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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坐酌泠泠水     女学霸在古代txt下载     女学霸在古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二十六章 拜访许家

    赵如馨的未婚夫就是个新晋进士,如今在礼部任职,是个从八品官。

    他是独子,家有薄产,考上进士后干脆让爹娘把家乡的几百亩田地卖了,到京城来买了处二进宅子,置了几十亩田地。

    赵元勋也是多方打听才相中了他,觉得他容貌端正,为人诚恳勤勉,性情温和有礼,家中人口简单,父母都是厚道人。他家虽不特别富裕,但有宅子有田地,每月还有俸禄,起码过日子是不愁的。

    他在接触了几次后,托人从中说和。两家互见了一次后,对双方都挺满意,便订了亲。

    赵如馨到明年春天就要出嫁了。

    未分家前,绥平伯府的孩子关系都还是很和睦的。当时赵靖立还是世子,赵如馨虽是庶出,却也是他的亲姐姐,他对这门亲事也很上心,还曾专门跑去见了那男人两面,对赵如馨这门亲事再清楚不过了。

    赵如熙现在这么一提,赵靖就觉得自己知道该如何张罗赵如蕊的亲事了。

    赵如熙看他表情,赶紧提醒他:“婚姻讲究你情我愿。要是四姐不愿意,你帮她张罗得再好也没用。还是得先改变她的想法。要是改变不了,你给她订一门这样的亲事,她会折腾出乱子的。”

    赵靖立点点头。

    他掏出自己算不出的几道算学题问赵如熙,末了,他问道:“许家是赁的是赵十太太家的宅子吧?有机会我想去结识一下许崇文兄长。听说他书念得不错,为人也很好。我整日里在家里闷着,许兄年末有空闲了,我也有个地方可以走动走动。”

    赵靖立以前也是有一群朋友的。只是后来绥平伯府降爵,他又回到了二房,再不是侯府世子;再加上魏氏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赵靖立自闭了一阵,那些朋友也没有来看他,彼此之间算是断了来往。

    现在他几乎没朋友。

    赵靖立一提这事,赵如熙也觉得赵靖立跟许崇文交朋友也不错。

    许崇文以前在北宁县里的私塾念书,现在进了赵家族学,因夫子管束甚严,再加上赵元勋的关系,族学的学子对他还算友善,倒也结交了几个朋友。但这些都是社会底层之人。

    赵靖立以前好歹是侯府世子,所受的教育,所接触的人跟许崇文和他的同窗们完全不一样。可以说,他俩是各自生活在社会上层和社会下层,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

    两人成为朋友,能通过对方了解自己从未接触的社会阶层的生活。赵靖立能了解底层人民的生活,更接地气,为人做事更脚踏实地;许崇文则能开阔眼界,提高见识,以后接触到这个阶层的人时不至于胆怯慌张。

    她道:“今日正好旬休,他应该在家。要不,我现在就带你过去,认识认识?”

    赵靖立大喜,道:“如此甚好。”

    他观察着赵如熙的神情,有些小心地道:“我唤靖安一起去?”

    赵靖安对赵如熙的疏离,虽因两人接触得少,赵靖安表现得并不明显。但赵靖立相信凭赵如熙的聪明,一定能感觉得到。

    “随你。”赵如熙不置可否。

    “那我先去靖泰那边一趟。”赵靖立说着,先离开了修竹院。

    两人都未提赵如语。

    许家搬到族里这么久,赵如语都不曾去看过他们一眼,秉性里的凉薄可想而知。这也是赵靖立对赵如语冷淡的原因。

    所以不管赵如语再如何在他面前小意讨好,表现出比赵如蕊更能干、更有才识,他对赵如语始终都是淡淡的,内心里对她没有一丝兄妹之情。

    见赵靖立出门,赵如熙吩咐点绛:“你去许家一趟,说我要带赵家兄弟去拜访,大少爷想结交一下许少爷,问问他们方不方便。”

    点绛应声,赶紧去了。

    也不知赵靖立是如何说服的赵靖安,没多久,他就带着赵靖安和赵靖泰一起到了修竹院。

    “稍坐,我叫点绛去打招呼了,等她回复咱们再过去。”

    不能做不速之客,这是基本的礼节。三兄弟自没异议。

    赵如熙说着,估计还得等一会儿点绛才能回来,便不再理会三人,自己回书院去画画。

    赵靖泰一直跟着姐姐学画。素描学得差不多后,又跟着她学画国画。

    因此见姐姐作画,立刻跟了过去,站在赵如熙身边静静地看着,观摩学习。

    赵靖立拉了赵靖安一把,两人也跟在了赵靖泰身后。

    赵如熙丝毫不受他们影响,兀自按自己的节奏,画自己的画。

    比赛是有时限性的。赵如熙想要画出大气磅礴的气势,原先的尺寸都很大。现在她打算画一些小尺寸的画,势必要在原先的绘画布局上有所削减。如何在削减绘画对象却不影响画的表现力上,她颇费功夫。因此这几日一直琢磨着这个事儿。

    她凝神静气一会儿,睁开眼后,便泼墨挥毫。不一会儿,一条湍急的河流便出现在众人眼前。虽没有高峰,河边的树和石头寥寥,河的宽度也只画出了一半,却能让人看出这条河的壮阔和千军万马似的奔腾,心中豪气油然而生。

    她新创这画法,赵靖立还没见过。

    此时看了赵如熙的画,他顿时惊为天人。见赵如熙放下笔,凝视着画,似乎不满地摇摇头,他不解地对赵靖泰悄声道:“画得也太好了吧?怎么你姐姐还不满意?”

    “那是你没见过姐姐真正的画。”赵靖泰摇晃得小脸,万分得意地道。

    赵靖立见赵如熙净手,知道她不再画了,赶紧上前道:“五妹妹,我能看看你的画吗?”

    赵如熙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转头看向刚刚已回来、担心打扰她画画默不作声站在一旁的点绛,问道:“如何?他们方便吗?”

    点绛点头:“许老爷和许太太都很高兴,说随时欢迎大少爷他们去。许少爷和许姑娘也在家里。”

    赵如熙这才对赵靖立道:“你要看画,看一眼就走,别耽搁时间,让人久等了。”

第四百二十七章 生意红火

    点绛点头:“许老爷和许太太都很高兴,说随时欢迎大少爷他们去。许少爷和许姑娘也在家里。”

    赵如熙这才对赵靖立道:“你要看画,看一眼就走,别耽搁时间,让人久等了。”

    她吩咐点绛:“带他们去看吧。”

    画不宜长期卷成卷放在画轴里,因此赵如熙也学着康时霖的样子,把西厢布置成了藏画室,时不时把画拿出来挂一挂。赵靖立想看,也不用麻烦,直接去西厢看即可。

    三人跟着点绛走了。

    赵如熙把刚画好的那幅画压好,净了手,回卧室去换了一身衣服,这才往西厢去。

    这时候三兄弟正站在画前,一个个表情有些呆滞,室内静悄悄的。

    “咱们走吧。”赵如熙走进去,招呼了他们一声。

    三人这才从呆滞中清醒过来。

    赵靖立和赵靖安望向赵如熙的目光都十分复杂。

    眼前这个小女孩子,早已站在了他们不可企及的高度,他们却一事无成,想想心里就羞愧。

    赵靖立还好,他对赵如熙的聪明能干早有认识,知道自己不如赵如熙远矣。

    赵靖安却因为魏氏的缘故,一直不愿意接触赵如熙,即便知道赵靖立时常来请教赵如熙,他对她的能力也没有相应的了解。

    这会儿他望着赵如熙,想着那些画给自己的震撼,他心涌上一股羞愧。

    人都说“字如其人”,画也是如此。

    能画出像那样壮阔大气的画的人,心胸、见识定然不凡,是高山仰止的存在。

    想起自己因为母亲的死而疏远赵如熙,甚至还含有一丝怨怼,赵靖安就羞愧难当。

    赵如熙本应该锦衣玉食在侯府的父母疼爱中长大,却被他娘换到了乡下,生活困苦;后又逢养父母去世,她寄人篱下。不管许家叔婶待她有多好,终是要受委屈的。

    这一切,都是他娘造成的。

    好不容易赵如熙被接回府,他娘还想搓磨她,把她嫁给魏家庶子,以要挟威迫她。

    赵如熙所有的苦难都是他娘造成的。母亲之所以被砍头,完全是自己造的罪孽,咎由自取,跟赵如熙无关。

    饶是这样,他还对她心生怨怼,他还是人吗?

    这一刻,赵靖安只觉得无地自容,完全无颜面对赵如熙。

    “走了。”赵靖立本已跟着赵如熙走到门口了,见赵靖安还呆立在原地,满眼羞愧,他走回来,抓住赵靖安的胳膊,将他往门口拉。

    “大哥……”赵靖安唤了他一声,“要不,我还是不去了吧……”

    他觉得自己无颜面对赵如熙。

    “二弟……”赵靖立打断他的话,“咱们要努力啊,差五妹太远了。你也去看看许兄是如何努力的。你跟他一样打算科考,你俩还能交流交流经验呢。”

    说着他不由分说地把赵靖安拉着往外走。

    赵靖安只得跟上。

    不过走了几步,他犹豫道:“要不要叫六妹妹一起去?”

    赵靖立冷笑:“许家又不远,也就几步路的功夫;咱们又不是不许六妹出门。可你看看这么久,她去过许家一次么?她既无心,你叫她去,大家岂不尴尬?”

    对于这一点,赵靖安也是有看法的。

    他没有再说话,跟着赵靖安、赵如熙、赵靖泰一起去了许家。

    族学本来也是要放年假的,但两位夫子抓得紧,觉得读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一日也不能放松。所以除了年三十到初五这几日,其他时间都仍照常上课。

    不过今日旬休,许崇文在家。听得赵靖立和赵靖安要来,他早已跟父母妹妹在厅堂等着了。

    赵如熙进门后,给双方做了介绍。

    做生意半年,不光许永益,便是谢氏在待人接物上都练出了一身本事。

    难得赵靖立和赵靖安上门,夫妻俩使出了浑身解数,热情地招待他们。

    赵靖泰在府上见过许家人几次,他感激许家人对姐姐好,又觉得许家人为人不错,因此对他们颇为亲近。

    担心冷场,他这会儿小嘴甜得很,喊了人后,又夸点心和糖炒栗子好吃,配合着许家人,把气氛炒得十分热闹。

    赵如熙摸摸赵靖泰的脑袋,问许永益道:“叔,最近生意怎么样?”

    “好,很好。”许永益一听赵如熙这么问就笑得合不拢嘴。

    “天冷了,凉拌菜卖不动,但炒货的生意却火爆的不行。多亏了你的提议,叫我把栗子拿到店铺去炒,边炒边卖。那香味一传出去,路过的人都想买上一斤半斤地尝尝,连带着铺子里的炒货卖得特别快。”

    冬天天上下雪,春天没准还有雨,再在外面摆摊,生意就受影响。

    在赵如熙的提议下,许永益咬牙租了几个铺子,把店直接开到了铺子里去。

    他这凉拌菜和糖炒栗子在秋天倒也打出了名气,开了铺子后再借炒栗子的香气吸引客人,生意还不赖。

    店铺里他增加了许多炒货品种。要过年了,谁家不买几斤炒瓜子和炒花生招待客人?因此接近年关这段时间,他的炒货铺子门庭若市,客人排队恨不得排到街上去。

    许永益借着这几个铺子,狠狠赚了一笔。

    “就是那些石头拿到店里去后,经常有人往里探头探脑。好在石头都被炒得油汪汪黑乎乎,看不出什么来,只看得出是石头,估计许多人都在家里试着用石头炒花生瓜子呢。”谢氏笑道。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赵如熙道,“他们要搞清楚是什么石头、用石头炒出好吃的瓜子花生来,起码半年时间。这半年,早已能让你们把许记的招牌打出去了。只要保证质量,保证口碑不坏,再定期增加新品种,以后的生意就不会差。”

    “是,我们都记住你的话。票子、花生、瓜子都是挑选过的,保证都是好的、饱满的,不敢用低劣的原料来做炒货,砸自己招牌。”许永益道。

    赵如熙一笑:“叔,那您就等着天天在家数钱吧。”

    许永益做生意还算精明,却又不是精明过头。

    他做生意讲良心、讲诚信,又听得进去劝,再有赵如熙出的点子,他的生意绝对差不了。

第四百二十八章 惊诧

    点绛来许家的时候,也跟许家夫妇解释了一下赵靖立和赵靖安为何拜访,他们是想跟许崇文探讨一下学问。

    所以刚才在座位安排上,许永益特意安排赵靖立坐了主宾位置,其次是赵靖安,许崇文在赵靖安的下首相陪。

    赵靖泰小胖子则跟着姐姐坐到了另一边谢氏的下首,许雪敬陪末座。

    在赵如熙和许永益聊生意经的时候,许崇文也跟赵靖安聊起了天,问他书念到哪儿了,会不会参加明年的童生试。

    不过许永益激动起来,声音有些大,他说的话赵靖立和赵靖安都听到了。

    两人都好奇地看向赵如熙。

    赵靖安低声问许崇文:“你家的买卖,是五妹妹出的主意?”

    “可不是。”说起这个,许崇文满脸感激,“凉拌菜是小熙捣鼓出来的。糖炒栗子也是她教我们炒的。要不是有她教的这两门手艺,我家租不起这里的宅子,我也进不了你们赵家族学。”

    赵如熙听得这话,笑道:“我不过是在书上看到别人提一嘴,跟叔叔婶婶说了,他们研究了许久才最终定下的方子。就这,我啥事不干,他们每个月还要给我分成呢。”

    这是实情。

    即便她现在有钱了,许永益还是坚持按比例给她分成。

    她说这话是跟赵家兄弟说明,许家并未占她丁点儿便宜,他们的人品毋须质疑。

    这样的说明很有必要。赵靖立和赵靖安心里刚刚冒出来的疑问一下子被打消了。

    “这不是应该的吗?天下能出死力的人多了去了,赚钱的方子有几个?小熙你出了赚钱的方子,分成是天经地义的。”许永益笑道。

    谢氏也附和着。

    赵如熙带双胞胎过来可不是听这些的,她开口问起许崇文的功课来。

    赵如熙在书院的优异表现,许崇文常听许雪说起。

    北宁女子书院虽说是女子书院,但因为性质和聘金的关系,去那里任教的都是有名的进士,授课的水平比赵家族学的夫子要高,因此许崇文便存了向赵如熙请教的心。

    此时见赵如熙问他,他便把平时读书时遇到的疑问拿出来向赵如熙请教,赵如熙也不藏着掖着,一一给他解答。

    两人这一问一答之间,赵靖安和赵靖立就发现不对了。

    怎么感觉赵如熙的学问还在许崇文之上?

    “五妹妹,你对四书五经怎么这么熟悉?难道你除了学画画和教那些官吏画画,还在学习四书五经?”赵靖立忍不住问道。

    许雪原先一直安静地坐着,这会儿忍不住道:“姐姐可厉害了。不到半年就从丁班直接跳到了甲班,年考的时候我们书院跟京城女子书院共用一套题目考试,姐姐直接考了优上上第一名呢。”

    赵靖安和赵靖立都震惊了。

    虽说女子书院的学生都不热衷于考科举,这么多年也没考出什么名堂。但聪颖的女子还是有的。京城女子书院的夫子又都是大儒,书院里名次在前的学生拉出来跟国子监的学生比学问,还真有可能势均力敌。

    赵如熙能在年考时考第一,可见四书五经很厉害。难怪刚才许崇文还向她请教呢。

    赵靖安立刻把自己平时不懂的文章拿来问赵如熙,然后发现赵如熙不光讲解得头头是道,而且说的还极容易理解,一听就比许多夫子还厉害。

    这下赵靖安心服口服了。

    “五妹妹,你们书院的夫子是不是特别好?要是我跟许兄能去你们女子书院念书就好了。”赵靖安感慨道。

    赵如熙打趣道:“除非你变成女子,否则还真进不了。”

    这话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许崇文笑完,疑惑地问道:“靖安兄弟,你说你要参加科举,怎么不进学堂念书呢?”

    刚才他跟赵靖安聊天的时候,知道赵靖安没有夫子教导,而是在家里自学,他就很纳闷。

    在他看来,赵家族学的夫子学问是真的好。果然不愧是能考上进士和举人的。赵靖安放着这么好的资源不用,却一个人在家里自学,实在是暴殄天物。

    赵靖安尴尬地笑笑,没有开口。

    他能说以前都是大伯父延名师来教导他们,他看不上族学的夫子和同窗吗?

    赵如熙看了两人一眼,没有说话。

    赵靖立和赵靖安也十四、五岁的人了,自己的路如何走,自己决定,便是赵元勋也不好干预什么。

    她转过头,小声地向许雪问起她话本的事来。

    “我又写出一本卖给书铺了,还是按着老规矩。前面两本话本我统共已收到二十五两银子的稿酬了。姐,幸亏你给我想的这个法子,不光拿的钱多,而且有长期利益在,掌柜在卖书时就总先推销我的书。我的名声起来了,也能他们带来利益呢。”

    说起这个,许雪就满脸笑容。

    姐妹俩说的小声,却被旁边耳尖的赵靖泰听到了。

    他立刻叫了起来:“许雪姐姐,你会写话本?还赚了许多钱?哇,你太厉害了吧?你是怎么写得出来的?要不也教教我?”

    作为一个十岁出头的小朋友,赵如熙觉得他整日读四书五经迟早要变成个小老头儿。

    所以在书铺里看到有合适的游记、话本等闲适书籍,也会买给赵靖泰看。

    这些书自然比那些晦涩难懂的讲大道理的四书五经要有趣得多,赵靖泰对它们极为喜爱痴迷。

    这会儿听到许雪能写话本,而且还能赚钱,他看向许雪的眼神简直在冒小星星。

    赵如熙和许雪说话压低了声音,赵靖泰可不会,他这话嚷嚷得满屋子人都听见了。

    赵靖立和赵靖安都惊诧地看向许雪。

    许雪羞得满脸通红。

    倒是许永益很为自己女儿自豪,开口夸道:“可不是。小雪打小在写文章上有天赋。后来小熙领着她一起进了书院,又鼓励她写话本,现在她已经卖出三本话本、得了二十几两银子的稿酬了。钱虽不多,但这仅是开始,小雪年纪又小,以后没准能写得更好的话本,让所有人都抢着买呢。”

    “爹,您别说了。”许雪不好意思地道,“我那不过是胡乱写的,上不得台面。”

第四百二十九章 闪亮登场的翡翠

    见丈夫还要说,谢氏赶紧截住他的话头:“行了,三位少爷过来,是跟崇文讨论学问的,你别老夸自个儿孩子,夸得孩子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说着她向赵靖立和赵靖安道:“大少爷、二少爷要不要去崇文的屋里坐坐?也好叫我们崇文向二位少爷讨教讨教学问。”

    “讨教不敢当,应该是我们向许兄请教才是。”赵靖立客套着,在许崇文的邀请下,跟赵靖安一起去了他的屋子。

    不过赵靖安对写话本的事很感兴趣,进了屋里后,又向许崇文问了许多这方面的问题。

    赵靖立倒是向他问了族学的情况。

    等从许家离开,跟赵如熙、赵靖泰在路口分开,兄弟俩回了二房后,赵靖立对赵靖安道:“二弟,等过了年,咱们一起去族学上学吧。”

    赵靖安点点头:“好。”

    在许崇文问他的时候,他就起了这个心思。

    以前他看不上族学,毕竟族学的那两位夫子,还是比不上赵元勋给他们花大价钱请的先生。

    但分家时,他跟赵靖立情绪都十分激动,断然拒绝了大伯父的挽留,不再去大房跟赵靖泰一起上学。他跟赵靖立都过了一段浑浑噩噩的日子。

    虽说今天大伯父还提起让他们回大房念书的事,他自己对大房的怨怼也消失不见了。但他还是不大愿意去大房蹭三弟的先生。

    既分家了,他们不再是勋贵子弟,家中经济也不宽裕,那就应该过回属于自己的生活。

    今天跟许崇文交流了一下,赵靖安就发现自己跟他的差距。他想要走科举一途,那就得有夫子教导。与其去请不知深浅的人,还不如去族学里上学,收费不贵,还能跟同窗互相促进。

    赵靖立的想法跟他不谋而合。

    赵靖立自认自己念书不行,家里这种情况也不允许他花十几、二十年的时间去考科举。他打算自己支撑起这个家,让赵靖安安心念书。而他自己,在学好算学、年满十六岁后就去衙门里找份差事。

    可离他满十六岁还有一年半的时间。家中庶务他已大致理清,也无需事事亲为,大部分的事只需吩咐管家和管事嬷嬷去做就好。赵如熙那么忙,每日能教他算学的时间只有半个时辰不到,他自然不能荒废这一年半的时间,得继续念书充实自己。

    他深知,到衙门里办差不光是有算学能力就成的,还得有其他方面的能力。多念些书,再在与同窗的交往中学一学为人处世之道,这对他以后做事大有好处。

    兄弟俩商议妥当,赵靖立第二日来向赵如熙请教算学时,把这个决定跟赵元勋说了。赵元勋既伤感又高兴。

    伤感的是靖立这孩子终是与他生份了,连大房请的先生都不愿意再用;高兴的是这孩子非常明确地知道自己要什么,要走一条怎样的路。

    这孩子比起他父亲来,真是强太多了,也不枉自己多年的教导。

    赵如熙没空理会这些。从许家回来不久她就跟康时霖等人汇合,去参加了新一期的拍卖会。

    上次拍卖会后,许多人跑到拍到钟的勋贵人家去看西洋景儿,那座钟极具欧化的外形和它每隔半个时辰就“当当当”敲响报时的精准时间播报,让大晋的豪门贵族极为喜欢。许多人都想拥有一座这样的计时器。

    因此这次上拍的三座钟,都很受大家追捧,拍出了极高的价钱。

    这次拍卖会的重头戏是那套红翡首饰,压轴出场,最后被二皇子以三万六千两的高价拍下,送到了宫中孝敬岑贵妃。

    隔了两日就是宫中设宴回馈大臣们一年辛劳的日子。诰命们精心装扮进宫赴宴,就看到岑贵妃戴着那套红翡首饰出现在众人面前。

    岑贵妃的气质本就雍容华贵,翡翠又跟白玉的内蕴不同,它更恣意张扬,直衬得岑贵妃光彩夺目,成为了宴会上的焦点。

    红翡不光美丽,还是二皇子孝顺的明证。每一个诰命见了岑贵妃都要夸将一番二皇子孝顺,让岑贵妃和二皇子在这一次年宴中出尽了风头。

    谨妃受宠;但岑贵妃的份位在谨妃之上,她还执掌中宫,又有两个成年皇子,两人向来势均力敌,一直在宫中年宴上别苗头。

    可这一回因为一套红翡,岑贵妃强压谨妃一头,让谨妃憋屈的不行。

    当晚前面大殿的宴会结束,三皇子得知后宫情形,直接摔了自己喜欢的茶盏。

    “这种翡翠是哪里出产的?去找。势必要买到一套更漂亮更华贵的,最好是紫色的,我要献给母妃。”他道。

    “是。”

    翡翠这东西原先在大晋并不流行,现在一时半会儿想要打听,也是有些难为人。

    最后三皇子手下还是从拍卖行着手,高价收买了拍卖行里五皇子的一名手下,终于打听到岑贵妃的那套红翡是从南边一个商人手上买过来的。买来时五皇子就花了三万五千两的高价。

    他买回来后之所以没有直接进献给岑贵妃,而是上拍卖行拍卖一回,就是为了给岑贵妃造势,让二皇子获得孝顺的名声。

    三皇子听到这话,差点没把银牙咬掉。

    “去南边,找到那个商人,把他手上最好的首饰买回来。”他吩咐道。

    得了主子吩咐,三皇子的手下也顾不得此时已是年关,天寒地冻,直接驱马离京,去南边寻找那个商人。

    寻了许久,他终于在两个月后,找到了那个商人,以四万二千两银子的高价买到了一套紫罗兰翡翠首饰。

    谨妃在春天的赏花宴上戴了这套首饰出来,终于与岑贵妃势均力敌,接受了诰命们的一波吹捧。

    至此,翡翠的名声彻底打了出去。

    南边那个商人大概是从中得了启示,三皇子的手下回京没过几日,他也带着翡翠首饰到了京城,在京城最热闹的地段买下了一个铺面,开了一家首饰铺子,专卖翡翠首饰。

    等三皇子回过神来,觉得这翡翠利大,想把那位商人收至麾下,让其为自己服务时,赫然发现那个商人已归了二皇子。

    他又一次摔了自己新淘换的茶盏。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第四百三十章 大家快来看这幅画

    拍卖会过后的第三天,年底才艺大赛就开始了。

    “到今天为止,一共收到了三百六十三幅画。”

    方敬业指着国子监的大教舍里一一摆放的画,对几个绘画评判者道:“都是老规矩,我也不多说了,大家直接评判吧。”

    康时霖等人点点头,也不说话,走进教舍,直接开始干活。

    书、画大赛的评判比起琴、棋这两项大赛来要简单许多。初赛、复赛都不需要参赛者当场画画或写字,直接交上作品就行了。

    反正在决赛时,参赛者是要当场写字画画的;几个评判者也要对三次比赛的风格作评判。倒是不用担心有人用别人的作品来顶替冒充。

    每年的绘画比赛几乎都是他们五人做评判,大家都轻车熟路,一路看过去,也不需要自己书写,看完后告诉身后的小厮,这幅画是给八分还是给五分,或是两分、三分。到最后再由专人把这些分数一统计,前一百名能进入复赛的选手就选出来了。

    而为了公平公正,所以参赛者的落款都会被覆盖住,评判者只能看画打分。

    康时霖正专心评画,忽然听前面的彭国安叫了起来:“咦,这幅画……大家快来看这幅画!”

    康时霖抬头,就见彭国安脸色潮红,指着画的手指都在颤抖,看样子十分激动。

    彭国安是国子监祭酒。他在琴棋书画都很精通,算是全才。因此在历年的才艺比赛上,他会临时决定做哪一项的评判者,以起到监督作用,防止评判者们作弊。

    彭国安虽然才四十多岁年纪,但能成为国子监祭酒,他不光才华横溢,为人也极沉稳,鲜少能激动成这样的。

    康时霖不由好奇地走了过去,就看到彭国安指的一幅画。

    画纸上画的是一座山峰,峰高万仞,万壑千岩,巍峨壮丽。

    不用看画法,只看这扑面而来的恢宏气势,康时霖就知道这画出自赵如熙之手,也知道彭国安为何这么激动了。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

    即便赵如熙拍卖的那幅画画的是瀑布,画上仅有的几处嶙峋山石只是为了衬托瀑布的气势;而且拍卖会上大家只能看那几息功夫,没时间让他们仔细揣摩。但他们内行人,一搭眼就能看出这些山水是用什么笔触画出来的,这种风格一经出现,就被他们深深印在脑海里。

    果然,没等康时霖说话,国子监另一个绘画夫子梁淞跑过来看了一眼,也激动地叫了起来:“是他,是那人,就是上次拍卖会上被皇上拍下的那幅画的人画的。”

    周文柏和方敬业仔细端详那幅画,赫然发现这画出自赵如熙之手,想到梁淞说是拍卖会上的画,两人都转过头来看向康时霖,脸上都露出震惊之色。

    方敬业还好,知道有外人在,如果原先是康时霖有意隐瞒,这会儿他们就不好询问。

    周文柏性情跟康时霖差不多,是个直肠子,比康时霖还要不理世事。

    他忍不住问道:“这是拍卖会上拍的那幅画作者画的?”

    他是名士,跟康时霖一样无官职无爵位;方敬业虽然在国子监当夫子,却也差不多。两人都没有去参加拍卖会。

    不过那幅画太奇怪,事后大家议论纷纷,说拍卖会上出现了一幅无名士的画,被谢公公拍去了,价钱跟枯木先生的一样高,比前朝左丘生的画还高出一截,水平实在了得。

    作为画画的人,周文柏和方敬业自然对这幅画很感兴趣,想要观摩一番。无奈拍下画的人是皇上,画到了他的手里,不是他亲近的大臣都没机会看到。周文柏和方敬业还十分遗憾。

    为此他们还问过康时霖那幅画如何,康时霖只说那幅画不错,要不是画作者没名气,画价尤在他之上,其他的一个字都不肯说。

    不问还好,问了被康时霖这么一形容,两人的心就跟猫挠似的,对这幅画更感兴趣了。

    这会儿发现那画没准是赵如熙画的,两人心里的震惊真是难以形容。

    赵如熙如何跟康时霖学画画,如何创出新画法,新画法在创出之后如何一天天飞速进步,越画越好,周文伯和方敬业都看在眼里,内心对赵如熙也是极佩服的。

    但两人实在没想到她不知不觉就站到了跟康时霖比肩的高度。

    想想那孩子才十四岁,就有了这样的成就,是他们一生都不能企及的,两人的神色都有些恍惚,开始怀疑人生。

    旁边的彭国安和梁淞眼睛盯着那幅画,揣摩着画上的画法,完全沉浸痴迷其中,根本没看到这三人的眉眼官司。

    虽说小徒弟来参加比赛,就是为了表明自己的身份,获得一定的名声。但康时霖却知道现在不是揭露这件事的时候。

    这三、四百幅画可都是糊名的呢,就是为了公平公正。

    他现在把画的画作者说出来,不管具体情况如何,性质都是作弊。以赵如熙的水平,跟这些参赛者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拿个第一名轻轻松松。他何必说出来为小徒弟和自己招来非议呢?

    他一摆手,提高音量道:“这是比赛,咱们五人是评判员。比赛组织者花那么大的功夫来给这些画糊名,要的就是公平公正。不管你们认出这是谁的画,都不应该带有个人情绪在里面,只需公平打分即可。”

    说完,他警告地看了周文柏和方敬业一眼。

    这一下,两人哪里还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这画是赵如熙画的,赵如熙的画在上次拍卖会上拍出了与康时霖的画一样的高价。

    不过赵如熙的画水平极高,能被大家承认,入皇上青眼也不足为奇。两人很快就接受了事实。

    方敬业作为绘画比赛的主办者,更在意比赛的公正性。

    他当即点头:“枯木先生说的是。我们只需公平评分,其他的无需多言。”

    周文柏也表示:“枯木先生说的在理。”遂转过头去看画,不再纠结这事了。

第四百三十一章 摆她一道?

    康时霖虽不是绘画的主办方成员,在绘画界却有崇高地位。

    他声音很高,可谓是振耳发聩。这话一说,沉浸在画中的彭国安和梁淞一下子从痴迷中清醒过来。

    梁淞还好,彭国安则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国子监受皇上委托主办年底才艺大赛,彭国安身为国子监祭酒,到绘画比赛这边来,本来是要监督是否公平公正的。

    这会儿要是他自身出了纰漏,他的乌纱帽就保不住了。

    他十分感激,对康时霖深深一鞠:“枯木先生的话对彭某犹如当头棒喝,彭某感激涕零。”

    康时霖一摆手,没再多言,领着康安往前走,评起画来。

    彭国安对其他四人道:“彭某刚才失态了,还请见谅。四位先生继续吧。”

    大家都是痴迷绘画一道的,要是不周文柏和方敬业早已看过赵如熙的画,没准比彭国安还要痴迷、这会儿连拽都还拽不回来呢。大家对彭国安的失态十分理解。

    “哈哈,看到好画,难免激动,大家都是同道中人,彭大人无需自责。”方敬业笑道。

    说着他一颔首,也带着自己的小厮继续评画去了。

    他虽是国子监夫子,却跟现代那些高薪聘请的名人一般,身无官职,地位崇高,不受国子监自身体系的管束。他年纪又大,在彭国安面前都是平等相交。

    花了整整一天功夫,大家将这些画评完。小厮将统计的分数交到擅算学的国子监人员那里,那人当即把分数统计出来。

    不用多说,赵如熙的画自然是第一名。在场的五个评判都给她打了满分。

    不打满分也不行啊。便是康时霖都自认自己的小徒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自己不如小徒弟。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参赛者水平比自己高,高到高山仰止的地步。这种情况下还不打满分,不是在人前显露自己心胸狭小、妒贤忌能吗?

    康时霖看到小徒弟名下的满分,心里十分满意,对几人一拱手,便领着康安飘然而去。

    要是赵如熙这样的画,有人还不给满分,等比赛结束,他老人家非得喷那人一脸口水不可。

    回到家康时霖也没叫人往赵如熙那里传递比赛结果。

    在他看来,赵如熙这种水平,跟一群人比绘画才艺,犹如彪形壮汉跟小孩儿比力气,水平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比赛结果根本不值一提。

    倒也不是说参赛的人水平很差。只是有能跟赵如熙一比长短的水平,画作者早就功成名就,成为大晋有名的画家了,甚至跟方敬业、梁淞等人这般,成为最高学府的夫子,甚至已是比赛的评判者了,哪里还会来参加这种菜鸡比赛?那是胜之不武,自降身份。

    唯有赵如熙这种妖孽,小小年纪,啥名气都没有,连这种菜鸡比赛都没参加过,忽然画出了震惊绘画界的画,一飞冲天。这样简直就是异象,不是谁都能这样的。

    康时霖是这样想,赵如熙自己却不觉得。

    她虽也看过周文柏、方敬业、吴宗、龚城等人的画,却也不敢说自己比人强。毕竟风格不同,各有所长。

    因此她把初赛的画递上去后还有些忐忑。特别想问一问师父,她的画得了什么名次。要是她的画不能得第一,那就是丢了师父的脸,没准这会儿师父就在家里生闷气,气她不争气哩。

    在家里转了几圈,她还是忍住了。

    要是水平不够拿不到第一倒还罢了,这不是人力所能及的。可如果因为她的不慎举动给师父的名声招黑,让人说师父不公平,那罪过就大了,三位师兄定不饶她。

    初赛通过、让她再画一幅画参加复赛的通知递到赵如熙手里时,赵如熙并没有获得多少安慰。

    凭她的水平,要是连初赛都通不过,那不用师父发火,她自己就直接退出师门、无颜再留在师父门下了。简直给他老人家丢脸。

    虽说心里不确定,第二幅画她还是按着原来的计划,画了一幅咆哮的江水递上去。只不过这幅画几易其稿,画到了她最满意的程度方才罢手。

    这边赵如熙为自己的名次忐忑,那头有人也动起了歪心思。

    萧予月自打巴结上了谨妃,替她打理京城女子书院,走到哪里都被人奉承,还从来没有被人像赵如熙这样下过她的面子。她对此一直怀恨在心。

    得知赵如熙参加了绘画大赛,她就一直在思忖,如何让赵如熙名声扫地。可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什么好法子。

    赵如熙的画是经过皇上认证过的,极得皇上喜爱。要是赵如熙在比赛时得不到第一名,岂不是说皇上眼光不好么?这不是打赵如熙的脸,而是打皇上的脸。

    皇上才警告过谨妃不许为难赵如熙。要是赵如熙得不了第一,皇上定然下死力去查这事。不管这事她做得再严重密,也经不住皇上手下的追查。

    不能在名次上下功夫,那能不能在评判的公正性上做手脚呢?

    康时霖就不用说了,周文柏、方敬业都曾跟赵如熙学过素描,关系匪浅。只有国子监的彭国安和梁淞跟赵如熙似乎没有瓜葛。

    “郡主,国子监祭酒彭国安跟赵如熙也是有关系的。赵如熙的亲姐姐赵如玉,嫁的就是彭国安的次子。”旁边一个嬷嬷提醒道。

    “什么?”萧予月恍然,旋即大喜,“哈哈,没想到竟然还有这层关系,真是天助我也。”

    “不过皇上才下过令。要是咱们动手,被皇上知道,怪罪于谨妃娘娘,郡主您恐怕得不了好。”那位嬷嬷劝道,“不如算了吧。以后有的是机会,不急于一时。”

    萧予月一摆手:“嬷嬷放心,我还没那么蠢。我自己不能动手,不是还有别人吗?那原先的忠勤伯贾家,可是恨赵如熙入骨。有机会搞臭赵如熙的名声,他们自然不肯放过。再者,太子对赵如熙也很不满呢。上次因为这事,还把赵如熙的叔叔打了板子赶出了詹事府。想来他也是不愿意看到赵如熙好的。”

    听到不是郡主自己动手,而是借刀杀人,嬷嬷终于放下心来,笑道:“郡主聪明。如此甚好。”

第四百三十二章 都不是傻子

    “不过要怎么操作才好呢?”萧予月想起这个,就很是发愁。

    现在最大的障碍就是皇上认可赵如熙。

    不管他们说康时霖他们如何作弊,只要皇上认可,赵如熙在比赛时得第一都是应当应份的。

    毕竟皇上的画技虽不如何高超,但那份鉴赏的眼力,大晋懂画的朝臣还是很认可的。这是实实在在的认可,不是朝臣们睁着眼睛说瞎话。

    毕竟当初皇上是跟康时霖学过画的。虽说天赋不佳,成为不了大画家,但要是连鉴赏的眼力都没有,那也是丢康时霖的面子。

    康时霖为了不堕自己名头,当年可是抓着还是太子的萧圪,给他上了很多绘画鉴赏课,直到萧圪的鉴赏力达到了很高的水平,他才放过萧圪。

    要不是对其他的东西都不感兴趣,偏偏对画爱得深沉,康时霖也在他快要承受不住时放过了他,萧圪肯定会因为康时霖这种填鸭似的教学改变自己的爱好,再不敢宣称自己喜欢画了。

    现在有皇上认可,想让太子和贾家说赵如熙的画技不行,当不起第一的名头,几乎不可能。太子和贾家父子都不是傻子。

    嬷嬷见萧予月苦恼,开口提点道:“太子和贾家也不知道当初皇上拍的那幅画是赵五姑娘画的吧?”

    “对呀。”萧予月眼睛一亮。

    她倒忘了这一茬儿。

    当初先皇后去世,皇上又专宠谨妃,太子被人一挑唆,就觉得“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皇上必然不喜欢他而喜欢三弟。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皇上爱屋及乌,自然更喜欢三皇子;又因为太子不够聪颖,无论是学东西还是办差事,总达不到他的期许,因此他恨铁不成钢,对太子就百般挑剔。

    当时太子也正值叛逆期,于是什么都跟皇上对着干。再加上有心人两边挑唆,父子俩本来就不怎么亲近的关系更加疏远了。

    上次拍卖会,太子被派了差事去了外地;回来后以他跟皇上的关系,也不可能在皇上那里看到那幅画。贾家连去参加拍卖会的资格都没有。

    赵如熙拿去参加绘画比赛的画,除了五个评判者和国子监几个组织比赛的人,也不会有人看到。

    因此太子和贾家完全不知道被皇上拍去的那幅画就是赵如熙画的。

    既如此,萧予月也不需要做什么,只把“赵如熙也参加了绘画比赛,评判者是康时霖和彭国安等亲近之人”的消息传到太子和贾家父子耳里便可以了。

    至于他们怎么做,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打定主意,萧予月却不敢擅作主张,当即进了宫把自己的主意跟谨妃说了。

    谨妃对赵如熙倒没多少恶感。虽说赵如熙站在尚德长公主那边,抹了她的面子。但这点小事她还没太放在心上。最主要的是皇上警告过她。跟赵如熙作对,利小弊大,这样的蠢事她不会做。

    但能借此给太子添添堵,她还是很乐意的。

    赵如熙的画入了皇上的眼,康时霖还是皇上敬重之人,只要太子跳出来说赵如熙获得第一名是作弊,皇上必然会大怒,到时候太子想要不被惩罚都难。到时候,皇上对太子的失望和厌弃又增加几分。

    她叮嘱道:“小心些,多拐几个弯,别让人查到你头上。”

    “娘娘放心,我都省得。”萧予月见谨妃同意,高兴得不行。

    出了宫她便差人去办这个事。

    其实以谨妃和三皇子的能力,办这个事更方便更隐蔽,他们只需要吩咐太子身边的棋子放点风声就可以了。

    萧予月无论是能力还是人手,跟他们相比都差得很远。但谨妃还是让她去办了。

    到时候查出来,谨妃也可以说是萧予月和赵如熙之间的私怨,她背着自己办的事,与自己无关。皇上要是因此发怒,大不了她把萧予月的女子书院的管理权收回便是。

    她得宠,手底下有的是人能使唤。

    在赵如熙的画又在复赛上得了第一,进入决赛时,萧予月通过几个渠道散布的谣言终于传到了太子和贾家父子耳里。

    “爹,这是康老头和赵家那死丫头的把柄了吧?您看看能不能让您的朋友把这话传到皇上耳里,让康老头那师徒俩吃不了兜着走?”贾浚泽一听这话就匆匆跑来找他爹。

    这些话在坊间传传没什么用。唯有皇上知晓,厌了康时霖那对师徒,贾浚泽觉得才算是报复了他们。

    贾颂临却瞪了他一眼:“要是皇上不信呢?他跟康老头的交情可不一般。只要康老头往宫里走一遭,流几滴猫尿诉诉冤情,没准这事就不了了之了。要是查出是咱们传谣言进宫的,皇上会怎么处置咱们?你是想连京城都呆不下去吗?”

    说到这里,他的脸色更阴沉了:“另外,谁会帮咱们递消息,平白得罪康老头?”

    他以前得势时,自有许多朋友来奉承巴结他。自打他丢了爵位和差事,那些朋友就再不见了踪影。

    这会儿他说要报复康时霖,不光不会有人替他办事,没准反手就把他给卖了,到吴怀寺那里去邀功。

    得罪他一个失势的人,转手却卖了吏部尚书一个人情,这笔买卖不要太划算。

    贾浚泽听了,脸色十分难看,嘴里嘟哝道:“难道咱们就拿她没办法了?”

    “小泽,如果你还要呆在京城跟你那群狐朋狗友厮混,不想去北边苦寒或满是瘴气的南蛮之地,那就老老实实啥也别做。否则你想过这样的日子怕都不成。”贾颂临警告道。

    贾浚泽的神色变化了两次,终于垂下头,沮丧道:“爹,我知道了。”

    虽说贾颂临丢了官职和爵位,贾夫人的娘家却还有权势,家中钱财也没少。贾浚泽除了少了几个朋友奉承,父母对他的管教也严了几分,生活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想想要是过不上这样的日子,要凄凄惨惨地去北边苦寒之地,或南边全是野蛮人的地方,贾浚泽就收起了私下里搞小动作的心思。

    他还是吃吃喝喝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报仇的事,交给他爹就好。

第四百三十三章 决赛

    贾家这边胆怯了,太子那头也被詹事府的官员给劝住了。

    “下官查了一下,前段时间女子书院年考,赵五姑娘夺得魁首……”官员把赵如熙跟萧予月的矛盾说了。

    当初萧予月完全没想到赵如熙会拒绝她们的招揽,只想着打尚德长公主的脸,所以她去绥平伯府招揽赵如熙时,不光没有隐藏行踪,反而大张旗鼓。

    此次的谣言又直指赵如熙,詹事府的官员一查就查出缘由来了。

    “种种迹象表明,这是谨妃和平阳郡主跟赵五姑娘有矛盾,想要借刀杀人,所以才叫人在您耳边挑唆。”

    太子一听这话,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在他耳边说这件事的太监是别人埋的棋子。

    “你查一下邓公公,看看他近期跟什么人接触过。”他吩咐道。

    官员见太子一劝就回过神来了,很是欣慰,恭敬地应道:“是。”就算太子不吩咐,他们也是要查的。

    詹事府的官员,荣辱都系在太子身上。

    太子顺利登基,他们作为太子潜邸的原班心腹,自然会青云直上,得到重用;太子要是被罢黜,他们都不会有好下场。

    所以清君侧,不让太子受别有用心的小人蛊惑,就很重要。

    临走前他又劝了太子一句:“那位赵五姑娘是枯木先生的徒弟,跟她师父、师兄关系甚好。枯木先生又一向受皇上敬重,且他们那一派都是中立的清流。要是他们知道殿下针对赵五姑娘,没准就改变中立立场,倒向其他皇子一派。”

    “另外,殿下跟贾家本来并无关系。可如果殿下还要针对赵五姑娘,落到皇上眼里,还以为您是因为丢了贾家这个助力迁怒赵五姑娘,把本来没有的事给坐实了。可以说,针对赵五姑娘有百害而无一利,实在不是明智之举。以后不管谁在您面前说叫您针对赵五姑娘,都是包藏祸心。还望殿下明鉴。”

    “你放心,孤省得了。”太子道。

    这几年明里暗里吃了几次大亏,他年岁也渐长,现在做事也沉稳了许多,再不如以前那般冲动,听不进人劝了。

    不过做了太子,他就是个明晃晃的把子,这些年来,各派各系都在他身边安插人手。他身边的人实在复杂得很。这些人说的话,他也不能全信。谁忠谁奸,需要甄别,实在让他头疼。

    比如眼前这一个,说的句句都是为他好。可也不知是真的好,还是想以此获得他的信任,以在关键时刻在他背后插上一刀。

    长期身处这样的环境里,也怪不得他疑心重、性格焦躁易怒。

    萧予月等了几日,等到第二天就是决赛日了,太子和贾家都没有动静。

    她倒也不急,毕竟只有决赛的名次出来,赵如熙拿了第一名,康时霖他们徇私的罪名才好坐实。那时候才是发作他们的最佳时机。

    决赛的地点不再是国子监的教舍。举办才艺大赛是为了给有才华的人一个扬名的机会,所以放在了比较热闹的永宁街上。

    这条街的街道比较宽,能并排行走四辆马车,是历届状元、探花打马游街的主街道之一。

    比赛时官府把两头一封,不让马车出入,然后将长长的街道分成六截,琴、棋、书、画、诗、数这六样比赛各占一截,民众可以在比赛场地之外的地方行走围观。

    至于射御这两项有些带武艺性质的比赛,则选在场地更大、更为空旷的场所,以免发生危险。

    很多参赛的人担心错过时辰,早早就到了比赛现场。

    决赛的位置是根据复赛时的名次安排的。第一名排在场地右边的第一个位置,第二、第三纵向依次排在后面。

    学画画的都有师承,还时常搞个画展,大家互相观摩。在一个圈子里混久了,彼此都熟悉。

    第四名的青年二十来岁,看第一名的桌子还是空空的,人还没有到,不由叫住他前面的第三名的青年,问道:“林兄,你知道占用第一张桌子的是谁吗?”

    林兄摇摇头:“不知道。”

    初赛、复赛是张榜的,但都会只公布落在画上的名号。

    两人倒是知道不管初赛还是复赛,第一名都是一个叫“知微”的人。只是两人跟着老师在绘画界接触了一些人,却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个“知微”的画。因此对于这个忽然冒出来的第一名,心里总犯嘀咕。

    才艺大赛有规定,参赛者需在三十岁以下。

    毕竟这些才艺虽讲天赋,却也讲积累。你一个六十岁的人,浸淫在才艺上的时间长达四五十年,去跟人家十几岁的年轻人比赛,即便名列前茅,也胜之不武。

    前面的第二名听到这话,回头道:“我倒是听说了。”

    “哦?”第二、第三名和旁边已到了的十二名都好奇地望向他,“是谁?张兄你快说说。”

    “半年前,枯木先生收过一个徒弟,并赠她名号叫知微。此知微,应该就是第一名的那个知微了。”第一名的张姓青年道。

    “不是吧?”第三名诧异地叫道。

    因为枯木先生的高超画技和超然地位,这些年有多少人想要拜他为师,可都被枯木先生拒绝了。

    没想到半年前他忽然收了一个女徒弟,可想而知这事在绘画界也引起了多大的轰动,大家都十分好奇什么人能入得了眼高于顶的枯木先生的眼。

    不过枯木先生多年未参加他们的书画交流会,收了徒弟后也没兴趣把徒弟带到这种交流会上展览给大家看,以满足大家的好奇心,所以大家都没见过那个叫知微的小姑娘,更没见过她的画。

    当然,这是对外的说法。

    实际上爱炫徒的康时霖倒不是不想带徒弟给大家看。只是赵如熙当时画的是素描,根本没时间跟康时霖学画。带她出来参加这种交流会,赵如熙总要带一幅自己的画给大家鉴赏吧?可拿的是素描,跟康时霖有什么关系?康时霖自然觉得没面子。

    后来赵如熙倒是跟他学了画,甚至开创出新画法来。但那时候康时霖又觉得这种交流会配不上自家万分优秀的小徒弟了。

    小徒弟绘画的水平,比交流会上那些老家伙不知高多少,却还要在他们面前执晚辈礼;老家伙的徒弟们没准妒贤忌能,说几句酸话挤兑她。那不是给小徒弟找不痛快吗?有那时间让忙碌的小徒弟歇息不好吗?

    因此赵如熙拜康时霖为师这么久,除了跟她学素描的那几个人,其他人都不曾认识赵如熙,更不知道她画画的水平如何。

第四百三十四章 不服气

    这会儿知道第一名是赵如熙,大家面上不显,心里却各有想法。

    赵五姑娘自是有天赋的,否则也入不了枯木先生的眼。但听说她的画法跟大晋时下的画法完全不同,是用炭笔画的,画的是人像。

    她这种画法跟枯木先生的画法完全是八竿子都打不着,她要跟师父学画,就得从最基础的学起。

    如果她用炭笔画人像夺得第一名,大家自然不服气。画法体系完全不同,怎么能说她的画就一定比其他人的好呢?

    可如果是用从枯木先生那里学的画法来参赛……她跟枯木先生学画也只有半年吧?学了半年,就能比所有人强,夺得第一名了?

    第二名的张姓青年,名叫张修言,师从有名的花鸟绘画大师梅中君。

    当初赵如熙开办素描培训班,康时霖替她找学员,找的就是愿意学习、且人品性格不错的。梅中君他连问都不曾问过。

    因为梅中君名字起得如同高洁君子,人品却不怎么好。

    龚城虽然师从康时霖,但之后他画出了自己的风格,走出了自己的路。他最出名的就是花鸟虫鱼,与梅中君的绘画专长一样。

    这些年为了把龚城压下去,梅中君不说尽力提高自己的绘画水平,而是背地里使尽各种下作手段。让康时霖直接骂上门去的人中,梅中君此人就位列榜首。

    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张修言愿意拜梅中君为师,人品上自然跟他师父差不多。

    他的绘画水平在年轻一代里是不错的,历来在绘画交流会上受人夸赞,他便很是自傲,也见不得人好。一旦有其他人得了夸赞,隐隐有超过他的趋势,他就跟他师父一样,使出各种手段来打压别人。

    这一回初赛、复赛的第一名都是赵如熙,听到这个消息时,张修言就怒火中烧。

    本来给他传递消息的朋友就是受萧予月的指使,不怀好意。见状又挑拨几句,把五位评判者中有四位跟赵如熙的关系匪浅的事告诉他,张修言就觉得定然是康时霖为了捧徒弟,在名次上动了手脚。

    没把柄时他还要制造把柄坏人名声;这会儿他自认为有了把柄,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把赵如熙从第一名的位置上拉下来,还要坏一坏康时霖和彭国安等人的名声。

    这会儿见大家的神色有异,张修言又用极低地声音道:“大家应该知道,枯木先生就是评判者。我听说,周文柏先生和方敬业先生都是北画一派的,曾跟知微姑娘学过那种用炭笔画人像的画法。”

    见大家露出震惊之色,他又道:“听说国子监祭酒彭大人,这次也是绘画比赛的评判者。知微姑娘的姐姐,嫁的就是彭大人的嫡次子。”

    这信息量有点大,大家的表情都有些呆滞。

    张修言见状,又故作大方地一摊手:“当然,我相信以枯木先生和彭祭酒的名望,评判应该是公平公正的。没准知微姑娘的炭笔人物画画得特别好,比我们的都出色呢。如此,她夺得魁首便不足为奇了。”

    第四名的那人名叫钟磊,是个心直口快的,没什么城府。

    听到这话他冷笑一声道:“林兄也擅长画人物。即便知微姑娘的炭笔人物画得好,也只能说是各有千秋,不能说她的就比林兄的好吧?这个评判,怕是不公。”

    “钟兄这话可不能说。要是被人听到了,传到枯木先生等人耳里,怕是不好。”第三名的林云深赶紧劝阻他道。

    钟磊还想再说什么,就听得位列十二、围观他们说话的叫了一声:“那人来了。”

    大家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就见一个身穿红色衣裙的美丽女子走了过来,向维持秩序的国子监学生问明自己的位置后,就坐到了最右边第一个位置上。

    这个女子长相明艳大气,气质高雅,行止自信从容,落落大方,让人一看就知道她出身不错,教养极好。不由对她心生好感。

    四个私底下嚼舌根的男生,面对这样的女子,立刻直起身体、正经危坐,表情也严肃正经起来,跟刚才窃窃私言的模样判若两人。

    张修言离赵如熙最近,他状若潇洒地朝赵如熙一拱手,朗声开口道:“这位可是知微姑娘?在下张修言,师从梅中君先生。久仰知微姑娘大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林云深也拱手自我介绍一番,道了一声“久仰”。

    在场的参赛者中,女子甚少,三十个也只有两人是女子。

    除了赵如熙,另一名女子已有二十多岁,是个妇人,位置在参赛场地的左下角,可见复赛时的名次在三十人中居于下等。再加上其容貌不显,穿着一件青色衣裙,跟四周的男性参赛者的衣衫颜色相近,她在人群里十分不显眼。

    倒是赵如熙,朱氏觉得来参加比赛的多是年轻男子,其中不乏未婚的青年才俊。要是有人看上女儿,上门提亲,没准就有适合的成亲对象,她也不用替女儿的亲事发愁了。因此今天硬逼着赵如熙穿红衣来参赛,想让女儿以最美丽的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

    赵如熙五官明艳,举止大气,明艳大气的红色衣衫更加凸显她的美丽。

    因此在众多青色、灰色、白色直缀男衫中,赵如熙的红衣和美貌就十分显眼。再加上她所在的桌位本就是第一名的位置,是众人关注的焦点。她一来,在场的人都注意到她了。

    此时见张修言和林云深上前攀谈,其他人也借机纷纷上前见礼。

    不说赵如熙是个美丽女子,只说她是枯木先生的徒弟,是复赛的第一名,就值得大家结交。

    赵如熙落落大方地跟大家见礼寒暄。

    倒是钟磊表里如一。刚才在众人面前表示了对赵如熙的不屑,这会儿他便没有上前。

    赵如熙深知人多口杂是非多。再加上她是第一名,不服气的人很多,她要是来早了必然会招惹是非。所以只比开赛时辰提前了一点来。

第四百三十五章 围观

    她的时间扣得正好,这会儿跟大家打了招呼寒暄几句,康时霖、彭国安等人就到场了。

    他们一到,锣被敲响,比赛开始,围在她身边的人纷纷回到了自己位置。

    赵如熙收敛心神,铺好纸笔,开始静静地磨墨,调整自己状态。

    初赛时她只画了山,复赛时画了水,决赛自然是山水一起画。

    她既打定主意要一炮打响名声,自然要全力以赴,不再隐藏实力。她需要在这嘈杂的比赛场地里,拿出最好的状态,拿出一幅巅峰之作,获得世人认可。

    好在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她的画技越发成熟,画起画来得心应手,进入状态也极快,再也不需要跑到山顶去看风景激发潜能了。

    墨汁磨好,状态也调整好了,她挥毫泼墨,开始画画。

    她既要拿出最高水平来画画,自然要极尽表现她山水画的那种恢弘大气、气势磅礴。画的视野要开阔,画的尺幅不可能小。因此一个多时辰过去,别人都画完了停了笔,她仍还未画完。

    在她后面的张修言此时倒是画完了。他检查了一下,发现刚才大概是憋了一口气,他画出了自己的最高水平,不由心里得意,抬头看向赵如熙。

    见赵如熙还在画,他看了一眼点着的香,不由撇撇嘴,心里期盼着赵如熙超时。

    绘画比赛毕竟跟四书五经考试不一样,最重要的是画要画得好。要是超时了,不会直接判定失败,只会扣一些超时分,降一个小等次。

    可高手比赛,降一个小等次,没准就与魁首失之交臂。

    只要赵如熙超时,张修言觉得以自己这幅画的水平,定然能把赵如熙比下去。要是这样赵如熙还能得第一,那绝对是黑幕无疑了。张修言非得跟他师父一起大闹一场不可。

    枯木先生常说他师父品德不好。现在他自己在比赛时徇私,师父定然乐于借此踩枯木先生一脚,败坏他的名声,一洗往日之耻。

    为避免互相干扰,桌与桌之间隔得都挺开,再加上赵如熙的身影挡着,张修言也看不清她画的画如何,干脆将目光投向了别处,回头看一看其他人画画的情况。

    绘画不比其他考试,是抄不了答案的,东张西望倒也不算违规。

    这一看,张修言就发现,因为担心超时,大部分人都抓紧时间画画,且画的尺寸不敢太大,因此这时候都基本画完了。还有一些大概对自己的画不满意,在添添改改地进行修补。

    画完画后也无需交卷,参赛者把画用镇纸四角压住,就可以离场了。一会儿时间到了自有评判者逐行逐个进行评分。

    但担心有人趁人不注意往自己的画上泼墨动手脚,画完的人基本都不走,而是坐在原地等着时间到,所有人离场时才会离场。

    因此大家都在东张西望。

    张修言注意到大家的视线都往他们这个角落瞧,而且神色一致,大家都面露疑惑、好奇。

    有人甚至在犹豫了一下后,当即离场,离场后也不离开,而是出了绳子围着的围栏,就直接往他们这个右上角奔来,最后站到了离张修言很近的地方,伸长脖子往赵如熙上画上瞧。

    张修言跟着那人的踪迹转头,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围栏外面这个角落已挤满了人,大家看着赵如熙的画,神情都十分激动。

    虽说来围观绘画比赛的几乎都是绘画爱好者,旁边也有人维持秩序。但人一激动,难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发出一些声音。几十个人挤在这里,动静就大了。

    但这些人一个个像是担心惊扰了赵如熙似的,尽管十分激动,却还是抑制自己,摒住呼吸,眼睛盯着赵如熙的画,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刚才提前离场的那个参赛者,此时站在那里,目瞪口呆,一副被震惊到了的模样。

    张修言不由好奇。他也伸长了脖子往前瞧。

    只是赵如熙今天的衣衫是宽袍大袖,衣袂飘飘,把大部分的画都挡住了,张修言即便伸长脖子,也看不到赵如熙这幅画的全貌。

    好在尺幅比较大,赵如熙的衣衫再宽大还是没能遮挡完全,两边都露出了一些画来。

    张修言研究了一下,发现赵如熙的画不像是人物画,而是山水画。再抬头,他发现赵如熙手里拿的也不是炭笔,而是毛笔。他一下子就疑惑了。

    难道赵如熙来参赛不是画她独创的引起朝廷重视的炭笔人物画,而是画从康时霖那里学来的水墨山水?

    因看不清全貌,再看也看不出什么来。张修言只得收回目光,回头去看了林云深和钟磊这些人一眼。

    钟磊在皱眉添补自己的画。

    林云深则画完了,此时跟张修言一样,正好奇地伸长脖子往赵如熙这边瞧。只是他离得更远,完全看不到赵如熙在画什么。

    看到张修言回头来看自己,他对上张修言的目光,露出了一个询问的表情。

    这个比赛可以东张西望,但不可以出声喧哗。就怕有人觉得自己画得不好,出声干扰别人以达到自己提升名次的目的。一旦有人出声说话,被监考人员发现,他的画就直接作废,逐出比赛场地。

    因此张修言对林云深询问的目光视而不见,又转过头来看向赵如熙。

    然后他就发现赵如熙已停了笔,正端详自己的画。端详了一下,大概觉得满意,再无需添改,她将手里的笔在笔洗里荡了荡,放到了笔架上。

    此时围观她的人似乎又多了些。外围的人挤不进来,完全看不到赵如熙的画是什么样的,急得一个个抓耳挠腮。

    监考人员早已发现这边的动静了,有几个跑过来,虎视眈眈地盯着围观的人,维持秩序。

    赵如熙画画完全忘我,根本不受周遭环境的打扰。此时画完,看到这些围观的人群,她小小地吓了一跳。

    好在她前世是见过大世面的,参加过的比赛不知凡几,一顿之后就神情自若,开始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来。

    自己的东西用得最是顺手,因此比赛方只提供场地和桌椅,笔墨纸砚都是自备。离开前她需要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

第四百三十六章 就是那幅画

    赵如熙画完没过多久,就有人高声叫道:“时辰到,请参赛者离场。”

    赵如熙已经把东西收拾妥当了。听到这一声,她干脆利索地离了场。

    张修言故意装作收拾东西的样子,磨磨蹭蹭,在赵如熙离场后,他往她的画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他整个人都呆滞住了。

    高山巍峨壮丽,峭壁如削,瀑布从山巅倾泻而下,浪花飞溅,溅起的水花仿佛落到自己身上一般,耳边甚至能听到瀑布轰鸣咆哮的声音。这不是画,这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能震撼人的灵魂,让人觉得自己的渺小、大自然的伟大。

    不只张修言想看赵如熙的画,他身后的林云深和钟磊等人亦是如此。

    只是有前面人的遮挡,他们看不清画的全貌。

    比赛场地四周用绳子做成栏杆把赛场围住,不过在东西两边的中间部位各留了一个口子。林云深和钟磊离场时,本来可以直接朝后走几步,从东边的豁口处出去的。

    可他们为了看一眼赵如熙的画,从座位的右边出去后没有转弯,愣是直接朝前走,打算从赵如熙的位置绕过,再从北绕到西,在比赛场地的外围绕大半圈,从西边的豁口出去。

    走到赵如熙的画前,看到画,他们同样一震,仿佛被人按了暂停键,停在原地不动了,目光目光呆滞、嘴唇微张,脸上的表情跟张修言如出一辙。

    帮忙维持秩序的国子监的学生见几人都准备离场了,走了几步却又站在那里不动弹,眼睛直盯着别人的画,他们跑过来,对几人道:“既然离场,还请赶紧离开,否则当作超时处理。”

    说完又特意提醒了张修言一句。

    听到“超时”两个字,张修言、林云深几人才清醒过来。

    张修言拿起自己收拾好的东西,都忘了可以直接从东边出口离开,而是机械地跟在钟磊身后绕圈子,内心受到的震撼一时半会儿平复不下来。

    直到从西边豁口走出考场,在外面站定,钟磊才开口道:“她画得……实在太好了。”

    张修言默然不语。

    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画得好不好,还是能看得出来的。尤其是他们精于绘画的人,什么是好画,什么是差画,心里都有一杆称,一搭眼就能评个高下。

    面对赵如熙明显跟他们完全不是一个档次上、甚至比他师父画得还要好的画,张修言实在没办法昧着良心说不好。

    说赵如熙的画不好,非但不能给赵如熙抹黑,还会让人觉得他颠倒黑白,妒贤忌能,面目可憎。

    面对这样强大的存在,张修言自知第一无望了。

    他垂头丧气地站了一会儿,正要打声招呼离开,就听右边角落喧哗起来。

    几人抬头看去,只见刚才围观的人似乎被人驱散了,又换了明显是官吏的人站在那里,一个老头正站在那里,指着赵如熙画说着什么,神情十分激动。

    林云深跟钟磊对视一眼,心里好奇,从外围快步绕了过去,想听听是怎么回事。张修言也连忙跟在身后。

    一走近,他们就听那老头儿嚷嚷道:“真的,我没看错,真的就是皇上在拍卖会上拍下的那幅画,画价跟枯木先生的一样,价值二万五千两银子。”

    “这怎么可能?能画出价值二万五千两银子的画的人,应该早就功成名就了吧?怎么可能来参加这种比赛?”旁边尤有人不信。

    “我不会看错的,当时我就坐在台下。我亲眼看到过那幅画。这样的画,看一眼一辈子都不可能忘掉。像这样的画,不可能有第二个人能画得出来。一定是她无疑了。”

    他这话还真没人能反驳。

    确实,赵如熙这样的画,只要看到过,就会被深深震撼;过了多少年,这种震撼都忘不住。这老头儿说的话,没准就是真的。

    听到老头儿的话,张修言忍不住道:“不可能。知微姑娘才多大?她拜枯木先生为师也才半年。再如何她的画也卖不出那样高的价钱来。”

    赵如熙上拍卖会的那幅画,因为太过奇怪,画得极好,却又谁也不知道画作者是谁,大家纷纷猜测,当成奇事来议论,当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眼前这幅画是赵如熙画的,张修言认了。毕竟他是亲眼看到她画的。说赵如熙画得好,比他强,他也认了。这是事实,不容反驳。

    可要说赵如熙的画卖出了二万五千两银子,与枯木先生的画价一样,张修言无论如何不敢相信。

    他师父的画,最高也才卖了三千多两银子呢。赵如熙的画再好,也值不了那样的天价。

    林云深和钟磊也不敢相信。

    林云深喃喃对钟磊道:“应该不可能吧?”

    钟磊盯着赵如熙的画,默然不语。

    “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年。只要画得好,年纪大小、拜师时间长短有什么关系?”那个老头儿反驳道。

    说完,他还打量了张修言几眼,一下子认出了张修言的身份。

    他鼻子里冷哼一声道:“你是梅中君的那个弟子吧?你也参加了比赛?莫不是你觉得你的画比这位的强?”

    他指着赵如熙的画道。

    今天是旬休,来比赛场地看热闹的官员其实不少。只是因为开始在比赛,为了不影响参赛者,官员们都没有过来围观,围观的都是喜欢绘画的闲人。

    这会儿比赛结束,官员们才到这边来走一走。围观的百姓见了他们来,都自觉避开了去。

    很显然,这位老头儿是在赵如熙离开后才来的,并不知道画作者是谁。但不这耽误他认出赵如熙正是拍卖会拍出高价的那幅画的画作者。

    梅中君的身份跟康时霖类似,都是世家子出身,但因痴迷画画,没有参加科举,所以无官无职,也没有爵位。

    张修言的身份比起梅中君等人就更不如。他家中倒是有点钱,却是平民出身。只因有绘画天赋,被梅中君看上,收作徒弟。

    老头儿既去参加过拍卖会,自然是官吏,而且品阶还不低。

    平时面对这样的人,张修言一贯是不敢多言的。

第四百三十七章 开始评分

    但别人都指着自己的鼻子骂了,张修言再不敢也得自证清白。

    他涨红了脸,壮着胆子嚷道:“我没有。我没觉得自己画得好。我只是想说拍卖会上的那幅画不可能是知微姑娘画的。她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天赋再强又如何能跟枯木先生比肩?”

    此时另有两个官员过来了。听到老头儿和张修言的争执,两人好奇地朝赵如熙的画上张望。这一望,两人也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老头儿认识他们。这两人都是户部的官员,其中一个是户部尚书齐虚谷。

    他连忙拱手朝齐虚谷行了一礼:“齐大人,您也来看画呢?”

    齐虚谷眼睛盯着赵如熙的画,恍若未闻。

    直到老头儿又唤了他两声,他才仿佛从梦中惊醒一般,茫然地看向老头儿,神情还有些不悦,似乎被打扰了看画很不高兴。

    老头儿连忙行礼:“老夫是刑部郎中唐忠明,刚才与梅中君这位徒儿争执。老夫觉得这幅画跟第一次拍卖会上卖出二万五千两银子的画是同一个人画的。这位小哥儿却说不可能。老夫想着齐大人应该也去参加了那次拍卖会,见过那幅画,所以跟齐大人求证一下。”

    齐虚谷看了张修言一眼,点头道:“此画跟拍卖会上那幅画同出一人之手。”

    他话声未落,又有人过来了,指着赵如熙的画大喊道:“呀,这幅画,跟皇上拍下的那幅画的风格一样,莫不就是那位画作者的画?”

    唐忠明看着张修言,没再说话,只是鼻子轻哼,下巴微抬,一副“事实如此,老夫不跟你争辩”的表情。

    张修言却顾不得唐忠明了。他听到人人都说这画就是拍卖会上那一幅,整个人仿佛被谁用大铁锤捶过一般,眼睛盯着赵如熙的画,呆愣愣地木在了原地,脸上是深受打击的表情。

    林云深和钟磊也好不到哪里去。

    跟齐虚谷一起过来的那个官员见状,倒是有些同情起几人来。

    他拍拍张修言的肩膀,安慰道:“不可否认,这世上存在着天才。咱们是普通人,别跟天才比,否则你会感觉没办法活下去了。”

    这话不说还好,说了张修言所受的打击更大。

    他在人前自谦,但因为他画的画确实不错,一直受人追捧,内心里便觉得自己就是天才,天下画画之人没几人能出其左。即便有,跟他也不是一个年龄段。

    现在被人说是普通人,叫他别跟天才比,他如何接受得了?

    可现在所有人都说那幅画是赵如熙画的。后面来的那批人,明显都是参加过拍卖会的,看着赵如熙的画,震撼过后,就跟解开了千年难解之谜一般,一个个都兴奋不已,全然不顾官员形象,手舞足蹈地在那里议论起来。

    听说这幅画的画作者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有人来找张修言求证:“画这画的真的是一个小姑娘?年纪很小?比你们都还小?你们是亲眼看到她画的这幅画吗?”

    张修言很不想说话。

    可这些都是官员,唐忠明还认出了自己的身份。自己不说话,就是得罪了人。

    他只得从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来,道:“确实是在下亲眼看着知微姑娘画的。知微姑娘年纪不大,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

    “十四、五岁就能画出这样的画来?我十四、五岁时在干什么来着?”那人恍惚道。

    很显然,被严重打击的不止是张修言一个人。

    张修言觉得很没意思,低声对林云深两人道:“咱们走吧。”

    可三人现在已被人围住,想要出去谈何容易?眼前这些人都在朝中官员,他们不敢挤着别人,只盼着别人能让一让。

    可过来看画的,眼睛都盯着画,整个人呆愣在那里,根本没注意到三人,更没有让人的意识。三人走了半天,也没走出几步。

    这时候所有的参赛者都已离场。康时霖五人原是坐在旁边的店铺里喝茶的,这时候也被请了出来,开始对画做评判。

    官员们见他们入场打分,一个个都安静下来,没有出声喧哗,以免惊扰五位评判打分。但他们也没有走,全都站在原地。

    大家虽然都很肯定这幅画和拍卖会那幅画的画作者是同一个人,但终是没经过证实。

    大家既说这幅画是一位叫“知微”的姑娘画的,知微又是枯木先生新收的弟子,现在枯木先生既在场,他们自然要向枯木先生求证一番。

    可康时霖等人为了避免“珠玉在前,其他的都是垃圾,全都零分”的情况出现,都是左下角开始评判。那是复赛时排名最低的。依次评上来,最后一个才到赵如熙这里。

    大家只能耐心地等着。

    张修言三人走不了,现在看到开始评分,三人便放弃了离开的念头。

    他们想看看自己的画能得多少分,几位评判者是如何评判自己的画的。

    好在决赛只有三十人。康时霖等人经验又丰富,两眼一搭就知道这画画得好不好,给多少分合适,评分行进得非常快。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就评到赵如熙、张修言这一列了。

    康时霖年纪大、资历深,性子又急,做事不需要顾及别人,往年在评分时都是评得最快的。别人还在十几名那里打分,他已把所有的画都评完了。

    可今年事关小徒弟,他再冲在最前面、最先给赵如熙打分就不妥当了,容易遭人非议。他便耐着性子,跟在彭国安身后慢慢来。

    彭国安为人清正,是个真正的君子,见状也没多想,按着自己的节奏,一路往上走。

    钟磊看到他站到了自己的画前,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六分。”彭国安道。

    钟磊如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萎靡下来。

    几人报分的声音都不低,在场的人都听得见。与其他人相比,钟磊这六分其实也不低了,连上前面的三个人也能进前十。

    但钟磊耳边全是官员们对赵如熙画的夸赞,再听到这六分,难免沮丧。

    彭国安已经朝前走,站在了林云深的画前,看了一眼,开口道:“六分三。”

第四百三十八章 十分

    他们这些人虽然都是有师承的,但每人的情况不一样。

    钟磊的师父是一个比较严格的人。他觉得自己的弟子还未出师,跑来参加比赛,要是得一个很差的名次,没的丢他的脸。

    因此钟磊今年是第一次参加比赛。

    林云深则不同。他的师父觉得人需要历练,要在挫折中成长。林云深这几年几乎年年都参加比赛。他也不负师父和家人的重望,名次一年比一年好。

    在钟磊看来,十分制的情况下,彭国安只给他打六分。可见他的画在彭国安眼里,只是比一般人好一点点,离被认可还差很远。这样的分数,他回去完全没办法跟师父交待。

    可林云深却知道,六分以上很不错了。毕竟这些人见过太多的好画,一般人的画都入不得他们的眼。能给六分,就已得到了彭国安的认可,至少已能入他们的眼了。

    而且目前他的分数是最高的。就算赵如熙第一,张修言第二,他也能拿第三。即便后面康时霖、周文柏等人打的分数不高,得不了第三,能得第四、第五,于他而言也是不错的。

    要知道,他去年只拿了第十名。

    他深知人的天赋是天注定的,像赵如熙的水平,有可能是他一辈子不能企及的。他也不会因此而妄自菲薄。毕竟他跟赵如熙的风格不同,擅长的方向也不一样。

    在他擅长的领域里,只要他努力,未必不会走到一定的高度。

    因此他得了彭国安的“六分三”的评分,心里十分满足,很是高兴。

    听着林云深和钟磊的分数,张修言内心波澜不惊。

    他觉得这些人的水平都不行,得这样低的分数,是应该的。

    他看到彭国安走到他的画前,心里既紧张又期盼。

    他的情况跟钟磊类似,却又有不同。

    他这也是第一次参加年底的才艺比赛。

    不过不是梅中君不让他参赛,而是他自己不愿意参赛。他自视甚高,只允许自己第一名,不允许有一丁点的失败。

    而在他的画技没练到家时,他来参加比赛,要是拿不到第一名,岂不是丢大脸?往后被人提起,说某年比赛某人比他强,得了第一,他却屈居第二、第三,他怕是要呕一辈子。

    所以这些年他只去参加交流会,不来参加比赛。

    直到近一两年,那些原先在画技上比他强的,在年底才艺大赛上得了第一名后,就爱惜羽毛,担心被别人比下去,让成功成为过去,以后屡屡失败,再也拿不到第一名,因此夺了一次桂冠后就再也不参加比赛。

    张修言四处打听,确定今天参赛的人再也没人比他强,这才来参加比赛。

    这会儿赵如熙无论是名次还是实力都比他强,但他经过刚才的震撼、失落,又看到钟磊深受打击的样子,心里已有了主意。

    他现在只盼着彭国安私心不要那么重,给他打的分数高一些。如此,一会儿他才好说话。

    彭国安在张修言那幅画前站定,看了一会儿,给出一个分数:“六分七。”

    张修言一下子黑了脸。

    他自认为自己的画很不错,曾有人说,他的画都快赶上他师父、青出于蓝胜于蓝了。他这画即便不能给十分,也至少有九分吧?怎么才给六分?

    这是要给赵知微做陪衬?给他的分数太高,怎么衬托得出赵知微的画好,分数高?

    这一刻,张修言怒火中烧。刚刚还有些犹豫的心,此时越发坚定起来。

    他一定要揭露这场黑幕,还自己一个公道。

    此时彭国安已站到了赵如熙那幅画面前。

    在看到赵如熙初赛、复赛的画后,他非常期待能看到赵如熙决赛的画。担任国子监祭酒几年,他见过无数才华横溢的年轻人,可从来没有哪一刻像这次比赛这般,让他激动、掂记,茶不思饭不想,只希望决赛这天早点到来的。

    天知道刚才入场时,他有多按捺不住,想要从赵如熙的画看起。

    现在,他终于看到赵如熙的画了。而赵如熙也不负他的重望,画出了如此震撼人心的画。

    如果说,赵如熙画的山令人仰止,画的水令人激荡,那么她这幅山水,给人的感觉唯有震撼,震撼到所有的思绪都停止,所有外界的声音、光线都消失,整个世界只余了这天地诸神所造就的万仞孤峰和咆哮奔腾的流水,再也容不下其他。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

    站在画前良久,他喃喃感慨。

    “老爷,该评分了。”彭国安的小厮提醒道。

    初赛和复赛评分时,彭国安就在赵如熙的画前站了良久。那时无人围观,他站多久都没人说什么,其他四个评判者的表现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可决赛时就不一样了。

    为了不被前面判分人所干扰,后面那个评判者跟他的距离起码要隔五个人。他这里久久不给分数,后面的人就没办法进行判分。

    许多参赛者比完赛后,都会等在场外,希望能听到自己的评分,知道名次如何;现如今还有那么多官员围观。彭国安站得太久,十分不妥。

    所以他早早就吩咐过他的小厮,一旦他在赵如熙的画前失神,小厮就及时提醒他,别让他太过失态。

    小厮是凑到他耳边喊的,声音还不小,彭国安很快从失神状态里清醒过来。

    他深深看了画一眼,报分道:“十分。”

    这分数一出,围观的众人终于没忍住,一下子议论起来。

    “天呐,十分?我没听错吧?”

    “没听错,我也听到是十分。”

    “这分数有没有太过?绘画比赛从来没人得过这样的分数。我承认这画画得好,但这么短的时间内画这么大一幅画,总不至于一点瑕疵都没有吧?”

    “我觉得以这幅画的水平,给十分真不为过。”

    听得众人议论,彭国安很想跟大家说说他给十分的理由。

    这画的水平已达国手,就算是功成名就的康时霖等名画家,也不敢说他们的画比赵如熙的更好。这样的画,还不能得十分,谁的画配?

    但他这一说,就坏了规矩,会影响到后面评分的人。他只能强忍住心里的话,站到一旁默不作声。

第四百三十九章 耿直康师父

    维持秩序的人见状,大喊一声:“安静。”众人都静了下来。

    倒不是维持秩序的人十分有威严,或是大家很听话,而是这时候康时霖已在评第五名的画了。

    经过刚才的科普,就算原先不知道第一名赵知微是康时霖的徒弟,现在也都知道了。

    大家想知道康时霖会给他的徒弟打什么样的分数,因此全都安静下来,目光都盯在康时霖身上。

    康时霖行事向来随心所欲,极少顾及别人的目光与想法。因此这么多人盯着他,他丝毫不受影响,神态自若地一路走,一路报数。

    “五分九。”

    “六分。”

    “六分五。”

    从第五名开始,他一路报上来,报分十分干脆利索,完全没有犹豫。

    林云深听到康时霖给自己的画评了六点五分,整个人都松了下来,脸上不自觉地露出微笑。

    历年来,几个固定评判者里,枯木先生最是严格,评分向来苛刻,给的分数基本都是最低的。大概在他老人家的眼里,这些画都差,只不过是比较差和非常差的区别。

    现如今他能给自己评六点五分,林云深觉得已经没有遗憾了。

    张修言则死死盯着康时霖。

    他要看康时霖给他和他自己的徒弟打多少分。

    康时霖走到张修言那幅画旁边,搭了一眼,便喊出了一个分数:“六分九。”

    听到这个分数,张修言不光没有一丝高兴,反而一股火气直窜心头。

    他双拳紧握,嘴唇紧咬,差点没忍住这股怒火,发作出来。

    好在他知道时机不对,最后还是忍住了。

    康时霖脚下未停,走到赵如熙的画前,看了一眼。

    这段时间赵如熙经常去陪着他画画,赵如熙的画风他已经很熟悉了。虽然会被震撼到,但很快就能清醒过来,随即能把其中画得好和不好的地方指出来。

    可看到这幅画时,他还是震了震,整个人在画前呆立了一会儿,旋即回过神来。

    他明显犹豫了一会儿,这才喊出了分数:“十分。”

    赵如熙虽说离开了赛场,人却没有走,而是站到了离人群远一点的地方,观察着这边的动静。

    她知道,她参加比赛。不得好名次还好,一旦名列前茅,必然有人哔哔。

    尤其是初赛、复赛名单里,他们师徒几人发现张修言也参加了比赛,而且名次就排在她后面,大家都觉得梅中君和张修言一定会搞事。

    因为龚城与梅中君花鸟画家第一人之争,双方的矛盾由来已久,康时霖不止一次地跑上门去臭骂梅中君,梅中君对康时霖恨之入骨。

    现在有机会报复康时霖,梅中君绝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所以这会儿不光她没走,龚城和吴宗也早已到了。师兄妹三人站在一起,关注着场中的动态。

    这会儿听到康时霖喊“十分”,赵如熙忍不住道:“咦,咱们不是跟师父说了尽量打低分吗?”

    他们原是商量过对策的。

    他们虽不怕事,却也不愿意多惹非议。尤其是朝廷这么多官员,派系斗争复杂,被人揪住一点错处就能大作文章。

    人家也不跟你当面扛,只在背后议论。恶意的流言四起,这对康时霖和赵如熙两人都没好处。

    而退一步,赵如熙即便拿七分、八分,也照样是稳稳的第一。康时霖给她打低分,不光可以堵住悠悠众口,还可以美其名曰“促使徒弟进步,不让她骄傲自满”。这样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所以师徒几人都商量好,不管赵如熙的画再好,康时霖也只打一个比第二名稍高一点的分数。当然,如果她发挥失误,画得不好,那自然是该打多少分就多少分,不需要徇私。

    康时霖当时是答应了的。

    可不知为何,这会儿康时霖竟然不按计划行事,而是给她打了满分,这叫赵如熙都很纳闷,不知师父这是唱哪一出。

    倒是龚城和吴宗最了解康时霖。

    龚城道:“定然是小师妹你这幅画画得太好了,让师父实在不忍心昧良心给你打低分。”

    康时霖一生耿直,又没多少顾忌,向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赵如熙的画太出色,他却要昧着良心打低分,怕是一辈子都不得安宁。

    吴宗赞同地点点头:“定然如此。”

    赵如熙抿了抿嘴,望着比赛场地那边,没有再说话。

    这幅画,不光康时霖满意,她自己也是极满意的。她如自己所期盼的那样,画出了迄今为止她最满意的一幅画。如果说送拍卖行的那幅画还有一丝不成熟的话,那么这幅画在她看来就是完美。

    现如今师父宁愿冒着让人非议的风险,也要给她这幅画打满分,这份欣赏和维护之心,让赵如熙动容。

    如此,她觉得哪怕惹来再大的麻烦,要遭受诸多非议,她也甘之如饴,对师父满怀感激。

    那边厢,康时霖这十分果然招来了旁观众人的议论。

    “枯木先生这十分,我该说他性格太耿直呢,还是不知变通?他要是给八分、七分,他的徒弟照样能得第一吧?何必给这样的高分让大家质疑?”

    “可不是。那幅画是画得好。但枯木先生给自己徒弟打十分,给别人打六分,总让人感觉怪怪的。”

    “照我说,有师徒关系的,比赛的时候应该避嫌吧?就跟咱们参加科举一样。家里有子侄参加科举的,一律避嫌不去申请当考官。”

    “话不能这么说。方敬业几位国子监的夫子,收的徒弟可不少。真要规定弟子参加比赛师父就避嫌,那他们这辈子恐怕做不了几次比赛评判了。他们画技好,为人公正,要是不来做评判,换了某些私心重的人,你怕是不服吧?”

    “方敬业他们几人,每到给徒弟评分时,都会有意压低分数,倒也没人说闲话。枯木先生这也太高调了。”

    而满腔怒火的张修言,听到康时霖“十分”的报数,他心里的怒火反而奇迹般消失了。他不光不再恼怒,反而十分高兴。

    康时霖给赵知微打个“七分”,他还不好说什么。可这会儿打了“十分”,他可就有话说了。

第四百四十章 萧圪来了

    他抑制住自己微微颤抖的身体,张开嘴,正要出声质疑,肩膀忽然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别急,再等等。”

    是他师父梅中君的声音。

    听到这声音,张修言紧张、害怕、无措的情绪,一下子得到了安抚。

    他转过头去,对梅中君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唤了一声:“师父。”

    “等他们所有人都评完。”梅中君道。

    张修言重重地点头。

    林云深本是站在张修言身边的。这会儿听到师徒俩的谈话,他不由皱了皱眉头。

    他看了看康时霖,又看了赵如熙的画一眼,朝四周瞧了瞧,寻找赵如熙的身影。

    赵如熙就站在不远处,红衣又那么显眼,林云深一下子就看到她了。

    他悄悄退出人群,朝赵如熙走去。

    林云深退出去的当口,完全没发现这一条街被一群乔装过的御卫潜入,四处戒严起来。

    旋即,一个气质矜贵的人领着几个下人,由前面几人巧妙开路,从容而入,到了赛场右上角前排站定。

    这时候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康时霖等人身上,完全没看到这时来的正是穿着常服的萧圪一行人。

    身为帝王,为社稷安危着想,萧圪从来不会把自己置于危险境地,以免遭到刺客暗杀,引起国家震荡。像这样的热闹场所,他向来不曾踏足。

    可上次萧令衍去他那里看画,无意中提起,说枯木先生的小徒弟知微居士也参加今年的才艺大赛,不知道在比赛时会不会画出一幅能跟拍卖出来的这幅画比肩的画来。

    想到这话,萧圪今天在宫里就呆不住了。

    反正是沐休日,大臣们无需上朝,堆到他案前的政事也不多,更不着急。

    而且他临时起意来看画,看完画便走,呆的时间不长,就算有人要谋逆,一时之间也反应不过来。

    于是他派人打听一番,知道比赛即便结束,他当即起身,打算出来看一看赵知微当场画画。

    此时正值冬天,大家的衣服都穿得厚。萧圪穿着常服,身上还拢了一件连帽披风,把半张脸都遮住了。这样的打扮在一群人中并不显眼。谢公公等随侍都做了乔装。

    因此直到一行人站在围栏前,天天上朝对萧圪还算熟悉的朝臣们愣是一个都没把他认出来。

    萧圪一眼就看到了赵如熙的画。

    这一看,他的眼珠子就拔不出来了。

    他喜欢画,而赵如熙画的风格最戳中他的心。要是萧圪到了现代,就知道有一句话最能描述他的心情:“这是我的菜。”

    想要把这幅画占为已有的念头一下子涌上了心头。

    嗯,反正表叔曾答应要再送一幅赵知微的画给他的。既然这里有一幅现成的,他也不挑剔,直接就拿这幅吧。

    排在康时霖身后评分的方敬业完全不知道皇上竟然到了这里,甚至已经决定把赵如熙这幅画收入囊中了。

    他从后面走上来,一路报分数。

    他给的分数比彭国安、康时霖要松一些,张修言和林云深的分数都上了七分,最后给赵如熙那幅画也打了十分。

    那边厢,林云深此时已走到了赵如熙面前,对她拱了拱手道:“知微姑娘,在下有一事相告。”

    赵如熙看了人群里的张修言一眼,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她刚刚还看到林云深跟张修言站在一起的。

    吴宗也审视地打量着林云深。

    赵如熙露出礼貌的笑容,抬手给林云深回了一礼道:“林兄有话,请讲便是。”

    林云深目光扫视了一番,似乎想要赵如熙几人另找地方说话。

    赵如熙却仿佛看不懂他的暗示一般,微笑着看着他,等着他说话。吴宗和龚城站在一旁,也没有任何表示。

    林云深只得打消了念头,对赵如熙道:“我听到张修言跟他师父的谈话,他们觉得枯木先生身为师父,给徒弟打那么高的分,有失公允。一会儿他们可能会质疑比赛的公正性。”

    赵如熙脸上的微笑不变,完全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变化。

    她礼貌地拱了拱手:“多谢林兄过来告之。”

    林云深见状,有些泄气,跟赵如熙回了一礼,又朝龚城和吴宗各拱了一下手,道了声:“话已说完,在下就告辞了。”

    说着,他转身朝另一方向走去。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吴宗笑了笑:“这小子,倒是个人才。”笑容却不到眼底。

    林云深特地过来说这番话,无非是觉得赵如熙的势头锐不可挡,而她的师父、师兄无一个不得势。

    反观梅中君师徒,拜康时霖上门骂他、把他所有背地里做的龌龊事都抖落出来所赐,他的画虽然不错,为人却受人诟病,名声不怎么好。张修言在绘画上虽有些天赋,但跟赵如熙比,却不算什么。

    所以林云深这是来交投名状的,意在交好赵如熙。

    有今天这告密的交情在,往后见了面,赵如熙自然不好不搭理他,没准对他还起亲近之意。

    为防赵如熙被这种人所迷惑,吴宗把林云深的用意跟赵如熙分析了一下。

    赵如熙笑道:“师兄放心,‘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吴宗这才放下心来。

    见那边最后一个评判者也走到赵如熙那幅画旁了,吴宗道:“走吧,我们过去。”

    一会儿要面临风雨,他们自然不会让师父一个人承受。

    不过萧圪过来后,那个角落就被乔装成百姓的御林军把守住了,三人想往里挤,就被人所阻拦,根本挤不进去。

    没奈何,三人只得转了一个方向,到了离那个角落远一些的地方,再往人群里面挤。

    被挤的人本来不高兴的,转头欲斥,看到来人是吴宗和龚城两人,身边还有一个穿红衣的小姑娘,猜到可能就是赵知微,他们才闭了嘴,侧身让他们进去。

    三人挤到里面刚刚站定,就听梅中君叫嚷了起来:“我觉得此次评判十分不公。彭大人是赵知微姻亲,枯木先生是赵知微的师父,方敬业和周文柏两位先生曾跟赵知微学过炭笔人像。几人跟她都关系匪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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