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殖民行星的封建王朝TXT下载殖民行星的封建王朝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殖民行星的封建王朝全文阅读

作者:太史令的鼠标     殖民行星的封建王朝txt下载     殖民行星的封建王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八五章 夜探密道

    逍遥池,解洲,兰台,铁库。

    小吏接连翻开几册目录,确定了寻找位置,正要帮秦簪抽调案卷,忽然坏水喷涌,手一扶腰,嘴里倒吸一口凉气。

    “哎呦妈呀!”

    秦簪微微皱眉:“怎么了?”

    “哎呦我的个老腰,偏这个时候闪着!”他装作费力地挪到桌边,身子一靠,“无妨无妨,老伤了,歇一会就好,卷册在那里,姑娘请自行翻阅。”

    秦簪寻亲心切,看他不似作伪,便道:“请编纂休息,我自己来即可。”接着猫下腰去,向半埋在地下的铁柜中寻找卷簿。

    忽然两胸一紧,整个背后压下一座山来。

    这混账居然对自己无礼,秦簪大怒,铆足劲向上顶去,她力气倒也不小,驮着小吏撞到了柜顶,疼得小吏“吭哧”一声哼,却没能摆脱束缚。

    这一下小吏也加了劲,箍住秦簪死活不放手,他**焚身,也不顾疼痛,鼻息哼哧哧喷着燥气,嘴里乱七八糟什么话都说出来了。

    “好妹妹……就让哥哥爽一下……好久没……要女人了……”

    一双手不住地搓揉,那乱七八糟的东西也开始乱八七糟。

    “……你真软……来嘬个嘴……你不是要以身相许么……先快活一下……人生得意须尽欢……哥哥保证叫你……”

    秦簪又急又怒又怕,奈何半埋在地的铁柜空间狭小,一时间摆脱不开那淫棍,情急之下,勾起十根指甲,狠狠朝小吏的脏手挠去。

    数条血印子登时刻在小吏的手背,疼得他鬼号一声,失去重心,整个压向秦簪。

    周遭传出沉闷的金属断裂声音,突然一声巨响,秦簪身子一轻,天旋地转地向下栽去,眼前一黑,倒不是摔得,而是上边已被坍塌的铁架堵了个严实。

    灰尘荡了好一阵子才沉淀,秦簪咳了半天才放下手臂,手掌触摸的地方湿漉漉似有青苔泥巴,周遭静得没有一丝声音,也不知道那混蛋怎么样了,别躲在什么角落等着偷袭自己。

    她蜷起身体,等待眼睛适应黑暗。渐渐能看清了,自己好像掉到了一个地洞当中,上方的洞口已被断裂的铁架牢牢封死,两滴热流滴到额头,她急忙抹去,腥乎乎竟是鲜血,再仔细看,赵姓小吏给断柜戳成了刺猬,悬在顶上死透了。

    死了人,秦簪吓得芳心乱颤,急忙浑身上下摸了一遍,只有掌根手肘有些擦伤,其余部位一切安好,这才稍稍定心。

    想想刚才的境遇实在后怕,也不知哪路神佛保佑自己,心里念了一通经,再祈求保佑顺利脱困。

    不知为何又怨起了常余,心里骂了他一百遍,好歹心情渐趋平复,秦簪开始四处打量。

    千百斤的塌铁架牢牢封住洞口,其上布满铁锈,看来是因潮湿导致年久锈蚀,自身钢铁压力本来已经很大,刚才自己和小吏争执之力成了压塌房梁的最后一片雪花。

    可奇怪的是,这铁柜之下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小洞,刚好能容一人之身?

    借微光再向洞里打量,左方黑漆漆看不到土壁,幽幽有风拂来,莫非是处密洞?

    上是肯定上不去了,与其呆在这里等天明后被兰台官吏捉到,还不如碰碰运气向下走走看,说不定会有出口。

    秦簪仗着胆子,摸摸索索向左边爬去,触手尽是湿泥腐土,气息倒还清爽,看来定是有出风的口子。

    向前爬了一阵,隐隐能看到亮光,她手脚并用加紧爬行,亮光越来越强,她只顾爬,也没看路,手一空,头上脚下从洞中栽了下来,好在离地不高,并未受伤。

    再看时,洞内空间宽敞了不少,高可站立,宽可展臂,弧形的道顶和墙壁都砌着青砖,砖缝湿漉漉渗着水,滋养着厚厚的青苔,水流汇在地面两侧的水沟中缓缓排走,沟里有一只巴掌大的耗子正好奇地打量这个从没见过的大个头。

    头上悬着逍遥池,里边没有淹水,看来一定有专门的排水口,秦簪心中一定,同时对这通道的存在充满疑惑。

    光线从左边传来,右边黑洞洞似乎仍未到头。

    微弱的橙光闪烁不定,静听,并没有其他声音。

    秦簪蹑手蹑脚向光亮处走去,没三丈,走到一个十字路口,光线自左手边通道传来,另两条通道向前向右伸入黑暗。

    再向光线走去,不一会走到了一间穹顶的大厅,正中摆着一个高脚火盆,盆中燃着一豆油灯,地上碎着一摊琉璃罩,想必是以前罩风用的,也不知是被老鼠蛤蟆什么的碰到了地上。

    油钵有脸盆大小,如今已烧得剩下茶盏大小浅浅的一汪灯油,秦簪瞧到地上堆着七八根现成的火把,就着残灯点着,有火有亮,胆子壮了不少。

    她向地厅打量,环墙共有八个门,看来这是一处复杂的密道。早听老人们传言皇城地下有无数暗道,看来此言不假,不过为什么会连通到解洲却想不明白。

    既然暗道那头可能通向皇城,自己想要找到出口难道要从皇城出去?那是设禁的地方,自己一露头,立刻得给抓起来送到大狱。

    再往回走?却不知道那边通向何处。

    她走到一闪门旁寻找,看有什么线索可寻,然而一无所获,再回头探索灯柱,抹开上边积了一层的黑灰,在油钵的边缘找到了路标。

    八个方向有五个通向皇城内苑与六部机枢。

    自己来的通道刻着“盐仓”,应该是盐仓渠。

    靠左一个是“黄石”,看来这底下还连通着黄石山。

    靠右一个是“二宫”,却不知道是什么地方,钟玄好像也没有一个地方叫做“二宫”的。

    皇城肯定是不敢去的,翻回头去盐仓又太远,看看 “黄石”通道口喷溅到大厅里的灰尘,估计它已在灾变的时候毁去了。

    算了算方位,“二宫”通道指着西边,且碰碰运气,看究竟能走到什么地方。

    秦簪高举火把,一路走了下去,地道渐行渐高,进到一个分叉的小厅,里边的长明灯早已熄灭了。

    她映着火光查看油钵上的路标,五条分叉分别指向“马园”“狐牙”“鼓楼”“清凉丘”和“石头垒”。

    “马园”和“狐牙”是西城的两条大胡同。

    “鼓楼”在西市东口。

    “清凉丘”是皇城西北的一个小山包。

    “石头垒”在“清凉丘”西边,那里是前朝一处废弃的城墙,如今做了游园。

    “鼓楼”离着西市最近,便从这里出去好了。

    她打定主意,一口气朝下走去,没多远,道壁上多出一眼小孔,和刚才自己逃出兰台的通道差不多大小,小孔内的痕迹显然比主通道新,应该是后挖的。

    秦簪只看了一看,便照原定的方向走去,却走到了一个死胡同。

    向上望去,有一个竖井,井壁砌有凹凸孔供人攀蹬,秦簪将火把插在砖缝当中,小心翼翼爬了上去。

    顶板是铜筑的,碧油油泛着铜锈,她使劲向上推了推,顶板纹丝不动,又向下拉了拉,一样不动,再前后左右各个方位挪动,始终没移开铜盖半分,也不知道是上边堵死了,还是年久锈蚀,叫盖子和框子融成了一体。

    此路不通,秦簪只好原路返回,她站在“盗洞”旁犹豫了片刻,大胆钻了进去。

    半蹲半爬上行不久,空间突然大了,脚踏到一潭水当中,深仅及膝,路断了,顶上也没有空间,左右看看像是太湖石砌成的,再打量,发现水面上有半面小洞,伸手探进去,正好能容一人通行。

    秦簪仗着水性好,憋一口气钻了下去,原以为水道很长,结果未出三步便探出水来,竟是钻到了一孔假山石洞当中,石洞外灯芒渺渺,夜虫的鸣叫此时听来格外的亲切,终于走出来了。

    秦簪走出石洞,眼前一星灯火悬在粉墙的月门顶上,照着一潭莲池不泛涟漪。

    身后好大一座假山,山上凉亭翠柳好不惬意,也不知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后花园,又有谁知道山腹当中竟连着一条密道,又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秦簪一身轻松,既到了地面,离开应该不成问题,看看山墙,自己爬不上去,只有找门走。

    她像夜猫子一样弓着身子跳到岸上,摸到月门,这时城里的梆子响起,已到四更二刻,再熬一刻宵禁便解除了。她尽捡暗处走,绕来绕去却总也找不到个通往外边的门。

    “什么人?”

    暗夜里突然一声呵斥,吓得秦簪浑身一个激灵,僵在当地不敢动弹。

    一队值夜人冲了过来,看一个女子衣衫不整,浑身污泥,又是个生脸,当下抽出腰刀逼住秦簪。

    “何人擅闯私府?”

    就在秦簪没得分辨的一刹,右边一扇房门吱呀打开,一个女子冲这边招手。“哎呦我说小秦呀,你叫我等得好苦,就叫你到莲池摸节藕给老爷磨粉粥,你看你搞得浑身泥巴像什么样子,藕呢?”

    秦簪眨巴眨巴眼睛,突然认出了这人是遴甄坊的姐妹安绮罗,脑子瞬间反应过来。

    “藕都没长足,口感一定不好,正想着怎么回复姐姐的。”

    安绮罗将秦簪一拽,笑脸对着值夜人道:“这不是刘队长么,值夜辛苦了,这是府里新来的丫鬟,路不熟,亏得没闹误会,要不这妮子以后可不好混呢!诸位辛苦,天亮了过来喝碗热粥啊?”

第二八六章 柴房偷听

    秦簪误入私府,被巡夜人拿住,刚要发难,被曾经遴甄坊的姐妹安绮罗救了下来。

    巡夜人见是自家人出来说话,也就不当回事,收起兵器嘟囔了两声便走了。

    安绮罗赶紧拽着秦簪进了屋子,惊喜交加地问道:“簪妹妹,是你么?你怎么……跑到这儿了?”

    在遴甄坊时她俩个处得还算不错,信任还在,秦簪未隐瞒,便将自己如何在解洲阅档,受猥亵误入密道,又如何从这里钻出来简要说明。

    说完自己的经历,再问安绮罗,可怜人唇舌未动,眼泪先淌了下来。

    原来这府邸是郑聪的外宅,老家伙明里有一所相府,住着原配夫人与自己的假道学,暗地里在钟玄另有四处私宅。

    他将从遴甄坊搜掳来的八名女子两两安顿在四套宅子中,先期尽管着纵情风流,慢慢地厌了,渐渐也就淡忘了她们。

    这八名女子既没有名分,又受了冷落,只能做些伺候人的苦差事,想逃却是逃不了的。

    落在此间的是安绮罗和莫菡,受尽郑聪的蹂躏后,这里渐渐冷清下来,二女都已经丧失了逃离的勇气。

    谁知不久之后,郑聪又回来了,却带着一个妖艳的女子夜夜欢歌。下人们都在传,这狐狸精是先帝的妃子,也不知郑聪从哪里搞来的,狐媚之术十分了得,弄得首辅大人言听计从。

    有一日,莫菡侍候这女人时不小心打碎了她心爱的嵌心水晶盏,大怒之下亲手用发簪将莫菡刺杀,又对求情的安绮罗百般虐待,之后便发落她到后厨,再不许到前院走动。

    安绮罗整日以泪洗面,恍惚度日,日子久了也认了命

    “姐姐这般辛苦,为什么不想法子逃出去?”秦簪也湿了眼眶,一颗心为众位沦落的姐妹担忧。

    “哪里还敢逃,这是郑聪的私宅,出去的女子能说他什么好话,把门的见着侍女靠近,二话不说就是一顿鞭子。即便逃出去了又能如何,遴甄坊都没了,叫我上哪里去落脚!”

    秦簪替安绮罗揩了揩眼泪,鼓励道:“谁说遴甄坊没了,如今咱们在鹤坂城重张旗鼓,比之从前热闹有过之而无不及,我这次回来就是要想方设法搭救失陷的各位姐妹,姐姐不要灰心,随我一道出去。”

    “可是……可是你要怎么出得去啊?”

    “姐姐真是糊涂了,我是怎么进来的呀?”秦簪看了看微明的东天,“只是现在来不及了,得等到今天夜里,姐姐白天好好准备一下。”

    秦簪躲在柴房睡了一上午,只等着入夜后带安绮罗离开,刚过午,柴房外传来一男一女低低的嬉笑声音,房门突然被撞开,吓得秦簪赶忙躲在柴垛最深处。

    外边房门轻轻掩上,有个脚步声四处打探。

    一个女子声音传来:“别搜啦,这里头怎么会有人,快点过来死鬼!”

    耳朵里立刻传来男哼女呻的淫媚声音,臊得秦簪云霞漫天,越不想听,越是听得真切,脑子里居然反反复复都像是常余在哼哧,胸腔里有一颗火丸蠢蠢跳跃,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好不难受。

    好在男人低嚎不久便泄了精华,偷情人却不急着离开,你一言我一语打情骂俏起来。

    “死鬼,青天白日的怎么就来劲了!”

    “管他白天黑天呢,我是想死妹妹啦,妹妹难道不想哥哥的擎天柱么?”

    “呸你个死相,从哪儿学的拽文,还擎天柱呢,怎么就丢得那么快?”

    “嗳,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自然是和老头子学的啦,你不知道,老头子和那狐狸精在一起的时候,什么‘玉兔’‘美蚌’‘香液’‘菊花’词多了去啦,还不就是女人身上这些个好东西么!”

    “噫,老头子那么恶心呀!”

    “还有呢,什么‘铁水’‘龙涎’‘软金’我听都听不懂,老头子很是爱吃,那到底是些什么东西,妹子可知道呀?”

    “恶心死啦,你都怎么听来这些乌七八糟的,他们快活时候还叫你在跟前?”

    “嘁,我都躲到二门外了,那狐狸精叫起来可真给劲,颠梁震瓦的,哪里有妹子柔酥了骨头的声音好听!”言罢又是一阵亲亲嘬嘬的声音。

    女子娇笑了一阵:“你今儿得闲呀,不在老头子跟前伺候,倒有空跑到后边来了?”

    “他两个不先黏上,我能偷跑?话说老头子也一把年纪了,不知道在床上行也不行,能不能填饱那骚蹄子,还是有什么灵丹妙药当饭吃?”

    女人酸溜溜骂道:“你他妈要是憋得住不泄,你尽管去找那妖精呀,干嘛贱兮兮地来找我!”

    又是一阵打骂嬉笑之声。

    “妹子你不知道,放炮其实是老头子泻火用的,但凡朝里有什么憋屈事,老头子就会来找那妖精,好像她能有什么特别的能耐似的。”

    “她原先不是先帝爷的女人么?”

    “听她吹,我还是先帝爷的私生儿子呢!老头子都搞不定的事,我就不信一个女人能搞定!”

    “还是北边的事?”

    “可不是咋地,要论打仗,大宁从南到北哪个比得过靖逆?现今又把樾阳侯收了,我看再过些时日打到钟玄也说不定。”

    女人害怕打仗,语气担忧。“上次伺候时听老头子讲话,好像是要和西边讲和,引旧舜百越的兵马一起讨伐靖逆,应该能成吧?”

    “哪儿那么简单,老头子拉人,人家不会拉人?说到底还不是谁钱多谁硬气,我看朝廷就危险,我老家都加了多少次税了,一个个伸手管我要补贴,好像我一个二等管家能有多少油水似的。”

    “我不也是,几个弟弟还指望着我能发达呢,嘁,我还指望他们呢!”

    “跟你说哦,咱们这边勒裤腰带了,人家靖逆那边可不一样,人家控着海路和东洋南洋做生意,金山银山要啥有啥,你没听说么,连旧舜的老臣都给靖逆买了去!”

    秦簪闻言打了个激灵,男女碎话讲来讲去竟扯到了父亲身上,续往下听,惊出一身冷汗。

    女人问道:“咱们不也和千山万岛的什么什么海盗结盟了么,还有南海舰队也北上了,怎么还控不住海路?”

    “说你头发长见识短吧,你瞅瞅南海舰队杵在什么地方,椒江!他去他妈哪儿控海路哇?那波海盗,嘿嘿,也就有些偷鸡摸狗趁火打劫的能耐,就办些个伏击偷袭的买卖,要是真正和东海舰队打起海战,我看多半得给打回老家。”

    “他们都伏击偷袭什么了?”

    “东海舰队的补给给他劫了,据说还要劫他们的远洋舰队,还要劫那个收买过去的旧舜老臣。”

    “一个旧舜老臣能掀起多大风浪?”

    “可不是嗷,照老头子的话说,这旧舜老臣是个一呼百应的角色,一旦他到了北边,再搜罗起旧舜的一波亡命之徒北上,那还了得!所以他已密令那外国强盗在东海城外海的航路上设伏,只要咱们斥候探听无误,管保能在海上将他捉住!”

    秦簪已是听出了一身冷汗,算算日子,父亲已经启航,若现在自己沿椒江东下东海城示警,兴许能够提前拦住父亲。

    计议已定,又耐着性子等着偷情男女磨了半天嘴皮子,待二人离开,苦苦挨到天黑,问问安绮罗已经准备妥当,二女避着巡夜队回到假山,重返密道。

    这次回到小分叉厅,挑了“狐牙”这条路走了下去,好在此路通畅,出口是原颖王府的一间地窖。

    为避宵禁,二人蜷在花园假山后躲藏。此时府邸已被查封,暂时没有新主,空荡荡的大宅子里阴风习习,吹得安绮罗浑身打颤。

    苦苦挨到宵禁解除,秦簪摸到花园角门,也不敢破门,怕坏了外面的封条,便搬来两个箱子翻出墙去,引着安绮罗穿街走巷,急急忙回到盖宅。

    盖衔金、竹声、怀璧急得热锅蚂蚁一般,满城打听秦簪的消息,又不敢声张,见到秦簪竟还带着安绮罗平安回来,实在是又惊又喜。

    双方互道经过,秦簪已和安绮罗对好了“口供”,就说秦簪再从兰台回城的途中偶遇安绮罗,用了一天时间帮她逃走。

    盖衔金讲礼部和齐赵县已经炸开了锅,兰台秘库遭到不知名的入侵,铁库柜底死着一个库管,再往下查竟然翻出了主城下沉寂已久的密道系统,奔夜徒立刻接管了案件,封锁消息。

    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满城已经传遍了话头,有说钟玄地下有古城的,有说黄石山灾变是地下秘境引起的,更有邪乎的,说地下有另一个世界,活着各种人面兽身的鬼怪妖魔。

    盖衔金说这话时不住睃秦簪,秦簪努力保持镇静,盖衔金也就没多嘴询问什么。

    秦簪心有急事,已顾不上常余这档子事了,看看竹声犹豫不决的神情,知道她的心思,便叫她留在钟玄等待常余,自己带了怀璧登船东下。

    临走时托付盖衔金将安绮罗先送到鹤坂,叫黛桐设法筹集资金,好歹要将失陷的姐妹一一救出才好。

    快船乘着江流如风而下,秦簪回顾钟玄,半城已被紫山挡住。

    此行虽未能找到母亲的下落,但在兰台阅档的经历隐隐在告诉她,母亲多半已不在人世了,活生生的父亲的安危毕竟重于失去音信的母亲。

    她默默对山祈祷,若母亲已逝,便愿她安息;若仍然健在,祈求上苍指引一条道路,好歹叫一家人团聚。

第二八七章 杂耍少女

    紫苑来到尹菩轩私宅的第一时间便受到了齐骏和云非雪的一惊,虽说疙瘩已经解开了,但心中仍不免闷堵,至于闷堵什么,迷迷糊糊的应该是为遴甄坊悲伤吧。

    转过天来,尹菩轩带着雨萝外出办事,紫苑将自己的香料好好地规整了一遍,过了午又去东市的香料市场采购了一些稀缺材料,晚上尹菩轩很晚才到家。

    再转过一天,尹菩轩又早早地出了门,留紫苑一人在楼里好不无聊,她却也不敢到遴甄坊附近溜达,只出门为魏双儿送了些这边的小巧点心,又和贴心姐妹聊了一天,到傍晚才回到后院。

    尹菩轩还没回来,雨萝也不在,紫苑不知道是否有人会来送饭,堪堪熬到掌灯,果然没人来管她。

    紫苑又闷又饿,没精打采地走到踩水拱桥上,望向西天尚存的几条火烧云呆呆出神。

    前院传来隐隐的喧闹之声,间杂着人们的欢笑,听上去十分热闹,更有缕缕食物香气飘来,勾得紫苑馋虫大动。

    这欢闹和香气,正搔到紫苑此刻的痒处,她也顾不了许多,辨准了道路,径向前院走去。

    穿廊绕柱,不一时已走到了腾着笼笼热气的厨房,洗菜的掌勺的劈柴的无一不将目光指向紫苑,一个个用眼珠子说话“哪儿来的漂亮姑娘”。

    到此,紫苑方才发觉出来时忘擦无盐香了。

    无盐香是她自制的一种香料,乃是她通悟“以香致恐”的制香法门后创造出来的。

    但凡抹此香之女子,管你倾国与倾城,男人闻到味道后,一概视其如村姑野妇,丝毫吸引不了异性的注意。

    是以一直以来,紫苑在男人的眼中都是一闪而过,似藏在角落之人,从未引起一个男人的注意,因此保护了她温婉淡雅的容貌不被杂七杂八的心思觊觎。

    无盐香一向灵验,却在谌卢身上失了先手,这也是紫苑甘之苦之的一件心事。

    赶巧刘婆子正进厨房,替紫苑打了圆场。

    “一帮混吃等死的都没事做么,前边忙得什么似的,你们在后边就这么怠工?当心我扣了你们这个月的‘客好’!”

    众厨工齐刷刷回头做事,仍有不甘心的偷眼往紫苑这边瞄,似乎从没见过女人一般,给刘婆子死眼瞪了几下,再都老老实实干活了。

    刘婆子忙将紫苑牵到过道,满脸歉然。

    “你瞅瞅老婆子这记性!小雨萝走之前曾叮嘱过老婆子,叫老婆子伺候好姑娘,你瞧瞧,人老忘性大,今儿个前边来了大客,这一忙活,倒把姑娘给冷落啦,姑娘请先回房,婆子这就把晚饭给姑娘送去。”

    紫苑摆摆手,扯谎道:“不打紧的,我也不甚饿。”

    “那怎么成,这都什么点了,老婆子马上张罗!”

    这时,自过道那头传来一阵阵欢呼之声,有男有女,倒是女声多些,似乎在为什么人喝彩。

    紫苑好奇心大盛,问刘婆子道:“前边来的什么尊贵客人,这么讨彩?”

    刘婆子眼珠一转,立刻明白了紫苑的心思。

    “老婆子真是老了,在后边一个人用饭,怎好过到咱家雅间去,今儿有贵客,前边热闹得紧,老婆子先卖个关子,且不说是谁,走走走,姑娘随婆子上二楼去。”

    紫苑巴不得到前边凑凑热闹,反正是在雅间,量别人也不会注意到自己,于是跟着刘婆子出了后厨,转过一面云锦织就的百鸟朝凤屏风,顺着织毯台阶上了二楼。

    一楼大厅中早有眼尖的客人瞅到了紫苑,十几双醉醺醺的肥眼顿时睁得老大,色眯眯地拽着她不放,直送进了侧面的雅间,如抓似挠的目光才被墙板割断。

    他们心想,雅间不是一般人能上去的,那漂亮女子一定很有来头,不是被哪个老爷唤上去的,便是被哪家世家子弟看上了。

    楼下这些个散客自然是无福消受,不甘心地狠狠地将淌到嘴角的哈喇子吞进肚子,继续自己价位的消遣。

    进了雅间,紫苑才感到肌肤上被目光烧灼的感觉被遮挡在外,长长舒了一口气。

    刘婆子请她落座,考究的红木方桌上早有四色茶点,刘婆子现沏了一壶春茗,请紫苑稍等,转身出去张罗酒菜了。

    雅间不大,只放着一张方桌四把椅子,窗开着,垂着纱帘,纱帘轻薄,可以清楚地看到舞台和大厅,下边的人却很难看到纱帘之后的情形,旁边的包间似乎也是空的,没什么声音传来,紫苑顿时觉得安心自在。

    她索性将椅子拉到窗边,捏起一块金丝酥饼。

    酥丝入口即化,淡淡茉莉香缠绕口舌,令人心神为之一爽。

    紫苑心情大畅,便向楼下仔细打量。

    大厅里围着舞台呈扇形铺开了五六十张八仙桌,桌桌酒菜爆满,处处宾客纷杂。

    看服饰,来的客人无一不是殷实富贵的人家,并非全是男客,女客占了将近四成,几乎全挤在正当中最高价的座位。

    宾客们正凝神观瞧台上的戏法,几乎没什么人说话。紫苑将视线转到舞台,见是一个佝着脊梁的老婆婆正在一个案前抚弄一个鱼缸。

    老婆婆的水缸里有只金鱼,鱼儿顺着她堆满皱纹的手绕着圈圈,一圈一圈又一圈。

    紫苑正在纳闷这叫什么戏法,似乎没什么离奇,感觉再要看下去宾客们都要给催眠了。

    蓦地眼前一花,舞台上水花四溅,鱼缸中竟窜出满满一缸红蔷薇,绿枝条似乎仍在生长,花瓣朵朵绽放,沉甸甸地压弯了枝子。

    溅出去的水花眼瞅着就要洒到坐在最前排的宾客身上,老婆婆轻轻一勾手指头,也不知怎的,水滴竟变成了一枚枚铜钱,砸得宾客连声欢笑,弯下腰去捡这彩头,喝彩声、掌声、口哨声此起彼伏。

    紫苑原本以为这已是戏法的**,没想到最精彩的还在后头。

    只见老婆婆侧步离开台子,冲着欢呼的宾客鞠躬致谢,可能是老了站不稳当,一个趔趄抢出两步,竟从台上栽了下去。

    全场宾客无不惊呼,眼瞅着老婆婆就要大头朝下杵到最近舞台的一位潇洒公子身上,那公子也不含糊,起身迎上两步,张双臂就要去接老人家。

    谁知老婆婆在即将落地之时猛地来了个前空翻,落地时已然软到了那公子怀中。

    众人再看,哪里还有老婆婆的影子,才子怀中倚着的,分明是一个美艳的女子。

    这下全场气氛可算给彻底燃爆了,起哄的吆喝的嫉妒的唯恐给别人压了下去。

    那公子又惊又喜,却不是小气人,大大方方将女子扶正,伸手牵住她柔荑,高举过顶,另一只手虚指美人娇颜,将全场的喝彩声全部引导向她。

    杂耍女子行走江湖,也是个大方人,待众宾客呼喊累了,方向那公子盈盈一拜。

    “早闻邵公子的大名,当真是如雷贯耳,今日得见,琬儿幸会三生。”

    “琬儿姑娘好手段,尽秋今日真真开了眼界。”邵尽秋圈手回礼,再向身后书童一伸手,书童立刻将备好了的一锭大银放在邵尽秋手中。

    琬儿却连连摆手:“钱财乃身外之物,奴家不稀罕,公子若是有意打赏奴家,不如赏这个。”

    话音未落,琬儿手中已不知从哪里转出来一柄折扇,她轻轻展开,那扇面清清静静,显然是冲着邵尽秋的才名有备而来。

    这算是搔到了邵尽秋痒处,他酒意上涌,爽朗一笑,冲着书童一伸手:“拿来。”

    这本是主仆两个默契惯了的事情,一个“拿来”,一个递上文房。

    可书童却慌了,这番出来游玩纯属游玩,并未带得笔墨,正要转身去问店家借,那边琬儿喊了声“留步”,左手一翻,掌心已然多了一方小砚。

    这姑娘是盯上自己了,邵尽秋又是一笑:“有墨无笔,姑娘叫小生用手指头写不成?”

    琬儿笑道:“狼毫不正在公子袖中么?”

    邵尽秋回手一掏,果然有一支狼毫插在自己左袖袖袋当中,他抽出笔,用笔峰虚点了点琬儿,琬儿回以一个“看你能把我怎么样”的微笑。

    左手收住右手袖口,满蘸香墨,略微思索片刻,邵尽秋提笔在扇面上走出几串狂草,末了问道:“姑娘芳名琬儿,不知上姓为何?”

    琬儿回道:“奴家全名叫做茹琬儿。”

    邵尽秋又写上她姓名,之后接过书童递过来的贴身小引,四平八稳地压在落款上,最后向着扇面吹了口气,茹琬儿双手端起来一看,晚霞登时飞满双颧。

    左右男宾客们尽皆吆喝起哄。

    “写的什么情诗?”

    “私定了终身不成?”

    “今晚约在何处幽会?”

    “我出一百两纹银,拿来给我看看!”

    ……

    茹琬儿也不愠恼,只唰地一声收拢了扇子,接着朗声唱道:“你们看!”

    手掌斜斜向上一指,袖口中登时射出七彩锦带,裙裾下腾起了七彩烟雾。

    待彩带铺天价落到宾客头上,彩烟已慢慢消散,再看舞台之下,只孤零零剩了邵尽秋一人,端着狼毫傻乎乎地搔头。

第二八八章 天军破阵曲

    这一场的彩头全叫变戏法的茹琬儿得了,可把围在邵尽秋身边的一众少妇少女嫉妒得够呛,一些胆子大的女人们已经围到他的身边,叽叽喳喳拽他袖子,吵闹着索要墨宝。

    邵尽秋醉酒醉色,已是熏熏然,然而真要他一个一个给众女子题诗,自己也不要干别的了,今晚上累也得累趴下。

    他索性将狼毫往半空一抛:“谁抢到就是谁的!”

    那一众痴迷女子真个听话,转了身就抢。

    早有男宾客起哄窜了出来,男男女女挤作一团,也不知有多少粗手伸向了肉嫩之处,起哄叫骂简直如同泼妇闹街一般。

    邵尽秋也来了兴致,顺着舞台侧梯上了台,借着酒劲冲着台下作了一个四方揖。

    “承蒙各位贤士淑女抬爱,邵某今日恬为助客,受主家之托登台献丑,方才已吟过诗抚过琴了,自知已无别的伎俩拿得出手,唯有舞剑一技尚能自信,便请乐师为邵某奏曲《天军破阵曲》,邵某为众位朋友舞剑助酒!”

    《天军破阵曲》本名为《颖王破阵曲》,乃是当年宁军北征旧舜之时的军乐。

    该曲原调简洁有律、雄浑大气,后经宫廷乐师精心改编,分成了上下两节,上节曰《寇犯》,下节曰《擎危》,辅以古词,用以赞颂颖王北征之丰功伟业。

    后来颖王渐渐功高,为防止小人拿这曲子说事,便听取了谋士的建议,改“颖王”为“天军”,由此,《天军破阵曲》便在朝野军民口中广泛传唱了。

    邵尽秋被誉为“江南第一才子”,素以“诗剑酒”行世。

    诗情和酒意方才众宾客已然领略到了,如今能一睹江南第一才子的剑舞,哪个不兴奋,台下登时响起海潮一般的喝彩。

    舞台一侧鼓声渐起,由细而宏,由慢而紧,似有千军万马奔驰而来一般,此是上节《寇犯》。

    曲义浓重,战鼓激荡心腔,便如蛮夷的铁蹄真真踩到身上一般。

    再看邵尽秋,抱长剑凝神而立,已没了浪荡公子哥的神态,楷眉陡立,细目圆张,端的一副戍边将士的威武容姿。

    鼓声戛然而止,紧接着是振聋发聩的一声钟鸣。

    邵尽秋和着钟韵长喝一声,弓步已然摆好,双手紧握剑柄,剑身立于右胁。

    忽而鼓声又起,一顿一矬,极具节奏。

    邵尽秋踩着鼓点,手中长剑直刺、竖劈、横扫,三招简洁有力,一剑一步,步步稳如泰山,再停之时,长剑已横端于左腰。

    鼓声停,接踵而至的是一阵铁筝乱拨,如万箭齐发,如长槊击盾。

    邵尽秋右手持剑,身子随着乱弦左摇右摆,三分酒狂,七分兵凶,似乎支撑不住敌人的猛烈攻击。

    忽而筝弦上的金戈铁马似乎驰骋远去,空空洞洞徐缓而奏。

    邵尽秋以剑身支撑残躯,放喉悲歌。

    长河远去兮涤血装,

    关山南顾兮亡魂归故乡。

    予我符节兮问四方,

    安有勇士破天狼?

    苍茫如旷野般的悲歌令满座宾客闻之欲泣,却听琵琶幽幽拨响,邵尽秋剑锋一转,双手合捧剑镡,便同朝议大臣手持笏板一般。

    琵琶弄弦忽而急如流水,持剑者笼袖颤剑。

    强虏犯边,战死方休!

    琵琶声忽而幽咽诡诈,持剑者掩面藏剑。

    府库涸竭,忍辱负重!

    琵琶语期期艾艾,持剑者张皇四顾。

    金珠美人,蛮夷所逑!

    忽而铁筝怒鸣,震断琵琶幽语,泓泓如天河倒悬,急急若长风过境。

    邵尽秋舞剑挥击四方,似是在一层层一片片打碎怯战萎靡的朝中乱局。

    剑舞越演越快,音障阻碍次第减弱,忽而金钟长鸣,舞者扬剑缓舞,翩然若鸣鸿,巍然若云卷。

    杀!杀!杀!

    三记突刺,三声怒吼,喊出了大宁男儿护佑家园的豪情壮志。

    笙箫缶磬的礼乐随之宏盛起来,再看邵尽秋,背背长剑威仪万方,似在指点江山,又似检阅雄师,至此已进入《天军破阵曲》的下节《擎危》。

    《天军破阵曲》本应是纵横四列的十六个舞伶共同表演,乱则如劲风摧草,齐则如鸿雁高飞,以众舞之气势演出此舞曲之精妙。

    然而邵尽秋只有一个人,气势上是万万顶不上去了,他却胜在舞姿和气韵上。

    由他这个“江南第一才子”口中唱出的五绝,风雅不失威仪,由他演出的舞步,灵动不失肃穆,编磬和着曲词共鸣,更彰显**大气。

    受命倾颓刻,吾王立战车。

    渐岁收乡土,明年复大河。

    落剑施封策,升旄用捭阖。

    解胄息革后,皇皇盛世歌。

    邵尽秋收剑凝立,眼神似乎穿透重重屋脊,直视苍茫北疆。

    他是由动到静了,台下的少女少妇们可是炸了锅。

    一时间,鼓掌声、喝彩声、尖叫声、哭喊声,如同一枚枚钢针穿刺堂内所有人的耳膜。

    房梁仿佛也承受不住女人们爆发出来的山呼海啸,扑簌簌直往下掉灰。

    什么鲜花、彩帕、珠宝、情书暴雨倒倾,噼里啪啦砸向舞台。

    说也好笑,不知从哪里飞上去一朵红彤彤的云彩,待看清了,却是一方窄窄小小香扑扑的肚兜,惹得外围的男宾们一阵起哄。

    更有激动的。

    一个穿着奢华涂抹艳丽的小媳妇儿模样女人,激动之下竟当场昏厥。

    店里伙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挤不进台前,后来干脆由着骚动的女人们将她抬到头顶,一层层递了出去。

    邵尽秋酒后狂态尽显,仿佛自己就是当年叱咤风云的颖王,觑着醉眼美美地享受着女人们的爱慕追捧。待哄闹渐渐安静些了,男宾们又向着台上人起哄。

    “选一个回家当婆娘吧!”

    “选一个怎么够,起码十个!”

    “十个算什么,编上号都收进你邵府吧!”

    “别都霸了呀,在场哥哥弟弟们见者有份!”

    后边男宾嘴里不三不四地哄闹,前边的女人们非但一点没反感,一听之下更是来劲了。

    “我我我,我家财万贯!”

    “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啦,看你长得那样,比得过老娘闭月羞花么!邵郎,选我!”

    “选我选我,我为等你十年未嫁!”

    “那不是黄花老闺女啦,邵郎别要他,我年方二八!”

    “邵郎,我熟读诗词!”

    “我精通音律!”

    “我想你想得要死!”

    “我家中还有一个妹妹!”

    一群麻雀叽叽喳喳好不热闹,紫苑在雅间中捂着嘴笑,看这些追捧者中不乏年轻貌美的,也不知道“江南第一才子”到底对她们有多大的吸引力,能叫她们如此痴癫。

    不过细想来,也不能不说这算个本事,反正自己看邵尽秋就平常的很,就是长得秀气些,若和他比……

    紫苑笑容转愁容,又是想起了谌卢,一时间思绪飘回了雾岸听雪。

    也不知自己走后他如何了?

    有没有受姐妹们的责难?

    有没有在鹤坂防御战中受伤?

    有没有继续他的行程?

    随即又想到那一夜良宵,甜蜜回忆溢上心头,忽而满嘴苦涩。

    自己与他究竟是露水情缘,任此刻多么思念于他,终究两人难再有相会之刻了,即便相会,他是什么心思?自己又如何自处?

    愁着愁着,竟不知觉间滑下了眼泪,她轻轻叹息一声,伸出舌尖,将滑到嘴角的泪珠接住,独自品味个中滋味。

    楼下却又换了一番情形。

    也不知道哪个扔上台一个绣球,怂恿着醉狂人来个“反抛绣球”,抛中哪个姑娘,就由着邵尽秋摆布。

    邵尽秋真是喝大了,也不顾什么脸面名声,大大咧咧应了下来。

    这一应不要紧,台前的一众女客几乎要开锅,你推我搡着往台侧楼梯上挤,有些手脚灵便的,扒着台子就要往上爬。

    邵尽秋抻着脖子正在择选,眼前当真是花团锦簇争芳斗艳,看得他眼花缭乱。

    不经意地一瞥间,发现拥挤的女人堆后边悄悄地躲着一个少女,看上去无比熟悉。

    盯了足有十弹指的时间,蓦然想起,她不正是自己在刚脊城诗集发布宴上见到的那个姑娘么,当时喝大了,好像记得自己还亲了她的手还是脸还是嘴哪里的?她似乎回了自己一巴掌?

    这一回忆起来,看向那少女的目光突然明亮了起来。

    台下推搡的女人们时刻关注着邵尽秋的一举一动,看他痴痴傻傻地瞧着后边,忽而眼神一亮,众女回过头去,正瞅见靠后坐在座位上动也不动的一个清秀的小姑娘,一时间打翻了醋场,熏天酸气冲云而起。

    人堆后面的女人们自动形成了一堵人墙,隔断了邵尽秋看向那少女的视线,台前的女人更是卖尽力气呼喝扭曲。

    邵尽秋眼中好像再没别人了,他助跑两步,猛地腾空而起,一个鹞子翻身,落地之时已而站在场子中间的空地上。

    没等众女人回过味来,他抢到了满面飞霞的少女身前,一伸手将绣球塞到了她怀中。

    少女吓了一大跳,早起身将绣球塞还给邵尽秋,脸红得更是火烧云一般。

    邵尽秋哪里见过这样的,惊愕之余不禁问道:“姑娘不认得小生了么?”

第二**章 要远行

    楼下舞台闹得越发不像样,酒酣耳热的邵尽秋赖着小姑娘死活不放,小姑娘给人群围住,左右挤不出去,绛着一张脸就快哭了。

    赶巧人群分出个空当,小姑娘的脸给紫苑瞧个正着,这一眼瞧得紫苑哭笑不得。

    邵尽秋选中的小姑娘竟然是阔别已久的姐妹竹声。

    在遴甄坊遭难之前紫苑就听说竹声已经找到了好人家,两人虽然不熟,但紫苑仍默默地为竹声祝福过。

    她纳闷,竹声不是找到好人家了么,怎么会跑来和这一群颠三倒四的迷情姑娘起哄?

    那么多漂亮女子不选,邵尽秋为何会看上竹声瘦瘦巴巴的样子?

    莫不是竹声的好事有变?还是说这小姑娘骨子里边就不正经?

    猜疑一起,偶遇故人的欢喜化成了淡淡的鄙夷,笑容也在脸上消失了。紫苑冷眼觑着邵尽秋与竹声在台下拉扯,心想晚里非得和尹菩轩好好说说这事不可。

    邵尽秋也是头犟驴,硬要把绣球塞给竹声。竹声憋着一张大红脸死活不要,你推我推好似跳舞一般。

    身边围拢过来的女人们冷嘲热讽喝倒彩,离得近的还有想顺手扯竹声头发发泄嫉妒的。

    邵尽秋哪里能让这些醋坛子伤了竹声,索性把绣球往怀中一揣,双手攥紧竹声两个细腕,拉着她左躲右闪往上二楼的楼梯挤,同时不住地以眼神示意书童和当值的掌柜。

    掌柜的急忙唤来伙计,推搡着将一众失望的女子挡在楼下,任她们如何哭喊怒骂,邵尽秋尽是不管了,扯着竹声上了二楼的雅间。

    冤家路窄,邵尽秋的包厢正巧是紫苑隔壁那个空着的包厢。包厢之间仅用镂空木墙和绸帘隔开,隔光不隔声,那边的声音清清楚楚传到紫苑这边来了。

    “‘湖映层层翠,风摇声声柔’。我想起来了,姑娘叫做‘竹语’,对吧?”邵尽秋醉里醉气,话语带着三分轻佻。

    竹声的声音十分窘迫,都不用看就能想象出她有多为难:“你这人……到底想做什么?我要回家了!”

    邵尽秋似乎攀拉扯拽着挽留竹声:“竹语姑娘急什么?良宵美景的,共饮一杯可好?”

    竹声拒绝道:“我不会喝酒,你放开我!”

    邵尽秋急匆匆道:“你还不会喝酒?你我在刚脊城一见如故,把酒言欢,那夜的情分你难道忘了么?可是嫌邵某人没有负责任么?”

    闻听此言,紫苑心头一跳,以为竹声已而对这浪子投怀送抱了,却听竹声又羞又恼地驳斥。

    “你嘴里胡说八道些什么,谁叫‘竹语’,谁和你……什么什么负责任,你认错人啦!”

    “不可能呀,你的样貌身姿邵某便是死了也不会忘记,你不叫‘竹语’的吗?那是叫‘竹问’?还是‘竹言’?”

    啪的一声响,应该是邵尽秋狠狠拍了一下额头:“想起来了,‘风摇声声柔’,你叫‘竹声’!”

    隔壁又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显然是竹声再不想多费口舌,直接要走,邵尽秋死皮赖脸强拦着。

    便在此时,走廊上脚步响起,几个人一起进了隔壁。

    一个女子声音响起,听着像是大堂的招待。

    “恭喜邵公子贺喜邵公子,今夜得美人作伴,想要什么酒菜尽管吩咐,上等的‘醉天仙’和‘春风醪’都给您存着呢!”

    “有好的尽管拿来,我与声妹妹把酒言欢!”邵尽秋三分癫狂七分得意,“这位是?”

    大堂招待说道:“这位是嫣紫楼的花魁许姑娘,人家可是翘了自家的场子专程来看你邵大才子的,你可不能怠慢了人家!”

    一个女子娇滴滴的声音透过布帘:“邵公子也真是专情,只带这位小妹妹上来,却把楼下一干姐妹都冷落了,我若非仗着有容姐的关系,今日嫣紫楼的面子岂不是叫公子扫得一干二净了?”

    邵尽秋打个哈哈:“来了就都是朋友,咱们不醉不归!”

    那容姐又道:“这位姑娘却不是你的朋友,而是这位小妹妹的朋友。”

    一个清凉的声音响起,紫苑听着好生熟悉。

    “邵公子好,竹声妹子,你不认得我了么?”

    竹声似乎在隔壁窘迫地无处躲藏,听来人呼唤,突然传来一声轻呼;“含茉姐姐,怎么是你?”

    紫苑吃了一惊。

    含茉也是遴甄坊的人,她是穿紫衫的招待,论层次管着穿青衣的婢女,遴甄坊出事后,也不知她流落到何处,不过听声音柔柔润润的,猜测她应该过得不错。

    “刚才我就看到你了,不过人太多走不过去,想着等散场了再见面的,谁知你如此好福气,竟给邵公子相中了!”

    竹声声音更加窘迫:“姐姐莫要瞎说,什么相中不相中的,这位邵公子认错了人!”

    邵尽秋一听不干了:“竹声姑娘此言差矣,邵某没别的本事,过目不忘的能耐还是自信的很,你敢说在刚脊城乌海边‘压海胜’上的不是你?我那句‘湖映层层翠,风摇声声柔’不是送给你的?你难道不是唤作‘竹声’么?”

    竹声急得语无伦次:“我是叫竹声……可是在刚脊……只是……只是见过……不是什么你说的乱七八糟的!”

    邵尽秋语音得意:“着啊,妹妹承认就好了,那夜你赏了我一巴掌,怎么着今天也得赔偿一下我的心灵创伤吧!”

    紫苑又好气又好笑。

    什么“第一才子”,灌了点黄汤就像个泼皮无赖一般粘着竹声,这是得有多迷恋竹声呀?还是说文人骨子里的爱好都怪?

    不论姿色才艺,竹声在遴甄坊均属平平,即便是含茉也比她精致,真不知道邵尽秋着了竹声哪里的魔。

    听着隔壁劝来推去,正想着如何能替竹声解围,忽然门帘一挑,刘婆子进来了。

    “小雨萝拖我给姑娘带个话,后宅有请!”

    紫苑知道是尹菩轩回来了,忙起身出来,顺道向刘婆子嘱咐了两句。

    “隔壁邵尽秋包厢里有个竹声姑娘,是菩轩姐姐和我在遴甄坊的姐妹,请您帮忙照顾一下,别让她喝太多酒,适可而止好了!”

    回到后宅,尹菩轩正在堂前坐着,雨萝在她身后为她松肩。她眼上带着一个罩子,里边有淡淡药气传来。

    听得紫苑回来了,她轻轻挥手,雨萝识趣地出了门。

    房门掩上之后,尹菩轩也不摘眼罩,问紫苑道:“怎么样,前院热闹么?”

    紫苑接替了雨萝刚才的位子,轻轻为尹菩轩揉肩。“有个变戏法的姑娘,手段真不错。”

    尹菩轩道:“是琬儿吧,她家杂耍班子常到咱家来,每一次都有新花样,我是很喜欢她的。”

    “手艺好,模样也俊,瞅着倒有些眼熟呢!”

    “见到邵尽秋了?”

    “嗨,见到了!”

    “听你这语气,对‘江南第一才子’的印象不怎么样啊?”

    紫苑嗤之以鼻:“徒有其表,虚浮浪荡!”

    尹菩轩似是惊讶:“哦,他怎么会给你如此差的印象?”

    “好酒好色之徒,有些个文采又能怎样?”

    尹菩轩笑道:“你也是咱遴甄坊的老人儿了,男人们贪酒恋色的模样还瞧得少了?怎么对他如此抵触?莫看他放浪形骸,内里却是有大学问真本事的,只是不得志,借酒浇愁看花忘忧罢了!”

    紫苑神秘兮兮道:“姐姐可知我在前面碰见了谁?”

    “碰着谁了?”

    “竹声!还有含茉!竹声是看见的,含茉是听见的!”接着将自己在包厢中所见所闻向尹菩轩略讲了讲。

    尹菩轩轻叹一声:“让她们闹闹吧,能从遴甄坊全身出来不容易,自由自在就是福气。”

    紫苑不知哪里又勾起了尹菩轩的伤心事,赶忙转了话头。“姐姐这两日忙什么去了,可要紫苑帮些忙?”

    尹菩轩微一沉吟,伸手摘下眼罩看向紫苑。

    “我要出一趟远门,雨萝和我同去,你在家里好好钻研你的香料,饮食起居自有刘婆子照料。”

    紫苑吃了一惊:“姐姐要去哪里?出门很久么?”

    尹菩轩眼神空洞地望向北方:“少则一年……”

    “怎么去那么久!”紫苑转到尹菩轩正面,拉起她手关切地询问。“你可是刚到家里呀,有什么急事么?到底去哪里呀?一路风餐露宿怎么抵熬?”

    她自己是走过长途的,知道路途艰辛,又听得尹菩轩出门少了也要一年,长了都没说出口,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尹菩轩淡淡笑着,拉着紫苑坐在身边。

    “我有些事情必须要去做,也有些答应了人家的事情,也不很远,就到北边走一趟,有雨萝在,路上吃不了苦。”

    紫苑忽而生出执着的一念,用力握着尹菩轩的手。

    “紫苑左右已没了亲人,姐姐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你要远行,紫苑愿意同去。我是走过远路的,又有香料在手,路上多少方便些,在这里呆着终究闷得慌,请姐姐带上紫苑吧!”

    尹菩轩也不急着拒绝,也不急着允诺,沉思良久方道:“我此行并非游山玩水,有些地方还会有麻烦,我不愿你去吃苦担惊!”

    “姐姐说这么外道的话是不把紫苑当妹妹了?姐姐看紫苑可是娇生惯养之人?”

    “此去长则三载!”

    “紫苑呆在钟玄又有什么盼头!”

    尹菩轩反向用力握住紫苑:“你考虑好了,当真要和我走?”

    紫苑坚定地点了点头。

    “那好!”尹菩轩淡淡一笑。“无盐香还有多少?”

第二九〇章 倒了醋瓶歪了筐

    夜晚的东市,属于华灯与倩影,属于青歌与豪醉,属于开怀与放纵,也属于看不见的权钱色互往交通.

    而日间的东市,只属于老百姓的柴米油盐与鸡毛蒜皮。

    东市的大道北边有全钟玄城最大的市场,江南的粮、溪西的菜、东海的盐、西岳的茶,林林总总各色大宗农获全部集会在此。

    更有椒江的江鲜、黄石山的野味、百越的腊肉、南海道的蜜果这些稀罕货品铺满街面。

    整个市场北干、南湿、东香、西臭,各门类各品相依着市监的规划整齐布摊,自早至晚,商家百姓人流不断,吆喝砍价此起彼伏,怎一番热闹景象。

    市场西南汇集着所有鲜鱼鲜肉摊子,是整个市场最脏最臭的地方,竹声每次来都踮着脚尖,用熏香手帕捂着口鼻,倒不是她特别矫情,实在是这里太脏太臭了,别人家的丫鬟侍女也都一个样,甚者直接在脸上蒙了一层棉布。

    蒯大的门面在肉市里算是个二等大户,前边卖肉中间住人,后边还有套不大的院子专用来宰牲口。

    今日门脸上挂着羊腿羊排,油亮亮血淋淋的,显然是刚宰不久的鲜货。大柜上摊着梅条五花里脊大排,地上盆里泡着肝肾肚肺,里头却没站着蒯大,而是一个瘦得皮包骨头的妇人,一脸菜色,脊梁微佝,便是蒯嫂。

    蒯大膀大腰圆,蒯嫂如此瘦小,若叫他夫妻两个站在一起,一眼便知为何这个如此瘦小,那个脑满肠肥。

    竹声老远便打上了招呼,蒯嫂人虽瘦小,精神气却十分足,吊着大嗓门招呼:“这不是竹声妹子么,怎么好久没来咱家割肉啦?”

    竹声脸上一红,这蒯嫂就爱开玩笑,明知道自己和蒯大一同南下寻找哥哥,偏偏在大市场上这样臊人。

    她看了看柜头新割的羊,知道蒯大已经回家了,但还是问道:“蒯大哥到家了么?”

    蒯大在老婆跟前没有秘密,此次南下的事情尽数抖落给了她,因此知道竹声此行的真正目的,她就爱看少男少女扭扭捏捏的样子,越发笑得开心,伸手挑开油腻的门帘。

    “蒯大在后院,你去和他说话吧。”

    竹声爱干净,小心着不碰到什么污渍,穿过卧室来到后院,见蒯大正在整治一大锅肥肉,锅里咕嘟嘟翻着油花,满院子都是肉香,闻得小姑娘不自觉咽了口口水。

    “蒯大哥!”

    蒯大和竹声素来是不见面则已,一见面必拌嘴,拌来拌去非但不恼,关系反而更好。

    可今天蒯大像是变了个人,竹声正等着他说什么噎话,可他却只硬邦邦撂了句“等一下”,回头继续翻搅他那一锅肉去了。

    竹声左顾右盼,丝毫找不到常余的踪迹,难道哥哥回了司天监?还是直接去了石榴巷宅子?要是去宅子的话可要走空了,家门的钥匙还在自己身上呢。

    蒯大抓了把八角撒进锅里,将灶里的旺柴抽出两根,右手往脏得发亮的围裙上一抹,转回身来僵着脸瞧着竹声。

    “什么事?”

    无论嬉笑怒骂,蒯大是从不缺表情的,竹声第一次见蒯大冰脸,一时不知怎么应对,半晌方低低问道:“我哥哥呢?”

    “他没跟洒家在一起!”

    “什么?”竹声大吃一惊。

    “他回老家看老子娘了,洒家自己回来的。”

    “你们什么时候分开的?他有说什么时候到钟玄么?”

    竹声满腔重逢的喜悦突然化作泡影,心中不禁起急。

    蒯大仍是爱理不理的样子。

    “出南海道就分道了,他说探望过父母就来。”

    “那是个什么时候哇?”

    “洒家哪里知道?洒家又不是他的侍女仆人!”

    这话气人,竹声一跺脚。

    “山里分开前我不是好好请你带他北上的么,怎么……怎么就叫他……哎呀,他要是再和那些个人纠缠在一起,簪姐姐那儿可怎么……”

    蒯大冷笑一声:“呦呵,你倒害怕他胡来?”

    竹声虽没有秦簪态度那么强硬,但也深深埋怨常余和王因然过从甚密,心下老大不快活,此刻听蒯大吹冷风,小脾气倒给激起来了。

    “我敬你是兄长,我哥哥也一样尊重你,你怎么可以这么讲话?”

    蒯大白了一眼竹声,语气加了三分厌烦。

    “对君子就说君子话,对小人就说小人话,他就是会胡来,他身边一圈人都会胡来!”

    竹声浑身一颤,听他话锋若有所指,气先馁了。

    前头蒯嫂听得蒯大嚷嚷,急忙赶紧来看。“你闹哪样,干嘛对竹声妹子这么凶?”

    “洒家对她凶?洒家对她这算好的了!”

    蒯嫂一巴掌打过去:“说人话,竹声妹子倒是怎么得罪你了?”

    蒯大出了名的怕老婆,一巴掌打缩了一截。“她没得罪洒家,但得罪洒家的朋友了!”

    蒯嫂又一巴掌打过去:“瞎说八道些什么,竹声妹子好好一个姑娘怎么会得罪人?”

    “有些人水性杨花朝三暮四,就是对不住洒家的兄弟!”

    竹声脑子嗡的一声,一张脸拘得煞白,身子气得抖成一团。

    啪的一声又是一巴掌,蒯嫂吼道:“放什么臭屁,竹声妹子冰清玉洁一个姑娘,你狗嘴里喷什么粪!”

    蒯大被打得急了,指着竹声鼻子嚷道:“你问她,前天夜里是哪个在品胜仙居灌黄汤的?是哪个和姓邵的浪子手拉手莺歌燕舞的?又是哪个夜不归宿住在酒楼的?”

    竹声气得泪流满面,一跺脚跑出肉铺。

    若说那天晚上喝酒了是真的,夜不归宿也是真的,手拉手也是真的,却不是什么莺歌燕舞。

    那晚刘婆子送紫苑走后,便钻在雅间里听邵尽秋那边的动静。

    邵尽秋将在刚脊同竹声饮酒欢歌的事抖落出来,待说道亲了竹声手一下,竹声“回赏”一巴掌时,彻底打翻了嫣紫楼许姑娘的醋坛子。

    这许姑娘可是使了不少银子在品胜仙居的,为的就是能亲近亲近邵尽秋,谁知这干巴巴的小姑娘捷足先登,早在百越就与邵尽秋有了瓜葛,酸浪怎能不涌。

    “呦,原来是老相识呀,邵公子的情调果然与众不同,也不知竹声姑娘是如何‘俘获芳心’的呀?”

    含茉也半酸不咸地帮腔:“就是就是,说来听听,竹声妹子在遴甄坊时可是没接过客人的。”这话乱七八糟,倒似她和许姑娘是一家人。

    竹声本以为含茉会向着自己,谁知道竟是这么个形势。她心中又烦又怕又急,只想着快点摆脱此地,便向着容姐哀求。

    “老板娘,时辰不早了,我家里还有人等着,请您送我下楼。”

    容姐笑着更正:“老板娘哪里敢当,我就是个跑堂的……”

    含茉抢过了话头:“咦,是不是那个司天监的小伙子在家等你呀?”转而又噎邵尽秋道:“人家竹声可是有家室的人了!”

    竹声又气又急:“含茉姐姐你别瞎说,他是我哥哥。”

    “亲哥哥还是情哥哥呀?我从前怎么没听过哥哥哥哥的,遴甄坊上下都知道你是找到了好人家才出坊的呀?”

    邵尽秋急急问道:“成亲了么?”

    含茉道:“你得问她呀!”

    竹声几欲发作,强忍着委屈道:“哥哥便是哥哥,什么成亲不成亲的,你们别瞎说八道!”

    许姑娘挤兑道:“看不出小妹妹还是很正派的吗,可是你哥哥知不知道你在刚脊城同邵公子见面的事情呀?对啦,今晚你怎么又跑来看邵公子的呢?你哥哥呢?”

    竹声气得说不出话来,倒是邵尽秋帮她打圆场。

    “竹声姑娘,邵某虽爱逐风溯流,却也有一个准则,绝不动有主的女子,你今日只要放下句话,你若是已嫁了人,邵某立刻送姑娘走!”

    “我……我……”竹声左右为难。

    自己与哥哥暧昧居多,却始终没有逾礼,面对邵尽秋的问题,既不能说有,又不能说没有,支支吾吾半天,两个女人左一句右一句煽风点火,更加让她不知如何开口。

    邵尽秋忽然冷冷一笑:“我知道了,竹声姑娘,请满饮此杯,权当是邵某向你赔不是。”

    那两个女人也想凑趣与邵尽秋同饮,却被他止住。

    竹声松了一口气,急忙端起酒杯,与邵尽秋碰杯,一饮而尽。

    邵尽秋却没急着送竹声,而是又斟满杯子。

    “刚脊钟玄两次相遇,不得不说是缘分,莫道今后是否还有机会见面,且尽今日之情谊,邵某交你竹声一个朋友可好?”

    容姐嘻嘻哈哈地“引经据典”:“这样多好,和气生财,多个朋友多条路,不管往后,且看今朝!”

    邵尽秋又斟满第三杯酒:“你我既做了朋友,邵某当持朋友之礼对待竹声姑娘,朋友小聚一场,把酒言欢对酒当歌,竹声姑娘应不介意吧?”

    说来说去还是不让自己走,热酒下肚,舌头根已经有些发硬了,竹声急道:“我不能再喝了,你赶紧送我下去。”

    “先干为敬!”邵尽秋也不搭竹声的话头,将喝干的酒杯亮给竹声。

    竹声道:“这是……这是最后一杯了!”言罢一饮而尽。

    谁知邵尽秋动作迅速地又将杯子斟满:“容姐是主,许姑娘含茉姑娘都是客,竹声妹子敬了她们再走。”

    竹声不胜酒力,已经有五分醉意。“你尽管着叫我……嗝……喝酒,到底是何用心?”一仰脖,又是一杯。

    含茉使坏,给竹声再斟满酒。“你已和邵公子做了知交好友,朋友小酌能有什么居心!”

    竹声又是一杯。

    许姑娘也看出了含茉的坏心思:“姐姐空有一张皮囊,仰慕邵公子而不可得如此福气,真是羡慕死妹妹了,来,姐姐先干!”

    邵尽秋、含茉、许姑娘轮圈敬酒,竹声已醉得没了自制力,一杯一杯和人家干,她一醉酒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动作也大方了,说话也放肆了。

    “你说……你在刚脊亲……亲我手干嘛……我手好看么?”

    邵尽秋趁势握住竹声的手:“玉雕水磨的一般,怎么不爱?”言罢浪荡的举起来又是一亲。

    这可把含茉和许姑娘看急了,两只手立刻伸了过来。

    邵尽秋雨露均沾,一手又送了一吻。

    许姑娘酒也大了,挤开竹声,往邵尽秋怀中一倚。“奴家口渴得很,邵公子能否为奴家润唇?”

    邵尽秋正在酒上,不管不顾地就嘬了上去。含茉在旁边也凑了过来,都不用说话,一个香吻就贴了过来。

    容姐一看自己待着多余了,将竹声往前一推。“还有竹声姑娘别冷落了,我给众位烫酒去。”

    邵尽秋左拥右抱还不够,拉过竹声就是一口。

    竹声迷迷瞪瞪和他亲在一起,这感觉无比美妙无比熟悉,在刚脊时似乎和哥哥也有这般美妙的时刻,一时陶醉了。

    刘婆子受了紫苑的嘱咐,已听出隔壁滋滋吧吧的嘬嘴声,生怕照这样发展下去乱了套,赶忙走到隔壁,一把拉开竹声。

    竹声眯着眼睛问道:“你是谁……干嘛拽我?”

    邵尽秋则抻着大眼睛瞪刘婆子。

    刘婆子大声咋呼竹声:“你家夫君找来啦,人就在楼下,赶紧跟我下去!”

    邵尽秋一听怂了,竹声却不怂。“什么夫君……小女子冰清玉洁……黄花大闺女……好得很……”嘴里颠三倒四。

    刘婆子半扶半拽将竹声拖出雅间,邵尽秋尽管不舍,但怀中另有两个娇娘,也就认了。

第二九一章 小草遇上倒采花

    竹声送走了秦簪怀璧,不便一个人在盖宅借宿,便搬回了城北石榴巷小院中。

    之前她已回来过几次,里里外外收拾个干净,专等着哥哥回来。今夜白融融的月光隐去星云,照得满院明亮,她熄了烛火,倚在二楼窗头瞧着冷光下的树影发呆,满脑子乱糟糟全是烦心事。

    一会想想哥哥路上可否安好,几时能到钟玄?一会想想那似轻薄似戏谑又似认真的邵尽秋,那么大的才名,为何偏偏在一众丽人靓女中间两度选中自己?

    那夜醉宿在外,自己只记得喝酒前的事,喝过酒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一晚上到底有没有发生什么难堪的事情?那人到底是个守礼君子,还是个轻狂浪子?

    一忽儿想到他脱口而出赞自己名字“湖映层层翠,风摇声声柔”,诗虽普通,可这“声声柔”的双关语实在露骨,不知觉间竟勾起了少女嘴角的两弯菱角。

    可是含茉为什么也帮着外人灌自己,难道说遴甄坊里的感情说没就没么?

    还有那个刘婆子说的有人嘱咐下来要照顾自己,自己怎么问她也不说是谁,到底是哪个将自己从虎口中拖了出来?

    突然蒯大那冷冰冰嘲讽的面孔又闯进脑海,她秀眉乍皱,觉得自己是否不检点对不起哥哥?以后要不要正心诚意,只好好想着哥哥一个人?

    可她越是这样想,心思越要在两个男人之间翻来倒去,琢了又磨,左右不得清静。

    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闷响,把正出神的竹声吓了一个激灵,借着月光看去,院中跳进来三个人影。

    若是只有一个蟊贼,自己扯嗓子大喊几声应该可以把他惊走,可一下子闯进来三个,未等有人发觉,自己恐怕已先着了人家的道。

    她从小在遴甄坊受的教育是,钱财乃身外之物,弱女子的安全最为重要。

    为今之计躲为上策,反正哥哥靠山多,里外里不会缺了银钱。想念及此,竹声悄没声地钻到了床下,顺手抄了条鸡毛掸子给自己壮胆。

    寻常蟊贼走起路来像猫一样几无声息,可这几个走起路来像耀武扬威的大将军,楼下橐橐橐的脚步声直接震到二楼地板,这哪里是盗窃,倒像是回自己家一样招摇。

    越这样想,蟊贼还越招摇,噔噔上了楼来,竹声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膛,左手紧紧捂住嘴巴,怕自己失控喊出声来。

    打火声音响起,屋里一下亮了起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快,扶她躺下。”这声音再熟悉没有了,竹声惊得瘫在床下。

    “一路上情况都还不错,怎么这个时候突然发作了?”常余声音急迫。

    一个女子的声音传到床下:“怕是赶路急了,积在一起发出来的!”

    又一个女子声音发出低低的**。床板微沉,有人躺了上去。

    “快将她衣衫扣解开!”

    竹声大惊,这是哥哥说的话?

    床上窸窸窣窣一阵宽衣解带之声。

    “你去楼下烧壶水。”常余支走一名女子,对床上另一人急急说道:“把嘴张开!”

    那女子柔若无力说道:“不要……不要再耗费公子的精华了吧,我……忍一忍……到明天就好!”

    常余嗔道:“叫你张嘴你就张嘴,老实听话!”

    一阵沉寂,接着传来吸吮和**的声音。

    竹声无名火烧遍了胸腔,可手脚却是冰凉彻骨,气得浑身不住颤抖,心中冷笑:

    好你个常余,平日里人模狗样斯斯文文的,没想到竟是这么个沾花惹柳的放荡东西,簪姐姐和我的心都喂了狗了!

    小姑娘平素里温柔可人,那是没动真火,这番刺激,直叫三昧真火冲荡云霄,一骨碌翻出床底,满肚子骂正要喷溅,却被眼前的景象魇住了。

    只见床上躺着一个病容女子,面色蜡黄,眼袋灰黑,一张嘴正对着常余的手腕吸吮,嘴角躺下暗红的血。

    再看常余,半跪在床边,一手扶着另一只手肘部,一张脸惊诧莫名地盯着这个床底下滚出来的怪物。

    此刻打水的女子上到半楼,见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小姑娘,精神一紧,扔下水盆,一纵跃到竹声身后,探手拿住她大椎。

    竹声身子一软,歪倒在常余身边。

    “手下留情!”常余急忙站起身来,将竹声抱在怀中,右腕的鲜血染了竹声一身。

    常余解开误会,床上女子的脸色已回复红润,另一个女子急忙过来为常余包扎腕口。

    竹声连惊带吓,眼泪早流了下来。“哥哥,你这是做什么呀?你的手?”

    常余抚了抚竹声的秀发:“傻妹子,哥哥这是在救人,这两位是自己人,救过哥哥的命,先不扯别的,我饿了,有现成吃的么?”

    “我马上下去做饭!”竹声恨不得立刻扑到哥哥怀中,碍着两个陌生女子,脸一红跑下楼去。

    三大碗热汤面很快做好,竹声送到楼上两碗,那健康女子自来服侍生病女子吃面,竹声偷偷打量,两个女子虽非一等一的美人,却也生得十分标志,眉宇间更透着飒爽之色。

    这一瞧又打翻了她的醋坛子,小姑娘嘟着嘴回到楼下,想揶揄常余几句,但看着他的伤手,心里又不忍了,坐到他身边抓过手腕,问道:“哥哥疼不疼?”

    一碗面条下肚,常余精神好了不少,却比南海道分手时瘦了不少,脸色也泛着蜡黄。

    “不疼不疼,小伤口。”常余欢喜地看着妹子,替她捋了捋鬓角的发丝,问道:“你一直在家么,怎么灯也不亮一盏?要亮着灯,谁还费劲翻墙啊!”

    原来是这么回事,竹声赶忙解释:“我看今晚月亮好,想着静静地赏一赏呢,没想到……哥哥你怎么这么迟才回来?蒯大可是早就回来了,还有......那两个人是谁?”

    常余伸袖子抹了把嘴,长长吐一口浊气,道了声:“险啊!”

    原来这两个女子非是别人,正是王因然暗中布置来保护常余的九重天之二——丛载天、常晏天。

    二人自刚脊受命,一路远远地尾随常余赴南海、上徵州,一方面是保护常余的生命安全,另一方面又要在适当的时机督促他北上木鳖。

    当日常余众人走错路被困在霄冠山悬崖峭壁之时,若非二人引来了巡山军卒,再过个把时辰,他们恐怕真要力竭出危险了。

    常余从老家出来,走到那山村前被三个妖艳女子盯上,他本想着走为上策,脚踩镫环刚要上马,斜刺里一道黑影卷了过来,脚踝一紧,硬生生给从马上拽了个狗啃屎。

    吊睛女子咯咯淫笑:“你这哥子急个什么,莫不是嫌奴家三个生得不顺眼么?不留下些什么就这么走了,是不是对不住咱们几个对你的一番心意呀?”

    常余给摔得金星飞舞,捯了半天气才喘匀乎。“你们到底想要怎样?”

    圆脸女子将胸脯一抖,两团软肉几乎要跳出胸衣了。“也不要你的钱财,也不要你的性命,只要到寨子里陪姐姐们玩上一晚,之后任你大道向前。”

    当着这许多人说这些乌七八糟的疯话,常余都替她们脸红,他毕竟胆子小,不敢硬来,只想着逃走,拍了拍身上尘土,客客气气致歉。

    “恕在下身有急事,不便……不便逗留……这个……他日若有机缘……再……再给姐姐们解闷!”言罢又寻着镫要上马。

    眼前忽然一红,马脖子莫名其妙破了个大口子,鲜血嗤嗤往外直冒,马儿悲嘶一声,栽倒在地丢了命去。

    常余吓得魂不附体,正没应对处,大嘴女子也不知怎么地就出现在他身后,提起他的袍角擦了擦手中的匕首,接着将嘴凑到常余耳垂上轻轻一咬,常余好似被一道闪电劈中,千万个汗毛孔给激地齐齐张开。

    “姐姐们想要快活快活,你这么推三阻四的,是嫌弃姐姐们配不上你,还是说你活腻歪了?”

    周边的村民早给吓得躲到远远的,一个个抻着脖子朝这边张望,一副看热闹的架势,哪个敢替常余出头,只有地上匍匐着的老奶奶有一声没一声地**。

    常余年少气壮,再小的胆子也给这些女子嚣张的气焰激怒了,当下退开一步,剑眉倒竖,喝道:“我便不从你又如何?”

    大嘴女子冷笑三声:“那我先在你身上戳三个透明窟窿,再治好你,那时看你从是不从!”

    常余将脖子一梗:“士可杀而不可辱!有胆子你就杀了我,我还不信了,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就敢这么蛮横无理?”

    大嘴女子一阵浪笑:“呦呦呦,还拽上文啦,拽得好拽得好,读书人嘛,元精更是足得很,够姐妹们吃得饱饱的啦!”

    常余又怒又羞,一张脸拘得通红,他毕竟还是胆小,嘴巴也硬不了半刻,当下转身就要向村子外跑,不管怎么说,爬黄石山练得腿脚还是利索的。

    他也太小看这妖女了,刚撒开丫子,眼前一花,大嘴女子已闪到他前面,张着怀抱等他自己装进怀去。

    常余一个急停没停稳,伸手向大嘴推去,方向却没选对,直直地往人家胸上推。

    大嘴女子一挺胸,乐呵呵等着他。

    “危急时刻”,常余脚下“脚底抹油”,身子一旋从她腋下钻了过去,再打一个转调稳重心,接着向前跑去。

    眼前再是一花,大嘴女子已变了脸色。“真是给脸不要脸,留下吧!”

    一道白光扎向常余。

第二九二章 慌不择路

    有道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秀才遇到女流氓,一样的无计可施。

    常余变着花样想要逃走,大嘴妖女变着花样地拦截,她说笑之间抢到了常余逃跑的路线上,手中的匕首突然一伸,等着常余大腿根自己撞上来。

    常余的大脑还未来得及反应,身体已然做出了应对。

    奔跑中,他右手向内一兜,抵住大嘴女子拿匕首的右腕,往左斜斜一卸,同时腰借力向右一拧,轻轻巧巧地将这一击卸掉。

    要说先前那狼狈的转身像是蒙的,这次可就不一样了。大嘴女子未曾料到这个文弱书生居然会功夫,吃惊之余手上加了劲,一柄匕首在常余眼前晃来晃去。

    常余哪里遇到过这样真刀真枪的比试,手忙脚乱地施展开“脚底踩风手里抹油快跑七式”,里外里只想往村口跑。

    葳菱道人这套功夫何等神妙,即便常余只练到五成熟,应对大嘴女子稀松平常的功夫已经足够了。

    然而他临敌经验实在太少,人未斗而心先慌,“踩风脚”磕磕绊绊乱了章法,勉强靠“抹油手”滑来滑去,却总也逃不出大嘴女子的手心。未挨长久,给人家虚晃一刀,左手狠狠砍在了脖颈之上。

    常余给斩得眼前一阵发黑,晃晃悠悠强撑着不让自己摔倒。

    大嘴女子终究是要他这小白脸“下酒”的,不会真的害他性命,抬起手正准备补上一手刀斩昏常余,斜刺里蓦地飞来一支短弩,硬生生扎穿了高举的左掌掌心,疼得她一声鬼叫。

    站在坡上的圆脸女子拽出鸳鸯钺一跃而起,跳上身后的草屋屋脊,和手持峨眉刺的常晏天斗在一处。

    常晏天的功夫虽在九重天中排倒数第一,但她毕竟是玄空天郁玛夔一手**出来的,比之圆脸女子三脚猫的功夫强了太多,十合一过,峨眉刺已在圆脸女子短的不能再短的衣衫上划出两道清凉口子来。

    吊睛女子见自己人吃了亏,手腕一抖,长鞭挥出,直击常晏天太阳穴。

    她的功夫比另两个妖女高了一大截子,常晏天以短搏长,以一斗二,一时虽未落下风,却也再奈何不了圆脸女子了。

    这厢常余解除了禁制,撒开丫子向村口跑去。

    大嘴女子咧着大嘴喊疼,呼喊着圆脸女子莫叫常余跑了。

    圆脸女子斗不过常晏天,对付常余绰绰有余,当下跳出圈子,几纵几跃已追了上来,她叉起两支鸳鸯钺朝常余退脖子抹去,好歹叫他跑不起来。

    民房一侧,丛载天早已潜伏多时,斜刺里花枪一抖,一招“灵蛇出洞”,枪尖兜着旋风笼罩了圆脸女子整个侧半身,一招即将她逼停,却也不恋战,拎起常余后脖领向村外跑去。

    这村子实际上已经被瓦窑帮据为巢穴,一伙贪淫好色的暴徒早已背叛了五帮十二派,沦为了炼贞坊裙摆之下的傀儡。

    这些个暴徒听着村子前边出了事,三五十人抄家伙跑了出来,前后左右将出村的通路牢牢堵塞。

    好汉不吃眼前亏。丛载天见下行不通,转而向村子高处跑去。

    此刻圆脸女子已经追了上来,舞起双钺直取丛载天。

    丛载天功夫还要好着常晏天一些,她左手提着常余仍是跑,右手攥紧软杆银枪,手只一抖,化出五枚锋芒指定梅花之位,以长制短,又将圆脸女子逼开。

    花枪似银蛇吐信,身后对付圆脸女子的一招未待使老,枪头猛然调转,已从常余腋下扎向左前方,一名冲上来拦截的瓦窑帮帮众应声中招。枪尖倏进倏出,带出一溜血线撇在半空。

    丛载天护着常余且战且走,那边常晏天不去恋战,跳出吊睛女子的鞭影,向着丛载天奔去。

    若叫二重天会合,村子里这一干乌合之众恐怕再难留人,吊睛女子一声唿哨,三名女子忙取出门派的药丸扣在手心,紧紧向上追赶。

    大嘴女子深恨常晏天射伤自己,一心想要报仇,她正拦在常晏天上行的路线旁,药丸早已预备好,看看将近身前,猛地将手一抖,五颗药丸分向她头面身子打去。

    夕阳余晖给五枚药丸镀上了一层金边,看着极像铁弹,若是普通手法扔普通暗器,怎能伤着常晏天分毫,要知道,天外天谷的暗器可是占着一绝。

    眼前的暗器简直如同娃娃扔出的石头一般又慢又软,常晏天侧闪着身子躲开头四颗药丸。

    第五颗躲开本非难事,但她江湖阅历毕竟不足,心气又高,想着摘下最后一颗弹丸打还给大嘴女子,却不知道炼贞坊的伎俩极阴极毒,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她手刚一抄住,不料药丸如同纸糊得一般,噗的一声竟在掌中爆了个稀碎,与此同时,其内包着的药粉扑了满脸满口。

    常晏天反应也算奇快,先闭住气,右手峨眉刺冲着大嘴女子连环攻击,再猛地一跃,跳过障碍,与丛载天会合在一处。

    那边吊睛女子和圆脸女子已向丛载天连珠弹价抛出药丸,丛载天见常晏天那边吃亏,料定其内必有蹊跷,拎着常余只管躲闪。

    二重天会合,丛载天急急询问师妹的状况,常晏天调动内息,觉着并无中毒迹象,叫师姐放心,二人护着常余飞一般向山坡上退去。

    有道是慌不择路。

    后头一干人追得紧,二重天观察左右并无通路,只有眼前一片林子可作遮蔽,想也不想便钻了进去。

    林子里树木却并不茂盛,稀稀拉拉无法躲藏,二重天再向上跑,突然眼前一亮,竟然跑出了林子,再看眼前两山合并,窄窄地挤着一条裂隙。

    山崖虽然可以攀爬,但一来带着常余不方便,二来害怕下边放箭打暗器,二女对视一眼,不论山缝那头是活路还是死胡同,先进去躲避一阵再做计较。

    三人先后钻入山缝,脑后吹来阴森森透骨的阴风,后边的喊杀声给山壁一挤,变作鬼哭狼嚎一般。

    头上的一线天已变作深紫,眼瞅着就要黑天,山缝里基本上没什么光了,实在不敢往里走,二人放下常余,反身持械守住山缝,正巧钻进来个不要命的,常晏天抬手一弩,箭透头骨,打得那人倒跌出去,后边人一时却也不敢硬闯。

    吊睛女子在谷口哈哈大笑:“天堂有路尔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这死胡同都敢钻,看来你们真是活腻歪了,来人,给我点烟,不呛死他们也饿死他们!”

    二重天心头一紧。丛载天吩咐师妹守住峡口,自己进入山缝探上一探。

    百步之外,山缝豁然开朗,眼前一片碎石地,前后能容下一间屋子,微微暮光自头顶洒下,山壁直溜溜杵在地上,却是钻到了一个天坑之中。

    她绕圈探了一遍,一个出口也未找到,果然如吊睛女子所说——是条死胡同。

    前后左右均无出路,她将视线投向上方。

    山壁凹凸不平,石缝间更有许多植物,倒很适合攀爬,其高也不过十丈,上去应该不成问题,不过天色已黑,为防万一,还是守到明日天明再爬不迟。

    计议已定,丛载天回返峡口。

    浓浓的烟雾已顺着冷风灌了进来,她当即伏低身子,撕下衣襟将口鼻包了,再看常晏天趴在地上似在避烟,常余也趴着一动不动,上前看时,却是自己拎他跑动时手劲重了,将经脉塞住,晕了过去。

    丛载天伸手在常余脑后背心按摩开穴,嘴里呼唤师妹,然而连叫三声,常晏天没有半分反应,莫不是给烟熏晕过去了?

    她急忙翻过师妹身子,见她身体微微发抖,两眼无神,双颧潮红,口鼻呼吸急促,急忙附耳呼唤师妹。

    常晏天迷迷糊糊回道:“师姐,我可能……中毒了!”

    山缝拢音,外边的吊睛女子早听到了二重天的对话,得意地放出一阵淫笑。

    “我说那个如花似玉的大妹子,你可是沾了咱家的‘玉髓香津’药粉,这药可刺激得很,你若是不要男子的精,则必须要男子的血,否则不出三个时辰,体内津液涸竭,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

    二重天背脊一趟冰线溜了下来。

    “怎样,要精要血,你自己抉择,身边不正巧有个大老爷们么!上赶着防变,要姐姐我说,人生不过百年,逍遥快活也是过,吃喝玩乐也是过,何苦装模作样三从四德,现成的男人不要,那可就要弄丢自己的小命喽!”

    常晏天气冲天灵,一股罡劲鼓动身子拔地而起,对着峡外连珠放了几弩。这一激荡,浑身气血大乱,身子一歪,重重摔倒在地。

    鸿吉婆婆有三绝:拳、蛊、阵。十个徒弟十个学了拳,五个学了蛊,两个学了阵,然而困在山缝中的这两个只学了拳。若叫有一个会蛊的,眼前形势也不至于如此麻烦。

    丛载天关心师妹,见她原本粉白如玉的脸上红得像要沁出血来,有病乱投医,也不管吊睛女子所言是真是假,当下将她拖到常余身边,枪尖一划,将常余腕脉割破,就着新鲜送到常晏天嘴边。

    常晏天五脏六腑说不出得麻痒燥热,看着常余的鲜血好似在沙漠中见着甘泉一般,张口便吮,又腥又咸的血液在她舌根仿佛琼浆玉露一般甘醇,咕嘟嘟竟吸起没完。

    丛载天怕她饿狼一般的吸法把常余搞伤了,急忙推开,这边手指连戳,为常余止血。

    说也奇效,血一入腹,常晏天登时觉得胸腹清爽,神志也恢复过来,脸上的潮红迅速消退,却仍留着一层粉扑扑的颜色。

    她毕竟是个冰清玉洁的姑娘,在如此令人难堪的境遇下,将香唇柔舌就这么贴到了男子的肌肤之上,心湖上的涟漪怎得平复?

第二九三章 拨风采雾

    丛载天夹着常余跑,情急之下没收住劲,一发儿将常余勒得闭过气去。

    常余处在昏迷当中,隐隐感觉手腕抽痛,蓦然惊醒,瞅瞅左腕上的伤痕,看看眼前常晏天满嘴的血渍,再配上这半昏不暗的天色,直吓得他连滚带翻滚开老远,说话声音都尖了。

    “你们两个做……”一个“什么”还没跳出喉咙,迎面被峡口涌进来的浓烟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丛载天一面撕下衣襟盖住常余口鼻,一面解释。

    “常公子切莫慌张,我姐妹二人乃是受了芍茵师妹的嘱托,一路暗中保护你北上的,并无歹意。”

    “你说你俩是王因然的人?”

    “正是。这村子邪乎得很,我师妹中了那**的毒,要借公子的血解毒,一饮之下应该已经足够,我这就来为公子包扎伤口。”

    丛载天托住常余手腕准备包扎,肌肤刚一相触,蓦地,任脉这根细弦仿佛被薄纱轻轻拂过,嗡嗡簌簌似有声似无声,挠得她浑身一颤,一腔燥火腾地冲上顶门,看常余的眼神也变得柔媚无限,用尽一百二十分温存为常余包扎腕口,却对自己渐渐粗重的呼吸没有半分察觉。

    峡口外吊睛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

    “姐姐我也真是一片苦心,怕你们在里头不欢快,又在烟里多加了些药,好歹叫你们三只鸳鸯比翼三飞,待你们快活到精疲力竭,老娘进去一刀一个送你们上西天,哈哈哈,叫你们和炼贞坊作对,真是活腻歪了!”

    此话犹如炸雷般惊醒了意乱情迷的丛载天。

    她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着了人家的道,如今行事必当果决,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快速权衡利弊后,丛载天也不问苦主的意见,七手八脚撕开刚刚缠好的布带,抓起手腕来便吸,唯恐耽搁上片刻,自己会失去理智做下错事。

    常余想挣扎,却给丛载天扣住了脉门,麻了一整个身子,只能鬼哭狼嚎地求饶。

    丛载天刚吸清爽了,中毒加深的常晏天又扑了上来。她已经给药烟迷昏了神智,扑到常余脸上脖子上乱啃起来。

    丛载天又羞右惊,急忙扳开师妹,再将常余的手腕塞到她口中。

    常余被扣住脉门全身发麻,但手腕处却有十分清晰的触觉,哪里似乎有一条柔滑的小虫在摩挲游动,激得他心神麻酥**兮兮,不敢去看丛载天,更不敢去看常晏天。

    说也奇怪,两个女子多少都被迷烟药住了,常余却和没事人一般,除了觉得常晏天吸吮处麻痒和心头那一丝丝飘荡外,并无其他**。

    鲜血入腹,暂时压退媚药,常晏天满脸羞赧。

    “公子的救命之恩常晏天永世不忘,不过我们好歹得想个法子先逃出这峡谷!”

    “后边有处天坑,暂可一避,咱们再想办法脱身!”丛载天一左一右扶住常余和师妹,避开浓烟,走到天坑之下。

    抬眼望去,半天繁星闪烁,坑顶的树木却将星云遮住了,洒入坑内的微光仅供辨别身形。

    浓烟咕嘟咕嘟溢出山缝,渐渐在坑底弥散开来,看风向于己不利,如果不能及时驱散药烟,怕是常余的血要被吸干了。

    丛载天正在发愁,常余突然问道:“丛姑娘可否将石头楔进山壁?”

    丛载天伸手摸了摸山壁,其上土石参半。

    “可以是可以,不过靠这个方法想爬上去却很费工夫,待挨到天明,我自能攀岩而上,现在需要先想方法避开这鬼烟!”

    常余从地上摸索到两块尖石,对着山壁虚点方位,接着叫丛载天把石头楔进他指点的土石缝隙中。

    丛载天接过石头莫名其妙,以为他给药昏了脑子。

    常余见她发愣,急道:“想活命的话就听我的!”

    且把死马当作活马医,丛载天按照常余的指点,在左右山壁上密密麻麻楔了百十枚石块,说也奇怪,烟幕慢慢聚拢在山缝口附近不再灌入,待常余指示的方位渐渐被石头填满,一股徐缓的清风自坑顶缓缓流下,一步一步将烟幕逼退回去,再也灌不进来了。

    丛载天眨巴着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常余,以为他施的什么奇门遁甲法术,却不知,常余使用的正是《紫仪十方论》中“天人合一论”的“行风法”,以山形地势的改变,牵引得风向扭转。

    不过这本事他一来是初学,二来天坑空间有限,只能取小势,仅仅将毒烟逼住不再近前,若是大成之时,真个呼风唤雨翻江倒海也非不可。

    常晏天此番吃了大亏,受伤事小,受辱事大,心头又恨又恼,却夹了一层羞,几次强运功力逼毒,却收效甚微。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真有这么一派炼药如此厉害,竟然可以匹敌天外天谷的蛊术!

    常晏天若非硬生生地接了一掌毒丸,使得毒质自掌心劳宫侵入手厥阴心包经,如果是仅仅吸入些许微末,也只如丛载天般只需饮一次血液即可。

    前毒未尽,炼贞坊又在峡外焚烧药烟,里边情药欢粉加了不知不少,里外催攻,整治得她瘫软在地,手脚**全然使不上力气。

    按照丛载天原本的计划,若二重天安好,留一人守住峡口,另一人攀援山壁,向上求取出路。

    此刻常晏天软得难以动弹,即便挨到天明自己攀援而上,万一瓦窑帮杀进来,二常准没的活路,无奈之下只得硬耗。

    意外之喜是常余露了一手“神通”,众人暂时不必为毒烟发愁了,利用这当口,丛载天扶起师妹盘膝坐好,自己双掌抵住她背心左右心俞,发功帮着逼毒。

    常余抬头看了看,头顶半月形的天空闪着极明亮的一颗星,周遭三角位置裹着三颗暗星。

    “日子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了!”

    他默默念叨着,扳指头一算,离自己测算的大凶之日仅余一月出头,和王因然约定的五月卅会合恐怕也难以兑现。

    回想半年多前自己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傻小子,只知道读书看天,如今却有这么些事情压着,造化弄人真是半点不假。也不知老天爷是否真的会降下这么一场旷世凶灾?他倒希望是自己学艺不精,从头到尾不过杞人忧天一场而已。

    常晏天粗重的呼吸在天坑内幽荡,搅得常余心绪不宁,他本就受了惊,再给二重天吸了几大口血,燥性也起来了。

    他猛地站起身来,突然眼前一黑,满脑子都是亮晶晶的小虫在爬,他连忙扶住山壁,缓了半天才重新看清坑底。

    借着微光,他再次打量天坑。

    石面上长满了绿油油厚密的苔藓,土质里早给各种植物挤得一丝空地也不剩,石间地下湿漉漉的都是清水,他再伸手探了探风流,心中谋划妥当,对着驱毒的二重天介绍。

    “天明之后歹人势必是要攻进来的,大家暂时也无良策脱身,不如试试我这个法子。”

    丛载天收了功力,回道:“公子既然懂得奇门遁甲之术,为何不早些施展出来,也省得这些个麻烦!”

    “奇门遁甲?”常余眨巴眨巴眼睛?

    “是啊,不然你这里的风是从何处借来的?”

    常余连连摆手:“丛姑娘别是搞错了吧,我并不会什么奇门遁甲的法术。”

    常晏天好奇地问道:“那为何公子能够御风?”

    此时此地此情此景,给她们两个解释《紫仪十方论》基本就是对牛弹琴,常余措了半晌的词,含混地解释道:“这个……是导引术,不是法术。”

    “导引术!”二重天对视一眼,常晏天憋不住话。“那不是治病疗疾用的么?这样用也行?”

    丛载天止住师妹:“不论什么术法,能叫咱们脱离险境便是好术法,咱们且听常公子的吩咐吧。”

    常余指了指遍布坑底的碎石:“两位姑娘要辛苦些,随我一起将这些石块堆成石塔,到时自会有办法挡住外边的歹人。”

    二重天将信将疑,按照常余的指示,东一堆西一堆地在地上摞起石头来。

    忙了大半夜,地上石块基本上用光了,坑底却多了三十几个高低粗细方位不一的碎石柱子。

    常余见石阵已成,再望望星斗,已到四更时分,万事俱备,只待黎明,叫二重天抓紧休息,自己则盯着坑顶焦急地等待。

    成与不成,就看《紫仪十方论》是不是货真价实了。

    几乎是在山林中鸟儿晨歌之时,自蒙蒙亮的坑顶缓缓淌下一缕薄雾,风卷雾兴,水汽越汇越多,四面八方向天坑灌来,闪眼一望,好似一道道瀑布慢悠悠落下,聚到坑底石阵内左右游动,越聚越浓,渐渐已看不到三步之外。

    二重天带着惊奇的目光凑到常余身边,常晏天已对常余无比的崇拜,软软羞羞地问道:“这怎么讲,还说你不会法术?”

    常余挠了挠头,回了一个标志性的傻笑。

    “这个真的不是法术,一两句话说不清楚,等脱困之后再给你们详细解释!”

    常余又向丛载天吩咐。

    “若是有歹人闯入雾中,丛姑娘便埋伏在石柱后将其击昏,等他们再不敢进来后,丛姑娘便可以从容地攀岩上去了!”

    丛载天一抖花枪。

    “交给我了!”

    常余最后郑重地叮嘱。

    “记住,脚下有突石的道是活路!”

第二九四章 得援刘得川

    常余利用《紫仪十方论》引来浓雾,安排丛载天设伏,丛载天领命,隐入雾中,朝峡口摸去。

    她这一走,虽说前后不过十几步,但白森森的雾浓得像牛乳一般,心理上几乎是将距离隔开了大几丈,左右一时间只剩下二常,少男少女各怀心思,窘地谁都不说话。

    蓦地常晏天打了个冷战,吓得常余捏着嗓子问道:“常姑娘的毒不会是要发作吧?”

    常晏天薄面上晴空飞霞,嗫嚅了半晌,方才低声回道:“毒暂且……不碍事……不过……请公子放心……百越女子心口如一……既然……既然……”

    一个“既然”翻来覆去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结果。

    常余并不痴傻,常晏天这话什么意思他能不懂?心中不禁苦笑,自己的桃花要么不开,一开就满山遍野,且不说自己答不答应,便叫常晏天这般如影相随的“护送”,秦簪竹声跟前就有的功夫解释哩。

    哪个说山花烂漫好来着,回头到底要问问好在何处。

    正在胡思乱想,峡口处突然传来一声男子的惨叫,紧接着喊杀生辱骂声暴起。

    “娘的雾里有东西!”

    “骚蹄子躲在雾里偷袭!”

    “大家凝神戒备!”

    “啊……操你姥姥!”第二声惨叫响起。

    “谁在那里?给老子滚出来!”

    “妈的全是石头柱子!”

    叮叮当当一片兵器击打声音,又是三声惨叫。

    “别打了,全都他妈是自己人,这雾古怪,先撤!”

    “贺老三怎么办?”

    “死都死了,你不撤你去救!”

    常余听得心惊肉跳。丛载天显然是开了杀戒,自己布阵原本只是想堵住瓦窑帮的帮众,万万没想打这女子心这么狠。

    斜眼瞟了瞟常晏天,见她正攥着峨眉刺全神贯注地守护自己,看样子杀人也是拿手活,心头不禁一颤。

    瓦窑帮帮众一时不敢冒进,只在峡口隐蔽处咋呼。

    “饿也饿死三个狗男女。”

    “叫徐娘子再点毒烟,熏死他们!”

    “有本事出来大战三百回合,躲在石头后边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

    眼前白雾一闪,丛载天撤了回来,笑道:“弄死五个!”

    常晏天喜道:“还是师姐手段高,听他们那话,怂货们一时不敢再进来了,这里由我护着常公子,师姐可以上去了。”

    丛载天攀着石头缝爬了上去,约莫一顿饭的功夫,上头垂下来一根细绳索。

    常晏天请常余先行。

    常余先扽了扽细绳,看看也就常吃的拉面粗细。“这个能吊住人?”

    常晏天笑道:“这是咱家天外天谷特制的绳索,里边缠着金丝、头发、乌藤和牛筋,别看细细的一根,吊头水牛都绰绰有余。”言罢就要为常余结扣。

    常余推辞道:“我是男人,你先上,你还中毒了!”

    常晏天心中一热,眼波流转,**辣看向常余。“多谢公子关心,晏儿记下了,不过时间有限,还是请公子先上。”

    常余拗不过常晏天,看她眼神又不对,怕再拉扯下去出什么幺蛾子,便由着常晏天结上脚扣,他一只脚穿进去,双手攥紧细绳,轻轻往下一拽,上头丛载天发力将他吊了上去。

    丛载天先把常余吊了上去,再吊起常晏天,刚出天坑,薄雾中忽然响起炼贞坊妖女的鬼魅笑声。

    “天算地算,不如姑奶奶的神算,就知道你们几个搞猫腻,两个贱货,要想小白脸活命,乖乖呆着别动!”

    常余脖子上明晃晃架着一只匕首,人被大嘴女子挟住,吊睛女子与圆脸女子拿着兵刃逼住二重天,两个姑娘又气又悔,一时没了主意。

    圆脸女子拴住二重天手腕,扳开嘴巴一人喂了一颗药丸。

    吊睛女子对常余说道:“这两个小娘子已经吃了咱家秘制的药,你不是有本事呼风唤雨么,试试看,能不能清了她们的毒?”

    常余也不是没有性子,到了这个节骨眼了,也管不了三七二十一,张口就骂。

    “你这贱人臭烂货,有本事冲爷爷我来,祈福两个女孩子算什么本事!”

    啪的一声,常余左半边脸一凉,随即火辣辣疼了起来。

    吊睛女子骂道:“老娘是你这瘪鸠器骂的,你敢再骂一次?”

    “草你老木!”

    哧啦一声,常余胸口一凉,低头看去,没有血迹,没有疼痛,只是衣衫给撕开了,露出白花花的肋排。

    “你!”

    刚要再骂,吊睛女子将手往他裆下一摆。“再废一句话,这儿给你撕了!”

    士可杀不可辱,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尤其是二重天面前露了羞,那可是乖乖不得了的事情,常余一句话硬生生咽了回去,上下牙一咬,再也不出声了。

    吊睛女子笑得前仰后合:“哎,这不就对了,姐姐不也是为了你们好,我劝你们好好的**旖旎,别去再耗鲜血,不然只能留下一具干尸和两具腐尸,怎么样,有节气的小兄弟,咱们这就回村里硬耗吧?”

    到了这步田地,可真是无计可施,常余仰天长叹一声,心中对秦簪和竹声说了句“对不住”。

    蓦地背后一震,挟持自己的女子大嘴里冒出嗬嗬的声音,猛地一咳,喷出热乎乎的东西,糊了常余一脖子,女子身子却慢慢歪倒在地。

    吊睛女子大惊:“什么人敢偷袭老娘?”言罢抖软鞭扫向常余。

    常余脖子一缩眼睛一闭,干等着挨抽,但觉耳边**辣恶风袭来,却没疼,睁眼一看,一只手在自己太阳穴边上稳稳地抄住了鞭梢,那大手再一用力,吊睛女子的长鞭脱手而出。

    吊睛女子“呀”的一声,待向怀中掏取毒丸,眼前黑影一闪,咔嚓一声胸口塌了一块,是中了来人一掌,再往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与此同时,三柄钢刀抹在了圆脸女子的脖颈。

    二重天获释,一口气散了,软软扑倒在地。

    常余这时方才看清,解救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水生金船行的大师傅、五帮十二派潜沙帮的帮主——刘得川。

    山村内,潜沙帮帮众将瓦窑帮一网打尽,死不投降的格杀勿论,剩下的绑了三五十,统统塞到牛车中准备运回总舵。

    自从周刚开始打击炼贞坊和泼教时,惠弥轩也偷偷地开始分化五帮十二派,她用的计策无非就是一个“色”字,而帮派中的大老粗们,最容易上钩的也正是这个字。

    瓦窑帮天高皇帝远,周刚复仇顾不上管他们,但是炼贞坊愿意管,只出动了这三个妖女,便将一众草莽俘获了。

    得到瓦窑帮背叛五帮十二派的消息后,刘得川奉周刚之命前来实施惩戒。

    因为瓦窑帮人数众多,潜沙帮为保存实力,不想硬拼,于是早到此地暗中探查,准备智取。

    本已经定下在凌晨睡得最香的时候下手,奇袭的路上偏偏被常余和二重天撞了过来。

    刘得川起初藏在常余背后,他的目标是三名妖女,是以并没有认出小友来,直到控制住局势后才认出来常余,自有一番重聚的喜悦。

    双方互道短长,刘得川急着回总舵交差,无法深聊,便叫常余三人先在村里休养一番。

    常余着急为二重天解毒,把三个妖女身上的要都找遍了,也不敢断定哪个是解药。

    刘得川得知后一拍大腿,说早知道留下一个炼贞坊的活口就好了,自己带来的帮众也没有懂解毒的,这下可怎么办。

    二重天毕竟是在天外天谷长大的,虽然解不了毒,但多少知道一些药性,说这药是慢药,不至于一下子死人,但需要找到会解毒的人。

    众人愁了半天,还是刘得川老到,他先叫二重天先定期饮用常余的血以压制毒性,再快速赶往钟玄,帝都里找个解毒医生还不算太难。当然,补血滋养的药物自然送了常余不少。

    离别之时,刘得川嘱咐常余。

    “如今天下大乱,老老实实呆在钟玄不要乱跑,若再遇上炼贞坊的妖女,能逃快逃,切莫纠缠。”

    末了感叹。

    “五帮十二派如今已不是从前的模样了,切记不要再提你与颖王的旧事。”

    言罢在马上抱拳,与小兄弟互道珍重,扬鞭领帮众而去。

    --------

    常余将这一番惊险添油加醋地给竹声讲述了一番,听得小姑娘手心全是汗。

    竹声虽然看着漂亮的二重天心里不太清爽,不过哥哥总还是平平安安的回到了身边,欢喜多过醋意,天明后立刻张罗着给二重天找医生。

    医生很快找好了,二重天白天去疗毒,晚上仍回小院住。

    在此期间,竹声将秦簪东下东海城的消息告诉了常余,问常余怎么办。

    常余自然是要去追赶秦簪的,既然知道了秦簪的去向,钟玄是再也待不住了,这事对二重天是万万不能提及的,她们可是要押送自己向木鳖城走的。

    因此必须装作筹备北上的样子,用以迷惑二重天。

    常余竹声红红火火地置办北上的物什,什么冬衣啦马匹啦买了一大堆,二重天一来要疗毒,再看常余这一番准备,就放松了警惕。

    就在第三天头里,趁二重天去医馆疗毒,常余拉了竹声骑着快马冲出东貔门,跑出百里,在江边雇了船,白帆高悬,兄妹两个急急地顺江追赶秦簪去了。

第二九五章 樾阳的牢骚

    啪的一声惊堂木响起,一个皱纹满面的老者放开公鸭嗓子说起书来。

    话说蛮王几里古鲁重振旗鼓,纠结十万猿兵猩将,第五次叫板宁王高文,将高王爷困在葫芦谷内,就要一把火烧尽天兵。

    宁王阵内忽然转出军师成国老,只见他手中七星旗连挥七七四十九下,原本晴空万里忽而化作乌云密布,好一场豪雨……

    这说书的老先生便是享誉大江南北的莫子茶,说的是新编的《大宁英烈传》。

    聚五福茶楼花了大价钱将老先生请来,一时间门庭若市,听书的人都排到大门外了,也不管能不能听得见,只叫瞅上莫老先生一眼都觉得荣光。

    正厅楼上楼下散桌雅座里更是宾客爆满,光有钱还不行,只能坐到大厅靠台子的地方和人家拼桌,非得有权有势之人才能上二楼的雅间。

    如今河北军与靖宁军两军交锋,雅间中除了当官的便都是军官,只有靠边的一小间里坐着一个粉装少女。

    这姑娘神情陶醉,嘴角勾着一抹笑容,左手半握一只朱红的纽节,时不时的放在鼻前轻轻嗅着,全然没有被引人入胜的评书吸引去。

    她面前桌上展着一封书信,看样子这痴态便是因信而起。

    ……数日操演,甲不离身,虽辛苦些,念着妹子倒也温馨,疲累似乎去了大半,只想着不久又要刀兵相向,愁绪就起!……

    ……然胜败终有一日,胜亦忧败亦愁。破城,不知妹子可有安全之处避祸?败退,不知生死几何?……

    ……日日思念,不知何时得见芳容,三日后端阳,上下海北岸柳坞,能得佳人相伴否?……

    ……随信送上小兄自编的香结,望不嫌鄙陋。

    一个个挺拔的文字犹如梦中人挺拔的身躯,虽一直未得机缘再见,朱珠已把缪成想象得无比伟岸了。

    “云游道人”走后半个月,第一封密信通过线人送到朱珠手中,落款是“缪成”,信里全是客套话。

    然而这客套话在朱珠心头不啻于一坛子槐蜜,她立刻提笔回信,废纸扔了满地,一会嫌字丑,一会嫌文笔差,折腾了半宿,最后只写了薄薄一纸,也尽是客套话。

    待将第一封回信交给线人了才后悔,怕缪成冷淡、怕挑理、怕不明白自己的心意,整天担忧没了回信可怎么办,如何再找云游道人求助。

    五天后收到了缪成的回信,喜得小姑娘赏了线人一大锭官银,自此,双方你来我往笔谈了起来。

    朱珠一时沉浸于儿女私情当中,全然忘了他爹樾阳侯寂磬城主朱镇幽正倾河北军力民力与意中人的主子对峙鹿猩山南。

    楼内忽而响起震天价的掌声,原来今天的《高王爷五擒蛮王》说完了,朱珠回过神来,看看天色将暗,便起身回府。

    她来聚五福并不是为了听书,而是收递书信都在这里秘密进行。大事已了,一路琢磨着怎么回信,也不看道,咣的一下和人撞了个满怀。

    抬头一看,是个草原装束的贵族,也看不出来是哪个部落的,只顾着哇啦哇啦在那里埋怨。

    朱珠绕着他走开,心想最近城里总是有忒渠的贵族出现,据说城外的忒渠难民成群结队地往南逃,也不知北边遭了什么灾?

    是不是和靖王有关?

    情郎是不是要出征漠北?

    胡思乱想中,再抬头时已经到了家门外。

    进了侧门方才放下情思,也觉得肚子饿了,回来的正是饭点,朱珠未回闺房,把信揣好了转到饭堂。

    母亲正候在桌旁,晚饭已经备好,朱珠笑着叫了声娘:“爹爹还没过来么?”

    珠母道:“你爹在前边客厅和你石伯伯说事呢,也不知道说完没说完,你去跑一趟,差不多了就叫过来吃饭吧,一会儿饭菜别再凉喽。”

    朱珠转到前厅后门,正巧听到立幕前面两人在说话,一个是爹爹,另一个是之前到家做客的石伯伯,据说是爹爹青年时的莫逆之交,人倒也豪爽。

    她本想着直接进去请二人用晚饭,但一串敏感的词语钻到她耳中,逼停了她轻盈的脚步。

    朱镇幽声音不大,但极具穿透力,他沉沉问道:“方山兄,逆军那边的情况你怎么看?”

    石立胥道:“淄唐黄名举可谓是飞上枝头变凤凰,领了靖逆的谷地留守,鹿猩山间一半谷地非他号令不从!好在红原城和涸盐城尚在朝廷手中,若要协助靖逆,他非得走猩山七陉不可!”

    朱镇幽道:“猩山七陉都是羊肠小道,并行不过二人,他要真敢从七陉出来,我敢叫南四陉飞鸟不过!”

    石立胥道:“如此甚好,七陉艰阻,红原和涸盐又都有重兵把守,一南一北扼住谷地出口,谅他们不会有什么作为。”

    朱镇幽道:“话虽如此,毕竟靖逆多了这许多助力,寂磬的侧后也面临着谷地的威压,人家居高临下,占尽了地利人和,而咱们这边,嘿嘿,也不知道郑大首辅是个什么谋划!”

    石立胥开导道:“钟玄那边要顾得事情太多,火烧眉毛得先救眼前嘛,旧舜百越势大,二十万联军威逼,鹤坂一旦不守,敌军沿椒江长驱直下,钟玄危在旦夕。”

    朱镇幽没好气道:“哦,他怕人家顺江打下来,就不怕东海舰队逆江打上去?”

    石立胥笑道:“樾阳真是会堵气,东海舰队和靖宁军比,哪个轻哪个重你还不知道么?”

    朱镇幽更气了:“合着就是拿我老朱垫背呗?他怎么对乾京连个屁都不放,就冲着我吼?”

    “谁叫你是朱镇幽来!”

    “嘁,去他娘的朱镇幽,兵都快镇不住了!”

    石立胥道:“其实河北五镇还是有互为犄角同气连枝的意识的,且不说燕云海,其他三镇都是惟樾阳马首是瞻,只要兄弟你稳得住阵脚,靖逆一时间无法突破寂磬。”

    朱镇幽哼了一声。

    石立胥续道:“说句不好听的,即便靖逆拿下河北,还有条咽罗河横亘在他面前,江河天险横竖顺逆,樾阳不会看不出轻重吧?”

    “又叫牛耕地,又不叫牛吃草,他就连三万兵马的粮响也拨不出来么?”

    石立胥一笑:“倒也并非拨不出来,只不过……”

    “不过什么?”

    石立胥左右看了看:“家里讲话方便么?”

    朱镇幽道:“方山兄这是哪里话,这儿又不是府衙,自家里自家人,有什么打紧?”

    石立胥又前后左右瞧了一遍,朱珠早已躲到后门门槛外边了。

    “我也是听闻啊,据说咱们这个大相爷,金屋藏了个‘娇’。”

    他这个“娇”字说得阴阳怪气,让朱镇幽十足吃了一惊。“文娇?”

    “正是她!”

    “钟玄政变的时候她没有……”

    石立胥阴阳怪气道:“狐媚子哪里活不下去?”

    朱镇幽狠狠啐了一口:“还真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臭味相投,一丘之貉!”

    石立胥补充一词:“偷鸡摸狗!”

    朱镇幽愤愤不平道:“方山兄你能想到这人是先帝跟前的那个和事佬郑聪么?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呀!”

    “狐狸尾巴终究是掖不住的!”

    “不过话说回来,他私藏文娇和拨不拨粮饷有什么关系?”

    石立胥卖关子道:“樾阳不清楚么?”

    “当然不清楚啦!”

    “真的?”

    朱镇幽烦躁道:“哎呦我的方山兄,你几时也这么婆婆妈妈的啦!”

    石立胥一笑,神秘说道:“黄龙十四年……”

    朱镇幽先是一愣神,接着反应了过来,狠狠骂了一句:“他大爷的,就为了个晋封贺礼的事情?”

    “女人心啊兄弟,那年各地大员争着抢着送她豪礼,我还送去五担珍玩呢,你倒好,送了十斤木莲干,真有你的!”

    朱镇幽嗤之以鼻,狠狠说道:“这国要亡了,要亡了,竟然听个贱人左右朝政军务大事!”

    石立胥嘘了一声:“樾阳小些声,我这些也是道听途说,做不得准的。”

    “空穴来风,有他个臭鸡蛋,还怕来不了绿头苍蝇?”

    石立胥又笑了一阵,道:“这些个堵心事暂且不讲了,给兄弟说件可靠的好消息。”

    “兄弟我这儿都快成了爹不疼娘不爱的地方了,居然还能有好消息!”

    “你倒是听我说呀!朝廷虽说没有派出陆援北上,但有可靠的情报显示,老头子从海外招募了一支海军,你等着,北海不日便有消息!”

    “海军?海外?”

    石立胥点了点头。

    “什么来头?多少舰艇,够东海舰队塞牙缝的么?”

    “听说是支大舰队!”

    “他奶奶的,有钱请海援,没钱给河北,去他姥姥的,叫他的海援打吧,老子不干了!”

    石立胥又劝了两句,朱镇幽实在烦闷,道:“不提这些个了,尽给人添堵,饭点已到,咱们喝两杯愁酒去,方山兄刚才提到的端阳节上下海的事情兄弟明日就去办。”

    “爹爹、石伯伯,晚饭烧好了,娘请您二位过去呢!”朱珠趁机跳进客厅。

    小姑娘僵硬的笑容几乎掩盖不住重重的心事,脑海中已全是那句。

    “端阳节上下海的事情”。

第二九六章 父女争吵

    端阳节在大宁民俗里南重北轻,南方热闹起来满江满湖的赛龙舟,北方只简简单单吃个粽子插个艾蒿。

    说轻也是相较年节中秋这样的大节,毕竟是个节庆,寂磬城中老早便有贩夫走卒卖棕子售香袋,蜜枣、五豆、腊肉、蛋黄各种馅料的粽子蒸得满城飘香,家家户户插艾蒿饮雄黄吃青团。

    正是一年初夏好,又赶上这天晴得万里无云,有兴致的百姓早早地登东山赏景,嫌麻烦的就聚到山脚西南的上下海泛舟踏青。

    一时间,湖岸四周密布游客,清凌凌的湖面上漾着各色轻舟画舫,一派浓浓的节庆颜色映出了伪装的祥瑞,丝毫显不出城北山南两军对阵的剑拔弩张。

    喧闹了一天,上弦月勾上星云,上下海畔的游客方才散去。

    伴着朦胧的月色,小树林、大石窠鬼鬼祟祟地闪着一对对人影,那是初恋中的情人不好意思在白天结伴出游,此刻融着夜色,在僻静处耳鬓厮磨。

    海子北岸有两排柳树夹着一道土坞,坞边系着白日的游船。一艘乌篷船里躲着朱珠,她心跳狂乱,又喜又忧又怕。

    喜的是今夜将要和情郎缪成相见,清了自己相思之苦。

    怕的是见了面不知要说什么,说的不合适人家嫌弃自己怎么办。

    忧的是偷听父亲说话,讲道在上下海要处理什么事。如今两军交战,能叫他老人家亲自安排的,别是和缪成冒险进城来见自己有关,即便无关,万一碰上也是麻烦。

    父亲一早就出去办公了,白天一直未见,也不知上下海的事办了没办,她左思右想,决定在和情郎见面后立即离开海子,以免冤家路窄,真的给父亲撞上了。

    苦苦等待之中,半轮明月好不容易爬上中天,朱珠已有些焦急,不知道缪成是没进得城来还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又免不了胡思乱想。

    万一他忘了今夜的约会怎么办?

    我的回信他是不是没有收到?

    要是他被守城门卫捉住了该当如何?

    正在烦恼,坞根突然传来一阵紧密的锣响,相伴着喊杀声传来。

    这动静惊得小姑娘打了个冷战,慌忙爬出舱来。

    坞根处亮着几十根火把,影影绰绰地看到一群官兵正围着三个黑衣人在打斗。黑衣人功夫显然不弱,背靠背围成八臂哪吒阵顽强地抵抗,官兵虽然人多势众,却给黑衣人连伤数人,一时奈何不了。

    又是一阵锣响,官兵向左右一分,迎面冲来一排驷马骑兵,骑兵一走一过,将黑衣人冲散,步兵蜂拥而上各个击破,很快制服了三人。官兵收兵而去,坞根重新披盖月色。

    朱珠目睹了冲突的全过程,她脑子早就炸开了花。

    坏事,缪成中埋伏了!

    刚要往家跑,心思一转。

    万一那三个黑衣人里没有缪成呢?自己这一走,缪成来了扑个空,那怎么得了!

    小姑娘抱着侥幸的心理又多等了半个时辰,离回信约定的时间已过去一个时辰了,左右没半个人影,最终实在是太着急了,倒数十个数,跳出船来深一脚浅一脚跑回家里。

    到家看看父亲还没回来,朱珠便在门口焦急地等待。约莫半个时辰后,朱镇幽才在亲兵护卫下回府,朱珠立刻迎上前去,搀扶父亲进门,这反常之举倒把朱镇幽唬了一愣。

    “我的女儿长大了,知道体贴爹了?只是这么晚你还不睡,想干什么?”

    朱珠也不知自己用什么话敷衍过去的,等走到院廊僻静处,嚼了半天的问题才问出口。

    “爹爹今晚怎么这辰光才回来,是外边发生什么大事了么?”

    朱镇幽轻松一笑:“外边没什么事,是城里,也称不上什么大事,就抓了几名逆军的细作而已。”

    朱珠心头咯噔一颤。

    “听小婉说上下海那边晚上出了事,是爹爹捉捕那伙贼人的事么?”

    朱镇幽眉头陡然耸立,慈祥的面容一扫而光。

    “你等这么晚,就是要问你爹这个事?”

    朱珠虽说平时娇惯了些,但父亲动怒她还是怕的,老爹川山耸立,女儿已是花容失色。

    若在平常,朱珠早不敢言声了,今晚却邪乎,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让她顶着父亲千钧的威压,用颤抖的声音倔强地扯谎。

    “不知爹捕获的……贼人里……有没有一个叫缪成的人?他……他是女儿的……司天监的同学。”

    “缪成?司天监的同学?”朱镇幽怒极反冷,语气像寒冰一样戳刺。

    朱珠给吓得一抖,哆哆嗦嗦答道:“是……司天监的同……同学。”

    “胡闹!”朱镇幽真的动了肝火,“你可知道缪成是谁?”

    朱珠咬定了话头死不松口:“他是女儿的同学呀!”

    朱镇幽一掌击在廊柱上,震得廊瓦哗啦啦响。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是你叙旧温故的时候么?你叙旧温故倒是也挑个好男儿,怎么就捡着你爹的对头挑?是不是为父往常太过纵容你了?”

    朱珠心中一凉,看来父亲已经知道了缪成的真实身份,但自己绝对不能松口,若一松口,缪成就更加危险了。

    “爹爹不要误会,他就是女儿的同窗而已!”

    也不知是出于两军交战的敌对立场,还是出于为父之人对女儿心上人的抵触,朱镇幽幡然大怒。

    “一个普通同窗至于你满脸焦急地等到后半夜?”

    朱珠辩道:“我们约的是亥初,不是后半夜,是……是……是等爹您等到后半夜。”

    “放肆!”这回不用掌击,光是怒吼就已能震动廊瓦了。“私通敌军乃是一等一的大罪,为父治军严整,你可莫要触了军中的法度,叫你老爹难堪!真要是逼急了老子,拿军法问你!”

    “爹!”朱珠急得眼泪迸了出来,“他就是想和女儿见上一面,没有任何刺探军情的目的!”

    “住口!”见夫人赶了过来,朱镇幽把火气一并撒给了她,“看看你**的好女儿,竟和敌军的细作私会,我太娇惯你们两个了!”

    转而训斥朱珠:“为父本不愿插手你的婚事,但你竟然分不清好歹,从前缺了管教,从今日起,你就好好闭门思过,靖逆一日不退,你一日不许出门!我明天就去砍了缪成,叫你再也别想见他!”

    这话一说出来,当真把朱珠逼急了,人一旦怒极了反倒没了恐惧,朱珠将身子一挺,第一次反抗父亲。

    “你是个又臭又硬不通世俗的老糊涂,哥哥是怎么死的,难道你已经忘了么?怎么,还要再逼死你唯一的亲生女儿不成?”

    朱珠的亲哥哥因爱上了寂磬名妓,朱镇幽惊恼之下将二人活活拆散,独子怨愤之下自缢身亡,如今被朱珠揭起旧伤疤,气得寂磬城主一阵晕眩,当下抡起膀子一个大耳光扇去,直接把朱珠打翻在地上。

    “混账东西,敢和老子这么说话,来人呐,给我把这孽障押进房去,没我命令谁都不许看她!”

    朱珠捂着火辣辣的脸蛋,一颗心却凉冰冰奇寒彻骨,她委在地上一边流泪一边冷笑。

    “你既然不要我这个女儿,那好办,自今日起,我朱珠再没有你朱镇幽这个爹!”

    朱珠母亲在一旁早吓得没了主意,听女儿讲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连忙上去捂她的嘴。

    朱镇幽抬脚就踹,一脚将母女二人蹬得滚了一圈。

    “好好好,你不是和那奸细相好么,我现在就去砍了他,看是你硬还是你爹硬,要死随便,我朱镇幽没有你这不孝的女儿!”

    这边的吵闹早已惊动了全家人出来,仆役们只敢躲在远处,不敢上前劝解,石立胥来得晚,分开众仆走上前去,拉扯着劝开朱镇幽,母亲赶紧扶起浑身颤抖的朱珠回房躲避。

    石立胥费了好一阵口水才将朱镇幽的怒火稍熄。

    朱镇幽长叹一声,捏着太阳穴疲惫地说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先是他哥,后是……唉!叫方山兄见笑了。”

    石立胥拧着眉头道:“莫再说这些家长里短了,我有个更要紧的事和你说,东海的消息你知道了么?”

    朱镇幽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问道:“东海又怎么了,难不成和今夜潜入的细作有关系么?”

    石立胥匆忙讲述:“靖逆的补给舰队在东海口给人连锅端了,全舰队只逃回去一个人,余下的没留一个活口!”

    朱镇幽瞪圆了发红的双目:“这就是你之前说的海援?”

    “一点不假!靖逆遭此大败,不会不到寂磬城里打探海援消息的。”

    “方山兄这消息可靠么?”

    “假不了,就这一两日间,朝廷准有捷报送到。”

    “可海战又不是我们打的,靖逆能刺探到什么消息?”

    “依如今的态势,樾阳侯能收到什么文书,他们就能知道什么消息?”

    朱镇幽头疼地**一声。“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石立胥苦笑一声:“此感你我二人共有!”

    “想我朱镇幽当年带兵如铜墙铁壁滴水不漏,如今带兵,嘿嘿,一个个都想着退路,王廷叫我查内奸,怎么查?逼急了一个个都叛到北边去,燕云海巴不得看我笑话,一个讨逆军三个头儿,听谁的不听谁的?”

    石立胥跟着叹气。

    朱镇幽连气带累,心口一疼,发了句狠话。

    “我看这寂磬城迟早要交代!”

第二九七章 收纳河北

    朱珠为着上下海捉凶一事同朱镇幽翻了脸,父女两个顶上了劲,一个发誓同父亲断绝关系,一个发狠将女儿关了禁闭。

    争吵早已经动了方山公石立胥,他赶来劝走朱镇幽,话解话好说了一阵,朱镇幽的火气这才降了一些。

    石立胥顺势讲出了东海上的的战报,一扬一抑,激得朱镇幽咒起了自家城池。

    “樾阳小声些,你虽然是大宁讨逆军的二把手,但在这寂磬城里还不是你说了算?”

    朱镇幽骂骂咧咧:“妈了个巴子的,我说的算么?你看看你这没用的兄弟,连家务事都捋不清,后院都着火了,怎么安心在阵前杀敌?”

    “看看你看看你,为兄劝了大半天你又绕回来了,女儿毕竟是你的亲生女儿,还能真逼死她?往后好好管教就是了!”

    朱镇幽又粗又长地叹了口气。

    石立胥道:“且再不说这个了,我来问你,你可知道这海援是什么来头?”

    朱镇幽听语气辨根底,眼神一亮:“哦,方山兄有消息?”

    石立胥点了点头:“据钟玄那边的朋友讲,这伙子人是千山万岛海域最大的海盗,头目叫做飒槟槌。”

    “千山万岛!东洋的那个?”

    “对!”

    “找来一群海盗助阵,那些乌合之众排得上什么用场?”

    “樾阳莫小了看这群海盗,飒槟槌麾下的战舰何止千百,在东洋可以称得上说一不二,不然怎么能全歼东海舰队的补给船队?”

    “终究对上东海舰队的主力还不一定打得起打不起呢,恐怕也和南海舰队一样,只是来敲钟玄的竹杠吧?”

    石立胥神秘地笑了笑:“是,也不是!”

    “方山兄还有内幕不成?”

    石立胥故弄玄虚:“樾阳不要忘了,郑聪可是三朝元老,和先帝爷一起打天下的!”

    “那又如何?”

    “实不相瞒,郑聪和这飒槟槌有旧!”

    朱镇幽倒吸一口凉气:“有旧!什么关系?”

    石立胥摇了摇头:“更准确地说,是先帝爷和飒槟槌有旧!”

    朱镇幽正待详问,管家突然慌慌张张撞了进来,语不成句报道:“侯……侯爷……小姐给……给人劫……劫……劫走了!”

    朱镇幽腾地站起身来,怒目圆张,却说不出话来。

    石立胥大惊:“靖逆也太嚣张了,竟敢劫持城主的千金,樾阳,我这就随你一道去追!”

    朱镇幽虽然慌张,但还压得住阵脚,忙问道:“什么人劫的?怎么劫的?向哪边去了?”

    管家支支吾吾也说不清楚,只道是跳墙向北去了。

    朱镇幽当即点起府兵精锐,另教亲信持兵符速去大营调兵,也不披挂,抄起大槊飞身上马。

    正要出门,朱珠母亲哭得稀里哗啦地跑了出来。

    “老爷啊老爷,你可得追到女儿呀,我可就剩这么一个骨肉啦,她要是再出点岔子,我也就不想活啦!”

    朱镇幽心烦意乱,挥手命丫鬟扶住夫人:“行了行了,就你有一个女儿,她就不是我女儿么!别哭哭啼啼地烦人,赶紧闪开!”

    马队出府,还没出胡同口,府衙值夜官飞马赶到。

    “报——禀侯爷,一伙贼人趁夜劫牢反狱,将前夜抓获的三名细作救走了!”

    朱镇幽恨不得一槊戳了值夜官:“你们都是吃屎的么!那么牢的牢能叫人给劫了?”

    值夜官懦懦回道:“贼人……武艺高强,狱卒根本无法抵挡!”

    “来人!速传将令,所有城门没有金牌不得开放,全城海捕,务必捉到犯贼!”

    后半夜,整个寂磬城开锅粥一般翻腾搅闹,石立胥带着贴身护卫陪着朱镇幽挨街查探,却丝毫没有朱珠和那伙细作的线索。

    将及黎明,探马飞速回报,说北城城墙东段刚刚发现一条吊索,疑似贼人翻墙出城。

    朱镇幽再不迟疑,当下点起三千骑兵追出北门,并令副将随后督帅五千军马接应。

    朱镇幽救女心切,打马扬鞭飞奔在前,石立胥并他的红原护卫紧随其后,有意无意地将樾阳府府兵同朱镇幽隔了开来。

    再回头看身后的三千骑兵,胯下坐骑昨夜也不知吃了什么不合适,慢悠悠歪扭扭跑不动路,没一会已被前头的快马甩开半里多路。

    转过一片山岗,曙光中,朱镇幽隐隐看到前路有伙人在徒步奔跑,其内夹着一片粉红,不是女儿的穿戴又是什么。

    他扬起长槊一马当先冲了过去,高声断喝:“呔那贼人,留下命来!”

    前头那伙人听着朱镇幽咋呼,拽起粉红玩命的跑,朱镇幽一急,马上加力,催着坐骑玩命地追了上去。

    他是冲出去了,身后的府兵却给石立胥的人在前边堵着提不起速来,左挤右挤着了急,冲着自家主公大吼当心。

    话音未落,朱镇幽马前大道左右长草中突然绷起五道金筋绊马索,朱镇幽浑身一个激灵,急忙提马缰操控战马。

    要说朱镇幽常年屯北带兵,骑术是很说得过去的,他一提一纵,战马高高跃起,跨过第一道绊马索,战马落地却不减速,迎头冲向第二道绊马索,又是一跃而过,如法炮制,连跃三道绊马索。

    也不知是因为战马力竭,还是扯绊马索的人太坏,当第四次跃起时,草丛中伏着的人猛地站起身来,高高地将绊马索举起。

    战马越过了前蹄,后踢实在过不去了,狠狠拌在绊马索上,千百斤的力道直将埋伏的人拽了个跟头。

    战马落地,磕磕绊绊,再想跃最后一根绊马索实在是无能为力了,前蹄一失,带着朱镇幽栽出去一个大跟头。

    朱镇幽也真不是白给的,马失前蹄,他在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滚落一旁,挺身抽出佩剑对抗跳出来的十名埋伏,看着身后将近的石立胥等十余匹红原城铁骑,他稳如泰山。

    “劝尔等速将人质放下,便放你们一条生路,否则刀马一过,不留全尸!”

    周边黑衣人非但不惧,反而哈哈大笑,为首一人冲着朱镇幽挤眉弄眼,阴阳怪气道:“且顾你自己个儿吧,三……二……一……倒!”

    朱镇幽后脑突然传来重击,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隐隐似乎有人呼唤,睁开眼来朦胧一片,待醒了醒神,感觉后脑隐隐作痛,自己身在一间宽敞的帐篷之中,门外透进光来,显然天已大亮,床边立着七八个人,为首的不是靖王高犁文还能有谁。

    朱镇幽霍地坐起身来。

    皇甫莲志与窦冠奎连忙挡在靖王身前,靖王微微一笑:“二将退下!”

    朱镇幽已看到站在靖王身后的石立胥,回想这一段时光,什么无处容身,什么助己抗逆,一则则情报来得比谁都准,一条条劝说令自己比谁都恨钟玄,一切不是阴谋还能是什么。

    他幡然醒悟,指着石立胥鼻尖大骂。“好你个奸贼,诳我太甚,枉本侯对你一番好意,竟作了东郭先生!”

    石立胥笑盈盈站着也不分辨。

    靖王说道:“樾阳侯莫怪方山公,这都是孤定的计策,方山公早在赴寂磬前便已归心于孤了!”

    石立胥早将红原遭遣的事讲于朱镇幽,他携家带口诈投寂磬,实际暗中依计布置,借着王妃游云搭上了朱珠这条线谋局,最终将朱镇幽赚到了山南大营之中。

    石立胥道:“樾阳不必担心,弟妹和侄女已经好好地送到了木鳖城中,你不是早就对钟玄伪朝廷不满么,如今大宁正统就在眼前,还不俯首归顺么?”

    朱镇幽左右掂量,别的还好说,家眷已在人家手中,况且自己确实也不想再给钟玄擦屁股了,良禽择木而栖,罢了罢了!

    大宁樾阳侯幽幽长叹一声,翻身下拜。“废话不讲了,主公若有用到朱某之处,敢不肝脑涂地!”

    靖王大喜,俯身扶起朱镇幽。“既如此,孤正有用朱侯爷之处!”

    五月十二,寂磬城,朱镇幽兵变,逼走宣德公王廷,易帜归顺靖王。

    河北另四镇望风而动,纷纷改弦更张,靖宁军不费一刀一枪,河北全境尽收囊中。

    靖宁军中军移驻寂磬城,木鳖城仍留万俟麻铸把守,河北四镇仍由原官留任,仅将乾京燕云海收入寂磬城中军帐前候职,另派皇甫莲志驻守乾京,着他配合游舟特训沽淐港东海舰队,准备与驻守东海城的飒槟槌在海上决一雌雄。

    --------

    朱珠见游云一副俗家打扮,吃惊不小,忙上前拉住她手。“道长还俗了么?”

    游云笑道:“傻妹妹,姐姐本就不是什么出家人,说出来还要妹妹原谅一件事呢!”

    “姐姐帮了妹妹这么大忙,妹妹谢您还来不及呢,哪里去管你什么装束。”忽而羞红了脸。“缪大哥他……他还好么?”

    游云轻叹一声:“这就是姐姐要向你请罪之处。”

    原来这出戏里边根本没有缪成什么事,缪成至今仍然未归。

    游云当日在聚五福茶楼听说朱珠钟情于缪成,电光火石之间定了这么一条计策。

    以说媒为由,赚朱珠与假缪成通信,待得朱珠意乱情迷之际,同入间寂磬的石立胥设计诳出朱镇幽招降。

    这计策实则是结结实实利用了小姑娘一把,虽说是为着河北的大局,但内心着实有些不忍。

    “妹子尽管放心,缪成尚未婚配,待他归来,我请王爷主媒,定要他风风光光娶你过门!”

第二九八章 雇船拦截

    晨光弥散在晨雾之中,将粉色的天际与白色的水面分隔开来,旭日还躲在雾气后边不露头,只将淡淡的紫气笼罩在东海城的背面。

    椒江入海口就在东海城的南边,那里本该是水天一色,辽阔得分不出哪里是江哪里是海,如今却和着东海城上的紫气接天连成一线,瞧不真切。

    自打四月末海葵国舰队入驻之后,东海城便实行了半海禁的政策,无论商用民用,只要是船,都必须从人家手里取得一枚火红的珊瑚枝作为出入城的信物。

    海葵国放开手捞油水,美其名曰海航的“蔬果捐”,钟玄态度暧昧,也不取缔也不纵容。

    实则百姓们都清楚,朝廷请来这大一支舰队帮着打仗,若不拿钱垫上,怎么留得住人,现在国库已经花得差不多了,不在小民身上取一些,还能有什么更好更直接的办法?

    秦簪雇的这艘船只有窄窄的一间舱房,船家收入不高,买不起红珊瑚,进不得东海城,况且秦簪此刻也不想进东海城。

    自打在钟玄郑聪外宅偶然听闻海盗要劫持父亲的消息,秦簪几乎催了船老大一路,五月的天东南风已经开始吹了,船帆根本张不得,好在顺水,船老大看在白花花银子的面上狠出了一把苦力,这才在第三天头上将秦簪带到了入海口。

    接下来,秦簪不得不上岸了,因为这条小船是江船,出不了海。

    东海城进不去,她要走陆路到入海口南十里的大渔市蚬山集雇海船。好在进不了东海城的百姓不在少数,哪里有人哪里就有商家,一些小本买卖人也都往蚬山集赶,秦簪很方便就打上了顺风车,待看到大集时,日头还未升到半天。

    蚬山集本是个小渔村,因靠近东海城,这里便成了大宗鱼获买卖的场地。

    还未进集,扑鼻而来的腥臭味就叫怀璧干呕不止,秦簪也是连皱眉头,自己在钟玄也到东市的鱼市采买过,可和这里比起来,东市的鱼市简直就是烧了香的大庙,此处简直比最简陋的茅房还要不堪忍受。

    两个姑娘都将扑了香粉的手帕捂住口鼻,付过拉草牛车车费后,四只脚小心翼翼地踩上了泥泞的街道。

    虽叫大集,实则只有一趟主街,街背后便是渔港,此刻上货的时辰已经过了,船家们丢下缆绳,围着一筐筐鱼虾蚌蟹大声吆喝。

    每家只将自己摊位前收拾得较为整洁,没人管的地方,死鱼烂虾成堆丢弃,弥漫整个集子的味道便是由一包包“烂肉山”上发出的。

    秦簪怀璧一手掩着口鼻,一手拎着裙角,尽可能小心着不将泥点甩到身上。

    然而她们是小心了,街上来往穿梭的商客可没她两个这么矫情,大咧咧甩着渔靴从她们身边经过,还不忘回头打量这两个衣着光鲜的姑娘。没几步,两个姑娘膝盖以下就全是“幸运泥巴”了。

    大多数摊子都在讲买讲卖,挤都挤不进去,秦簪只好问向最近一家人少的摊子。可人家忙了半夜一早晨,今天再不出海了,又问了两家,也都不出海。

    秦簪怕耽误正事,索性将一锭大银托在手上询问。

    有家小摊子的鱼获卖得差不多了,摊主人又是个有精神的后生,看着银子也忘了半夜出海的疲累,当即收下银锭,把摊子撂给隔壁邻居,带着秦簪怀璧向自家渔船走去。

    拥挤的海港上泊着清一色的渔船,形制相似,都是船尾一间舵舱,中间一枝桅杆,舱底两大箱鱼舱。除了船身大小之别,再就是依着主家性格漆的不同的油漆。

    这后生的船在一排海船中可怜兮兮一点点小,看上去比之前坐的江船大不了多少,劣质的白漆几乎掉了一半,裸露的木料上不是藤壶便是海藻,再看船帆,一张白布脏得几乎成了黑色。

    秦簪对眼前这船感到十分不靠谱,便问船家:“你这船安全么?”

    船家道:“姑娘你放心,我家船都是出海打渔的,你们不是要走沿海航线么,没问题!”

    若不是为了尽快出海,秦簪势必不会挑选这样的小船,可毕竟截住父亲事大,别人家的船又几乎都不出海,现下再顾不上船大船小了。

    不过临登船前,她还似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句。“你确定北上的船走哪条航道么?”

    后生脸一红,挠了挠头。“除非到渔场打渔,走商走客的都要望着地平线,这是船家出海最基本的常识,咱打渔的什么不知道?”

    趁着午前涨潮,小渔船出了港,这个时间海上没什么渔船,只有航线中南北穿梭的客货大船。

    正午的太阳火辣辣直射,秦簪却不肯躲进尾舱,她独自撑着油纸伞守在船头,向每一艘北上的船只望去,不想漏过任何面孔。

    驶进航线,秦簪叫船家慢慢向南开,一个时辰内约有七八条船与小渔船擦肩而过,但都没有秦家人的影子。

    怀璧心疼秦簪,硬将她拖进尾舱休息,换了自己守在船头,没过一刻,秦簪又跑了出来,害怕怀璧认不得父亲的亲兵卫队。

    秦簪向船家询问东海城最近有没有什么大事。

    船家说除了前些时间海盗们把靖宁军东海舰队的补给给劫了外,并没什么大动作。

    秦簪问得又细了一层,有没听说最近捉到过什么大人物。

    船家摇摇头,要么是没捉到,要么是没传出来消息。

    日将西斜,仍没见到秦家的船过来,算算日子应该也能到了,莫非真的已经过去了,自己若没截着父亲和妹妹,他们八成凶多吉少。

    秦簪正在焦虑,船家忽然打舵向左舷一座小岛驶去。

    秦簪急问情况,船家后生指了指身后,一艘悬挂着黑底白龙头骨的船跟在了后边。

    “海盗的船!”

    秦簪吃了一惊,但看船家又不像十分着急的样子,便问:“是来劫财的么?”

    船家一笑:“现在这帮海盗在东海城里做了‘官’,哪敢光天化日下明抢,只逮着过往的客货大船抽个税捐,跟我们这些小渔船没得关系,但不能挡了人家的财路,所以咱们先上岛避一避。”

    秦簪耳畔猛然响起郑聪外宅那二管家的话。

    “……还要劫那个收买过去的旧舜老臣……”

    在霄冠山临别时,父亲曾说过要扮成商船北上,眼下这些海盗明里打商船的秋风,暗里无时无刻不在等他这个“旧舜老臣”,万一这个时候父亲来了,可不得叫海盗们堵个正着。

    念及此处,秦簪哀求船家:“不要靠岸,继续向南,能不能抢在海盗船的前边?”

    船家咂了咂舌:“靠不靠岸暂且不提,人家那可是海盗船,你看看人家几根桅杆,我就算顺风吃满了帆也跑不过人家!”

    秦簪急得自言自语:“那该如何是好?怎么办?怎么办?”

    船家后生是个热心肠,早就看出来秦簪雇船是为了迎什么人,见她此刻如此心急,猜测他等的人十有**同官府不对付。

    近些时间官府抽税越来越狠,惹得渔民们敢怒不敢言,船家后生一猜到是与官府不对付,那自己必须得尽一份力量帮忙。

    “姑娘你莫急,这些海盗晚上都是要回港吃酒的,你再向南看,海面之上哪里有船,咱们且安心上岛,海盗们不出半个时辰必定会返航,相信我,咱打渔的什么不知道?”

    话是安心丸,秦簪向南边看了看,直到海天连线处再没有什么船了,又看了看身后的海盗船,旗子无精打采地扑棱着,船速也不很快,甲板上也没有忙碌的景象,一副应付差使的架势,至此方才将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渔船慢慢向小岛驶去,岛不大,也看不到人家。

    秦簪问船家:“今晚就在这岛上歇宿么?”

    “这岛上有天然港口,咱船上吃的和水都足,你们两个姑娘放了心在舱里休息,我到岸上去睡,咱好好休息一晚,明天起个大早再向南走。”

    秦簪道谢,进舱去看给毒日头晒得有些中暑的怀璧。

    怀璧倒是不晕船,而是耐不住热,才替秦簪在船头守了半个时辰,就给晒得七荤八素,如今挺着个大红脸蛋子歪在窄窄的舱铺上半睡半醒。

    怀璧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问秦簪:“姐姐,外边怎么样了?”

    秦簪将船家的安排说给她听。

    “那姐姐好好休息一晚吧,我刚才睡过了,晚上我来守着,毕竟咱们刚认识他。”

    秦簪笑道:“都好好睡觉,人家本本分分一个打渔汉子,能有什么歪心思!”

    怀璧阴阳怪气道:“再本分的汉子,见到姐姐也不淡定了!”

    “瞎说什么!”秦簪知道怀璧是拿常余揶揄她,登时就去捉怀璧的痒。

    怀璧最怕痒,急忙求饶,等秦簪停手了嘴却还不老实。

    “哎,也不知道某人现在走到哪里了,竹声妹子有没有告诉他咱们往哪儿去了?”

    秦簪脸腾地红了,堵气往舱板上一坐。“来了也不见!”

    “真的?”怀璧凑到秦簪脸前耍宝。

    秦簪将脸一别,佯怒道:“你要是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晚上就别想吃芦柑了!”

    怀璧嘻嘻哈哈:“不吃就不吃,我去找本本分分的船家要去。”

    突然舱门响起急促的敲击声,怀璧脸一红,怕自己这话给船家听去,急忙躲到了里边。

    秦簪开门,见是船家,满脸挂着焦急,语气十分严肃。

    “两位姑娘暂时别出舱,海盗们追上来了!”

第二九九章 贼性不改

    东海城海疆守备——海葵国西征舰队——千山万岛海盗,身负出海征收“洗帆捐”的任务,一帮海盗昨夜吃酒吃得多了,直睡到正午方醒,再搞搞弄弄,下午了才把船驶出港。

    出了港,没精打采的海盗们遇上几条船,但人家桅尖上都系上了蓝金相间的彩绸,这是缴过“洗帆捐”的证物,年内不得再对人家要同一个名目的钱了。

    最近收的“捐赋”很叫海盗们开心,都没想到大宁的老百姓这么富,才几天时间,养的一个个彪悍的海盗几乎都肥了一圈,整日把酒当水喝。

    正因如此,出港的八艘海盗船几乎都选择了“等鱼上钩”的办法,混了这个下午,晚上回城继续吃喝。

    其中只有一艘海盗船没有停桨。

    这家船长昨晚上赌钱输了个大的,把这些日子搜刮来的油水一局败光了,他心里一万个不服气,指望着今天下午再刮点“本钱”,晚上回去连本带利全都赢回来,是以转舵南下,向着通航繁忙的南航线驶去。

    忙了一下午,接着的几艘船都挂了蓝金带子,海盗船灰溜溜继续向南,眼瞅着太阳要落山,手头一文钱都没捞着,今夜的局可怎么上!

    正在烦恼,正瞅见前边不远有一艘小渔船,躲着自己要往一座鸟岛上靠。

    赌徒等钱等红了眼,也不管那条不搜刮渔民的禁令,当即下令水手加速,冲上去偷偷地干一回老本行。

    海盗毫不客气,一头撞向小渔船,好在海盗船比小渔船大不了多少,又没想真用力,只吓唬吓唬船家就可以了,因此小渔船仅抖了几抖,并未受重伤。

    当先跳上去四名海盗,从舵舱里将渔家揪了出来。

    海盗船长跟着翻译官跳过船舷,冲着哆哆嗦嗦的一个年轻渔民叽里咕噜地大声咋呼。

    翻译官翘着两根细细的八字胡道:“本官乃大宁礼部礼宾司东海道东洋番邦课主事译正,朝廷有令,海葵国巨龙舰队讨靖有功,加开海商渔家‘洗帆捐’,一共十两纹银,永贞元年阖年收讫。”

    言罢递上去一张墨迹未干的纸条,“这是收据,另有蓝金绸带一条,他日可到我司自行提领!”

    渔家后生哆哆嗦嗦接过纸条,颤颤巍巍问道:“这位官爷,上头不是说渔民不用交这‘洗帆捐’么?”

    这钱确实不该收,翻译官毕竟心虚,强把胡子一翘为自己打气。

    “你那是什么时候的消息了!我这收据上大红官印戳在上面呢,能有假的么?”

    渔家后生十分为难:“可是……可是昨天蚬山集上还说渔民不用交的,我们里长可以作证!”

    翻译官把眼睛一瞪:“放肆,是你们里长大还是本官大,该听谁的你不知道么?”

    渔家后生还在磨蹭,那厢急恼了暴躁的海盗船长,他抬起大脚板子,一脚踹在渔家后生背上,直将他从船尾踹到了船头。

    “你……钱的……拿来!”海盗船长晃着手里明晃晃的刀子,用拐弯抹角的大宁官话凶巴巴地威胁渔家后生。

    渔家后生缩在船头,哭丧着脸道:“大爷,官爷,你们也不能不讲理不是,哪个渔家出海还带现银的,你们就是杀了我也拿不出钱呀!”

    乒!啪!嘭!……

    渔家后生后背屁股上早挨了海盗七八脚。

    “我劝你还是赶紧拿银子,省得皮肉受苦!” 翻译官如此劝老实人。

    “哎……别打……哎呦……真没钱……”

    翻译官一看这船家油盐不进,突然脑子一转。

    “别当本官不懂渔事,你巴掌大的小船在这个点出海,难道等着打夜渔么?来人,搜他船舱!”

    两个海盗冲到底舱,想着能从舱里打劫一点东西,谁知一开门,正瞅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躲在角落。

    这一眼简直比看到黄金珠宝还叫海盗们兴奋,不由分说,一人一个,上去拉住秦簪怀璧拖上甲板。

    秦簪虽也吓得不轻,但仍护住身后的怀璧,强稳心神,质问眼前这伙强盗。

    “这里是堂堂大宁海疆,你们这些番邦人胆敢在青天白日下勒索抢夺,就不怕官府不怕王法么?”

    海盗哪里管什么官府不官府的,眼前这两个可人的姑娘看得他们骨头都酥了,就等着自家船长先行挑选,剩下那个就伺候大家。

    这翻译官毕竟还是知道分寸的,自己好歹算个吏,真个要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让海盗们做出事来,最终吃亏的还是自己,因此他快速地接过了话头。

    “本官就是官,这些都是大宁请来讨伐靖逆的好汉,捐赋也是官府定的,只要老老实实交钱,咱们是不会为难你们小民的!”

    秦簪跟随周柔多年,世面上的事看得还是很清楚的,知道此番解困只在这个翻译身上,因此沉着下起来应对。

    “大人言而有信么?我们交了捐赋就放我们走?”

    “那是自然,纹银十两,交钱走人!”

    “好,民女相信大人言出如山。”秦簪从袖中掏出一锭十两大银,远远地抛给翻译官。“钱交给你了,请你们马上离开!”

    翻译官鼻子哼了一声,转头送了张笑脸给海盗头子,顺道将银锭放在他手中。

    海葵国巨龙舰队虽有飒槟槌立下的诸般规矩约束着,但他们毕竟是海盗,恶性难改,自打见到秦簪怀璧那一刻起,心思就已经不在这十两银子上了。

    海盗船长一边掂量着手中的银子,一边上下打量秦簪,用半通不通的大宁官话说道:“钱……不要……女人的……留下!”

    未等秦簪拒绝,翻译官早凑了上来,用千山万岛当地语言劝海盗船长。“如今不能乱来呀,飒槟国主可是有严令的!”

    海盗船长把眼珠一瞪:“老子爱咋地就咋地,老大远在东海城,这里他管不着!”

    翻译官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这毕竟是在大宁地界上,你们要是真犯了事情,会给飒槟国主带来不必要的麻烦的!”

    海盗船长凶光一闪,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也不知他这意思是威胁翻译官,还是说办完了事把两个姑娘给抹了杀人灭口。

    翻译官还在“苦口婆心”地劝阻海盗船长,谁知把这个凶神给说恼了,一巴掌将翻译官扇下船舷,哗啦一声掉到海里,同时使了个眼色,围在秦簪怀璧身边的四名海盗一起向两个姑娘捉去。

    渔家后生朴实善良,见秦簪两个要吃亏,也不知从哪来的勇气,站起身来猛地向海盗船长撞去,这下出其不意,海盗船长给他撞得也一跤跌下海去。

    这边四名海盗叽哩哇啦叫骂起来,留下一个看好秦簪怀璧,两个到船舷去捞自己老大,剩下那个抽出短刀就向船家劈去。

    渔家后生老实但不傻,见刀子来了,也不敢上去拼命,扭头一跳,钻到海里潜到远处去了。

    这边海盗船长和翻译官给捞了上来,海盗船长气得大骂,看着浮在远处的船家后生,用刀虚点,号令开船去捉他。

    海盗控着两艘船向船家后生追去,后生早向着小岛游去,快追上时,后生已经上了岸,三拐两拐躲到树丛里不见了。

    船一靠岸,海盗船长便吩咐四名海盗上岸找人,自己则蹭到秦簪怀璧身边手脚不老实起来。

    翻译官想拦又不敢,干脆躲到船头背过身子不看,又将双手捂住耳朵不听。

    秦簪拼命挣扎,情急之下和桓桥风学的“防狼术”也忘得一干二净了,干拼力气是远拼不过海盗的,怀璧在一旁帮着拉扯,反倒给海盗船长狠狠地揩了两手油。

    秦簪苦思脱身方法,危急时刻脑中却一片空白,眼瞅着外衣就要不保了,突然灵光一现,猛地尖叫一声。

    海盗船长一愣,暂停了动作。

    秦簪趁此机会飞快地将怀中的银票掏了出来塞到海盗手中。

    海盗船长认得这是大宁的银票,却看不懂上边是多少钱。他见钱眼开,反正美娇娘跑也跑不了,今夜的赌局能不能翻盘就看手中这票子的大小了,当即喊来了翻译官。

    翻译官扫了银票一眼,先埋怨秦簪:“早有这么多钱干嘛不拿出来,受这冤枉气!”

    接着告诉海盗船长:“这一共是四百多两的银票。”

    海盗船长眼睛都乐开花了,昨夜拢共输了三百两,这一下就入手四百多两,别说昨夜的钱,就再赢他个一二百两也不成问题。

    然而人心不足,这些人当真是贪欲无边,既然收了人家这么多钱,一颗色心仍是不改。

    海盗船长指点秦簪:“你……给钱的……不用!”接着又将指尖挪向怀璧,“你……没钱的……陪我!”

    秦簪将惊慌失措的怀璧堵在身后:“这是我妹妹,我们是一起的,你收了那么多钱怎么还不知足?”

    翻译官也劝,海盗船长却不干:“给钱的……不用……不给钱的……玩玩!”

    翻译官为难道:“你们还有钱么,赶紧拿出来吧,女孩子家清白要紧!”

    秦簪气得七窍生烟:“我们所有的钱都给他了,还想怎么样?”

    翻译官也没了收捐时候的神气,低声下气为自己的同胞解困。

    谁知这海盗船长铁了心就要这个圆嘟嘟的漂亮姑娘,任翻译官磨破嘴皮子也是无济于事,说得急了,蒲扇般的大手一举,吓得他捂着脑袋躲到一边去了。

    秦簪急中生智,连环计油然而出,心想莫怪姑娘我心狠,实在是你活得腻歪了。

    只见秦簪似是恍然大悟,冲着翻译官急急吼道。

    “有了有了,你看我这糟记性,我家商船明后天就要到港,船上有钱,千两也不下,官爷快和这海盗说说,叫他不要为难我妹子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0206/ 第一时间欣赏殖民行星的封建王朝最新章节! 作者:太史令的鼠标所写的《殖民行星的封建王朝》为转载作品,殖民行星的封建王朝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殖民行星的封建王朝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殖民行星的封建王朝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殖民行星的封建王朝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殖民行星的封建王朝介绍:
人类在进行深空探索时,意外地在一颗宜居星球上播下了文明的种子,若干年后,另一批造访此地的地球人惊奇地发现,这颗星球已经自行进化出了相当的文明,更在此地发生了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最终决定了一个人类与后裔、百姓与王权、荣誉与阴谋走向的异世奇缘。殖民行星的封建王朝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殖民行星的封建王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殖民行星的封建王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