天蔽日,尽往人眼睛鼻子嘴里钻。

    一行人被黄沙风推着向正南的乾京城走去,走到一处高地,风实在太大,已不适合赶路了,赶巧这山包顶上是处树林,缪成便请众人躲进林中避风。

    小鹿突然支起头来,侧着耳朵向林子外听。

    “有什么不对劲么?”求让问道。

    “有……马!”

    众人走到林边,向南望去。

    漫天沙尘中,隐隐约约可见西边有一彪人马正风驰电掣地向乾京城奔去,却看不清旗号。

    再向后看,一支骑兵紧追不舍,没有旗帜,黑压压一片,倒像是草原上的骑兵。

    众人正在分辨,小霓眼尖,突然尖叫出口。“是英招!”

    缪成、艾师、小鹿无不变色。

    缪成简单将英招是个什么玩意儿告诉葳菱他们,接着叫大家护好师父,他背起水虹,奔下山去打探消息。

    傍晚时分,灰头土脸的缪成骑了匹马折返回来,下马进林,将前边发生的事情告知众人。

    英招围攻乾京城。

    战事激烈,前路不通,一行人就在林中过夜,等待前边分出个胜负再做安排。

    第二天,风沙渐停,天却阴了,浓云压在头顶,翻卷着涌向西边撞击鹿猩山,将整个山海走廊厚厚地盖在云被之下。

    将近正午,又起风了,却不是掺杂黄沙的西北风,而是潮湿腥膻的东南风。

    小霓提着鼻子嗅了又嗅,自言自语道:“不会呀,这左右哪里有大海,真是奇怪!”

    求让问:“有什么异常么?”

    小霓不大确定:“这风只有在起风暴的时候才有,闻着这味,得有狂涛,可是满眼里也看不到海呀!”

    求让伸手向东指了指:“那边不远就是大海,难道是要起台风了?台风轻易刮不到这么北呀,除非是特大级别的!”

    “说不上来,总觉得怪怪的!”

    小霓干脆爬到树梢,将头顶露出树冠,任鼻翼划破湍急的气流。

    树顶突然传来小霓的惊呼。

    缪成关心她,一跃上树,急急询问:“怎么了?”

    小霓低下头来,脸色苍白。“有……有海啸!”

    闷雷已经在东方响起,那边的云层中亮起第一条闪电,紧接着电走如蛛网,雷鸣似战车。

    小霓警示:“所有人上树,抱紧树干!”

    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所有人。

    一头洪荒猛兽裹挟着神鬼难当的力道冲向乾京城,整个世界只剩下隆隆的雷声,那是海啸撕扯大地的声音。

    波涛很快卷到了小山包脚下,大水一头撞上土基,激起五丈多高的浪花,劈头盖脸冲向树上避难的人。

    又咸又腥又臭,几个人给打得落汤鸡一般,虽然狼狈,但只是叫浪花淋了一下,主浪并没冲上山来,浊流在山包底下打着转转向西边涌去。

    等洪峰过去,眼前已成了水乡泽国。

    一道霹雳闪过,云再也兜不住雨,鹌鹑蛋大小的雨滴像不要钱一样狂洒到人间。众人毫无办法,顷刻被淋成了落汤鸡。

    暴雨下了好一阵才转小,却后劲十足地下个不停。

    浑黄色的洪水上漂浮着各种杂碎,木屑、草窠、纸团、家禽的尸体、旗帜号服,还有一个死人顺流飘向远方。

    这下路彻底断了,倒灌的海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退,要想去乾京,只能扎筏子了。

    好在有小霓,由她指挥,几个男丁不避雨水,就地取材,伐木造筏,到第三天,筏子扎好,雨也更小了,缪成谨慎,当先跳上去试水。

    静水流深。

    看着眼前的洪水平平静静,实际水面底下十分湍急,筏子一下水就给冲地向西漂去。

    缪成抡起大桨卯足了劲地划,筏子还是越飘越远,急得小霓不住跺脚,可又无计可施。

    缪成本可以一跃回到山包,却又舍不得丢下苦心扎好的筏子,等筏子漂远了又想跳下水游回山包,但怕一下水就被暗流卷走,只能是拼力向回划。可人力怎么能比得上大自然的力量,筏子越冲越远,到傍晚时已看不到了山包的影子。

    缪成实在累了,也不顾雨凉,索性将桨一横,枕在上边睡起大觉来,烦也没用,倒不如养好精神,明天继续向回划。

    漂泊了一夜,凌晨时分,木筏一震,惊醒了缪成。

    连下几天的雨终于停了,他起身看,筏子撞在一棵树上,周边全是树冠,大部分全淹到了水中,

    向远处打量,猩山就在眼前,一夜之间给冲到了这里,怕不下有百里远近。

    试了试水流,缓了不少,他提桨划水,逆流向回找去。

    一路上尽撞着死尸,有猪马牛羊的,有鸡鸭猫狗的,有英招的,也有军民百姓的。

    每临近一具人类的浮尸,缪成总要检查一下,看看是否还有救活的希望,试一次失望一次,只一上午便遇到了不下百具尸体,心中充满了悲伤与怜悯。

    一整天水米未进,缪成便是铁打的也挨不住饿,回程的速度又降了下来。

    前面又是一具浮尸,缪成基本已经放弃了希望,只用船桨戳了一下尸体。

    浮着的身体蓦地抽搐了一下。

    缪成大惊,赶忙扔下木浆,一把薅住那人,将他提上筏子。

    探鼻息听心口,这人居然还活着,看年纪是个老丈,瘦的不忍直视,骨头都快戳破皮了,一张脸黑沉沉像灌了铅,若非还有脉搏,这十足就是个死人了。

    缪成虽不精医术,但急救的知识还是懂的,当下运功想为老丈逼出肺中积水。

    这老丈却猛咳了两声,是干咳,一滴水都没呛到肺中,迷迷糊糊说着什么。

    缪成贴耳到他嘴边,听到是在说“水水”。

    这老天爷也真是会捉弄人,之前下雨不要钱一般,现在要水了,却一滴都没有,这水乡泽国的又哪儿来的干净水?

    看看四周无处不在的水,浑的不能再浑了,咸的不能再咸了,怕是一口下去,老头就得交待。

    怎么办?人命关天,不给他喝水怕也救不回来。缪成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弄干净水的法子,索性抽出水虹,就着手腕一割,滴下鲜血喂那老丈。

    血入干喉,老丈捯过这口气,缓缓睁开眼睛,两只浑浊的眼球似乎分辨不出眼前的景物,只睁着眼发呆。

    缪成扎好伤口,轻声道:“老人家不要急,我这就找地方靠岸,我们有医生给您治疗。”

    老人似乎听明白了,含糊不清地说了什么,接着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缪成仍向回划,不一会自己也渴了,想试试浑水能不能喝,哪知一口下去,齁地他干呕了好一阵,这下更渴了。

    苦挨到天黑,老天爷终于听到了缪成的默祷,淅淅沥沥重新下起了小雨,缪成张着嘴拢着手好不过瘾地喝了个饱,却又饿得胃直抽抽。

    雨不大,淋在身上也不冷,不过刚捂干的衣服又湿了。缪成也不敢睡,慢悠悠摇着桨坚持向东划。

    船身突然一震,缪成惊醒,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居然坐着睡着了。

    看看前面,谢天谢地,撞到了陆地上。

    地上满是过水的痕迹,看来洪水渐渐在消退,说不定再过几天能全退尽呢。

    雨还在下,也不知是夜里哪个时辰,看看老丈,呼吸急促,用手一摸,烫的缪成一缩手。

    他先将筏子拖上实地,免得再被水流冲走,接着为老人冷敷降温。

    一个时辰左右,东方发白,老人的高烧稍退了些,缪成也没了睡意,背起老人迎着朝阳走去。

    沿着洪水线向东走,走到辰时,看到了小山包。

    小霓急了两天,第一个看到缪成,当先跑下山去,身后小鹿和冯丈山紧追下来。

    小山包北面已经退出了水线,但是泥泞不堪,小霓跑几步滑一跤,跌得浑身污泥,小鹿追上来,叫她骑在背上,一趟奔驰,到了缪成跟前。

    小霓不管不顾,冲上来扎进缪成怀里,话也说不出来,只顾着哭。

    冯丈山扶下老丈,将他驮在小鹿背上,接着缪成回到山包上。

    艾师接过老丈诊疗自不必说。

    缪成一路和小霓拉着手,说不出得甜蜜,却仍抵不住饿,狼吞虎咽吃了一整只烧野鸡,才同众人说起这两天的情况。

    站在山包上向四处眺望。洪水已退到山脚,乾京城仍泡在水中,东边水面广阔,西边渐渐收拢,整个山海走廊之间形成了一面占地广阔的大湖。

    众人商议。求让道:“不能急,等水退退再去乾京不迟。”

    艾师道:“那老丈已醒过一次,体征也稳定了,但要上路,少说也得三天。”

    三天后,洪水已不在减退,众人重新扎了筏子,顺利渡过水面,进到乾京城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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殖民行星的封建王朝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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