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五章 话无好话
安巾帼一句话落地,炸了满桌。
离着缪成最近的卫汉首先发难,桌子底下一脚踹向缪成肚子。
缪成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安巾帼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但身体应激,双脚一蹬,右手带着艾师和小霓倒着弹到墙角。
卫汉这一脚落空,却将一桌好酒好菜踢了个漫天飞舞。
自己人漏了馅,知微好不恼火。
他早在一个时辰前便已得知缪成艾师回山的消息,立刻布下了这桌“鸿门宴”,想要迷翻艾师缪成,以他两个作为制衡葳菱的砝码,防止那个自己惹不起的师兄杀回山来。
达真观是缪成师兄弟两个的家,回家哪里需要探听家里的消息,因此他们丝毫不知道山中的变化,还当达真观仍旧是须芥子的达真观。
当他们进入佑节关后,已有知微的眼线认了出来,当即飞奔上山禀报。
知微一面着人清空山道,把不相干的人清空,一面请卫汉武担域设席“请君入瓮”,赶巧童登在山上公办,想看热闹,才一道下到外院酒桌。
此刻达真观上上下下都已是知微的亲信和朝廷的鹰犬,还有哪个能给缪成报信的。
说来也巧,知微并不知道安巾帼和缪成之间的过节,实际上安巾帼听到缪成的名字也不知道他就是在喊谷阻挠自己抓人之人,直到入席的那一刻她才认出仇家。
这女子性如烈火,根本不受知微的控制,在被小霓挫了锐气后,生怕知微麻翻了缪成,害她不能手刃仇人,因此补了这么一句“亲者痛仇者快”的话。
卫汉一踢不中,随即飞扑向前,双手一震,手臂上各弹出一幅双指钢爪,爪头没有锋刺,而是反向钩回,这就是他“双钩日月”绰号的来由。
卫汉钩法灵动,上钩手、颈,下钩腿、脚,一上来就如灵猿舒臂。右手钩直取缪成手腕,左手钩斜向探向小霓。
他刚才见到小霓手铳的威力,生怕她给自己来上一下,躲不躲得开可不一定。
缪成一眼就看穿了卫汉钩法中的破绽所在,但并不敢动用“凌霄绝艺”的“破钩法”,只将左臂冲着袭来的钩子探去,同时右手伸指点向卫汉钩向小霓的左腕脉门。
卫汉临阵机变,见缪成右手双指拦在自己左手钩前进的道路上,他左手却傻乎乎抓向自己右手钩,敢情葳菱的徒弟这么脓包,临阵的经验和胆量都如此差,也罢,就把他左手卸下来好了。
卫汉左手钩收回,右手钩全力钩缪成左手。
本想着给缪成断个掌,谁成想铁钩触碰到缪成长袖掩盖下的左手十分生硬,好似铁铸一般,他心中一惊:这家伙的铁砂掌竟有如此功力?
缪成趁势用左腕上的海盗铁钩拧住卫汉的铁钩。
双钩搅在一起,缪成趁势欺近卫汉身体,右手擒拿功夫使将出来,抓打卫汉胸口大穴。
卫汉右手钩被绞住,左手钩的长度此刻成了劣势,一时回救不及,而缪成的右手将及胸口。
无奈之下,右手一点机簧,铁钩从右臂脱落,他身子则倒跃回去,仍是慢了半拍,缪成已将他胸前的衣襟抓了下来,露出白花花的胸膛。
小霓指着卫汉大笑:“你可真白,我都不敢和你比!”
卫汉虽未受伤,但折了一支钩,同缪成功夫的高下登时分了出来。
武艺有高下,但士可杀不可辱,卫汉实在忍不了小霓的讥笑,大骂一声又要扑上来,却被知微止住。
缪成甩脱卫汉的铁钩,横眉问知微:“师叔,你这是何意?”
知微诡计告破,却也不愁,如今达真观是他的一亩三分地,便插上翅膀也跑不脱他们三个,因此有恃无恐。
“既到了这步田地,不妨和你们讲真话吧。”
知微先拱手遥向钟玄方向一敬。
“承蒙当今圣上抬爱,贫道已受封大宁护国国师,升任达真观掌门。”
缪成惊问:“须芥子师叔呢?我师父呢?”
知微冷笑:“须芥子违抗皇命私藏朝廷钦犯,已经就地正法,至于你师父么,他已被他心爱的徒弟打伤,如今不死也只剩半条命了!”
话音未落,院中闯进二十余名知微的嫡系,为首一人正是杜梦已。
“二位师兄,你们可好啊?”杜梦已奸笑。
缪成瞪着杜梦已质问:“是你这畜生伤了我师父?”
“你师父?你师父不也是我师父?他老糊涂了,帮着须芥子窝藏钦犯,还要杀我,我为自保,打了他一掌,放心,他死不了,哈哈哈哈!”
缪成恨得咬碎钢牙:“就凭你?你连师父的一个小指头都配不上!说吧,到底是用什么阴谋诡计陷害的我师父,他老人家现在在哪儿?”
最后这句话他用足了内力,直震得屋瓦掉下来好几片。
杜梦已假装害怕道:“哎呦呦,好深厚的内力,吓死师弟我了,不过我怕什么,你就一个人!再看看我身后,全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都不用我师父出手,今天便先卸下你一手一脚!”
“你师父?”缪成将怒意从杜梦已身上甩回知微,“到底怎么回事?我师父呢?王妃呢?高荃呢?”
小霓心头突地一跳。
她立刻意识到这个“高荃”就是舌鱼顶珠要救之人,并在心中疑问:她和妈妈舅舅同姓,不会有什么关系吧?
小姑娘不由得升起一股急迫,同时佐着酸溜溜的滋味想要揭开谜底。
知微收起了伪善的农夫模样,换之以彪悍霸道的气场。
“你想要救人,其心可嘉!不过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势?我可以告诉你,你要找的人现在就囚禁在太清宫里,你有本事就闯上去,我保证不会为难公主和你二师兄!”
“谁要你保证了?”
小霓手一转,又翻出手铳,噘嘴努了努童登。
“刚才这个大官也说了,我是个神枪手,我这手铳是双管的,刚才放了一枪,还剩一枪,你说我会不会打死谁呢?”
童登哈哈大笑:“好好好,果然虎父无犬子,公主不堕飒槟家的威风,不过你来看!”
童登拍了拍手,围墙上登时跳上来数十名黑盔黑甲貔貅面具的军士,人人手中捧着一杆乌黑的长管火铳,黑洞洞的铳口笔直地指向缪成三人。
“你贵为海葵国公主,本官当然不敢为难于你,不过要是有那么一枪打在你心上人的身上,啧啧啧,哎呀,这后果我都不敢想!”
小霓将双手举过头顶,同时身子挡在了缪成和玄甲神机营之间,赖皮地一笑。“大叔别开玩笑了,你和我爸爸都是好朋友,有什么话好商量!”
缪成被小霓护住,心中一阵温暖,但大敌当前,脱困乏术,愁容遍布满脸。
破局之子当是这个大官童登,他是朝廷派来的,知微势必不敢让他受伤,有他在手,脱困的希望便大了许多。
知微接过小霓的话:“其实大家大可不必如此,只要缪成艾师能够弃暗投明拥护朝廷,与葳菱叛徒一刀两断,本掌门对既往之事概不追究,大家和和气气的还是一家人!”
“也不是不可,不过你得先让我见到我师父和王妃她们。”
缪成一面搪塞着,一面规划着偷袭路线,想要毕其功于一役,骗过知微,捉到童登。
谁知一直没有开口的艾师突然说话了。“不行,你拿不到他!”
众人一个愣神,都不知道艾师突然冒出的这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知微问道:“艾师师侄,你说什么?”
艾师笑呵呵道:“缪成想骗你分散注意力,好拿住童登童大人,以此为威胁脱离虎口!”
知微微微吃惊。
小霓吃了一惊。
缪成吃了一大惊。
“师兄,你……”
艾师冲着缪成一笑:“你放心,童登童大人咱们是必须要捉到的,不过不是你这样个捉法。”
知微将身子挡在童登前面:“哦,难道逆党葳菱偷偷地传了你功夫,能比缪成还厉害?”
艾师摆了摆手:“非也非也,葳菱师尊没有教我功夫,他老人家只将毕生精研的医术授之于我。”
“那你吹个屁牛?”杜梦已骂道。
艾师白了杜梦已一眼,回头继续对知微讲话。
“医者仁心,本来我是以救人为本的,不过之前经历了一些事情,让我长了一些见识、学了一些本领。”
知微不以为然道:“什么通天彻地的本领,说来听听?”
“叫师叔见笑了,也不是什么大本事,就是调制一味‘见风倒’的迷烟!”
知微下意识地闭气调内息。
艾师续道:“此烟无臭无味,普通人闻着也没什么事,不过若叫喝过酒的人闻了去,不出一盏茶的时间必定软倒,算算从我开始说话放烟起到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师叔可觉得头发昏呀?”
原来艾师得知事情有变后,立刻便思索脱身之计。
他在千山万岛被惠弥轩囚禁之时学了不少制毒的法子,当闻到知微等人假戏真做的一身酒味后,“见风倒”的配方立刻浮现在脑海。
他利用缪成和小霓拖延的时间,偷偷在宽大的道袍里配制迷烟,一经配好,立刻释放了出去。
艾师话音刚落,受伤的安巾帼第一个软了下去。
武担域想扶她,却使不上劲,跟着瘫了下去。
随后童登、清水、卫汉接连倒下。
天旋地转中,知微想要令杜梦已众人擒拿艾师缪成,却赶不上趟,眼前一黑,败给了霸道的药劲。
杜梦已在院子中唯一迟疑的功夫,缪成已反扣住童登挡在了三人身前。
“都别动,不想叫他死,就给我退出院子去!”
小霓鬼点子多,趁机朝艾师喊道:“艾师师兄,快把毒丸扔出去。”
艾师一愣,随即明白了小霓的意思,胡乱从袖中翻出三枚大力丸,抖手撇到了院中。
“‘赶你走’,无臭无味,闻者全身溃烂!”
缪成提着童登,艾师小霓紧跟在身后,逼开达真观逆徒和玄甲神机营,一步步向山上走去。
将近朔月,夜空暗淡,星云弥散。
数十个人围着“鼠”顾忌着“器”,叫开内院山门,任缪成艾师小霓穿过玉清宫又穿过上清宫。
将及太清宫时,最先运气恢复知觉的知微已追上了山。
他已恼羞成怒,也不顾童登的死活,下令达真观弟子诛杀缪成三个。
玄甲神机营掉转枪口想要保护童登,却哪里是杜梦已等人的对手,一枪没放,已尽数被缴了械。
艾师拽着小霓闪进太清宫,缪成将童登推出门外,进宫将大门栓死,四下里一望,登时傻眼了。
诺大个清修之地,哪里有葳菱仙人和游云高荃的影子。(未完待续)
第三一六章 人狮
缪成三人挟持着朝廷命官闯上达真观内院,一路过玉清宫上清宫。
知微的党羽不敢动手怕伤着童登,只能不住嘴地喝骂,干着急却没有用。
临近太清宫,艾师就着宫前的灯笼从布袋里翻出一颗药丸,逼着童登服下。
“勒令你们小皇帝刚封的国教教众,一个时辰内不准靠近太清宫,一个时辰后你自己进来取解药,否则肠穿肚烂!”
童登今日看热闹把自己搭了进去,怎能不恼火。
“大胆妖道,非但挟持朝廷钦差,还企图毒杀命官,你有几颗狗头够砍,快给本将军解毒,否则杀你全家诛你满门!”
艾师笑了笑:“老道年方四十五,尚未成家,老父老母早已过世,你若不怕毒死,便去调兵来杀我呀!你杀了老道,谁给你配制解药呢?”
言罢一把将童登推出门外,同缪成小霓一道闪进太清宫内。
太清宫位于达真观内院中轴线最上端,平日里很少有人进入,只有掌门及少数几个德高望重的道士能进此宫闭关悟道修武,是以连宫外周边都十分安静。
童登毕竟还是怕死,气归气,还是将知微和一众门徒强行堵在宫外台阶之下。
师兄弟两个到太清宫本是为了解救葳菱道人和游云高荃的,他们哪里知道之前达真观发生的事情,潜意识里还相信知微说的话,因此钻进了太清宫。
进宫后,借着灯笼的微光打量,大厅中央空荡荡铺着太极阴阳鱼的地砖,四周呈八卦方位布置着七间关房,其中六间关房的门都大敞着,房间里边除了黑乎乎一张窄床外别无他物,只有东北方艮位上的关房关着门。
艮关门上挂着儿臂粗细的铜锁,缪成摘下水虹,对准铜锁就要斩落,艾师连忙止住。
“这么好的剑,这么好的锁,何苦非要互相伤害呢?”
艾师掏出两根金属小棍,冲着缪成一乐。
“你师兄行走江湖这些年,也学了些‘手艺’,为富不仁的患者总得为付不起药钱的穷人支付一些医药费吧!”
艾师搞搞弄弄,啪嗒一声,铜锁开启,看得小霓直拍手。
“道长道长,你这招手艺可得教教我,以后我爹爹就再也锁不住我啦。”
缪成闻言眉头一皱:“锁头都是锁在门外的,你被锁在屋里有什么用!”
小霓一噘嘴:“就要学,万一你再被我爹爹关住,我就不用跳墙救你了。哦对了道长,在岛上你们被锁住时你怎么不……”
小霓还在那里说笑,缪成汗毛微微刺痛,习武者的直觉叫他意识到转瞬即至的危险。
他几乎没有思考,身体已然做出了反应,左手钩艾师,右手抓小霓,一个翻身躲开了崩飞出来的关门。
三人还未缓过神来,太清宫内爆出一记震耳欲聋的狮吼,是真的狮吼。
灯笼掉到了地上,纸做的灯笼皮登时燃着了,照得太清宫内暂时明亮。
借着亮光,可以看到从艮关中冲出来的是一头金毛雄狮,筋肉虬结的身体有牛犊那么大,爪子像钢钩一样扣住地砖,錾金的长鬣像缝衣针一样支棱着。
然而应该看到血盆大口的狮头却并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硕大狰狞的人脸。
“人狮!”小霓第一个反应过来。
未等再做出反应,人狮已而合身扑了上来,挓开两只前爪打向护在最前面的缪成。
缪成在颖王府时曾经见过雄狮,那是在太子高耕武寿诞上,颖王从海外买来一头雄狮送给他作为寿礼的。
当时铁笼里的狮子懒洋洋没精打采,东宫并颖王侍卫们都暗笑关于狮子的传说太过夸张,就照这懒洋洋的样子,从侍卫中挑个勇士便能降服了它。
谁知颖王着人向笼子里扔进一头山羊,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令在场所有人震撼,人类的武士第一次感受到了大自然的王者所迸发出来的气势与力量。
今日再见雄狮,还是个人脸雄狮,已顾不上反应为何这怪物长着张人脸,脑海中回忆的,全部是当时笼中雄狮撕扯山羊所勾起的那种本能里的惊惧。
人类应对猛兽的近距离攻击,一般是呆傻在当地毫无反应,缪成有半弹指的时间也是处于这种状态,但是多年武术的修炼令他的身体强行冲破意识的桎梏,猛地一挥水虹,神兵与狮掌相击。
削铁如泥的水虹竟然没有划破狮掌。
雄狮强悍的臂力透过水虹传到缪成手臂,他就着力道向后荡开,同时将艾师推向左边的乾关,艾师连忙合上关门。
人狮张望着小霓和缪成,一时不知道该去扑谁。
水虹一指离关,缪成冲小霓大吼:“赶紧躲进关房!”同时挥动左手钩子大喊大叫,吸引人狮的注意力。
见缪成在最危急的时刻还能护着自己,小霓心中一阵温暖:跟这个人就跟对了!
然而她却不急着进入关房,而是努力回忆一件事情。
缪成看着干着急,但对手已经不给他机会了。
人狮腾空跃起,自上而下扑杀缪成。
缪成有过击杀鲛人的经验,想试试攒刺人狮的人脸部位,就着人狮扑落的势头,水虹疾刺而出,直点人狮面门。
人狮身在空中,动作却十分灵敏,左爪横着一扇将水虹打歪,右爪仍旧扑向缪成。
缪成一击不中,急忙就地翻滚躲开狮扑。
人狮落地后,惯性将它推到墙上,却不成想这怪物实在灵活,前爪抠住地砖,身子一转,后腿爪横着又踹向缪成。
它这一起一落,带动的风流刮得灯笼火焰摇摇晃晃,灯笼纸很快就要烧尽了,到时候烛头能不能亮着还在两说,若真的没了光,宫内的三个人当真凶多吉少。
缪成刚刚起身,人狮的后腿已而蹬到,他连忙横水虹挡在胸前,一股大力传来,直踹得他身子倒飞出去,脊背狠狠撞在墙上。
等反应过来一看,自己已经被人狮踹进了震关当中,他想要冲出关去,人狮却已经堵在了门口,一对血红的人眼死盯着猎物,露出一口白森森人类牙齿,却比狮子的血盆大口更加恐怖。
人狮正要扑进震关,整个太清宫里响起一声暴雷,人狮的屁股随着声响给打了个趔趄。
这是小霓见缪成危急,开手铳轰击人狮。
随着火铳爆响,灯笼像是受惊一般登时黯淡了火焰,只留下没有熄灭的蜡烛的一星火光。
人狮柔韧的皮肉虽未破损,但铁丸打在身上着实疼痛,它狂吼一声,将目标换做小霓,合身扑了过去。
小霓吓得一闭眼,腿也软了,噗通栽倒在地,只有双手攥着没了弹药的手铳一个劲儿地扣扳机。
缪成哪能叫人狮伤了小霓。
它刚刚发力,还未腾空,缪成已纵身而上。
他右手扔掉水虹,探手抓住狮尾,左手海盗钩顺势钩在震关门环上。
人狮跃起的大力拽得缪成双臂几乎要断了,随着啪的一声响,震关门环被拉脱,与此同时,人狮跃起之势也被抵消,翻回身来一巴掌拍向缪成。
缪成没了水虹,哪里敢和人狮硬扛,右手使劲拽死狮尾,将自己身子拉了起来,左腕钩子顺势一带狮鬃,整个人竟翻到人狮背上,双脚死死绞住狮身,一手一钩牢牢拧住狮鬃。
人狮怎容得有人骑在自己背上,气得不住狮吼,四条腿疯狂地蹬踹,身子极度扭曲,想把缪成从背上甩下来。
缪成若给摔下来只有更危险,他豁出命去咬紧牙关,任天旋地转就是不下来,两腿灌足力量一步步勒紧人狮的胸腔,想将他窒息。
一时间,一人一怪在太极阴阳鱼上揉起了“太极”,一边是阵阵狮吼,一边是粗重的喘息。
突然间,人狮停下了翻腾,两只眼紧紧盯着小霓。
缪成怕人狮袭击小霓,双腿夹得更紧,意想不到的事情却发生了。
人狮人面突然开口说话,语音滞涩,像是许久没有讲话一般。
“金……鳞……”
小霓手里正捏着她母亲从自身鱼尾上摘下来的那片金鳞,摇曳的烛火照得它熠熠生辉,暗淡的光线之外,似乎有一个曼妙的身姿在翩翩起舞。
小霓终于想起了父亲曾和他说过的故事,关键时刻掏出金鳞,冲人狮道:“你可认得此物?”
“金……鳞……”
人狮像是从狮子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一般,双眼盯着金鳞,身子慢慢爬倒,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我……变狮……了?”
小霓递给缪成一个眼色,缪成小心翼翼翻下狮身,跳到一旁捡起水虹,护到小霓身旁。
此时艾师也捧着配好的药粉从乾关出来,看情况小霓已经控制住了局势,便静待她的处置。
小霓莫名其妙地问:“契约还在?”
人狮低伏下头:“人狮……人鱼……被诅咒……团结……结盟!”
缪成、艾师向小霓投去惊诧的神色。
小霓对两个看傻眼的老爷们儿轻轻点了点头,继续问人狮:“你是谁?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人狮像是陷入了回忆,许久才道:“最后……一个……我族……灭绝……我……囚禁……实验!”
小霓问:“你刚才说‘变成狮子’是怎么一回事,传说中你族不是应该还保留着人的意识么?”
人狮回答:“实验……剥夺……人性……留……兽性!”
小霓再问:“那你为何不闯出去,以你的力量逃走不是很轻松么?”
人狮神色一暗:“他……控制……我……变狮!”
“谁控制你?怎么控制的?”
人狮一指他冲出来的关房。
借着微弱的烛光,惊魂稍定的众人这才闻到宫内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臭味,臭味的尽头有一个食盆,淡淡橙芒打在食盆上边,那里赫然露出血淋淋的半只人手。
第三一七章 谈条件
知微道人面赛猪肝。
论功夫,他全天下只服一个人,那就是葳菱道人,即便前任掌门须芥子他也没放在眼中。
正因如此,令他过于自负,筹划着为艾师与缪成设下鸿门宴,若能令其归附于己,乃是提振威望的上上之策;若二人不同意,自己手下高手如林,对付一个缪成绰绰有余。
但他却没有算到两个变数。
一是一向以治病救人为尚的艾师居然学会了制毒。
二是得罪不起的朝廷命官童登要跟着一起看热闹,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现在闹得个进退两难的处境。
艾师、缪成与海葵国的公主被堵在了黑漆漆的太清宫中,童登气急败坏地堵在阶梯之前,喝令众人不得上前。
艾师竟然用药麻住自己,知微在到太清宫之前只想将葳菱这两个徒弟打死出气,可现在却又不敢叫两人死了,毕竟刚刚才被朝廷册封,万一钦差死在山上,自己的似锦前程也就算玩完了。
知微想单独进宫交涉,却被怕死的童登堵住。
“一个时辰内不准进入,听到没有,本钦差命令你达真观所有人等一律不得进去!”
知微苦苦劝说童登,好歹要为他求得解药,毕竟自己在宫里藏着的那东西不会顾及童钦差的生死,万一那家伙发了性子把艾师弄死,等于间接把童登也给弄死了。
“贫道好歹是他们师叔,达真观规矩森严,他们一定会和贫道谈判的!”
“放屁,有你那一桌鸿门宴,人家还会信你么?老老实实给我等一个时辰,不然我调炮把你达真观轰成平地!”
“万一他们到时间不肯给解药怎么办?我们总得有个后手!”
“有个狗屁后手,他要是不给解药,老子一样把你达真观轰平喽!”
知微左劝不行右劝不准,后边恼了杜梦已,他悄悄靠近童登,趁其不备,一手刀斩在钦差脖颈,童登登时软倒在地。
知微怒目瞪视杜梦已:“混账,你干什么?”
“似师父这样和他磨嘴皮子,艾师早给狮魑吃掉了,还要个什么解药!等逼艾师配得解药后再给他好好陪不是就是了,他还真敢调炮轰山?徒儿第一个去点了他的**桶!”
事已至此,只得随机应变。
知微一面招来观里的医道照顾童登,看看他中的毒能不能解,一面安排人手,将太清宫围了起来。
太清宫只有正南一扇大门,再有就是宫顶上八角形的小窗可以通到外边。
知微派杜梦已率领精干弟子跳到宫顶之上防住窗户,自己亲自走到大门外。
看看宫顶窗户没有透出光亮,附耳门缝,里边一丝动静也没有,心中咯噔一声:别是狮魑已经将三个人吃了吧?
知微轻轻推门,门并未反锁,开了一道小缝,他凑近眼睛往里边看去,刚巧里边有只眼睛贼兮兮向外瞧来,两道目光一接触,两个头均吓得往后一仰。
“你是谁?”知微像做贼一样心虚。
“别激动别激动,老道艾师,外边是知微师叔吧?”
“正是。你……”
知微一时不知道如何处置,问出的问题自然是按照心中的重要级别排序的。
“你给童大人喂的是什么毒?你们……在里边有没有看到什么?”
艾师不慌不忙倚在门边,像闲聊天一样。“师叔放心,童大人不会很快死掉的,你听说过七日断肠散吧?”
知微大惊:“你喂他的是这个?你胆子也太大了!”
艾师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我没有七日断肠散的配方,我喂他的是自己瞎琢磨出来的药,名字还没取,不如就叫‘三日断肠丹’吧!”
知微气得胡子翘起来多高,恨不得捏碎艾师每一根骨头。不过他城府极深,不然也不会先害了应天洞五老,又夺了达真观的权柄。
他脸上转而一笑,慈眉善目说道:“艾师师侄真是长本事了,这下求你寻医问药的人又要多上不少,发财致富是早晚的事。”
艾师哪里听不出他的揶揄之词:“发财不敢说,不过师叔放心,童大人的毒我一定会解,不过有三个条件,师叔要是办成了,我立刻将解药的药方给你。”
知微假装顺从道:“只要不危害国法观规,本掌门一定办到。”
艾师收起嬉笑表情,正色问道:“第一件,我要你将靖王妃与小郡主、我葳菱师尊、须芥子掌门师叔带到太清宫来。”
知微摊了摊手:“这件事难了,不是本掌门不愿意,你说的几人现下都不在节朱山。”
“不在节朱山?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师尊和靖王妃他们已由你师兄和冯丈山他们护着去了木鳖城。”
“去了木鳖城!此事当真?”
“这事我骗你作甚,本掌门好歹同靖王有旧,断不会为难王妃的!”
“那须芥子师叔、明鉴师叔他们呢?”
知微假正经道:“哎,须芥子师兄和明鉴师兄不服朝廷敕令,已被官军击杀了。”
他倒是会甩锅,一股脑地将自己的阴谋罪行全盘推给了朝廷。
太清宫内,艾师和缪成无不悲愤,既然知微能为两人设下鸿门宴,不用想,须芥子和明鉴的死,包括师尊和王妃的出走,肯定和知微脱不了关系。
艾师一旦知晓了知微的真面目,对他的为人深恶痛绝,便想着狠狠为难他一下,非要用童登好好治他一治。
“他们既然都不在山上,那我这三条可得换上一换。”
“你尽管说,本掌门尽管做就是了!”
“第一,需放我们三人好好离去,我会先在太清宫留下一张纸条,上边有头三味药和下一个纸条的地点。”
知微心头稍稍放松,他们三个既然都安好无恙,肯定是没惊动锁着的狮魑。
“这事简单,我必定勒令全观上下不阻拦你等。”
“第二,既然师叔说我能发财,老道也不想等了,马上送来一千两的银票当做童大人的医疗费。”
“好办,你稍等。”知微毫不迟疑地吩咐弟子去取银票。
艾师在门后后悔,自己开的这数可以说已经很多了,本想以此为难为难知微,没想到人家轻轻松松便答应了下来,想来知微上位之后没少从各方捞钱,他才真的是发财了,早知道要一万两了!
知微回身继续问:“最后一个条件是什么?”
艾师谈条件的主旨是“救师尊”“救王妃”“救自己三人”,没想到前边要救的都不在,因此先开了自以为的“天价”为难知微,至于这第三个条件倒没想好。
“你先等一等,我和缪成商量一下,是不是钱要少了。”
知微气得胡子撅起老高,但又不好翻脸,只得装可怜。
“你当师叔我家财万贯呢,刚才要的一千两乃是朝廷三年的封赏,你可不要贪得无厌啊!”
里边一时没了回声,知微也不好催得太紧。
艾师和缪成、小霓低声商量第三个条件。
当小霓把母亲的人鱼金鳞照在烛光之前,出现的光影叫人狮从狂兽状态冷静回了理智状态,他说话虽然吃力,但处于“人”的状态时还是很令人同情的。
他主动提出要缪成艾师救他出去。
缪成艾师本不想横生枝节,不过小霓出于特殊的原因,非常积极地想解救人狮,师兄弟两个虽然有些犹豫,但耐不住小霓的苦求。
他们设计,叫人狮假死,用他食盆中的污血涂在地上,对知微宣称缪成刺死了人狮,然后在众人不备之时夺门逃走。
这是当时粗略定的计策,执行起来有很大的漏洞。
然而此刻天赐良机——多了一个条件,小霓顺其自然将释放人狮提了出来。
艾师一时也想不到别的为难知微的方法,既然人狮说他是被知微囚禁的,那么解救他不就等于为难知微了么。
艾师凑回门缝,大声对知微道:“第三个条件想好了,就怕师叔不舍得。”
知微眉头一皱,生怕他把达真观掌门要了来做,是以提前准备了台阶。
“本掌门说过,只要不违反国法、不抵触观规、不伤天害礼的事情,只要本掌门有的,只要本掌门能做到的,一定满足你们就是了!”
艾师答道:“一定不犯法违规,而且是良心好事。”
“那你尽管说来!”
“不急不急。”
知微哪里不急:“还有什么事,本掌门可是给了你们一百二十分的耐心了,你们可不要太过分,难道满山的医道当真解不了你的毒么?”
艾师笑道:“他们辨证施治自然能解得,一天用砭一天用针一天用药,说不定能赶在三天时间内解了毒。”
话锋一转:“解是解得了,不过你那童大人要受三天穿肠切腹的剧痛,说不定还会留下些什么蹿稀脱肛的后遗症,况且我也不是提什么额外的要求,你那一千两的银票不还没给我么!”
知微气呼呼向身后众人催促:“银票呢,怎么还没取来,腿长到脖子上了么?”
好一会那弟子才捧着银票跑回来,少不得挨了几句骂。
知微将厚厚一沓银票塞进门缝。“钱到了,可以说了吧?”
“好嘞,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乃是向师叔索要一个人!”
索要一个人?
太清宫屋顶之上,杜梦已感觉后脖子凉飕飕的。
他同知微阴谋算计葳菱道人,十分害怕秋后算账,听得艾师如此说,唯恐他要的是自己,当下全神戒备,知微要真的点头,说不得,只有杀一条血路逃下节朱山了。
知微的耐心被艾师消磨殆尽,费力压住火气,问道:“要谁?”
“这第三个条件,乃是放你囚禁的人狮与我们一同安全离去!”
第三一八章 翻雪山
当归、黄芪、党参各七十钱。一个时辰后在祖师祠堂取第二张纸条。
这是艾师留给童登解毒的第一张纸条。
字并不是用墨写上去的,而是用一种药水。当艾师确定众人可以安全离开太清宫后,才告诉知微让纸条显影的配方。
直到半个时辰之后,知微才看到了纸条上的这行字,立刻着人去配药,另外安排杜梦已、卫汉、武担域等一众门徒潜到达真观创派老观四周去埋伏。
宝珠岭上坐落着达真观创派祖师曹宣真人的老观,里边供奉着三清并祖师、历代掌门以及德高望重的道人排位。
艾师缪成恭恭敬敬拜完,小霓问道:“知微既然已经答应我们安全离开,道长为什么带着我们往山上走呢?这越走越高,眼看前边就是一座白茫茫的山,我们可怎么逃走啊?”
艾师不答小霓,却问缪成:“你看知微可信么?”
说实话,若非今夜这一出,缪成仍要给予知微十分的信任,然而越是被曾经信任的人背叛,如今越不信任这人,因此缪成坚定地摇了摇头。
“他肯定留下眼线了,一旦解药拿到手,肯定会追杀我们!”
艾师轻叹一声,压低声音说道:“关键就在这里,我喂童登那药根本不是什么毒药!”
缪成和小霓一时没明白过来。
艾师解释:“那就是一颗普通的山楂丸,一旦观中的医道们发现童登中毒是假,知微势必对我们下毒手,我弄得这把戏都是缓兵之计,要想出山,肯定不能从知微眼皮子底下走。”
小霓问道:“那我们怎么走,总不能翻山吧?”
艾师和缪成同时向小霓投来肯定的目光,吓得小霓连连摆手。
“爬山我不行,岛上的山我都不敢爬,有很多毒蛇毒虫的!”
缪成道:“你放心,恒光峰是雪山,没有毒蛇毒虫。”
“那也不成,我们穿这么少,到下雪的地方不得冻坏了,况且我爬不得山!”
“为什么爬不得山?”
“哎呀,说了你也不懂,那个,下海之人不上山,懂么?”
“这是什么规矩?”
“哎呀,是我们海葵国的规矩,总之我是不上山的,把我交给童登好了,他不会为难我,到时候我再找机会溜出来找你们。”
“不行。”蜷卧在地的人狮突然发话了。
“为什么不行?”小霓惊讶地问道。
“他们……捉我!”
“你跟着他们两个翻山走啊。”
“不行!”
“又为什么?”
“没有……金鳞……化狮……危险!”
“可是我不能爬山的?”
“你……答应……救我!”
“我一定和童登说不叫知微伤害你,保证带你离开行不行?要不我把金鳞给缪成拿着,你不舒服了就找他要金鳞。”
“不行!”
“那你到底要我怎样?”小霓急出了眼花。
“驮你……翻山!”
当知微赶到老观的时候,缪成四人已在夜色的掩护下向恒光峰攀登而去。知微拿到第二张纸条,显影之后写道:
杜仲、三七、天麻各七十钱。第三张纸条在太清宫艮关床下。
知微好不恼火,重又回到太清宫,果然找到了第三张纸条。
童子尿、死井水、无根水各一斤煎药。药引在第四张纸条,去祖师爷排位底下找。
知微给艾师当狗遛,气急败坏地又跑回老观,拿到最后一张纸条,气得他差点把祖师祠堂拆了。
药引——知微的黑心肝。如舍不得也无所谓,吃了山楂丸以后会喊饿,给他吃点儿点心就好了。
晨光越过重山,斜斜地打在雪坡上,反射起的亮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缪成搀着艾师,人狮驮着小霓,深一脚浅一脚在雪地里跋涉。
坡度越来越陡,一路哼唧的小霓吓得脸比雪地还白,越是害怕还越是要看,当脚下的宝珠岭在陡峭的恒光峰下化作一颗沐浴曙光的大珠子,吓得她一声尖叫。
一旁缪成赶紧去捂她嘴。“小声点,不要命啦?”
“还要什么命,再爬上去我就先吓死啦,叫知微追上来吧,我死活不上去啦!”
小霓身上裹着缪成的大氅,也不知是不够暖和还是害怕,双手死死攥着人狮的狮鬃,身体瑟瑟发抖。
缪成低声警告:“不是怕知微追上来,你抬头看看,这斜坡上挂着万钧浮雪,你要是再尖叫,雪崩了咱们都得报销!”
小霓哇地哭了出来:“我就说我不上来,你带我爬这么高是要吓死我对不对,还不如一刀杀了我算了,爹爹呀,我要回家!”
艾师气喘吁吁道:“要不给你吃颗睡觉药吧,再把你绑紧,等翻过山去叫你醒来?”
“我不要我不要。人狮你快带我下去,我把金鳞送给你,你爱去哪儿去哪儿吧,我实在没能力救你啦!呜呜呜……”
人狮看向艾师,简短而坚定地说:“喂药!”
“你们都欺负我,我死了算啦!”小霓挣扎着要从狮背上下来。
“对不住了!”缪成手刀轻轻斩在小霓后脑。
他怕伤着小霓,未敢使劲,结果这一下没把她打昏,小霓懵登转向地盯着缪成。
缪成啐了自己一口,又给小姑娘补了一手刀。
待把小霓固定好,太阳已经跳出老高了,八个足印艰难地向恒光峰与东边山峰之间的低谷攀去。辛苦是辛苦了些,好在这时节松散的雪该掉的都已经掉了,一路倒没什么危险。
将近山口,大风卷起雪粒子从北边扫过来,割着脸颊生疼。
山口像只巨兽,呜呜嗷嗷地叫着,呜嗷的声音好理解,无非是风刮石缝产生的声音,可夹杂在风声中有一个咯吱咯吱的声音,虽不特别明显,却很有规律,真像是一只怪兽在步履蹒跚。
众人裹好衣衫,斜着身子顶风穿过山口,一到了山阴处,风立刻小了,风声也甩在了身后,倒是那咯吱咯吱有规律的声音还在前头,循声望去,白茫茫一片山岭,也瞅不出是哪里发出的声音。
众人在一块挡风石头后边休息,山阴虽说风小了,但晒不到太阳,阴森森冷到骨头里,大家又都穿着春装,若非身强体壮,恐怕要冻出毛病了。
缪成摸了摸小霓的额头,冰凉,却不敢摸她后颈,只为她掖了掖大氅。
艾师在一旁看着笑。
“不是师兄说你,你挺年轻一个后生,怎么总是一本正经大义凛然的样子,玩笑也不开,笑话也不讲,搞得自己那么老成,亏得人家姑娘能看上你,你难道就不能放松一点么?我记得你小时候挺闹的呀,怎么到王府这几年就变了个人?还是其间发生过什么事情?”
缪成在师兄面前还是随意,嘿嘿一笑:“京城规矩多吗,绷着绷着就成这样了!”
“那你在人家面前也自然一点,别装,没意思!”
“这不是还不熟么,熟了就好了。”
“还嫌不熟啊,生米煮成熟饭才叫熟?人家都跟你跑到这儿啦,你是真傻还是不喜欢人家?”
“哎呦我了个亲师兄,你这扯哪儿去了,眼瞅着过午了,能不能别在冰天雪地里说这事,等下山,找家舒服的客栈咱们好好说成不?”
艾师掏出干姜递给缪成,自己嚼了一片,再给人狮,人狮摇摇头,蜷着身子给小霓保暖。
“下山之后我们往西走,知微他们肯定会在佑节关方圆留眼线,我们绕开他们,从咽罗河西上大草原,再向东去木鳖城。这一路人少,比较太平,我当年行医时曾走过,路还算好走。”
缪成向人狮努了努嘴,意思是“他怎么办?”
艾师沉默片刻,语出慈悲:“医者仁心!”
体力恢复差不多了,干姜的热力也开始发散,众人起身下山。
俗话讲上山容易下山难,在这雪峰之上更加难行。尽管挑的都是较平的地势,但此处千百年来从来没有路,硬生生走,难免不跌滑摔滚。
下行约有一个时辰,雪线还没看到,倒是那咯吱咯吱的声音越来越近,不远处是个山谷,声音貌似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缪成实在好奇,反正也要从那里走,顺道看一下是什么东西在发声。
下到谷底是个冰川,一道道沟壑里深蓝不见底,咯吱咯吱的声音已变成啾啾的声音,原来是亿万钧的冰川缓慢移动发出的闷响。
此刻已经不早了,艾师催促缪成快走,赶在太阳落山前下到雪线下边。
众人加紧脚步向山谷外走去,走在最前边的人狮本来就重,又驮着小霓,一脚踩到了薄冰,头一沉向下栽去。
缪成想拉他,刚迈出一步,脚下一空,自己倒先掉到了冰窟窿里,艾师后脚跟着掉了进去。
人与尖叫声顺着冰窟窿滑了老远才停下,这下到底了,脚下湿漉漉的全是泥沙。
缪成定了定惊魂,问艾师有没有受伤,艾师拍拍屁股摇摇头。
看冰川底,晶莹剔透的一个蓝色迷宫,冷森森不像是人间。
远远地能看到人狮的影子,缪成大声问道:“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小霓怎么样?”
那边传来瓮声瓮气的回答:“都好!”
“你们在原地不要动,我们马上过去找你们。”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这冰川底下真真是个迷宫,冰墙、冰窗、冰柱、冰帘毫无章法,缪成艾师转了小半个时辰,越转离着人狮越远,从上边投下来的光线已经越来越暗了,若不在天黑之前会合,这陌生寒冷的环境可怎么熬过?
看近行远。
在这座深蓝色的冰雕迷宫中,缪成艾师以为朝着人狮棕黄色身影的方位寻找就能会合,谁知冰川的裂缝毫无章法,一会行走在河床砂石地上,不一会就走到了冰壁之上,四面八方高低宽窄的通道纵横八达,只走了一刻钟时间,莫说人狮的影子,竟连自己出发的地方都找不到了。
寒冷比黑暗来得更早,声音却走得比人还慢。
起初缪成还能同人狮建立声音连接,可在爬过一道冰瀑之后,人狮的声音再也听不到了,只有冰河深远的脉动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又向八方四面而去。
向认定的方向再摸索了一阵子,回头已找不到刚才翻过的冰瀑,急得缪成在这冰窟窿里出了一身热汗。
“师兄你先歇歇吧,我趁着天还没黑透再去找一找。”
看着师弟关心则乱的样子,艾师会心地点了点头。
“我点头的意思不是让你去瞎找,万一再迷了路更麻烦。为今之计只有挨过这一晚了。小霓有人狮保护,冻是冻不着的,这里又不像有活物的地方,倒也没什么危险,反而是你我,就在这冰洞里睡一夜么?”
缪成虽然还在担心小霓,但毕竟身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向来只有人适应环境,没有环境去适应人的。
入了夜,这万尺冰层之下不定得冷成什么样子,必须趁着还有些光亮,赶紧找处干燥的地方。
第三一九章 冰川一难
艾师的睡觉药的药效直到第二天清晨方才散去。
小霓伸伸懒腰,很快又把手脚缩回了温暖窝。
她可是美美地睡了一个好觉,全赖人狮将身体蜷缩,把她埋在了狮身温暖的毛皮当中。
眨巴眨巴眼睛,一时反应不过来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只觉得这里怎么这么美,晶莹剔透的,纯净的蓝色没有一丝杂质。
人狮也已醒了,望着小霓。
小霓一回头,两人脸对脸,吓得小霓一缩。“你干嘛?”
“你……醒了?”人狮说话还是蹦字,估计这状态已经是最好的了。
“缪成和艾师道长呢?怎么就我们俩?我们怎么在……这是哪里?”
人狮应对不了那么多问题,只能照着最后一个回答:“冰洞!”
“冰洞!我们干嘛跑冰洞里来呀?不是要下山么?”
“掉下来!”难得人狮能连贯地说三个字。
“你什么意思?我们掉到冰洞里了?”小霓缩了缩身子,露在外边的脸还真是冷。“他们两个呢?跑哪儿去了?”
“丢了!”
“丢了?啥时候丢的呀?怎么丢的?我睡了多长时间?这……这……现在什么情况?”小霓一听说和自己同类走散,顿时有点慌。
“慢……慢点……问。”人狮的脸上突然显出烦躁的神色,眼神发飘。
“我睡了多长时间?”
人狮皱着眉头挤了挤鼻子,吃力答道:“一晚!”
小霓突然坐起身来,冲着右方的冰甬道大喊起来:“缪成,艾师道长,你们在哪儿?”
身下传来咕噜噜一连串响声,小霓低下头看着人狮。“是你肚子叫么?”
人狮的表情越来越不对劲,狮身慢慢地伸展站立起来,一双眼睛血光大作。
“你你你,你不会是饿了吧?我,那个,我不能吃的!”小霓慌了。
人狮猛烈地甩了甩头:“快跑……化狮……危险!”
小霓突然想到自己的王牌,连忙拿出人鱼金鳞,在人狮面前使劲晃动。“看看,看看,这是金鳞,人狮和人鱼的契约,快点变回人!”
人狮猛地冲金鳞狮吼一声,震得小霓一跤跌倒,震得耳膜险些穿孔,震得头顶上掉下来无数冰碎,震得整个冰川以自己独有的声音应和。
“……快……跑……”
小霓连爬两次,也不知道是惊慌失措还是脚底打滑,硬是没挪窝。
人狮集中最后一点理智,后腿对准小霓,一蹬将她滑出去一丈多远。
小霓借着势头连滚带爬,朝着不知名的方向逃开。
经过一日两夜的打斗、跋涉、惊险、寒冷,人狮已经太饿了,理智渐渐控制不住**,在第二声狮吼过后终于化狮,鼻子里只剩下人肉味道的诱惑,哪里还能分辨出来谁是谁,当即向小霓追去。
人类的尖叫刺破狮子的咆哮。
小霓拼尽全力跑,奈何两条腿怎么能跑过四条腿,一回头,人狮还有十步,再一回头,人狮已经腾空扑向后背。
小霓吓得腿都要软了,赶巧前方有处岔口,赶在狮扑之前把自己摔进了岔路。
人狮一扑扑空,巨大的惯性带着他在冰沙混杂的地上滑出去老远,四爪挣扎着停住,再翻回岔口,小霓已经跑了进去。
一追一逃在冰川底层的实地上展开。
小霓尽捡着曲线找冰缝钻,以灵巧躲避人狮的速度,奈何冰川底部的裂缝都很大,她拐来拐去也找不到一处自己能进去但是人狮进不去的冰缝。
想往高爬,又怕脚打滑直接跌到狮口中,只能尽量拖延寻找好的时机。
小霓不是练家子,耐力终究有限,在这又冷又滑的环境中,心中极度恐慌,体力消耗比平常大了两倍不止,终于在一个岔路摔倒在地。
人狮追了上来,兴奋地咆哮一声,抡起狮爪拍向小霓。
小霓用尽余力就地打滚,滚到了右边的冰缝,挣扎着要爬起身,却被人狮狮尾扫中后腰。
狮尾像钢鞭一样,若非后腰插着手铳挡了一下,恐怕要受重伤,即便如此,小霓也趴不住了,尖叫一声撞向一旁的冰壁。
一撞之下,冰壁底部竟给撞碎了,露出一条横向的缝隙,小霓想也不想,扭动身体向冰缝深处钻去。
人狮稳住身体,右爪向小霓抓来,奈何他身体太大,只能抻着胳膊往里胡乱划拉,却够不着小霓,气得他嗷嗷怪叫。
突然抽回爪子,后退两步,猛地一跃,合身撞在冰壁上。
这片冰壁生得薄,给他几百斤的体重加上狮跃之威这么一撞,一大片冰哗啦啦倒了下来。
大冰块砸在人狮身上头上将他压倒,却好似不知疼痛一般甩动着身体站了起来。
薄了一层冰壁,狮爪便能捞到小霓了,小姑娘吓得使劲晃动,挣扎着再向冰缝里挤,可是越往里越窄,到最后,冰块压在胸口几乎透不过起来。
人狮一撞再撞,已将上方的冰层撞塌了一大块,伸进爪子来捞了又捞,仍是差着那么一点。
越往里冰壁越结实,普通撞击的力道已对冰壁造不成伤害了。人狮也是饿极了,他后退到对面冰壁,咆哮一声,加速冲了过来,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跃,身子轰的一声撞在冰壁上。
冰壁发出“咯吱啪啾嗵啪”一连串爆裂的声音,突然整个空间里暴起一团冰雾,一整块冰塌了下来,将人狮彻底埋住了。
待冰冷刺骨的寒意和恐惧稍稍退下,小霓惊奇地发觉有一个规律但是非常急促的声音萦绕在耳边,良久,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喘息。
人狮撞塌冰壁,倒为小霓解了困,压在她身上的万钧坚冰斜斜地倒在了人狮身上,整个冰川底部塌出来一个房间大小的空洞,人狮造成的震动仍有余威,远近四周的冰川都在低沉的**着。
小霓惊魂未定,看看人狮早被冰块压得没了影子,又怕头顶的冰层撑不住,扫了四周一眼,看看斜上方有条裂缝,想站起来爬上去,却挣扎着怎么也爬不起身,好歹算是站了起来,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该死的缪成,挨千刀的缪成,都是你叫我上山,现在好了吧,叫我受这活罪,你等着,看我找到你不把你脑袋爆开花!”
惊恐化作忧愤,一股脑撒到缪成身上,一生气倒是有了劲力,连忙手脚并用地爬上裂缝,独自逃生去了。
冰川迷宫里景色奇幻,有深邃望不到头的气孔,有“刀剑如林”的冰锥,有灿若繁花的结晶,有一平如镜的冰墙。
小霓只想着快点逃出去,对这般美景没什么心思欣赏,拐来拐去,面前出现一堵晶莹剔透的大冰墙,深蓝色倒映着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
身影猛地一佝,小霓接二连三地打起喷嚏来。
刚才只顾着逃命,惊出来一身冷汗,又跑出来一身热汗,如今凉了下来,薄薄一层衣衫根本抵挡不住冰底的冷。
小霓用缪成的大氅擤了一下鼻涕,狠狠地说道:“叫你丢下我,害得我着凉,等找着了你,把这臭鼻涕糊到你脸上!”
冰壁那一边似乎有什么东西,小霓好奇地看了看。
“咦,这冰块里怎么冻着一头鹿?”
这鹿睁着大眼睛,四条腿弯曲着好似在奔跑,结结实实给冻在了冰里。
小霓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妈呀,再不赶紧逃出去,我别和这鹿一样给冻在冰里,这种死法实在太难受了!”
也是她运气好,这一路再没什么分岔,顺着大裂缝一趟走下去,竟走到了一个石洞之前。
进了石洞,气温稍微升高,呼出的气息已没了白雾,看看石洞深处貌似有路,就是黑乎乎没有光线。
“要是有火就好了!”
她身上有火镰,可惜没有木柴,突然想到了手铳。
“对不住了伙计,先把你拆了应急,回头再给你镶个黄梨木的。”
小霓把缪成的大氅撕下来一长条,把手铳的木柄卸了下来,两下一裹,点起火来。
有了亮,虽然也就拳头大的火,但立刻增加了胆量,身体都感觉暖和了起来。
小霓趁着有光抓紧向洞内走去,行不多远,地势上行。爬了有一小会,前头豁然开朗,却是走到了一间天然的石室当中。
石室不大,左右也就五步,圆形,但四周再无出路。
小霓心中一凉,这是个死胡同啊。
火苗忽然一闪,有风从头顶上灌下。
小霓抬头,见石室顶子很高,两丈高的地方又有一个洞口,可惜自己爬不上去。
石室中枯着几根不知什么植物的根茎,这个可是现下最有用的东西了,小霓撅下来一些细根,堆在地上点起一小堆火。
温暖的火焰暖到了小霓的心里,眼睛却吧嗒吧嗒掉下泪来。
“死缪成,你在哪儿啊?快来找我吧,我再也不骂你了,也不开你脑壳了,你别叫我在这洞里过完这一辈子呀,你说我千辛万苦从棋子礁来找你,你就把我一个姑娘家扔在这儿,是不是太不像话了,要是叫爹爹知道了,不生烤了你才怪!”
一想到“烤”字,肚子里登时翻了江,咕噜噜叫个不停,毕竟她也好久没吃东西了。
“臭人狮死人狮,关键时刻想吃我,真是吓死人了,这下把自己砸死了吧,你们这怪种算是绝了。可是好奇怪哦,妈妈的金鳞在关键时刻怎么就不管用了呢?”
小霓拿出金鳞,就着火光端详。
金鳞遇到火光,高妍曼妙的身姿又出现在石壁之上。
“我懂了,原来叫人狮冷静下来的是妈妈的身影,而不是金鳞,在太清宫的时候也是这样,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差点叫人狮吃了我,可惜呀,他反正也死了,后悔也没用。”
她自言自语地排解饥饿,可饥饿哪是自己和自己说话就能消失的。越说越饿,到后来胃痉挛着疼。
突然想到了冻在冰里的那头鹿。“也不知道鹿还能不能吃?”
人在饥饿之时,生存的本能立刻显现出来,小霓只起了这么一个念头,登时有七八种办法涌进了思维,而她挑选了最省力最靠谱的一种办法。
一堆火升起在冻鹿的冰壁边上,冰在火的炙烤下慢慢消融,首先露出一条鹿腿,撅下来,在火上烤了个半生不熟,一口咬下去,香得小霓满面泪流。
第三二〇章 小鹿
半条鹿腿下肚,浑身上下温热舒泰,说不出得爽。
长长地打了一个饱嗝,小霓对着少了条腿的冻鹿说话。
“小鹿啊小鹿,你是怎么冻进这大冰块里的呢?”
“你的样子好像活着时候一样,是什么时候冻进来的呢?”
“你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这样吧,我给你的骨头起个坟,叫你入土为安!”
“不过你的肉我还得吃,我这眼下还不知道怎么逃出去呢!”
说做就做,吃饱了肚子身上有了力气,精神也好了不少。小霓拽出手铳,用铳管在地上刨,可刨来刨去,冻土只给刨出一个小坑,她倒累出了一身黏汗。
小霓把手铳往地上一扔,一屁股坐下,把鼻子伸到衣领里深深地吸了一口“体香”。
“啊......”一声畅快与满足。
发了一会儿呆,突然又想爹了。
“小鹿啊小鹿,你说我能逃出这冰川么?”
“冰底下我可是再不敢乱跑了,唯一的出路就是那个石洞,可我又爬不上去,你说怎么办啊?”
冻鹿瞪着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小霓,它要还活着,一定会说:“我才不给你出主意,你都把我腿吃了!”
小霓反唇相讥:“你已经死了,叫你的肉变成我的肉,你还能以另外的形式活着,我要不吃你,你永远也别想出这冰川!”
冻鹿的歪嘴似乎在嘲笑小霓:“你现在吃我,小心后边别人吃你!”
小霓激灵灵打个冷战,人狮扑她的凶相登时冲上脑海。
“小鹿,你刚才有听到什么声音么?”
四周一片寂静。
“真的,我好像听到什么声音了!”
冻鹿依旧是冻鹿。
小霓一咕噜爬起身来,捡起手铳,又拽出根粗树根当火把。
“我得回石洞了,你这里不安全,等晚上,不,等明天吧,明天我再来吃你。”
一夜瑟缩。
好在有火堆堵在石洞口,没什么危险,小霓枕着泪水熬过了一晚。
第二天,也不知道是早晨还是上午,淡淡的光从石井顶上那个洞透了进来,火堆已灭,留下几粒木炭散放着余温。
小霓昨夜没敢去吃晚餐,饿了一夜,醒来第一件事当然是回去“会会”她的小鹿。
原路返回,将近冻鹿所在的冰壁,小霓警觉起来。
砂石地上有什么东西行走的痕迹,看印迹,体型还比较大。
小霓胆小,掉回头准备往回跑,可又耐不住肚子饿,原地纠结了好一会,终于抽出手铳,双手端着,一步一步慢慢地向冻鹿靠近。
转过一道弯,已能看到冻鹿,然而原本只少了一条腿的冻鹿此刻只剩下两条后腿留在冰中,头和身体连带着一大块冰都不见了。
小霓头嗡的一声大了一圈。
妈呀,这是什么怪物?连那么硬的冰都能打掉,我赶紧逃吧!
转身刚要撤,另一边的景象吓得她连头发都炸起来了。
人狮居然没死,正瞪着两只血红的人眼死盯着自己。
化狮的人狮完全顺从了狮子的习性,它吃冻鹿吃得饱了,懒洋洋并不想扑眼前的这个活物。
小霓哆哆嗦嗦背靠冰壁,手铳用两只手端着都不稳。
“你......你可别过来啊,我打人打得很准的,两枪一枪一只眼,你也别吃我,那边还有两条鹿腿呢,我不和你争!”
人狮仰起头咆哮了一声。
小霓一惊,砰的一声放了一枪。
惊慌的她早没有了平时的准头,这一枪斜斜地打在了人狮侧上方的冰块上,哗啦啦掉下来一大片冰。
人狮吓得合身弹到半空,打个滚躲开了最大的冰块,却仍有无数碎冰砸在了身上。
这畜生显然是给昨天的冰崩压坏了,一惊之下发了兽性,朝着小霓的方向追了过去。而小霓早就溜之大吉,一路狂奔回石井。
小霓跳着脚想去够上方的树根,只要能爬到树根上边,人狮必定抓不到自己。可无论怎么跳,就是抓不到。
侧耳一听,人狮的吼声越来越近。
她也是个有急智的,赶紧把一旁的干柴堆到洞口的木炭上,趴下来一通乱吹,火焰终于赶在人狮闯到之前燃了起来。
野兽终究是怕火,堵在火光之外不住地低吼。
小霓瘫在地上哀求:“你就放过我吧,我不好吃的,那头鹿多好吃呀,你干嘛总追着我不放!”哇的一声,还是给吓哭了。
若换作是个人在面前,这梨花带雨的景象必定令他心生恻隐。然而此刻堵在外边的是一头猛兽,它眼中只有猎物,还有挡在猎物前面的火焰。
一声震慑心神的狮吼,带起的腥风将一堆篝火刮得如同风中残烛,若再给人狮吼上三五下,这点柴保准得熄。
小霓颤抖着手再次端起手铳,枪口却没指向人狮,而是折回来对准了自己的眉心。
生死关头,飒槟槌遗传给她的血性喷薄而出。
“你不要再过来了,我就是死了也不会屈服于你的淫威,畜生就是畜生,怎么对你好都没用,算我飒槟茉霓瞎了眼,居然要救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眼前的这个是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那我的妈妈呢?她是人还是鱼?我是她的女儿,我也会长出一条鱼尾巴么?
生死关头,迸发出来的并非只有父亲的血性,也有着母亲的睿智。
小霓缓缓放下手铳,从怀中掏出金鳞,抽回一条柴火,往金鳞上一照,满室登时幻现出高妍的倩影。
“契约......人鱼......金鳞!”
人狮慢慢地恢复了理智,看看眼前景象,对之前的事情心知肚明,他惭愧地伏下身子,眼中流露出懊悔、无奈、悲愤等复杂的神情。
“我......又......化狮!”
小霓为防万一,强撑着问道:“我是谁?”
人狮抬眼看了看她,充满愧疚地答道:“小霓!”
小霓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人一软,昏倒在地。
恍恍惚惚中,缪成跑了过来,手中拎着一条血淋淋的鹿腿,边跑边说:“吃吧,趁热乎的,我刚割下来的!”
小霓严词拒绝。
缪成把鹿腿往她眼前一举:“真的好吃,我刚吃过。”
缪成把嘴张大,牙关之下突然冒出来人狮的脸,人狮也张开大嘴,一口向小霓鼻子咬去,惊得小霓在梦中猛地一抽,人也给吓醒了。
火堆仍在,只是石井顶上不再有亮光投下。
身子十分温暖,暖和得不想离开,没有完全清醒的小霓用手摸索着身下软绵绵的地板,无比受用。
“你......醒了?”
小霓一个激灵跳到火堆旁边。
人狮就在刚才自己的身下,有了之前那两场惊心动魄,她再不敢掉以轻心,警惕地绕到火堆后边,瞟了瞟退路无碍,摸了摸金鳞还在,这才大着胆子说话。
“你好了么?”
人狮尽量把狮爪压到身下,头抵在地面。“好了!”
“你之前是怎么回事?”
人狮轻轻叹了口气,陈恳地邀请小霓回到温暖处,递上一条烤熟了的鹿腿,用他那不太灵光的语言,说起了本族的历史和自己的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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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狮一族同人鱼一族同样诞生于上古时代一名邪恶的巫师之手。差别是人鱼在先,人狮在后。
人鱼是第一个重获人性和智慧的种族,他们不甘心于巫师的统治,阖族消失在大洋深处。
巫师有了人鱼“失败”的经验,对后续的“作品”都严加管控,严格地控制“作品”们的心智,不叫它们拥有自己的独立意识。
然而顾此失彼,巫师最终要的是“作品”的战斗力,削弱了“作品”的心智,导致它们的战斗力相应大幅下降。
于是巫师开始研制融智慧与力量于一体的“听话”的“作品”。
人狮一族应运而生。
开始时,人狮一族真的成为了巫师的“得意作品”,危害人间,做下了不少的冤孽,直到其族的“救世主”出现。
让“它们”变成“他们”的“救世主”正是人鱼一族。
原来千百年间人鱼并未走远,一直都在密切地关注着陆地上的兴衰更替,在察觉到人狮的诞生后,人鱼的第一选择是消灭人狮。
然而,在几次接触之后,人鱼意外地发觉了人狮被压制住的良知,他们改变了初衷,变杀伐为拯救,通过很长时间的努力,终于成功地唤醒了深潜在人狮意识中的人性。
从此,人狮同人鱼达成了契约:不毁灭巫师,两族全体族人誓不罢休。
巫师很快察觉到了人狮的变节,他早就埋下了伏笔,当人狮大军杀回他身边时,他只用了一件东西便将人狮化狮。
前去征讨巫师的人狮大军几乎全军覆没,只剩下少数逃回了人鱼身边,并将那“摄人心魄”的美味告知了人鱼。
人鱼苦思破解之法,却始终无法拔除巫师留在人狮体内的***,只能退而求其次,用金鳞显形的方法帮助人狮压制**。
后来人鱼为应对巫师制造的“鲛人之乱”,大部退回了海域。
残余的人狮听从人鱼族的建议,躲到深山当中隐藏,等待人鱼的归来,同时繁衍生息,增强本族的势力。
然而人狮毕竟是在陆地上生存,巫师制造出来的“作品”接二连三地出现在他们的栖息地。
人狮越来越少,有一小群迁徙到更深的内陆去了,剩下的人狮苦苦挣扎,最终还是难逃被灭族的厄运。
面前这头人狮便是在那一场恶战后被俘获的。
那场恶战,各种人与兽结合的“作品”争相上场,不愿化狮的人狮惨遭屠戮,只留下五头被锁在牢笼当中,等待开膛破肚的命运,而其他族人,再也没有机会活下去了。
在悲痛并真诚的泪水面前,小霓最终选择了原谅人狮,她轻轻趴在狮身上,不住地低声安慰。
“你放心,我答应救你的,还算数,只是我怕你还会化狮!”
人狮收住眼泪:“饿......化狮......饱......好!”
小霓噗嗤一声乐出声来,赶紧把没怎么动的鹿腿塞到人狮面前。
人狮摇了摇头:“饱......不饿!”
小霓抱着狮鬃说道:“那我经常买些吃的给你,叫你总也不饿,这样你就一直是好人了。”
人狮连点其头。
“还有个问题......”
人狮看向小霓:“问!”
“你有名字么?我总不能总是‘喂喂’的叫你吧?”
“名字?”人狮皱了皱眉,“忘了!”
小霓贼兮兮一笑:“那你今后就叫‘小鹿’吧,谁叫你把人家小鹿几乎全吃光了呢!”
第三二一章 以三敌一
与人狮小鹿达成了谅解,也知道了防止他化狮的正确方法,小霓终于敢趴在他身上散去这三天的惊恐与疲惫了。
当石井顶上再次透出亮光之时,小霓和人狮小鹿踏上了寻找出口的道路。
有小鹿在,小霓很轻松地上到了石井顶上的洞穴。
小鹿则费了些事,在摔下去十余次后,终于爬了上来。
洞隧交错纵横,也不知道能通到哪里去,不过他们只管着向亮光透过来的方向走,约莫半个时辰后,眼前豁然开朗,竟然已走到了雪线之下的草甸子上。
小霓开心地就地打了好几个滚,欢腾够了突然坐定,面带担忧地左右张望。
“小鹿,你说我们成功出来了,那缪成和艾师道长呢,他们有没有出来啊?”
小鹿仰起头闻了又闻,良久说道:“没有!”
小霓着急:“那可怎么办?他们万一出不来了可怎么好?这都三天了,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吃的?万一遇上.......”
她不敢往坏处想,又暂时想不出办法,急得哭了出来。
小鹿凑近小霓,用头蹭着她背安慰道:“他们......厉害......没事!”
小霓哭了一阵,突然收住,站起来道:“我们赶紧下山,找人回来帮忙寻找,一定要把他们找到!”
说走就走,小鹿叫小霓坐在自己背上,四爪拨开,朝着下山方向小跑下去。
转过一道山梁,远远地瞅着左边雪线底下停着一个怪东西,怎么怪呢?
银光闪闪的像个大金属盒子,顶上却冒着热气。
小霓用手一指怪屋:“我们去那儿看看,有炊烟就有人。”
望山跑死马。
看着仅隔着一道山谷,真要跑过去,花了将近一个时辰。
等离近了,发现这怪屋怪得离谱。
四四方方一个大金属房子,门窗小小的,窗户黑亮亮地倒映着雪山。
墙根上长出来四条金属柱子,深深地扎到了石头地中。
看不到烟囱,顶上薄薄地腾着水蒸气。
小霓跳下狮背,吩咐小鹿躲在石头后边,她走到小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屋子里边发出一个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好像里边人吓了一跳,紧接着一句听不懂的话传了出来,语气略微紧张。
小霓挪到小窗上向里招了招手:“有人么?我们有困难,想找您帮个帮。”想从窗户里向里看,却看不进去。
嗤!
小门从上边开了一道缝,一个白白净净的人脸从门缝后边露了出来,打量了一下小霓。
“你......谁?”这人说话和小鹿有的一比。
“这位大哥,我们是过路的,我们有同伴困在了冰川底下,想问问你最近的村落怎么走?”
那人皱着眉,似乎听不懂小霓说什么。“啊?冰?人?谁?”
小霓连比划带说的又跟他解释了一遍。
那人摇摇头,怪里怪气道:“不懂!不懂!快走!快走!”
小霓有点不高兴,觉得这人夹生得很,听不懂话就算了,居然赶人走,好像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她气鼓鼓地离开,找到小鹿。“咱们还是赶紧下山找人吧,上边那人奇离古怪的,看着不像好人!”
小鹿点了点头,叫小霓骑到背上。
突然,狮鬃尽数炸了起来,前爪猛地一蹬地,身子一偏把小霓遮到了地上,同时右前方的砂石地上崩开了一片尘土。
小霓摔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小鹿已经跳到了一块岩石之上,头冲着山上雪坡低声咆哮。
从雪线上冲下来一个黑衣矮个子人,大声呼喝着,好像故意在吸引小鹿的注意。
小鹿低伏着身子,看那人跑近了,猛地一跃,合身向他扑去。
眼睛一晃,有个什么东西从面前飞过,吸到了那矮个男子的拳头上,紧接着他拳头上竟然长出来一条火焰,迎着小鹿的一扑刺了过来。
小霓尖叫一声:“不要!”
小鹿在最后关头将身子拧向一边,要害是躲过去了,但左前腿给那道火焰割出来一道长长的伤疤。
他也不是白给的,借着落地之势旋转,狮尾抡圆了一抽,将那男子扫了一个跟头,连火焰都摔熄灭了。
小鹿显然是疼狠了,翻回身扬起右前爪狠狠向男子拍下。
那男子同样不白给,只见他左拳对准小鹿,一道白光闪过,小鹿的狮身竟给打翻了一个跟头。
没等小鹿回过身子,那男子也不知道用什么邪法,竟然虚空从地上吸起一块大石头,手都不沾,石头便向小鹿头上砸去。
小霓着了急,她怕这怪男子把小鹿打伤,一面大声喝止,一面抽出手铳对准了他。
大石头结结实实打在小鹿后脑上,因为是页岩,一砸之下四分五裂。
这一下激得小鹿狮性大发,猛然间甩回身子,右前爪带着风声扫向黑衣男子腰间。
黑衣男子往后一跳,那白光又飞回了他左拳,随即火焰再次点亮,迎着小鹿再次打来的狮爪割了上去。
轰!
小霓扣动了扳机。
黑衣男子一跤栽倒。
小鹿趁机压在了他身上,却听到一声惨嚎,声音是来自小鹿的。
紧接着,小鹿的身体拧着麻花弹向了一边,空中撒出一溜血线,再看狮胸上,已给火焰烧割出一条黑森森的伤口。
黑衣男子跳起身来,惊讶地瞪着小霓。“是你打的我?”
小霓端着火铳呵斥:“你干嘛打我的小鹿,他又没惹你,你干嘛打他!干嘛打他!”
黑衣男子突然抬起左拳,将火焰指向小霓。“你说那怪物是和你一起的?”
“废话!”
“他刚才不是要害你?”
“他是我朋友,干嘛要害我,要害我的恐怕是你,你是什么人?鬼鬼祟祟地跑来这山上!你和那怪屋子里的怪人是一伙的吧?”
黑衣男人关切地瞅向怪屋,回头喝问道:“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没等小霓回答,那怪屋里传来了声音,小霓却听不懂。
黑衣男子火焰未熄,仍是制定了小霓。“你再说一遍,这怪物和你是一伙的?”
小霓毫不示弱,用手铳怼了回去。“他是我朋友,不是怪物!”
“好好好,和怪物同道,那也不是什么好人,等我把他杀了再捉你不迟!”
黑衣男子转身就要朝昏迷的小鹿下杀手。
轰!
小霓又一铳准准地打在了黑衣男子胸口。
说也奇怪,不到二十步的距离,若在平时,黑衣男子早就血溅当场了,可开了两枪,竟都只是把他掀翻在地,非但一点伤都没受,爬起来后气焰更加嚣张。
“你敢打我!”黑衣男子调转火焰对准了小霓。
他刚要行凶,小鹿已经醒转,见他要对小霓不利,挣扎起全身力量撞了过去。
小霓耳边一凉,有个什么东西擦着鬓角打了过去,她下意识地一缩脖子,再看那边,小鹿已和黑衣男子扭打在了一起。
小鹿已经化狮,力量和凶狠程度上了一个档次,将黑衣男子死死按在地上,长出獠牙的大嘴照着男子脸上咬去。
男子的火焰暂时烧不起来了,只能用右臂抵挡。
人狮一口咬住,狂甩狮头,几乎要把男子的胳膊卸下来。
人狮的身体突然间漂浮了起来,四只狮爪在空中乱挥乱舞,獠牙也咬不住男子的手臂了,像有一股无形的大力在撑着它嘴不叫咬合。
一声空气爆破,人狮的身体斜着飞起老高,兜了一个长长的弧线摔到山坡,狮身顺着斜坡滚出去老远才停住,再就不见动弹了。
一阵罡风随着空爆将小霓推倒在地,她爬起身来怒斥:“你把小鹿杀了么?你凭什么杀他!”
小霓从怀中掏出铳弹,掰开铳管向里填药。
黑衣男子摇摇晃晃站起来,右手软绵绵垂在身侧。“我再问你一次,你和这怪物是什么关系?”
小霓合起手铳,端平了指着男子。“他是我朋友,你杀我朋友,我便杀你!”言罢瞄准黑衣男子面门扣动了扳机。
铁丸乘着火焰急速打出铳管,以惊雷的气势打向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也不躲闪,只将左手平伸出来,眼睛一闭。
铁丸好似遇到了层层阻力,在男子的左手前越进越慢,终于在还距手掌一拳的位置完全停了下来,吧嗒一声掉落尘埃。
小霓惊得目瞪口呆:“你是人么?”
又是一铳。
铁丸依旧突破不了男子左掌前一拳的距离。
小霓连忙掰开枪管再次填药。
黑衣男子冷酷地笑了笑:“怎么?没货了吧,该轮到我了吧?”
只见他一抖手,一道白光飞回左拳,再将拳峰上一块水晶似的东西对准小霓。
“与怪物同流合污,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道白光划出一道笔直的线,朝着小霓胸口打去。
小霓眼睛一闭,只等着感受胸口上从未尝试过的疼痛。
谁知等来的并没有任何难受的感觉,反而是耳轮中炸响一记金属撞击的声音。
她睁开眼脸,余光看到一道瑞彩斜斜地飞到左侧,将黑衣男子打出的白光带偏到一边。
“缪成!”小霓惊喜交加,“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
缪成飞身挡在小霓身前,质问黑衣男子道:“你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欺负一个女孩子!”
黑衣男子志在必得的一击被飞来的一个东西带偏,令他十分惊讶,他一抖手收回了那颗水晶,燃着了火焰刀,顶回话去。
“他与妖物在一起,你庇护她,等同于庇护妖物!”
缪成脚尖钩起水虹,横剑在手,巍然应道:“此间没有妖物,若强说有,我对面正站着一个!”
黑衣人哈哈一笑:“好,既然你们倚多为胜,就看能不能赢过我的火焰刀吧!”
他把手一晃,火焰刀登时长长了三分,已同缪成水虹长度相近,他跳起身来,直刺缪成。
缪成侧闪身,水虹斜斜切向男子手腕。
男子拳峰一偏,火焰弯出了一个弧度燎向缪成。
黑衣男子的兵器实在太过诡异,一条火焰燃烧不尽,还能自由变化,缪成吃了一大亏,眼瞅着要被割着肚皮,下意识用水虹去格挡。
男子心中一乐。这炽热的火焰熔金化玉,熔断了他的长剑正好制服他。
谁知就在火焰刀接触水虹的一刹那,想象中的断裂并未发生,而是被水虹的剑身将火焰吸了过去,再从剑尖吐了出去,水虹白光大炽,剑身宽了长了一倍有余,将对斗的两个人惊得不轻。
缪成虽然不懂水虹是如何做到的,但他临阵反应极快,利用水虹引开火焰之际,左手海盗钩打出,正钩在黑衣男子左肩上,他猛往自己怀中一带,膝盖同时顶了上去,将男子顶出三个跟头。
男子大怒,爬起身来左手虚空一探。
小霓警示:“小心,他要使妖法了!”
缪成只觉得周身似有无形的强大气场将自己包裹,脚离地虚空浮了起来。
他将水虹用甩手箭法激射出去,男子也不躲闪,硬由着胸口挨他一剑。
锐利的水虹竟也刺不破他身上奇怪的黑衣服。
缪成身在半空被制住,压力从四面八方挤来,似乎要将自己挤成一团肉饼,强用四真道真气抵抗,但渐渐的还是**出来。
艾师此刻才从后边追了上来,忙对缪成道:“气炮功!”
缪成得到提醒急忙运功,凝结被压制住的丹田一口真气,汇聚力量,猛地将这股真气自十二正经的五腧穴道爆发出去。
空中传来一声闷响,缪成的“气炮功”崩散了黑衣男子的妖法,重新落地,抓起地上石块扬手便要打去。
便在这时,山坡上传来一个女子熟悉的声音。
“都是自己人,别打了!”
第三二二章 坐标
吴霜雪从山坡上火急火燎地跑了下来,嘴里仍在不住地喊“住手”。
谌卢首先后退,但是火焰刀并未从多功能戒指上收起。
缪成横剑戒备,张眼向吴霜雪瞧去,他惊讶地吸了一口气:这不是“兰花”么!
吴霜雪停在谌卢和缪成中间,待喘允了气,用不太熟练的紫星语对缪成说话。
“请……停止……朋友……不是敌人!”
谌卢首先熄灭了火焰刀。
缪成将水虹背在身后,问道:“妖医呢?还有你那个同伴?他们没和你在一起?”
吴霜雪词汇量不够,递给谌卢一个眼神。
谌卢接过话头:“说来话长。刚才多有冒犯,还望兄台赎罪,不过在下还是想弄明白,那头人狮是怎么回事?”
缪成望了望瘫在远处的人狮,轻轻叹了口气:“一样是说来话长,不过我可以向你郑重地保证,他绝对不会伤害我们!”
这时令上工从“兰花车”里跑了出来,问谌卢道:“你的手怎么样?”
谌卢的右手软绵绵耷拉在身旁,举也举不起来,一听令上工问,钻心的疼痛重新冲击大脑。
“不知道是骨折了还是脱臼,反正是动不了了!”
谌卢同令上工说的是基地语,但缪成从令上工的动作上能看出来谌卢手臂有伤,忙向师兄征询意见。
艾师是个热心肠,既然误会已经解开,医者的职责必须要履行。“让我来看看,我是大夫!”
令上工和艾师的诊断结果一致,脱臼。
谌卢没有麻烦艾师,而是叫令上工帮他接上了肩关节。
关节一旦接上,肩膀的剧痛登时缓解,小臂的疼痛反而冒了出来。
令上工帮谌卢脱掉星舰制服,撩开衬衣一看,整个小胳膊青一块紫一块,显然是给人狮巨大的咬合力咬的,若非制服柔中带刚的防护能力,恐怕臂骨得骨折。
令上工手头没有药,艾师可有现成的。
谌卢请艾师到温暖的车子里为自己敷药,吴霜雪则陪同缪成小霓一起去看人狮小鹿的情况。
小霓跑在最前面,她关心则乱,直到快接近小鹿时才想起掏出金鳞。
她随手掏出火镰,一旦小鹿苏醒而没有从化狮的状态中恢复,人鱼族的倩影就是人狮族必须遵照的契约。
小鹿伤的非常重,胸口皮肉外翻的伤口仍在汩汩地冒血,侧躺在斜坡上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小霓焦急地请求缪成:“你快来看看,他还活着么?”
缪成伸手摸了摸小鹿心脏部位,还能感觉到心跳,不过非常微弱,再轻轻翻开他眼皮,瞳孔已经弥散,恐怕凶多吉少。
他摇了摇头:“现在还活着,不过撑不了多久了!”
小霓猛地站起身子,向那长腿的房子跑去,到了门外,冲着里边大喊。
“艾师道长,你快来看看吧,小鹿他快不行了,你来救救他吧!”说话已经带上了哭腔。
车内三人都走了出来,艾师把药膏递给令上工,跟着小霓跑到了小鹿身边。
艾师检查过后,轻轻摇了摇头:“我能做的只有为他止血和包扎伤口,他毕竟是……哎,老道才疏学浅,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他!”
小霓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艾师道长你最厉害的,你一定能救活他,你救救他吧,他已经这么可怜了,他要是死了,他们这一族就灭绝了!我答应过要救他的,他可是咱们的朋友啊!”
谌卢和令上工跟着也来到了这边。看着小霓的神情不像是装出来的,谌卢神色复杂。
之前在紫星遇到的人兽合体怪物都邪恶无比,为什么这一个能叫这小姑娘还有这医生如此上心,难道真的是自己判断错误了么?
谌卢看了看吴霜雪。
吴霜雪与缪成有过交集,虽然在大宫殿有过一段误会,但后来的钟玄之行她知道了缪成是要请妖医救人。
那时候的妖医是半个糊涂蛋,因此缪成才用了些强制的手段,不过她知道缪成是个光明磊落的男子汉,既然他都认定人狮怪物无害,那么自己选择相信他。
吴霜雪冲着谌卢轻轻点了点头。
谌卢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以紫星礼仪对艾师一抱拳:“在下有个朋友说不定能治好他。”
小霓猛回头:“是谁?他在哪里?路途远么?”
谌卢朝着山坡上雪线指去:“不远,就在山上,不过要劳烦大家一同将人狮送上去。”
山洞口,西野羽美迎了出来,看到多出来三个陌生人有些吃惊,接着看到了四名男子抬着的人狮,吓得她急忙躲在吴霜雪的背后。
“谌君,你们是……从哪儿打到的?”
谌卢冲着她微微点头:“别怕,这个是……无害的人狮,我们需要救他。里边进程怎么样了?”
西野回答道:“已经七成了,不过小红说还要再等两天。”
谌卢皱了皱眉,先请大家将小鹿向洞内移去。
洞里干燥温暖,生着一堆篝火,永乐号人工智能小红的男孩儿全息影像自火焰后边探出头来。
“咦,他们是谁?”
众人将小鹿放在火焰边温暖的平地,谌卢回应小红:“山下遇到的新朋友。上边怎么样了?”
小红回头看了看:“72%了,再有不到两天就完成了!”
缪成、艾师、小霓在看到小男孩儿的全息影像时就已经很吃惊了,待顺着他的目光向他身后望去,惊讶程度只能用无以复加来形容。
一具“骷髅”盘膝坐在小红身后,两只眼洞一闪一闪放着蓝光。
说是骷髅,它的身体和四肢都有新嫩的皮肉,只在锁骨以上还是“骷髅”样子。
小霓最先惊讶出声:“这是什么怪物呀?”
谌卢早就编好了词:“他不是怪物,他同我们的关系应该和人狮与你们的关系一样,我们是朋友,他是一个‘机关人’!”
“真有机关人?”小霓兴奋地拉住缪成的手,“我以为爹爹讲的是故事呢,原来真的有机关人!”
谌卢笑了笑:“看来我们大家有很多话要说了,不过在痛痛快快聊天之前,有个事必须先声明一下。”
小霓心有所系,更正谌卢道:“先别聊天先别声明,你不是说有人能治好小鹿么?不会是这个……透明的小孩儿吧?”
小红不高兴了:“喂,紫星人,我可不是小孩儿!”
“紫星人?”小霓讶异,“你说我么?”
谌卢伸手止住了他们俩:“我要说的就是救治人狮的事情。”
他转而对艾师说道:“您可否让人狮在两天内不断气?”
艾师看看谌卢,又看看小鹿。“难啊!我尽力!”
小霓不干了:“你说什么呀?你那朋友要两天之后才能来么?”
谌卢指了指盘坐的“机关人”:“他就在这里,不过要等两天后他苏醒了才可以!”
缪成在看到小红淡红色的全息光影后就一直在奇怪:这个小孩为什么和凌霄殿不南不北师父的形质相似?听谌卢说“机关人”可以治小鹿,他恍然大悟。
“这个‘机关人’该不会是妖医吧?”
谌卢答道:“算是,也不是!”
原来自从妖医在良山腹地大宫殿自爆后,谌卢众人都以为他没救了。
谌卢依照梦中的预示和不南不北的指点寻找“蜚影”的位置,却不得要领。
在驾驶“兰花号”北上的途中,一次偶然的机会,谌卢把从妖医胸膛中弹出来的银色盒子放在了驾驶舱里,盒子自动吸到了一个插口中,紧接着,小红的身影出现在副驾驶位上。
当时众人的惊讶难以言喻,却也非常高兴,虽然知道小红的数据库被墨菲拷给了妖医,却万万没想到数据库能在车内显示出人工智能的影像。
小红问谌卢要去哪里,谌卢回答说要去找“蜚影”。
小红问知道具体位置了么,谌卢摇摇头。
小红问有没有线索,谌卢说只有一个蓝色人影的梦境,再就是不南不北留下的那一串数字。
小红要来了数字,说研究一下,接着显影消失。
过了将近半天时间,小红又显影了。
他说这组数字包含一个坐标:45是纬度,150是经度,2766是什么暂时没有破译出来。
谌卢很快利用车内的永乐号探测器连接紫星同步轨道上的两颗探测器,定位到目的地在东北方向,立刻叫令上工改道向右。
吴霜雪询问妖医为什么自爆,小红摇摇头,说他的核心数据并没有与自己共享,小红仅仅像是寄生虫一般存储在妖医银色盒子的中央存储器中。
妖医可以自由访问小红的全部数据,小红却只有少部分权限可以访问妖医。
有了人工智能实在太方便了,令上工也不用再当驾驶员,所有定位、导航、驾驶的工作全部交给了小红,数天后,“兰花号”驶到了一座大雪山脚下。
山路崎岖,当车轮再也上不去时,小红居然让车子“长”出来四条腿,像只乌龟一样一路向山顶爬去。
所有人无不惊叹,妖医竟然给“兰花号”配了“全地形四驱装置”。
到了雪线,“四驱”也上不去了,好在目的地已经不远,小红叫谌卢将银盒子从车里取出来,带在身上一起向雪坡爬去。
费了将近一天时间,找到一个山洞,进洞里搜寻,便找到了坐在角落的一具机器人躯骸。
谌卢在接近探查这具金属残骸时,兜里的银盒子同残骸产生了一股吸力。
他将银盒子掏出来,吸力牵引着他手向残骸的胸口挪去。
谌卢似是预感似是梦境的事情发生了。
残骸胸口的金属肋骨自动弹开,露出同妖医一模一样的心舱,银盒子严丝合缝地卡进了底舱,但一时再没有动静,半晌,谌卢才意识到还没装高能电池。
待令上工从“兰花号”中取来两板电池,通电后的残骸登时闪烁起两只眼睛,同时小红的显影从残骸的眼中射出。
“他应该就是蜚影了!”小男孩儿兴奋地说道。
众人询问怎么唤醒他,小男孩说要口令。
大家一头雾水,不知道他要的口令说的是什么。
还是谌卢最先想到或者曾经梦到过,问小红这口令会不会是那串数字里不是坐标的数字。
“2766”输入后,嘀的一声,绿灯亮起,口令正确。
小红说下一步要开始数据同步,等这一步骤完成就大功告成了,不过得花上几天时间。
永乐号的队友们便两两一波在洞里值班,眼看着金属残骸慢慢长出了表皮。
第三二三章 洞中等待
伤口虽然已给艾师和令上工一道缝住,但小鹿还是没有苏醒,濒死状态也不见好转。
已经在洞里等了一天了,“金属骷髅”身体上的皮肤已经完全长好,脸部的肌肉也长了出来,只差一层皮肤。
小霓神情关切地望着小鹿。
西野羽美轻轻拍了拍她肩膀:“放心吧,他会好起来的。”
洞里一天,吃喝都是由“兰花车”提供,地球来客吃起来稀松平常的“家乡菜”,在紫星人嘴巴里则成了美味佳肴。
三位女性自然聚在一起,吴霜雪的紫星语有限,主要是西野羽美同小霓聊天。
谌卢和缪成聊得十分投机,艾师则和令上工在小鹿身边不住地探讨医术,当然大部分话是需要谌卢帮他们翻译的。
“谢谢翔醴姐姐”
小霓回过神来,冲着西野羽美微微一笑,随即向小红那边望去。
“你说那位朋友真的能治好小鹿么?连艾师道长都说治不了的啊!”
“放心吧,我们见过他的神奇,缪君不是也曾得到过他的救治么。”
“可是小红说他可能不是从前的他了。”
西野羽美眼神突然一暗。她仍旧对自己是否曾被“复制意识”存有怀疑,小霓的一句话竟然将她的笑容说没了。
小霓看到她这神情,以为西野羽美也对救治小鹿存有担忧,心下更加着急了。
“翔醴姐姐,你倒是和我说句实话呀!”
西野羽美知道自己神情的变化使小霓产生了误解,连忙恢复了笑容。
“刚才是我想到了一件别的事情。你放心,他一定能够治好小鹿的!”
小霓又看了看小红那边,又看了看小鹿那边,努力叫自己不要焦虑,干脆还是聊天好了。
“翔醴姐姐,你们国家在大宁哪个方向?”
西野羽美一愣。
他们一直声称是“番邦”来的“异域人士”,说一个谎要用一百个谎来圆,不过这些是必须做的,总不能对紫星人老实交代自己的底细吧。
“在很远很远的西边,我们走了很长很长的路来到的这里。”这句话倒不算是谎话,他们跨越了将近半个银河系的旋臂,路程要以光年计。
“哦,我家是在很远很远的东边,不过我是坐船来的。你们那边有大海么?”
“大海么?有的,和你们的大海一样美丽。”
“那你想家么?我就不想,还是外边好玩,不过就是有点想爹爹。”
西野羽美笑了笑:“傻丫头,想亲人就是想家,没有亲人,光剩个房子算什么呀!”
“那你想你爹爹妈妈么?”
一颗泪珠从西野羽美脸颊滑落,她忙装作挠痒痒擦了去。“当然想了,我们这次北上就是为了回家。”
“可是缪成说北边是大草原大沙漠呀,你家在西边,你往北怎么回得去?你家那边既然有大海,不如坐船回去,我可以请爹爹派一艘大船送你们的。”
西野羽美暗笑:我们坐的船可不是你们坐的船。“谢谢妹子啦,我们还有事情没办完,如果办完了一定去找你借船。”
“一言为定哦!”
“一言为定!”
两个人突然有一阵没了话题。小霓看着摇曳的火光,突然从怀中掏出金鳞。
“姐姐,给你看看我妈妈。”
映着火光,高妍的倩影飘飘荡荡浮在虚空当中,吸引来所有人的注目。
令上工第一个说话了,用的当然是基地语。“哇,这美女是谁?怎么……小姑娘手里拿的是幻灯片的古董么?”
谌卢向缪成询问,缪成简单如实回答。
谌卢提醒令上工:“注意一点你的语气和表情,这个身影是小霓的母亲,已经……不在了!”
令上工收起色眯眯的眼神,却对金鳞十分感兴趣。
“那小姑娘手里的到底是不是幻灯片?要是的话可值钱了,这在基地可是很值钱的老古董!”
刚巧吴霜雪提着食盒进了洞,看到高妍的身影,吃惊地虚掩起嘴。
她将午餐——炸鸡汉堡包发给大家,令上工皱着眉头说:“又吃这个,雪儿你就不会做别的么?”
“有你吃的就不错了,少啰嗦!”
小霓接到汉堡包笑开了花:“最喜欢吃雪姐姐做的这个点心了!”
艾师插话道:“他们国家做的肉夹馍好像比咱们的好吃很多嘛!”言罢大大地咬了一口,看得令上工大摇其头。
吴霜雪问小霓:“手里……什么?看看……行么?”
“这是人鱼金鳞,”小霓递给吴霜雪,“放在火光前边,能看到我妈妈的样子。”
吴霜雪拈起金鳞仔细端详,然后请西野羽美帮忙翻译。“人鱼是什么样子的?”
小霓指了指小鹿:“人鱼族和人狮族是契约族群,人鱼从腰以上是人形,下边是鱼尾。”
吴霜雪和西野羽美讲:“和基地传说中的一样,和之前见过的几种人兽怪物差不多。”
西野羽美道:“不过小霓说人鱼族和人狮族不像其他人兽怪物那么邪恶。”
吴霜雪请西野羽美继续问小霓:“人鱼金鳞上怎么会有你母亲的投影?”
小霓湿润了眼眶,将飒槟槌讲给她关于高妍的故事又给地球来客讲述了一遍。
吴霜雪西野羽美吃惊不小,更多的是对小霓的同情,她们两个本来就喜欢小霓,再听到她还有这么悲惨的家事,不觉间又想对她多加几分照顾。
吴霜雪突然问道:“如果有机会,我们可以去你家的岛上做客么?”
西野羽美传话时知道是吴霜雪渴望海滩和阳光,其实自己心里也想放松放松,但比起“度假”,“回家”的渴盼更浓烈一些。
小霓重重地点了点头:“你们办完事情一定要来哦,我可是海葵国的公主,一定以上上宾的规格接待你们!”
这边三个女性聊得十分融洽,那边谌卢和缪成聊得也是不亦乐乎,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正所谓不打不相识,谌卢以一己之力连斗小鹿、小霓、缪成,这让缪成大为赞叹。
而谌卢心里清楚,自己依仗的不过是星舰制服、多功能戒指的高科技,还有就是激扬号人工智能非影给自己的基因改造。
最近他已经掌握了一部分能量场的使用方法,只不过爆发能量场非常耗费体力和精力,他一直以来害怕再在梦里伤害同伴,因此只要不是在旷野中,他是不敢睡觉的,因此体力精力受到很大的影响。
谌卢非常佩服缪成的武技,对水虹也格外好奇,多功能戒指放射火焰的高温可以熔化大部分金属,而水虹非但没有被火焰熔断,反而导引着火焰从剑尖放射出去,这叫他摸不清原理。
两个人互换了武器,一个摸着水虹不住赞叹,一个捏着多功能戒指翻来覆去地研究。
谌卢索性教缪成使用多功能戒指。“火焰刀”“飞蝗石”攻击功能,激光测距、强光手电的辅助功能都展示给他,却没有调出全息功能屏,这是缪成这个时代理解不了的应用,干脆就不给他费神了。
缪成狠了狠心,将火焰又一次戳在水虹剑身上,水虹赤红的光芒大盛,却丝毫没有熔化的迹象,火焰顺着剑身向剑尖燃去,火苗烧出去一尺多远。当把火焰移走,水虹呈暗红色,剑身四周散发着余热。
缪成趁着热乎气提剑向石壁扎去,几乎没费什么劲,水虹没根插到石头当中,暗红的岩浆顺着破口滴滴答答。
若在平时,缪成运足功力也只能戳进去六七成,要拔出来还得更费劲。如今从石头里拔剑丝毫没费劲,剑身不沾半滴岩浆,随着温度降低,暗红慢慢恢复成正常的七彩。
两个人越聊越投机,从武器聊到了武术,先是“坐而论道”,但武这个技艺光说是不过瘾的,两个人站起身来左比划右比划,一个用的是基地格斗术,一个用的是四真道功夫,两个人演招拆招切磋了起来。
突然艾师喝止了两人:“小鹿快不行了!”
小霓第一个跑了过去:“怎么回事?”
小鹿浑身开始剧烈地抖动,喉腔里发出奇怪的吞咽声音。
谌卢问令上工情况,令上工的回答和艾师差不多。谌卢急忙询问小红。
“还剩多少进度?”
小红回答:“不多了,最多两个小时!”
谌卢用两种语言分别对两名医生说:“还能再让他坚持两个小时(一个时辰)么?”
令上工翻开小鹿的眼皮看了看,随后摇了摇头。
艾师沉默。
小霓吓得摇着他的胳膊苦苦哀求;“艾师道长你救救他吧,就一个时辰,你这么厉害,应该没问题的!”
艾师看了看小霓,又看了看缪成。“办法倒是还有一个。”
众人一起问是什么办法。
“这个办法管用不管用还不一定,我们权且试一试吧!缪成你过来。”
缪成挨近艾师。
“你和我用四真道的攻法分别为他输渡真气,你内力强,主灌,从头顶百会穴的位置输入,我从他狮身大概是命门穴的位置接应,叫他的小周天先巡行起来,如果他任督二脉还同正常人一样,应该可以支撑一个时辰。”
师兄弟两个各就各位盘膝坐定,导引真气已毕,缪成右手劳宫对准乱蓬蓬狮鬃的顶门,将体内暖煦的真气源源不断地打入小鹿的“督脉”,与此同时,艾师的真气从小鹿“命门”打入,缓缓下引,为缪成的真气助力。
行功约有一盏茶功夫,小鹿的身体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连带着师兄弟两个也抽搐起来。
艾师大呼:“不好”。
众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令上工一个劲儿地嘬牙花:“这不科学,不科学!”
艾师强定气息,低声对缪成道:“顶住,一定要冲破他体内那道大关!”
缪成微微点头,脸色已变得潮红,头顶慢慢腾起水汽。
然而情况丝毫没有好转,小鹿的狮身越抽越厉害,几乎就要弹地而起了。
小霓急得大哭:“到底怎么啦,再这样下去他要抽死啦!”
师兄弟两个根本无力顾及小霓,正全神贯注地与小鹿体内的魔气相斗,已到了千钧一发的地步,稍有差池,不仅小鹿保不住,他们两个恐怕都要受到极重的内伤。
为今之计,撤是肯定撤不得,只有持续发功,并且祈祷小鹿能够撑过这龙虎相博的生死一关。
第三二四章 妖医重生
缪成与艾师用本门内功为人狮小鹿吊气,不成想与他体内一股邪怪的魔气冲撞,水火相博难分胜负,激得狮身不住地剧烈缠斗。
小霓吓坏了,求艾师,艾师顾不上回答她,她转而求令上工。“你也是大夫,求求你救救他吧!”
令上工手上没有任何抢救的工具,爱莫能助,只能把手一摊,耸了耸肩膀。
若叫这样下去,非但小鹿性命不保,连带着缪成艾师也要受内伤。
关键时刻,谌卢出手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只将手对准小鹿,眼睛一闭,先用掌心感受狮身的颤动。
他慢慢地发动了体内的能量场,将一股柔和的力量包裹在小鹿狂跳的心脏周围。
小鹿鼓缩欲裂的心脏受到这股力量的保护,渐渐地开始沉稳下来。
谌卢则伴随着小鹿有力有节奏的心脏律动为他的脉搏助力。
在三个人共同努力下,四真道真气终于突破了小鹿体内魔气的阻碍,小周天巡行三周,一切体征恢复正常。
艾师不习武,所以四真道内力根基较浅,这一番激斗下来早已支撑不住,他也是快五十的人了,一收功后立刻瘫倒在地。
缪成想去扶师兄,但自己内力的损耗也很大,身子一栽歪没扶到,连忙用海盗钩子撑住身体。那边令上工已经照料艾师了。
小霓关切地问道:“你怎么样缪成?”
缪成脸色发白嘴唇发青,强打精神回道:“不打紧,休息一下就好,去帮我照顾师兄。”
那边谌卢也好不到哪儿去,他满脸通红大汗淋漓,却是浑身乏力,倒像是发了一场高烧。
西野羽美和吴霜雪询问情况,谌卢喘着粗气回答:“没受伤,就是疲乏得厉害,请送我到内洞去,我恐怕要睡着了!”
吴霜雪真实体验过谌卢梦境里激发的能量场的伤害,她当先俯下身去,架起谌卢左胳膊,西野羽美撑起他右胳膊。
站起来没走两步,西野羽美身高不如吴霜雪,歪在一边的谌卢脚底下使不上劲,一个跟头带着两位女士摔倒在地。
突然一只手出现在吴霜雪的面前,非常绅士地扶起了她。
吴霜雪惊呼出声,面前站着的不是妖医又是谁!
“你……怎么……变好看了?”
眼前的妖医已不是原来那副丑陋的样子,扫帚眉肿眼泡变成了浓眉大眼,朝天鼻香肠嘴变得分外性感,看上去这人分明就是他,可是又英俊得不像样子。
不过妖医的赖皮性子倒是没变:“不变好看一点怎么配得上我的兰花呀!”
吴霜雪一甩手站了起来:“废话留到后边再说,先帮他们治疗一下。”
妖医摸了摸谌卢头顶,谌卢眼皮一沉就睡了过去。
当看到人狮的时候他明显皱了一下眉,但很快还原成嬉皮笑脸的模样。“这不是缪成么,你怎么跟他们混在一起了?”
缪成觉得英俊的妖医太过诡异,倒不如丑样子看着舒服。“说来话长,你先帮我师兄和小鹿治疗吧,我没什么大碍!”
妖医蹲下身看了看小鹿和艾师,先将双手放在艾师胸口上。
令上工摸不准这个新妖医的脾性,稳妥为上,还是躲他远一点好。
时间过去不长,艾师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翻身坐了起来,看到眼前景象,立刻反应过来。“你就是缪成口中说的妖医吧?”
妖医换了一副恬淡模样:“正是小可,尊师还好么?”
艾师缪成闻言都吃了一惊:“怎么,你认识我家师尊?”
妖医神秘地笑了笑:“我认得他,他未必认得我。”
“此话怎讲?”
“说来你们肯定不信,我和你家师尊的师祖是故交,有一次上山见过小时候的葳菱,他原名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卢定还是卢平?”
艾师缪成更加吃惊了:“家师俗名卢定,卢平是他亲弟弟。”
“对了对了,当时还是总角小娃呢……”
“那你岂不得有上百岁了?可是……”艾师不敢相信亲眼所见。
妖医笑着蹲下身去,将双手放在小鹿身上。“等治好了他再长谈吧。”
治疗小鹿花去了很长时间,艾师一直盯着妖医,却看不出他是怎么治疗的。
缪成运功调理气息,慢慢也恢复了过来,同小霓一起围在小鹿身边等待。
令上工、吴霜雪、西野羽美三个,七手八脚地将沉睡的谌卢抬到洞里深处,防止他“发癔症”。
火堆前却见不到了小红,想必是被妖医关闭投影了。
花去了大半天的功夫,妖医收手起身。“成了。”随即挨到吴霜雪身边坐了下来。
小霓问:“小鹿怎么还没醒?”
妖医道:“可能睡着了吧。”
小霓一时间不知道再问些什么,艾师同时也伸手止住她。
吴霜雪用基地标准语问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妖医挠挠头,用基地标准语回答:“怎么讲呢,算是重生了吧。”
“你现在这幅躯壳是怎么回事?”
妖医斟酌了半天词语,却反问吴霜雪:“你们知道我是仿生智能吧?”
三名地球来客点了点头。
“说简单点,真正的我就好像一块硬盘,你们应该也看到了,那个银色的小盒子,而机械身体就像是终端,放到哪台都能用。这幅躯壳实际上是从前的我。”
“从前的你?在这冰天雪地荒山野岭的山洞里?”令上工终于憋不住话了。
“对,这幅躯壳是旧版,得到升级版之后就把它留在这里了,总不能随便扔在大街上吧!”
“那你……在大宫殿为什么会自爆?”
妖医的眼神极为短暂地闪了一下,答道:“说来惭愧哦,我把谌卢送到那座高塔后,从顶上失足掉下来了。”
“失足?”
“对呀!”
“然后就爆啦?”
“当然不是立刻爆的,躯壳摔坏了,电池出了问题,所以才把银盒子交给谌卢,叫他来这里找我。”
“所以你一直就知道这里有一副‘终端’?”
吴霜雪这一问叫妖医愣了一下,他很快回答道:“这是深层记忆,或者说是选择性记忆,如果没什么大灾大难的是不会想起来的。”
吴霜雪追问:“那在百越的时候呢,你被约瑟夫电晕之后怎么没事?”
妖医僵硬地笑了笑:“那个不就是电‘晕’了么,这回是摔‘死’了。”
吴霜雪总觉得心底有什么疑惑想追问,但又捉摸不到,既然想不到就算了,说不定哪天想起来再问也不迟,如今重新见到妖医,还是精致版的,虽说他是人工智能,但心里仍然很高兴。
“你好了就好,害得大家担心,都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还害得令工替你开车!”
妖医嬉皮笑脸:“我就知道兰花最疼我!”接着一把搂过来令上工,“兄弟,以前是怕你抢我的兰花才对你凶的,看到了吧,她还是担心我的,我不怕你抢了,以后对你好点怎么样?”
嘴里说一套,手上可是在使劲,勒得令上工喘不过来气。
后者好不容易挣脱开,又离他远远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咱俩八字反冲,我还是离你远点吧。”
吴霜雪接着问道:“小红呢?”
“有我在,要他干嘛?”
“他毕竟是我们星舰上的人工智能。”
“好吧好吧,我把他放到‘兰花车’上好吧?”
这时缪成走了过来,和昔日自己“强请”的主角打了个招呼,接着挨在妖医身边坐了下来。
“听说你遭了大灾?”缪成说的当然是紫星语。
“你也算是个有良心的!”妖医答以紫星语。
“原来你不是人!”
“这话听着怎么像骂人呢?”
“若不是我亲眼所见,我根本不会相信你是一个机关人,难怪你能有如此高超的医术,竟然连我师兄也琢磨不透。既然你是机关人,那就没有寿命的局限,所以你才会见过我师尊小的时候。”
“都是些陈年往事了,我这人比较喜欢新鲜事。”
“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不知道问谁才好,此时此景,你倒是最佳的解惑人了。”
“说来听听,我尽我所知的告诉你。”
“凌霄殿、不南不北、绝艺,这些到底是怎么回事?”
“哈,我就知道你缪成要问这个!”
“那你准备好了回答么?”
“至于技术方面的我是没办法解释给你的,不过我可以跟你说说历史。”
“历史?洗耳恭听!”
妖医不慌不忙讲起了故事。
“大宫殿原本叫做逍遥宫,乃是百余年前兴盛于前朝的一处化外之地,是整个绿林界‘神兵榜’的总舵。”
“不南不北原名叫做南北,是个练家子,他绝艺炼成之后就去踢‘神兵榜’七大殿的场子。”
“他用尽各种手段,当然,有见得光的,也有见不得光的,总之他不仅连破七大殿,更将四十九路高手折杀大半。搞得当时武林大为震动。”
“原来他师父与‘神兵榜’榜师有仇,苦心栽培南北复仇,可他师父万万没想到,南北在榜师女儿的劝导下辨清了黑白正邪,返回头诛杀了他那邪恶的师父。”
“首恶虽除,但他这个头号从犯已而犯下了无法弥补的过错,他便发下宏愿,要将被自己摧毁的七七四十九路顶尖技艺传承下去。”
“他的宏愿被一位世外高人得知,便将他的魂魄锁在了凌霄殿中,但凡机缘巧合,便要将‘凌霄绝艺’传递下去。就是这么个历史。”
缪成听后面色凝重,问道:“这百年来难道就只有我一个得了他的真传?”
妖医晃了晃脑袋:“当然喽,我破了凌霄殿的机关,自然不用学武就能出来!”
缪成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你可知道如何才能将我学到的功夫尽数忘掉?”
第三二五章 解除郁结
“你要忘掉凌霄绝艺?”妖医给缪成问得一愣,“你没毛病吧,多少人想学都没有机缘,你却要忘掉?”
缪成在医者面前直言不讳,将自己四真道与凌霄绝艺龙虎相搏的情况告诉了妖医。
“还有这种情况?”妖医伸出手搭在了缪成额头。“你先运用四真道让我感受一下。”
缪成依言运行小周天。
“你再比划比划凌霄绝艺。”
“怎么比划?”缪成摸不着头脑,“我出事的时候都是在和高手全力比拼的时候,简单比划比划当然不会有事!”
妖医来了兴趣:“既然如此,那咱两个来比划比划。”
缪成质疑:“你会功夫么?在良山时你可是被泼教的人逼得满地乱跑!”
“此一时彼一时,这样,你先打一套你最得意的功夫,我现学现卖,咱两个比试就好像你自己和自己搏斗。”
现学现卖,哪有这样的切磋法,缪成开始时并不信,但转而一想,他可是妖医啊,什么离奇古怪的事他做不出来,便依言打一套套路教他学学,说不定会有惊喜。
缪成将四真道气掌结合的“问虚实”从头到尾打了一遍,也不管妖医能不能领悟,虚掌实气的在洞里走了个华丽,惹得地球人和紫星人不住喝彩。
一趟拳打下来神清气爽,缪成问妖医:“看明白了么?”
妖医站起身拍拍屁股,端端正正地摆出了起手式。“拿剑吧,随心所欲一点,不要顾虑运气和招式,心到哪里手就到哪里。”
缪成摇摇头:“剑不必了,万一把你新身子划伤可不好。”言罢他将左腕上的海盗弯钩解了下来拿在右手,“我以铁钩入你的铁掌。”
那边小霓喝起彩来:“用我送你的钩子打败他!”
妖医一笑:“尽管施展,如果出现龙虎相搏的情况我择机帮你查看。”
说走就走,缪成虚步一点,脚底下滑开了五尺,手头借势向妖医手腕脉门钩去,一上手就是“问虚实”的姊妹功夫“步青云”。脚下如踩祥云,步位缥缈;手上似仙翁,钩法玄妙。这皆是葳菱道人传于缪成的得意武学。
妖医转腕撩肘,拧腰摆胯躲开一钩,看架势十分沉稳,倒不像是刚学一遍功夫的人。
一只手顺着身体的转势向缪成后腰一抹,未及缪成踢起的脚尖近身,双手已虚虚地探向了缪成左肋。
缪成“步青云”仙姿卓然,海盗弯钩好似一柄神仙如意,钩缠打推飘洒自如。
妖医手掌上虚实变幻,脚步跟着缪成的“青云”“上天入地”,俨然一副高手模样。
二人起初拆招解招速度不快,妖医渐渐加力,手脚上的速度越来越快,可他毕竟是初学,招式虽然记得清楚,但是临阵机变差缪成太远,他的虚实全在缪成眼中,十招一过,海盗铁钩钩住了妖医脚踝,顺着劲儿一带,妖医扑倒在地。
“再来!”妖医也不恼,爬起身来重新端好了姿势。
二度切磋,妖医明显上了一层台阶,虚实变化复杂了起来,速度跟着也上来了。
缪成凝神应对,三十招后,他脚底下故意漏了一个破绽,妖医趁势抢将上来,虚掌变实锤,想要推倒缪成。
缪成四真道真气早已灌注到脚踵,待妖医手掌离胸口一指之遥时,他运气拧身,海盗铁钩轻轻在他肩头一带,妖医脚下不稳,又是一跤栽倒。
“再来!”
跌倒。
“再来!”
跌倒。
“再来!”
跌倒。
在哪儿摔倒的,就在哪儿爬起来。
当第六次交手时,妖医好似换了一个人,飘飘然凌虚欺风,巍巍然摇山憾岳,不仅在招数变化的掌握上已接近一流高手,而且出掌的速度越来越快,几乎看不准力之所出。
缪成开始时还能应对,但妖医毕竟不是人类,他的速度要是快起来可不是缪成能够受得了的。当百招之后,缪成脸颊堪堪躲过妖医一掌,紧接着另一掌已推到了胸口。
若以四真道功夫,除非功力进入到圣道顶峰,用真气凝聚在胸口卸掉他的掌力,要么就只能挨这一掌了。
缪成此时的境界在圣道俞阶,差着合阶还有两个层次,凝真气若虚若有地化解是万万做不到的,若想化解此招,只有凌霄绝艺的“钩破掌”了。
几乎是顺其自然,铁钩反着肘关节抹向了妖医的右臂。
妖医若是豁出去,倒也可以把缪成推倒,但他的手臂势必会给铁钩钩下来。也不知他是心疼新躯壳还是意在将缪成的“病因”诱导出来,只把手向回一收,接着又向前攻去。
凌霄绝艺一旦施展开便收束不住,钩法入掌奇妙绝伦,压制得妖医左支右绌,眼瞅着这局缪成又要取胜。
突然,妖医整个人的速度提高了一倍有余,圈外所有人已经看不清他出掌,圈子内缪成也是眼花缭乱,只能本能地将身体交给凌霄绝艺。
二人此番相斗,有了拼命的架势,看得圈外几个人捏了一把冷汗。
艾师、小霓、西野羽美自然是为身为人类的缪成担心。
令上工着急的是为什么缪成还没有把妖医打趴下。
只有吴霜雪稍稍为妖医担心,这点担心连她自己也弄不明白到底是为了什么。
两人又斗了四五十合,妖医毕竟只学了“问虚实”,翻来覆去就那么些招数,又都是缪成熟的不能再熟的。
反观缪成,一路钩法破掌使完,也不重复,将铁钩反着一拿,螺蛳尖冲外,手上又变作了铁锥破掌,饶是妖医出掌飞快,仍是处处被制。
一旦换招,妖医的颓势尽显,然而这局败下来的却是缪成。
缪成的手脚几乎是被妖医带着机械地打斗,脑子已经跟不上节奏,好不容易瞅到一处破绽,想着用左手点他大穴,可妖医有没有穴位还在两说,关键是他已经是没有左手的人了,剧斗当中竟将这事忘掉了。
断手刚探出去便发觉不对劲,然而积聚在左臂的四真道真气无处疏导,一发逆着经脉撞了回来,“龙虎”再次相搏,顶得缪成僵住了手脚,一跟头自己摔倒。
妖医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他连忙冲上前去扶住缪成,同时伸手抵在他额头,开始治疗。
将近半个时辰,他将缪成轻轻放倒,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众人关切地围拢过来,小霓跪在缪成身边,看看他睁着大眼睛动不了,急忙问妖医:“你快救救他呀,打到他哪里了?”
妖医耸了耸肩膀:“是他自己摔倒的。”
“又是内息紊乱!”艾师捏起师弟寸口探查,接着询问妖医。“前辈可知缪成这毛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妖医点了点头:“其实说出来很简单。”
艾师虚心请教。
妖医道:“他学的四真道是从眼入脑再到手脚,这是正常学武的步骤,可他的凌霄绝艺却是强行灌注到植物神经中的,肌肉组织没有从大脑获得指令,而是直接从遍布人体的植物神经获得,因此一旦他大脑发出一个同植物神经不同的指令时,肌肉不知道该听谁的了,因此就产生了类似癫痫的肌紧张症状。”
艾师听得一头雾水:“请前辈详细说说。”
妖医一摆手:“哎呀,不要叫我前辈,我看上去比你年轻好吧,叫我妖医就行。”
艾师恭敬回道:“您与我师尊的师祖平辈相交,一声‘前辈’自然应该,即便您随和,‘妖’这个字眼恐怕也不合适吧!”
“那就叫我阿牛,真是规矩多!还有这个病例解释,我不大会用你们的话讲,反正我说解决方案就行了,全天下恐怕只有缪成这么一个病例,不懂原理也无所谓。”
艾师略微失望,随即打了个稽首:“请……阿牛您告知治疗方法。”
“方法也简单!”妖医冲着眨巴眼睛的缪成说,“不用再想什么忘掉功夫的方法,你从今天开始,多练习一下凌霄绝艺,不是像打架时候那样自然流露,而是要用脑子想,去琢磨,把招式全部记在脑子里,再用脑子教你的手脚,后边慢慢就好了,听懂了没?”
缪成眨巴眨巴眼睛,表示懂了。
小霓着急了:“阿牛问你听懂没有,光眨眼算什么?”
妖医一拍脑门:“忘了忘了,他暂时还动不了,等我先给他舒缓一下吧!”
大家看了一场好戏,也算是在这荒山野岭中的一种娱乐,此刻已近午夜,众人逐次休息。
小霓凑到妖医跟前,甜甜一笑。“缪成怎么样了?”
“他睡着了,明天早晨就可以活蹦乱跳了!”
小霓以手抚心,弯腰行了海葵国的大礼。“谢谢你,先救了小鹿,又救了缪成,飒槟茉霓一辈子不会忘记你的恩情。”
妖医摆摆手:“都是举手之劳,不费什么事,你也不用记什么恩,和我交个朋友就好啦,我最喜欢和漂亮女孩子交朋友。”
若是寻常大宁女子给妖医这么一说,肯定涨个大红脸再也不理他了,可是千山万岛民风大方,小霓听他夸自己漂亮,心里更加开心,将手一伸。
“没问题,小霓从今天起就是阿牛的好朋友了!”
妖医乐得什么似的,同小霓握了握手。“你和兰花是阿牛最好的朋友!”
小霓神秘兮兮地问:“你是不是要同他们一起去大草原?”
妖医点了点头。
“那你们什么时候能办完事?”
妖医摇了摇头。
“既然我们已经是好朋友了,你能耐那么大,我想请你帮个忙,也不用太着急,等你办完事回来帮我就行。”
“你说说看,是什么方面的忙?”
小霓看看缪成睡熟了,把嘴巴凑到妖医耳朵边,轻声道:“我想请你把他的主子杀了!”
第三二六章 北上
“找到我,摧毁我!”
谌卢猛地睁开眼睛,微弱的火光在洞壁上投下淡淡的影子,这一觉睡得真好,几乎没有做梦,除了醒前的这一个。
梦中人依旧是蓝色光影,样貌依稀可辨,说不出得熟悉。
按照他之前的指引,谌卢成功地找到了这处洞穴,妖医成功地接受“重生”,可为什么蓝色光影在这个梦里却要自己“摧毁他”,这是什么意思?
看看多功能戒指投出的全息屏,现在是紫星时间凌晨五点,自己起了个大早。
因为睡得好,所以精神格外爽朗。他爬出充气睡囊,见自己睡在支洞中,想必是队友们怕自己再做噩梦给搬进来的。还不知道外边“重生”的进度怎么样,看时间应该是完成了,他收起“床铺”,向外洞走去。
主洞内的火堆差不多燃尽了,只剩下一颗小火苗在坚持。看看同伴和新朋友们都在熟睡,目光自然向新生的妖医找去。
妖医的目光正好和谌卢对上,前者冲后者扬了扬下巴。
“真的是你!”谌卢虽然惊讶,但将音量控制在不吵醒大家的程度。
妖医起身和谌卢坐到远离睡梦者的一头,低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习惯我英俊的外表么?”
“不是。你现在的样子就是我梦中蓝色光影的样子!”
妖医愣了一下,疑问道:“这么神奇?现在的我早在你的梦里就告诉你我现在的需求?”
谌卢摇了摇头:“不管那些了,来到这颗星球上奇怪的事情还少么,最好的事情是你回来了,欢迎!”他向妖医伸出手去。
妖医用力和他握了握手:“作为见面礼,我顺便把你噩梦的毛病也治好了!”
“治好了?”
妖医认真地点了点头。
“难怪这一觉睡得这么好!”谌卢难以相信,却着实欢喜。“那你之前为什么不给我治?”
妖医指了指新的躯壳,嬉皮笑脸说道:“那时候我没这么英俊嘛!”
尽管两人说话声音很小,但西野羽美还是醒了,看到谌卢的状态很好,她高兴地走了过去。
“谌君一切安好吧?”
谌卢回以微笑:“叫你和大家担心了。”
西野羽美半开玩笑:“其实我们更担心你睡着!”
三人哈哈一笑。
妖医道:“放心吧,他以后不会再‘撒癔症’啦!”
“真的么谌君?”
“这话是妖医说的,再犯毛病你找他。”谌卢心情很好。
吴霜雪也起来了,队友们互相问候过,她问谌卢:“既然阿牛已经好了,我们下一步怎么走?”
谌卢看看那边熟睡的紫星新朋友,低声说:“他们会和我们同行一段路,然后分开,我们继续北上寻找金梵。”
吴霜雪问:“有具体定位么?”
“暂时还没有具体定位,不过同步轨道探测器记录下永乐号是向着北方降落的,凯瑟琳找的也是金梵,我们向北走应该没错,具体定位我们再和妖医研究。”
吴霜雪再问:“那个人狮怪物真的没问题?”
妖医抢话:“他最好没问题,要稍微不老实,我就拿他试试我的新武器系统,不对哦,是旧的武器系统。”
吴霜雪撇了撇嘴:“你叫阿牛就是因为爱吹牛吧,昨天和缪成比武你输了几局?”
谌卢左右看看,神情兴奋:“比武,妖医和缪成比武啦?”
“对呀,某人连败六场,最后还是缪成体力不支累倒的。”
妖医嘻嘻一笑:“我那不是为了给他治病么,让着他的,真要动起手来三招之内就能拿下他!”
谌卢道:“可惜啊可惜,偏偏在这个时候睡觉,不然能看到精彩的比武呀!”
西野羽美道:“真的是很精彩,就像跳舞一样,比咱们的格斗术可好看太多了,尤其是缪君自己打拳的时候,就好像……怎么形容呢,如果他要是会飞,应该像只蝴蝶。”
被地球人夸赞不已的主角此刻也醒了,一样的神清气爽,浑身气脉毫无滞涩,他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却发现小霓正蜷在自己身旁熟睡。
看看小姑娘泪痕干涸在脸颊,缪成情不自禁地用手轻轻为她擦拭,不觉间惊醒了小霓。她也不睁眼,胳膊一伸,抱住了缪成。
缪成浑身轻飘飘的,说不出得美妙,右手不自觉地伸展开来,轻抚着小霓的面庞。
小霓心头也是一阵甜美,柔嫩的脸蛋却经不住缪成粗糙的指头,没两下便咯咯地笑出声来。
“好痒!”她翻身坐了起来。“你好了么?”
缪成躺着看小霓,说不出得惬意。“应该没事了。”
“那就不用我操心啦!”小霓一骨碌爬起身,走到小鹿身边,轻轻拍了拍。
小鹿打了个哈欠睁开眼睛。
“你怎么样,还有不舒服的感觉么?”
小鹿爬起来抖了抖身子,低头看看伤口,随即摆出满脸的惊讶。“我……好了?”
小霓十分开心,指了指远处的妖医:“是他治好了你。”
小霓带着小鹿走到谌卢这堆人面前,小鹿将前身伏地,头埋在前腿之间,随后恢复站立。“谢谢!”
妖医摆了摆手:“举手之劳,不用谢我,谢谢小霓吧,是她一直在照顾你。”
小霓摆了摆手:“小鹿是我的朋友,照顾他是我的责任,你也是我的朋友,你要是有难,我一样会照顾你的。”
妖医哈哈地傻笑。
谌卢见众人都醒了,每人脸上都挂着笑容,心情真是好到了极点,一番询问后,他用两种语言宣布。
“请大家上车,我们出发喽!”
“兰花车”本来是为永乐号队员设计的,一下子多出来四名乘客,原有的设计就显得狭窄了。
妖医用了半天时间将卧铺改成座位,临下山前,小霓托付给他一件事。
阿洛和海葵国护卫并不知道节朱山上发生了什么事,这几天还傻傻地等在佑节关,小霓想请妖医想办法通知他们自行北上。
妖医想了半天,手头上暂时没有合适的技术手段可以完成。
艾师在一边说道:“下山找处镇子,花点钱托人递个信吧。”
小红算是在“兰花车”里安了家,驾驶的事情自然也非他莫属,出了节朱山的地界,按照艾师的指点,很快找到了咽罗河。
咽罗河沿鹿山西麓由北向南流淌,一头撞上横亘东西的节朱山脉,转而向东流淌,众人到的地方正是大河拐弯之处。
沿着河西北上,一日之后大河又拐了弯,由西边大戈壁滚出的涛涛浊流与从鹿猩山谷地泻出的红沙河汇在了一起。
放眼望去,左边茫茫瀚海满目苍黄,右边巍巍群岭直插云霄,黄澄澄的咽罗河与红通通的红沙河在交汇口各占一边,河水滚出三里多远方才混成一脉,却已是灰不溜秋的颜色了。
“兰花车”是水陆两栖,当车子驶入浅水滩后,底盘隐藏的橡胶垫自动充气,在车子底下鼓出来一个大气垫,却不像普通气垫船一样在屁股后头有个“大风扇”。
只见妖医跳到船头,两只手瞄准对岸,砰砰两声,手掌弹射出去,抓住了对岸一块巨岩,强磁力启动,拉着“兰花船”平安渡到对岸。
换舟为车继续北上,越走植被越少,荒野越多,将近大草原时进入一片大戈壁,车子虽然装了避震器和沙地轮胎,但行驶起来仍有颠簸。
缪成、小霓、艾师都是出过海的人,谌卢、西野羽美、吴霜雪、令上工都是坐过星舰的人,这点颠簸算不上什么,小鹿可就惨了,换句话说,其他人也惨了。
小红不得不将所有车窗全部打开,大家宁可吃一口黄沙,也比闻呕吐的味道强上百倍。
再向北走,戈壁慢慢没有了,从鹿山流淌下来的小河滋养了一小片绿洲,黄杨树渐渐多了起来,也有了人家,众人心情这才又重新好起来。
算算路程,明天就将要进入大草原了,两拨朋友们分开的时候也就到了。
在旅程中,三位女性建立了良好的友谊。
谌卢从缪成那里学了三套紫星功夫,缪成则收到一枚通话纽扣作为礼物。
艾师和令上工在医学方面交流得不亦乐乎。
妖医和小鹿貌似也聊了不少天。
今晚应该是分别前的最后一晚,众人围坐在胡杨林边,听着不远处小溪潺潺的水声,暖洋洋的篝火映在每个人脸上,却没有谁愿意第一个说话。
还是艾师先开口。
“今日留一物,他日好相见。老道名叫艾师,最是喜欢用艾,天越来越热了,这几包艾草驱蚊香囊送给诸位,北上草原难免遇上蚊群,那里的蚊子可厉害呦,一只得有手指头这么大!”
令上工双手接过来,谌卢替队友开口。
“感谢艾师道长,这一路受您的教导获益匪浅,可我们实在没什么像样的礼物留给大家,我已送给缪成一个传音器,百里之内能互相说话,等我们这边事情了结了,便回来找你们,我们非常想到小霓家去做客呢。”
小霓擦了一把眼泪。
“又不是不见面了,说得和生离死别似的,我就一句话,你们谁也别想逃,都得上我家玩上三个月不可!”
吴霜雪、西野羽美和小霓拥抱,小姑娘受不了,呜呜地哭了起来,勾得西野羽美也落泪。
三个女孩儿自在那里私聊,这边缪成向谌卢拱了拱手。
“明日一别,大家多保重,缪某定当在河北恭候诸位大驾,别的不敢夸海口,只要众位朋友能来,我家王爷定待众位为上宾。”
谌卢回礼:“一定一定!”
妖医看了看烤兔子,打破略显忧伤的气氛。“烤兔子好了,谁要吃?”
小鹿第一个凑到跟前,一口咬走一条兔子腿。“你……保重!”
妖医摸了摸狮鬃:“你才要保重,毕竟你的模样不如我英俊!”
小鹿吼吼地笑了两声,突然神色一凛,起身抬起鼻子向上风处嗅去,与此同时,缪成将耳朵伏在地面静听。
“快到车里去!”缪成起身大呼。
电光火石之间,一支羽箭射向缪成面门,缪成一闪躲开,同时拨开了射向小霓的一支箭。
谌卢刚护着队友和艾师、小霓进到车里,林子里妖医、小鹿、缪成已经和来犯之敌斗在了一处。
他亮起火焰刀守在车门,待看到眼前景象,不禁惊大了下颌。
北面成排袭击来人身马腿的怪物。
第三二七章 大战怪兽
从胡杨林深处奔袭而出的英招有三十余头,跑在最前面的一头浑身红色鬃毛,人身上左手端弓右手搭箭,边跑边射。
人狮小鹿第一个冲上前去,扬起狮爪拍向红毛英招。
红毛英招浑身鬃毛皆竖,很是害怕小鹿,疾驰中硬生生拐了个弯,同时一箭射向小鹿。
小鹿巴掌轻轻一拍,短短的马弓短箭翻着花掉到一边。
扑空红毛英招,小鹿也不减速,斜着扑向一头灰毛英招。
灰毛可没有红毛的本事,变向已而来不及了,马蹄往地上一杵,整个身子人立起来。
这下撞到枪口上了,正好叫小鹿扑到了马胸脯,狮牙瞅准人身马身结合之处一口咬了下去。
灰毛英招四蹄拼命挣扎,人手上的弓使劲抽打小鹿。
小鹿咬住马身怎会轻易松口,脖子一甩猛烈地摇晃了起来。
突然眼前一片殷红,人身和马身连接处硬生生被小鹿撕开了一个大口子,这头英招眼见是活不成了,小鹿松口丢下这头,转身扑向另外一头灰毛英招。
就在小鹿冲进英招群时,缪成挥舞着水虹全力拦截红毛英招。
他有刺杀鲛人的经验,知道人兽怪物的弱点就在人身和兽身结合的部位,他紧紧盯着向自己撞来的红毛英招,劲力灌到水虹剑尖,在英招即将冲撞自己之际,水虹瑞彩一闪,直取它的软肋。
电光火石之间,红毛英招用手中弓杆及时一拨,将水虹拨开了三分,水虹没有刺到部位,在马身侧肋划了一道,只刮出一条白线,英招并没有破皮。
缪成也真是好胆色,一刺不中,身体侧转让开英招的冲击,左手海盗弯钩顺势钩住英招的马弓,手臂一绞要夺它武器。
红毛英招哪里愿意给他,借着疾冲之势向回夺。
英招蛮力巨大,缪成一夺不下,左臂带着半边身子已给英招拖了起来,他顺势一跃,空中一拧腰,竟然骑到了红毛英招的马背之上,左臂真气灌出,海盗弯钩粘着马弓就是不放。
红毛英招从来没叫人骑在自己身上,这一下可炸了,后蹄猛地一蹬,屁股撅到半空,想把缪成掀下来。
缪成双腿力有千均,死死地将马肚子夹住,同时右手水虹朝着它马背和人背结合部位割去。
要是这一剑下去,英招必定血溅当场,可红毛英招要比灰毛英招凶猛很多,它见掀不下来背上人,胸肋又箍得难受,它拧回人身,用空的那只人手紧紧攥住水虹剑身,同时四蹄一翻,整个身体侧着向地上栽倒。
若再骑下去,缪成非得给马身压坏了不可,无奈下一个跟头翻出一丈,待起身看,红毛英招已经站起身来准备加速了。
嘭的一声闷响,刚站起身的红毛英招一个栽歪又跪倒在地。
妖医一边收回磁力右手,一边弹射左手,又将英招打了一个趔趄。
缪成趁机跳在半空,一脚狠狠踹向人马结合处。
咔吧一声,也不知是哪块骨头断了,疼得红毛嗷嗷怪叫。
红毛仍在挣扎,妖医又一拳狠狠砸在红毛马肚子上,红毛几乎站不起来了。
红毛英招显然是这群英招的首领,四散奔逃的灰毛英招见老大吃亏,调转回头攻击缪成和妖医。
缪成躲闪开两头灰毛英招的撞击,那边妖医一手一个,抓住灰毛玩起了“大风车”,腰上的活动轴转了三圈,手一松,两头灰毛狠狠撞上另外两头。
小鹿这时也杀了回来,死在他嘴下的灰毛已有三头,英招似乎非常害怕人狮,小鹿冲到哪里,英招群就出现一个缺口。
英招一惹不起小鹿,二惹不起妖医,便将出气口指向了缪成,当下便有三头灰毛冲向缪成。
呯!嘭!
一响一中,两头灰毛人脸上开花,栽倒在地滚出去老远。
“兰花车”顶上,神射手小霓又在填弹。
“凌霄枪法”出手,水虹剑尖化作万朵梅花,迎面扎向灰毛。
灰毛英招眼花缭乱,想急刹,终于晚了一步,水虹剑身赤芒一闪,没根扎进进了妖物的身体。
旁边又冲来一头,缪成抬起脚来扫去,四真道真气化作千斤之力,一脚将灰毛人身的腰踢断了。
转眼之间,三十余头英招已损了一半,红毛英招挣扎着站起来,向身后自己跑来的林子看了看,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急忙发出一声低嚎,众灰毛得令后不敢恋战,重新加起速来向南边逃窜。
南边正对着是“兰花车”,只有谌卢一个人守在前面,他迎着冲在最前面的红毛英招,火焰刀一刀削去,红毛向侧方跳开继续跑路。
谌卢再一挥手,一头灰毛的马肋给划了一条大口子,又跑出去几步才栽倒。
见那条火焰难惹,剩余的英招再也不敢冲撞,都提前拐开,落荒而逃。
就在谌卢纳闷英招为什么要逃的时候,小鹿首先发现了危险。
他当先冲向林子,狮吼着扑击什么,突然传来他的惨叫,紧接着狮身居然浮到了半空当中,任小鹿如何挣扎,脚就是占不了地。
“大家小心!”
小霓眼神最好,已看到隐藏在树叶之间的怪物,她朝着林子里开了一枪,小鹿这才掉了下来,急忙一瘸一拐地跑了回来。
谌卢定睛查看,青黄的树叶之间,似乎隐藏着无数的眼睛,眼睛越来越明显,当第一头“飞廉”显形时,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怎么这么多!
妖医显然知道飞廉的厉害,第一时间将小鹿救了回来,接着叫缪成退到兰花车前。
小霓跳下车顶查探小鹿的伤势,小鹿狮背上血淋淋一个大洞,仍在汩汩地冒血。
妖医示意一会儿会给他治疗,现在大家需要凝神戒备的是慢慢逼近的飞廉群。
一二三四五六七,一共七只怪眼。难道就是这七只飞廉吓跑了三十多头英招?
妖医围着兰花车点了一圈火,然而飞廉只将“瞳孔”转到上方不看火焰,同时略微升高了一点高度,便侵入到了圈子里边。
众人早躲在车里,静悄悄不敢弄出一点动静,希望这诡异的怪物赶紧离开。
车里人越想叫飞廉离开,飞廉貌似越不着急。
它们围着兰花车绕了好几圈,其中一头好奇地甩出飞丝钉在了车屁股上,用力一抬,车子半吊了起来。
那头飞廉显然高估了自己的力量,五六吨重的车子只抬起来一尺多高,飞丝一滑,车子哐当摔到地上。
这一摔把西野羽美摔出来一声尖叫,这声尖叫在飞廉听来不啻于美味佳肴。
七头飞廉一起甩出飞丝,钉在可怜的兰花车车身,七头怪物一起用力,将车子吊起来一人多高。
飞廉似乎搞不懂刚才“美食”的声音从哪里传出来,吊着车子左右乱晃,这下兰花车里边可倒了霉,各种杂物四处乱飞,砸在人们身上脸上,却连大气都不敢出。
轻微的晃动没有什么用,飞廉狂躁起来,飞丝越来越用力,兰花车几乎要散架了,车里晕头转向的众人都将求救的目光指向妖医,而妖医只把食指竖在嘴巴前边,好像也没了主意。
还是谌卢解决了问题。
他努力回忆自己在百越时撑爆飞廉时的感觉,能量场慢慢散溢出来,越变越强,像是微波炙烤食物一样。
随着一声像是水球爆裂的声音,兰花车向一角倾斜,接着窗户上淌下来一缕蓝黑色的粘液。
第二声,第三声,第四声。
剩下的三头飞廉似乎意识到是下面这个庞然大物传递来致命的威胁,终于收回飞丝,头也不回地撇下死亡的同类,遁进了胡杨林的深处。
兰花车几乎给飞廉摔散架了,里边的乘客也是鼻青脸肿,好不狼狈。
谌卢发功太猛,又陷入了昏迷,妖医叫缪成守在外边,自己给众人疗伤。
今天晚上实在是不敢再在此地过夜了,谁说的准还会不会有什么奇离古怪的东西出现,待所有伤员全部治好,就要赶一晚上夜路。
临出发时,妖医跑到一头灰毛英招尸体前,切切割割鼓捣了一会,回来时,手中捏着血淋淋一片东西。
谌卢一看就明白了这是什么:“这就是控制怪物的芯片?”
妖医点点头:“庄无名用墨菲控制的就是这个!我来研究研究,以后再碰上人兽怪物就不用费劲了!”
小鹿苦着脸问道:“我……也有?”
妖医笑了笑:“你也有,不过已经没用了,缪成和艾师给你输真气的时候已经把这玩意烧毁了!”
缪成和艾师对视一眼:“魔气!”
小霓惊魂未定,问妖医:“那个大眼球又是什么东西?”
飞廉好像和地球来客特别“有缘”,算一算这已经是谌卢第三次遇上了,西野羽美、吴霜雪和令上工各有两次。
这东西似乎是人兽怪物的客星,蝎魅是被它吸干的,英招是被它吓跑的,在长林中人蛇怪物说不定也吃过他的亏。
妖医给众人科普,地球客已经知道,再加深了一次,紫星朋友里艾师倒是听闻过,但没见过,缪成、小霓、小鹿则聚精会神地听着。
“反正以后遇上它能跑快跑,实在跑不了就原地躺倒,别出声,等天亮了他自然就走了!”
小霓问道:“连人马怪物都怕它,难道它比老虎狮子还厉害么?”
妖医滑稽地瞅了瞅小鹿。
小霓赶紧打个哈哈,抚摸着狮鬃道:“你不包括在内!”
妖医道:“飞廉应该是没有天敌的,如果说有,那就是他了。”他指了指谌卢。
小霓扑闪着大眼睛崇拜谌卢:“你那是什么气功啊,能不能交给缪成啊?”
激扬号半舰已经沉到黄石山深层了,谌卢苦笑:“这个恐怕不行,不是我不愿意!”
这一晚众人的话题始终围绕着飞廉与英招,本来一个良宵美景都给它们破坏了,不过虽有些惊吓,好在大家一切安好。
将近黎明,右侧的鹿山终于消失在草甸子里,分别的时候到了。
地球客将紫星朋友送到岔路口,双方依依惜别,约定好再见的地点。
缪成一行人挥着手目送兰花车消失在晨光初起的草原上,接着掉头向东,沿着长草与短草的连接线,向木鳖城赶去。
第三二八章 借贷
靖王伐谋,先后取得谷地与河北,咽罗河以北的千里沃土已收入彀中,欣喜之余,使他更加怀念程宣威了。
兵不血刃地取下河北,虽然是大喜事一件,却也平添了许多事务。
如何收纳人心?
如何论功行赏?
木鳖城边防怎么设置?
谷地如何打通南北关口?
红原城怎么处置?
咽罗河南岸给出什么战略?
一件件一宗宗,都需要劳神费心,白天里中军大帐报喜传捷,夜里,靖王、夏无名、白旗鞍、窦冠奎、李力擎几个核心决策层反复商量战略,大政不出,大事不成。
最要紧的还是钱粮。
一场恶仗打下来,河北民生凋敝,大伙都盼着秋收时候能抢回一些损失,能维持民生就谢天谢地了,若想支持军粮,近两年实在是有心无力。
府库中的存银也所剩无几,大宗采购都是粮草,还有一大部分送给了忒渠人和谷地人,加之飒槟槌阻断东海,再要想从沿海采购粮草,实在是有心无力了。
如今伪宁军龟缩在咽罗河南岸,强渡虽然不在话下,然则损伤势必严重。
原定的战略是以东海舰队强攻东海城,再以东海城为跳板,沿椒江逆流而上攻占钟玄,但四月中旬海上传来的败讯叫靖王不得不重新部署战略。
东海舰队的补给船队占总舰数将近三成,负责从沿海购买粮草以供军需,南海舰队已收缩入椒江防御,对海路构不成什么威胁,可万万没想到,郑聪竟重金从大洋外的千山万岛请来海盗援助。
海盗长于偷袭,凶猛狠毒,竟将补给船队整个吞掉,损失些粮草倒在其次,损失了那么多舰艇和水兵着实让他心疼。
这日他召集夏无名、白旗鞍、窦冠奎、石立胥、朱镇幽、李力擎、石周龙并万俟良跖议事。
窦冠奎道:“秦将军走的是海路,预计月底可以到沽淐港。他手下三千忠士大部分留给了于战将军,只带了贴身护卫和**北上。”
靖王问道:“如何安置秦将军?”
夏无名道:“秦将军志在诛杀逆子,西路先锋之职可交给他,旗鞍将军儒帅也,将帅定能默契配合。西路军率谷地精英突破涸盐城,长驱直入攻略岳州,一旦拿下,只需静观鹤坂城局势,坐收渔翁之利即可。”
靖王已得到遴甄坊在雾岸听雪重生的消息,他仍是念旧:“最好保得鹤坂不破城,免得黎民百姓惨遭涂炭。”
白旗鞍明白靖王的私意:“属下必尽全力护佑鹤坂阖城百姓周全。”
靖王再问:“东路如何布置?”
万俟良跖意气风发,抢答道:“如今海路受阻,当从巨原大河平静处强渡,末将愿领狼纛夺此天险。”
靖王轻轻摇了摇头:“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狼纛乃吾军精锐,轻易不得损伤,诸将可有良策?”
夏无名道:“属下昔日在河阴毕印城时结纳了左近城池的一些官佐,说不得,我需再走一遭。”
朱镇幽道:“军师乃主公左膀右臂,不可轻动,末将愿率河北精锐协同狼纛强渡巨原。”
石立胥应和:“某未曾为主公立下一功半劳,愿领先锋大印,不渡不归!”
石周龙也抢先锋印,万俟良跖也抢先锋印,靖王终究意不在此,瞅了瞅李力擎。
李力擎思虑再三,言道:“末将以为,仍当以海路攻击东海城为上。”
“这怎么行得通?”
“东海城如今已是海盗城了!”
“东海舰队损失未复,不可轻动!”
“椒江逆流,岸阻重兵该当如何推进?”
一时间一片反对的声浪。
靖王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李力擎:“力擎继续讲嘛!”
李力擎稳了稳神,一一将他的谋划列举出来。
“东海城有三可攻。”
“一者,海盗终属乌合之众,以我堂堂水师攻之,靖难大旗一竖,军心所向,士卒不问生死,争先杀敌。而彼者逐利而来,既已得利,犯不上拼死,正邪已分,可攻之一也;”
“其二,旧舜百越与伪朝廷对峙鹤坂,伪宁军主力大部调防,椒江两岸布防徒有其势无有其实,仅有南海舰队画虎做皮,伪朝廷东藩全部依仗买来的海盗,是将生死寄之人手,一旦拿下东海,沿江军心必丧,我军可直捣黄龙,斩首逆,靖寰宇,此可攻之二也;”
“第三,游氏双雄经营东海城良久,百姓归心,其内不乏旧属老将,双雄振臂一呼,应着如山如海,以此内外接应,不愁孤岛不破,此可攻三也!”
响亮的掌声从靖王手中传出:“说得好,真乃孤之智将也,力擎言三可攻,孤有三必攻。”
靖王神采奕奕,部署战略。
“一、伪朝廷鱼肉百姓增添海捐,就为了喂饱那些无恶不作的海盗。诛盗平匪,天命所在,此必攻一也;”
“二、飒槟槌斩孤良将,偷袭补给,作恶太过,此仇不报何以一统海内,此必攻二也;”
“三、如若海军不振,今日千山万岛海盗,明日南洋赤毛,后日西洋老鬼,谁都敢来欺凌我大宁沿海,百姓何以安居?商渔何以乐业?不杀鸡儆猴,无以绝后患,此必攻三也。”
靖王环视诸将,果断下令。
“有此三必攻三可攻,仍按照原定计策行事,着游舟皇甫莲志加紧修船练兵,同时诸位也闲不住了,巨原渡口,大军摆开强渡架势,吸引敌军注意力,待拿下东海城,一鼓作气飞越咽罗河!”
众将领命,正要散会,帐外长长的一声“报”字刺穿平静的空气。
“禀主公,游枫将军携零创国使团抵达寂磬!”
当所有人都在为钱粮头疼的时候,这则消息无疑是雪中送炭。
游枫带来的是零创国最大的投资商号,靖王立刻安排隆重的欢迎仪式款待零创国使团。
在尽情领略了“天朝风物”之后,谈判桌前,零创国使团代表阿耶德开门见山。
“尊贵的王,我们即将合作的毕竟是我们开业以来最大一笔生意,我们是生意人,讲究个风险控制,请问您要用什么来担保这么大一笔贷款呢?”
“用孤的未来!”靖**心满满。
翻译官传递了靖王的意思,阿耶德摇了摇头。“恕我冒昧,请您用一些实际的东西举例好么?”
靖王想了想,答道:“你们提供的是金币,但大宁只产白银,我便以最高的兑率偿还本息。”
这个答复显然是阿耶德满意的,但他又提出一个刺棱的问题。
“可是据我所知,您要夺取的是一个拥有亿兆子民的大国家,不论从经济实力还是军事实力,她都在您的十倍以上,您有什么把握一定能赢?”
靖王笑了笑,张开双手,虚括了在座所有的将领。
“孤这里汇聚着全大宁最好的文臣武将,麾下有中原最精锐的军队,你也可以去民间打听一下,看看孤的战绩如何!”
阿耶德听完翻译大摇其头。
“恕我直言,我们零创帝国的虐皇帝马沙耶夫三世曾经拥有百万雄师,横扫三十六个国家,却在盐海边上被我们的辉皇帝路卡玛一世的三万勇士击溃,成就了不朽的盐与血的史诗,所以我们从来都知道,武力强盛不一定能够打胜仗!”
靖王一滞,脸色非常难看。
夏无名急忙接替靖王回答。
“我华夏自古有云: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我家主公知天命得人和,以大义讨不义,以有道伐无道,正是天命所归人心所向,岂有不胜之理?”
也不知道是翻译官水平不够,还是这使官理解不了华夏古圣先贤的智慧,阿耶德两根麻花辫甩的满天飞舞。
“尊敬的王,你们这些话我实在是弄不明白,为了保证我们的利益,我必须向您请教两个问题。一、为什么我们的海船北上时要绕开东海城海域?二、我想知道现在钟玄的皇帝陛下和您是什么血缘关系?”
谈判桌短暂地陷入了一阵沉默,大家都注意到靖王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游枫是生意人起家,谈判桌前最拿得来,此刻他站出来接过话语。
“阿耶德大使,我也想请教您两个问题。一、贵使团来大宁是做什么的?二、如果有一笔可以让你赚十倍利润的生意,你是否愿意承担与之相应十倍的风险?”
阿耶德很爽快地回答:“我们当然是来做生意的,如果能有十倍的利润,我当然愿意冒十倍的风险,可问题是我如何将风险控制在十倍之内?”
游枫目视靖王,靖王示意他全权代表。
游枫对阿耶德道:“分期抵押如何?”
阿耶德疑问:“分期抵押?抵押什么?如何分期?”
“以城郭、矿产、盐铁税、关税作为抵押物,按照放款程度分批次抵押!”
“那利率如何计算?”
“你们商号放贷是什么利率?”
“以贵王事业的规模,利率恐怕不能低于这个数。”阿耶德左手伸出食指,右手五指挓开。
这么高的利,游枫不敢做主,仍是看向靖王。
靖王此刻已经和缓了下来,他眯着眼盯着阿耶德,缓缓问道:“贵商号的钱款什么时候能够到位?”
“最快三个月!”
“太慢,我要下个月到位!”靖王伸出左手两根手指,“如果能够办到,按这个数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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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意虽然初步谈拢了,但是笼罩在靖王心头的阴云始终没有消散。阿耶德针刺般的质问始终萦绕在耳边:
现在大宁的皇帝陛下是您的什么人?
靖王愁肠百结。
我是在干嘛?
造自己儿子的反?
一旦打回钟玄,我是做太上皇,还是叫获儿做先皇?做太子?
万一郑聪狗急跳墙,获儿可是我唯一的儿子!
那万千忠魂又如何交代?他们要的只剩下妻子爷娘平安无恙!
我不杀人,人必杀我!
靖王摸索着零创国进献的礼物,这是一柄做工精美的黄金权杖,杖头嵌着一枚鸡子大小的红宝石,捧在手里沉甸甸的,有一种错觉,拿着这权杖,好似真的拥有万里江山一般。
菩轩怎么样了?我为了这一身虚荣,耽误了她的青春韶华,我难道真的是如此薄情寡性之人?
荃儿也是因我出事,我子嗣稀薄,难道不是自己杀伐太重的反噬么?
可跟随我的一众将士又有什么错?他们无非是想成功立业封妻荫子,这是男儿汉大志所求,无可厚非!
那我究竟是在干什么?
这打来打去的游戏究竟便宜了谁?
自己这半生又成就了谁?
靖王蓦然感觉天旋地转,天边传来一声金属撞击,手里一轻,却是黄金权杖摔在了地上。
他摇摇晃晃想要扶住椅背,一个没看准,扶了个空,沉重的身子僵硬地摔在了地砖上。
第三二九章 暗流汹涌
“北上莫走蠲州路,魑魅魍魉拦在途。”
这句卦辞是常余在刚脊城同王因然分别之时送给她的,然而百越已与蠲州结盟,朵里诛颖要姐姐顺道到北边邻居那里走上一遭,王因然既然有四重天护在身边,当真也不怕什么妖魔鬼怪。
要真是看得见摸得着的牛鬼蛇神,四重天还真不怕它,偏偏常余这卦辞里的“魑魅魍魉”不是什么精怪,却是活生生的人。
蠲州那帮腐朽的旧舜老臣,地盘还没打下多少来,官僚臭气倒涨了五倍十倍。
当王因然赶到蠲州时,正赶上旧舜大军东出大川。秦三友不在,事情难办了许多,前前后后耽搁了半个多月方才办妥。
算算时日,想要赶在五月卅到达木鳖城,剩下的路要抓紧走了。
紧赶慢赶,要在预定日期赶到木鳖城还是难,不过将近咽罗河时得到一个好消息:靖宁军拿下河北,靖王已移驻寂磬城。
这下少了不少路,五月廿八这天傍晚,王因然一行人进到了寂磬城中。
五月廿九,四重天已将靖王府周边情况摸清,只等着明天常余进城,便要仗着他那一张脸,将王因然引荐给靖王了。
五月卅当天,左等右等,南边官道上就是不见常余的影子,临近傍晚,奉命在南门外等候的咸桂天和明轮天向天空发射了本门的通讯烟花,只要丛载天常晏天能够看到,必定回以烟花。
然而南边暮天静悄悄什么都没有,难道说他们已经走过了寂磬,傻傻地向着木鳖城去了?
沉善天立刻打马向木鳖城探寻,六月初一晚上回来,说也没有他们的消息。
王因然一路沾染的风尘在这时起了火,这臭男人爽自己的约么?丛载天常晏天怎么办的差事!
第二天一大早,王因然派出咸桂天明轮天向南边道上找去。刚过辰时,玄空天郁玛夔带了一个好消息:尹菩轩到了。
这真是意外之喜。
这是王因然的第二套方案,她过椒江时叫沉善天拐道钟玄给尹菩轩送信,邀她共同北上复仇,本来没想着她一定能来,此刻正在为常余爽约而焦急,偏偏靖王最愿意见到的人上门了,怎能叫她不欢喜。
王因然问道:“表姐现在何处?”
“她们落脚在东城上下海。”
“她们!还有谁?”
“菩轩身边伺候着雨萝,另一个姑娘我却不认得。”
“我立刻去见表姐。”
盛夏时节,饶是地处北方的寂磬城也是一团火热,太阳烤在皮肤上火辣辣的疼,阴影里却凉快,不像钟玄城那般哪儿哪儿都是闷热闷热的。
上下海的一顷碧波给葱葱郁郁的垂柳围了个密实,这时节没几条游船愿意到湖心暴晒,倒是多了许多戏水的百姓集中在南岸浅滩。
尹菩轩住的酒店开在上下海西岸,门头虽不大,里边却十分宽敞整洁。
郁玛夔轻轻敲了敲门,里边传来雨萝的声音。“哪位?”
王因然压不住欢喜:“表姐,是我,茵儿。”
房门吱纽一声打开,雨萝当先露面,欢喜溢于言表:“茵姐姐快请进!”
窗边站着尹菩轩,脸色略显苍白,显然是赶路的疲惫还未褪去。“茵儿来啦。”
王因然猛然瞅到尹菩轩青丝遮挡下的半面伤痕,心头一揪,几步走上前来拉住她手,紧盯着伤口。“表姐……你……这是怎么了?”
尹菩轩淡淡一笑,并未立即回答,而是指了指走出套间的紫苑,为两边做介绍。“这是我在遴甄坊的姐妹紫苑。紫苑,这便是我表妹因然。”
王因然和紫苑相互见礼,随后尹菩轩拉着王因然坐在桌前。“家里还好么?”尹菩轩问的自然是百越。
“母亲和诛颖都好,大事也已成功,只不过折损了天外天谷,师父和三位师姐都遇难了。”
尹菩轩叹了口气:“不易呀!”
王因然越看尹菩轩的伤痕越是心惊,追问道:“表姐的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什么人伤的你?”
尹菩轩轻轻叹了口气:“都过去了,皮肉之伤而已,不足挂怀!”
王因然急道:“这怎么能是小伤呢,伤在脸上,往后可怎么……”她竟一时语咽,滴下两滴泪来。
雨萝愤愤不平说道:“能有哪个这么歹毒,还不是惠弥轩那**干的!”
“惠弥轩?”王因然柳叶眉如剑立起。
“雨萝!”尹菩轩佯嗔,“不相干的事情不要插嘴,这事和惠弥轩没直接关系。”
雨萝还是替自己主子惋惜:“要不是她,您至于受这么些苦么!”
尹菩轩瞪了雨萝一下,转向紫苑道:“外边柳荫不错,你带雨萝出去散散心吧!”
紫苑知道她们要谈事情,急忙拉着雨萝出了门。
两人走后,王因然继续询问尹菩轩的遭遇。
面对着亲人,尹菩轩也不刻意隐瞒,除了樟蒲城一段不堪回首的经历,其他的都向王因然简述了一遍。
王因然听罢恨恨说道:“别叫我碰上这个惠弥轩,否则我把她一身皮全扒喽!”
尹菩轩对此事已经看开,倒不希望王因然替她出气。
“你若真遇到了惠弥轩,听表姐一句话,离她远点,她现在使毒邪乎得很,比毒药更狠的是她的心,咱们大事当前,没必要节外生枝,记住你的使命,别的鸡毛蒜皮一概靠后。”
终于转上了正题,王因然道:“茵儿本来留了一张底牌准备来北边使用的,没成想被这家伙爽了约,正在烦恼无法接近高犁文那厮,偏巧表姐到了,若是你出面,那厮必定可以接纳我的。”
尹菩轩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问道:“那你的计划是什么?”
王因然充满自信地说道:“只要叫我能接近他,必定能令他倾心于我,到那时,他还不是砧板上的一块肉么!”
她既有了黄石山底奇遇,又在刚脊城成功地实践了一次,当然首选是“美人计”。
尹菩轩却轻轻摇了摇头。
王因然不解:“表姐觉得有什么不妥?”
尹菩轩道:“你的法子可以一试,但他上不上钩还在两说,另外,我是暂时不能见他的,门路还需要你自己来找。还有,在一个人到寂磬之前,你还不能动手。”
“你不见他?”王因然迷惑,“为什么?还要等多久?”
“实话告诉你吧,他的大女儿生了怪病,等着药医治,在她病好之前,咱们不能动手。”
王因然微感不快:“孽障生的孽种有什么好怜惜的?”
尹菩轩冷冷扫了王因然一眼:“他的债要他本人来还,关他女儿何事,总之请你耐心等一等吧!”
王因然按住性子,问道:“那要等多久?”
尹菩轩计算了一下:“治好治不好,最多也就两个月吧。”
“好,茵儿听表姐的。”王因然转而问另外一个问题,“为何表姐现在不能见他?”
尹菩轩道:“说到底牌,我才应该是你最后的底牌,不到万不得已时,你我的关系不能暴露!”
“这又是顾忌什么?”
“我和他打交道比较多,他手底下能人有不少,我们必须谨慎行事,每一步都要筹划周密,便是我在寂磬的消息也不能叫他知道,我们要做大事,细节不得不抠!”
王因然强按胸中的不满,点头道:“那全依表姐的,我板等那爽约的混球罢了,他总归是会来的!”
尹菩轩道:“其实还有一条路子,你没想到么?”
“什么路子?”王因然闻言转喜。
“你还记不记得在钟玄司天监的时候,有一个道姑找过你?”
“道姑?”王因然想了想,“好像是有一个,说是来化缘的,同我聊了两句。”
“你还记得她叫什么名字么?”
“好像是叫云游道人吧。”
“她是假道姑!”
“假的?”王因然不知尹菩轩要表达什么,“表姐什么意思?”
“她不是什么道姑,她乃是高犁文的正妻,游云!”
“游云!云游!那她到司天监找我……难道是咱们的大事败露了?”王因然脸色刷的变了。
尹菩轩轻轻捏了捏王因然的手:“放心,不是察觉了,是另外的事情。”
“什么事情?”
尹菩轩勾引往事,轻轻叹了一口气:“她那是在为高犁文私访合适的女子,准备收纳为侧妃的!”
尹菩轩的事情王因然知道,因此跟着叹了一口气:“哎,高犁文害了表姐,又想来害我!”
尹菩轩强打精神笑了笑:“陈芝麻烂谷子了,还为它烦恼做什么!你现在知道我要告诉你的门路了吧?”
“云游……游云还能认得我么?”
“去试一试吧,她现在正在寂磬。”
既然有了目标,王因然便着手去实施,他同玄空天沉善天轮流到靖王府附近打探,一方面多刺探一些王府周边的消息,另一方面等待游云外出的机会。
王府内部的消息没什么有价值的,军政方面的消息倒是得到了一些。
自从拿下河北之后,靖宁军休养生息,全力恢复河北的耕产,追了一季的庄稼,秋天有望丰收。
另外一个有趣的消息是,海外有个零创国来了使团,同这边也不知道在商量什么事情。
正事不管,市场上的西洋珍奇玩意倒是多了不少,王因然毕竟是女孩儿,对闪闪发光的和香扑扑的稀罕货一样经不住诱惑。
这天正轮到王因然“当班”,她扮作卖花姑娘,推着小车遛到了王府东便门,墙里便是家眷住的后院,在这儿卖花再自然不过了。
“香草、杜鹃、金芍、苏子、木莲,卖花喽!”
门卫士兵扫了她一眼,见是个普通卖花女,没有理睬。
王因然将小车停在胡同口,解下水袋喝了一口,继续叫卖。
不一阵,院里出来一名小丫鬟,冲着王因然喊道:“卖花姐姐,有水仙么?”
王因然点点头。
丫鬟挑了三株水仙芽,王因然一边找钱一边搭讪:“一般的达官贵妇们都爱买些牡丹玫瑰的艳花,你们家主人好雅致啊,水中仙子,清新脱俗。”
丫鬟听王因然夸自己主人十分开心:“我家王妃可不是一般的贵妇,她老人家可是要文有文要武有武,关键是三十多岁了还不见老,真是羡煞我们这些当奴婢的了!”
王因然逗她话道:“都三十好几了,再年轻能年轻成什么样?能比姐姐你还水嫩么?我才不信!”
“嘿!”丫鬟上了劲,“你也别夸我,不就买了你几株水仙么,你敢不敢和我打个赌?”
“打赌?什么赌?”
“我家王妃要是看上去比你年轻,你输我一盆茉莉。”
王因然扮卖花小妹故意画得老了丑了一些,嘴里却假装不服气;“我好歹是二八年华,怎么也不可能比一个大我一倍多的女人瞅着老吧?你说,你要是输了怎么样?”
丫鬟将下巴一翘,得意道:“我是不可能输的!”
“万一呢?”
“万一,那我买你家一年的花!”
“行,跟你赌了!现在请你家王妃出来吧!”
“呸!”丫鬟眼睛一瞪,“王妃是你想见就见的?”
王因然阴阳怪气:“人都见不着,那你这赌打个什么劲儿?”
丫鬟转了转眼珠:“这样吧,后天王妃要到城隍庙给大公主祈福,你一早到这儿候着,保管你能见到王妃!”
“好,那一言为定了!”
“小姑娘你等着输吧!”丫鬟正要回院子,突然瞅到路上来了一个人,急忙迎了上去。“大小姐,今儿怎么来啦?”
“我来看看王妃,顺道送些木莲糕!”
王因然正在低头整理花草,猛然听得这声音无比的熟悉,待抬头观瞧,直给她看得又惊又喜。
来者不正是司天监同窗朱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