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一章 纸坊与印坊
她激动地一把抓住赵如熙的手:“知微,你跟我仔细说说,该怎么做。”
赵如熙便把她知道的现代报社运营模式跟崔夫人说了。
她道:“咱们可以把报纸划分成一个个版块。每个版块有它自己的内容和特色。比如某个版块专门刊登与女子相关的律法,某个版权连载一些话本,某个版权专门教大家一些生活常识或某种技能,比如做饭的小窍门啥的。”
“你等等。”崔夫人急走到桌前,磨墨铺纸,看向赵如熙,“你把刚才说的那话再跟我说一遍。”
这一回赵如熙就说得更为详细。
办报纸的想法,她不是遇到何玉琪后才有的,而是在印书机做出来之前就有了。
所以她的想法,不光是她了解的现代办报经验,还结合了古代的情况做了适当地改变。
崔夫人一边听一边记。
她原先还茫然不知所措,不知如何来做这个事。随着UU小说写的内容越来越多,她对如何办报坊也有了越来越清晰的认识。
“太好了。”崔夫人写完,抬起头来,看向赵如熙的眼睛微微发红,“知微,我替所有的女子感谢你,你出了一个好主意。”
“夫子,您这样说,我心里有愧。”赵如熙道,“我不过是出出主意,您才是为她们做得最多的人。”
“光有心没用,得有能力。你不知道你一个主意,能救多少女子于水火之中。”崔夫人感慨道。
赵如熙的聪明,是她平生所仅见。
“知微,你聪明,肯努力,这辈子走到什么样的高度我不知道。我只是希望你别像张露她们这样,最后嫁人囿于后宅。那太浪费你的聪明才智了。”崔夫人语重心长地道。
赵如熙重重地点头:“夫子放心,我不会的。”
她上辈子不会,这辈子也定然不会。前世今生她都能凭自己的本事过得很好,干嘛想不开要被人关在后宅里?她就不是那样的性格。
事情说完了,赵如熙就告辞了。
“走吧,一块儿出去。我去找尚德长公主,跟她禀明此事。”崔夫人亦起身。
在书院门口送崔夫人上了马车,赵如熙回了自己的小院,对青枫道:“让昭明去唤周管家过来。”
周春来后,她问道:“印坊之事筹备得怎么样了?”
“基本筹备妥当。”周春道,“幸亏姑娘找到了合适的纸,否则还得花时间不停地找纸来试。”
想要办报纸,印刷的成本必须降下来。报纸只有走薄利多销的路子,受众才能广;受众广,报纸的影响力才能大;影响力大,销路才能更广。
这是一个良性循环。
所以她在做出了印书机后,就在用印书机试各种纸。
毕竟印书机对纸的硬度和厚度也有要求的。因为古代用软笔书写的习惯,纸都偏软,吸水性好,防水性不够,这跟印书机所用的纸完全不同。
他们不光要试纸的适用性,还想尽量找成本低的纸,这样才能把报纸的成本降下来。
为此,赵如熙写了信给萧令衍,让他在工部找合适的纸。
之所以找萧令衍而不是龚城,也是因为萧令衍知道印书机适用的纸是怎样的,即便没有现成的,他也可以叫工部的工匠试验改进。
跟龚城不光要费口舌,也很难解释印书机的来历。
她开印坊,也打算先隐藏身份,让一个掌柜出来在前面挡着,这样能避免不少麻烦。
萧令衍也没辜负她的相信,在看了造纸坊的造纸技术后,琢磨出造纸机,让造纸的工序简单不少,大大提高了工效,也降低了造纸成本。
为此,他让手下人以自己的名义开了一家造纸坊,在卖纸的同时顺便卖造纸机,希望能把纸的价格降下来,造福大晋的读书人。
“如此,选个黄道吉日就开业吧。”赵如熙道。
她本打算过了年后才让印坊开业,到时候她再找机会跟崔夫人说一说办报纸的事。没想到何玉琪给了她契机。
既然办报纸的事提上了日程,那么印坊也得赶紧开起来。等崔夫人她们筹备办报时,印坊掌柜便可自动上门招揽生意。
如果等报坊筹备的时候,印坊才开业,时间太过同步,会让人起疑心。
“是。”周春应道。
果然,第二日,崔夫人就给赵如熙传话,说尚德长公主对办报纸很感兴趣,想邀请赵如熙去谈谈。
赵如熙由崔夫人陪同,去拜访了尚德长公主一次,把前世办报纸的一些做法经验跟尚德长公主说了。不过在尚德长公主邀请她入股的时候,她却拒绝了。
告辞出来后,崔夫人不明白地问赵如熙:“为什么要拒绝呢?”
邀赵如熙入股,还是她提议的。多少人想要跟尚德长公主扯上关系呢。
赵如熙虽是枯木先生的徒弟,但枯木先生终是没什么实权的。更何况年纪也大了。赵如熙能多一个靠山,就不至于被人随随便便欺负了去。
至于入股的钱,她倒不担心赵如熙拿不出。
康时霖爱在书院里炫耀小徒弟的本事,崔夫人看到过赵如熙用新画法画的画。
整个女子书院看过赵如熙画的,除了康时霖,都没资格去参加拍卖会。所以崔夫人并不知道被拍到二万五千两银子高价的画是赵如熙画的。
但赵如熙的画画得那般好,只要她肯卖画,即便现在还没有名气,卖上一两千两一幅还是有人要的。
赵如熙摆摆手道:“贵人们的事,我一个平民小辈哪敢往里伸手?办报纸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夫子您尽管说,入股的事就别提了。”
崔夫人只能作罢。
“对了。”她换了个话题,“再过十来日,各处的竞赛就要开始了。你报了名没有?”
赵如熙挠挠脸颊:“我还没想好要不要报名呢。”
年底的竞赛内容就是琴棋书画,这是给有才之人一个扬名的机会。
“为什么不报名?你的画画得那么好。”崔夫人奇道。
“呃,我师父说我没必要去。”
第四百一十二章 不能承诺
“夫子,考试的成绩什么时候出来?”赵如熙问道。
提起这个事,崔夫人就有些不自在。
她道:“学生不多,大概今日就能把试卷改完;最迟也不过明后日。”
京城女子书院无论师资力量还是学生原先的学问底子,虽比北宁强很多。但因为贵女们一开始就站在了高处,再加上家族的束缚,自己不能左右自己的命运,因此参加科举的人也寥寥无几。
就算有参加的,也只是想证明自己的才学不比男子差,想夺一个京城才女的名声,好给嫁人增加筹码。
只要改卷的人不偷懒,不说一天,便是一个时辰就能把试卷给改出来。
赵如熙点点头:“好的,我知道了。如此没什么事,我就告辞了。”
崔夫人点点头,望着赵如熙,欲言又止。
赵如熙猜到她想说什么。
崔夫人昨日愧疚之下说过让她去京城女子书院,但内心里肯定不舍得让她去的。可让赵如熙冒着得罪谨妃的风险也要留在北宁女子书院的话,崔夫人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所以她才如此纠结。
赵如熙自然不会为了安慰崔夫人而承诺什么。
北宁女子书院帮了她很多。不说崔夫人这些人对她的照顾,便是在这里遇上了师父,让师父收她为徒,她对书院和崔夫人就心生感激。
她也不怕得罪谨妃。
因为师父的关系,也因为皇上拍下了她的那幅画,她现在也算是在皇上面前挂了号的人。谨妃为了自己在皇上面前的名声,也不敢明着对她做什么。最多是使点绊子;在她做事的时候,让人为难她,给她捣个乱。
为了北宁女子书院,为了崔夫人她们对她的好,这点麻烦她也愿意受着。
但她现在做的不是普通的事。一旦她被人有意盯上,那她隐藏的秘密就很有可能被发现。
虽说她的作坊做的零件是几样东西互相夹杂着做的。但只要把拍卖出去的钟拆开,把里面的零件跟她作坊里的零件一一对比,就能发现拍卖行拍卖的钟是出自她的作坊。
如此,她跟萧令衍的关系就很有可能暴露出来。
到时候,就不是谨妃因为看不顺眼而针对她、小小地给她使绊子了。太子、三皇子、四皇子定然要将她和她的家人置于死地。甚至还有可能连累到师父、师兄们。
“小不忍则乱大谋”,说的就是她现在面临的局面。
所以如非必要,在现在这个阶段,她不会跟谨妃硬碰硬。为着去不去京城女子书院这种小事而惹出大麻烦,不值当。
她朝崔夫人行了一礼,上了马车。
回到京城,赵如熙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康府。
康时霖年纪大了,现在天冷,雪天路滑,康延年他们都不愿意让老人出门,担心他的身体吃不消,担心他出意外。
康时霖便跟书院请了假。如没必要,他都呆在家里。
不过他倒也不寂寞,画院的那些人时不时地上门跟他探讨画技,四个徒弟也经常来探望他。
为了陪伴师父,赵如熙更是把自己练画的地点挪到了师父的画室来,每日在这里画上小半个时辰才回家。
到了康府,也无需通报,门房直接放人进去。
康时霖的画室就在外院,离大门没多远,赵如熙熟门熟路地到那里,看到吴宗也在,正站在康时霖身后看他画画。
赵如熙对屋里下人“嘘”了一声,走到吴宗身边朝他轻轻摆了一下手,便也站在那里看康时霖画画。
康时霖这幅画也到尾声,赵如熙来了不久,他就停了笔。
“师父,您这幅画画得真好。”赵如熙真心赞道。
康时霖以前的画仙气十足,这幅画却突破了他原有的风格。
如果说,他以前画里的山水只存在于梦里,让人抓不住摸不着,虚无飘渺;现在他画里的山水,虽也有仙气,却有了现实的厚重与沧桑,有了根基,让人想去探寻,更能打动人心。
吴宗点点头。
他更喜欢师父现在的风格。
康时霖拍拍赵如熙的脑袋:“受你的影响。”
这段时间赵如熙到康府来画画,并没有继续画整幅画,仍是练各种画技。康时霖在旁边看着,深受启发,也尝试着改变自己的风格。
没想到就有了新的突破。
康时霖望着自己的画,心满意足。
他在四十岁时就确定了自己的绘画风格。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他这种风格上的画虽炉火纯青,但画久了自己会腻。
他倒想改变风格呢,可哪那么容易?
没想到收了个小徒弟,绘画一下子就有了突破。
康时霖觉得自己没多少本事教给徒弟,却沾小徒弟不少光。
他抚着胡子道:“知微,我那些画里,你随便挑一幅,就当师父感谢你。”
要是给别的,赵如熙肯定不能要。
师父、师兄待她极好,这不是利益所能衡量的。
但师父的画她真的很喜欢。这会儿师父好不容易松口,她可不想错过。
生怕康时霖反悔似的,她麻溜地行了一礼:“多谢师父。”
这反应和速度,逗得康时霖和吴宗都笑了起来。
赵如熙可不管,眼眸亮晶晶地望着康时霖:“师父,我能现在挑吗?”
“去挑!”康时霖一挥手,爽快地道。
赵如熙乐颠颠地跟着康时霖进了藏画室,毫不客气地把魔爪伸向了康时霖最得意的那幅画。
“小师妹你……”吴宗嫉妒得眼都红了。
他也想要,他也很喜欢这幅画,他特别想有朝一日得了师父的欢心,能开口向师父讨要这幅画。
可没想到竟然让小师妹捷足先登了。
他觉得心好痛!
虽然小师妹很可爱,但跟师父的画比,这点兄妹情就不算什么了。
他转头看向康时霖。
这幅画可是皇上开口讨要,师父都没给出去。他就不信师父会舍得送给小师妹。
“成,你拿去吧。”康时霖虽有些舍不得,但还是豪气地道。
“啊啊啊,师父,您真是太好了。”
赵如熙立刻把画取下来,卷起来装进画轴里,然后牢牢地抱在怀中,瞪着大眼睛防贼似地望着吴宗。
第四百一十三章 参加比赛
吴宗心头在滴血,却还不能表现出来。
他回瞪赵如熙:“你那是什么眼神?我也有师父的画好吗?”
说着,他忍不住捂住了心脏。
师父虽也送了他和师兄们画,但那都是师父早期的作品。后来师父的画有了进步,那些画便被他自己嫌弃,于是废物利用,当作嘉奖徒弟的礼物送给了他们。
一个是嫌弃之作,一个是得意之作。呜呜,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怎么这么大呢?
赵如熙可顾不上他,拿到师父的得意之作,她心满意足。
不过她还是没忘了正事。
“师父,我有事要跟您商量。”她道。
“走吧,去厅堂。”
康时霖出了藏画室,进了厅堂,唤下人拿了点心茶水来,这才问道:“说吧,什么事。”
赵如熙便把北宁跟京城女子书院共用一套试卷的事说了,道:“现在崔夫人很忧心,生怕我考得好被京城女子书院看上。一旦被看上,拒绝的话,我就要得罪谨妃娘娘。”
康时霖的眉头皱了皱,旋即摆摆手:“不怕。到时候我跟皇上说说。你是我徒弟,我在哪儿你当然得在哪儿侍候我。”
赵如熙摇摇头:“师父,我来跟您说这事,不是让您去皇上面前说情的。虽说皇上看在您的面上会同意您的请求,但无形中还是得罪了谨妃娘娘。您老人家自然不怕,但康师兄他们在朝堂上被人针对就不好了。”
她不等康时霖说话,就继续道:“我是想着,我不能靠您和师兄们一辈子,我自己也得立起来。如果我是一个受人景仰的名士,别人是不是就不会觉得我好欺负,轻易来招惹我了呢?所以我想问问师父,京城年底的大赛我是不是要去参加?参加哪一项比较好?”
赵如熙的话说得含糊,康时霖和吴宗还是听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
“你是想……把你是那幅画的作者公开?”康时霖问道。
赵如熙点点头,问两人:“师父、师兄,你们觉得如何?”
吴宗眉头皱起,似乎在思索公开的利弊。
康时霖却一拍扶手:“公开啊,自然要公开。当初要不是怕你的画卖不出高价,根本就不必隐瞒你的身份。现在画也卖出去了,还是被皇上拍去的,他也早已知道画是你画的,对那幅画还十分喜爱,并没有觉得花二万五千两银子买你的画觉得亏。那你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呢?公开,赶紧公开。”
赵如熙和吴宗对视一眼,两人眼里都有无奈。
师父是个炫徒狂魔,赵如熙这问题提出来,不用想就知道师父是极赞成公开的。这样他老人家就可以尽情夸耀自己的小徒弟了。
要知道,赵如熙那幅画拍卖后,别人提起都要夸赞一番。康时霖每次听到都要憋出内伤来。
赵如熙干脆问吴宗:“师兄你觉得呢?”
吴宗想了想,道:“公开也没什么。有皇上那幅画在,大家再喜欢你的画,也不好强迫你低价卖画给他们。”
赵如熙点点头。
说到这个,三人心里都很庆幸当时赵如熙这幅画被谢公公替皇上高价拍下了。否则赵如熙想要公开,会遇到许多麻烦。有皇上在前面挡着,那些想要强迫她卖画、或想让她低价卖画的人就得歇了心思,否则置皇上于何地?
“那就这么定了,我去参加绘画比赛。”赵如熙道。
康时霖摸着胡子想了想,问赵如熙道:“知微,我听甘老头说,你能做出户部历年来谁也做不出的难题,是不是真的?”
吴宗吃了一惊。
“谁也做不出的难题?”赵如熙的眉头皱了起来,“甘夫子给我做题的时候,没说是户部的难题啊?”
吴宗无语了:“也就是说,你做题的时候并不觉得很难?”
“呃。”赵如熙摸了摸鼻子,讪笑道,“也还好吧。”
康时霖抚着胡子道:“你算学既然如此厉害,干脆把算学比赛也一起参加了。”
年末的比赛,是琴棋书画、射御诗数这八项才学。
数即算学。
如果赵如熙在算学上没显示她的才能倒也罢了。康时霖觉得以绘画一道震惊整个京城和大晋绘画界,赵如熙这个弟子也是极优秀的,很给他这个师父涨脸了。
可既然算学也厉害,那为什么不一起参加、让大家更震撼一把呢?
赵如熙摇摇头:“师父,即便我算出了户部积累下来的难题,除了甘夫子跟你感慨几句外,您还从别人那里听说过我的算学才能吗?”
康时霖一愣,摇摇头,若有所思。
“可见甘夫子也知道我不能传出算学名声。算学比赛我就不去参加了吧。”
襄阳公主在原小说里没什么情节,只是因为是三皇子的妹妹被提了一嘴。但赵如熙到了大晋后,作为立志要改变原小说情节的人,不可能不把皇家和京城权贵各派势力的情况摸清楚。
因此乍一听到她做的是户部的难题,联想到这事毫无波澜,似乎连崔夫人都不知道此事,赵如熙就知道甘纶也是有顾虑的。他知道她的算学才能传出去不光不是好事,反而会惹来麻烦。
既如此,她也没必要为了个虚名招惹襄阳公主了。
理由跟是否接受京城女子书院的招揽一样。
康时霖其实是个极通透之人,否则也不会有超然的地位。他只是一心扑在绘画上,没想那么多。
这会儿经赵如熙一提,他也知道了甘纶的顾虑。
他长叹一声:“还是师父不够强,护不住你。”
“师父,您别这么说。”这话听得赵如熙很难受,“您放心,等我参加完科举考试,拿到一定的功名,我在算学上的才华就不会藏着掖着了。到时候定然给您争口气。”
“好。我等着。”康时霖用力点头。
沮丧了几息功夫,想起小徒弟要参加绘画比赛,康时霖又振奋起来,提笔写了一封信,派人给方敬业送去,算是给赵如熙报了名。
参加绘画比赛,赵如熙也是临时起意。这会儿见康时霖写信给方敬业,她才想起一件事。
她问道:“师父,绘画比赛,谁是评判者?”
第四百一十四章 上门邀请
“一共五个评判者,其中一个是我,周文柏、方敬业也是。另外两人是国子监的夫子。”康时霖道。
说完他又补充一句:“这次大赛就是由国子监主办的,绘画大赛由方敬业负责。”
听到这一串名字,赵如熙头疼了:“师父,如此的话,我参加比赛得了名次,岂不是让你们被人说闲话?”
康时霖是她师父,周文柏和方敬业则跟着她学了小半年的素描。虽无名份,两人年纪也大,但他们两人切切实实是她的学生。
五个评委有三个跟她关系如此亲近,她要是夺了第一,别人只凭这一点,定然要说评判不公。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毕加索的画和徐悲鸿的画摆在一起,谁的画是第一?
康时霖摸着胡子,也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赵如熙的眼珠子转了转,说道:“要不这样吧。”
她把办法跟两人说了,康时霖还没说话,吴宗就叫起好来:“这个办法好。”
赵如熙笑道:“那就这么办了。”
康时霖虽有些遗憾,但为了不让徒弟被人诟病,也只能点头同意。
看看天时已晚,赵如熙没有再在康府逗留,与吴宗一起告辞,在门口分开,各自回了家中。
刚到绥平伯府门口,她就看到赵元勋等在了门房处。
“爹,您在这里做什么?”赵如熙奇道。
“在等你。”赵元勋说着,给赵如熙递了一张帖子。
这是一张拜帖,粉紫色的封面,上面还手工雕刻了镂空的图案,显得极为精致;拿近一些,还能闻到一股幽香。
这明显是女人用的拜帖。
赵如熙狐疑地看了父亲一眼,把拜帖打开。
上面用娟秀的字写着两行字,落款是萧予月。
“这……”一看这个名字,赵如熙的眉毛就皱了起来。
她抬头看向赵元勋:“平阳郡主?她在哪儿?”
赵元勋点头:“在厅堂里,你祖母和你母亲正陪着她说话。”
他深深看了女儿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自打听到女儿把政局分析得头头是道,看看女儿身边交往的那些人,再到知晓女儿的画拍出了天价,赵元勋就知道女儿早就站在了他一辈子都触碰不到的高度。
他自觉眼光、能力有限,不能给女儿帮助,早已不再对女儿的事指手划脚了。
虽然不知平阳郡主此来何事,但他相信女儿会处理好这些的,无需他多言。
“我知道了。爹,您赶紧回去吧。天冷,您咳嗽刚好,别再着凉了。”
赵元勋摆摆手:“你别管我,赶紧去处理你的事。”
赵如熙点头,领着青枫进了伯府。
“你先过去,就说我回来了,先回后院换身衣服再到大厅来,请郡主稍等。”她吩咐道。
青枫应声,跟赵如熙分开,去了大厅。赵如熙则回了后院,一面走一面思索等会儿该如何应对。
平阳郡主是皇上萧圪的堂妹,三十多岁年纪。
因其父康王早亡,没有什么权势,嫁的郡马也很一般,萧予月是个空有郡主头衔,却不怎么受人重视的人。
京城女子书院虽挂在谨妃名下,但谨妃一个囿于深宫的人,自然不可能出来打理书院。她跟尚德长公主一样,都是只挂着名头,唯有书院遇到大事才会拿个主意。
萧予月为了儿子的前程,这些年一直巴结着谨妃。谨妃拿到京城女子书院的管理权后,萧予月在一众竞争者中胜出,承担了替谨妃打理京城女子书院的重任。
她在书院的身份跟崔夫人差不多。
如今她忽然亲自上门,还不事先递拜帖,而是在这里等着。不用说,肯定是因为赵如熙的年考成绩优异,她做出一副礼贤下士的姿态,来请赵如熙入京城女子书院念书的。
赵如熙换了衣服,去了前厅。
“平阳郡主,让您久等了,实在抱歉。”赵如熙一进去就恭敬地蹲身行了一个礼,态度极为真诚。
“快莫多礼。”萧予月站起来亲自扶了赵如熙起来,笑得十分和蔼亲切,“是我唐突,来得孟浪。也是我猛然看到年考中你的成绩十分耀眼,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这才有了这失礼的举动,还望见谅。”
“郡主万莫这样说。”老夫人赶紧道,“您亲自登门,是我们的荣幸,岂有失礼一说?”
“正是。”赵如熙道,“郡主垂青,如熙之荣幸,惶恐之极。”
古人礼仪中,惯爱自我谦卑,自称“仆”都是常事。对方好歹是皇家人,以绥平伯府如今的地位,唯有放低一点姿态,才不显得失礼。
见赵如熙这态度,萧予月脸上的笑容便灿烂了几分。
“坐,咱们坐下说话。”她指着自己另一边下首的位置对赵如熙道。
等赵如熙坐了,几人又寒暄了几句,萧予月才道:“时辰不早,我就直说我来意了。”
“我看了你的年考试卷,字迹漂亮整洁,无一处错漏,阅卷的夫子都给了优上上。如此可见你才学出众,基础扎实。你也知道每年下面的书院都有一两个名额能直升京城女子书院。以你的成绩,想来年后我定然能在京城女子书院看到你。”
她看着赵如熙:“按理我无需跑这一趟,只需在年后等你入学便可。毕竟按道理说,你的户籍在京城,你本应是京城女子书院的学生才对。只当初因你身世关系,入了北宁,现在完全可以凭借年考成绩,堂堂正正地入京城女子书院,你定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我也是看到试卷,爱才心切,这才冒然登门。知微你可不能拂了我的面子,让人笑话于我。”
说着,她像是说了什么笑话似的,用手帕捂着嘴笑了起来。
笑了两声,她又正色道:“现在,我正式通知你,你被京城女子书院录取了。新年一过,你便可入京城女子书院念书了。恭喜你。”
一听这番话,赵如熙就知道谨妃把京城女子书院交给萧予月打理,不无道理。
这女人是个厉害角色。刚才那番话,恩威并施,把说话的艺术表现到了极致。
自己要是拒绝入京城女子书院,既不合规矩,也不识抬举。这是完全只留一条路让她走呢。
第四百一十五章 拒绝
她站了起来,做出诚惶诚恐的样子:“得郡主垂青,如熙不知如何感激才好。京城女子书院,亦是我一直向往的地方。因户籍所限,当初不能考京城女子书院,无缘做郡主的学生,如熙深以为憾。”
听到这话,萧予月露出满意的笑容。
她就知道,有谨妃娘娘在她身后站着,无论她提出什么要求,都没人敢拒绝。
可她脸上的笑容还没有完全显露,赵如熙又道:“不过我师父在北宁女子书院做夫子,身为他的弟子,我自然要随侍左右。”
“另外皇上下旨令我教各地来的官吏画师画人像。为了不给大理寺和各地官府增加不必要的费用,学画的地点就放在了北宁,且在北宁女子书院对面。在学业和朝庭大事面前,自然是朝庭大事为重。所以我白天几乎都得呆在北宁。入京城女子书院念书,从时间上来说实在做不到。”
“我以前并没有机会能系统地在夫子的教导下念书。如今能有机会坐在书院里聆听夫子的教导,如熙十分珍惜这个机会。教导各地官吏画画之余,偶有时间,如熙都会回书院去听课,或私下里去向夫子们请教。如熙年考能取得这点微末成绩,不是如熙聪明,而是抓紧一切机会向夫子学习的结果。”
她行了一礼:“所以如熙虽打心眼里希望能进京城女子书院念书,但因着这种种关系,还是只能遗憾错过。好在北宁女子书院是京城女子书院的下属书院。在北宁念书,也同样能聆听郡主教诲。这么一想,如熙心里也就没有遗憾了。”
老夫人和朱氏听到赵如熙这番话,心都提了起来。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萧予月。
两人都在贵妇圈里混了一辈子,深知这些人最看重的就是“脸面”二字。
尽管赵如熙这话说得极为真诚,理由也十分充分。但拒绝就是拒绝。像平阳郡主这种人,绝对不会体谅她的苦衷,只会因为她的拒绝心生恼恨。
果然就见萧予月变了脸色。
好在萧予月脸上的笑容虽然消失,但似乎忍了又忍,终于没有勃然大怒。
她神色淡淡道:“你说的这些情况,我也了解。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师父原就是我们京城女子书院的夫子,你只需让他再回来便是。京城女子书院的大门永远向他敞开。”
她挤出一点笑容:“身为弟子,你也要为你师父的身体考虑不是?他老人家也是差不多七十的老人了。每日奔波在京城和北宁之间,身子骨哪里吃得消?京城女子书院离康府不远,免了他老人家的奔波之苦,岂不是好?”
“另外你说的没时间在京城念书之事也好办。你的情况我也了解过,你原先也是几乎不去书院的,一旬里大概也就去个一天半天的。如此你平时就自学,到了旬休日,再到京城女子书院来,我让夫子单独给你授课。”
“咱们京城女子书院的夫子,可都是当代大儒,不是北宁那个小县城的夫子能比的。有这些夫子提点你,想来你的学业能更进一步。我说的这两个办法,完全解决了你的问题。你觉得如何?”
自打萧予月替谨妃打理书院以来,除了那几个王妃,其他人见了她无不奉承。
要是按她的脾气,赵如熙刚才拒绝的时候,她绝对甩手就走,之后再用各种手段好好整治绥平伯府和赵如熙。
赵如熙是康时霖的弟子又如何?康时霖除了跟皇上的那点交情,还有什么?
而论与皇上的交情,谁能与谨妃娘娘比?
但拍卖会上那幅拍出二万五千两银子高价的画,别人不知道画作者是谁,却瞒不过倍受皇上宠爱的谨妃娘娘。
如果光是这样倒也罢了。毕竟赵如熙是康时霖的徒弟。她绘画强是应该的。
即便她画得好,画出了价值这样高的画,能在年底绘画大赛上拿第一名,也不是北宁女子书院的功劳,而是康时霖的功劳。她们京城女子书院的学生绘画拿不到名次,至少还可以在琴、棋、书等其他方面夺冠。她们丝毫不输予北宁女子书院。
可现在,赵如熙不光画画画得好,还在年考中考了个成绩第一。居于第二的京城女子书院的学生不是比她差一点,而是差得很远。
这谨妃娘娘就不能不在意了。
京城女子书院里的夫子都是京城的大儒,可不是北宁那种小县城能比的。可他们教授出来的学生,却拍马都赶不上一个北宁女子书院的学生,这叫谨妃娘娘和她的脸面往哪儿搁?到时候尚德长公主不知在谨妃娘娘面前怎样耀武扬威呢。
绝逼不能忍。
所以谨妃娘娘听了她的禀报后,就嘱意她到绥平伯府来亲自邀请赵如熙,礼贤下士。
否则,她才不会纡尊降贵,跑到绥平伯府亲自招揽赵如熙呢。京城女子书院的学生,拿出来哪个不比赵如熙有身份有地位?她用得着这样自降身份跑来邀请?
现在她也不是真让赵如熙到京城女子书院上课,只需要她挂上“京城女子书院学生”的名头而已。
要不是因为这样,她早就甩手走人了。哪里还会放低姿态,在这里好声好气地跟赵如熙谈条件?
赵如熙早就做好了暂时忍耐、为了大局不得不接受邀请、到京城女子书院念书的心理准备。
可看萧予月这样子,虽登门拜访,也暂不发作。但那高高在上的姿态,满含威胁的语调,实在是让她心里不爽。
她就不是个能忍气吞声的人。
现在她还没成为京城女子书院的学生,萧予月有求于她,就已是这样的态度。一旦她答应下来,让萧予月成为了她的夫子,萧予月借着“老师”的名头,还不定态度如何恶劣、提出什么过份要求呢。
她拒绝萧予月的要求,就是不尊师重道,会让自己处于十分被动的局面。
所以这京城女子书院是无论如何不能去了。
第四百一十六章 支持
她道:“我师父是去京城女子书院授课,还是去北宁授课,是他老人家的自由,可不是我这小徒弟能左右的。这半年来,我一再听师父说喜欢北宁那地方,他以后要常呆在北宁画院里画画。所以郡主的提议,多半是不成。郡主如不信,可遣人去问一问。”
说完这番话,她暗叹一口气。
她原来还想不因自己的事,让师父得罪谨妃。可她终是没做到。
萧予月的脸色终于沉了下去。
康时霖那老头儿,可不是个会给她面子的主儿。一旦他拒绝,这事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康时霖年纪那么大,想要个小徒弟侍候在近旁,难道她还能强逼着不允许不成?这事惹了康时霖不高兴,闹到皇上那里去,不说她自己,便是谨妃娘娘都落不得好。
她忽然亲自登门,就是想绕过康时霖,直接让赵如熙答应。她才不会派人询问,让康时霖有拒绝的机会。
既商量不成,她就只能威逼。
萧予月站起来逼近几步,站到赵如熙面前,冷冷问道:“你的意思是,你要留在北宁,不愿意进京城女子书院,哪怕为此得罪谨妃娘娘和我也在所不惜?”
她把“谨妃娘娘”四个字咬得极重,一双眼眸直直盯着赵如熙,满是威胁的冷意。
赵如熙却半低着头,垂着眼,根本没看她。
听到这话,她露出惊慌地神色,连声否认道:“不不,郡主您误会了。如熙并不是不愿意,而是因着师父和为朝庭教授画画之事,不能去。还请谨妃娘娘和郡主谅解。”
见赵如熙完全接收不到自己的威胁,虽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话语里却是半点不松口,萧予月气得七窍生烟。
她转头看向老夫人和朱氏,语气不善地道:“二位也是这么想的吗?”
要是半年前,老夫人自然不会让赵如熙这么胡闹。
谨妃娘娘这些年宠冠后宫。不说谨妃娘娘,便是打理京城女子书院多年的平阳郡主也不是绥平伯府能惹得起的。
另外能进京城女子书院念书,这对贵女们来说是求之不得的事。想当初赵如语考上京城女子书院,老夫人都觉得是绥平伯府兴旺之兆,还想大摆宴席以庆贺。后来被身世之谜所扰这才作罢。
现在京城女子书院的管理者平阳郡主亲自登门来邀请,这是怎样一种家族荣耀?开口拒绝绝对是不识好歹的做法。
可现在老夫人不这么想了。
赵如熙的政治头脑是老夫人平生之仅见。不管现在赵如熙出于什么原因拒绝平阳郡主的招揽,老夫人相信她一定有她的道理。而她的拒绝也绝对不会给家族惹祸。
她相信赵如熙。
至于朱氏,头脑更清醒,也更坚定地站在女儿这边。
早在萧予月站起来之时,老夫人和朱氏就已立在了一旁。
这会儿老夫人上前一步,朝萧予月行了一礼道:“郡主惜怒。孩子不懂事,或许措辞不当,但她说的也是实情。枯木先生年纪大了,康府子孙和其他徒弟都忙于公事。唯有熙姐儿借地利关系能侍候左右。虽说在书院里学的那些东西重要,但我们也不期待她考个举人、进士回来。唯有画画,我们期望她能学有所成。所以无论如何,她都是要跟随在枯木先生身边的。”
萧予月的脸色极为难看。
她实在没想到绥平伯府老夫人竟然也会拒绝她。这破落绥平伯府,腰杆子何时这样硬了?
“这么说,你们是不肯答应了?”她用冷厉的目光盯着赵如熙。
可赵如熙始终态度谦卑,低头垂目,萧予月任何表情她都看不见。
赵如熙福了福身,态度依然谦卑而恭敬:“郡主见谅。”
“好,很好。”萧予月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我送送郡主。”赵如熙连忙在背后道。
她朝老夫人一眨眼,跟着萧予月出了门。尽管萧予月有意放慢脚步,但“不胜脚力”的赵如熙也只能远远堕在后面。但她依然坚持跟着,直到把萧予月送到大门处,望着她的马车驶离绥平伯府方才回来,在礼节上做足了功夫。
等赵如熙回到厅堂,一直关注此事的赵元勋早已坐到了厅堂里。
她一进门,三位长辈便用担忧的目光看着她。
“没事儿。”赵如熙笑着安慰他们道,“到时候我让师父在皇上面前解释一下。谨妃娘娘要名声,绝对不敢明着为难我的。”
“那背地里……”朱氏道。
“我不是教画画就是学画画,要不就在北宁书院上课,也没有什么事求到她们头上。除了白鹭庄和几个米粉铺子,也没有什么产业。她们想要背地里为难我,也不一定能找着机会。”
“不管怎么样,你以后行事还是要万分小心。”赵元勋道。
“嗯,祖母、爹娘放心,我知道的。”赵如熙道,“倒是你们。年底了,各处邀约甚多,大大小小的宴会不少,到时候平阳郡主定然要在宴会上动手脚。我觉得,这些宴会,你们能不参加就不要去了吧。且忍耐一两年。一两年后,咱们必不要再受这种气。”
到时候,不光平阳郡主,便是谨妃和三皇子都要凉了。
“既如此,干脆我就装病吧。”老夫人开口道。
她要是受了风寒躺在床上,赵元勋、朱氏、赵如熙侍疾不能去参加宴会,合情合理,谁也挑不出错来。这个理由再好不过。
“这……不大好吧?”朱氏犹豫。
大年关的,老夫人装病,这总不大吉利。
老夫人摆手:“无妨,又不是没装过。装了那一次后,看看咱们府上,日子是不是越过越好了?我身子也比以前硬朗呢。”
以前没分家,糟心事不少,老夫人心头就没有松快的时候。
现在家中人口简单,事事顺遂,赵如熙还教了老夫人和赵元勋三人打太极拳,不说老夫人的身份,便是赵元勋的身体也比以前好了不少。
第四百一十七章 先下手为强
朱氏便没反对老夫人的做法,道:“今年因着熙姐儿的关系,没准许多宴会都会给咱们下帖子呢。娘您这一装病,可就去不了了。”
今年跟往年不同。往年上层圈子的邀请帖是绝对不会递到她们手里的。便是中层圈子的帖子,她们还得想方设法地去求,才能拿到几张。
今年别的不说,只说镇南王府开办的宴席,她们是铁定能参加的。
“以前去参加宴会,是为了府上孩子们的婚事。现在熙姐儿的婚事不用咱们操心,泰哥儿还小,不着急。”老夫人不在意地摆手道。
见家人情绪稳定,而且已有了对策,赵如熙放下心来。
她道:“这事其实是北宁女子书院与京城女子书院之争,我不过是被殃及的池鱼。我回去写封信给尚德长公主和崔夫人。”
“去吧去吧,赶紧去。”老夫人道。
赵如熙也没回自己院子,进了偏厅,先吩咐下人去唤马胜过来,自己则提笔写了一封信,把刚才的情形都描述了一通。
当然,在措辞上,她美化了一下自己,并未说自己受不得平阳郡主的威胁,只说自己感念尚德长公主和崔夫人的恩情,所以拒绝了平阳郡主的邀请。平阳郡主被拒绝后很生气,她和家人都感觉十分不安。
写好信,马胜也已等在门口了。
她先简单将事情跟马胜说了,叮嘱他道:“你到了北宁,先去女子书院找崔夫人,把事情跟崔夫人说了,再让她带你去找尚德长公主。送了信后估计进不了城门了,你就在北宁住下吧。”
“是。姑娘放心,小人一定把事情办妥。”马胜行了一礼,匆匆离去。
赵如熙又去了康府。
康时霖见小徒弟才回家没多久又过来了,不由诧异地问道:“出什么事了?莫不是谨妃派人去找你了?”
赵如熙点头:“对,是平阳郡主去找的我。”
她把事情说了一遍。
“本来我不想得罪人,原打算答应去京城女子书院的。只是她态度太恶劣。我担心一旦去了那里,她以师长的名义命令我做一些没底限的事,咱们太过被动,便拒绝了她。”
康时霖开始也没想到这一茬儿。被赵如熙一说,他的脸色立刻严肃起来。
“你做得对,拒绝得好。”
他康时霖一生铮铮铁骨,清清白白,从不向人低头。
要是赵如熙进了京城女子书院,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为了小徒弟,他还得对谨妃和平阳郡主忍气吞气,那他老人家真要气死了。
想到这个,他又表扬了一句:“还是你考虑得周到。”
“我已写信给尚德长公主,把事情跟她说了。这本就是她惹出来的麻烦,就由她跟京城女子书院打官司去。我过来就是告知您一声,免得到时候皇上问起此事,您不清楚。”她道。
“不行。”康时霖却摇摇头,站了起来,“我现在就进宫一趟,把事情跟皇上说说。”
“不用的,师父。”赵如熙连忙道,“我跟家人商议过了,我祖母说装病,到时候我跟家人都不参加宴会。想来谨妃和平阳郡主就想找我麻烦也找不着。时间一长,她们也不会揪着这点小事不放,等我再参加童生试后,这事应该就结束了。”
“得了吧。”康时霖瞪了她一眼,“你知不知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的道理?告状就得抢先。等谨妃先吹个枕头风,就算我跟尚德两人一起告状,皇上也不一定偏向你了。到时候谨妃和平阳就可以为所欲为,你岂不是要吃大亏?”
见赵如熙还想说话,康时霖一摆手,阻止了她开口:“我知道你不想让我出头,想让尚德长公主冲在前面,毕竟麻烦是她惹出来的。但她现在在北宁,想抢先进宫告状也来不及。你是我徒弟,我万没有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你吃亏的道理。行了,别婆婆妈妈的,我走了。”
说着,他拿了下午画的那幅画,径直出了门,领着下人直奔宫门而去。
赵如熙心里一暖,再没劝阻师父。
康时霖之所以选择这时候进宫,也是有原因的。
萧圪在政事上还算勤勉,也独宠谨妃。但他身为男人,也需要有自己的娱乐。他常会在这个时候,留亲近的大臣一起吃饭,饭后吟诗作画下棋,直到宫门关闭才会放人离开。
他心里苦闷的时候,也常会在这时候找康时霖吐一吐苦水,闲聊一番。
所以康时霖这时候进宫去找萧圪,再合适不过了。
宫里,果然不出康时霖所料,此时萧圪留几个议事的大臣吃了饭,正叫太监把他的藏画拿出来,跟这些大臣一起欣赏。
听得太监来报,说康时霖求见,他还诧异地转头对吴怀寺道:“他老人家今天怎么想着进宫了?”又吩咐太监,“快传。”
想了想,他对几位大臣道:“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大家要想看画,明日再来。”
康时霖并不喜欢当他跟父皇的树洞。所以如果他们不召见,他是不会主动跑到宫里来见他们的。除非有事。
今天不请自来,肯定是有事。
见吴怀寺也跟着大家一起行礼告辞,萧圪也没有留他,由他随着几个大臣一起离开了宫殿。
不一会儿,萧圪就看到康时霖严肃着一张脸进来,忙问道:“表叔,怎么了?”
康时霖也不跟他绕弯子,行了一礼道:“皇上,康时霖过了年,就六十有八,也没几年活头了,还请皇上允我将小徒弟留在身边。”
“呸呸,大年下的,说什么死啊活的。表叔您身体健康,定然长命百岁。”萧圪道。
说完这话,他才又问:“怎么回事?什么叫允你将小徒弟留在身边?谁跟你抢徒弟了?”
康时霖长叹一口气,把事情说了。
他道:“你也知道我喜欢清静,不喜欢麻烦。所以我才去了北宁。在那里,我跟北画一派的几人喝喝酒,聊聊天,切磋切磋画技,不知有多快活。知微虽忙于教画和念书,只要有空也会去我那里一趟,偶尔还蹭个饭什么的。我儿孙不争气,就喜欢这么个孩子,看着她朝气蓬勃的样子,我也能多吃两碗饭。”
第四百一十八章 后下手遭殃
“可这孩子年考的时候考了第一名,平阳就跑到绥平伯府放了一通狠话,硬要逼知微去京城女子书院。皇上,这辈子我跟先皇和你都没提过什么要求。现在临老了,唯有喜欢这孩子。你能不能让平阳放过她,不要逼她到京城女子书院来?”
“胡闹。”萧圪果然很生气,立刻跟康时霖承诺道,“你放心,我会跟她们说的。也绝不让她们去找你和知微的麻烦。”
他说“她们”而不是“她”,可见心里也是清楚平阳郡主此举,必然是得了谨妃的授意。
他跟谨妃过日子,就跟普通夫妻差不多,晚上有空了几乎都到谨妃那里去,自然十分了解谨妃的情况,连带着也十分了解平阳郡主的情况。
说得难听点,平阳郡主就是谨妃养的一条狗,叫她往东不敢往西,叫她往南不敢往北。十分听话。
知微是康时霖的徒弟,京城无人不晓。没有谨妃的授意,平阳郡主是绝对不会敢跑到绥平伯府强逼赵知微的。
想到这里,他又问:“你刚才说,知微年考时考了第一?她念书很厉害?”
康时霖点头:“可不是。那孩子年后开春就打算考童生试。这也是我来求你的原因。那孩子很不容易,基础不扎实,平时还那么忙。好在这孩子聪明,也十分勤勉,年考时考了第一。”
萧圪点点头,对谨妃和平阳郡主这么做的原因也清楚了。
谨妃跟尚德长公主向来不对付,从尚德手中抢一个优秀学生,于谨妃而言也是常规操作了。
尚德也是如此。如果有机会能让谨妃失了面子,或是能抢到学生,她也一定会这么做的。
对这种事,萧圪平时是不管的。他政务那么多,哪里管得了这种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之事?只要没闹出事来,他也就随她们去了。
偏这一回惹的是康时霖的徒弟。
康时霖把手里的画轴打开,露出他下午画的那幅画来。
萧圪此生最喜欢的就是画,而且看着康时霖的画长大的。
画卷一打开,他就吃了一惊,问道:“表叔,你的画有突破了?”
康时霖不能突破的苦闷,他是知道的。
“今天下午画的。受知微画技的启发。”康时霖道。
萧圪连忙细看,果然在这幅画上的画法上找到了赵知微画法的一些痕迹。
他向来最喜欢康时霖的画,可自打赵知微那幅画被谢公公拍回来,他就改弦易帜,把“第一喜欢”的旗帜送给赵知微了,对她的那幅画日夜观摩。
赵如熙的画大气磅礴,站在画前就能让人生出万丈豪情。萧圪身为帝王,坐拥江山,胸有丘壑,自然更喜欢这种风格的画。
因为太过喜欢,他还琢磨着什么时候求求康时霖,让他再送赵知微的一幅画进宫呢,价钱都好商量。
看到画,萧圪更理解为什么谨妃要出手抢学生了。
这孩子太优秀,谨妃怎么可能让她留在尚德手里?
他想了想,问康时霖道:“知微是怎么想的?她也希望留在北宁,而不进京城女子书院?您在京城女子书院也呆过,那里的夫子确实比北宁的强。知微一心向学,到京城来也不错。”
在宠妃和妹妹之间,他还是偏向自己的宠妃的。所以想帮谨妃把赵如熙抢过来。
再者,如果赵如熙进了京城女子书院,他只要暗示一番,谨妃就会让平阳郡主找赵如熙,让她再进献一两幅画进宫,岂不是妙?他自然也不会让赵知微吃亏,赏赐是不会少的。
可如果让赵知微继续留在北宁,由康时霖护着。以康时霖对画的吝啬程度,是必不让徒弟随便送画的。他想要画可就难了。
康时霖别看性子急脾气躁,却是个十分通透之人。他又是看着萧圪长大的。哪里不知道萧圪此时在想什么。
他道:“想来京城女子书院的情况,皇上也知道。知微家世低微,进了京城女子已书院必然要受人欺负,不能专心画画和学习,到时候一个好好的孩子就毁了。”
“皇上愿意以二万五千两银子拍下知微的画,还没有丝毫抱怨,可见也是认可这孩子的水平的。说句不谦虚的话,这孩子没准能成为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再无人能及的绘画大师。在你治下出一个这样的大师,青史上都要多给你添几笔。这样的人,你让她毁在妇人的争风吃醋之中,你不觉得可惜吗?”
萧圪刚才那番自私的想法,彻底被康时霖这番话给打消了。
他虽喜欢谨妃,但在他心里,那也不过是个讨人喜欢的女人罢了。跟江山社稷、名垂千古相比,一个女人真算不得什么。
康时霖又道:“这孩子今年才十四岁,未来还不知道会走到什么样的高度。身为帝王,你可得好好保护她,给她成长的土壤,而不是让她泯灭于各种争斗、陷害之中。”
萧圪重重地点点头。
“表叔,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好好保护知微,绝不让人去打扰她。她是自由的,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绝不会有人在她脚下使绊子。”
皇帝金口玉牙。得了萧圪这句话,康时霖彻底放下心来。
他很大方地道:“知微对于皇帝的维护,定然感激涕零。等知她画到一幅满意的画,就拿来进献给皇上。”
萧圪大喜,哈哈笑道:“多谢表叔。”
……
且说萧予月那头,此时也进了宫,向谨妃告了一状,添油加醋地把事情跟谨妃说了。
“这满朝上下,谁不给您几分面子?我实没想到她竟然敢拒绝,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她以为她是谁?原先听人说贾家被她害得不轻,我还以为是夸大其词,小小一个破落户哪敢那么嚣张?没想到她竟然连您都敢得罪。看来真是不知者无畏,乡野市井长大的人完全不知天高地厚;绥平伯府之所以败落,也是有原因的。”
萧予月气呼呼地说了一通,这才喘了口气,端起宫女给她倒的茶水一饮而尽。
第四百一十九章 另一边
“皇上,这次年底的绘画大赛,我打算让知微参加,你觉得如何?”康时霖问道。
就算没有平阳这事,为了参赛一事,他也打算这两天进宫一趟问问萧圪意见的。现在倒是两件事并作一件事了。
萧圪点头:“应该参加。有此才华,何必藏着掖着?让人知晓了,朕才好摆出维护的姿态,免得那些不长眼的东西做出蠢事来。”
“老夫替知微多谢皇上隆恩。”康时霖行了一礼。
接着两人又欣赏讨论了一回画,康时霖这才告辞离开。
回到康府,他发现赵如熙不光没走,便是吴怀寺也在座。
见他进来,师兄妹两人都站了起来。
赵如熙问道:“师父,事情怎么样了?”
“没事了。”康时霖走到椅子前坐下,“皇上承诺会护着你。不过你得画一幅跟拍卖的那幅画一样的画作进献给皇上。”
“没问题。”赵如熙道。
她基础扎实,又擅于激发自己的创作状态。再画一幅那样满意的画并不困难。
她朝康时霖深深行了一礼:“多谢师父给我解决问题。知微给师父添麻烦了。”
康时霖示意丫鬟把她扶起来,瞪着她道:“又不是你的错,添什么麻烦?不招人妒是庸才。当初你师兄们可没少惹麻烦。你大师兄……”
他指指吴怀寺:“二十岁了还跟人打架,差点没把人腿给打断,还是我去宫里求了先皇做和事佬,老把事情摆平。跟他们比,你已很省心了。”
吴怀寺:“……”
说师妹就说师妹,扯他干嘛?他也是做祖父的人了,能不能给他留点面子?
吴怀寺过来,就是担心师父有麻烦。他也是知道师父没有什么事,是不会主动进宫的。
这会儿他已经不想在这儿呆下去了,站起来道:“师父,您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告辞了。”
赵如熙的事,康时霖没回来时他已听赵如熙说了。这在他看来都是小事。只要师父进宫,求一求皇上,无论谨妃还是平阳郡主都不敢再做什么。
皇上虽宠谨妃,却也没到毫无原则的地步。
“行了,没事,你回去吧。”康时霖毫不留情地往外赶人,“知微你也回去。”
……
且说萧予月那头,此时也进了宫,添油加醋地把事情跟谨妃说了。
“这满朝上下,谁不给您几分面子?我实没想到她竟然敢拒绝,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她以为她是谁?原先听人说贾家被她害得不轻,我还以为是夸大其词,小小一个破落户哪敢那么嚣张?没想到她竟然连您都敢得罪。看来真是不知者无畏,乡野市井长大的人完全不知天高地厚;绥平伯府之所以败落,也是有原因的。”
萧予月气呼呼地说了一通,端起宫女给她倒的茶水一饮而尽。
谨妃抱着一只波斯猫,静静地坐在那里,姿态慵懒,美丽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直到萧予月喝茶吃点心,她才撸了猫一把,拍拍它的背。
猫伸了个懒腰,从她身上跳下来,迈着不紧不慢地步子朝门外走去。一个宫女从侍立的人群里出来,跟在了猫后面。
谨妃接过宫女递过来的热布巾擦了手,这才开口道:“我也只是惜才,她既不愿意那就算了。时辰也不早了,你回去吧。这件事我知道了。”
萧予月舒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恭敬地应道:“是。”
她施了一礼,脚步轻快地退了出去。
谨妃这人的性格,就跟她的封号一样,为人十分谨慎。想从她嘴里听到什么不好的话那是不可能的。宫里处处是耳目,她从来不在言语上给人留下把柄。
但熟知她的萧予月却知道,只要谨妃没有一再叮嘱她不要对赵如熙不利,那就是默许她对付绥平伯府和赵如熙了。以后出了事,或是康时霖到皇上面前告状,谨妃一定会护着她的。
年关将至,到处都在办宴席。只要绥平伯府的人一去参加,她必要赵如熙好看。
不用做别的,只需要叫几个浪荡子调戏赵如熙一番,败坏她的名声,这对一个还没及笄的女孩子就是最好的报复。
想来以赵如熙教画画的赚钱能力,以及枯木先生弟子的名头,世家那些庶子出身的浪荡子想来很乐意去与她亲近。
绥平伯府本就是破落户,没什么能干的人。赵如熙名声一坏,萧予月在公开场合再表示一下对这家人的厌恶,绥平伯府怕是连最低级的贵族圈宴会的请柬都收不到了。到时候,那就再也没有翻身之地。
萧予月走后,谨妃就一直在等萧圪回后宫。
可等到华灯初上,以往这个时候皇上早就回来了,要现在却还没有他的踪影。
打听皇上行踪,妄图揣摩圣意,是十分犯忌讳的事,谨妃一向不会这么做。可这会儿她终于忍不住,吩咐宫人道:“去看看,皇上在前面做什么。”
想了想,她又道:“顺便打听一下枯木先生刚才有没有来找过皇上。”
可内侍刚走到门口,就听外面传来“皇上驾到”的声音,他赶紧停下脚步,低头躬身。
谨妃也连忙起身,到殿门外去迎接皇上。
萧圪在朝堂上跟大臣斗智斗勇,回到后宫便不想再斗心眼,说话都懒得绕弯子。
他跟谨妃进了殿堂,坐下就直接道:“朕刚刚跟表叔在前面赏画,多呆了一会儿,所以回来晚了。”
谨妃的心往下一沉。
不过她面上不显,亲自奉了茶给萧圪,笑道:“枯木先生身体还好吧?”
“还不错。就是……”萧圪没有喝茶,将茶盏递到太监手里,看着谨妃道,“你派平阳去游说他那小徒弟到京城女子书院念书了?”
那老家伙进来,果然是来告状的。
谨妃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反问道:“臣妾?”旋即她就笑了起来,“不是臣妾派她去的,是她自己去的。”
“皇上您也知道,每年下面的女子书院都有一两个优秀学子能晋升京城女子书院。今年正好尚德说北宁离京城近,要跟京城女子书院在年考时用一套题,平阳就派人送了试卷并监考。没想到赵知微竟然考了第一。”
第四百二十章 论说话的艺术
说到这里,她还十分真诚地夸了一句:“那孩子是真厉害。”
夸完,她才接着解释:“本来把名额拨下去就行了。只平阳爱才心切,又觉得绥平伯府的孩子本就是京城户籍,原先情况特殊就算了,过段时间新年伊始,知微应该回京城上学才是。所以她就亲自去绥平伯府走了一遭。”
“可知微说她师父在北宁授课,朝庭办的绘画班也在北宁,回京城念书她不方便。便是平阳提出只需要她旬休日来念书,书院特意派夫子专门给她授课,其余时间都允她呆在北宁,她也没答应,直接拒绝了平阳。”
她这些话说的就十分有技巧,点明是尚德长公主先挑的事,再说赵如熙本就应该到京城来念书,现在呆在北宁不合规矩。错在她们俩,平阳郡主去邀请并无错处,还诚意满满地替赵如熙解决问题。可赵如熙还是丝毫不留情面的拒绝了。
平阳郡主代表的是她谨妃,而她是皇上的宠妃。赵如熙不给平阳郡主面子,就等同于不给皇上面子。这样的人,不值得皇上维护。
谨妃此时笑容温柔,说话温声细语,貌似在跟萧圪陈述事实,解释事情的缘故,可上起眼药来毫不含糊。
说着,她露出不高兴地神色,撒娇似地对萧圪道:“皇上,当初建女子书院时,可是说了要严格按地域户籍上学的。按理说,知微身世大白,户籍迁回京城后,就不该呆在北宁女子书院,而是到京城女子书院来报考的。只不过她拜了枯木先生为师,臣妾也知道您甚敬重枯木先生,前几个月这才忍着没说这事。”
“现在半年过去,她在年考时又考了第一,无论从成绩名额还是户籍上,过了年她都应该进京城女子书院才是。她拒绝京城女子书院的招揽,可以说是仗着枯木先生的势,没将臣妾放在眼里。”
说着,她将脸转到一边,眼眶开始泛红。
她深知萧圪喜欢聪明却又耿直坦荡的女子,所以进宫不久她就立了这么个人设,有什么情绪,不管好坏她都会摆在脸上,不让在朝堂上斗了一天心眼的萧圪还来费神猜她的心思,也不会假模假式地装贤良。
有意显露自己无伤大雅的小缺点,偶尔使个性子撒个娇耍个赖,可比那些跟木头人似的嫔妃鲜活多了。
赵如熙这事,不过是小事。她跟尚德的矛盾皇上也知道。既然让康时霖抢占了告状先机,那她不如把自己的不高兴摆在明面上。如此,即便皇上答应了康时霖,也必然对她心生内疚,会想办法补偿她。平阳上门去强逼赵如熙的事更加不会再追究。
果然,她这么一说,萧圪就心虚起来。
道理确实在谨妃这边。京城女子书院既交由谨妃来管,他没跟谨妃商量就擅自把她的学生放走,做得确实不够地道。
他长叹一声道:“你也知道朕向来把枯木当成亲叔叔一样看待。他老人家来求朕,又是这等小事,朕当时也没多想,就直接答应了他。事已至此,也不好改了。不如你提个要求,就当朕给你陪不是了。”
谨妃转了转眼珠子,露出狡黠的笑容:“也无需您做什么,您只需把尚德叫来,训斥她一通便是。”
萧圪“哈哈”大笑起来,点头谨妃的鼻子,宠溺道:“你啊。”一摆手,“行,朕答应你了。”
谨妃这才高兴起来。
“不过,你也知道知微的绘画天赋比表叔还强。她小小年纪就能画出那样一幅画,以后还不知会有怎样的成就,没准能成为名垂千古的绘画大师,这是咱们大晋荣耀。你让平阳千万别再为难那孩子了。以后能帮这孩子的你也帮一帮。大晋出了这样的人才,是社稷兴盛之兆,是朕之荣光。朕必要护着、不让人摧折了去的。这句话,你记得跟平阳说。”
谨妃听了这话,心里跟吃了shi一样难受,但还是高高兴兴地答应了萧圪,还顺着他的话把赵如熙夸了一通。
第二日上午,她就把这话叫人传给了萧予月。
萧予月的心情比谨妃还难受。但赵如熙有了皇上这座大靠山,她心里再不满也不敢再轻举妄动。还得在宴会上夸赞赵如熙,以免那些想奉承她的人做错事,到时候皇上把这笔账算到谨妃头上。
作为补偿,萧圪果然在次日傍晚把尚德长公主召进宫来,好好训斥了她一顿。
当然,面对这个唯一的妹妹,他也不是无脑训斥,而是斥责她有了赵如熙这样优异的学生,不知道藏着掖着,还搞出统一出题考试这种事来显摆。道理又不在她那边,因此生出了许多事端,让康时霖和赵如熙平白惹了麻烦。
他告诫尚德长公主做事要动动脑子,不要想着一出是一出。
“这麻烦是你惹出来的。你且好好补偿表叔和知微。要是让我发现你再惹事,我绝不轻饶。”他警告道。
尚德长公主腹诽自己兄长偏袒谨妃,不疼她这个妹妹,满心不舒服。不过对康时霖和赵如熙倒是心生愧疚。
回到北宁,她把这事跟崔纹说了,问道:“你觉得我该怎么补偿他们师徒二人才好?”
崔夫人听到说赵如熙拒绝了京城女子书院的招揽,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
只是提到补偿,她想了半天,终是摇摇头道:“我也想不出能给他们什么补偿。他们似乎什么都不缺。”
她倒是想让赵如熙入股报坊甚至打理报坊呢,赵如熙不愿意。
最后尚德长公主把挨着白鹭庄的一个小庄子送给了赵如熙。赵如熙推脱不掉,在康时霖的劝说下,最后还是收下了那个庄子。
赵如熙领着周春、马胜去白鹭庄叫钱多多一起接收庄子时,钱多多正穿着新袄子,乐呵呵地看着庄上的汉子杀羊宰鹅呢。
如今的白鹭庄,跟半年前的白鹭庄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们有了高大宽敞的泥砖瓦房住,又因米粉铺子生意红火,他们或去米粉铺帮着打理生意,或在庄子上做米粉,每月都有了活钱进项。
不到两三个月,那些原还欠着债的人家都把债给还清了。大家如今能吃饱饭,穿暖衣,孩子们还能上学,可谓是一下子从地狱跃到了天堂里。
所以满庄子的人都恨不得把赵如熙当观音菩萨一般供起来。
第四百二十一章 小桃庄
钱多多看到赵如熙一行人,赶紧跑过来行礼:“姑娘。”
他抬起头来,笑着道:“您叫收拾的家禽牲畜都收拾好了,现在叫他们送到府上吗?”
赵如熙接收白鹭庄的时候,已到了秋天,不是孵小鸡小鸭的好季节。但赵如熙还是让钱多多想办法买了些半大的牲畜、家禽来养。庄子上养的牲畜、家禽比原来多了一倍。
这些东西,赵如熙分成了两份。小份给绥平伯府,大份则分给管理层和工匠们做福利,再留一些给庄子上的人过年。
给绥平伯府的那一份,她原打算等过年的时候拿回府一些,再在年后府里办宴席的时候再送些回去的。昨天决定府里不办宴席,她便叫庄子上每日收拾些家禽牲畜,送到府上,细水长流地处理消化这些东西。
至于绥平伯府庄子上出产的牲畜家禽,她让朱氏干脆在当地出售了。只白鹭庄每日送到府上的肉食,就够绥平伯府上下过个好年了。
绥平伯府日子过得讲究,也不宜整日在府上杀羊宰鹅,赵如熙早上便叫人给钱多多传了话,让他直接在庄子上收拾好再送进府里。
好肉送到绥平伯府,剩下的羊头羊骨,拿了大锅熬汤,放些配菜,给庄子上每户人家都分上一大碗,也算是给庄子上的人每日里免费加个菜,尝个荤腥。
钱多多听到这个安排,心里越发感激赵如熙,所以刚才特意亲自来盯着人收拾鸡鸭羊鹅,就唯恐那些人处理得不够细致。
“嗯,收拾好了就让他们赶牛车送到府上。”赵如熙道。
她在庄子上走了一转,看了看庄仆们的生活,又看了一下按她的吩咐建起来的几个养殖场和已放了水的鱼塘,这才离开白鹭庄去了小桃庄。
前段时间忙碌,白鹭庄的一切都上了正轨,不需要她多操心,所以她有差不多一个月没来白鹭庄了。
这次要去小桃庄,她便顺路过来看一看。
小桃庄就是尚德长公主送给她的庄子。因尚德长公主在那庄子上种了许多桃树,便起了这么个名字。
“姑娘,要不要叫钱庄头一起过去看看?”周春见赵如熙径直上了马车,并没有叫钱多多一起去的意思,不由问道。
“先不用,看看情况再说。”赵如熙道。
周春没有再多问,骑了马和马胜等人一起,去了小桃庄。
出了白鹭庄往东走一盏茶功夫,就到了小桃庄。小桃庄倒是砌了围墙,有个正儿八经的大门。
午时上前叩门,赵如熙一行人刚进门没多久,小桃庄的庄头王勤就领着几人匆匆赶来,朝赵如熙行礼,又送上庄仆名单和账本。
王勤想是得了尚德长公主的叮嘱,对赵如熙甚是恭敬。
尚德长公主送的说是小庄子,其实面积也只比白鹭庄小了一点。庄仆一共二百多人。赵如熙跟着王勤等人在庄子上走了一转,发现他们的生活比起她刚接收的白鹭庄要好一些,屋子都是泥砖房,庄仆们的衣着、面色也比当初白鹭庄的庄仆好,可见尚德长公主是个不错的主人。
“这庄子你打理得挺好。以前你是怎么做的,以后仍按规矩办就是。”赵如熙对王勤道。
“是。”王勤连规矩都学得比钱多多要好。
从小桃庄出来,赵如熙这才跟周春和马胜解释道:“这庄子毕竟是长公主赠的,王勤也曾是她的手下。以后这庄子只要没闹出什么事,就一切照旧。他们不参与去南方运石头、打理作坊等事宜。”
她这么一说,周春、马胜就明白她的意思了。
北宁是尚德长公主的食邑,尚德长公主的身份地位也比赵如熙强不少。在王勤等人的心目中,即便这庄子已被尚德长公主送给了赵如熙,他们还是会以尚德长公主为重,对赵如熙并不忠心。
要是让他们参与了赵如熙的重要机密,只要尚德长公主向他们打听,这些机密就暴露无疑。
赵如熙不让钱多多过来,也是防着这一点。
两个庄子,还是不要有交集的好,免得白鹭庄的人以为小桃庄庄仆是自己人,在他们面前毫不设防,说话没把门,泄露了秘密。
“增加收益这一块,也先别做,这个庄子就维持现状吧。”赵如熙又道。
小桃庄盛产桃子,本来做桃子罐头最好。但庄子一到自己手里就大大增益,庄仆的生活水平也迅速提高,那岂不是显得尚德长公主很无能?
不说马胜,便是周春也是想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赵如熙这么做的原因,心里再一次感慨不已。
以前在旧主人身边,他觉得自己已是很聪明的了。无论是家中主子还是下人,比他聪明的没几个。
可到了赵如熙身边,他常觉得智商情商不够用。他不光没办法凡事想到主子前面,给主子出谋划策,反而是主子吩咐要怎么做,自己还要琢磨许久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为此,他常觉羞愧。
光姑娘自己如此还算了,像吴宗吴大人等人也是如此。周春才知道不是自己聪明,而是自己以前的主家太蠢。他一直呆在原主人家里,真真是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
随着北宁女子书院年考放假,绘画培训班的学员们也放假了,年底大赛还有十几天,赵如熙一下子清闲起来。
在绘画培训班学员彻底放假那日,萧令衍相约与她见一次面。
一见面她就问道:“翡翠首饰明日上拍吗?”
早在运输翡翠原石的那两个月,她就让人把玉坊的玉匠都观察过,最后在询问了几人后,与葛五等三位玉匠签了身契,将他们安置在一个新置的宅子里,切割雕琢翡翠饰品。
翡翠是硬玉,切割和雕刻都不容易。赵如熙还跟三位玉匠研究了许久,改进了车玉床。
好在她既有铁匠坊又有木匠坊,想要做什么东西很容易。只需把画好的零件图纸交到工匠手里,等零件制成后再回来一组装,机器就到手了。
古代崇尚红色,又正值新年,所以她挑了一块红翡,精心设计了式样,让三个玉匠精雕细琢,制成了一套头饰,交给萧令衍运作。
第四百二十二章 护着你
除了红翡,紫罗兰和绿翡她也各制了一套,就是专门针对几位妃子的。
白玉无瑕,古人推崇白玉之高洁。但白玉看久了也会腻味。
翡翠颜色多样绚丽,制成首饰后光彩夺目。只要有宫妃带头,必然会在京城掀起一股翡翠热。
现代翡翠的颜色以帝王绿为最,那是因为推崇翡翠的慈禧太后尤爱绿翡。当时咸丰皇帝已去世,慈禧太后成为第一尊贵人。她要在头上戴点绿,自然没人能管她。
现在萧圪还活得好好的,几位妃子地位也不超然,没有任性的资本。她们即便再喜欢绿色,想来也不好在头上戴绿,给萧圪添堵。
所以赵如熙首推红翡。谨妃最爱紫色,那套极为漂亮的紫罗兰首饰就排在了第二。作为经典的绿翡她自然不想放过,也制了出来,到时候就看有没有市场。
“自然上拍。”萧令衍点头,“明日上拍红翡。”
营销方案两人早已商量过了。只不过三位玉匠十分勤勉,这段时间又制出了许多翡翠首饰,都堆放在赵如熙的保险柜里,所以她才有这么一问。
两人把各自的近况和收集起来的情报都说了,又说了近期的打算。
得知赵如熙把谨妃也得罪了,萧令衍道:“你春天要参加童生试,到时候我会尽量争取让萧令哲的人主持京城县试事宜。秋闱则安排我和二皇兄的人上。不让太子和三皇子的人插手。”
萧令哲就是四皇子。
几位成年皇子中,太子天然占着优势;三皇子萧令恒子凭母贵,向来得皇上偏宠。
二皇子和五皇子的母亲是贵妃,兄弟俩又齐心,即便岑贵妃不得宠,他们也能跟太子和三皇子一派抗衡。
唯有四皇子势薄一些,他也比其他几位兄弟要低调。但只要是皇子,就都有野心,萧令哲的野心并不比一、二、三、五皇子差。
科举是选拔官员的途径,皇帝向来是不允许皇子插手的。但朝堂上的大臣都有自己的派别,派谁去做主考官,都会有派系上的偏向。
因此在派遣官员时,皇帝就会有自己的考量。比如他要偏宠提拔三皇子,春闱的主考官就有可能是三皇子一系的人,副主考再配以太子、中立的官员,以互相制衡。
本来萧令衍不想去争这些,谁去做主考官都影响不了剧情走向。但赵如熙要参加科举考试,他就不得不往里插一手了。
赵如熙可是才得罪了谨妃,前面因贾家的事也得罪了太子。要是太子和三皇子使点绊子,没准她在县试这一关就得被刷下来。乡试亦是如此。
所以这两次考试他会尽量挤开太子和三皇子的人,先安排四皇子的人上,再到他们这一派。
至于会试和殿试,自有皇上盯着。
皇上才放话要好好护着赵知微,想来不会让太子和三皇子在会试和殿试上给她下绊子的。当然,前提是赵如熙能顺利通过县试和乡试,有资格参加会试和殿试。
赵如熙一听这话,就放下心来。
“果然朝中有人好办事。如此就多谢五皇子你费心了。”她抬起手,朝萧令衍拱了拱。姿态随意,并无多少诚意,话语里连敬称都没有。
萧令衍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他提起另外一个话题:“纺织作坊我已在江南开起来了,织出来的布确实是又快又好。我还打算在棉花盛产地再开几个作坊。纺织机的零件比较大,运输起来有些麻烦。你干脆把图纸给我,我叫人在当地做出来直接用。”
“你不提我也要说这件事。”赵如熙道,“我这里人手有限,你要大批量的纺织机,我还真提供不了。”
当初她改进纺织机,其实就是想用多几种机器零件来混淆干扰工匠,以防出现泄露事件。倒也没指望纺织机能赚多少钱。
京城这边既不盛产棉花也不盛产蚕丝,纺织机放在京城开作坊,既惹眼、利益又不大。看了萧令衍在拍卖会上打广告的丝绸后,她干脆让萧令衍把纺织机的零件运到江南去组装使用。
“要不翡翠和钟也都让你的人在南方做吧,这样也无需千里迢迢运过来再运过去了。麻烦和增加成本不说,还容易泄露。”赵如熙又道。
这些可都是地雷,放在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炸了。要是能直接交出去,她就轻松了。
萧令衍一摊手:“要是可行,咱俩当初就直接在南边做了。这不是没有值得信任、能力强又懂行的人么?那边离得又远,有什么事咱们都鞭长莫及。再者,翡翠式样靠你设计,座钟做几个后就得改变样式、增加功能。你觉得作坊离了你,能成么?”
赵如熙一耸肩,只得打消这个念头。
“最多还有一年,你坚持。等你考上举人,我就让人给你外派到江南去。”萧令衍道。
他也不愿意让赵如熙呆在京城冒险。是男人就得把重担扛在肩上。更何况他身为皇子,想走也走不了。赵如熙能脱身,自然早早离了京城这是非地的好。
赵如熙身为学霸,却有学霸的尊严:“不,如果能考上举人,我还想参加会试和殿试。”
既然来了古代一遭,还有机会参加科举,她自然要试一试。
反正政局变故是后年冬天才开始。傅家父子和十万士兵在边关的严冬里冻饿而死后,京城政局急剧激荡,半年时间夺嫡之争就白热化。后年春天她参加完春闱后离开京城,完全来得及。
萧令衍也是学霸,倒是能理解赵如熙的想法。
他道:“行吧,到时候看看情况。要是可以你就参加完会试、殿试再走;不行你就提前。”
赵如熙点头:“成。这段时间咱们就努力挣钱吧。你要把赚到的钱换成物资囤积在边关,还不能让朝庭的人和傅大勇他们发现,任务也挺巨艰的。作坊的事,我还是能担一分是一分吧。”
萧令衍深深看了赵如熙一眼,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什么。可喉头滑动了几下,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在命运改变之前,有些话,多说无益。
赵如熙煞风景地一摆手:“你别感动啊。我可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我自己。我不光不要当炮灰,我还要封侯拜相。咱俩可说好了,我的好处到时候你可别赖。”
第四百二十三章 相求
从北宁回去后,赵如熙就安心呆在家里,哪儿都不去。
年前有许多宴会。也不知是因为镇南王妃的青睐和赵如熙的出色,还是平阳郡主的授意,今年绥平伯府收到的请柬挺多,有许多都是以前老夫人和朱氏想尽办法都挤不进去的。
可老夫人不为所动,直接装病。朱氏自然也呆在家里,把所有的邀约都拒绝了。便是两个女儿婆家的宴会也是如此。
百善孝为先。侍疾这个理由强大,别人也挑不出朱氏和赵如熙的错处。
倒是赵元良坐不住了,领着四个儿女到伯府来探病,探完病后直接跟赵元勋道:“大哥,我想求你一件事。”
对这个有奶就是娘、谁给好处他就跟谁好的二弟,赵元勋现在也没什么兄弟情了。
他淡淡问道:“什么事?”
“大哥你也知道,像我这种当个不入流的芝麻官、家里还没个女人操持的,手上接不到什么像样的宴会请柬。可眼见着四个孩子都大了,蕊姐儿已经及笄,其他三个孩子明年夏天也要及笄,可一个个亲事却还没着落,我这心就跟猫抓似的静不下来。”
“母亲受了风寒,看样子也不甚严重,喝几剂药就能好。要是母亲病好了,你跟大嫂去参加宴会,能不能带着二房的四个孩子去?四个孩子其他且不说,模样却还算齐整。靖立还是你精心教养出来的,人品才学都没得说。你领他们去宴会上走一遭,没准他们就能被人看上,将亲事定下来呢?”
赵元良说着,两眼希冀地望着兄长。
以前四个孩子年纪不大,大房又有赵如玉、赵如珠和赵如馨的婚事摆在前面,每年宴会朱氏都是带着那三个孩子参加宴会,甚少带二房这几个去。即便带去,也不会主动去张罗他们的亲事。
魏氏倒是去参加宴会呢,但她对赵如蕊和赵如语不上心,对赵靖安的婚事要求甚高,又总觉得儿子年纪小,因此也没想着要张罗孩子们的亲事。
现在一分家,这个重任就落到了万事不操心的赵元良身上。
想着四个孩子很快就成为老姑娘老光棍,想寻一门好亲事千难万难,让他们成亲还要花老多的钱,赵元良晚上就睡不着,直在心里埋怨魏氏。
什么时候搞事不好?非得在孩子们还没成亲前搞事。
要是两个姑娘都嫁出去了,两个男孩儿都娶了妻。有儿媳妇们管家,家里实在没钱了还能靠她们的嫁妆支撑,他也不用操那么多心了。
赵元勋自打父亲去世,袭爵接管了一大家子,就自觉把整个家的责任都担在肩上。没分家前,这四个孩子的婚事,他跟朱氏可没少操心。
现在分家了,听赵元良提起这些孩子的婚事,他也跟着发愁。
但再发愁,该拒绝他还是得拒绝。
“二弟你不知道,母亲这身子骨,自打上次中风后就不如以前硬朗。这次风寒并不严重,昨儿个喝了药后本应该减轻许多。可今日我看母亲似乎还是没好转。母亲病好之前,我们肯定是哪儿都不去,在家里侍疾的。孩子们一年大过一年,耽误不得。我这里又不能保证能去参宴,你还是看看有谁去参加宴会,让他们跟着去吧。”
请柬上是有名字的,他不去,也不能拿自己的请柬给赵元良去。
怕犯忌讳,他们并不敢说老夫人得了很重的病,只能说是感了风寒。
风寒这种病可大可小,病的时间也可长可短,头疼脑热的症状也不明显,也不需要请太医来诊治,最适合老夫人装病了。
所以赵元良觉得老夫人没大碍,可赵元勋却知道老夫人这“病”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了。至少到明年正月十五之前,他们都得呆在家里侍疾。
他说这些话,是真心实意为二房的孩子考虑。可听到赵元良耳朵里,却全成了托辞。
“哥,我知道因为魏氏,你对我和孩子们都有看法。可我和孩子们也不想的。尤其是靖立,他可是你精心养育大的,你怎么能说不管就不管?那孩子一直看不上我,真心实意把你当父亲呐。你不管别人,总不能不管靖立吧?他娶个好妻子,你和大嫂也能对他放心了不是?”
说起赵靖立,赵元勋的心里就满不是滋味。
“这都是你们夫妻造的孽。你也别什么都推到魏氏身上。你是二房的一家之主,她是你妻子。她犯了错,有你一半的责任。”
赵元勋说着,站了起来:“再者,男孩子晚些成亲怕什么?要是人正派肯上进,自有人愿意结亲。至于如语,她不是跟平南侯府那小子好着吗?想来她的亲事不用你操心。你现在只需要张罗如蕊的婚事便好。找一个新晋进士,人踏实上进的,以你的官职和家底、人脉,把如蕊嫁出去也不是难事。”
二甲进士名次在后头的,留在京里也不过是个九品小官。
赵如蕊好歹算是世家小姐,识文断字,琴棋书画也有所涉猎,自身也没什么大毛病。赵元良虽分家了,自己的官也不入流,但人脉还在,平时结交的世家纨绔子弟可不少。
只要赵元良有心,那些没根基的二甲进士应该还是很乐意结这门亲的。
说完赵元勋没再理会赵元良,从偏厅里出来,回了后院。
赵元良见兄长如此绝情,心里气恼,却也没法。
他自然不愿意把女儿嫁给那些二甲进士。
家世好的二甲进士早就被人抢光了。家世差的,甚至寒门出身的,连京城的宅子都买不起,那点微薄的俸禄还不够吃饭的。把女儿嫁过去,难道还要他养女婿一家子不成?
没钱了找他要,有麻烦了找他解决。他是把女儿嫁了个女婿呢还是嫁了个祖宗?对他没丁点好处的人家,他凭什么要结亲?
赵元勋这边拒绝了赵元良,朱氏那边也被赵如语和赵如蕊给缠住了。
赵如蕊打小在嫡母手下讨生活,也是个能豁得出去的主儿。见朱氏不答应,她也顾不得羞耻,直接就给朱氏跪下了。
第四百二十四章 苦口婆心
“大伯母,我知道您心善宽厚,您就可怜可怜我,帮帮我吧。”
“你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朱氏的脸色很不好看。
不管她有没有心帮忙,被晚辈这样逼迫着张罗亲事,她心里膈应得慌。
赵如语原只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看到朱氏的脸色,她忙劝赵如蕊道:“四姐,你别这样。大伯母刚才不是说了吗?她不是不答应,只是因为祖母生病,她没办法赴宴。”
谁知道赵如蕊一甩赵如语的手,朝她吼道:“要你装好人?你倒是不用急了。可我……”吼到这里,她的眼泪掉了下来。
以前赵如语是二房嫡女,她是庶女,所以她要夹着尾巴讨好赵如语。
可现在赵如语成了二房养女,而她自己好歹是赵元良的亲生女儿,薛姨娘还管着家,赵如蕊的气焰顿时上去了。只是在二房,赵靖立管束着,赵靖安也护着赵如语,赵如蕊倒不敢对赵如熙如何。
可现在眼看着朱氏死活不答应,赵如语还在一旁站着说话不腰疼,赵如蕊终于忍不住要朝着赵如语发了火。
赵如语盯着赵如蕊,紧握的拳头骨节发白。她咬着唇,强忍着没有作声。
朱氏瞧着这两人,神情里已带了不耐烦:“我都说了,老夫人身体不好,今年的宴会我都不打算参加了。我自己都不参加,怎么带你们去?”
赵元勋对赵元良说的那番话,刚才她也语重心长地跟赵如蕊说了,可这孩子好高骛远,总想着能像赵如语一样钓个金龟婿,想去宴会上碰碰运气。
她道:“那些世家子,外表看着好,可谁知道内里怎样?家里人口又多,矛盾也多。要是再纳些妾氏,往后的日子就乌烟瘴气。我觉得不如挑个新晋进士或举人,家境殷实、人口简单的。只要你们两口子勤勉能干,日子肯定能过好。”
“而这些新晋进士或年轻举人,可不会去参加宴会。这需得你父亲慢慢找人打听。你与其在这里磨我,想着去参加那劳什子宴会,不如求你父亲。”
说完这话,朱氏已不想再在这儿呆着了,她站了起来:“我去看看老夫人,你们自便吧。”说着走了出去。
赵如蕊根本不相信朱氏的话。她急追几步,冲着朱氏的背影喊道:“五妹妹也大了,大伯母难道就不为五妹妹着想吗?”
朱氏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看向赵如蕊的目光越发冷淡。
她道:“她以前吃尽了苦头,我想多留她在家里两年过舒坦日子,暂时不议亲。”说着她再也没有停留,直接进了老夫人屋里。
赵如语和赵如蕊互看了一眼,又都转过头去。
赵如蕊想了想,干脆出了偏厅,向廊下的丫鬟打听了一下赵如熙的住处,领着丫鬟直奔修竹院。
扶疏见状,不由唤了赵如语一声:“姑娘,咱们……要不要也去找五姑娘?”
赵如语踟蹰着没有动弹。
好说话的朱氏都这种态度,一向对她们不假辞色的赵如熙又怎么可能应她所求?她何必去自讨没趣?
“您不是说,想在宴席上让平南侯夫人对您的印象好一点吗?”扶疏又道。
赵如语跟傅云朗最大的障碍就是平南侯夫人。如果她能在宴席上给平南侯夫人留下好印象,甚至讨得她的欢心,那她的婚事就不成问题了。
而凭着上辈子她跟平南侯夫人相处的那几年,她自认对平南侯夫人还是很了解的。投其所好,讨她欢心,只要她愿意去做,她觉得应该没有问题。
可如果她连宴会都去不了,又怎么能讨平南侯夫人的欢心呢?
所以对于今年年末的这些宴会,赵如语势必要去的。
朱氏不去,她心里比赵如蕊还急,只面上不显罢了。
赵如语其实倒也不必求朱氏,她想去参加宴会也是办得到的。毕竟她是京城女子书院的学生,她也结交了几位贵女。
这些贵女家中是要办宴席的,到时候她以同窗的名义去参加宴会,也能说得过去。
只是平南侯夫人向来不讨人喜欢,那些世家夫人和贵女表面上或许不说,内里谁不是看不起平南侯夫人?
如果赵如语借着同窗参加宴会,却有意去巴结平南侯夫人,被同窗知晓,往后她在书院里恐怕要被人排斥。
另外老夫人生病,朱氏和赵如熙不去参加宴会,赵如语就算去了,也会被人说闲话。
即便分家了,她也算是老夫人的孙女。赵如熙在家侍疾,她却去参加宴会,这怎么说都是不孝。
现在朱氏死活不松口,赵如语也是一筹莫展。
她终于还是去了赵如熙的院子。
赵如熙正在画画,见得赵如蕊一进来各种好听的话就跟不要钱似的往她身上砸,她很是头疼。
“四姐,你别说了。祖母生病,我跟我娘真参加不了宴会。”赵如熙叹了口气。
因为不去参加宴会,二房四个孩子的婚事,在这两天吃过晚饭后三个长辈都曾提起,对于赵如蕊的婚事,大家一致觉得嫁个新晋进士最好。
赵如熙心思灵透,猜得出赵如蕊求不到朱氏,又不甘嫁新晋进士,便想到她这里来找个突破口。
她也不耐烦跟赵如蕊说套话,直接道:“四姐,想来该说的话,我娘都跟你说了。你要是听不进,我也没办法。”
“我跟你直说吧。我暂时不想议亲,所以今年的宴会我是不打算参加的。正好祖母有疾,我娘便也不打算去了。你求我也没用。”
赵如蕊被她噎得不轻。
看到赵如语随后进来,赵如熙又道:“如语,你与其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倒不如参加年底的琴技大赛。要是能拿个名次,岂不比什么都强?”
她看了赵如蕊一眼:“说到底,女人还是得自己先立起来。你们看看我,我比你们强什么?要是我没有画技,现如今就只能跟你们一样呆在家里,什么都做不了。”
“可我现在呢?我有靠着自创的画法,得了朝庭的差事,赚了一些银子,也获得了一定的身份地位。说句大话,现在府上能接这么多好宴会的请柬,大部分是因为我的缘故。”
“你若盛开,蝴蝶自来;你若精彩,天自安排。自身条件不够,却总想嫁个条件好的人家……”这是想屁吃呢。
第四百二十五章 我也参赛
听了赵如熙的话,赵如蕊还不怎么样,倒是赵如语倒不像以前那般听不进话去,而是若有所思。
近来傅云朗不再像以前那般掂记着她了。上次从南边运了钟回来,他大赚了一笔,见了皇上一面,得了二皇子、五皇子的赞赏,傅云开也难得夸赞了他,他就跟打了鸡血一般,眼见着天气寒冷,也丝毫不顾平南侯夫人和她的阻拦,又下南方去了。
前几日他风尘仆仆地回来了,又运回来几座钟和一些东西,匆匆约她见了一面,就跑去帮五皇子张罗拍卖会了。
这跟上辈子完全不一样的傅云朗,让赵如语十分有危机感。
“你去参加绘画大赛吗?”她问道。
赵如熙点头:“去。”
“那我也去参加音律大赛。”赵如语忽然变得斗志昂扬,“你说的对。‘你若盛开,蝴蝶自来’。只要我有才华有名气,自会有好人家上门求娶。”
赵如熙因为画画出了名,还拜了枯木先生为师,便是傅云开那样的人都上门求娶。如果她在音律上也展示出高天赋,被人收为徒弟,还怕嫁不进平南侯府吗?到时候没准还有比平南侯更好的人家上门求娶呢。
想明白这一点,赵如语如同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有了追求,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赵如熙:“……”
知道赵如语要参加比赛,她还以为自己灌的鸡汤有效了,赵如语知道勤奋上进,不再一心只想着嫁人了。
可听到她后半段话,赵如熙知道自己是想多了。
赵如语即便参加比赛,也不过是为了更好的嫁人而已。
赵如蕊看看赵如熙,再看看赵如语,内心十分崩溃。
赵如语即便跟她一样一心嫁人,可人家好歹是京城女子书院的学生,在音律上也还算有才华,能为自己增加筹码。
她自己呢,以前也不是没跟侯府请来的女夫子学过,但琴棋书画都平平,什么都拿不出手,便是女红都做得不好。现在家世也依靠不上了,她还能有什么依仗?拿什么嫁个好人家?
赵靖立和赵靖安是一起过来的。不过赵元良要找赵元勋说话,赵如语和赵如蕊又找了朱氏,两方都不想让他们听到的样子,他俩干脆就跟赵靖泰去了他的院子。
赵靖立这段时间是时常来跟赵如熙学算学的,在伯府这里便随意许多。在赵靖泰那里呆了一会儿,他便过了修竹院来,想请教赵如熙一些问题,正好听到赵如熙跟赵如语说的那番话。
他再一次被赵如熙打击的不轻。
他还是被赵元勋和朱氏请了名师来教导的,可无论是学识还是眼界、心胸,跟赵如熙怎么就差那么远呢。难道基因真的那么重要?
可看赵靖泰和赵如玉、赵如珠两个已出嫁了的姐姐,似乎也没像赵如熙这么出色。如此看来,应该是赵如熙那去世的养父母的功劳了。
这一刻,赵靖立对许家人充满了好奇。
“大少爷,您这是……”
守门的倚翠看赵靖立站在院门口,既不进去也不离开,不由提高声音唤了他一声。
院里几人被惊动,都朝这边看来。
赵靖立连忙轻咳一声,走了进去。
“大哥。”
“大哥。”
赵如语和赵如蕊都有些不自在,不知道赵靖立来了多久了,有没有听到她们说的话。
前段时间赵靖立把二房管了起来,在二房成功立起了威信。
现在他在赵如语和赵如蕊眼里,是比赵元良还要威严的存在。
赵元良是个没什么原则的人,万事得过且过。孩子犯了错,他最多训上几句便罢,没有什么实质上的惩罚。
可赵靖立就不一样了。
前两日因傅云朗回来,赵如语放学后跟他在茶馆里呆的时间久了些,回家晚了,就被赵靖立罚跪半个时辰,不给晚饭吃,还扣了她一半的月例银子。
不管什么时候,赵家人都没说过要把赵如语送走的话。可那晚上,赵靖立直接放话说,如果赵如语做下了影响赵家声誉的事,就把她送回许家去,从此跟赵家无关。
当时可把赵如语吓坏了,赌咒发誓说再也不敢了。
赵如蕊也被赵靖立收拾过,她在赵靖立面前也是噤若寒蝉。
这会儿看到赵靖立,两人都有些心虚。
“你俩还有事吗?要是没事,我向五妹妹请教一下算学题。”赵靖立看向两人问道。
“没事没事。”赵如蕊连忙摆手。
她朝赵如熙笑笑:“那五妹妹你们忙,我去三姐姐那边看看。好久没见着她了。”
她也不叫赵如语,转身离去。
“我也去看看。”赵如语说着,跟在赵如蕊身后也离开了修竹院。
赵靖立看向赵如熙:“她俩没难为你吧?”
赵如熙摇摇头,想了想道:“六妹还没及笄,又一心想嫁傅二公子,目前还闹不出什么乱子。可四姐我看她挺着急。二叔不管事,四姐的亲事你还是得操起心来才好,免得闹出什么事来。”
赵靖立的眉头皱成了一团。
说到底他也只是十四岁的少年。让他打理家里的琐事还好,毕竟家里还有管家和管事嬷嬷,有什么不懂的他可以问一问。可给姐姐张罗亲事,可就真难为他了。
“大伯母有没有认识什么好人家,能给四姐姐说亲的?”他问道。
赵如熙摇摇头:“这半年来祖母身子不大好,母亲很少出门。递到家里来的宴请能推就都推了。”
以前朱氏喜欢去参加宴会,多是为了儿女的亲事。后来发现赵如熙的亲事根本不用愁,所走的清流名士之路也跟其他闺阁小姐不一样,而去镇南王府参加一次宴会就惹出一些是非和麻烦,她便也不再去参加宴会了。
赵靖立常来大房这边,对伯府的情况也是了解的。
“祖母和爹娘都觉得四姐姐嫁一个新晋进士比较合适,想来刚才也把这意思跟二叔和四姐本人说了。只是我看四姐有些好高骛远,总想嫁个身份高贵、家境富裕、前途广大的世家子。娘还真张罗不出这样的亲事来。你看三姐姐的亲事就知道了。”赵如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