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一章 达真观之难
邴青宁纠结江北武林各路好手齐聚达真观,分别是要以武力逼宫,哪里还有半分拜山的样子。
达真观历数百年而不败,大风大浪见过多少,眼前这区区“武林豪杰”又怎能撼动它的基业。
掌门人须芥子义正辞严道:“邴大人这话说得真横,且不说我玉清宫下候着的百余名弟子,便在场这‘区区’几个人,大人强凑起来的‘乌合之众’又有什么胜算支持你口出狂言?”
邴青宁一指右侧九名身着五品官服的侍卫。“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些人或许掌门道长并不识得,但若说他们曾是泼教的高手,恐怕在座的无有不知!”
看着达真观众人略显惊讶的面孔,他越发得意。“他们能够弃暗投明报效朝廷,不仅荣华富贵无忧,更有封妻荫子之望,殿内外我的百名亲兵近卫,虽说在江湖上没什么名气,但都是护卫内廷和戍边御侮的高手。”
须芥子问道:“就这些?”
看着须芥子不慌不忙的神情,邴青宁摸不着老道的底,因此将自己的底牌打了出来。
“再加上内院外布置好的一万铁骑与三尊红衣大炮,我想达真观内并非都是冥顽不化之辈,只需将顽首制服,其他人还是明大势、通情理的!”
他话音一落,须芥子身后突然传来几声惨叫。
倏然间有四条身影窜到对方阵里,竟是第十九代弟子中有人叛逃,惨叫来自另四名弟子,都是在背后遭了毒手,一击毙命。
变故一起,苏露与另一名职司道士也闪到了对面官府阵营。
须芥子目睹达真观被渗透,不免戾气大盛。“好好好,都是贫道的好道友好弟子,看来今日难免一搏,一会若真动起手来,莫怪本掌门人不讲情面!”
邴青宁冷笑道:“道长好自信,凭你们五人对我们几十名高手,胜算有多少啊?”
须芥子一展袍袖,运力一振,宽大的袖口自腕口折断,上清宫内隐隐响起风鼓潮嚣之声。“贫道不才,想领教几十名高手的能耐!”
明鉴道人双臂一振,道袍似在风中飞舞,猎猎作响。“掌门师兄忒贪,也不分几个贼子给师弟?”
须芥子得意弟子冯丈山提剑大喝:“杀鸡焉用牛刀,请师尊与师叔为弟子瞭阵,丈山上去取赃官狗头!”
邴青宁见三人如此神威大勇,被惊得一愣,心下些微有些虚,但随即想到自己的明谋暗计天衣无缝,仰天大笑。
“可叹可叹,达真观掌门人须芥子仙人一世英名……”
他一句话没说完落,上清宫内炸响震耳欲聋的一声凶雷。
须芥子浑身一震,低头看去,胸口莫名其妙地开了个大洞,黑森森只冒烟不流血,穿堂风阴飕飕地自洞里穿过,带走了毕生修炼的精气。
巨响之后是一阵骂声,须芥子身后连珠价爆发出剧斗的声音,四个人斗转出来,却是明鉴、御仁与冯丈山在合攻知微。
知微手里舞着一柄西洋火铳,铳口余烟兀自未散,一向憨厚的师弟狰狞而笑,整个世界仿佛倒转了一般。
须芥子已再听不到声音,他最后向高坐鱼台的三清尊身瞧了一眼,未及摔倒已然仙逝。
上清宫外一支火箭冲天而起,顷刻间鸣雷滚滚,玉清宫瞬息被红衣大炮轰作齑粉,激起的灰尘如同一朵乌云落在了凡尘。
宫外一万宁军健卒潮涌而入,由知微派门人带领着肃清异己,但凡抵抗者格杀勿论。
上清宫内众多高手围攻明鉴、御仁与冯丈山。
三人苦苦支撑,身上伤口越来越多,明鉴见知微还未出手,但凡他加入战团,三人命在旦夕。
他忙对冯丈山道:“快去给葳菱报信!”言罢拼着背上受山阳婆婆一杖,硬将冯丈山甩出窗去。
知微与明鉴的功夫在伯仲之间,轻易不愿出手,就在等他分神的一刻,时机一到,他飞身直取明鉴。
明鉴将将地躲过乌藤杖,已无力再躲知微的偷袭,被他一拳捣塌心口,临死前一口鲜血喷得知微满脸都是。
明鉴道人一死,御仁独木难支,被卫汉一脚扫到太阳穴,上清宫内的搏斗至此结束。
知微再一挥手,余下未屈膝的四名职司道长立时殒命。
邴青宁未想到达真观夺权进行得如此顺利,当即大赞知微运筹精妙。
知微却不像邴青宁那样乐观,他不敢托大:“葳菱贼道不死,我心不宁,请大人在上清宫稳坐鱼台,贫道这就去斩草除根!”言罢带领众高手涌向后院。
葳菱道人已得着冯丈山报信,带徒弟杜梦已飘飘然立在院门口。
知微领众高手围住院门,但谁也不敢上前一步,一时间院内外鸦雀无声。
半晌,知微方大声说道:“葳菱师兄,师弟敬你德高望重武艺臻极,不想为难于你。须芥子忤逆朝廷窝藏钦犯,已被天兵诛杀,请师兄借一步路,待我将犯人捉住,定全力推举您掌领达真观权柄!”
“如此说来,你是做了朝廷的鹰犬,背叛了师门?”葳菱言语淡漠,但字字诛心。
知微心中一虚,忙正色掩饰:“今上天聪明睿,郑首辅仁达贤能,我教当逢如此盛世,何不应天而行,为朝廷为国家出力,他日或成国教也未可知!”
葳菱嘬唇轻吹,门前七步处一株腊梅上落下了五瓣花朵,触地即枯。“落花无情,没了根本,再繁茂也是虚无。”
这句话已尽了葳菱对知微最后的情分,再下面,即将行同路人。
“贫道是个出家人,不懂你说的那些个兴衰荣辱,只知道秉神守气,不枉了天地良心。掌门师弟既然已乘鹤飞升,那是他的命数到了,贫道也不计较什么恩怨情仇,只是我这里清净惯了,花花草草耐不得喧嚣,知微师弟自去当掌门吧,莫来打搅贫道清修。”
知微看葳菱,一如澄空耀日下浩瀚如镜的汪洋,一如风雨狂涛中岿然不动的坚石,葳菱越是沉稳,他心中越是发虚。
但今日大事成功与否关键就看此刻,自己多年的蛰伏和心血断不能白费,知微把心一横,厉声喝道:“并非知微不顾同门情谊,如今即已效忠了朝廷,就不可因私废公,师兄若仍冥顽不化,我众人便要强冲进去了!”
“既如此……”葳菱缓缓将双手背了起来,双眼似睡似醒环视众人,“……那就一起上吧!”(未完待续)
第二一二章 大展神威
须芥子虽然是达真观的掌门,但江湖中人人皆知葳菱道人才是达真观第一高手,不把他制服,就等于没把达真观制服,因此知微纠结着一帮“打手”前来围攻葳菱。
葳菱的功夫到底有多高,连知微自己也摸不到底,单看他一个人堵在院门口,神情自若,视众豪杰如草芥的姿态,心下就已经打鼓了。
知微这边犹豫着要不要下令群起而攻之,卫汉手下的陈浩英耐不住了劲儿了。“牛鼻子好大的口气!”飞腿踹向葳菱。
他两条鞭腿的硬攻苦练了二十年,真可谓是开碑碎石,便卫汉也不敢小觑。他一上来便使出杀招“螳螂捕蝉”,双腿在空中好似螳螂锯齿剪,踢出无数影子,虚虚实实叫人难以拿捏。
知微一声“且慢”刚说出口,也不见葳菱有什么动作,半空中陈浩英如被陨石击中,一声闷响,身子狠狠砸在地上,再就动也不动了,细看竟已死了。
一阵细风扫起满地残叶,吹得葳菱袍袖微微作响,对面众人鸦雀无声。
葳菱今日一出手就开了杀戒,果辣狠绝,关键是众人除了知微、肖悌、酒疯和尚等几位顶尖高手看出了葳菱出手的招式,其他人根本没有看清,这一下十足震慑到这些凑热闹的豪客,让他们重新掂了掂自己项上人头有多重。
短暂的惊愕之后,在垦魂堂中与陈浩英私交甚好的方锋发了狂,舞起鬼头刀向葳菱天灵盖砍来。
葳菱眼中凶光一闪,精气凝聚在右手食指,看似轻轻一拂,鬼头刀刀刃竟硬生生倒转回去,直砍进方锋半个脑袋里。
方锋一时未死,拽着刀把使劲往外拔,油尽灯枯之际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将鬼头刀拔出脑壳,自我安慰算是赢了这一场,接着**喷溅,栽倒尘埃。
陈浩英死得干脆,不如方锋这般血淋淋骇人,道上混的哪个没见过血,但今日这场面实在是瘆人。
其实除了知微,在场江湖豪客均未见识过葳菱的真本领,只以为是江湖上对他的赞誉多过实力。
此刻不鸣则已,葳菱甫一活动,只轻描淡写的两招便连毙原泼教垦魂堂两大精英,出手毫不留情,直惊得众人心神摇动,一时哪个也不敢贸然上前。
葳菱面不改色气不喘,浅浅打个稽首:“无量天尊,贫道实在无意于此,杀他们实在是给你们立个戒,你们莫再上来了,赶紧散去,否则下场不会比他们好!”
葳菱越是淡然,知微越是胆战心惊。
由于上了年纪,葳菱已多年不与师兄弟们切磋武艺了,是以知微并不知道葳菱的真实实力,只道葳菱也就比十年前厉害一点。而且自打知微修习了泼教的功夫后,自身功力大涨,自忖便比不过葳菱,也相差不远了。
谁知今日一看,若换了自己,十招之内方可将陈浩英方锋之辈制服,而葳菱一人只给了一招,自己同他的距离非但没有缩小,反而越拉越大,他心中妒意大盛,惊恐加剧,不由得变成了暴起的杀气。
今日若留着葳菱半条命在,往后绝没有知微的好日子过。
他杀心一起,便命令众豪客:“现在不是讲究江湖规矩的时候,此恶道阻挡朝廷办事,众位侠客齐上,立毙此獠!”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未敢行动。
知微近乎咆哮道:“传邴大人将令,杀葳菱者,赏万金,赐伯爵!”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泼教的亡命之徒第一层涌了上来,其余人等怕被人抢了功劳,仗着势众纷纷围拢过来。
暗器雨作为第一波攻击袭向葳菱,葳菱展袍袖轻轻一卷,眼前登时清净。
随即而来的是长矛长枪,葳菱仍是袍袖一卷,扫断了扎在最前的兵锋,同时袍袖里守着的暗器散花般打了出去,一枚暗器袭向一人,竟是精准无比,力道疾劲,冲在最前面的泼教教徒十中其八。
知微见葳菱凝神接战,知道时机已成,向其身后的杜梦已使了个眼色。
杜梦已接信,立刻从怀中掏出同知微一模一样的火铳,对着葳菱的背心扣动了扳机。
葳菱神功一展,便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眼角余光觑到了知微不正常的眼色,同时听得身后微微传来机杼声响,忙凝气躲闪。
轰的一声响,火铳喷弹,葳菱及时闪避,但距离实在太近,只躲开了要害,右肩仍给铁砂划出了几道伤痕。
他左手反手一记凝血掌倒击杜梦已,后者虽早有准备全力后跃,但还是没躲利索,给葳菱掌风扫到胸口,气息一滞,一口血堵在喉咙吐吐不出咽咽不下,待强行运气通关吐血,身子一软已瘫倒地上。
江北顶尖高手利用这一空当开始疾攻葳菱。
酒疯和尚自忖能和明鉴道人打成平手,想着趁人多或可伤了葳菱,是以当先冲上,谁知三招一过已是险象环生,额头沁出了冷汗,眼瞅着要生挨葳菱一袍袖,亏着知微及时相助才没有横尸当场。
砂塘寨、寂空山、白木城、贩马帮均想在朝廷面前争功,四家帮派掌门也一同加入战团。
一人敌六,葳菱大袖云舞,时而似鹤翔九天,时而如蛟动幽冥,六高手出尽全力竟逼不进葳菱身前一步之内。
寂空山掌门性子最急,又好脸面,见六大高手仍制不住葳菱,当下也不分敌我,翻出毒丸打向葳菱。
葳菱有神功护体,袍袖只一掸便将毒丸阻住,却不想内力太大,竟将毒丸达成了毒粉。
毒粉给袍袖一扇,统统还给了圈外,寂空山掌门自吃了解药,其他五人却没解药,当下闭气后跃躲开毒粉。
其他五人一退,反而成了寂空山独斗葳菱,那哪里是对手,人都还没近葳菱的身前,肚子上已莫名其妙地疼了九下。
说也奇怪,肚子上并不很疼,只感觉着浑身的力道从二阴孔往外泄露,寂空山掌门人一屁股坐在地上,一个大屁开了闸,屎尿留了满地,却还不肯停,鲜血跟着拉尿了出来,人却已坐在那里死了。(未完待续)
第二一三章 留得青山在
围攻葳菱道人的高手一个比一个强,却一个比一个死得惨。
打斗从院外覆盖到院内,矮矮的院墙早教一众高手“拆”了个稀烂。
肖悌、束春寒和霹雷手宇文扎隆三大高手最终也加入围攻葳菱的行列,他们一加入,围攻葳菱的圈子登时小了一步,可即便如此,仍没有一个人未能奈何葳菱半点。
若就这么斗将下去,恐怕还是葳菱最终能够站立,可他千算万算,还是忽略了一点。
他可以靠纯气逼住毒粉不叫进入口鼻,护体真气也能隔开毒粉,但他不曾想到这毒粉顽固,在空气中飘荡甚远,他又未远离施放地点,竟有几毫沾在了他右肩的伤口之上。
若是没有逆徒杜梦已的偷袭,葳菱不会受伤,不受伤,毒粉万难攻入血脉,但此刻毒质渗入络脉,渐行渐上,中毒太过隐秘,运功之际未曾发觉,待血行周身毒入经脉,发觉中毒已经迟了。
这毒本不是什么奇毒,若在平日里,只需运功逼出即可,但此刻面临大敌,丝毫不敢分神分功去祛毒。
这一走神,不知何时苏醒的杜梦已已偷偷转到身后,重新灌好**铁砂,对着葳菱又是一轰。
葳菱何等的身法,飘飘然让了过去,铁砂一大半全打在了贩马帮帮主的脸上。
葳菱大怒,影子一晃已向杜梦已攻去,招式凌厉迅疾。“老道到底是哪里做错了,竟得你这贼子如此报答?”
杜梦已用葳菱教他的功夫全力守备,但仍险象环生,哪里有空回话。
众人重新聚拢围攻葳菱,知微边斗边叫葳菱分心。
“多谢师兄悉心**我的徒儿,他功夫进展能够如此神速,这世上除了师兄你还有谁能办到?”
葳菱将数年来精悟出来的功夫毫无保留的传给了这个“关门徒弟”,却没想到却养了只白眼狼,自己十足一个东郭先生,古道热肠如寒潮过境,更令毒质加深。
他算算游云冯丈山等应该已经逃到了安全地带,也不准备死扛,就策划着准备脱身。
杜梦已却看出葳菱的意图,大声提醒围攻众人:“犯妇已自密道逃走,出口在祖师祠堂!”
杜梦已却不知道,江北众高手来此的真正目的并非是游云,要知道,谁要是能掌毙葳菱道人,无论在朝廷还是在江湖,都是奇功一件大名一桩,是以谁都不肯去追那个“犯妇”,只将凌厉的拳脚兵锋堆向葳菱。
葳菱却甚为游云担忧,对杜梦已则恨不得啮其骨肉,他徒然唤起绝招“沉水功”,两张袍袖大振,猎猎舞动中,院内松果柏针砂石碎瓦尽数裹入袖风,飞针走石纷纷袭向众人。
他这“沉水功”实在了得,袖风带起的“硬货”只要刮到蹭到就是一块肉一层皮,内圈几个功夫稍逊一筹的豪客立刻见了红。
杜梦已跟了葳菱着许多年,毕竟门清,当先跳入道房,大喝:“此乃贼道绝技‘沉水功’唤起的‘五极罡风旋’,大家速进屋躲避!”
“五极罡风旋”威力无匹,众人凭靠肉身几乎无法抵御,只能以掌力护住要害,渐次退入屋中躲避。
此功消耗极大,不可能施展太长时间,待功力一退,真气损耗之下难免不为众人所制,葳菱灵光一闪,脚下踏出“快跑七式”,手中连环推出,将房柱尽数推断,道房再也支撑不住,一声轰鸣中梁倒顶塌,灰尘激得满天飘荡。
众高手拨砖翻瓦,灰头土脸地爬出瓦砾,院里却已没了葳菱的踪影,如今现场还能走动的只剩下知微、杜梦已、肖悌、酒疯和尚等九人,众人夺路向祖师祠堂追了下去。
游云带着女儿在密道口焦急地等候,里边逼仄潮湿,深处黑洞洞吹着阴风。
高荃似乎对危险有所感应,缩在母亲怀中不住发抖,喉咙里嘤嘤呵呵发着怪声。游云心疼骨血,紧紧将她搂住,不住在耳边柔声哄慰。
不多时,一股强光射入,二人被晃得眯起了眼睛,却是密道口开了。
游云以为事情已经解决了,谁知葳菱道人的大弟子求让道人跳了进来。
他先打了个稽首:“失礼之处请王妃见谅,今日情势非比寻常,倘若有变,便由贫道带王妃脱困!”
游云心中一沉:是自己叫达真观受累,若有危难,于心实在不安。
质朴敦厚的求让低眉掩目十分的平静,他伸手在高荃额头上慈柔地拂了两下,女儿的惊慌之态竟有所好转。
游云早知求让道人深得葳菱道人的道法真传,此刻一看,却是有些真实本领的,她自己也受了求让的感染,微微镇定了些。
过不多时,密道再次打开,一个浑身血迹的武道士提着宝剑跳了下来。高荃受了惊吓,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来人刚要说话,被求让伸手止住。求让向游云要过高荃抱了起来,高荃哭声渐止,他接着吩咐。
“我在前引路,王妃跟在我身后,丈山压阵,走!”言罢弯腰向密道深处走去。
游云急忙跟随,冯丈山最后锁死密道门,扭身跟了下去。
密道上行,走出很远才到出口。出口是一棵古树的树洞,洞外是参天密林,各个都有三四人抱粗细。
林中隐着曹参创派的小道观,如今用作了祭放历代祖师排位,只有两个老道常年驻守。求让也不向那边去,瞧瞧没人,绕过密林向山下走去。
恒光峰插天而立,祖师堂守在太清宫背后,宝珠峰倚在主观右侧,众人下到宝珠峰山阴,钻进葳菱闭关的半月洞继续等候。
众人前脚才进半月洞,后脚洞外传来什么物件摔到地上的沉闷声音。
冯丈山仗剑跳出洞口,却见葳菱道人扑倒在洞口,眉心黑紫,尚存意识,但手脚已不能动。
冯丈山大惊之余立刻上前搀起葳菱,一面大喊求让。
求让急忙上前搀扶师父,游云则关切地询问情况。
葳菱虚弱地说道:“闲话先别说,快扶我进洞。”
众人进洞,葳菱望着半洞潭水道:“水下有条通道,大约有三丈的路程。”言罢看看游云和高荃。
游云知道是要潜水,应道:“我没问题,只是荃儿……”
“为今只有行险了,好在荃儿已经失魂,大碍是没有的!”葳菱看向冯丈山。“点她先天八大穴,混以本门气功封住她气脉。”
冯丈山依言走到高荃身前。
高荃全身紧绷缩在母亲怀中,游云忍痛,将高荃往前一推,高荃哇的一声又哭起来。
游云急道:“还不动手!”
冯丈山连戳八下,高荃瘫倒在游云怀中。
求让想要抱高荃下水,游云一把将女儿搂住。“我来即可!”
求让也不啰嗦,背起葳菱当先入水。游云抱着高荃随后。冯丈山将洞内外足迹掩去,跟着也跳入潭中。(未完待续)
第二一四章 密洞怪像
水下的洞隧先下后上,宽敞平整,并不难行,只是距离远了些。
达真观三人寻常练惯了龟息法,屏息半刻不成问题,而游云仅靠着胸肺中一口气撑着。本来自己游过去勉勉强强还可以,但此刻怀里拖着高荃,手不能用,只有双脚卖力蹬水,速度越来越慢,肺中越来越憋闷。
当沉到通道最底部,刚准备转向上游,游云已到了极限,胸口似爆炸一般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要扳开口鼻。
她强忍着又蹬了几下水,几乎毫无意识地连吞了数口水。
一呛水,意识也模糊了,只觉母女两个正向着无边的黑暗缓缓下沉,丈夫、次女、兄弟和所有的亲人朋友渐渐远离,黑暗变得安详起来,似乎有什么温暖所向在召唤自己。
突然,一只大手拽住游云手腕,水流向后的感觉重新回到皮肤,不多时,脸上一松,水压骤减。
求让先带葳菱出水,已晃亮火折,冯丈山救出昏迷的游云母女,求让帮忙拽上岸来。
游云鼻孔已没了气息,只眼睛似开似闭,意识模模糊糊,脉搏尚存。
冯丈山立刻将游云扶起盘膝坐定,双掌运功在她背后大穴连拍,不多时,肺中的积水给逼了出来,游云气血重行,咳喘了半天方才恢复气力。
冯丈山再为高荃解穴,小姑娘一直处于闭气状态,因此没有呛水,只是受了些微的内伤,葳菱道人说过后补益即可。
出水处是一条天然而成的岩缝当中,岩壁潮湿,顶上还在叮叮咚咚地滴水,这一潭幽池想必就是滴水日积月累所成。
游云问葳菱这是何处,一旁求让和冯丈山也投来询问的眼光。
葳菱倚着岩石瘫坐,似乎连抬一根手指都不能,他说道:“此处是我闭关修习“沉水功”时潜入水底无意发现的,此路一直向上,可直通恒光峰山阴。”
大家暂时安全了,求让问起发生的事情:“师父何以身受重伤,前面究竟怎么了?”
葳菱戚然一笑:“就那些人还不至令我重伤,是为师作了东郭先生,反受其噬,又不小心沾了毒,如今毒已攻袭骨髓,我强自封闭经脉,就是叫它不至攻入心脉,如今无法再动作,要等艾师回来帮我通脉解毒了。”言罢将道院发生的事情简述了一遍。
冯丈山钢牙咬碎:“知微也就罢了,没想到师伯苦心栽培的杜梦已也是一条豺狼!”
求让道:“恐怕他们早有预谋,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师父,此处可安全么?”
葳菱道:“那贼子并不知道此处,但为防万一,还是小心为上。丈山,你伤势如何?”
“只是些皮肉伤,并无大碍!”
“难得掌门师弟对你青睐有加,既没重伤,你搬些碎石将水底塞住,以防他们碰巧寻来!”
冯丈山胸中的火气正无处发泄,看看潭边有几株石蘑菇,借着怒气把它们当成了知微杜梦已,一阵拳打脚踢,石蘑菇自根而断,汩汩沉入水底,还要再推,葳菱说已够了。
冯丈山背起葳菱在前带路,游云其次,高荃貌似喜欢求让,便由他背着前进。
岩缝时宽时窄,四通八达,也不知有多少通路,全凭葳菱指路。难行时根本无路,只能在狭窄的岩峰壁上踩踏。
山缝上行,渐渐干燥,走出去老远,怕已有十几里地,蓦然空间大畅,一股冷风迎面扑来,众人不觉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却是钻进了一个山洞里。
洞中阴风袭人,远不如地底那般温暖,浸湿了的衣服尚未全干,见着风冷入骨髓,大人还凑合,高荃冻得嘴唇发青浑身颤抖,不升火是不行了。
葳菱叫冯丈山出洞打些干柴,余者围坐,求让和葳菱挡在上风,游云紧紧抱着高荃。
好一阵,冯丈山才抱着一捧干柴回来,架成堆升起火,橙光放射出温暖,众人这才觉得疲惫万分。
“师伯,”冯丈山问葳菱,“洞外的悬崖便是恒光峰北麓?”
葳菱精神稍振。“是恒光第三峰的半山腰,劳你上崖下崖啦!”
“师伯哪里话来,这不是丈山应尽职责么!”冯丈山憨直一笑,“难怪外边如此寒冷,又赶上变天,浓云密布的,怕半夜就要下雪了。”
求让问葳菱道:“我们下一步去何处?”
葳菱陷入沉思,众人都在等他抉择,一时间洞中只传来柴火噼噼啪啪的声音。
良久葳菱方道:“朝廷还是太小看我达真观了,以为占了内外院三清宫就算降服了我派,殊不知真正的达真观在江湖上,你我天明即行前往木鳖城落脚,在彼处汇聚门派高手,一来助靖王靖难,二来血我派深仇。”
求让素知师父清净惯了,俗事不管,如今能说出这话,显然是真给惹急了。“当今之际得需选出新任掌门,师父您看……”
葳菱闭目沉思:“此时不可无畏起争端,掌门之事还是等到重返达真观的那一天吧,从此刻起门派施行共议法,由原属各宫各推举一人,汇集江北十五道观职司道长,明日下山便发密笺给他们,一叫严防知微……”
众人正听葳菱布置,高荃痴懵懵盯着随火焰摇曳的影子四处打量,突然尖叫一声,把头埋在母亲胸口再不敢露出来。
众人以为有什么野兽钻到洞里,求让和冯丈山起来四处检查,却空空如也。
游云母子连心,以目光搜索了半天,想着刚才女儿是躺在怀中尖叫的,便抬头向洞顶望去。
洞顶高处阴影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火光中摇摇摆摆,她忙警示二道,冯丈山先看到,大声道:“是具死人骷髅!”
“不对,并非骸骨!”求让也看到了,“冯师弟能否将它弄下来?”
冯丈山瞄准那物件,一挥手,长剑打着旋射出,准确地切到那物件上,叮地一声削断连接,物件噗通掉到地上,再把高荃吓了一跳。
众人围拢一看,是个人形的金属雕像,骷髅脸上瞪着黑幽幽两个大眼球,牙齿整齐,鼻梁笔挺,下边连着的半截身子具是人形,只不过被剑斩断之处散落着奇形怪状的绳索和碎物。
葳菱奇道:“这东西怎么会吊在顶上,怪不得贫道前次来未曾注意。”
求让眼尖:“它手里有东西!”
冯丈山扳开雕像的金属手指,感觉关节运转灵活,也不知出自哪位能工巧匠之手。里边是张牛皮纸,也不知过了多少岁月,已经黄得发脆了,上边弯弯曲曲画着线条,有标记有文字,倒似一份地图。
翻过来看,写着几行文字,求让拿过来凑到火堆旁努力辨识,将纸上能辨识出来的内容读了出来:
“……劫难将起于金林…..金底抽薪…….图索骥找到罪魁诛之……凌霄殿南北可……小心莫叫绯影找到我……虫影绝笔。”
求让读完又递到葳菱眼前,葳菱凝眉细思。
“这些不明显处应是‘釜底抽薪’‘按图索骥’,其余为师也认不出来,不知写条子的人为何叫虫影这么怪的名字?为什么把个雕像倒铸在洞顶?这劫难又是指什么?绯影又是何人?”
正在思索,蓦然惊醒。
“凌霄殿!七七绝艺!不南不北!”
众人不知所以,渴求地盯着葳菱。
葳菱道:“看来得把成儿寻回来了,这事他那里有些线索。”言罢将缪成的经历略述一遍,众人闻之如在梦里。
末了,葳菱叫求让收好纸条,把金属雕像端端正正摆到一边,众人抓紧时间休息。
天明后果然飘起了大雪,风雪虽苦,但追踪之人难寻踪迹,正好赶路。众人下山,在一处镇甸给江北各分馆修寄密笺,再乔装改扮,尽捡小路北上。
一月艰辛,倒也未遇着麻烦,这一日申时走到了咽罗河畔,正要寻船渡河到对岸打尖,身后路上烟尘起处,一彪骑兵疾冲而来。
冯丈山挺剑挡在路当中,叫求让护着葳菱游云先走,便要以一己之力阻住众多追兵。(未完待续)
第二一五章 谋国之臣
自腊月初靖宁军反攻,宣德公王廷便领朱镇幽、燕云海退守到寂磬乾京一线,依靠坚城深沟联防,不敢出防线半步。
王廷虽有个讨逆大元帅的响亮牌子,但实际可用的也就是打剩三万的中央军,河北五镇对他的统一号令阳奉阴违,叫他有苦说不出。
他知道讨逆军虽仍在兵力上占优,但不论战力还是气势都无法再攻击木鳖城,为今上策是坚守寂磬不出,牢牢扼守叛军南下河北平原的咽喉,待明春朝廷援兵赶到,联合谷地与红原城夹击,方有足够的胜算破敌。
王廷自己的军令状还新鲜地摆在京师,一张老脸好没颜色,好在朝廷疲于应付西边南边和西南其他事,北线只求固守不退,因此暂时未找他的麻烦。
将近年关,伤了元气的双方都需要休养生息,谁也不肯轻启兵封,只忙着从各方调粮。
讨逆军十几万张嘴,寂磬乾京原有的存粮不敷过节,原走海路调江南粮草海运北上最快,但如今北海被封,只得调用河北及谷地的存粮。
河北一趟趟粮车源源不断地运往军营,使粮草缺口暂时补上,就等谷地粮到了,众兵卒便能过一个饱足的春节。
还有两天即到除夕,谷地信使姗姗来迟,请城中出兵护运粮车,以防刁民赖兵偷粮。
这是例行公事,王廷便交给城主朱镇幽去办。
朱镇幽派出一个千人队,往西南迎出三十里,接着粮车,督运回城。
方回返五六里地,西北一片烟尘起处,一彪骑兵如风而至,老远便看到军前高高飞扬的狼皮大纛。
接应粮车的寂磬兵无一不识此乃木鳖城利器狼纛军,看阵势足有五百,这一千寂磬兵余悸犹在,正在犹豫是打是走,谷地押粮军七七八八逃了一大片,寂磬军见护主都开跑了,还傻等着挨刀,后脚跟着也逃走了。
朱镇幽也未责罚逃兵,只是纳闷区区五百骑兵就敢劫粮,料定叛王定有后手,当下点起二千骑兵追索粮车,再布下三千步军接应,只求护粮,不争长短。
没用多久便追上了粮车,狼纛军虽然勇武,但敌军四倍于己,好汉不吃眼前亏,只略微抵抗即便撤走。
寂磬军夺回粮车,还未将车辕滚热,北头烟尘再起,这次是一千狼纛军凶狠扑来。
寂磬军仓促结阵抵抗,狼纛军轻易便将其中军撕开,左右冲杀毫无阻碍。
朱镇幽得到战报,立刻令备好的三千精兵围来。
狼纛军见再捞不到什么好处,一窝蜂奔返木鳖城。
寂磬军牢牢护住粮车,步步为营,总算再无袭扰,将谷地粮草尽数收入库中。
入夜四更左右,城中梆子突然催命价响,再看火光映红了半城,是粮库烧着了一角。
众军拼死担土运水,直至天明方将大火扑灭,再一查点,存粮烧毁三成,本来可敷温饱的军粮如今又捉襟见肘了。
纠察火因,竟是谷地存粮区起的火,火源乃是粮袋中塞入的硝磺引火之物。
朱镇幽万分懊恼,千算万算,未料到敌军行的是偷梁换柱之计。
淄唐州太守黄名举在谷地斡旋已初见成效,东、北七城已暗许归附靖王,只待时机一成便易帜靖宄。
他一接到伪宁朝廷的调粮令,便暗中与木鳖城联络。
靖王定计,待谷地将粮草运抵寂磬外围,狼纛军假意劫粮,黄名举布的内线带头弃粮,狼纛军夺粮后再迅速将事先预备好的**竹筒一个个塞到粮米袋中。
待得再夺再弃后,寂磬军将粮草运到城中粮库,早已潜伏好的商涵一一点火,便将伪朝廷军踢回到温饱线之下。
年关缺粮,寂磬城中偷偷跑了不少兵卒,刚刚回升的士气又大跌下去。
木鳖城土地贫瘠,本养不起数万大军,但游氏双雄将东海城的官库尽数带来,东海舰队在海上又横行无忌,游舟用这笔钱在沿海采办了不少军粮,年关无忧。
黄名举本想将谷地粮草输往木鳖城,但靖王通盘考虑,一来谷地未定,黄名举不可轻易暴露,二来军粮暂时足够,充己不如损敌,是以定下前策。
不过银钱毕竟有限,木鳖城不可能一直靠买粮维持,为此,靖王几次求策于程宣威,后者思虑再三。
“靖宄大业的根基必在河北,半年之内若不拿下寂磬乾京,迟则生变,谷地恐生异心。如今兵锋疲顿,不宜再兴征伐,当务之急是消除侧背红原城的隐患,方可联合谷地压迫河北,不战而屈人之兵。”
程宣威本患有寒疾,未及痊愈便逢木鳖围城,后来又出使塞北苦寒之地,寒疾更深了一层,如今说上两句话就要咳上一咳,身形也越发消瘦了。
一想到红原城,靖王即怒火中烧,木鳖围城之际,向天血誓的盟友不仅未发一兵一卒解困,更将自己得力谋臣夏无名囚禁。
“高锄治小子太过刁顽,孤岂肯与他善罢甘休!”靖王恨恨说道。
程宣威急咳了一阵,靖王亲自为他捶背。
“主公若真是这样想的,老臣只有坐吃等死了!”
“老师此话怎讲?”
程宣威用手帕擦了擦嘴,道:“彼时我军被围之时,虽说红原城未来应援,但也并未出兵助逆。夏无名虽被囚禁,但性命无碍,由此两点不难看出,高锄治与石立胥乃是在作壁上观,等着哪一方势微,他们便倒向另一方。”
靖王没好气地说道:“势利小人,罔顾大义!”
“此人之常情也,主公争天下之人,不可太过计较。如今我靖宁军大败伪军,运势正盛,若不趁此良机拉拢红原城,难道再叫伪朝廷拉去不成?”
靖王沉着脸不言语,良久方问道:“一旦红原城尘埃落定,下一步该当如何布置?”
“主公善战,此为长处,但兵者凶也,若太过倚仗军威,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终究不是长远之计。军事莫大乎国事,国事莫大乎政事,若想在今日这滔天浪潮中岿然不动,势必要合纵连横远交近攻,多多争取盟友才是!”
“我方已有忒渠强援,不知还有哪些潜在的盟友可以联络?”
“忒渠人重利轻义,一旦谁给的好处多他们便给谁卖命,这是拿钱吊着的主,不是可靠的盟友。”
程宣威再为靖王分析时势:“如今大宁四疆蠢动,西北听雷城企图自立为国,西南百越藏惹王觊觎岭东沃土,蠲州旧舜余党厉兵秣马,南海胡争恤以问罪之名索寻好处,都是想做乱世枭雄之辈,并无靖清海内之志。”
“照老师如此讲,既都是些短视重利之辈,我们该当与谁结盟?”
程宣威神秘一笑,反问道:“不知主公想与谁结盟?”
靖王苦笑,扳着食指道:“就因我曾囚禁齐骏,听雷城城主齐枭左右与我过不去,钟玄夺权之际若非他出来捣乱,大事兴许就成了!”
靖王又伸出中指:“北朝灭于我手,旧舜的‘忠臣遗老’恨不得啮我骨肉饮我膏血,又怎肯与我联合?”
无名指第三个伸出来:“当年南征之时,百越也曾遭我兵锋,十藩有九藩都有族人死在我军前,旧恨未泯,新盟怎结?”
小指头最后伸展出来:“至于南海胡争恤么,倒是素无恩怨,但也并没什么交情,况且他实力单薄,未必起的了作用!”
程宣威神秘一笑,向前一探身,紧盯着靖王。
“主公真是如此想的?”(未完待续)
第二一六章 定鼎之策
程宣威似笑非笑地盯着靖王,靖王给他看破了心思,哈哈一笑。
“将者用其勇,帅者用其谋,君者驭之也!”
程宣威相应而笑,却牵动了肺疾,又咳了一阵,接过靖王递来的顺气茶,消停了片刻才道:“主公自有雄才大略,也不必如此谦逊。”
“实不瞒老师,非是孤谦逊,而是有心无计,不知如何化干戈为玉帛,毕竟宿怨在前,又身在局中。”
“先前的事情老臣知之不详,请问主公,咱们与听雷齐家到底怎么回事?”
这一问牵动了靖王的情肠。
不知尹菩轩如今流落在何方,是生是死?是喜是忧?
一愣神间忽觉失态,忙正色将齐骏血洗遴甄坊以及齐枭寻子之事简略地对程宣威讲述。
程宣威问道:“主公可有将误会解释给齐老英雄?”
“在钟玄府中已将齐骏交还给了齐枭,可不知在起事那天为何又撞到头上,硬说我再次掳走了齐骏!”
“这事很可能乃是有居心叵测之人从中作梗,主公若想要交好听雷城,务必派人将这事查个水落石出,先给齐枭一个明白交代,若能助他寻到齐骏更好,若齐骏有失,必须将挑拨离间之人拿住,当面对质!”
“此事可交由寒光阁去打探。”靖王点头,再问:“百越方面该当如何交涉?”
“百越如今是藏惹掌权,当年主公南征之时,可与他有什么大过节?”
“只是在与联军对阵之时败过他,死了千余族内兵卒,其他倒没什么。”
“这就好办了,彼时各为其主,是国争而非家恨,主公尽可放心交涉,藏惹好大喜功,务必派一伶牙俐齿的使节方得其功。”
“蠲州方面该当如何?”
“蠲州明里有个伪皇帝坐纛,实际掌权的是旧臣秦无伤,此人老成持重,才几年时间,已网罗了大部旧舜遗臣。但不足之处在于实力,听闻伪朝廷已在蠲州布兵,战端恐将不远,主公若能以寒光阁勇士助他,蠲州守,则送了人情,蠲州败,则护他回返木鳖城,只要把他的人情搭牢了,旧舜精英可尽为我用!”
听程宣威如此谋划,靖王凝重的眉头逐渐舒缓。“南海道方面该当如何?”
程宣威还未开口,传令亲兵高唱信到。
靖王接鸽信展读,神情大悦,忙将纸条抵于程宣威,其上写道:
臣战策反南海道一部,入霄冠山截断南北通路,静候王命。
“于战将军?”程宣威问。
靖王喜道:“真乃孤之大将也!”
程宣威沉思片刻:“既如此,南海道暂时无忧,请于将军相机行事,以攻心为主,若时机成熟,可派东海舰队南下,海陆并进,可收南海道全境。”
靖王长舒一口气:“远交已然布置下去,近攻如何攻法?”
“年关将近,叫将士们过个好年,年后老臣亲自到红原城走一趟,若竟全功,可叫木鳖城与谷地同气连枝,若情势不允,好歹将夏先生先赚回来,顺便刺棱刺棱高锄治石立胥两个,叫红原城元气大伤!”
“老师寒疾未祛,不可再行劳顿!”
程宣威摆摆手:“老臣拿得住斤两,死不了,若非臣去,再无能者!”
刚出正月,西南便传来两则消息,一平一忧。
忧的是百越藏惹王迎娶靖王族妹长宁公主高青农,与钟玄伪朝廷结盟共伐木鳖城,十万蛮兵已开出七祖龙山,不日便要兼程北上。
另外一则来自蠲州。秦无伤以寡敌众,手下大将庄无名大败伪宁军,寒光阁死士的人情还未送到,人家自己便解决了问题,这个盟能不能结成还在两说。
十里长亭。
靖王领诸将亲送程宣威西去,北风中,老人佝着脊梁不住地咳嗽,神态越发枯槁,即便如此,还不忘安慰靖王。
“西南之事也并非全无转圜之余地,百越离此何止万里,即使蛮兵到了,南人不服北土,战力也是有限。”
“和亲历来是安抚狼子野心用的,况且长宁公主原指配了沙鸠王,藏惹硬娶,境内不服者居多,我们静观其变就是了。”
“蠲州那边还是叫寒光阁按吩咐去做,他们守得住未必打得出,秦无伤聪明人,若有意攻伐中原,势必也要寻求盟友。”
靖王双手递上送行酒,心中感慨,脸上动容。
“本该请老师颐养天年,不忍再叫餐风饮露,老师临行仍牵挂千里之外,实在令孤感动不已,木鳖城这边老师尽可放心,孤全按老师安排的做!”
程宣威接酒一饮而尽,呛得又猛咳一阵。
“主公等我的好消息,只管休息兵力,待我回来,一齐拿下河北!”
靖王一揖扫地,诸将同拜。
白旗鞍扶程宣威上车,后者遥望苍凉的木鳖城,白天黑地之间,似有一支新绿萌发,他揉揉迷眼,再看时已全无踪影,只暗笑自己老得眼花了。
非止一日到了红原城,城主方山公石立胥亲自接出城来。
他扶着程宣威好一阵寒暄,程宣威察言观色,料定他和高锄治越发得不对付,因此才对自己如此热情,心中已有了筹谋,便随他进城参见肃王。
高锄治又胖了一圈,仍是那副养尊处优的纨绔模样。
当初他是***之时便认得程宣威,对程宣威管东管西的姿态没什么好感,如今再见,老头子又干又老,远没有在钟玄时那副精气,眼睛浑浊如痰,左边手臂缩在胸前抖抖索索,好像随便谁打个喷嚏都能把他掀倒,因此越发得瞧他不起。
“程宣威,圣人有云‘忠臣不事二主’,你也是读圣贤书的人,怎么就做了贰臣呢?”
程宣威一到红原城便装出中风之态,听高锄治奚落自己,歪着嘴回道:“忠的……忠的仍是高家皇室,不算……不算贰臣!”
高锄治见程宣威如此模样,更加轻视。“老头子来我城里做什么?”
“奉靖王命,约同肃王春季出兵攻打河北。”
“知道了,”高锄治摆摆手,“还有事么?”
程宣威见他如此态度,已断定他要献宠于钟玄,联合再无希望,是以改口道:“来看看夏无名。”
高锄治冷笑:“真想看?”
“真想看!”
“好,来人,送程老爷子去见夏无名!”
红原城东一座石原上建着一间寺院,名为石莲寺,寺院北头起着一座十三级的浮屠,梁柱榫楔皆为油松木,全塔找不到一钉一铆,塔顶供着极北冰川不腐不化的石莲花,引领信众的精魂前往极乐净土。
塔上囚着夏无名,好吃好喝地供着,就是不许出塔半步。
夏无名乍见程宣威,惊讶之余,从程宣威消减的外表便可窥探到木鳖围城战后期的艰苦。
夏无名一恭扫地,努力抑制激动的情绪。“程老怎么来了?”
左右就他两个,程宣威恢复了本来神貌,说笑道:“来陪你同住!”
夏无名只觉全身热气给抽走似的,忙问:“怎么回事,高锄治把您也囚起来了?”
程宣威拍了拍夏无名手背:“是我自己要进来的。”
“此话怎讲?”
“红原城固若金汤,自外实难攻克,龟蟹自溃于内,我在这里避避风头,后边自然携夏先生出去。”
见夏无名满腹疑惑,程宣威将自己如何布置一一道来,夏无名自始真心佩服程宣威。(未完待续)
第二一七章 一家团聚
肃王高锄治囚禁程宣威的消息传回木鳖城,靖王虽然焦急,但仍按照程宣威临行前的布置,出兵在山海走廊南口结寨,作势欲攻寂磬城。
等到三月初,红原城方面还没有消息,靖王有些坐不住了,斥候赶集一般前往探听消息,但均是一无所获。
这一日下午无事,靖王独自静坐焚香冥想,他静功之时非有军国大事不得打扰,门外却传来窦冠奎急切的声音。
靖王以为有了红原城的消息,急忙放神询问:“什么事?”
窦冠奎道:“王妃回来了!”
靖王腾地站起身来。
他也不想自己刚刚久坐,气血正处于平缓状态,激动间人虽站起来了,气血却没跟上来,眼前一黑栽歪着要倒,得亏窦冠奎扶住。
靖王缓了缓问道:“她现在何处,荃儿也一起么?”
窦冠奎道:“是皇甫将军的亲兵先来送的信,约莫王妃离城也就十余里了。”
靖王也顾不上换装,穿着便服冲到马厩,跳上新选的漠北良驹“云鲤”,吩咐窦冠奎带上高节随后赶来,自己先随报信亲兵奔出城去。
不出十里,早见道上一队人马徐徐而行。靖王加鞭,云鲤马如其名,似锦鲤化龙遨游云端,顷刻间已到近前。
原来皇甫莲志领命前往达真观迎接王妃,一行人星夜兼程,将到节朱山,偶然在一座镇甸上发现了王妃专属的加密暗号,暗号示意“事有紧急,速来营救”。
皇甫莲志不敢怠慢,先派快马赴达真观探听消息,自己则率领余众按暗号指示的方向追了下来。
好在一路上暗号连续不断,待追上游云之时已到了咽罗河畔。
皇甫莲志遥见王妃似乎是被几名歹人挟持而走,大路当中更有一名歹人仗剑阻挡,他行事向来谨慎,先分七骑绕道拦截歹徒,自己率余众加速冲向挡路之人。
皇甫莲志意在救人,不愿和这拦路虎过多纠缠,本想着仗着马速一冲而过,谁想自己一马当先冲去,那歹人只伸出一只手,便将迅如飞矢重逾千斤的坐骑按停了下来。
马头是停住了,马屁股的冲力却丝毫未减,巨大的惯性将皇甫莲志直甩到半空。
他在马背上出生入死多少年了,腰眼只一拧,双脚便轻松落地,回头看时,拦路歹人已以一己之力和十余名骑兵斗在一处,长剑出处轻灵飘逸,骑兵高高在上竟占不到半分便宜。
皇甫莲志趁拦路歹人被众骑缠住的机会,转身向王妃去处飞奔而去。忽闻身后风声不善,待要躲避已来不及了,大椎穴上一酸,整个人已软软给人提了起来。
拦路歹人在身后厉声喝道:“叫你的人不要再追了,不然我先废了你!”
皇甫莲志知道这是遇到了绿林高手,用强恐怕讨不了好处,为今之计,王妃安危事大,自己生死事小,是丢车保帅的时候了。
他吸足了气朝着即将追到王妃的亲兵大吼:“务必保护主子安全北……”一个“返”字还未说完,已给那人捏得背过气去。
皇甫莲志刚开口喊时,冯丈山已运功准备将他击毙,待听到“主子”二字时,急忙收手,便如此,人还是受了内伤。
那边游云已认出了自家人,急忙回来探视,先向冯丈山解释清楚,再请他救醒皇甫莲志,众人这才共保游云渡河北上。
因为带着葳菱和高荃两个伤病号,行路并不很快,走了将近满月才到达木鳖城。
见葳菱道人一同前来,靖王先是大喜,待见他深受内伤,即知达真观有变。
外人在场,靖王不好和妻女亲热,简单见过礼便领众人回城。
半道上窦冠奎领着高节赶来,游云思女心切,一把将二女儿搂住。高节哇哇地哭了个大花脸,钻在母亲怀里再不肯出来,母女两个索性同乘一骑。
城中盛宴已备,葳菱素来清净,只着求让在场面上应酬,自己早早歇了。
靖王将求让让到首客位,冯丈山次之,一边宴饮一边询问达真观的情形。
求让二人将山上发生的变故详细讲述,靖王惊怒之余不禁后怕,自己如何能看出来知微居然有如此城府和筹谋。
靖王赶着和家人团聚,洗尘酒浅酌即散。他径直回到寝殿,双手紧紧攥住游云,凝视良久方问离别情景。
游云偎在避风港湾之中,将山上事讲了一遍,最后说到高荃,愁绪再起。
“如今葳菱仙人内伤甚重,手指都不能动了,据他讲内伤只有二弟子艾师道长能够医治,荃儿的病全靠葳菱仙人,要仙人康复又须赶快寻到艾师道长才行。”
靖王摩挲着游云头发安慰道:“明日我先向仙人问明艾师道长的行踪,之后即刻差人前往寻找。”
“还有缪成寻的药引,若没有巨骨蛇鱼的头顶珠,便叫仙长现在痊愈了仍是不济。”
“缪成那边可有什么消息吗?”
“音信全无。”游云摇了摇头,“如今他可是关键人物,不仅荃儿回魂要等他,连葳菱仙人也要等他问事。”接着便将恒光峰山洞中见到的怪雕像和纸条的事情向靖王说了。
靖王也不知所以:“既然纸条十分陈旧,说不定那所谓的劫难早已过去,何苦杞人忧天?”
“但葳菱道长却似乎十分重视,毕竟那怪雕像是在恒光峰上。”
“不讲此事了,你刚到家,本该好好歇歇,但有件事情非你莫属。”
游云佯嗔:“又和我客气,成亲才三五天么!”
“好在路不太远,就是有些风险。”
“别卖关子了!说吧,要我做什么?”
靖王神秘地一笑:“在钟玄时,你是不是与一个叫朱珠的小姑娘有过一段善缘?”
只轻轻一点,游云即刻明白了丈夫的心思。“她如今回了寂磬城?”
“对!”靖王正色道,“此女品性如何?”
“娇惯了些,但拿得住大节!”
“若你能以前缘见到这小姑娘,善,则用其劝说朱镇幽反正,不善,则直接掳过来。”
“可我如何进得了寂磬城?”
“这事我自去安排,另外派商涵保护你。”
游云不认得商涵,靖王便将他的能耐和事迹略讲了讲。
游云对商涵和石周龙的弯弯有些偏见,摇了摇头道:“我还是请冯丈山道长同行吧,他毕竟面生。”(未完待续)
第二一八章 探骊得珠
寂磬城并未被靖宁军围城,所以南城三门日间照常供百姓出入,只由驻军严格控制着人流,防止战事一起来不及关门。
靖王用兵眼目第一,寂磬城中藏着不少探子,虽费了些事,但还是将乔装改扮过的游云与冯丈山顺利带入城中。
早已有探子专门盯梢朱珠,小姑娘活泼性子,在樾阳侯府呆不住,三两日便要出门游玩。寂磬城中景色一般,只有城东上下海是个去处,再者就要算十天集是个热闹地方了。
十天集顾名思义,每隔十天有一次大集,平日里就是小商小贩平平淡淡,算算明日便逢大集,游云早早做好了准备。
集市用地本是处黄土空场,寻常只有外围开着几家摊子,到大集时,城内城外的匠商农樵尽数聚拢而来,场内纵横摆起不下百十个摊铺。
因为年前靖王用计烧掉了一部份寂磬存粮,是以大集里赶来卖粮的农户是最多的。
其余瓜果菜蔬、山珍水产、衣裤鞋帽、女红童玩、锨耙凿刨、钵盆瓶盂应有尽有。
更有无数小贩揣着真赝古器、独家美食、精巧玩物、稀奇洋货穿来插往。
至于逛集的百姓,岂止是接踵摩肩、项背相望可以比拟,总之喧嚣吆喝之声三里外可闻,粉香鱼腥历数日方散。
游云扮成个道姑,臂弯里挂着一笸箩干花。
冯丈山用的是本色,只把髭须整了整模样,手里举着个布帘,歪七扭八写着“知富贵断凶吉卦金二钱”。
二人相跟着挤进大集,顺着人流绕了两趟。游云得了些生意,却没人理睬冯丈山。
扮作乡农的探子凑到左近,给游云递了个眼色。
游云向集口望去,已见灰扑扑的人潮外一点桃红钻了进来。
朱珠和两个丫头并四名家丁走走停停看看问问,却没买什么。游云逆着人流向朱珠挤去,好容易将近了,便放开嗓子吆喝。
“鹿山甘泉水,猩山木莲花,干置除居室霉秽,泡饮可清热解毒,卖干木莲喽!”
游云声音清脆,穿透力强,登时吸引了朱珠的注意。
朱珠已逛得眼花缭乱,也顾不得瞅卖主,拈起一朵干花凑到鼻边闻了闻。“这花也普通么,怎么说是鹿山泉水养了猩山花?鹿猩山不是一座山么?”
游云在钟玄为颖王选秀之时曾暗访过朱珠,那时也是道姑打扮,彼时在东市花雨楼内二人曾有过一番畅谈,相互间印象不错,后来游云得知她乃是朱镇幽之女,党争形势下并未选择朱珠储秀。
游云装作没认出朱珠,笑着解释。“这位小姐有所不知,在上古的时候,一头妖鹿与一只魔猩在大地上决斗了九九八十一年,黎民百姓深受腥风血雨之苦。终于上天降怒,派后羿大神射杀了二凶兽。”
游云比划了一个射箭的姿势:“后裔大神只用一箭便贯穿了妖鹿和魔猩。二凶兽死后化作重重山岭,被神箭相连永不分离,是以称为鹿猩山。”
游云伸手由前向后一划:“实际上神箭是从西方射来的,先贯穿了妖鹿,后贯穿的魔猩,是以西山略高,是为鹿山,东山略低,是为猩山。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可不是鹿山的甘泉养着猩山的木莲么?”
朱珠自小生长在鹿猩山脚下,却不知还有如此典故,再嗅木莲花,似乎同刚才的味道都不同了。
她举目看了看游云,眉头微皱,觉得似曾相识,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游云也装作想认不敢认的神色,片刻后佯惊道:“莫非是朱家妹子?”
小姑娘“吓”地惊喜出声:“您是云游道长?”
“正是贫道!”游云将笸箩塞给冯丈山,双手拉起朱珠,欢喜溢于言表。“妹子怎么到寂磬城来了?这里兵荒马乱的!”
朱珠作无奈之色,轻叹一声:“我本来就是寂磬人,钟玄……那边的学业已经了了,只能回家来。道长怎么也到了寂磬?”
“贫道道号‘云游’,自然要云游四方了!”
朱珠在本乡遇他乡故知,一样的欢喜,她也没了逛性,一把拉起游云。
“走,我带道长喝茶去,上次好些个话都没讲够呢,这次您可得在寂磬多住些时日,让我好好和您唠唠!”
冯丈山愣乎乎道:“师姐,花还没卖掉呢!”
朱珠身后丫鬟笑话道:“都到自家地界了,还愁没道长的仙资么,快走快走!”
一行人出了大集,拐出不远便是寂磬城数一数二的大茶楼“聚五福”,二楼正好能望着熙熙攘攘的集市。
朱珠把游云请到楼上雅座,打发丫鬟家丁在远处陪着冯丈山用点心,本桌点了一壶春茉莉,急不可耐地低声道:“道长您真是神了,在钟玄时您说我意中人将至,果然言中,只个把月我就见着了,只不过……”
小女子情愫游云怎会不知,知道她又要说些闺中私密,也压低声音:“不会就是你说的那个愣头青傻小子吧?”
“呸呸呸,呆头呆脑的人,我怎么会看上他,而且他自有什么竹子还是梅子的俏妹妹攀扯,我才不去稀罕嘞。”朱珠眼波流转,双颊微显绯红,“我说的是……是另外一个男子!”
游云在钟玄时曾在她心中种下一个英雄郎君的形象,本意是为后边颖王选秀时使用,但天机难测,事情已过去近一年了,未想到小姑娘敢爱敢恨,自己已有了情郎。
“哦,妹子看上的是哪家俊杰?说不得,贫道要试试这张媒婆嘴巴了。”
谁知朱珠却轻叹了一声:“其实我与他也只有一面之缘而已。”
“一面之缘?”
小姑娘欲言又止:“哎,算了算了,茫茫人海,便说出来,道长也不识得!”
“贫道本事虽不济,”游云呷了口茶,浓香扑鼻,伸手一指那桌倚在角落的算命布帘。“但我那师弟专攻卜蓍之法,妹子只要有些许线索,说不定他可以替你找到呢。”
朱珠眼睛一亮,旋即黯淡。“我尽说这些个做什么,人家已有了妻室!”
游云作遗憾之色:“寻常女子做小也还说得过去,可妹子天资超凡,如此却是可惜了!”
朱珠正值青春叛逆,最听不得纲常伦理,游云这话倒激起了她的执拗性子,把下巴一仰。
“做小又有何妨,只不知那人的德行受不受得起我做小,若他真疼我怜我,又碍着什么大小?”
游云畅然一笑:“既如此,我们闲来无事,不如叫我师弟给妹子算上一算?”
朱珠颇大方,心里又着实对那人放不下,便请冯丈山过来坐了。
游云问道:“可有此人的姓名、籍贯、行业等消息,若有生辰那再好不过了!”
“别的没有,只知道他叫缪成!”
游云一口茶险些喷出嘴来,冯丈山则撑着牛眼不知所措。
朱珠冰雪聪明,见二人如此神情就知道有戏,急切问道:“道长可识得他?”(未完待续)
第二一九章 埋下伏笔
听得朱珠心中记挂着的居然是缪成,游云大感意外,就在电光火石的一瞬,她脑中转过千百个念头,最终决定试险。
“妹子说的可是‘未雨绸缪’的‘缪’字‘妙’音,‘成功’的‘成’,钟玄青年?”
朱珠身子一下绷得笔直:“对对对对,我就是在钟玄见过他的。”
“二十多岁年纪,身姿有伟岸之貌,禀质有豪侠之气,练武的出身?”
“对对对对对,就是他就是他,左鼻翼有块小疤!”
游云坏坏一笑:“妹子看得真仔细!”
朱珠雪白的脸蛋如给衣衫染了一般桃色满面,此时倒有些害羞了。“道长不要取笑啦,您真的……真的认识他?”
游云盯着朱珠,看得小姑娘浑身不自在,忽而叹道:“识是他是识得,不过……”
朱珠急问道:“怎么?他无意纳妾么?”
“哎,并非如此,”游云转头眺向窗外,“也不知谁对你讲的他有妻室,那是假话,缪成至今未婚!”
朱珠大喜,已忍不住笑颜,但看游云神色不对,忙问:“道长莫再卖关子了,快说快说,急死小妹了!”
“实不相瞒,我师姐弟二人与他乃是同门!”
“什么!”道释不婚,朱珠自然明白,她不禁掩嘴惊呼,“可他……可他是俗家打扮呀!”
游云解释:“他并未离俗,只是……”
朱珠急道:“道长要是再不明言,那就太瞧不起妹子了!”
“好吧,说了妹子可不准伤心!”
“但说无妨,大不了我一辈子相思他罢了!”
游云看看瞧向这边的朱珠的亲随,将声音压到最低:“他乃是木鳖城高犁文的贴身侍卫!”
小姑娘脑袋嗡的一声,游云后边说话的声音仿佛尽从云端传来,聩聩然如洪雷灌耳。
游云察言观色,攻心道:“若两家不交战,贫道本可为你们牵这段姻缘,奈何胜负未分,寂磬城未来也不知姓高还是姓朱?”
“朱侯爷?”游云装出若有所悟的神色,“妹子该不会是朱侯爷家的亲属吧?”
朱珠回过神来,连忙摆手撒谎:“不是,不是,我……我哪里敢高攀樾阳侯!”
游云微微一笑:“同樾阳侯没有关系那就好了,贫道倒是有一计,可供妹妹与缪成搭上线,又能避开战祸,无论最后谁胜谁败,好歹叫你二人厮守在一处,你只需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朱珠早已意乱情迷,哪里还有主意,当即允了游云。
游云事情办完后立即出城,隔日回到木鳖城,却得知靖王已北出忒渠,说是去恭迎程夏二位国士了。
当日方山公石立胥在红原城外迎接程宣威,后者隐秘地塞给他一卷纸条,石立胥回府后立即展读,眉头拧成了蟠龙松。
……方山若诚心归附,则用以制颖,若有丝毫摇摆,决除之……
纸条并非程宣威所写,下角盖的小篆印是“三养主人”。
“三养”指的是钟玄皇城的三养殿,位于东宫,是太子读学之处。再看落款时间,便是高锄治巡边前夕。
毋庸置疑,这条子是故太子高耕武的手笔,虽然条子抬头处有“稿”字样,但程宣威彼时是为***魁首,有这密笺底稿是很自然的事,正本必然在高锄治手中。
“方山”是自己的爵号,石立胥联想到高锄治到红原城之后的一举一动,心中无不忧惧恼恨。
木鳖围城之时,钟玄来人,竟分开两拨分别密会高锄治与石立胥,离间之计毫不掩饰。
高锄治那边也不知得了钟玄朝廷什么好处,突然对石立胥尊敬的不得了。
事不寻常必有妖,石立胥暗中加了一百二十个小心,但未料到朝廷后续来的使者携永贞帝圣旨将自己手下一大匹人加官进爵,尽数归到了高锄治的管辖,分权之态已露头角。
夏无名曾给石立胥指过退路,如今保人被囚,程宣威刚到也被囚禁,为长远计,他再也坐不住了,趁夜色悄悄潜入石莲塔。
浓云灰夜,古寺孤塔,只一豆烛芒明灭。
程宣威正与夏无名对坐手谈,见石立胥上塔,将棋盘一推,对夏无名道:“怎样,老夫说今夜必有贵客吧?”
石立胥一恭扫地,诚挚说道:“请程先生夏先生给石某人指一条明路。”
夏无名作诧异状道:“方山公亲信不下五万,只需振臂一呼,红原城内异端轻易可除,奈何如此纡尊降贵?”
石立胥叹了口气:“今非昔比,我早已给高锄治和钟玄架空了!”
夏无名道:“程老与我自可向靖王保荐将军,奈何我们如今自保尚且无能……”
石立胥沉思片刻,低声道:“我手下可用之兵尚有万余,都是精干之辈,拼死也要护送二位回返木鳖城。”
“此乃下策!”程宣威不紧不慢。“不到最后时刻切不可行。”
石立胥急道:“二位先生可是还对石某心存疑虑么?”
程宣威道:“实不相瞒,彼时木鳖城艰苦抗敌之时,公若肯率这万余亲信前来相助,靖王心里也不会存如此芥蒂。”
石立胥一时无语。
夏无名道:“不过夏某即为将军做过保人,定要一以贯之,将军若真心投奔靖王,也不须你大动干戈,只按程老的安排办即可。”
石立胥急忙问计,听后迟疑道:“如此是否太过冒险?”
夏无名道:“我之命在你手,你之命亦在我手,将军可还有损敌利己的万全之策?”
石立胥至此下定决心。
程宣威被囚禁满月,这一日边军急报,说忒渠米拿洛汗亲率三万精骑杀奔红原城,指名点姓要高锄治释放程宣威。
高锄治迅速升帐,向众人索策,是战是和,是囚是放。
众谋士将弁吵得不可开交。末了,高锄治客客气气向一直未说话的石立胥求教,石立胥也恭恭敬敬回了个礼。
“属下是有一条小计,但自觉不甚精妙,是以未敢献于王爷。”
“将军尽管讲来,必是上选之策。”
“窃以为,我红原城如今宜积蓄实力,避免战事,于乱潮当中稳坐钓台。忒渠人既然要的是程宣威,那我们就做这个人情,送给他……”
石立胥话说了一半,肃王幕僚里边已有人大声反驳。“将军如此示弱,岂不长他人威风?鞑子这次要程宣威,下次要李宣威,若再下次要将军你,我们给是不给?”
“且听石某将话讲完。”石立胥依程夏计策行事,也不与他一般见识,只笑笑。“程宣威国士无双,乃靖王股肱重臣,是万万不可叫他回归木鳖城的,他人既然是忒渠人接走的,若在忒渠军中死了……”
他拖着长音再未说话。(未完待续)
第二二〇章 虎归山林
忒渠人发兵索要程宣威,石立胥献了一个“借刀杀人”计,喜得高锄治一拍大腿。
“好,好个一石二鸟之计,即除了程宣威,又能引得铜山南北干戈相向,确实是妙计。只不过如何才能叫程宣威乖乖地死在忒渠军中呢?”
石立胥回道:“王爷高居庙堂,行事光明正大,是以不知江湖草莽之间有一种‘七日断肠散’的毒药!”
“七日断肠散?”
“对,此药可化于酒中,灌于阴阳转心壶,长亭送行,七日必断肠!”
高锄治肥脸油光锃亮:“好好好,此事便请将军和刘军师仔细准备,必叫这老东西命丧草原。”
程宣威得到红原城即将释放自己给忒渠人的消息后,当即声明非与夏无名同行不可。
高锄治原本不愿意释放夏无名,但石立胥回报称毒酒已备了两人份,这才允诺,暗笑程宣威拉着夏无名往鬼门关里闯。
交割之日,红原城外北原草甸子上,高锄治亲自捧着阴阳转心壶为二人斟酒,毒酒倒完,一拧壶心,给自己倒满了一盏无毒酒。
高锄治举盏,将客气话说了一车,唯恐程夏二人不喝酒。
程宣威与夏无名傲然置之,连正眼也不给高锄治,端起毒酒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转身随忒渠使节北上大营,忒渠精骑果然半日而散。
高锄治派出线报跟踪程夏,满心等着“好消息”,谁知十日后回信报称,程夏二人非但未死,反而在大草原上日日宴饮。
高锄治大怒,急找来监配毒药的刘军师质问,一番推论后,断定必是石立胥捣的鬼。
高锄治盛怒之下密令亲兵逮捕石立胥,可方山公府早已是空壳一座,再令全城急捕石立胥亲信,这边传令兵还未出门,红原城南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石立胥算准七日,又早安排了眼线盯着北边回来的探马,预备好了起事。
他受程宣威嘱托,要尽力保全手下的精锐,只求出城,不求建功。
可石立胥一来恨高锄治已久,二来不甘心就此轻飘飘离去,先一把火将粮库烧着了,再从马库中精选了五百匹一等一的好马带在身边。
驻守南门的亲信立刻斩将夺门提锁开闸,忠勇五千尽数冲出城去。
靖王送走游云不久后便得到忒渠解救程夏的消息,立刻携重礼北上草原。
此乃是程宣威定的计策,以他前次出使忒渠时留下的威声,加以重礼允诺,求米拿洛汗出兵干涉,叫靖王做出南攻的架势表明抽不出身来顾及红原城。
刚进草原,忒渠使节已护着程夏南归。
草原冬季奇寒,程宣威旧疾复发,一病不起,路上颠簸劳累,情势越来越重,左右又没有良医,与靖王相见之时已到回光返照之刻。他躺在软车中,最后向靖王叮嘱。
“……老夫一去,凡事尽可问无名,彼已得我真传……”
“……主公首当用谋,其次伐攻,当以天下苍生为念…….”
“……我死之后,请主公火化,葬骨灰于黄石山南,令我落叶归根……”
“……靖难之后,切莫屠戮他臣,无仁则天下不治……”
恋恋不舍,谆谆教导。程宣威终在众人泪送下溘然长逝。
程宣威原名程立,他少年成才,闻名乡里,左邻右舍都以为他定能够一路高歌,决胜科举。
然而造化弄人,他屡试屡落,直到三十多岁才勉强捐出一个贡生,却又赋闲在家,等着人家空出位子来再接手。
若照此等法,四十岁能等到个九品职位就不错了,若没人脉没钱,到老不过能做个七品官。
然而当时的大宁内外征伐不断,若有军功,那可是实打实地升迁。程立正值壮年,哪里由得自己安逸沉沦,果断弃文从戎投入了军旅。
他洞察时势,认为与其戍边卫土,不如在帝王身边开拓。
其时正值怀平帝晚年七子夺嫡,他费尽心力调查研究,最终挑选了当时并不为朝野看好的外柔内刚的五皇子高阚为主。因他身强力壮勇敢奋命,很快便在众军卒当中脱颖而出。
高阚也是个能识英才之主,发觉程立文采卓著,更兼胸怀王道,特将他挑在近卫中参议军机。
后来高阚夺嫡成功,登基称帝,年号“黄龙”,随后大赏功臣,特擢程立为太子太师,赐名“宣威”,至此,程宣威太子师的生涯就此开启。
教导太子数年,程宣威觉得高耕武虽于军事上有所欠缺,性格也偏柔弱,却长于政务,正是守成之君的上好材料,因此几乎将自己所学倾囊相授,原本想着护佑一代明主开创百年盛世,谁成想横杠出来两件事,叫他耗尽心血。
这第一件乃是黄龙末年一等一的大事——太子颖王之争。
颖王战功实在太过卓著,灭北舜平南越,开拓了大宁的半壁疆土,其耀眼的光芒非但掩盖了太子掌国期间对民生起到的良好作用,更将黄龙帝早年的功绩也遮得黯淡无光。
若非程宣威几乎以一己之力硬扛整个弘经馆,恐怕黄龙帝私下里对颖王许下的易储诺言早就实现了,只此一事,便耗去了程宣威几乎全部的心血。
第二件看上去却是个芝麻绿豆的小事,是件**之事。
黄龙十四年,文娇册封贵妃,她本就对颖王怀有不正之心,如今一上位,就恣意妄为起来,屡次明眸暗语地暗示,却均遭颖王拒绝。
最后一次接触,颖王被惹得盛怒,警告文娇,若再不守妇道,自己也顾不得保全父皇的尊严,定要将文娇告到王皇后那里。
文娇因爱生恨,心想既然得不到颖王,那便拿他的亲哥哥太子下手,她此举到也并非全因报复,其时黄龙帝身体日渐衰弱,她若是能傍上太子这颗大树,自己仍有后半生的荣华可享。
正所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高耕武不奢靡不贪饮,偏偏在一个“色”字上过不去。
文娇主动投怀送抱,正中他的色心,两人年岁虽差着不多,但名分却是“母子”,这一苟且起来,直比采野花偷人妇还要刺激,竟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尽管两人私会时十分隐秘,但身为太子师的程宣威很快便知道了这件事情,当场气得昏厥在地。
他却终究不是莽撞之人,深思熟虑后,挑了个合适时机秘劝太子,将利害得失一项项一条条摆在太子眼前。
高耕武吓得不轻,当场允诺就此同文娇一刀两断,并十分诚挚地向老师道歉。太子果然很长时间没有再去见文娇,更连鬼混的次数也几乎消失了。
程宣威暗自欣慰:孰能无过,况乎帝王,过而改之,善莫大焉!(未完待续)
第二二一章 三代国师
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太子师程宣威谆谆教导高耕武,原望他的起色能有长性,谁知这好状态没有维持半年时间,高耕武就经不住文娇的诱惑,两个人又厮混在了一起。
程宣威得知后气得旧疾复发,大病了一场。高耕武知道事情又败露了,害怕老师动真火将马蜂窝捅到黄龙帝跟前,便主动跑来忏悔,而程宣威再一次原谅了他。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程宣威以一身帝王术倾囊相授,哪知道高耕武却将这本事反用到师父身上。
他这所谓的道歉哪里有半分真心实意,施的乃是缓兵之计,一方面稳住程宣威,一方面已老师患病为由,将他排除在决策圈外,并以养疾为名将他软禁在了家里。
程宣威这一病险些要了老命,若非黄龙帝亲自过问,他恐怕就要被“好徒儿”拘死在自家宅院里了。
然而当他恢复后却并未报复太子。他在病中思考良多,什么是重要的?什么是次要的?
他有自己的使命,就是要保太子正位。
权衡利弊之后,他舍弃了劝诫太子戒色的苦心,一心只管助他在治国理政上建树。
然而高耕武却再也不肯信任他了。
虽然还将程宣威放在东宫,但已将其排斥在核心决策圈外,几次与颖王重要的冲突都未请他谋划。
从明面上看,***越来越众越来越得势,但从先帝“七子夺嫡”的腥风血雨中爬出来的程宣威看得明白,***势大力小,真正左右局势的硬实力——武力,他差着颖王太多了。
太多的迹象表明,颖王就快要对太子动手了。
程宣威的警告与谏言却屡次得不到太子的重视,他空有“擎天志”,却再也找不到“万钧础”了。
最后一次扭转时局的好机会,是太子指使玄甲营在勾凸山汤泉大道上截杀颖王。
虽然一击未成,但若是按照程宣威在事后定的“围死颖王府——调颖王外出疗伤”的计策,死对头的党羽顷刻可除。
谁知颖王终究神通广大,也不知使了什么方法,竟从围得铁桶一般的王府中递出去消息,将王皇后赚了来,一切谋划最终付诸流水。
程宣威对空长叹,料到太子败局已定,为着自己身家考虑,隔天便遣散了家奴,打发妻儿回了老家,自己只身北上,投靠与太子交好的桂王。
黄龙十八年中秋,颖王杀太子,逼宫夺嫡。妖兽血洗宫城,颖王北遁。
这一切变故来得太过突然,已身在江北的程宣威纵使早有心理准备,仍给消息惊得张大了嘴巴。
他加紧行程一路向北,眼瞅着就要到咽罗河,却在毕印城下给夏无名捉了起来。
夏无名久闻程宣威的大名,钦慕已久,囚禁他本意是要保护他度过这段乱局,谁知咽罗河一战,他自己却先成了颖王的阶下囚。
颖王念着夏无名在大河南岸放自己北上的情谊,并未为难。夏无名有意归附,又想将程宣威献给新主,便携他一同渡河。
闪电峡口,颖王扬言要杀程宣威。
程宣威已作了阶下之囚,摇尾乞怜的事情是决计做不出来的,要死也得死的像个男人,才有了那一番对颖王的顶撞。
夏无名却第一个拦住了颖王虚设的屠刀,保下了程宣威一条命,这叫他对夏无名深存感激。
后来到木鳖城,颖王四度礼贤下士,程宣威内心的坚冰被一次次地浇融,本来他对颖王并无成见,但他争的是高耕武名正言顺的太子之位,他不得不为自己的主子倾尽全力。
如今一与颖王接触,深深地被眼前这个后辈折服,想再观察一阵子,若颖王当真表里如一,便助他一臂之力。
谁知颖王第五次拜见时带来一个噩耗,郑聪在钟玄大肆屠戮***与颖王旧臣,自己若非走得早,脑袋早已戳在枪尖上示众了。
更让他揪心的,是寒光阁姚李惨死。
俗话说,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你的敌人。
程宣威作为***的核心,自然与颖王弘经馆“一时姚李”打过不少交道,针锋相对之后,双方在心底互相深深的钦佩。
噩耗一至,便成了打消程宣威顾虑的最后一棒,至此,程宣威诚心归附颖王,心下立势,助他重溯大宁正统。
木鳖围城,程宣威自告奋勇北上忒渠求援。
他在金顶大帐前大显神威,一张利口义利并施,说得米拿洛汗俯首帖耳,赞誉他为“真勇士”。
当木鳖城最危急之际,这支最不被人看好的求援方向涌来了最有力的援军,一举为靖宁军开创出生存的空间。
夏无名求援红原城,高锄治和石立胥非但未发一兵一卒,更将靖王幕僚的新生核心囚禁了起来。
靖王大怒之下就要兴兵问罪,还是程宣威苦苦劝下,要靖宁军休养生息。
他自己到红原城走了一遭,不仅成功救出夏无名,更赚出了方山公石立胥,断了高锄治一条臂膀,长了靖王一层力量。
程宣威早在太子藩属时便被他那不肖的学生气出了肺寒之疾,之后又历尽磨难,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
当在红原城石莲寺木塔囚禁的几夜,程宣威恐怕自己来日无多,一来惋惜自己的帝王术无人传习,二来深感夏无名在闪电峡为自己求情的情分,便在塔内将毕生所学尽数教给了夏无名。
弥留之际,程宣威回顾自己一生,有悲有喜,有成有败。外人都道自己是***,却很少有人理解他乃是真心为大宁之社稷。是以他虽在靖王麾下不久,但却起到了稳固根基预谋长远的作用。
靖王为程宣威长哭,就在草原上以国师礼仪火化,扶灵柩返回木鳖城,建祠暂置,待靖难功成,再将程老的骨灰葬到黄石山。
彼时石立胥已只身前来归降,在程宣威灵前长拜不起。
靖王断失股肱,心情不佳,又念着红原城的旧怨,未给石立胥什么好脸色看。
石立胥既惭且虚,经由夏无名指点,主动向靖王请缨。
“寂磬城一日不归主公,石立胥一日不回木鳖!”(未完待续)
第二二二章 龙沙岛
一夜风暴嘶吼.
大海化作无数个移动的山丘,携万钧之势拍向悬崖,激起滔天巨浪,冲刷着悬崖上每一处空间。
浑浊的海水灌入仅供两人容身的石穴,水流来时劈头盖脸,退时拖腰拽腿,若非有牢门可供抓扯,囚犯立刻便会给卷下悬崖,栽入可将巨石瞬间绞碎的乱流中。
如今风停雨歇,朝阳将起,烧红了北天远去的雨云。一旦海面不再狂躁,历经洗刷的世界又焕发出纯粹的姿色。
修这监牢的人实在太过缺德,名曰“望海楼”,实际上是“要命洞”。
囚室一整面敞向大海,悬崖千万年来被海浪冲刷,滑溜得连鸟都停不住,除了掉到海里,再没有出路。
缪成历经一夜的水刑,早已筋疲力尽,与他同室遭囚的少女小霓也瘫成了稀泥,再无海上时那般精灵,二人并肩瘫倒在满是积水的石地上,也不知是先晕过去的还是先睡过去的,错过了洞外晶莹剔透的美妙晨光。
小霓便是缪成在鲛人手下解救的那名少女。
当时鲛人虽然尽数被灭,但小霓除了铁塔一般的近卫阿洛,其余所有水手全部遇难,虽然有条好船,却无法继续航行了,于是恳求缪成带她同行。
船老大起先一百个不同意,因为小霓和阿洛毕竟是海盗,商船与海盗势同水火,躲还来不及,怎么可以捎带两个太岁。
但缪成有意帮助小霓,一是热心肠,再则是怜香惜玉。
在“雇主”缪成的一再坚持下,加之小霓大方地将她那条船送给了船老大,商人见钱眼开圆滑通融,得的又是一艘海舰,一张苦脸没用多久便笑眯了眼,客客气气地请小霓阿洛上船,不住口地要签订两家通航互利契约。
小霓全名叫做飒槟茉霓,并不忌讳海盗的身份,她大宁官话说得不错,只是带着一股浓重的樟蒲口音。
据她说,学大宁官话是为了绑票后跟赎票人谈判的,话学精了,才不会被狡猾的海商忽悠。她说这话时,水汪汪的大眼睛泛着可怜劲儿,搞得海盗仿佛是受害者一般。
缪成起初是见她可怜才允诺同行的,但一路上越聊越不投机,价值观越比越格格不入。
他是行侠仗义的性子,碰上这么个“盗亦有道”“礼教皆无”的异域女子,加之她们的风俗又穿着甚少,每每与她交谈时,总管不住眼睛往姑娘柔软的腰肢上睃,因此越发觉得别扭,后边干脆躲着小霓不见,倒是尹菩轩和她聊得十分投缘。
照小霓讲,千山万岛海域自古便有鲛人。当地人都知道海中有一奇一怪,一吉一凶。凶者即是怪物鲛人,吉者乃是奇物人鱼。
人鱼早已销声匿迹,百余年了再没听说有人见过,倒是这鲛人越发得能生养,百年前也就是三五成群地出没,如今遇上的多是十来二十条的大群落。
鲛人皮又厚又韧,水虹那么锋利的宝剑都没能刺破,这怪物只有咽喉一处柔软破绽,即便是横行无忌的海盗见了它们也发愁。后来有人碰巧发现了一条规律,只要用石英石相互摩擦,切出的那种尖锐的声音这怪物似乎非常害怕,是以海船上常备有石英石。
小霓此次是因为出海紧急,没来得及准备石英石,是以在沙洲附近着了鲛人的道。
好在前路一帆风顺,“虞美人”又海航了三日,已能看到目的地青黛的峰峦了。
龙沙岛面积颇大,岛中央的山峰高耸入云,一岛郁郁葱葱,看上去就像是非常宜居的地方。
千山万岛多为一岛一国,龙沙岛是其地理名称,岛上的国家叫做百卉国,得名自岛上特产的万千种奇花异草。该国王室居于岛心群山环绕的湖中岛上,百姓散居山海之间,打渔栽花,经商造船,日子过得恬淡安逸,棕色的脸孔上永远挂着灿烂的笑容。
“虞美人”先停靠在西岸市集的大码头,缪成押着云非雪上岸问路,当地土著语言听不懂,好在樟蒲在这里做生意的海商有不少,转了两圈便打听到了万竹林的方位。
稍歇一晚,第二天过午,“虞美人”离岸向北航行,傍晚时分驶到了岛北端的踏海悬崖。
夕照之下,岛屿之苍山似乎在此被华山巨斧生生劈开,支在陆地上的峭壁反射着霞光,如镜面一般光滑。栽落海中的巨大碎岩独立成礁,礁石间伸出两道海岬,中间护着一湾浅滩,是处天然的避风港。云非雪认准了地方,大船就在此处落锚。
缪成办事向来小心,他知道惠弥轩善用毒使药,轻易不肯自己去犯险,便以本门四真道的手法点了云非雪手太阴的几处气穴,叫她单独进万竹林向惠弥轩求药,若二十四个时辰不解穴,诸气之宗的肺脏就要萎缩坏死。
云非雪虽然恼恨,但此时无计可施,只得上岛求援。
她上岸不久后天色便昏了,缪成劲装结束,斜背水虹,只和船老大打了声招呼,提气轻纵,朝云非雪走的方向跟了下去。
云非雪也是第一次上岛,虽问好了门径,但在昏暗的丛林里仍寻了半天才找到正路。她自顾自在前头赶路,缪成已神不知鬼不觉地跟了上来。
丛林长草间久踏成径,说明寻常往万竹林去的人当在不少。林间穿行不久便沿山势上行,转过一处山口,两扇峭壁间夹着一线天,堪堪可供一人通过。
一线天口子上筑着一座竹门,云非雪叫门,门后边很快掌起了灯,双方交涉后,门子进去通报,好一阵子才回返,将云非雪带了进去。
缪成看看峭壁高耸,攀爬不易,只得静候门后关口熄灯。
良久,送云非雪上山那人回返来,两个门子七嘴八舌嘀咕了半天才灭灯。缪成为不打草惊蛇,悄悄摸到关下,使出“灵鹤七踏”的轻功,七步纵跃之后,四肢已牢牢撑在峭壁之间,如此撑着攀爬丈余,便翻上了崖顶。(未完待续)
第二二三章 药毒不如心毒
缪成施展达真观轻功“灵鹤七踏”攀上关口,只见崖顶开阔,半挂晕月浮在星云边际,洒下淡淡的幽光,深蓝色的大海在左方融入浓夜,咸风自南方吹来,潮乎乎沾在皮肤上,好似生了一层细汗。
右方是座山峰,月光下,一座宅院隐在涛涛竹海当中,想来必是万竹林,其内灯火点点,看来不止一间住宅。
缪成小心翼翼地来到院墙外,见围墙一色均由大腿粗细的青竹筑成,仅高出头顶些许,里边肥阔的棕榈叶搭在墙头,怎么看也不像制毒炼药之处。他侧耳倾听,里边隐隐有人说话,他要寻云非雪,便先向人语之处摸去。
翻墙进院,里边种满各色奇异花草树木,在土地里和花盆中挤得满满当当,各种花卉香气袭人。
为防万一,缪成将口鼻用布掩住,再看院前一座竹木结构的小楼,其后的植被中散落着十三四座竹木小屋,其间有人走动。
循着暗影向里边移动,找了几间掌灯的屋子都没有云非雪的踪迹,再往后找,在靠山的一间屋内看到了她,旁边一个女子按岛上风俗只罩着胸衣和短裤,露出雪白窈窕的身体,想必就是惠弥轩了。
惠弥轩神色慵懒,柔腻的声音透过窗棂轻轻传来:“你说他是高犁文的贴身护卫?”
云非雪语气半是恼恨半是委屈:“仗着有点功夫,将妹妹欺负的不得了,大姐可得帮妹妹好好整治他一下!”
惠弥轩甜腻腻问道:“他点了你哪几道穴位?”
云非雪一一指给惠弥轩看。后者道:“这是他达真观的独门手法,我解不了,只好把解药给他吧。”
“大姐!”云非雪不甘心就此服输,“‘七日断肠散’还有没有,给他掺到解药里,叫他好好地烦躁烦躁,妹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去!”
“你这可不是气糊涂了么?要掺了‘七日断肠散’,毒的也是尹菩轩,又不是缪成,你解的什么气?”
“高犁文既然深爱尹菩轩,毒死了她他势必锥心刺骨价疼,缪成护佑失职,必定难逃高犁……”
啪的一声,云非雪脸上脆生生挨了惠弥轩一巴掌,雪白的脸蛋顿时肿起老高。
“大姐......你?”
“不许你说高犁文爱尹菩轩,”惠弥轩语调互高,充满怨毒,但她很快调整了状态,重又平和地说道:“即使是你也一样,别念着咱两个有旧情你就能犯这忌讳,下不为例,懂了么?”
云非雪捂着脸追问:“那就真的这样便宜了缪成?”
惠弥轩乜斜云非雪,眼神似乎洞穿了她心思。“你究竟是想向缪成复仇呢,还是不想叫他带走齐骏?”
云非雪一时给惠弥轩问愣了,缓了半晌方才回道:“大姐,炼贞坊给五帮十二派欺负到了家了,周刚显然是和高犁文一个鼻孔出气的,不卸他们些鹰爪子狗腿子,好叫江湖上人说我们炼贞坊胆小怕事软弱无能么?”
惠弥轩似乎并不担心炼贞坊,只望着窗外的胧月出神,片刻后说道:“我自有安排,你且耐着性子,先把解药送给尹菩轩吧。”
次日天明,云非雪引着惠弥轩回到海滩,手里捧着两方锦盒,里边搁着一模一样相同气味的两颗药丸。
她先捏起一颗准备服用,被缪成劈手夺过,叫她将另外一颗服下。
云非雪骂骂咧咧地将丸药吞服,缪成这才放心,便请尹菩轩服用解药。
尹菩轩红颜薄命,屡遭劫难,本已无意于人世,但数月来在海上听潮饮风,心里已多了一丝生气,见缪成诚心实意地护卫,胸中升起了另一番筹谋,留着这条命还有事情可做,还有人可帮,便欣然服了解药,末了问惠弥轩道:“你为什么肯给解药?”
惠弥轩冷冰冰觑着尹菩轩,并未回答她,转而对缪成道:“解药已经送到,你可以给非雪解穴了吧?”
缪成伸指连戳,为云非雪解封穴道。
惠弥轩这才懒洋洋回答尹菩轩的问题。
“咱俩好歹也算姐妹一场,你欠我的债我已收的差不多了,真要杀你还不像捏死只蚂蚁一般容易,不过没那必要,留着你这红颜祸水,大宁指不定还会有什么腥风血雨呢!”
尹菩轩刺棱她道:“到时你好趁机坐收渔利?”
惠弥轩哈哈一笑,瞪视尹菩轩道:“你的债讨完了,别人的债却还没尽,妹妹我怎能懈怠?”
尹菩轩知道她所指何人,阴阳怪气回道:“说不定咱俩的债可以一起讨呢!”
惠弥轩哼了一声:“你当我会信你的话?”
缪成再不耐烦听这两个对头唠叨,叫齐骏先带尹菩轩上船,自己仗剑压阵,防着惠弥轩昨夜讲到的“后手”。将退上舢板,见她仍静静地站在林边,丝毫没有“后手”的意思,缪成越发觉得怪异,但四处打量并无异状。
惠弥轩见他神色紧张,捂着嘴吃吃娇笑:“呦,怎么着,缪少侠舍不得奴家啊?”
缪成理也不理,最后跳上舢板,命水手划桨。
“少侠可是怕我对你下药?实不相瞒,你不吃我不喝我,又有达真观四真道的内功护体,寻常香药也进不了你口鼻,我又不是瘟神,哪有那么大的能耐药住你?不过既然少侠有意与我拉扯拉扯,我倒是有个消息奉送少侠!”
缪成虽不搭她的话,但眼睛一直盯着她,见她从腰袋中掏出个小玩意,定睛看时,竟是一枚青玉螺蛳,正是师父葳菱道人送给弟子的纪念物品。
缪成自己的青玉螺蛳好端端地别在衣带上,下山时求让师兄正守在师父身边,只有艾师师兄常年在外行医,这青玉螺蛳莫不会是二师兄的?
缪成厉声喝问:“你把我师兄怎么了?”
“少侠放心,艾师道长给我好好请在望海楼里暂住,我有事求他,你不用担心我会加害,况且他医术高超,我这点微末伎俩根本入不了他的法眼!”
缪成毕竟担心师兄,猛地提气纵跃,半空中水虹出鞘,脚尖甫一沾到沙滩,剑尖已点住惠弥轩的咽喉。“带我去见他!”
未等惠弥轩回答,一旁云非雪突然软倒在地,同时身后舢板上传来齐骏急切的呼喊,显然尹云二人都吃的是惠弥轩的毒药。
缪成暗道这女人好狠,连自己的门人都不放过,今日没得说了,要想救尹菩轩救二师兄,必须要制服眼前这个妖艳女子,他手腕一斜,水虹绿芒一闪,就要先在惠弥轩肩头开个口子。(未完待续)
第二二四章 毒伤无形
惠弥轩宁可云非雪中毒,也赚着尹菩轩中毒。好话说不得,缪成只得动武。
水虹如电,直指惠弥轩。
谁知惠弥轩的身体仿佛是剑身上落着的一根发丝,轻飘飘如风中零叶,身随剑走,剑尖没有沾到她丝毫。
缪成一剑落空,惠弥轩早跳到侧方大树背后。缪成兔起鹘落贴了上去,树后蓦地抖出来一条烂银软鞭,破风如哨,鞭梢直抽太阳穴。
“叫你这可人儿知道知道,我惠弥轩不只会用药!”
惠弥轩银鞭舞动成圈,身子似给罩在白光拢成的银钟当中,不攻先守,步步为营,显得十分沉着,竟是高手的架势。
缪成并不知道惠弥轩身负绝学,一上手未留神,胸口登时给鞭梢扫开了个大口子,这一惊惊出了一身冷汗,当即凝神拆招。
水虹剑身应和着银鞭银光大盛,两件兵器银辉交映,如灼灼天雷劈打磐磐玉岩,打斗圈子内的枝叶藤草瞬间给扫得干干净净,砂石灰尘却给荡起了一片。
转眼间换了三十余招,二人对对方的功底均有判断。
惠弥轩疏于招数,长于内力。缪成尚在钦佩她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殊不知她这些功力都是自她石榴裙下男人们的身体里“掏”出来的。
惠弥轩仗着内力足,硬要拖延时间,而缪成急着救人,哪里有心思和她硬耗,不过以本门四真道的功夫又不能快速胜她,心念动处就要使出凌霄绝艺的破鞭法。
达真观一次,江边义庄一次,他两度因内外功龙虎相搏导致经脉阻塞,若此时用了凌霄绝艺致使内息再乱,身后这一船人可都凶多吉少了,因此强将此念头压了下去。
只这么一犹豫间,忽然觉得右手食指指尖发麻,麻痹感顺着手阳明经爬升,打斗过程气血疾行,如今手腕已不灵动了。
他暗道不好,千小心万小心,没想到惠弥轩会在云非雪衣服上沾毒,缪成忙运内力抗住毒质不沿经络上行,但打斗的动作明显迟缓了许多。
惠弥轩见计谋奏效,手指按处,银鞭机关打开,鞭头猛然绽作五瓣花形状,其内填充的毒粉随风铺洒。
缪成顿时觉得五窍内甜香无比,知道这粉是剧毒,急忙屏气,但毕竟吸了些进去,刹那间四肢百脉绵绵柔柔似孩童在轻挠手掌,手上的动作更为滞涩了。
眼瞅着银鞭就要抽到后心,缪成情急之中使出杀招,人剑合一化作一道电光,水虹猛刺惠弥轩心口。
惠弥轩惊出一身冷汗,用尽全力堪堪躲开。
缪成落地,反身又是一刺。
惠弥轩将银鞭缠住水虹向内争夺,缪成顺势左掌推来。惠弥轩躲无可躲,只能将左掌推来抵抗。
她内力虽然深厚,但比之缪成终究差着一截,嘭的一声闷响后,惠弥轩银鞭脱手,身子倒跌出去,一口鲜血跟着喷了出来。
缪成却已跪在地上,左掌掌心黑森森出现一个伤口,是对掌时给惠弥轩的掌心针扎的,不用问这上边肯定喂了毒。
他支撑着站起身来,走到内息紊乱的惠弥轩身前,就要以同样手法点她穴道,突然身后恶风不善,有人偷袭,缪成再想要闪躲,动作却已迟缓,后脑受到一记重击,登时昏死过去。
原来尹菩轩中毒是真,云非雪中毒却是假的。
她趁缪惠激斗之时已暗中做好准备,借此时机偷袭得手,尽管她使出十二成吃奶的力气,但仅将缪成击昏。
云非雪恨意难消,拽出峨眉刺卯足了劲儿向缪成背心刺去。
惠弥轩摊在一旁大叫:“不可!”但声波怎么能阻挡得住这凶狠的一刺。
眼瞅着峨眉刺就要插进缪成背心,云非雪突然感觉手腕传来一记剧震,当的一声,峨眉刺崩出老远,紧跟着由海滩方向传来了一声火铳的巨响。
惠弥轩见大船船头上立着一名少女,手端长铳,记忆起处,忙大声问道:“船上的姑娘可是棋子礁海葵国的公主飒槟茉霓?”
小霓并未回话,身后阿洛双臂托起她身子,蹬腿拧腰奋力一掷,小霓在半空中连翻三个跟斗,双脚稳稳地站在了沙滩之上。
“怎么,漂亮姐姐听过我的微末名号?”小霓轻松俏皮,丝毫无临大敌之貌。
“海葵国国王万海游龙飒槟槌,公主一子落千帆飒槟茉霓,哪个不知哪个不晓,怎么有空到龙沙岛万竹林来了?咱家可没多少存粮啊!”
惠弥轩知道对方的身份,既有些鄙夷,又不想招惹。
小霓笑嘻嘻指了指倒地昏迷的缪成。
“这个人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得还他一报,漂亮姐姐如果肯赏我这个面子,我定向父王请求,叫他十年内不登龙沙岛。”
惠弥轩笑笑:“妹妹真会说笑,百卉国是海葵国的草药茶果宗主,早就定下了互不侵犯的契约。这人与我有些瓜葛,但我并不会为难他,待这边事情办完了便放他走,妹妹看这样如何?”
“既然如此,我正好做个见证人同他一道随姐姐走,你放他再放我,你杀他先杀我。咱们平安走了一切好说,若父王知道我出了事,棋子礁一定千帆南渡,到时候把龙沙岛最高的山头给轰平了也说不定呢。”
小霓耍赖一般把火铳往地上一丢,双手一张,四仰八叉趴在了缪成身上。
惠弥轩眼中闪过一丝杀气,终究理智占了上风,忙打趣道:“妹妹既然想陪他那就陪吧,说不定你我姐妹处得高兴,姐姐将妹妹收入门下,那可是妹妹无边的造化啦!”
小霓天真烂漫问道:“是么,那漂亮姐姐开的是什么门派呀?有机会和我们海葵国‘做生意’么?”
惠弥轩给她这么一问,突然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那边云非雪捂着震痛手腕大声提醒:“大姐,大船跑了,要不要追?”
惠弥轩看看扬帆遁走的海船,再看看独自摇着小船靠岸的齐骏,微微点了点头:“没想到他倒是条汉子!”
再回答云非雪道:“放他们去,咱们又没把海葵国的公主怎么着了!”(未完待续)
第二二五章 艾师
颧骨上传来一阵刺痛,睁眼看时,竟然是一只海鸟在啄,当趴着的是个死人么?
缪成手如闪电,一把攥住海鸟的长颈,待要扭断,身旁的小霓也已醒了,伸手将他拦下。
“灵鸥是带亡者魂魄上天的祥鸟,你可不能杀它,会遭报应的!”
缪成一抖手将灵鸥远远扔出洞去,后者展翅高飞,一溜烟地跑了。缪成将视线收回囚室,眼前景象不禁令他十分尴尬。
“望海楼”的囚室修得实在太小了,他与小霓几乎是挤在一起的。他的毒已在小霓的催促下被惠弥轩解了,昨夜被风暴打醒,生死之间哪里会在意男女之防,如今艳阳空海熏风鸟语,左边半身感觉到姑娘柔滑冰凉的肌肤,不禁浑身僵直,却又不敢过于往外移动,只消再挪半分,身子便挂不住滑溜的洞沿了。
小霓没有这些个繁琐心思,大咧咧倚住石壁。
“天道有常报应不爽,现世报来得还真是快,我十五岁吊起了金鳌,这才四年半光景,自己就当了金鳌,也怪我平时不好好拜海神婆婆。喂,咱们如今怎么办啊?”她手里没了长铳,心里空落落的。
缪成小心地站起身,扳着牢门朝窗口大吼:“有人么?”
喊了几句,从通道内及峭壁外同时传来齐骏的声音:“别喊了,没人来的,我已经试过了!”
缪成将身体小心地探出洞穴,向峭壁右下方望去,齐骏左手伸出来摆了一摆。“我和尹姑娘在一起,她已无碍。”
“什么意思,尹姑娘的毒已经解了?”
“解了!”
齐骏为救尹菩轩甘愿重返魔爪,惠弥轩倒有些欣赏他为人,先给尹菩轩解了毒,再把二人关在一起,本想再喂点蜂蝶采蕊蜜给二人,但又怕折腾狠了一起掉到海里,索性寡关着看戏。
齐骏此刻紧紧贴着石壁坐在崖边,左右脸各一个掌印。身前尹菩轩缩在牢门角落里,浑身瑟瑟发抖,左脸长发掩盖之下,三道紫红色的伤疤在她神仙一般的脸上触目惊心。
尹菩轩眼中闪着愤怒的火焰与恐惧的寒意,咬着牙逼问:“你对我做了什么?”
齐骏动也不敢动:“天地良心,除了昨夜拽着不叫海浪把你卷下崖去,其余再无逾规之举!”
尹菩轩整了整衣领,双臂抱在胸前:“你居是那样的好人么?”
“苍天在上,我齐骏若是有半点不轨的心思,立刻叫我摔下崖去跌死!”
“我会信你么?”尹菩轩猛地打了个哆嗦,也不只是吓得还是冷的。
齐骏苦笑,正色道:“我已向你解释再三,之前……之前是受人蛊惑,理智全失,并非是我的本意,如今我已对从前的所作所为深愧于心,放下屠刀者还有立地成佛的机会,姑娘怎么就如此不信任齐某!”
“哼,牛头不对马嘴,既不是你本意,你又忏悔个什么?马后炮说得轻巧,你若换作我试试,有半分反抗的余地么?你即受人蛊惑,难道就没有清醒之时,那时怎么不一刀将那祸根斩了?”
给尹菩轩连珠炮一般的抢白,齐骏一张脸憋得紫红,气得胸口不住起伏,若照他以往的性子早就炸窝了,此刻他粗粗地喘了几口气,扭头望向大海,努力用汪洋熄灭嗔火,却再不和尹菩轩说话了。
那边囚室里小霓正有一搭没一搭和缪成开玩笑,磨磨蹭蹭挨挨擦擦,搞得缪成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这时,囚牢的石道外突然传来开锁的声音。
惠弥轩的声音自通道沉沉传来:“道长请放心,我惠弥轩虽非男子,但也知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既然和你约定好了,只要你医好了我师父,我自然放你们师兄弟一帮人自由。”
一个略微干哑的声音传来:“但愿你说话算话,到时不要节外生枝!”
“好说好说,还请道长好好休息,子时我再来相请。”
铁门关闭,缪成待惠弥轩走远方急急询问:“是二师兄么?”
远处石洞传来艾师道人不紧不慢的声音:“是我,你们可还好吗?”
缪成为双方介绍,众人相互寒暄后,缪成便急着询问艾师的遭遇。
艾师得的是葳菱道人的黄老之传,常年在山下行医救人,只在每年春节时分回山探望师尊。七月底,他行医到了钟玄附近,就想顺道进京去看望师弟缪成。
这天临近钟玄,在野外碰上个精亏气耗的濒死之人,施针用砭全然无效,艾师先用猛药吊住了这人的阳气,又用了十天的功夫方将此人救活。待询问病因,那人却含混着不肯明言。
再养了三日,人已能行动,艾师就要进城,却不想一群妖艳女子寻上门来,指着鼻子骂艾师,说她家大姐要这人死,你却将他救活,摆明了和她们过不去,言罢就施放毒烟要毒杀艾师。
艾师虽然不会武艺,但本门四真道的内功根基十分深厚,更兼有黄老之术,寻常毒烟能耐他何。
他知晓这帮女子乃是倒采花的淫贼,就想进京求颖王出兵剿灭。谁料到他还未进城,惠弥轩已从门人口中得知了艾师其人,赶着追上了他。
惠弥轩倒是客气,想求艾师相助一事,但艾师哪里肯帮她,一来二去说僵了。
惠弥轩对艾师下了毒,艾师没费什么功夫便给自己解了毒,惠弥轩再加手段,仍是毒不翻艾师,后来她真急了,拿出看家本领,可每次下的药却统统如泥牛入海。
惠弥轩毕竟机灵,她药不倒艾师,转而毒翻了一名无辜的路人带在身边,以此激艾师施术救人。
艾师医者父母心,果然跟着惠弥轩一路救人,艾师解毒了惠弥轩再下毒,艾师再解,如此这般拉锯,辗转近三个月,已然到了龙沙岛。
到了岛上,惠弥轩说只要帮她治好最后一人即便放他回归大宁。
艾师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暗赞惠弥轩制药的天赋,有意以无上道法化解她的戾气,助她改邪归正,否则早可以一走了之,是以答应下来,甘心在这“风景绝佳”的望海楼里住了下来。
缪成得知师兄无恙,暂时放心,问道:“她说再救一人便肯放手,这话可信么?”
艾师从容回道:“放心,届时由不得她抵赖!”
缪成再问缘由,艾师笑而不语,便知师兄已经有了妥善的安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