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一章 气定神闲
他指着赵如熙的画道:“大家都知道,比赛中环境嘈杂、时间紧迫,人的状态是不怎么好的,平时画得好,到了这种地方也难免出错,留下败笔。这样一幅画,大家给个八分、九分,我都能理解。可是给十分,那只能说是各位徇私、有失公允了。”
“以前虽也有评判者的徒弟参赛,但当时各位评分还算公道,并不因为是自己徒弟就给高分,因此大家就不说什么了。可今天诸位做得实在太过,梅某看不过眼,忍不住要站起来说几句公道话。”
梅中君说着,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
他跟康时霖也算得死对头了,深知康时霖是个爆脾气。
要是平时,他这么说,康时霖早就暴跳如雷、打断他的话了。可这会儿康时霖却异常平静,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似乎在等他说完话。
这不对劲,很不对劲。
梅中君不由环顾了一周,又看了张修言一眼,期盼徒儿能发现什么。
可张修言正一脸感激地看着他,根本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梅中君不由在心里暗骂:蠢货。
要不是有人许了好处,让他来这里闹事,他才不会为张修言正面扛上康时霖呢。
康时霖这人太厉害,又有皇上在他后面撑腰。彭国安等人的名声更好。就算闹上一场,张修言也没办法从第二变成第一,这对自己有什么好处?没的平白惹来更多骂名。
他原先的打算,是准备在比赛结束后,暗地里叫人散播些流言,坏一坏康时霖的名声。这才是上策。
无奈有人给的好处太多,他拒绝不好。
那边,康时霖见梅中君不说话了,这才慢悠悠地开口问道:“你说完了?说完了该轮到我们说了吧?”
梅中君心里不安,回想一下自己刚才应该把话说完了,便点点头。
他道:“不管你怎么巧言狡辩,也掩饰不了你徇私的事实。”
康时霖却不跟他做口舌之争。
他转过头去看向彭国安:“彭大人,你刚才给我徒弟这幅画打十分,不知理由何在?”
彭国安自打初赛见了赵如熙的画,对她就是满满的欣赏,又羡慕康时霖收了个好徒弟,他根本就没想起康时霖的徒弟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经梅中君提起,他想了半天才终于想起,康时霖的徒弟出身绥平伯府,而他二儿子的妻子正是绥平伯府的嫡长女。
眼前这个女娃娃,是自家二儿媳妇的妹妹?
听得康时霖的问话,他把思绪收回,将赵如熙的画点评了一遍,点评里全是夸赞之辞。
夸赞完,他笑着对康时霖道:“在下说句枯木先生不爱听的话,令徒的画,与您老人家比起来,是有过之而无不足啊。反正您的画跟她的画相比,我更喜欢知微姑娘的画多一点。”
康时霖“哈哈”大笑起来:“不不,这话我爱听。我这么大年纪,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我徒弟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高兴还来不及,哪有不爱听的道理?”
彭国安点点头,旋即敛了笑容,表情淡淡地看了梅中君一眼:“在我的眼里,知微姑娘这幅画毫无瑕疵,可以跟枯木先生的画比肩,与第二名的画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不给十分,不足表达我对知微姑娘画技的钦佩之情。”
他抬起手,对围观的众人拱了拱:“我彭某一生清正,做事只求无愧于心。这十分,亦是如此。”
彭国安为人和善又极有才华,一生至交无数。倒是梅中君的为人被很多人不齿。
再加上赵如熙的画在拍卖会上一经展示,就让喜欢这种风格的人喜欢到了骨子里。
几个因素相加,就有人忍不住为彭国安和赵如熙出头。
围观人群里此时便有人出声道:“彭大人的为人我们都知道,绝不会做那种徇私之事。倒是某些人心中阴暗,看什么都阴暗。”
“说彭大公徇私,某倒想问问,梅先生你缘何在这里质疑?难道不是因为你徒弟拿了第二名,想肖想第一名吗?我看想徇私的人是你吧?不说你徒弟的画能不能跟知微姑娘的比,某就问,梅先生你敢拿自己的画跟知微姑娘的比吗?”
这话问得梅中君满脸通红。
他作出愤慨的样子道:“梅某和劣徒学艺不佳,自比不上知微姑娘。但某刚才说了,比赛之中,必有纰漏。知微姑娘或许在平时能画出好画,但在这种情况下,总不那么完美。几位评判者给十分,就是有所偏颇。这是事实,大家不能否认。”
这话说出来,为彭国安和赵如熙出头的人有心再反驳,也说不出话来。
他们就算是喜欢画,却也是外行。再加上距离远,看赵如熙的画只能看个大概,细节看不真切,还真不敢拍着胸脯保证说,赵如熙的画就是完美的。
相反,梅中君言之凿凿,很有可能看出赵如熙画中的不足,所以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敢当众质疑,跟这么多人抬扛。
萧圪站到了外围离赵如熙的画最近的地方,倒是把画看清切了,他觉得这幅画确实完美,比他花二万五千两银子买的还要好。
他跟康时霖的感情亲如父子,连带着对赵如熙这个“小师妹”也有护短的心理,从情感上自然是偏向康时霖和赵如熙的。对一向与表叔作对的梅中君他也十分厌恶。
这时候他出个声,证明画值“十分”,效果是最好的。
反正御林军已把这里都围住了,他主持完这场公道就离开,倒不会有什么危险。
可梅中君了解康时霖,萧圪只有比他更甚。
梅中君质疑,康时霖一反常态地不暴躁,站在那里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让萧圪觉得,康时霖必有后招。
于是他干脆不作声,只站在那里瞧热闹。
康时霖听了梅中君的话,仍不急不躁,对周文柏道:“周兄,你为何给十分?”
周文柏一辈子痴迷于画,对画之一道甚有心得。
康时霖一问,他便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大通。不精通画的人不怎么听得懂,但总觉得经周文柏这么一说,赵如熙的画很厉害的样子。
第四百四十二章 北画一派的锅
最后周文柏总结道:“梅先生说在比赛中不可能画出完美之画,这是以已度人,是井底之蛙。周某做这么多年评判,看过许多晚辈平时之画和比赛之画,深觉有些人就适合比赛,他们在比赛中能画出比平时更好的画来。”
他一指钟磊的画:“那个叫钟磊的小子,就是如此。”
周文柏跟康时霖不同。康时霖眼高于顶,不喜欢参加交流会。
周文柏单纯的就是喜欢画,不管什么画他都愿意去观摩、欣赏,博取众长。因此每次交流会,只要没有特殊情况,他是必到的。
他指指赵如熙的画:“周某觉得,知微姑娘的画便是如此。这幅画,没有半点瑕疵,给十分,是周某凭心而打,不掺杂半点私心。”
原先心里对这个分数还有疑惑的旁观者,经周文柏这么一说,都点点头,认可了周文柏的这种说法。
不说画画,便是他们参加科举亦是如此。
有人惧怕考试,平时成绩极好,可一到考试就一落千丈;还有一些人却十分适合考试,在有压力的情况下,表现却比平时好,能考出平时没办法考出的高分。
因此梅中君刚才的说法就站不住脚了。
周文柏先生说的也对。
赵知微的画能与枯木先生比肩,甚至在拍卖会上还卖出了比前朝左丘生还要高的价格,要是跟像张修文这些菜鸡比,连个十分都拿不到,那把枯木先生和左丘生的档次降得也太低,而把张修文、钟磊这些人捧得太高了吧?
一个位于高山之颠,一个始于山脚之下,如何能相提并论?
几位先生给赵知微的画打十分,还真不为过。
康时霖看向方敬业两人:“二位跟文柏也是一样的看法吗?”
两人都点头:“对,我们的想法跟文柏先生的一样。”
梅中君一看不妙,再让他们说下去,这事就再也没有转圜余地了,他的好处可就泡汤了。
他儿子没啥画画天赋,念书又不行,连个举人都没考上。一个秀才功名还是他想方设法、尽使手段才帮弄到的。现如今快四十的人了还在家里啃老,梅中君也是操碎了心。
有人许诺说让梅中君来这里闹一场,只要闹得康时霖师徒俩下不来台,就给他儿子谋一个好差事。
那人是谁,梅中君不知道;他也不指望儿子有多出息。但他本来就深恨康时霖,当年他陷害龚城,要不是康时霖帮龚城洗刷了冤屈还跑到他家门前指着他大骂,把他的名声搞臭了,他的成就绝对不止于此。
就算那人不许诺好处,他都要来闹一场;更不用说还有好处拿了。
因此今天这事不做便罢,做了就得成功。不说把康时霖等人的名声搞臭吧,让人对他和他的徒弟有所非议,那是绝对没问题的。
人心最复杂,有人嫉妒,有人纯粹就见不得人好。这事一出,总有一小部分人对康时霖师徒二人印象不好。
方敬业的话声一落,梅中君就赶紧出声:“你们跟赵知微关系密切,打分有所偏颇,刚才的百般狡辩也不过是遮掩你们的私心罢了。”
他朝康时霖冷笑一声:“枯木先生你也别逼问这几位了。以你平时霸道的性子,要是大家不给你心爱的小徒弟打十分,没准你就要骂上人家家里去呢。”
他指了指周文柏几人:“彭大人且不论,周文柏先生四人,是绝对不敢招惹你的。”
“我听说,你们还成立了北画一派?周文柏、方敬业两位先生都是你们一派的人。都一个画派了,今日的比赛要说没有徇私,我绝对不信。五人里有三人都是北画一派的,以后莫不是这绘画大赛就是你们北画一派的天下了?入得了你眼的,就能名列前茅;入不了你们眼的,就要被踩到泥淖里去?别的画派,还有活路吗?”
他这大帽子,扣得着实厉害,深谙拉一派打一派的妙处。
京城政治斗争已经这么激烈了,各派系斗得你死我活。这是没法子的事,政治向来容不下骑墙派。
而政治之外,大家就不乐意再看到拉帮结派。
京城这么大,爱画画的人也挺多。即便自己不爱画画,家里总有子孙有可能走上绘画这条道路。
不管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绘画比赛被北画一派把持。
康时霖听到这话,仍然也没像以前那般暴跳如雷。
他出身高贵,又极有才华,为人十分骄傲,所以做事从来直来直往,不屑迂回。
可自打跟赵如熙、吴宗合伙阴了好几波人后,他老人家就尝到了阴人的乐趣。
不用费力气去跟人吵,只需要告个状、掉几滴鳄鱼眼泪,就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实在是不错。
他们当初成立北画一派,根本就没有深想,只是觉得大家性情相投,实在舍不得散伙,于是弄个派别,定期聚在一起,聊聊天画个画赏个景,再惬意不过。
直到年底才艺大赛即将举行,康时霖和吴宗才发现评判者里有三人就是他们北画一派的,再加上赵如熙参赛,必然要让人说闲话。
偏又碰上赵如熙和京城女子书院之事。
师徒几个一合计,决定干脆就趁此机会,把这个脓包给挑了,免得因为此事整日被人非议,对大家都不好。
见梅中君终于说到这事上来,康时霖倒是松了一口气。
他先朝周文柏和方敬业拱了拱手,满脸苦笑着道:“实在对不住,因为我们师徒之事,倒是连累二位了。”
他又朝彭国安行了一礼:“也连累彭大人了。”
看到康时霖这一反常态的样子,周文柏和方敬业都有些慌,觉得有不好的事发生。
不等三人回礼,康时霖就朝皇宫方向深深作一揖,直起身时,脸上一派落寞荒凉:“想我康时霖一生,性格耿直,向来光明磊落,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从来不屑做那些小手段。现如今老了老了,还被人这样质疑,这样的日子,还真没意思。”
第四百四十三章 退赛
他摇摇头,长叹一口气,语调苍凉:“既如此,从今天起,我康时霖辞去绘画大赛评判者一职。为让我徒弟赵知微不受人非议,她亦退出此次比赛。”
他转过头来,朝人群里扫视了一圈,没看到赵如熙几人。
正皱眉间,就听赵如熙的声音从另一方向传来:“师父,您说的对。这次比赛我退出。从此以后,我不会再参加任何绘画比赛。”
这就是师徒几人商量出来的应对办法。
康时霖平时精神还好,但终是年纪大了。这比赛场地嘈杂又拥挤,康家人不放心他来做评判员,他自己也不乐意做。
有些人为了让自己徒弟或孩子在绘画比赛中得个好名次,不说好好督促孩子学画,而是领着孩子到康时霖和其他几个评判员那里去拜访,美其名曰让前辈给指点指点,实则阿谀奉承。
一般人来求见,康时霖自是不见的。但有些世家凭着老交情,打着探望他老人家的名义来的,让人防不胜防。
康时霖最不耐烦应付这些。
他本就不愿意做评判员。只是他是大晋最有名的画家,朝廷举办绘画大赛,他这个活招牌不出来做评判,这个比赛就没有什么威信力。
因为是国子监承办,当时彭国安求了皇上,皇上又在康时霖面前说尽好话,许了好处,康时霖才答应下来。
这会儿正好借这个机会辞了这差事。
另外,如果赵如熙一点名气都没有,那来参加这个比赛自然没什么。可她的画在拍卖会上都卖出了跟康时霖比肩的高价,甚至比前朝的左丘生的画价还高。来参加比赛,不亚于一个彪形大汉跟小孩子比力气,胜之不武,在大家看来就有些不厚道了。
康时霖身为她的师父,明知道自己的徒弟有这样的水平,却还让她来比赛,大家议论起来自然没好话,觉得这师徒二人过于贪心。
因此赵如熙在决定参加比赛时,就打定主意只参加,不拿名次。她只想借此机会把她是拍卖会那幅画的画作者的身份当众表露出来,以获得跟她的画相应的名声。
所以师徒俩这是设了个大坑,等着梅中君往里跳呢。
梅中君要是没害人之心倒也罢了。只要他有害人之心,那就得背上逼康时霖师徒退出比赛的骂名,非当个历史的罪人不可。
现在梅中君果然蹦跶得欢,康时霖和赵如熙自然将计就计,宣布退出比赛。
两人是真心退出比赛,不是以退为进。因此赵如熙话落,大家还在震惊中没反应过来,康安就在康时霖的示意下上前把赵如熙的画卷了起来带走,康时霖自己则快步朝西边的豁口走去,十分干脆利索,不带半点犹豫。
赵如熙三人也赶紧转过去跟他汇合。
“哎,枯木先生。”别人还没反应过来,彭国安倒先急了,冲着康时霖的背影大喊一声,朝他追了过去。
其他人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有不知所措的,也有出言劝阻的,场面一下子闹哄哄起来。
梅中君被康时霖这一出搞得有些懵圈,也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按康时霖的脾气,不应该跟他大战三百回合,以霸道的强势把他压制下去吗?为什么忽然退让,让他一拳打了个空?
人们都是同情弱者的。康时霖跟他争吵,最后获胜,不管理由如何,大家都会觉得他以强权压人。而他梅中君,不管以前的名声如何不好,这一刻都会有人替他找借口,说都是康时霖强逼抹黑的缘故。
现在康时霖这么一退让,大家都开始替康时霖受委屈,而唾骂他梅中君了。
要不是他的质疑太侮辱人,枯木先生何以至此?老人家这是受了天大委屈啊。
再者,赵知微这么好的一个苗子,小小年纪,绘画水平都能与枯木先生比肩。却因为他梅中君的污蔑就再也不参加比赛,没准还会影响她对画画的喜爱与热情。那大晋就失去了一个可能站在巅峰的绘画国手。
这是多大的损失啊!
而他梅中君,就成了历史罪人。
梅中君是彻彻底底慌了。
他站在那里,茫然不知所措,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康时霖健步如飞,彭国安追了几步,他就已走到豁口处了。
眼见得彭国安追上,想伸手来拉他,前方也有几个官员来阻拦他。
康时霖停住脚步,对彭国安摆手道:“彭大人,你不必劝。我年纪大了,想过几年清闲日子,这个评判者的位置你就让我辞了吧。”
吴宗等人这时候也挤过来了。
吴宗出言道:“彭大人,难道您就忍心看到我师父和师妹遭人非议?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我师父和师妹都退赛。”
吴宗这么一说,彭国安就犹豫了。
要不是这绘画大赛是国子监承办,而他是国子监祭酒,他也有跟枯木先生一样拂袖而去的冲动。
枯木先生一身傲骨,难道为了国子监承办的比赛,就让他老人家忍气吞气、让人质疑他的人品吗?
阻拦康时霖的官员也犹豫了。
他们这一犹豫,康时霖已走出豁口,被徒弟们簇拥着往外走了。
“师父,怎、怎么办?”本来就紧张的张修言,此时浑身颤栗,他顾不得师父最不喜人触碰的习惯,抓住梅中君的胳膊用力摇晃。
如果说康时霖代表了大晋最高的绘画水平,那么赵如熙就是历届参赛者中水平最高者。
他们师徒的质疑逼得康时霖和赵如熙退赛,这个比赛的名声就大打折扣了。他们师徒要被千夫所指。他张修言的一辈子就完蛋了。
不说梅中君师徒俩,便是坐在旁边茶楼包厢里的萧予月也很慌。
她也是见太子和贾家到最后都没动静,这才派人去给梅中君许予好处,让他搞臭康时霖和赵如熙的名声的。
虽说她做事极为小心,拐了好几道弯。但现在事态发展得这么严重,皇上必然让人严查。皇上一出手,她这点小手段没准就瞒不住了。
第四百四十四章 给我查
萧圪那边,谢公公眼见着康时霖拂袖而去,而且谁也劝不住,越走越远了,皇上还是没有作声,他忍不住唤了一声:“皇……老爷。”
皇上喜欢画,期盼大晋能出更多年轻的优秀画家,所以对年底的这个绘画比赛极为重视。当年为了让康时霖出任评判者,皇上甚至还送了两幅古画给康时霖。今天冒险来看比赛,除了喜欢赵如熙的画,想看看她比赛的情况外,也是因为重视这个比赛。
可眼看着枯木先生就要撂挑子不干走人了,皇上怎么无动于衷,一点表示都没有呢?
萧圪仍没有作声。他摆摆手,转身离开了赛场。
这些年,康时霖没少跟他抱怨对这个差事的厌烦。
另外别看康时霖行动矫健,脚步似乎跟年轻人都不差,根本不像个六、七十岁的老人。但萧圪知道老年人骨头疏松,一个不注意摔上一跤,可能人就完了。
先皇当时就这样去的。
先皇身边还有御卫、太监跟着呢,还是出了意外。
今天萧圪到这里,也看到这里的嘈杂拥挤了。
就算康时霖是评判者,出入都有国子监的喊人让路,康安也跟在他身边,但人挤人的地方,意外不少,非常不适合老人家出入。
既然康时霖不想做这差事,那就辞了吧。
而以赵如熙的绘画水平,也无需这种比赛的荣誉给她锦上添花。
既要退出,借这件事退出再好不过了。既封住了悠悠众口,让大家同情他们师徒俩一把,还能让梅中君师徒自食恶果。
不过……
萧圪转过头,扫视了四周一眼。
因为康时霖和梅中君的旧怨,他对梅中君这人也是了解的。
这人是有些不择手段,但也只敢暗搓搓搞点小动作。绝对没有这样肥的胆子,跑来当着众多官员的面,给朝廷举办的绘画大赛捣乱。
除非有人指使,许给他偌大的好处。
而近期跟康时霖和赵如熙有怨的,非谨妃和萧予月莫属。
走到马车前,看着御卫把三辆马车检查了两遍,确定没有被人动过手脚,萧圪选了其中一辆坐了。
他转头吩咐谢公公道:“让人审问一下梅中君,看看是谁指使的他。再顺着查下去,把幕后指使者找出来。”
他是宠谨妃。但并不是毫无原则。
他是帝王。他都开口警告了,要是谨妃还阳奉阴违,不把他这个帝王的话放在耳里,萧圪并不介意换个女人来宠。
“是。”谢公公答应一声,侍候皇上上了车,自己却没走,目送马车远去,转身一挥手,让人去查此事。
比赛场地这边,即便康时霖宣布不做评判者了,这次比赛的评判之事也已全都做完,比赛的结果本来应该生效的。
赵如熙宣布退赛,那么比赛的第一名就应该顺延,落到张修言身上。
可彭国安对梅中君和张修言厌恶至极,哪里愿意让张修言得第一?
要是让张修言得了第一,以后的比赛里,是不是人人都来喊个不公,把第一名干掉,自己顺势上位成为第一了?如此一来,才艺大赛必然风气变坏,弄得乌烟瘴气。
另外,皇上既愿意以二万五千两银子的价钱把赵如熙的画买下,可见皇上对她的画技是认可、喜爱的。
彭国安要是把第一名给了张修言,等皇上知道了此事,没准就把他彭国安的乌纱帽给摘掉了。
因此康时霖师徒一走,彭国安就扬声道:“今日之事,彭某将禀奏皇上,处理结果由皇上定夺。绘画比赛到此结束,大家都散了吧。”
说着,他命令国子监的先生和学生将每幅画小心卷起装入画轴、收拾桌椅。
这些画是要退还给参赛者的。
看热闹的人纷纷散去,三三两两地议论着此事。
“皇上对枯木先生向来维护亲近。要知道枯木先生今天受了大委屈,梅中君师徒的严罚怕是跑不了。”
“那是自然。梅中君师徒何止是挑衅了枯木先生?这明摆着是挑战了朝廷威严。朝廷举办的比赛,他们说来捣乱就捣乱,逼得枯木先生师徒退赛,性质太严重了。不严罚他们,别人有样学样怎么办?”
大家说着话,随着人群慢慢往外挪动。
忽然,一声高叫在人群中响起:“今日之事,跟我张修言无关。我对彭大人等人的评判是心服口服的。我师父的言行,只代表他一个人的想法,与我无关,跟我没有关系。”
大家转头看去,就见张修言正站在离梅中君半丈开外的地方,朝四周团团作揖。
看这样子,要不是人群拥挤,他走不远,没准还能离梅中君更远些。
而梅中君也不知是被这件事的严重后果吓住了,还是被张修言气着了,浑身颤抖。要不是有下人护着,整个人没准就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看这情景,大家看向张修言的目光全是鄙视。
大家并不知道内里的实情,只觉得虽然梅中君跟康时霖有旧怨,想借此机会让康时霖下不来台,是他发作的原因之一。但不可否认,替徒弟出头、让徒弟拿第一名,才是他发作的最主要的原因。
结果形势对已方一不利,张修言就完全不顾师父对自己的情谊,立刻撇清关系,这样的人,忘恩负义、品德败坏,典型的白眼狼,谁帮了他谁倒霉。
这一刻,大家都不由得同情起梅中君来。
谢公公能得皇上信任,是因为他是个极有能力的人。
他也没照皇上说的法子,把梅中君抓起来审问。因为他清楚,如果真有人指使梅中君,是必然不会亲身上阵的。起码得转两三道弯,以隐藏自己。
他派人跟着梅中君,又另外派人在绘画比赛场地两端守着,把进出的人一个个都记下来。
然后他就发现,在其他人散去之后,平阳郡主从旁边的茶楼上走了下来。他再派人到茶楼上一打听,发现平阳郡主刚才呆的包厢,正是观察绘画比赛最好的地方。
这一下,谢公公心里就有数了。
他一直在皇上身边侍候,对于谨妃和平阳郡主前段时间跟康时霖师徒的矛盾,他可是一清二楚着呢。
第四百四十五章 窈窕丸、辨色丸、康复丸
他也不着急,在茶楼里找了个包厢,点了一壶好茶和些点心,慢慢地等着跟踪梅中君的人回来禀报。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去调查的人就回来了,禀道:“梅中君并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到了城南的一处宅子,叩门要见里面的人。可叩了半天门,都没人答应。他只得讪讪回去了。”
“小人查了一下,发现那处宅子是吏部左侍郎陈大人妻弟的别院。他原来在那里养了一个外室,三年前外室病死,那里就闲置了。”
谢公公把手里的茶盏放到桌上,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衫,道:“走吧,回宫复命。”
回到宫里,谢公公将事情如实禀报,萧圪的脸色就沉了下去。
三皇子任职的地方是吏部,左侍郎陈董就是三皇子一派的人。
萧圪直接去了谨妃的宫里,让谢公公将今天的事跟谨妃说了,道:“看来我这个帝王,在你眼里根本不算什么。当着我的面答应不为难赵知微,转眼就派人为难他们师徒二人。谨妃,你好大的胆子。”
谨妃大惊失色,连忙跪了下去,叫道:“皇上,臣妾真不知此事,还请皇上明查。”说着,她用力磕了几个响头。
“不说您警告过,便是您不警告,臣妾也不会跟一个小姑娘过不去。臣妾知道您对枯木先生的感情,臣妾有多蠢才会跟他们师徒过不去?”
萧圪也相信这件事不是谨妃指使的。如果谨妃真这么蠢,她也不会走到今天这地步。
后宫这地方,蠢人是活不长的。
“朕不管你知不知道此事。但这件事是平阳指使,确定无疑。她既替你做事,也一心为你出气,那么这件事,朕就交由你处理了。朕不看过程,只看结果。”
萧圪站了起来,走了出去。
当晚,萧圪去了岑贵妃的宫殿,并宿在了那里。
这是这几年来从来没有过的。
谨妃知道后,连摔了几个茶盏,狠狠哭了一场。
第二天,她将萧予月唤进宫来训斥了一通,撤了她京城女子书院的打理权。
送了康时霖回府,跟师兄们告别后乘马车回家的赵如熙,正被系统的聒噪弄得差点神经衰弱。
“宿主,你就不想知道梅中君的背后指使者是谁吗?有一个这样的人在暗中盯着你,半夜里你能睡得着觉吗?”
“另外,你就不想知道皇上听到这事的想法吗?只要花一点积分,你就能得到这些消息。”
赵如熙揉揉眉心:“师父发了这么大的火,受了这样的委屈,皇上难道不表示表示,给师父一个交待吗?这件事,他会派人去查的。我只需要耐心等待几天即可,用不着花积分。”
系统:“……”
赵如熙耐心地给它讲道理:“我现在要买康复丸,不能乱花积分。你放心,我现在攒的积分肯定会全到你手上的。”
这段时间,系统陆陆续续报了一些商品名称给她。
比如窈窕丸,吃一颗能保持苗条,吃再多东西都不会胖。
比如曼妙丸,能让人身姿婀娜,一举一动都极具美丽优雅。
这些药丸需要五万积分。
另外还有什么辨音丸、辨味丸。
如果赵如熙想要学音律,第一种对她自然大有好处;如果她要做厨子,或当一个美食家,第二种对她而言也如获至宝。
最后系统翻出了跟它们类似的辨色丸,并介绍说如果赵如熙吃了它,会对颜色极为敏锐,能画出更好的画来。
这类药丸每颗需要八万积分。
赵如熙并不诚心购买,却不耽误她跟系统讲价,结果系统怎么都不肯降价,说进价就十分昂贵,实在便宜不了。
在使尽手段后都没能减免价格,赵如熙就表现暂时不需要它们。
这些药丸倒不是不好,如果现世安稳、岁月静好,她的生活一片安宁,她自然可以买点辨色丸、辨音丸、辨味丸试试,不说其他,辨色丸对她的画技还是很有好处的。
但这不是暂时不需要吗?
另外,如果她不买,没准系统还能翻出其他好东西。
果然,在确定赵如熙怎么都不想买那些东西后,系统翻出一个丸药,名叫康复丸。
赵如熙当时大喜,以为它跟窈窕丸等丸药一样,吃了能让人一辈子都康健。
但系统介绍说,这种药丸能调节人的身体,增强人的免疫力,能让小病直接痊愈,能让大病有所缓解。但它的效果不是长期的,既不能让大病药到病除,也不能保证人一辈子不生病。
而这个丸药售价是十万积分。
虽说这东西又贵效果又有限,但赵如熙也还算满意了。
冬天来临,赵元勋的身体就很不好,时常感冒发烧咳嗽,缠绵病榻。看他生病,大家都很担忧。
这是一个一场风寒就能要人性命的时代。谁知道赵元勋病着病着,是不是就病情加重、不治而终呢?
如果吃了这个药丸,他应该就能跟普通人一样,即便会受寒感冒,受寒的频率也会大大降低;受寒之后吃几剂施郎中的药后,很快就能好吧?
如果赵如熙手上有十分积分,肯定毫不犹豫给父亲买药了。
只是她在买完大力丸清了积分后,这段时间即便努力画画刷积分,而且无论是画画还是书法,分数都不错,每画一幅画能得几十到一百积分不等,每张字也能得十个积分了。但攒积分的时间终是有限,目前为止她手上也只有七万积分。
她跟系统磨破了嘴皮子,最后系统也只降到了九万积分,再不肯少了。
有了这个目标在,赵如熙哪里会为了一点价值不大的消息而胡乱挥霍积分?
想到积分,赵如熙的心就跟被人挖了一样疼的不行。
“啊啊,为了梅中君、张修言,我平白损失了几百积分,真是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初赛第一和复赛第一,她就得了三百积分和五百积分的奖励。决赛第一,即便没有一千,也能有八百积分的奖励。现在直接退赛,她这积分就泡汤了。
第四百四十六章 不如做评判者?
“现在还没公布比赛结果,宿主你要是后悔,还来得及。”系统蛊惑她道。
赵如熙摆摆手,不想跟它说话。
她在决定参加比赛又决定退赛的时候,就知道这次比赛没办法获得积分了。能赚初赛和复赛的积分,她已很满足了。
而且,攒积分不容易,花起来却永远不够。
她不光要给赵元勋换一颗康复丸,还想给康时霖和老夫人都换一颗呢。
两个老人年纪都大了,有一颗这样的药备着,关键时刻能救命。
赵如熙决定趁这段时间空闲在家,除了看科考的书,有空就画画。
书法她也是很感觉兴趣的,而且画完画,必须得在画上提字。字太丑肯定不行。科举考试也需要一手漂亮的毛笔字,所以即便练字的性价比不如画画高,她还是不能放弃。
再者,画画需要一气呵成。即便是小尺幅,也要至少半个时辰以上的时间。
于是平时的碎片时间,或者看书看累了后的时间,她就用来练字。
虽然她觉得自己要是去学下棋也会很厉害,毕竟脑子活,自己逻辑思维能力也还可以,即便不能成为国手,也比一般人厉害些。
但特长贵精不贵多,她时间有限,还是专精于画画和书法两样吧。
知道赵如熙今天要去参加比赛,赵元勋一早就带着赵靖泰出门去了。
老夫人和朱氏倒是想去凑个热闹呢。但京城的达官贵人实在太多了,永宁街两边茶楼的二楼,没到一定权势基本上订不到。街上全是男人在挤在挤去,她们实在不方便,只能作罢。
不过在赵元勋和赵靖泰父子俩出门后,她们还是派了两个机灵的小子去现在观看,有了结果能快些回来禀报她们。
赵如熙的遭遇,赵元勋和赵靖泰在现场就看到了,父子两人被气得要死。
赵元勋有心想帮闺女出头,又怕自己嘴笨说错话坏了事;再加上场中有康时霖老爷子作主,退赛也是他提的。想了想,赵元勋就没有做声。
因为拥挤,父子俩挤出人群费了好大的劲儿,放马车的地方又离得远,等回家的时候,赵如熙也已进门了。
赵元勋进门时,老夫人正在生气地咒骂:“这些人怎么这么坏?自己实力不够,却见不得人好。这种人就应该遭天打雷劈。”
“就是,太坏了。”朱氏附和一句,转头安慰闺女,“不打紧,反正你的实力大家都知道,有没有那个第一名的名头也不打紧。”
“对。”赵元勋走进屋里,坐了下来,“爹和你弟弟看了你比赛,大家都认可你的水平可以跟枯木先生比肩。跟那些无名之辈比赛得来的第一名,不要也罢。”
“我真没事。我跟你们的想法一样,对这名次真不在意。”赵如熙一再道。
“姐,你真是太厉害了。”赵靖泰则崇拜地看着姐姐。
他知道姐姐的画画得好,今天在比赛场地却是第一次知道姐姐竟然这么厉害。
赵元勋亦是如此。
“快说说快说说,当时是怎么一个情况?”老夫人问赵元勋道。
她们派去的两个小子,其中一个确实机灵,一看康时霖和赵如熙离场,就抢在众人离场前就钻出了人群,又穿过小巷子回了绥平伯府,因此倒比赵如熙和赵元勋两拨人回来得都快。
老夫人和朱氏在赵如熙进门前就听那个小厮禀报过一次了,这会儿还想听听具体是怎么一个情况。
赵元勋便将当时的情况又说了一遍。
说起旁人对赵如熙画技的夸赞时,他满满都是骄傲。
“你要是累了,就回去歇息吧。”朱氏却是最关心女儿。
“好。”赵如熙跟祖母和父亲打了声招呼,就回了自己院子。
回去换了衣服,洗了脸手,她坐下来泡茶,慢慢喝了一盏,权作歇息。
把茶盏放下,她刚刚拿起一本书,倚翠进来禀报,说庆阳县主来了。
赵如熙闻言,正要起身去厅堂,就见朱氏陪着萧若彤进了院子。她忙迎了出去。
“县主是来探望你的。我想着你们在这里好说话,干脆便领她过来了。”朱氏笑道。
她跟萧若彤客气了两句,便退了出去。
赵如熙领着萧若彤进了温暖的书房,给她倒了一盏茶,问道:“你怎么来了?书法比赛结束了?”
萧若彤虽然年轻,却已是大晋有名的书法家。原先做书法比赛评判者的一个老人身体不好,表示不再担任评判者,国子监和书法界的人讨论一番后,便让萧若彤顶上了那个位置。
“嗯,刚一结束,我就听说你的事了。这不直接就过来了。”萧若彤道。
赵如熙笑了起来:“我没事。”
萧若彤仔细打量了赵如熙两眼,发现她确实没有伤心难过的样子,但放下心来。
她道:“要不要这个第一名有什么打紧?枯木先生不做这个评判者了,你的绘画水平又那么高,谁都比不上,没准到明年大家就推举你做评判者了呢。”
“明年的这个时候啊……”赵如熙摆摆手,“估计是不成的。我还得参加科举考试呢,可没时间去做什么评判者。”
她并不想做这个评判者。
别看艺术很高雅,可不管设计界还是绘画、音乐界,只要涉及名誉利益,什么事都能发生。圈子里各种争名夺利的龌龊手段,一点也不比官场上少。
再者,明年的冬天,三皇子为了把二皇子推入深渊,就要出手让十万士兵在边关死于非命了,局势定然紧张起来。
赵如熙虽不打算参与其中,但也没心思去做别的,更不会去做什么评判者,徒惹许多麻烦。
听赵如熙这么说,萧若彤也没劝。
她道:“我原来是不知道,直到这次做了评判者,才知道人情来往很是复杂,让人头疼得很。我明年也不想做这劳什子评判者了,谁爱做谁做去。”
赵如熙笑道:“你还算好的了。你家门槛高,许多人连门都进不去,不敢去打扰你。”
“要是我做了评判者,有人为了让家中孩子得个好名次,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做这事不光没啥好处,没的还会给家里惹麻烦。”
第四百四十七章 提亲
萧若彤点点头:“你明白就好。”
她过来,为了安慰赵如熙的同时,也是为了提醒赵如熙这事。
既说完,她就站了起来:“没事我就回去了。”
“你好不容易过来,多坐一会儿吧。咱俩好久没聊天了。”赵如熙道。
自打北画一派的绘画班解散,她跟萧若彤见面的机会就少了。
她要忙的事情太多,萧若彤又搬回了镇南王府住,北宁女子书院的课也集中到了一起,一旬里萧若彤只去上两天课就不用再跑,因此两人都凑不到一块儿聊天。
萧若彤听到这话,转头吩咐丫鬟:“派个人回府禀报一声,就说我到绥平伯府来了,晚些回去。”
见丫鬟应声离去,萧若彤这才重新坐了下来,问赵如熙道:“听说平阳郡主来邀请你去京城女子书院,被你拒绝了?”
赵如熙点点头,笑问道:“你听谁说的?”
萧若彤向来两耳不闻窗外事,心思十分单纯。别人也知道她的性子,向来不在她耳边嚼舌根。
这件事对于萧予月来说就是极为丢脸的事。她自己是不会说的,而惧怕她和谨妃的人也不会去传播,知道的人应该很少才是。
如果书院还没放假,萧若彤有可能从崔夫人她们嘴里听说。可书院放假了,萧若彤又是个不爱出门的,能听说就奇怪了。
“长公主啊。”萧若彤道。
赵如熙恍然大悟:“对哦。”
尚德长公主跟镇南王妃是手帕交,关系极好。当初萧若彤婚姻出了问题,就是镇南王妃把她交给尚德长公主,让她到北宁女子书院散心的。
这件事,尚德长公主对别人不好说,对镇南王妃却是不需要隐瞒的。
虽说赵如熙猜到今天梅中君发难,有可能是萧予月指使的,但她没有证据。再说,这件事在尚德长公主送了她一个庄子后就结束了。
她摆摆手:“我没事。”
赵如熙见萧若彤有些没精打采的,人也消瘦了两分,气色都没有原先那样好了。
她问道:“你没事吧?”
萧若彤叹了口气:“没什么事。就是我娘老是想替我张罗婚事。”
她揉揉眉心:“小熙,你说,难道女人就非得嫁人不可吗?我们家又不是养不活我。我也不需要他们养,凭我的嫁妆和卖书法的银子,够我宽宽裕裕的过一辈子了。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总想让我去侍候别人,看人脸色过日子。”
“绝大部分人都觉得女人嫁了人,才是她们的最终人生归宿。”赵如熙很有同感的点点头。
不光古代,便是现代也是如此。催婚大军是一支庞大的队伍,年轻人谈之色变。
上辈子她要不是迫于压力去相那劳什子亲,现在不知在现代过得多逍遥快活呢。
萧若彤大概也没人诉说,跟赵如熙抱怨了好一阵子,这才告辞离去。
赵如熙送了她离开,刚回到修竹院,朱氏就来了,问道:“庆阳县主回去了?”
“是的。”
赵如熙见她脸色似乎不对,一副有话说的样子,问道:“怎么了?”
“唉。”朱氏叹了口气,“你没听说吧?英国公世子半个月前娶亲了,娶的是卫国公家的姑娘。庆阳县主心里,怕是不好受。”
赵如熙想了想刚才萧若彤的样子,心里也不确定萧若彤是为了英国公世子伤心,还是因为镇南王妃催婚的缘故。
想来应该是为了前者吧。
毕竟夫妻一场,又是青梅竹马,感情终是有的。不是说想放下就能放下。
“卫国公府上的哪位姑娘?卫国公家的人不在意英国公世子有个庶长子?”赵如熙问道。
“我不大出门,也是听人说了一耳朵,具体不清楚。好像是位嫡出姑娘。至于那个庶长子怎么办,那就是人家的事了。”朱氏道,“要是那位齐姑娘生不出儿子倒罢了;要是能生儿子,把个庶长子养歪养残甚至养死,也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豪门大户,这种龌龊事还少吗?”
赵如熙皱眉:“所以我最讨厌这样的人家。”
朱氏摆摆手:“这跟门户没关系,关键在人。看你大姐嫁的彭家,家风就很清正。”
她话声刚落,就有丫鬟进来禀报:“夫人、姑娘,大姑娘回来了,正在老夫人那里请安呢。”
朱氏跟赵如熙对视一眼:“莫不是为了你比赛的事来的?”
赵如玉的公公是彭国安。耽误这半天,彭国安想来也到家了。说起赵如熙的事,赵如玉不放心来看看,也很正常。
赵如熙跟赵如玉不熟,对朱氏道:“没准有别的事呢。您去看看,要是大姐想见我,您再派人来唤我。”
朱氏也担心赵如玉是因为在婆家受了委屈才回来诉苦的,倒也没坚持让小女儿出去。
“行,你歇着吧。我去看看。”她说着,起身出去了。
过了一盏茶功夫,就有丫鬟来唤赵如熙:“夫人说,大姑娘请五姑娘过去叙话。”
赵如熙便去了内厅。
赵如玉果然是奉公公之命回来的。
一见面她就笑道:“我公公不放心,让我回来看看你,担心你受了偌大委屈,心里不好受。我刚听娘说你并没放在心上,我就放心了。”
赵如熙自然说了一番感谢的话。
两人并不熟悉,原先见过一两面也无非老夫人生病,或在镇南王府里,匆匆忙忙的,从没坐下来好好说过话,见个面跟陌生人似的,说话很是客套,听得朱氏直叹气。
赵如玉掂记着孩子,又有一大家子要侍候,眼看着时辰不早,便开口告辞了。
她走后,朱氏对赵如熙笑道:“你大姐刚才说,彭大人有意跟咱们结亲,说的是彭家大房的四公子。”
“彭家家风清正,四十无子方可纳妾,虽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却也和和睦睦。否则当年我也不可能把你大姐姐嫁到他家。”
“至于四公子,两年前我见过一次,只比你年长两岁,长得挺好,听说人很聪明,很知道勤奋上进,小小年纪已考取了举人。后年春闱,他定然能考上进士。”
第四百四十八章 仍是第一名
赵如熙叹了口气,无奈地望着朱氏。
有些话,说了一遍两遍,实在不想说第三遍第四遍。
朱氏被女儿看得不自在。
她举了举手掌:“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的想法。要不是彭家真的很适合你,我也不会劝你。”
赵如熙又叹了口气。
人生真是太艰难了。
上辈子她三十岁没谈恋爱,被小姨逼着相亲也就罢了。现在她还没满十五岁啊,就要走上被逼婚的道路了吗?
“刚才若彤姐来跟我说了一个重要的事,我得去我师父那里一趟。另外家里人多嘈杂,我要画画还要看书,明天还是想搬到北宁去住,等过年那天再回来。这件事,娘您替我跟祖母和爹爹说一下。”
赵如熙丢下这句话,到卧室去换了一身衣服,准备出门。
朱氏被赵如熙这话吓得不轻,赶紧道:“好了好了,我不提这事了还不行吗?天寒地冻的,你又没差事,到北宁去做什么?就在家呆着,我保证不让人吵你,我自己也不来吵你,行了吧?”
赵如熙摆摆手,直接出了门。
朱氏目送着赵如熙离开,很是心累。
回主院的路上,她跟周嬷嬷抱怨道:“你说说,别的像她这么大的姑娘,哪个不为自己的终身大事操心?看看二房的那俩姑娘,削尖了脑袋为自己寻好亲事。咱们家熙姐儿倒好,一说起这个就要搬出去。你说我这个做亲娘的容易吗我?”
周嬷嬷笑道:“所以咱们家姑娘能做比男人还强的大事,别家姑娘却什么都不会,全指望着父兄、丈夫给她们带来荣华富贵。”
见朱氏还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她又道:“家有梧桐树,自有凤凰来。您看看平南侯世子,再看看彭家,哪一个不是自己主动上门来的?咱们姑娘优秀着呢,根本就不用愁亲事。您呐,就少操点心吧。”
“你说的太对了。”朱氏终于被这话安慰到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所以啊,您把这事跟五姑娘说了就成了,她拒绝就别再劝了。姑娘她多聪明一个人,心里有数着呢。没准哪日就亲自给您挑一门您意想不到的好亲事来。”
“不说别的,就看这两门好亲,哪是咱们以前敢肖想的?当年为了给大姑娘张罗彭家这门亲,您跟老夫人费了多大的劲儿?后来好险还没成。那时府上还是侯府,旧人情也还热乎着呢。”
朱氏点点头,心里很是感慨。
人都说上赶子的不是买卖。作为女方,要矜持。
可京城里好人家就那些,不为别的,就冲着彭家为人清正和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家规,多少疼女儿的权贵豪门想把女儿嫁给他家?这样的好亲事,不抢行吗?
所以当年,她跟老夫人真是使尽了浑身解数,才险险地跟彭家结了亲。为此,还惹了一些人的不满,给绥平伯府找了好一阵子的麻烦。
可现在,一家之主彭祭酒看中赵如熙,在家中挑了一个年貌相当的人来求娶。前后一比,是为了什么还不明白吗?
赵如熙去康府,是为了萧若彤说的那件事,跟师父通气的。
别到时候皇上为了安抚他们师徒,真让她顶上师父的缺,去做比赛的评判者。而就师父觉得这样做对她好,一口答应下来,到时候再想反悔就不容易了。
康时霖一听这话,点头道:“你不来这一趟,我也会差人去问你这事。皇上很有可能用这样的方式弥补你、安抚我。你既不愿意,那就算了。”
“你资历浅,年纪小。刚刚暂露头角就当评判者,会惹来许多麻烦不说,还容易遭人非议。那些盯着这个位置多年的人,不定怎样恨你呢。这评判者,不当也罢。”
他话声刚落,就有下人匆匆来报,说谢公公来了。
师徒俩对视一眼,康时霖起身:“走吧,跟我一起去前厅。”
谢公公果然是代表皇上来跟师徒二人道歉的。
不过他没提背后指使者,只提最后结果和补偿:“彭大人进宫禀了这件事,皇上当即宣布,这次比赛的第一名还是知微姑娘。实力所在,众望所归,无需因小人作祟而退赛,不值当。”
“第二名张修言,无故质疑朝廷的公正性,扰乱比赛秩序,取消第二名资格,永不允许参赛。其师梅中君更是性质恶劣,逐出京城,其子孙三代不允许参加绘画比赛。”
康时霖点点头,对这个处罚还算满意。
这毕竟只是才艺比赛,梅中君师徒也只是质疑比赛的公正性,而且事出有因,康时霖和赵如熙的师徒关系毕竟是事实。如果惩罚太过,舆论会倒向他们,康时霖师徒倒遭非议。
这样的惩罚就很好。
大家并不觉得这种惩罚有多严重,但同为画画之人,康时霖再清楚不过,一个人在绘画上有天赋,却不让他据此出人头地,比要了他们的性命还难受。
从此以后,他们所有因画画而带来的荣耀都没有了。但皇上也没堵住他们别的路。不画画,还可以干别的嘛,科举这条康庄大道,还是给他们敞开着。而即便要画画,换个名号,再换一下风格,在小范围内卖卖画,也是可以的。
他朝皇宫方向拱了拱手:“皇上圣明。”
“皇上说,知微姑娘年纪虽小,但绘画功夫已达国手水平。枯木先生年纪既大,不愿再作评判者,不如就让知微姑娘接替您的位置,明年才艺大赛上做评判者吧。”谢公公又道。
要是赵如熙不来这一趟,康时霖没准就替她答应下来了。
他前面说的惹麻烦是事实,但确实也有极大的好处。
为什么那么多人削尖了脑袋也想做评判者?不光是因为它能为人带来利益,让许多人追捧你,同时还是大晋绘画水平最高的象征。
这五个评判者不是随随便便任命的,而是凭着国民认可度推举出来的,是朝廷和大众对你绘画水平的肯定。
赵如熙小小年纪便能做评判者,这是多大的殊荣?康时霖即便自己再不喜欢,也不会替徒弟把这样的好事往外推。
第四百四十九章 补偿
他看向赵如熙,道:“唯有国手水平,被大家认可的画家,才能做这评判者,这是一份殊荣,也是朝廷对你绘画水平和人品的认可。你可愿意担任这份重任?”
他这是担心赵如熙不懂其中的利害关系,特意提点一下。赵如熙愿意做这评判者自然好。如果不愿意,也能在皇上面前表现她的谦逊和高风亮节。
不得不说,师徒两人心有灵犀,赵如熙秒懂他的这份良苦用心。
她朝皇宫方向行了一礼,道:“多谢皇上抬爱。只是知微才跟师父学画半年,虽承蒙皇上恩典得了这次比赛第一,但知微的画技还不成熟,还需要多多钻研,努力练习。”
“另外,绘画界前辈众多,许多前辈成名已久,知微年纪小,资历尚浅,哪能越过诸多前辈去做这比赛的评判者呢?皇上的抬举,知微愧受。”
康时霖对谢公公点头道:“她说的也有道理。你回去就替我们磕谢皇上,皇上的心意我们师徒领了。不过知微年纪尚小,站得太高,不亚于捧杀。难得这么一颗好苗子,还是让她好好发展吧。”
“奴才一定把枯木先生和知微姑娘的话转告给皇上。”谢公公说着,看了康时霖和赵如熙一眼。
见康时霖似乎没有会意,他只得明说:“当初枯木先生可是允了皇上一幅知微姑娘的画的。皇上说,既然知微姑娘今日的画,五位评判者都打了十分,想来定然十分出色。不如就献这一幅吧。”
康时霖看了赵如熙一眼。
今天参赛者的画,本应该是由国子监统一收起来保管,公布名次后还要展出半个月,这才返还画作者的。
只是赵如熙宣布退赛,当即就把画卷起来带走了。现在都还在赵如熙手里呢。
赵如熙忙道:“那幅画在我府上。我让人去取来,劳烦公公替我献上去。”
康时霖等赵如熙亲自表了态,这才开口道:“皇上想要那幅画,自然没问题。不过皇上既宣布知微是比赛的第一名,那一切就得按规矩办,知微那幅画得先展览半个月,再由皇上收回去。谢公公你将我这话跟皇上禀一禀,看看皇上怎么说。”
“是,奴才一定将枯木先生的话转告给皇上。”谢公公道。
不过绘画展览没那么快。参赛者画完画就走了,这些画还都是一张张纸,得裱好后方可挂起来展览。
康时霖颇为了解萧圪急于看画的心情。把事情说清楚,他就不拦着萧圪拿画了。
他道:“不管怎么说,那幅画都是皇上的了。知微你叫人去拿来吧。”
赵如熙点点头,吩咐青枫领着马胜夫妇回去拿画。
谢公公拿到画,告辞离去,赵如熙也跟着告辞回了家。
回到宫里,谢公公将康时霖和赵如熙的话一字不漏地跟萧圪复述了一遍。
萧圪点头赞道:“是个明白人。表叔的眼光,永远是这么好。”
谢公公也是个爱画懂画之人,否则再受信任也没法子代表皇上去参加拍卖会,花大价钱拍下一幅皇上见都没见过的画作。
由画及人,他对赵如熙也是极欣赏的。
他不由得替赵如熙说话:“能画出那样画作的人,知微姑娘又岂是凡品?必是心有沟壑,胸怀大志之人。”
萧圪点点头:“既然师徒俩不愿意做这评判者,那就在别的方面补偿赵知微吧。赵元勋原先那个差事不是被朕撤了吗?你去看看,有什么适合他的差事。等选出来,通知他过了年就来上差。”
说到底,这麻烦是平阳郡主惹出来的。而平阳郡主是谨妃的人,亦是他的堂妹。这两人做错了事,他总得表示表示。
“哎哟,绥平伯听到这个消息,不定乐成什么样呢。他果真是养了个好女儿。”谢公公凑趣地道。
赵如熙可不知道她拒绝了做评判者,皇上就给她爹补偿了个差事。
第二天,她收到了系统的积分播报:“智慧值+1000。”
赵如熙高兴的不行。
果然还是参加比赛划算。可惜往后她都不能参加绘画比赛了。
但没有绘画比赛,还有科举考试啊。
她看书更用功了。
……
萧令衍的别院里,他问下属:“平阳郡主那里,查得如何了?”
赵如熙身边,一直都有萧令衍派的人存在。只是为了不涉及她的**,都是远远跟着,只为保护她的安全。
赵如熙跟谨妃、平阳郡主的矛盾,以及赵如熙在绘画比赛时的遭遇,萧令衍都清清楚楚。
赵如熙是个聪明、能干之人,能力不在自己之下,萧令衍上辈子在她手上吃过瘪,对这一点有着充分的认识。
因此在赵如熙与谨妃、平阳郡主有矛盾的时候,他没有插手,他相信赵如熙是不会吃亏的。
就算在这一局中赵如熙选择为了大局忍气吞声,萧令衍相信等以后他跟萧令谱大局在握,一定有机会替她讨回公道的,所以也没有急着出手。
赵如熙去参加比赛时,他是很想去现场观看的。他的绸缎铺子就在绘画比赛场地的边上,他直接站在二楼,就能把下面所有情形都尽收眼底,很是方便。
可因为萧圪对赵如熙的关注,以及谨妃跟赵如熙的恩怨,他出现在绸缎铺二楼,就容易被人觉察到他对这场比赛的关注。
一旦有了怀疑,再往下深查,他跟赵如熙的关系没准就暴露出来。
先前正是因为他跟赵如熙在理论上不存在任何交集和利益关系,他们才能时常会面而不被人察觉。
所以他没去绘画比赛现场,而是出现在了射御比赛的场地里。
但他没去现场,却派了人去。对于当时发生的事,他知道得清清楚楚。
萧圪顾着谨妃,没有直接惩罚萧予月。谨妃虽撤了萧予月书院管理者一职,但萧令衍还是觉得不够,要给萧予月使点绊子。
属下便把萧予月家里的事说了。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全都是鸡毛蒜皮。
萧予月是郡主,又巴结上了谨妃,她的郡马并不敢乱来。因此家庭还算和睦。
“你这段时间就盯着她吧,只要有机会就给她使个绊子,总之别让她顺遂了。”萧令衍吩咐道。
第四百五十章 传开
接下来的时间里,萧予月就发现事事不顺了。
首先,后宫的宫务虽由岑贵妃打理。但因谨妃受宠,年终和年初宫里招待内命妇和外命妇们的小宴,都是由岑贵妃和谨妃一起主持张罗。
萧予月因为受谨妃重用,又是皇上堂妹,身份特殊,亦会帮着谨妃一起抢权和张罗宴会诸事。
尚德长公主虽是公主,皇上的亲妹妹,却懒得参与后宫这些妃子的争权夺利,一向不沾这种事。
可今年皇上恼了谨妃,只叫岑贵妃一个人主持宴会。谨妃自己都失去了这个权利,萧予月更是连边都沾不上了。
要知道,张罗主持宴会,不光光是办一件事而已,更是向内外传递一个讯息,那就是谁得宠谁失宠。
尽管谨妃知道皇上忌惮岑家的权势,不会真的宠岑贵妃,没准只是做做样子,却还是恨得牙痒痒,直接连宴会的请柬都不派给萧予月,更是在宴会上向大家表示,萧予月不再做京城女子书院的打理者。
这下子,平阳郡府年后拜年的络绎不绝的情形再也看不见了,完全是“门前冷落车马稀”;连带着京中年后各府开办的宴会也不大递请柬给萧予月,萧予月真正尝到了什么叫人情冷暖。
这还不算,她家开的几个铺子也出了问题。首先是绸缎铺子的供货商表示货物紧张,供应的货物数量大大降低不说,好些鲜亮颜色的绸缎都说断货了,无法供应。便是其他不鲜亮的,也提了价钱。其他铺子也相继出了这些问题。
萧予月还没把这些问题解决掉,后院又起火了。
每年年初郡府都要办宴会,今年她咬着牙也办了,亲自上门去请了一些人来参加宴会。
结果好不容易有些客人抹不下面子,担不起势力眼的名声,到郡主府上来赴宴了,两个陌生孩子哭哭啼啼地跑到大门口来,说娘亲病了,要找爹爹,揪着郡马的衣服不放。
大家一打听,却是郡马在外面养了外室,还生了两个孩子,最大的男孩子都有十岁了。
萧予月一向以郡马不纳妾在人前洋洋得意,这两个孩子一上门,直接让京城人都看了她的笑话。
“都是那臭丫头害的我。”萧予月跌入人生低谷,不敢怨恨谨妃,更不敢抱怨皇上,只对赵如熙恨之入骨。
要是当初赵如熙不拒绝她的招揽,她也不会叫人去对付赵如熙,从而惹恼了皇上和谨妃娘娘,让她落到这个地步。
她原先就打算叫人在宴会上对付赵如熙,败坏她的名声的。这会儿更是恨不得赵如熙立刻声败名裂了。
可绥平伯府老夫人偏偏这个时候受了风寒,病了,绥平伯府一家四口以侍疾为由,什么宴会都不参加,叫萧予月的计划落了空。
其实这是上苍对萧予月的厚待了。否则赵如熙来赴宴,她真实施了这些计划,吃了敏捷丸和大力丸的赵如熙绝对不会吃亏,可萧令衍对萧予月的报复却是萧予月承受不住的。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
时间回到才艺比赛的三日后。
这日,国子监把在绘画比赛前十五名的获得者名单贴在了国子监的大门外,赵知微的名字赫然在第一名。
前十五名的画也都装裱好了,在国子监前的展览厅展出,赵如熙的画自然也在其中。
因为绘画比赛出了岔子,梅中君当众质疑赵如熙的第一名和枯木先生、彭国安等人的公正性,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比赛结束不久,没来观看比赛的人都已知道了。到了第二日上朝,更是满朝皆知。
随着这些流言传出去的,还有赵如熙是拍卖会上二万五千两无名画的画作者的消息。
大家都十分惊诧,议论纷纷。
所以这日国子监的画展一展出,许多人就蜂拥而至,想看看能卖出二万五千两银子,又被彭国安等人打十分的画是什么样子的。
虽说二万五千两的画跟这幅画不是同一幅,但既是同一个人画的,风格、水平差不多,大家自然就相提并论了。
而这一看,绝大多数人都叹服。
有那妒贤忌能、或因赵如熙的身份地位轻视她,不愿意承认她的画有多好的,却也不敢出言反驳大家的夸赞。
主要是赵如熙的画气势太足,画技也成熟,实在挑不出什么毛病。
最重要的是,皇上也极欣赏赵知微的画。他不光不后悔花了二万五千两银子拍下了那幅画,还时常拿出来与众位大臣欣赏,满口夸赞。
过了几日,卫国公府的姑娘齐萱设小宴招待自己的小姐妹,一见面就问赵如语道:“如语,你知不知道在第一次拍卖会上拍出二万五千两银子的画,是你姐姐赵如熙画的?”
“对啊,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跟咱们说?你不会也不知道吧?”另一个勋贵家的姑娘肖紫仪道。
赵如语作为重生者,进了京城女子书院,自然是要找几个金大腿来抱。
但她很挑剔,以后在政变中站队失败、下场凄惨的人,她不愿意多接触,更不会去结交。她想要结交的都是以后风光的。
不过她想去结交,那些公主、郡主却看不上她。
绥平伯府在勋贵里本就是个垫底,赵如语还是二房之人,她被抱错的身世传得人人皆知,大家都知道她原是乡下姑娘,血脉低下,阴差阳错下才做了绥平伯府小姐。
再加上公主、郡主们原先就有自己的一群拥趸,那些拥趸排外,赵如语身份地位太低,挤不进人家的圈子,想巴结人家也巴结不上。
最后愿意跟她玩的都是一些门第比较低的人。
卫国公府地位虽不高,却也不算低;而且还是中立派,以后在政变中并不是被清算的那一列。再加上两府还算亲戚关系,因此赵如语主动凑到齐萱身边,齐萱也没推开她。赵如语就成了齐萱她们这个小圈子里的人。
老夫人抱恙,朱氏侍疾,赵如语没办法参加年末的大小宴会。但这些小姐妹自己设的私宴赵如语还是可以参加的。
第四百五十一章 跟上辈子不一样
她在年底的音律比赛里拿到了第三名的好名次,算是小有名气。原先对她爱搭不理的小姐妹们也愿意请她来赴宴。
这不,因为赵如熙的消息传得到处都是,赵如语一来,就被这些姐妹围住了。
赵如语前日听到这个消息时也是懵的。
她第一时间冲到了绥平伯府去找赵如熙,却被袁嬷嬷拦住,说自家姑娘被老夫人传了病气,也得了风寒。为了不传病气给赵如语,就不见她了,请她回去。
赵如语不敢拿自己小命开玩笑,只得灰溜溜地回家了。
这会儿被大家问起,她心里发虚,脸上堆起笑道:“我还真不知道。你们都知道,我们分家了。我要上学,五姐姐也忙,要学画画,要去北宁教那些官吏画人像,她还要参加科举,每日忙得跟陀螺似的,所以我们见面的机会很少。”
不待大家再问,她又道:“听到这个消息时,我第一时间就去问她。可她从我祖母那里过了病气,染了风寒,不见客,我便没见着她。”
大家在心里把赵如语鄙视了一通。
齐萱道:“这都几天了,她的病应该好了吧?我们府上的梅花开了,三日后我再设个小宴,就我们一些姐妹,你替我把请柬给她吧?”
说着,她递过来一张精美的请柬。
赵如语爽快地接过请柬,不过事先声明道:“要是我五姐姐的病没好,可能就来不了。”
“那没事。她病没好,咱们的小宴就往后挪。哪日她病好了,咱们再开宴就是。”齐萱道。
见赵如语不作声,肖紫仪眉毛一竖:“她不会这点面子都不给吧?”
“别人就算了,只说卫国公府跟你们府上的交情,当初卫国公府还忙了你们府上不少忙,这个情面她总得给吧?别一朝得意就忘了亲戚朋友。”
她是齐萱舅舅的女儿,表姐妹俩打小一块儿长大。对于卫国公府和绥平伯府之间的事,她也知道不少。
齐萱没有说话,但她定定看着赵如语、等侍赵如语表态的样子,就知道她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赵如语拿着请柬的手紧了紧,点头道:“好,我一定说服五姐姐来赴宴。”
齐萱和肖紫仪这才满意了。
这时才有人提及:“对了,你们听说了吗?平阳郡主年后就不打理咱们京城女子书院了。”
“什么?”大家都吃了一惊。
“平阳郡主不是谨妃娘娘任命的吗?她为何不打理书院了?”大家七嘴八舌地问道。
“听说她做了什么事,惹恼了谨妃娘娘,所以谨妃娘娘就收回了她的打理权。”
“那由谁来接替她?”
“还不清楚。似乎是谨妃娘娘自己都没确定下来。”
听到这些议论,赵如语心里惊涛骇浪。
上辈子,这些都是没发生过的事。难道赵如熙的能量这么大,竟然能影响宫里的决定了吗?
如此,那岂不是所有人的命运都即将改变?
这段时间赵如语心里的担忧就像火山,一下子喷发出来。
她强压住心里的不平静,耐着性子等着小宴散席,就急急出了卫国公府,直奔绥平伯府。
好在她没有失去理智,聪明地没有直接去见赵如熙,转而求见朱氏。
老夫人称病,赵如熙称病,赵元勋是真的生病,朱氏就不好再称病了。
赵如语求见,她在偏厅里见了她。
“如语,何事?我们这一府的病人,你没事少往这儿跑,小心传了病气。”朱氏温和地对赵如语道。
“我今天去卫国公府赴齐四姑娘的小宴了。在宴会上大家提起五姐姐,都仰慕不已。齐姐姐说,大家都是亲戚,却还没见过五姐姐,很是遗憾。正好趁现在年底难得歇息,她府上梅花开得正好,便想请五姐姐到府上赴个小宴。”
说着,赵如语把那张请柬递到了朱氏面前。
“可你五姐姐病还没好呢。”朱氏道。
以前绥平伯府还是国公府的时候,跟卫国公府来往甚密。
绥国公和老卫国公都去世后,卫国公府因有功劳,国公的位置倒是保住了,绥国公府的爵位却往下掉了一级。
也不知是因为这个关系,还是因关系最密切的老一辈不在了,两府的关系不知不觉的就淡了不少。
虽然绥平伯府有事相求,卫国公府在能力范围内也会相帮,但总有些高高在上的姿态。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赵元勋都不怎么愿意跟那府上来往。
以前赵如熙没出名时,齐府姐妹设小宴从不喊她。这会儿她出名了,卫国公府的请柬就递上门来。
这叫朱氏在心里感慨世态炎凉。
“不打紧。齐姐姐说了,五姐姐哪日病好,她这小宴哪日才开,专门等着五姐姐。”赵如语乖巧地道。
朱氏嘴里发苦。
为避开麻烦,她们都不打算参加宴会呢。可卫国公府这个请柬,恐怕推不掉。只两府的交情,以及卫国公府对他们的帮助,都是这容拒绝的。
在朱氏这里施了压,赵如语这才道:“我想去看看五姐姐。她的病应该好了吧?我听郎中说,风寒在刚开始得的时候会传染,过了几日后就不会传了。”
朱氏想着,或许赵如熙拒绝赵如语会好一些,便点头道:“你既有心,就去看看她吧。”
赵如语既有心,这次到修竹院来,自然不会被阻拦,她一再要求见赵如熙,袁嬷嬷去禀报了两次,终于给赵如语放行。
一进门,赵如语就问赵如熙:“你是怎么办到的?”
“什么?”赵如熙莫名其妙。
“平阳郡主的事,你是怎么办到的?”赵如语又问道。
赵如熙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但她装傻,又问:“平阳郡主什么事?”
赵如语挥了挥手,示意青枫等人出去。
青枫看着主子,见赵如熙点头,这才领着点绛走了出去。
“平阳郡主的京城女子书院的打理权被收回去了。这是上辈子没有的事。你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赵如语压低声音问道。
提起这件事,她就浑身生寒。
第四百五十二章 自受天眷
她是亲眼看着赵如熙从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乡下丫头,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地步的。
她不知道赵如熙是什么时候重生的。对于她说的,在烧火的时候突发其想、用炭来画画、开创了一个画派的说法,赵如语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还勉勉强强接受了下来。
要是赵如熙这辈子重生得早,偷偷练起来,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可要说赵如熙跟康时霖学了几个月的画,就能画出那样一幅画恢弘大气的画,她是完全不敢相信的。
上辈子赵如熙被接回府后,和她一起跟着府上请来的夫子学琴棋书画。赵如熙是什么样的绘画天赋,再没人比她更清楚的了。
她自己也是重生的,并没有因为重生,就变得能力很强很强。尽管她有了上辈子在平南侯府学到的高超琴技,也只是比上辈子好一点、显得更有天赋一点而已。但要说有翻天覆地的变化,真的没可能。
她既无力改变现状,也没有能力成为一个赚钱很多、很有能力之人。
可为什么赵如熙变化却这么大呢?
她用画画这项技能给自己开辟了一条登天之路不说,似乎还能影响政局。三叔被罢官,平阳郡主的京城女子书院的打理权都被撤掉,似乎都与赵如熙有关。
眼前这人,能量大得让赵如语胆战心惊。
“她的打理权被撤,跟我有什么关系?赵如语,你太抬举我了。”赵如熙放下手中的笔,将身子往椅子上一靠,懒洋洋地说道,“那不过是她想害我,却被反噬了。我能重生,自受天眷;她来害我,则遭天谴。”
这句话说得极为敷衍,可赵如语却相信了。
能重生,真的是受天眷顾的吗?那她也是了?
但她还有许多不解的地方:“可你为什么能画出那样的画来?你为什么在年考中能得第一?”
赵如熙的画以及比赛前十五名的画,这些天被展出了。因为传言赵如熙正是那幅二万五千两拍卖画的画作者,全城轰动,大家都争相去看画展,想知道二万五千两银子的画是什么样子的。
她的画气势太足,足以让所有看了画的人都震撼惊叹。大家都认可了她的能力。
赵如熙可以说是一举成名。
“因为我聪明呗。”赵如熙还是懒洋洋地道。
她懒得跟赵如语扯,用手捂住嘴,咳嗽了几声。
赵如熙从来都是精精神神、忙忙碌碌的,很少像这样懒洋洋的样子。
这会儿咳起嗽来,赵如语终于意识到,赵如熙还生着病。
她赶紧后退了几步,将身子转到了一边。
赵如熙见状,干脆又咳了几声。
青枫在做赵如熙丫鬟之前,是个极为正派的人,正派到有些正板。
可跟在赵如熙身边这么久,近墨者黑,她也变成芝麻馅的了。
她站在廊下,一听屋里传来赵如熙的咳嗽,就知道赵如熙不耐烦应付赵如语了。
她提高声音对点绛道:“快去看看姑娘的药熬好没有。熬好了赶紧端来。”
点绛是几个丫鬟里最鬼机灵的。
闻言她叹气道:“唉,姑娘都咳嗽好几天了,吃了药,却一点儿也没好。要不然叫伯爷去请个太医来看看吧。”
说着,她忽然也咳嗽了几声。大概意识到什么,一下子压制住了,可还忍不住又咳了起来。她一边压抑地咳嗽,一边往外走,咳嗽声渐渐在院门外消失了。
青枫忍不住偷笑。
点绛这几声咳嗽,简直是神来之笔,屋里那个肯定被吓得不轻。
果然,赵如熙一咳嗽,赵如语就浑身不自在;这会儿听到点绛也咳嗽上了,她在这里就越发呆不住了。
京城的世家,都有传统,下人生了病,是一定要搬出去养病的,免得给主子传了病气。
可点绛咳嗽了却还没搬出去,肯定是赵如熙生病在先,点绛是被她传染上的。朱氏还没发现点绛也生了病,没来得及把点绛挪出去。
这么一想,她恨不得马上离开这里。
“姐姐身子既不好,那好好歇息吧。我过几日再来看你。”
赵如熙又咳嗽了几声,这才冲着她摆摆手,想要说话,却咳上了,好一会儿才挤出几个字:“六妹妹慢走。”
赵如语朝她行了一礼,脚步迈出了门槛,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对赵如熙道:“对了,卫国公府的齐萱姐姐,看了你的画后惊为天人,对你十分仰慕,想结交你一番。过几日她在府上设赏花宴,邀几个小姐妹小聚一下。她托我给你带了一张请柬。刚才见大伯母,我把请柬给她了。”
不等赵如熙说话,她又道:“你如今病着,也不着急,等你病好再说。齐姐姐说了,你哪时病好,就哪时再开赏花宴,不着急。”
她朝赵如熙一点头,就转身往外走。
赵如熙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这才摇了摇头,重新拿起笔,把刚刚练的那一篇字给写完。
她看书练字画画都没时间呢,哪有空去哄那些小姑娘,跟人扯是拉非,勾心斗角?
可前院里,朱氏却为难上了。
她去了老夫人院里,跟她把事情说了,为难道:“不管怎么说,卫国公府这几年也帮了咱们不少忙。现如今不过是叫熙姐儿过去赴个宴,咱们要是拒绝了,那边怕是得说咱们忘恩负义。可那些小姑娘的小宴,无非就是吃喝玩乐,再比比衣服穿戴,炫耀一下自己,纯属是浪费时间。”
“要是只去这一次倒也罢了。可咱们熙姐儿现在风头正健,京城不知有多少人,或好奇她的才能、长相,或不怀好意想踩着她出名,或真心与她结交,没准都想约她赴宴,一旦开这个头,别人递请柬熙姐儿要不要去?去了,平白招惹许多是非不说,也白白浪费熙姐儿的时间。”
老夫人在某些方面有些糊涂,可这一刻却极明白。
她道:“这请柬是如语送来的。如语那丫头,哼,小心思多的跟筛子一样。所以这请柬没准就是她们小姑娘捣鼓出来的,卫国公府大人们都不知道。否则,也不会说出熙姐儿啥时候病好啥时候开宴这种话了。”
第四百五十三章 绥平伯府要起来了
世家贵女,即便设个小宴招待好姐妹,那也是有讲究的。
她们要提前写好请柬送出去,要为这宴会做诸多准备。比如备什么茶水点心,拟什么菜点,小姐妹们来了安排什么活动,这都得精心准备一番。
否则出了岔子,就会传出毛躁无能、不会持家的名声。这是很影响以后议亲的。
这其中如果有某个小姐妹因事参加不了宴会,宴会也不会因此而改变。
否则为了那个不能来的,放了其他小姐妹的鸽子,你把其他小姐妹置于何地?谁又比谁下贱,是别人的陪衬?
老夫人又道:“这样,明儿个你亲自去走一遭,就说我病了,熙姐儿侍疾也给染了病气,一直咳嗽不好,实在不宜过府赴宴。她小小一人儿,虽承枯木先生教导能画几笔画,却也不是什么大成就,实在不敢让齐姑娘她们等待。她们既是赏花宴,那就赶紧趁着梅花正艳,把宴会开起来。熙姐儿不能赴宴,实在对不住得很,待她病好,你再领她上门陪罪。”
朱氏听了这话,心悦臣服:“还是娘您有主意。这样做最好。”
老夫人叹了口气:“还是咱们府上地位低,别人没把咱们放在眼里。否则哪能这样没点尊重地逼迫别人赴宴?”
“可不是?”朱氏也叹气。
孩子做出了这样的成绩,家里却护不住她,还要让她面对这些问题,朱氏心里也极不好受。
“行了,孩子这样能干,咱们家也会慢慢好起来的。你去准备礼物吧。”老夫人道。
朱氏备了礼,又让人去卫国公府送了拜帖。第二日,她便去了卫国公府,将事情说了,又把老夫人教她的那番话说了一遍,态度十分真诚。
老国公夫人还健在,为人和善正直,是个很不错的人。
原先绥平伯府老夫人假装中风,她还上门去探望过一回。
听到朱氏的话,她乐呵呵地道:“萱姐儿想必仰慕你家熙姐儿仰慕得紧了,才想邀请她来赴宴,结识一番。孩子病着,你派人来说一声便可,哪里还需要上门来亲自解释?这叫我们如何心安?”
说完她又问了问老夫人唐氏的病情,叫人拿了一根老山参让朱氏带回去。
朱氏自是推脱不要。无奈老国公夫人一再坚持,直说是给唐氏的,朱氏这个儿媳妇不能拦着,朱氏这才无奈收下。
待朱氏一走,老国公夫人就派人把齐萱叫来,问她道:“你要请绥平伯府的赵五姑娘来赴宴,托了赵六姑娘去递请柬?你嘱托赵六姑娘怎么说的?别隐瞒,一字不落地跟我说一遍。”
朱氏来访,老国公夫人和国公夫人,以及府里的几位夫人、大少奶奶都出来陪客了,厅堂里坐着不少人。
齐萱并不知道朱氏过来,看到这个架式心里就有些打鼓。再一听这话,她就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
卫国公府因为老国公夫人是个明白人,家教甚严。齐萱也不敢有所隐瞒,就把那天的话说了。
她也知道自己不对,辩解道:“我只是太希望她能来玩了,所以才说了那样的话。祖母,对不住,我错了。”
“哼,可见不是不知道好歹的。知道了却还是做出这样的事来,这是觉得绥平伯府不如咱们府上,可以不把他们放在眼里,随便欺负?”老国公夫人沉着脸问道。
齐萱是二夫人所说。听到这话,她连忙站了起来,道:“萱姐儿不敢。”
齐萱低着头也道:“孙女不敢。”
老国公夫人知道不光齐萱,便是儿媳妇们都有这样的想法。
要不是儿媳妇在齐萱面前说过这样的言论,齐萱也不敢做出这样的事来。
她如今明着是训斥孙女,实则在敲打儿媳妇们。
她扫视了屋里众人一圈,缓缓道:“要是从前,你这样想,倒也没错。可现如今有了赵如熙,谁要小瞧了绥平伯府,谁就等着吃大亏吧。”
二夫人出身不错,性子也直。她虽敬重老夫人,却是不怎么怕婆婆的。
这会儿听到这番言论,她有些不以为然。
她道:“娘,您这话说得太夸张了吧?要是赵如熙是个男孩子,您说这话我倒信。可赵如熙只是个女孩儿,再有出息又有什么用?过了年她就快十五岁了,最少这一两年内就得出嫁。”
“再说,她再出息也不过是个画画的。画得再好又有什么用?不说她,只说枯木先生,要不是因为他是皇上表叔,跟皇上的感情又深,估计这京城里也没几人把他放在眼里的。”
国公夫人却是极信服婆婆的。
她道:“娘这样说,一定是有道理的。娘,您跟我们说说呗。”
老国公夫人瞥了二夫人一眼:“老二媳妇刚也说了,枯木先生之所以地位超然,是因为皇上的敬重。现如今,赵家五姐儿的画入了皇上的眼,得了许多人的欣赏,这还不够你们把她放在眼里么?有本事的人,走到哪里都受人敬重。”
“因为她的美貌能干,我就听说,平南侯世子曾有意娶五姐儿;彭家也托大姐儿回娘家提过亲事,只是都给拒了。往后她还不定嫁个什么样的人家呢。妻凭夫贵,她往后要站到什么样的高度,你们怎么知道?或是进宫当个娘娘,或是嫁个皇子,都是有可能的事。”
“莫欺少年穷,说的就是这个。她真要嫁了人,那也是赵家姑娘。谁要欺负她娘家,以夫家对她的看重,不待她开口,就要替她出头。至于她弟弟,更要提携一二。”
“这京城里的权贵,起起落落,咱们还看得少吗?出了这么个能干人儿,绥平伯府,这是要起来了。不信,你们就看着吧。这也是我时常教导你们的,不要门缝里看人。谁知道哪天他就得势,反过来帮衬或报复你呢?与人为善,与己方便,就是这个道理。”
屋里的晚辈,有一个算一个,在老夫人说到“教导”二字时,都站起来听了。
这会儿她们都道:“儿媳(孙女、孙媳)受教。”
第四百五十四章 络绎不绝
老国公夫人伸出手掌往下压了压:“行了,都坐下吧。”
她转向齐萱:“萱姐儿这段时间既不用上学,就每日来我这里侍候吧,别到处跟你那群小姐妹玩乐了。其他几个姐儿也来。有些道理你们不明白,往后不定得吃多少亏。趁我还活着,多教导教导你们。”
齐萱涨红了脸,低着头,应了一声:“是。”
老夫人和朱氏的担心,赵如熙也想到了。
卫国公府是亲戚,老国公夫人是个明白人,讲道理,朱氏还能上门去解释。其他人却未免。
赵如熙把自己画画的名声放出去,想出人头地,是为了提升绥平伯府和自己的地位,免得随便阿狗阿猫都想踩她一脚。她不是为了得罪人。
因此这件事,不能这么解决。
朱氏出门去卫国公府的时候,赵如熙写了一封信,派青枫送去给了康时霖,把目前的困扰说了,希望康时霖跟尚德长公主打声招呼。
只要尚德长公主在宴会上表明她要参加科举,不宜打扰。那么别人再想来邀请她去赴宴,或上门来跟看猴儿似的打扰她,就是无礼,是不把尚德长公主放在眼里。
赵如熙参加科举考试虽是为自己,却也是为书院的荣耀。尚德长公主作为书院的名誉山长,在这种情况下,不应该护着她吗?
所以借着尚德长公主的权势,把这些麻烦挡之门外,很是应该。
平阳郡主收买梅中君来败坏赵如熙和康时霖的名声,尚德长公主之后也查到了,当时她就气得要死,心里对赵如熙师徒很是愧疚。
相比起名声和惹出的这大麻烦来,她送的那个小庄子算得了什么?
因此接到康时霖的信,她表现得就十分积极,本不想去参加的宴会,她都去了。
在宴会上,她话里话外都透露对赵如熙的欣赏,恨不得把她认做自己的干女儿一般。还放话说,谁要欺负赵如熙,就等同于欺负她。又夸赵如熙聪明,女子书院年考时考了第一,她打算让赵如熙在科考时考个好名次,给北宁女子书院争争光,让大家不要去打扰赵如熙。
尚德长公主再如何也是皇上唯一的亲妹妹,她真要较起真来,便是皇上都让她两分。
因此她这一放话,递到绥平伯府门的请柬少了很多,少数递过来的,也是客客气气的,被拒绝了也表示理解。
与之相反的,是表达仰慕她的绘画才能的帖子多了起来。这个不用花时间去交际,只需要回个帖子就可以了。
回帖赵如熙是不可能亲自写的,于是来跟赵如熙学习的赵靖立和赵靖泰兄弟俩,就多了一个帮写回帖的活计。
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人精子。许多人跟卫国公府老夫人一样,眼光毒辣,看得也远。
赵如熙以素描获得大理寺承认,让皇上下旨承办绘画培训班的时候,也传过有才的名声。
但那种画法不被主流承认,大家觉得她这个才能,也只是因为画法新奇、正好合了大理寺的意而已。等那些官吏学会这种画法,赵如熙就会沉寂下去,掀不起什么大浪。
就算办培训班挣了些钱,但对于真正有底蕴的世家大族来说,那点钱根本不算什么,还不如他们买个古董玩意儿来的钱多。
因此当时虽有人说绥平伯府的五姑娘不错,却也只是夸夸,并不觉得她真有大才。即便有上门来求亲的,档次也不算高。
可这次绘画比赛中,大家不光发现拍卖会上那二万五千两无名氏的画就是赵如熙画的,还在展览中亲眼看到了她的画。
人都说字如其人,画更能让人直观地感受绘画者的心胸、眼界。
如果胸中没有大丘壑,是画不出这样的画来的。
这时候,京中的权贵才真正正视起赵如熙的绘画才能和她这个人来。
就跟萧圪与彭国安一样,许多人因为她的画,欣赏起她这个人来,从而想把这样的人扒拉到自家来,成为儿媳妇或孙媳妇。
这样的奇女子,不光能给家里带来钱财与荣耀,更能带来人脉——
多少人喜欢赵如熙的画啊。有达官贵人上门求画,送他一幅画,就是结交一份人情。而自家想求人办事,不用别的,只需送上一幅赵如熙的画,人家没准就能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
没看尚德长公主、康时霖这样的人,都自觉成为了她的靠山吗?这全都是因为她的才能。
一个女子有这份才能,可以为对家族做出很大的贡献、比许多男子都强了。
更何况,她还可以教家中的晚辈画画。只有能学得她的几分本事,也不愁在朝廷里混不到一个好差事。
所以娶这样的女子做儿媳妇、孙媳妇,真是半点都不亏。
所以继彭家这门亲事后,来求亲的人络绎不绝。
不说别的,便是卫国公府也托人带话,想替卫国公夫人嫡出的、比赵如熙还小一岁的三儿子求娶赵如熙——除此之外,卫国公府实在找不出适龄的男丁了。庶出的倒有,但一旦提亲,这是看底了赵如熙,就不是结亲,而结怨了。
这情况让老夫人和赵元勋、朱氏又喜又愁。
“十六岁之前,我不会考虑婚事。”赵如熙也被朱氏一遍遍地来问弄得不胜其扰,“娘您也看到了,我不愁嫁。到时候我必然会为自己挑一门好亲事。我的眼光您还不放心吗?”
朱氏只得把赵如熙的话跟老夫人和赵元勋转述了。
赵元勋道:“那就听她的吧。”
再深的道理,赵如熙都跟他们说过了。道理他们也不是不懂。
只是看着这一门门以前求而不得的好亲事送上门来,他们才会心动,觉得拒绝了真是太可惜了。
谁知道过了这个村,还有没有这店呢?
而赵如熙太有主见,是他们劝服不了的。所以只能选择相信她了。
绥平伯府的长辈不着急了,可有人却坐不住了。
这日,青枫匆匆进门,把其他人都遣了出去,悄悄对赵如熙道:“姑娘,奴婢早上醒来,就看到枕边放着一封信。”说着,把信给了赵如熙。
第四百五十五章 干卿底事?
赵如熙看她这样,就知道应该萧令衍派人送信来的。
以前她跟青枫整日乘着马车在北宁转悠,萧令衍的下属很容易把信塞到青枫手里。
现在她窝在府里哪儿也不去,萧令衍想要传信给她,也就只能使这一招了。
她打开信封一看,果然是一封德文信。
萧令衍在信里提出想见她一面,见面的地点是城南一处隐蔽的院子。
赵如熙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家伙,能有什么重要事要谈?
现在接近年关,进京述职的、从外地回京过年的人不少;京城里的人家也要外出采买年货。总之外头街上的人比平时多了一倍不止。
别人觉得这是热闹,可在赵如熙看来,是人多且乱。街上的小偷、拐子都多了不少。
她现在又正处在风头上,暗地里还有个平阳郡主恨她入骨,她可不愿意出门。
她写了一封回信给青枫:“把它放在你房间的桌面上。”
青枫明显瑟缩了一下,想来对有人半夜出现在她房里的事很不开心。
赵如熙笑了一下:“我已将这件事跟对方说了,让他们下一次换到书房去取信。你把信放在桌上后,先到我房里软榻上凑合一下。要是今晚那边把信取走,你明晚就可以回房睡了。”
世家小姐,晚上房里都有丫鬟值夜,丫鬟一般都会睡在床榻上,以防主子晚上有什么需要,好起身侍候。
赵如熙骨子里是现代人,不习惯人侍候,也注重**空间,自然不需要丫鬟值夜。
她的卧室和书房都是她亲手布置的,卧室里除了床,还有一张软榻,是她平时当沙发用的。
青枫不回自己房间歇息,不好跟其他人解释原因,倒不如在赵如熙房里凑合一夜。
青枫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赵如熙的提议。
第二天,赵如熙的回信就被放在了萧令衍的案头上。
萧令衍因未成亲,不能在外面开府,仍住在皇宫里。他的属下武功虽高,能出入绥平伯府而神不知鬼不觉,但皇宫里高手无数,他可不敢进出皇宫,所以昨晚没敢进宫,直到今日等着萧令衍下了朝后才把信递给他。
萧令衍正打算换身衣服去跟赵如熙见面呢,看了信后不由苦笑一下。
赵如熙说不安全,如没必要,在她回北宁之前都不用再见面了。有什么事可以信上说。
萧令衍叹了口气,将身子往后一靠,望着屋顶上的藻井发呆。
他想说的话,是能在信里说得清楚的么?
人都说不是冤家不聚头。他上辈子跟赵如熙就是冤家,一见面就斗个不停。可不知从何时起,他就喜欢上了这个冤家。
好不容易托了人,让赵如熙的小姨张罗着创造机会让他们相亲,他好挑破这层窗户纸,让两人的相处模式由冤家转为恋人。
谁知道刚一见面,他脸上真挚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展开呢,赵如熙扭头就走,还把他一起带到这古代来了,还是一本该死的狗屁甜宠文。
好在到了这里,两人仍然年貌相当。只是炮灰结局实在是不宜谈情说爱,他才把心思给隐藏了下来。
本以为可以先改变命运,再慢慢来诉说衷肠,谁知道赵如熙一个十四岁初中生的年纪,怎么就能招惹那么多的烂桃花呢?对于一个未成年,他们怎么下得了手?
虽说他深知赵如熙上辈子年近三十仍不想谈恋爱结婚,这辈子更不会在未成年的时候就把自己嫁给一个陌生人。但他这危机感还是怎么都挥之不去怎么办?
等他们兄弟俩夺了权坐上了最高的位置,他一定要普及九年教育,规定女子二十、男子二十二才可以结婚!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他终于还是认命地摊开信纸,把他想说的写了出来。
当然,他不敢表露自己的狼子野心,生怕连跟赵如熙通信见面的机会都没有。
他只是给她分析了在古代嫁人的利弊,什么婆媳关系、纳妾问题、一入侯门深似海什么的,就差没在后面加一句“从此萧郎是路人”这句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的话了。
反正他没明说,但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深意,就很令人深思了。
这封信写好,他就唤了属下来道:“这封信,最好白天就送去。我想要今天就能收到回信。”
这个要求虽然过份了些,但武功高强的属下表示没问题。
绥平伯府的守卫,在他们这些高手眼里,几乎就等于没有守卫。
青枫昨晚在赵如熙屋里睡,着实没怎么睡好。当了半日的值,赵如熙让她去歇息,她便回了房。
她刚进屋子,才把门给关上,后面窗户忽然被敲响。
她闻声望去,顿时吓了一跳,只见一个面容清秀的男人站在那里,手上还举着一封信。
那男人不待她反应过来,把信往窗前的桌子上一放,抽身便不见了。
青枫捂着胸口喘了两口气,走到窗前把信塞到怀里,转身又出了门。
刚才那男青年,当初在大理寺的时候她就见过,似乎名叫王通。后来他屡次在北宁的各种地方塞信给她。她对他已很熟悉了。
只她实在没想到这人这么大胆,青天白日之下,竟然跑到姑娘的院子里来给她送信。
跟青枫、点绛这组轮值的是袁嬷嬷和倚翠。
这时候见青枫去而复返,袁嬷嬷笑道:“怎么了?姑娘不是让你去歇息吗?”
青枫朝她笑笑,没有说话,转头对赵如熙道:“姑娘,奴婢有事在单独跟您禀报。”
赵如熙看她的神情,便知萧令衍又出幺蛾子了。
她转头吩咐袁嬷嬷两人:“你们先下去。”待两人离开,她问道,“怎么了?”
青枫从怀里把那封信掏出来,递给了赵如熙。
赵如熙接过,皱眉问道:“怎么送来的?”
青枫把刚才的情形说了,赵如熙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抽出信来看了一会儿,她拧眉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提笔回了一句话,直接用刚才那个信封装起来,递给青枫:“去吧,就放在窗台上,你不用回避,直接看着他拿走。”
青枫领命而去。
等萧令衍拿到回信,打开看时,上面只有四个字:“干卿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