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沉默
搜救在沉默中进行,除了不放过脚下的每一丝异常,其实也没其他更好的办法,在这个黑暗的空间,他们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方位如何?
娄小乙让灯光划过脚下高低不平的沙堆,他无法做出判断,下面的沙堆是不是埋的有人?
在路过一个沙堆时,他注意到了一抹黑色的阴影,之前经过这里他没有在意,因为在这样黑暗的空间,可怜的风灯照过去几乎到处都是阴影,但这次他心中一动,伸出手摸了一把,
这是一缕头发!
“胖子,过来!”
娄小乙没敢用铲,他怕伤到埋在沙中的人,好在埋住此人的沙层很薄,拂开浮沙才发现,是李三郎!
他几乎已经没有了心跳!
娄小乙和齐二胖子三人用最快的速度把人挖了出来,一贯镇静的齐二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胖子也目光呆滞,束手无策,
但娄小乙还没失去冷静,他知道对这种压迫窒息的人还有一线生机,李三的手还是温热的,说明人心脏停止跳动还没多会,
于是在齐二和胖子的目瞪口呆中虚位跨坐在李三身体上,双手相叠,开始有规律的挤压李三的胸膛,他在前世一个偶然的机会做过急救训练,虽然不专业,但效果还是有的,
一边对胖子喊道:“嘴对嘴,向他渡气!”
胖子就这一点好,虽然怪话多,但关键时候没什么屁话,也没那么多的为什么,他能勉强理解渡气的意义,却不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下管不管用,但只要有一丝希望,他就不介意尽最大的努力!
钱胖子挺着大肚子拼命的向李三嘴里鼓气,他非常的敬业,甚至怕李三紧闭的牙关阻碍气息的渡入,还用自己肥硕的大舌头顶开了李三的牙关,这也是个辛苦活,有好几次胖子都有些坚持不下来了,但看到瘦弱的娄小乙还在没完没了的压胸,就由不得他停下来!
面对死神的争夺,娄小乙没放弃,他钱胖子也绝不会放弃!
直到旁边的齐二都泪流满面,想开口让他们停下时,一声剧烈的咳嗽传了出来!
娄小乙脚耙手软,钱胖子却在惊喜下瞬间充满了活力,抱着李三的嘴继续狂啃猛亲,直到李三郎一脸尴尬的以手脚相抵,尤自不知,
娄小乙喘着气,“胖子,行了,你再渡气的话,刚救过来又得被你呛死了!”
齐二眼中泛光,“小乙,你懂医术?”
娄小乙苦笑,“我哪懂这个?不过是小时候看一游方道人救助落水孩童用的这招,就是没了心跳的情况,急切之下才用了出来,是李三哥命大,倒不是我医术高!”
看齐二还要继续寻找,娄小乙拉住了他,
“二哥,我明白你的心情,但现在可不是咱们三个都去找冯娘子的时候,你不要忘了还有三个重伤员!那边救一个这边走一个,没有意义!
我包袱里有不少伤药,都是外伤的,你经验多,拿去給他们敷上,不要失血过多!
找人的事,交給我和胖子!
有一件事你要清楚!咱们暂时可能还出不去!所以在救援到来之前,恐怕还要在这地方多待几天,所以,救助好伤员很重要!”
齐二没有争辩,在救回李三郎后他终于恢复了原来的冷静,因为突如其来的变化彻底搅乱了他的心境,作为这场探险的发起人,领导者,主要责任者,巨大的压力让他在被救的初期陷入了迷茫和恐惧中,他就算是再有经验,也不过是个十九岁的青年,一个没有经历过生死的菜鸟。
现在,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男孩到男人的长大,也不过是一瞬间,某个突发的事件!
当一个时辰后,娄小乙和钱胖子抬着冯娘子的尸体过来时,他也只是揉了一下眼,便接着为铁柱三人敷药,处理伤口。
娄小乙累坏了,不仅是身体上,也是精神上的,他都不敢去想回去后怎么和两位夫人交待?再一次禁足几乎是必然的,因为他所参与的,就不应该是一个司马府的公子应该参与的事!
躺在一座沙堆上,吹熄了那盏风灯,因为不知道还要在这地方待多久,所以能省一点就省一点,保持治伤的一盏灯就好。
一个人影慢慢的爬了过来,是李三郎,
“小乙,谢谢你救了我的命,钱胖子都和我说了,三哥我不是只知道动嘴的人,以后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和我说!
三哥有的,你也会有;三哥没有的,你还会有!”
娄小乙一笑,就盯着他,“我没什么要求!就一个问题,三哥这些日子来和我娄府走的近,到底有什么目的?”
李三郎就一楞,这读书人真是厉害,什么都瞒不过他,一次意外,全靠他救了大家,这样的人物,真不愧是司马家的公子,老子英雄,儿子也不孬啊!
“呵呵,这个还真不能说,不过不是坏事,等咱们回去了,哪天你有空来我李府,自然就知道,真不是坏事,相信我!”
歇息片刻,娄小乙开始帮齐二侍候伤员,其实也没太复杂的,药物有限,都是他带来的跌打外伤之药,内伤就无能为力,这个谁都无可奈何,他们能做的,就是把三个重伤号的流血給止住,因为够黑,因为精神一直紧绷,所以在不知不觉中,竟然也就忘了晕血这一出。
三个重伤号中,铁柱伤的最重,是头部撞击伤,人一直就在昏迷当中;韩老幺伤了内腑,不能移动,但神智是清醒的;猴子伤的稍微轻点,但双腿折断,拿绳子和铲子绑着,骨头对没对正是谁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落下残疾也不清楚。
几个能活动的聚在伤员身边,齐二开了口,
“这次探秘,是我齐二一力主之,责任在我,不需多说!”
下面钱胖子就鼓噪,“大家都有份,二哥又何必把罪责都拉在自己身上?”
齐二不为所动:“休要胡搅蛮缠!我齐二谈不上顶天立地,但在冯娘子灵前,还做不到推卸责任!
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我也不担!
另外我要说的是,今次大家还有命在,应该感谢一个人!
就是小乙!
是他,第一个亮起风灯,把我挖出来!然后又挖出了胖子!然后才有你们的得救!其中生生把李三哥从死神那里抢回来,这些,我希望你们记住!”
第32章 等待
齐二继续道:“药物,是小乙背的!食物,也是小乙背的!大部分清水,还是他背的!
如果我们能重见生天,我也希望你们记住!”
齐二的声音变的清亮起来,显然,他已经走出了迷茫,
“清水,收集了十一袋!重伤不限,铁柱,韩老幺,猴子他们三个。
轻伤的每日限量多些,我们要把时间考虑的更长,坚持到救援的到来!
食物,就只有小乙带着的八张大饼!还是那个原则,重伤不限,只要你能吃,你就吃!
轻伤限量!没伤的,先挺着!”
有人有不同意见,是猴子,
“二哥!我就是腿断了,没别的大毛病,我就是轻伤!”
黑暗中,没人看见齐二在流泪,他有些继续不下去了,这些好兄弟,别看平时在一起吃喝玩乐,但家里人总是在说,你那都是些酒肉朋友,关键时候靠不住!
但他现在可以拍着胸脯说,我们不仅是酒肉朋友,也是生死兄弟!
娄小乙适时接过了话题,现在不能让气氛太沉重,还有至少几天要熬,精神很重要,乐观向上的精神和悲观放弃的精神根本就是两回事,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东西确实是我扛的,因为小乙最怕死!不过咱们想死恐怕还不太容易,因为咱们各家的长辈可能还想着把咱们捞回去狠狠的抽一顿!
所以,最起码半年之内,朝凤楼不用想了,万顺楼也不用想了,大家准备好过粗茶淡饭的生活吧!”
众人低笑,哪怕是苦笑,
“我刚才看了一圈,这地方咱们自己是爬不上去的,我不成,你们这些半吊子修行人也不成!
上面太黑,而且到处都是浮沙,也说不好哪里结实,哪里松动,再引发二次塌陷,大家就可以写遗言了,比如齐二哥的媳妇要不要改嫁,胖子的未婚妻总算是摆脱了噩梦,三哥的美妾也可以堂而皇之的找她们的小白脸了……”
周围传来一片笑骂声,娄小乙的话有一股奇特的力量,能让人忘记烦恼,尤其在这种时候,弥足珍贵!
齐二这才发现,他其实是不适合当这个老大的,可惜他明白的太晚,小七侠也再没有重聚的那一天。
“就只能等救援,这不丢人!
我估摸着,晚餐时普城各家就会发现我们的失踪,齐二哥钱胖子家还好些,因为你们本就是不着家的浪荡性子,李三哥家里的情况我不知道,可能会以为去哪个浊馆厮混了……”
李三郎就骂,“这口毒的小乙,老子一般是不去那种地方的,自家的地还种不完呢!”
娄小乙也不理他,“但我娄府就不同!不知道我在那里混,我母亲吃不下饭!
所以,就一定会下人四出,寻找你们的踪迹,托我的福,你们家里很快就会知道大家一起失了踪,然后某个心腹的小厮会挨顿揍,不得不吐露真言,再加上北城门守城兵士的证词,咱们的大致去向也就清清楚楚了。”
娄小乙和他们说这些,就是让他们能有坚持下去的勇气,这很重要,信心能刺激人的生命力,还能杜绝某些人在山穷水尽时的某些恶劣的心思!
谁也不要自夸自己怎么勇敢,怎么无私,人类在最后关头时,其实有些疯狂的念头连自己都想不到,这不是怀疑谁,也包括他娄小乙!
所以他不仅是说給大家听,也是在说給自己听!
“出动的可不只各府的护卫,李家太爷一定会请动府衙马队,为此,他可能会亲自拜访府尊,再送点小礼物……”
众人会意的大笑,
“不仅如此,还一定会有捕房最老练的捕快班头,有普城最熟悉戈壁的土著向导,有嗅觉最灵敏的猎犬……相信我,官府会尽他们最大的力量,甚至超过搜拿大盗巨凶,因为这些人不会給府尊老爷上贡,而你们的长辈却会!
没有风险,只有好处,相信我,普城官僚体系会在这次搜救出表现出最出色的效率!”
“八个人八匹马,在大道上见者无数,不会出现任何偏差;在转入西北方向小道后,群马的痕迹和猎犬将会轻易追踪到一,二天前的痕迹,
如果一切顺利,他们找到我们,都用不了两天,咱们这种所谓的秘密行动,在真正的力量面前不值一提,就像小时候你们和大人玩藏猫猫游戏一样,
但是,我们仍然决定尽量的节省水和食物,因为我们要预备万一,比如,齐二家的老子发现他是隔壁老王家的种,决定不要他了,或者,沙尘暴!
谁都喜欢奇迹,但是不能把奇迹作为咱们的应对措施。”
………………
娄小乙的判断,在普城完美的复制,在娄姚氏的撬动上,这些商人的潜力很快都发挥了出来,虽然恨不得拿棒子抡死这些家伙,但那是以后,都是各家的嫡子,甚至是独苗,不可能放弃,由的他们自生自灭。
当商人们祭出他们最大的筹码,金钱,就没有什么是不能做到的!
大批的马队被撒出去,规模还要远超娄小乙想象。
所以在大路上的行踪很容易就被查的一清二楚,问题出在拐上西北方向的小道上!
娄小乙猜的实在是太准了,准的连发生沙尘暴都没有错过!
这是一次少见的,大规模的沙尘暴,对戈壁来说,没有人敢在这样的天气下赶路,就更别提找人,哪怕是大批的马队!
伸手不见五指,所有的痕迹都被沙暴清理的干干净净,沙尘暴来的快去的快,在肆虐一日消失后,呈现在众人眼前的就是个干干净净的沙土世界,坑都填平了,就更别提马蹄印!
这一场拯救熊孩子的行动不得不步入人海战术的节奏,不仅是马队,也包括对发现者的高额悬赏,这让大批的普通人,尤其是那些有戈壁生活经验的土著们踊跃加入,这段时间,戈壁滩上到处都是人,目标范围被很快缩小,再被锁定。
那处土崖窟刻,也并不是个多么隐秘的存在。
第33章 白沙虫
在窟洞中到底待了多长时间,熊孩子们并没有清晰的概念。
因为看不到天顶,没法判断昼夜之变,而在这种枯燥的等待中,没有光亮,是最考验人的忍耐意志的。
焦灼,暴燥,失望,饥渴,都在考验着这群年轻人,
其实说说话,讲讲故事是个好办法,能有效的打发时间,但问题是他们的水有限!
左右为难!
娄小乙嘴里嚼着大饼,在干燥的沙漠地带,大饼不会坏,但会因为缺失水分而变硬,变的和烤馕一样,很香,却难以下咽。
每一次每个人都会分到一块半个巴掌大小的馕饼,就着清水艰难的下咽,这也是他们一天中唯一的一次饮水,和食馕放在一起。
娄小乙慢慢的,仔细的嚼着馕饼,每一次都只掰一小快,先含在嘴里软化它,再慢慢的嚼碎,尽可能的碎,尽量凭唾液咽下他,实在咽不下时才补一口水。
就这么一块囊饼,平时三口两口的事,现在他需要吃一个时辰!
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大小解了,所有人都一样,所以,很讽刺的是,虽然地处旮旯,却意外的没有什么异味。
怕消耗体力,所以每个人都尽量不移动,睡觉就是最好的办法,但问题是,哪怕嗜睡如猪的钱胖子,也做不到一直睡眠。
娄小乙知道,他几天前说的话,现在已经有人产生了怀疑,已经有人在想如果当初趁着有水有食物,大家竭尽全力的往上爬会怎么样?也许仍然会失败,但最起码努力过,总强过现在这么窝囊的等死!
只不过这种精神变化还没暴发出来,还处于大家的理智控制之内,但还能有多少时间?那些救援人员还不来的话,这样危险的思潮就一定会爆发!
嚼着囊饼,想着心事,娄小乙并不觉的这就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终点,很可惜,他现在比手无缚鸡之力强的也很有限,在面对十来丈高,完全无法确定土崖构造程度的情况下,他没法自己爬上去!
向哪个方向爬?怎么挖脚洞?再摔一次还会毫发无损?不会发生再一次的塌陷?
在他看来,等待救援要比自己挣扎有把握的多!这里距离普城不过才百来里,进入戈壁也不过才数十里,这样一个土崖窟洞不可能在当地土著中完全默默无闻,只要有人找,就一定能找到,时间而已。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声音很小,但在安静的空间中仍然听的很清晰,娄小乙停下了咀嚼,以确定不是自己嘴巴发出的声音。
声音来自脚下不远处,好像是那盏风灯的方向,
黑暗中,绝望下,地穴里,这种窸窸窣窣让人格外的头皮发麻……娄小乙克制住心中的恐惧,他必须搞清楚这到底是什么,否则不能心安!
因为猜测中大概率是沙蛇或者沙蝎之类的戈壁常见毒物,所以他很小心,用布条缠住了胳膊和手,摸出火石,找准位置,轻轻一碰,
小风灯发出柔和微弱的光芒,但在灯光照映中,却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小生物!
难道是钻地跑了?
“小乙别动,那是白沙虫!”
旁边看他点灯就很奇怪的齐二摸了过来,在他的指点下,娄小乙终于发现了沙地上的一点异常,那是一条寸许来长的肉虫子,白白胖胖的,像个茧宝宝,但它的整个身体都藏在沙土中,只留下米粒大小的头部露在外面,视线昏暗,也难怪娄小乙看不到它!
“这是什么?好像看起来没什么攻击力?二哥你这眼力真正了得,离着好几尺远就能看清楚!”
齐二郑重道:“小乙,可不要小看它!这不是普通肉虫,二是灵虫!我能发现它不是因为视力好,而是根据它发出的微弱的灵机波动!
这小东西在遇到危险时就会鼓动灵机波动恐嚇对方,像一般的沙蛇沙蝎就会退去,这是本能,它没有眼睛,所以现在也不知道其实面对的是人类!”
“灵虫?照夜国还有这种东西?那抓了它们岂不是可以帮助你修练?”
娄小乙问着外行话,
齐二就叹了口气,“这世界上是存在着一些灵物的,但很稀少,也很初级,就像这白沙虫,其实没什么智力,靠本能行事,是咱们普城戈壁的特产,我听人说,它们靠深入地下啃食有限的灵脉为生,很机敏,一有动静就会潜入地底,很难捕捉。
这东西的个体灵力很有限,一只两只的对修行根本就没有意义,真若想依靠它们修行,就只能大规模靠数量,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反正我是没听说有什么合用的法子来捕捉它们,可能真正的神仙有法子,可那种程度的修行人又哪里会看上这虫子?”
娄小乙好奇道,“这东西被逼急了会咬人?”
齐二摇头,“白沙虫口器能力有限,不会咬人!它们遇到危险一般会和蝎子一样,用尾部的尖钩蛰人,一般人挨这一下得疼好几天,如果被蛰的多了甚至还会有生命危险!”
娄小乙兴趣盎然,“可我看这白沙虫也没长尾钩啊!”
齐二解释,“你现在当然看不出来!它的尾钩是藏在身体里的,遇有危险才伸出来蛰人,然后尾钩就会留在对手的体内,有点像黄蜂,只是不会飞!”
娄小乙明白了,“哦,我知道了,和黄蜂一样,把毒素留在对头的体内等待发作!”
齐二点头,“大概是这个意思,但白沙虫是无毒的,它的尾钩其实就是一身的灵力所在,蛰出去就相当于把毕生的灵力逼出去,对普通人来说,灵毒也是毒!”
伤员那边传来了呻吟声,齐二嘱咐他只要不动这些白沙虫,它们自会离去,随后边匆匆赶向伤员们躺倒的地方。
三个重伤号,猴子还好些,铁柱和韩老幺都很不乐观,只能喝清水,咽不下饼子,哪怕掰碎了用水发开也不成,这些时日他们几个想尽了办法,但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黑灯瞎火的,他们也是外行,能帮到的真的很少。
娄小乙身子不动,仔细的观察白沙虫的活动规律,至少,这是个转移注意力的方法,他发现,又出现了两只白沙虫,和原先那条围在一起,也不知在做什么,
时间长了,他若有所悟,但还没等他实践他的猜想,伤员那边传来一阵压抑的哭声,那是胖子的声音,
放下观察白沙虫,娄小乙走过去,
走的人是铁柱,这个很稳重的伙伴,自摔下来就没有清醒过,糟糕的环境让他得不到任何有效的治疗……
这是第二个了,先是冯娘子,再是王铁柱,下一个是谁?是韩老幺么?
还是他们所有人?
他不知道时间,总是感觉很长很长,这是封闭压迫环境下的错觉,但以他们的清水食物储备消耗来看,超不过十天,
这么长的时间,为什么救援还不来?
连娄小乙都有些怀疑自己了!
第34章 救援
胖子在经过短暂的哭泣后,猛的站起身,冲向他早已看好的一面穴-壁,抄起手中的沙铲就挖,挖几个小洞可以落足就往上爬,然后再挖,然后,摔下来……
好在他爬不高,最高都不过一丈,所以也没摔出毛病,体力的流失和精神上的压抑让他几乎崩溃,眼看实在是攀爬无望,胖子冲到娄小乙面前,双目通红,神情狰狞,
旁边的李三郎不着痕迹的握住了一把锹柄……
“你是读书人,你有本事,小乙你现在告诉我,到底该怎么办?
我不想就这么活活被憋死!更不想看见他们一个个的离开!
你有本事,你不是早就做好这样的准备了么?”
昏暗的灯光下,娄小乙就叹了口气,
“当然,读书人的一个特点就是不管对什么都有他们自己的准备!哪怕是死亡!
我当然有准备,你注意看!”
娄小乙浅浅的喝了口水,十分不舍的吐出半口在手心上,然后轻轻的泯过散乱的发梢,
“哪怕是死,头型不能乱!
把脸打整干净,这样在被人挖到时才能显的有修养!
衣衫要整理从容!不能衣冠不整,太邋遢的话,小鬼都看不起你!
靠墙坐着,这样死的时候就不会东倒西歪!
要面带笑容!就像在自家庭院里一次普通的静思!
要有风度,一切都无所谓,不过是另一段人生的开始而已!
就像升上天界享福,而这些活着的傻子却还留恋人间受苦……”
钱胖子听的目瞪口呆,跺跺脚转身而去,
“你这个疯子!小乙,你就是个疯子!你们读书人都是疯子!”
李三郎在旁边深深的叹了口气,放下锹把,他很好奇,一个在司马府养尊处优的富贵公子,是从哪里养成这副生死不移,荣辱不惊的气质的?
这需要对人生有极深理解,完全看透的睿智老人才能做到的洒脱,细想起来,除了这些,他们又能做什么?
李三郎学娄小乙般的,依穴-壁坐好,端正形态,收拾袍袖,面带微笑,放空心情,想象天界的美好,仙女的妩媚,自己倘佯其中,隐隐约约听到了某些声音,
“马都在这里,人就一定在!撒开了找!百座窟洞,一个不漏!”
“统领快来,这里有个深洞!”
李三郎心头一紧,接着一松,绷了多少天的弦一软,脑中一荡,歪歪着身体便倚穴-壁倒了下去!
心中还在后悔,人都来了,要保持风度啊!
奈何,身体却不听大脑的指挥!
………………
在普城,最近发生了一件家喻户晓的大事!
一群富二代异想天开的去戈壁郊游踏青,顺便寻幽揽秘,结果在戈壁边缘的无名土壁窟刻中遭遇塌方,八个人,两死数伤,惨不忍睹!
听说好几个都是用马车拉回来的,最后会不会留下残疾还不好说。
八个富二代中,还有一个官二代,就是普城鼎鼎大名的娄府家公子,也不知到底伤的怎样?清高书香人家,又是怎么和这些混世小魔王扯到一起的?
城西平民区,一个普通的小四合院中,一个书生正和几位同窗交好举杯共饮,酒是巷间小杂铺最廉价的酒,菜是一盘五味豆,虽然很寒酸,但不耽误他们怦击时政,指点江山,
正所谓,身虽贫穷,不敢一日忘国!
“听说此次普城大动干戈,足有数百府兵马队参与其中,如此公器私用,假公济私,咱们联名州郡,向学政观察使投上联名信,便板不倒普城府尊,也得恶心恶心他,让他以后不敢太过对那些富贵人偏袒,尤其是司马娄府!
题目我都想好了,国之税收,岂能为私家所用?长此以往,城将不城,国将不国,兵戈之凶,岂不是成了地方官员谋私利的工具?”
一名士子慷慨激昂,另一名附合道:
“正是如此,若是联名,算我一个!
普城风气,是该改改了,一个过气近二十年的前司马,还能在地方上呼风唤雨,周围富绅百姓竟然无一敢出声,岂不是咄咄怪事?
我辈读书,修身平家报国,正是该我等意气呼喝出声之时,咱们各联乡好,朋友,同窗,正值夏闱不远,給学政大人一个深刻的印象,以为进身之阶!”
众人纷纷叫好,一番喧闹后,才看向此间的主人,无双。他们都是无双的至交好友,说什么国家谈什么抱负,不过是说出来装门面,扯大旗的!真正的原因就只有一个,为无双在游湖春会上的不公,以及接下来普城各有司隐隐约约的打压和排挤!
各种官方文会也不请他了,大部分士绅场合也对他敬而远之了,最关键的是,在今年秋闱的文元大考资格认定中,他无双公子竟然就落了选,而是其他一些远不如他的书生士子去参与,不用说,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娄府在怪他春会出口无忌,从而暗暗施加的压力!
在贫寒书生圈子里,娄府这样的行为很不得人心,于是才有了联名具告学政的由头,
在这个世界,在照夜国,读书人的地位还是很高的,可能也是为了压制修行者的原因;像他们这些最初级的文状,是有联名上奏学政的资格的,当然,这种上奏并不正规,不是官府上下级那样的必须重视,有所回应;
文状们的上奏更多的是表明一种态度,一种抗争,一种不满,作为主官学政可以置之不理,也可以在地方主官那里提一嘴,卖士子们一个人情,搏些仗义执言的名声,如果要让他把这些上奏不满真的煞有其事的再往上报,那是绝不可能的,吃饱了撑的么?为一群穷学生去得罪官场同僚?
无双淡淡一笑,“慎行!就我所知,此番府城马队出动并没花府库的钱,二是商人们自己包了,所以如果你们以损府库而行私利,这一条就不成立!
在我看来,联名是极好的,但这由头要另选,比如,国之利器,军之刀兵,乃一国之柱石,又如何能依商人逐利而动?
这样写,层次更高,更加犀利,大义之下,让他们无法辩驳!”
第35章 回家
众人一听,拍手齐称大善,一名走的最近的士子为了体现自己的不同,就神神秘秘道:
“无双,你从实招来,是不是兰蔚县的那位給你私传的消息?”
无双倒是大大方方,本来也没什么隐瞒的,甚至他还想告诉大家,虽然他贫寒势孤,在春会上被拍了一砖也没个地方伸冤去,但在最重要的春会目的上,他才是最后的赢家!
“不错!打蛇打七寸,如果出手的方向都错了,那就是个笑话,不仅旁人会嘲笑我等,便是学政大人也会看轻我们!
这些,我就不参与了,蒙林小-姐相助,我在兰蔚县谋了个大考的名额,过些时日就要出发州郡,一为熟悉环境,二为潜心苦读,实不能再操心此事!”
那书生羡慕道:“兰蔚县的名额?那是你那便宜老丈人給弄的吧?红颜情深,传信殷勤,无双兄,你还真找了个好贤内助呢!
联名之事,你不必操心,有我们操持就好!观学政行程,夏闱考文状时正好便路过普城,我们这一纸联名递上,说不准就会留在这里现场监督,以娄府草包的文才,哪怕考的四平八稳也未必得录,非得十分出彩才行,他有这才能,是这块料么?”
众人大笑,一时尽欢,直到天色将暗才纷纷离去。
老母端来一碗稠粥,“双儿,酒喝多了伤胃,喝碗粥吧!”
无双恭敬接过,泰然食之,其母却回到厨下,端出一碗清亮见底的稀粥……
关于孝,不同时代的人自有不同的看法,如果娄小乙换做他,那还读什么书?哪怕是去外面做强盗,也要让老母衣食无忧!何至于天天缝缝补补的还要养活这么大一儿子?还供你喝酒,喝的下去么?
但这个世界的孝就有些不同,一个辛苦的心甘情愿,一个享受的理所当然,承的心思就是未来考取功名做了官后,再锦衣玉食;就没想过这么大年纪了,到时还吃喝得动么?还能挺到风光的那一天么?
这个世界都是这样,也不独无双一个,也包括他那些所谓的贫贱之交,几乎每一个穷酸后面都有一个伟大的女性,或妻母,或姊妹……
无双喝着粥,皱了皱眉,感觉到其中还有点沤馊味,这是陈年库底粮食的特有的味道,他当然不会去怪母亲,但也从未想过靠自己的本事弄几斤新米,
对他来说就只有一个目标,中文元,中文典,中文魁,然后把曾经经历的这一切报复回去。
他当然不会参加联名,不是没时间,也不是要准备会考,这些都不重要,他的底蕴应付这些都没问题;重要的是,只要在那个联名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不管成不成功,都会給上面留下一个爱闹事的印象。
未来需要经营,各种经营,包括这些破事,也包括婚姻!
像方才那些喝点酒就意气风发的,永远也不会有前途,在普城找个私塾教书就是他们最好的结果。
但他,不一样!
………………
娄府中,娄小乙从土壁窟刻回来已经三天了,三天中,两位老夫人就没传过他一次,既不问话,也不喝骂,更不惩罚,就这么晾着他。
晾着,也是一种惩罚的方式,尤其是对有自尊,有羞耻之心的人来说。
娄小乙没什么大伤,就是这几天饿的狠了,另外还有几处皮外伤,竟然在封闭空间被困时就已经结痂恢复,这就是年轻身体的优势。
这几天他吃了睡,睡了吃,早晚锻炼,身体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但心里的正常还需要一段时间。
他没有出府,因为他知道这次鲁莽的行为真的让母亲很伤心,再不管不顾的出去,母子之间的感情怕是要产生裂纹,而隔阖一旦出现,再想恢复就要花费数倍的力气,他有的是时间,可母亲未必有。
也没地方可以去,想来几个小伙伴的家里都是不欢迎的,就像娄姚氏肯定不欢迎其他几个一样。
尤其是铁柱和冯娘子家里,现在去吊唁时机不对,人家一定会想,凭什么你毫发无伤,我家的孩子就死于非命?这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好抱怨的。
活着的六个,养伤的养伤,禁足的禁足,互相之间也断了来往;有府衙的师爷来寻问事件经过,说是既然出了府城马队,就总要有个由头,但娄小乙知道,其实整个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次的活动到底是谁提起的,谁组织的,这样才好让几家死伤的人家的怒气有个发泄处。
他坚称这是个共同的决定,也谈不上谁影响了谁,就是一次欢宴后的酒后冲动;这是他们几个在窟-穴中就商量好了的对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齐二一个人担当,那不公平。
他相信活着的人没人会在这个问题上推卸责任?有什么好推的?推了也落不到好,不推也不会让你出来抵命,这就是笔糊涂账,最后的结果也会是在糊涂中不了了之。
第三天,老夫人还是没见他,即使是在晨昏定省,吃过午食,娄小乙有些坐不住,他觉的还是把这些事说清楚的好,不是为他的痛快,而是不想让老母亲一直生闷气!
于是又来到了后院,下人们仍然的拒绝,但他没退缩,而是表现出了一个娄府小主人的姿态,
“现在就去通报,就说我来请见母亲!如果不能做到,自己去账房结账走人!”
说完话,迈步就进,几个下人没办法,总不能来硬的?人家母子之间的事,掺和得起么?
一路上见到的丫鬟婆子,下人仆从,见他进来都纷纷避开,既不阻止,也不上来引领,也包括方才那几个看门的老仆。
娄姚氏就站在庭院中,已经半白的银丝在午后的阳光中反射出银白的光芒,娄小乙突然察觉到,她的白发已经比自己刚穿越而来时多了很多,大概,原来的娄小乙一辈子闯的祸加起来,都没有他这数月来得多吧?
端端正正的走到母亲身前,跪下,
“母亲,不孝子小乙来看您了!”
第36章 娄姚氏的惩罚
出乎娄小乙意料的,母亲却并没有表露出多少怒意,而是略显疲惫,
“小乙来了,你彩环姨出去办事,也是你留下来的烂摊子!
本来还想等她回来再和你说,但你既然来了,那就不拖了!
起来吧,跟我来!”
娄小乙一头雾水,跟着母亲向内院深处走去。
大宅门有大宅门的规矩,并不是说娄小乙是这里的小主人,就能去所有的地方,最起码,母亲内院的几个地方就不能去,一个是内院的一个小佛堂,一个是父亲曾经的书房。
原来的娄小乙很乖,很守礼,这些地方从来不来,他自己的大书库中的书都读不完,哪有时间来父亲的小书房找书?在他想来,这里的书也一定是和国家治理等政治有关的书籍,对此他也没有任何的兴趣。
等现在的灵魂穿越而来,就更没有这方面的概念,连想法都没有。他很尊敬这一世的母亲,慢慢的也把自己当成了真正的儿子,但要让他把一个死去近二十年的人当成父亲,并发自内心的敬仰,就有些勉为其难,所以不接触这个父亲的一切,就是最基本的想法。
娄姚氏带他来的地方正是娄司马的小书房!
说是小书房,其实也不算小,比娄小乙的书房还要大些,摆设很简洁,窗明几亮,一看就是时有打扫的;最显眼的就是沿墙摆放的几个大书柜,满满的都是竹简,只不过看不出来都是什么内容。
娄小乙把目光投向自己的母亲,疑惑道:“母亲,这是?”
娄姚氏走近他身前,摸了摸早已高过她一头还多的脸,溺爱道:
“小乙长大了!能在外面惹祸了,也说明能担事了!
母亲不会约束你,也不会惩罚你,因为成-长,总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小时候没有,长大了补回来,天经地义!
你只需要记住,你曾经答应母亲的……”
娄小乙还是不明白,娄姚氏把他拉到一面书柜前,指着其中一个放满了竹简的书匣,
“我知道小乙对修行中事感兴趣,但我却不希望你沉迷其中,这不仅是我的愿望,也是你父亲的心意!
但小乙长大了,就有了自己的主意,堵不如疏,我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一直不让你接触,结果就搞出了个什么土壁窟刻寻宝的闹剧!
外面哪有什么宝贝?真有的话又哪里轮得到你们这些毛头小伙子?都是骗人的!不过是卖个藏宝图钱而已!
你父亲不赞成修行,不是因为修行无用,而是那会占用一个年轻有为的青年的大把的时间,到老,其中绝大部分也是碌碌无为,于国无利,于家无利,
他那个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是接触过无数的修行人的,其中更有很多的修行朋友,当然,也就积攒下了很多修行的法门,有别人送的,也有缴获的,都收录在这个书匣的竹简中!
这些东西我本应早早的毁去,但你父亲的东西,我又舍不得,小乙既然一心想追求修行,母亲便成全你,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修行世界!什么是真正的修行!
等你看明白了,懂了,知道这不过是少年人新奇的冲动,那么,小乙还是要回到原来的那个你,这么做,最起码你不会再被什么宝藏秘府而勾去了魂魄!
母亲和你彩环姨就你一个孩子,你如果有个万一,可让我们怎么活下去呢?”
娄小乙心中感动,握住母亲的手,
“母亲,您放心,以后我再也不会把自己轻易置身险地,我保证!”
娄姚氏放手而去,也算是了了一个心愿,丈夫的私藏她一直瞒着儿子,就是怕他沉迷进去,结果现在一看,让他自己寻找的话,还不知道会找出什么乱子,如果被人骗了呢?如果练个不三不四的法门呢?如果走上邪路了呢?
真若这样,还就不如把正规的修行法门告诉他,丈夫在世时也说过,这些法门都是最纯正的道家真传,只不过太艰难,太浪费时间,不合适大规模推广罢了!
娄司马不希望最后这个世界变成一个人人都不事生产,却去追求虚无飘渺长生的世界,这也是读书人的一个最基本的观念,如果修道行为的只是自己,不能帮助民生;只索取,不付出,为什么要支持它呢?
丈夫竭尽全力的控制修行,儿子却对此心向往之,罪过啊!
但不管怎么样,她现在唯一的目的就是不能让这小子再瞎头昏脑的在外面闯了,不是喜欢修行么?好,我給你!就看你怎么修出成果来!等吃过了辛苦,自己开始打退堂鼓,那才是真的消停了。
……娄小乙看着母亲离开,知道这份沉重的爱,如果他是原来的娄小乙,会直接选择不看!
可他不是!
虽然他的前世也是个不能修行的世界,但不知为什么,来了这个地方,就仿佛生命就是为修行而存在的,这更像是一种执念,被前世那些乱七八糟的文学作品給荼毒了的执念。
他没有马上拉开那个书匣,而是静静的考虑了很久,才自嘲的一笑,那么,就当个怕死的俗人吧!
轻轻拉开书匣,虽然外面时间常有人清扫,但这个书匣内的竹简显然是个禁区例外,厚厚的灰尘铺满了竹简,这是十多年的积累,这些能改变人生的东西,就这么静静的躺在这里,接受时间的摧残。
从书房中找到一张抹布,没敢沾水,就这么一只一只的把书简上的灰尘掸去,他怕沾了水会影响竹简的保存,但好像和修行有关的物事也不应该这么脆弱?
一共十三只竹简,嗯,其中还有一部分玉简,就这么整整齐齐的摆在了他的身前,娄小乙干脆盘坐在地,看着这些宝贝,心情激荡,
自己辛辛苦苦数月,不过才得到一本连名字都没有,也没有器物配合的法诀,还不敢练。
但这一切原来在母亲面前是那么的简单,简单到他都不敢想象,
就像他前世希望在城市有一套房做窝,结果老天爷却直接給了他十三套!
练一套扔一套?
第37章 乱花迷眼
还都不知道是什么,所以他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名字!
中平行气诀,嗯,这应该是门功法。
老君采气素问,这是心得?
风卷遁甲,这是身法类的?
修火七形,可能是打架的招式,教人怎么放火的!
水无常态之冰篇,这应该也是法术应用,
清微观想,这个作用不太清楚,好像也是种功法基础,
钟山修行概要,这可以先看,有利于从整体上了解这个世界的修行原则,体系。
三千年目睹奇形怪状,这难道是传记,或者修行历史?
道符真箓,这个很清楚,教人画符的。
常见阵形解析,玩阵的。
纸人术,好像有点歪门邪道的感觉。
匿迹,这个不错,好像可以装那啥打那啥。
莽牛身,不用想这就是个壮体之术,这名字有些土,就不能取个好听点的?
娄小乙把十三只书简看了一遍,却没继续深入,他没有修行的经验,但却有前世根深蒂固的学习经验,随随便便蒙头瞎脑的找一本就开始练,这是最愚蠢的做法。
当你准备进入一个新的天地时,最重要的就是,要从整体的角度对这个新天地有个清晰的认知,哪怕不全面,哪怕有错漏,也一定要这么去做。
修行体系,更加的如此。
所以他抽出了三只书简,其他的仍然放回书匣中;拿起书房外的清扫用具,把小书房因自己掸拂灰尘而显的有些杂乱的环境重新归整一遍,这是爱书人的态度。
三本书简分别是,老君采气素问,钟山修行概要,三千年目睹奇形怪状。
捧着三只书简,娄小乙再次回到母亲的上房,
“还有二个多月的时间就是夏闱之试,儿子不会因为对修行感兴趣就放弃了读书,答应了您的,儿子就一定会做到!”
娄姚氏就看着他,叹了口气,“小乙说话,越来越好听了!但惹祸的本事也是越来越大了,你说,我是相信你的好听话呢?还是看你的实际行动?
这次普城夏闱,有州郡学政观察大人亲临督导,不排除亲自出题的可能,杨大人为官清廉,脾气耿直,是个见不得龌龊的君子,所以,一些小手段小动作就要收敛些,他更喜欢少年老成的脾气。
从现在开始,直到夏闱放榜,我都不会来约束于你,你是在家苦读也好,还是出外会友也罢,都任你自由,你只需记住,你彩环姨已在为你准备婚事,可能会潦草了些,但若夏闱落榜,便是你为娄家传宗接代之日,不能传书脉,就要传血脉,两者必居其一!”
娄小乙一路叹气,一路往回走,母亲在对他的管束上,是真正深得大家族真传的,一句话,你总得为娄家贡献点什么,才学拿不出手,那就贡献子孙!
回到自己的庭院,告诉平安,从今日起,闭门谢客!
其实也是脱-裤子-放气,他现在的情况,又有谁来拜访他?
三只书简,三千年目堵奇形怪状最长,有数万字之多;老君采气素问最短,只寥寥数千字,这点阅读量对他这样无论前世还是现世都泡在书海中的人来说,半天都用不完。
但和前世看网文一目十行,掐头去尾,甚至只看章节名便知内容,通篇洪水滔滔不同,这些书简上的内容都是需要一个字一个字的细抠的,甚至还要反复查询理解才能勉强搞懂其中的意思,
五日后,通读三只书简的娄小乙才停了下来,在他的书案上,单单自己写的注解,疑问,就有数万字之多。
看书做笔记,自强天不弃。
闭目沉思,把三只书简上的东西再从头到尾的过了一遍,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四个月,他才算是初略了解了这个世界在修行上的大概脉络。
肯定不全面,因为著书者所站的高度也未必高到哪去;也肯定不成体系,因为自己的老子毕竟没有修行,他这些关于修行的书简来源很杂,一看就是来自于不同的体系,不同的人群,母亲说有的是朋友所送,在他看来,朋友送的肯定有,但大部分就一定是收缴的东西。
司马这个位置,让他有机会得到下属们进贡的好东西。
在照夜国,也可以说包括照夜在内的数个国家的修行体系中,有无数的分类,但这种东西表现于外却很模糊,目前为止,他只看到了火形,冰术,风遁,可能还有纸人之类的异术,
这是术法小节,不是他现在应该关心的,虽然他从来也没接触过修行,但天地基理是共通的,没有扎实的基础就去奢谈什么术法方向,很幼稚;就像前世你没有数理化基础又何谈具体的方向研究?
从这三只书简上,他大概明白了这个世界的人类几个主要踏入修行的方向途径,
一个便是齐二和李三他们的那种以器物入道的方式,固定的法诀,固定的方向,固定的器物……比如齐二他们的剑,李三的火,他们没的选,因为有这样的机缘已经是可遇而不可求,就只能是撞上哪个算哪个,而不是根据自己的兴趣。
这种方式名为养器法,好处就是入门快,上手快,形成战斗力快,也是这个世界最主要的修行方法。
也有坏处,还是很根本性的缺点,局限性太大,从一开始就限制固定了修者的道路,不管你愿不愿意,未来除非出现颠覆性的变化,就只能一辈子在这条道上走到黑。
至于深层次的影响,书简上语焉不详,恐怕只能走下去才能明白。
第二种方法是拜神术,主要是流传于一些闭塞的偏远地区,因为在国家力量下,在人类大规模定居的地方,没人能容忍这样的存在。
最后一种方法便是食气术,也是道家最推崇的方法,是本道,是正根,拥有无数的可能。
在娄小乙的便宜老子留下来的十三只书简中,就全是第三种方法,看来,当初的娄司马对修行一道也不完全是一无所知。
都是正版,都是乾坤正道,就是不知道娄司马在留下这些书简时,有没有想过掉坑里的就是他的亲儿子?
第38章 无从下口
都能用,就意味着不知道该用哪个!
没有领路人,没有体系,没有组织,散人修行的悲哀!
这个世界的修行层次,在老君采气素问上有介绍,分三个阶段,食气,感应,抱丹。
大概齐二李三他们就处于食气的最初级阶段,他们的问题就在于,无气可食!
钟山修行概要上有提过,这个世界虽然能修行,却是处于修行环境的底层,整个世界的天地灵机极其稀薄,注定了成就者十分的有限,更不可能大规模推广,所以准确的说这其实并不是个真正的修行世界,而是凡世中有极少数的练气士存在,他们更多的时间都游走于险山僻川,只为了追寻那虚无飘渺的天地灵机。
这也是为什么养器法在这个世界大行其道的原因,意味天地灵机几乎感觉不到,连真正的练气士都在苦苦追寻,就更别提普通人想入道其中;于是便有了借灵物刺激勉强入道的方法,问题是,灵物能帮你一时,却帮不了一世,用完了可如何继续?
齐二一伙,李三郎,就都是停在了这一关,后续无力,只能眼睁睁的感觉到自己的那点修为在时间中慢慢溃散,数年后再次回到普通人的状态!
典型的入门容易,深造难!
道家推崇的食气术在入门上比养器法还难,因为你根本就得不到灵物中灵机的帮助;也许某些避世修行门派中的弟子能在长辈的帮助下完成,但对散人来说,这注定是个不可能实现的目标。
但食气术的好处在于,一旦食气成功,那么未来的路子就要广阔的多,并不拘于一定要找到同性质的灵物,而是只要有灵机,都能食为已用。
两条路,都需要合适的环境或者器物,这一点上,娄小乙什么都没有。
他也不着急,继续研究三只书简,直到从理论上完全吃透为止。
十日后,娄小乙抱着三只书简去见母亲,想换几本看看,娄姚氏就叹了口气,
“小乙,你不需要如此小心翼翼的,我既然把这些东西給了你,那就是你的,全都拿走吧!隔几天换几本,这是在告诉我你其实没把它们放在心上么?”
娄小乙涩然,在母亲面前,他这点小心思无处遁形,实际上,正经的夏闱之考,他是真正一点准备也没有。
“如果你哪一天对这些失去了兴趣,帮我把它们毁掉!你我是管不了啦,但我的孙子孙女可不能重蹈覆辙!”
娄小乙干笑,于是也不客气的把十三只书简都搬回了自己的书房,从此开始了他的修行研究。
仔细把十三只书简研究了一遍,他发现自己其实也没多少可供选择的。
修火七形,水无常态之冰篇,风卷遁形,匿迹,常见阵型解析,道符真箓,纸人术,这些都是道的应用,是选修而不是必修。
莽牛身是体修功法,娄小乙没法想象自己千辛万苦如果食气成功后却重归打打杀杀,拳拳到肉的层次。
清微观想是比较高级的功法,锻炼的是练气士的神,对娄小乙来说,气都没有,又何谈于神?
所以,选来选去,也就一个中平行气诀可以入手,是他踏入修行的开始。
运功方式,分站功,坐功,卧功,对初学者而言,坐功最利开始。
按照中平行气诀的要求,盘坐于榻,全身放松,双目垂帘,舌顶上腭,鼻息自然……
全身放松,不是软作一团,须要保持头脊正直,以利经脉通畅;但也不要成为硬挺,变得僵直呆板。
双目垂帘,即微闭之义。因为睁开眼睛容易滋生杂念,全部闭上又容易昏沉入睡,皆不利于炼功。就是“睁三闭七“,以看到眼前之物而又不能辨清为度。
舌顶上腭,即抿口合齿。要把舌尖反卷过来,以舌尖底面顶到上腭部位。因在人之上腭有两个小窝,叫做“天池穴“,上通泥丸,最易漏神。
鼻息自然,即自然呼吸,但忌粗短。随着静功程度的不断深入,鼻息应当逐渐做到深、长、匀、细、微。
所有这一切的目的,就在于入静,在于感受天地灵机;久愔此道的练气士,几乎能在任何情况下入定入静,不管外界如何嘈杂,混乱,****,不管本身处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情状态,是狂喜还是痛不欲生,都能在瞬间把自己调整到这样一个修行状态。
但初习者不同,院外有人接进,小鸟在外啼鸣,人的交谈,突如其来的异响,都会瞬间破坏新入门者的入静,这需要长期的锻炼,还需要一定的天份,有些人天生静不下来,用道家的话说,祖师爷不赏饭吃。
入静的目的在听灵!
就是感觉到围绕自身,天地间无处不在的灵机!
在这个世界,绝大部分地方的灵机都非常的微弱,不能说没有,但却微弱到不能給练气士多少实质性的帮助;可能也有极少数的地方有相对来说稍微浓烈些的灵机,但不是局中人,就无法确知这些地方的出处,更没人会大方到把其他人带去这样的地方,灵机就这么多,你吸一口我就少一口……
这个世界也有道统的传承,是修行者中的金字塔尖的那部分,是游荡在外的散修们羡慕的对象,娄小乙不知道要满足什么条件才能加入这样的传承,是沾亲带故?还是天资卓绝?不过对他来说这些都没有意义,因为从年纪上来看,他早已错过了最佳的打基础阶段。
他倒不是太在意,反正他的目的也不过是多活几十年,顺便看看这个新奇的世界到底有什么奇形怪状。
他的要求并不高,
神仙?他想都没想过,那是什么东西?有这东西么?
他就只是想单纯的看到火焰从指尖上神秘的出现,挥一挥手就有雨云灌溉干涸的农田,像风一样的掠过郊游的红男绿女,如果把注意力放在双目上,就能在夜幕中穿过厚实的墙壁……
其实挺简单,但要实现这样简单的文艺想法,就需要理性到极致的慎密思维。
在他眼里,修行就是,用一串内在的精密,写出一个艺术的人生。
入静,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不是祖师爷赏饭吃,而是灵魂在穿越过程中,经过无法计量的时间,早已被磨练的恒定而深遂,就像无垠的宇宙。
这是他的底牌,可惜即使是这样的底牌,也无法帮助他感受到空气中存在的灵机波动。
或者说,他也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灵机波动,就没这个概念。
因为他还没入门!
第39章 决定
离土壁窟刻事件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平安站在小主人面前,一五一十的汇报他打听到的消息,
“齐家老二已于五日前离开普城,听说是和一位长辈外出生意历练,外面都传这是在躲灾,其实府衙早已对此下了定论,就是次意外,没人在这次事件中获罪,也不存在逃避一说。
齐家对死伤那几家都有重礼奉上,说是聊表歉意,这是私事,不在官面之上,不算赔偿。
我想齐二大概会在外面停留很长一段时间,家族内的继承权也没了指望,出去的话,大概是眼不见心不烦吧?对人对已都有好处!”
娄小乙点点头,这是意料中事,简单的说,就是无法面对,这是现实的世界,可不是传记小说中的打打杀杀,跟死条狗一样……人死为大,在这个平和的小城,哪怕是富家子弟,也受不起这样的压力。
“钱胖子同样如此,他走的还要早些,具体目的地不祥……其他的,猴子还在养伤,我听贾郎中说,因为太长时间没有正骨,恐怕要落下残疾,终生离不了轮椅……韩老幺是内伤,能救回来已经很幸运了,但是,后代难继……”
娄小乙就叹了口气,一场闹剧的结束,没想到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从根本上改变了几个家庭的生活,小七侠中,他算是最幸运的,也怪不得母亲会把父亲珍藏的东西拿出来,她虽然没说,但肯定被这种惨烈給吓坏了,只要能把娄小乙拴住,没什么是她不肯拿出来的。
关于这个世界的医术,就是正常凡人世界的水平;别想有道人的一粒仙丹就起死回生,断肢重续,一道法力入体就内伤大好,不留后患!
可能有本事的练气士确实能做到,但前提是你得先找到这样的能耐人,其次能耐人还得有丹药方面的修行偏重,最后,人家凭什么帮你?
灵机本来就稀少,谁又愿意耗费宝贵的修为就为治一个凡人?人家是修道,又不是修医!
这也让娄小乙看明白了,在食气的初级阶段,所谓的修行人和普通人也没什么大的区别,从高处掉下来一样会死,一样会伤!
因为养器法的局限性,他们自己的那点修为实力在治疗中也起不到太大的作用,除非能拿到别的灵物。
也许,正是因为他们好歹是修行人,从十几丈高处掉下来,才走了两个呢?换成都是普通人,能活下一,二个就不错。
“李三郎一直就留在家里,没有出来过,不知道是受了惊吓,还是被禁了足……”
娄小乙就叹了口气,“老夫人那里,没少拿钱吧?”
平安低头应道:“是,虽然我娄府在这几家中还称不上豪富,但夫人的丧葬之仪却是給的丰厚,另外也通过州郡的关系給猴子他们请了最好的郎中,具体的,都是彩环姨在操持,我也说不上来。”
娄小乙又想起一事,“彩环姨最近在忙什么,你可知道?”
平安就把头一摇,“不知!主子的事,我们下人哪里敢问!”
娄小乙笑骂,“奸滑的家伙,娄府还有你不知道的?这是欺我少年糊涂不懂事么?
平安我跟你说,这事关系到少爷我下半生的幸福,可不能马虎,你給我盯紧了,到底是哪家的姑娘小-姐,性格脾气如何,样貌谈吐怎样?打听清楚了給我速速报来!”
平安支支吾吾,气的娄小乙就想踹他,想一想也是无奈,难为这些下人,这密可不好告,
“好吧,收拾收拾,我去城里买点东西!”
平安就很为难,“少爷,这不好吧?你现在出去这不合适!”
娄小乙把眼一瞪,“我又不是出城,不过是去大街上转转,这都不行?母亲都没约束于我,你倒是管的紧!”
娄小乙在普城大街小巷中晃悠,虽然他现在和几个月前相比,在普城的名声有了大大的长进,但人们听的是娄府小相公之名,却很少能有把这名声和脸对上号的。
小夜湖一砖之威,窟刻死伤事件,給他带来的都不是什么好名声,正在急速向纨绔的深渊滑落。
他是无所谓的,因为他很享受这样的名声。
双标,在哪里都存在,人们习惯用圣人的标准来要求圣人,用疯子的标准要求疯子,用恶棍的标准来要求恶棍。
你給自己贴上什么标签,人们就会依此为根据设定对你言行的期待值。
好学生一篇文章不通就会被老师骂的狗血喷头,坏学生一年就准时交上一篇文章,也会得到老师的表扬。
整天讲仁义道德的人一旦做出言行不符的行为就会倍受指责,说白了就是流氓耍流氓天经地义,但你浓眉大眼的别说耍流氓,就是露出点流氓气质都是不能被接受的。
这是娄小乙前世做**丝唯一的好处,起码从精神上活的轻松愉快,来到这个世界,他当然不想让娄府的名声成就自己的名声,背一身的道德才能枷锁,当个纨绔蛮好的,就是在母亲那里不好过关。
来到一个杂货店门前,娄小乙跳下马,吩咐道:“平安在外面等着。”
平安就觉得小相公有些神神秘秘,不过他的责任是不让小相公脱离自己的视线,杂货店不大,站在外面一眼就能看穿,所以也不怕什么;
侍候主子得有眼力劲,不能不听老夫人的,可也不能全逆着小主人,毕竟小主人是未来,他这个安生的营生能不能吃到老,越往后越得靠小主人的点头。
娄小乙笑咪咪的蹩进店,那掌柜的一看他进来就一楞,有点眼熟,想了想就有了点印象,再想了想,头就有些大;当初他置办那些东西时就很清楚那些东西的用途,再结合最近闹的沸沸扬扬的土崖窟刻事件,眼前这个年轻的公子哥是谁也就不言而喻了。
娄小乙慢慢踱到他的跟前,“上次去窟刻的东西,是你給我准备的!”
掌柜的汗刷的一下就流了下来,普城大家族八位公子,死了两个躺了两个,这事不可谓不大,大家族之间没法互相指责攀咬,但如果让人知道是他給准备的冒险工具,他这小小的商户怎么能顶的住那些大家族的泄怒?稍微动动手指头,就能挤的他这个小店活不下去!
“娄公子,我愿意返还你的货资,不,双倍返还!”
掌柜的脑子很清楚,能用钱解决的事,就别小气了。
娄小乙却笑着摇摇头,“谁又稀罕那点银子了?再者说了,买卖公平,我娄府什么时候强买强卖不給钱了?
我要说的是,你給我备的东西恐怕有些不妥吧?如果不是因为你从中取巧,说不定我那些同伴还能多活下来一个!”
第40章 豚线香
掌柜的汗流的更急,这娄公子来是为了赶尽杀绝?说他的货品假冒伪劣,这要是传出去,谁还来他这里买货?那几家家里出了人命的,不搞死他才怪!
“天地良心,娄公子您可不要血口喷人啊,老头子在这里卖杂货卖了三十年,可从未昧着良心以次充好过!一大家子都指着这营生养活,您这是要掘老头子的根呢!
绳子,都是上好的粗麻编成,布匹都是新进的上好绵布,水囊也是真正的牛皮缝制……”
娄小乙笑咪咪的,“那气死风灯呢?我说的是,那里面的灯油呢?”
掌柜的就一楞,他没想到的是,整个全套的探险用品都是货真价实的行货,就这把风灯,因为一些人为的意外,灯油有所欠缺,就加了点其他的东西进去,也不过是十停中掺了一停,就让这娄府公子看出来了,真正是不可思议!
娄小乙继续道:“你知道的,在封闭的空间内,有点灯火光明和没有就完全不一样,尤其是对受伤的人来说,就意味着希望,能看到身边的同伴,
如果一直在黑暗中,你想想,那种绝望……”
掌柜的脸色煞白,他不觉得这其中就有多大的区别,也就是少燃一刻二刻的事,风灯的灯油是特制的,要比普通灯油贵些,因为要考虑在特殊环境下发挥正常的作用,但何至于就跟人命扯上关系了?
这娄府公子如此相逼于他,到底存的是个什么心思?
“娄公子,这都是意外啊!绝非故意,更不是偷奸耍滑!那风灯就剩了一座,您来买之前我的小孙子拿去点了捉蛐蛐玩,就浪费了些灯油,为怕我责骂,就偷偷的取了些和灯油色泽一致的豚线香滴了进去,您要知道,那豚线香可比灯油贵了十倍都不止,我就是想骗人,也不能这么亏本的骗吧?
小孩子的无心之举,罪不至此,您可不能把这顶大帽子給我们戴上,小店利薄,可经不起大风大浪的折腾,您大人大量……”
娄小乙拦住了他,“小孩子的过失?那就不必细究,但你确定是加的豚线香而不是别的什么?”
掌柜的诅咒发誓,“绝不是虚言诳骗!您若不信,我这就把小孩子找来,我能骗人,那么小的孩子总不能骗人吧?就在卖出风灯的第二日,他母亲发现豚线香少了不少,追问之下,才知道的真相,很是揍了几下,我这就把他找来……”
娄小乙一把拉住他,“算了,我就是问问,因为我觉的那股子味道很不对,既然是小孩子的恶作剧,我也不为已甚,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总不好坏了你的生意。
这样,你把剩下的豚线香拿来,我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掌柜的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不过也让伙计拿来了一瓶豚线香,是装在瓷瓶中的琥珀色液体,打开来闻了闻,好像也没什么异味。
“这东西做什么用的?好像还很贵?”
掌柜的还没从这位娄府公子快速跳跃的思维变化中反过劲来,他到现在为止也不太明白这位公子的真正的意图是什么?
于是只有机械的回答,“豚线香,不是照夜国产物,而是南海之国传来的新鲜玩意,流传到咱们普城也不过才数月之长,很多人对其功用并不太了解,
这种豚线香其实并不是香,而是更类似于一种驱蚊,除腋,保持皮肤紧致,维持水份的东西,南方国家的贵人太太小-姐们习惯于把这种豚香作为一种打底,先涂抹于头脸部位,再开始其他香粉胭脂,就能保证飞虫不落,水份不失,还能除去长久在外活动时的汗味腋香……
但这东西才刚刚传到普城,还没有在上层传播开来,所以卖的不是太好……”
娄小乙点点头,“原来是既有药用,也有护肤之用,倒是神奇!这一小瓶,不便宜吧?”
掌柜的干笑道:“因为还在打开销路的阶段,所以我们卖的不贵,也就五两银子一瓶,赚个吆喝钱……不过公子若看上了,小店便送与公子,想来府中老夫人是用的上的!”
娄小乙一笑,“我是来赚你便宜的么?这样,这东西我拿两瓶,试试功效,如果好用,我还来照顾你的生意!”
回头就喊平安,“过来结账!”
回去的路上,平安就一路的唠叨,诸如十两银子太贵,已经超过了他这月的常例钱,最近府上因为他的胡闹而显得支度有些紧张等等之类的话题。
娄小乙只做不理,路过一家茶楼,他看了看啰嗦了一路的平安,心中转念,
“平安,我请你喝茶!”
茶楼中,平安有些拘束不安,他也知道这小祖宗要出妖蛾子,但却无法拒绝,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希望不要和老夫人的嘱咐太相抵触。
……一刻钟后,一主一仆迈出茶娄,娄小乙笑容满面,平安则是满脸愁容,
几日中,娄小乙的动向看在平安眼里是扑朔迷离,也不知他到底想做什么,反正找的都是普城中很少见的戈壁土著,年纪大了随儿孙来普城定居的普通人。
一想到戈壁,平安心里就不停的打鼓,就有去向老夫人告密的冲动,但在茶楼和小相公的那一席话,又让他心生期翼。
再过了三日,娄姚氏和彩环姨去往城西大昭寺敬佛,这也算是老夫人不多的一个爱好,也是普城上层贵妇的一个共通点;一般一年总要去二,三次,如果有事发生,还要去的多些。
这一次去大昭寺,主要是想給那个倒霉熊孩子求个签!捐个香油钱,以求菩萨保佑。
这是一种心灵的寄托,虽然娄姚氏并不是个毫无见识的女子,但终究,和在外面打拼的男人不一样。
拜佛,求签,敬献,素斋,再加上路途不近,这一趟下来不到天黑是回不来的。
就在两个老夫人小轿前往大昭寺,前脚刚出门,后脚两个人影也闪出了角门,两匹快马,直奔城北而去。
第41章 聚虫
出了北城门,一边飞驰,平安还不忘叮嘱不已,
“公子,咱们事先说好的,不能进入戈壁,您若不听,我可真要回禀主母的!”
娄小乙微笑不语,都到这时候了,还能由得你么?
还是那条路,大路向北十来里后转向西北,这也是进入戈壁的最短距离。
往事如烟,曾经在月前也有这么八个少年飞驰在这条路上,可惜,等待他们的是悲惨的结局!
有些人会退缩,有些人会逃避,有些人会谈之色变,畏如蛇蝎,但也有些人,仍然无所畏惧!
娄小乙从来就不认为戈壁有什么好怕的,只要够谨慎!上一次栽跟头是因为他不是话事人!如果由他掌总,绝不会出现那种悲惨的结局!
因为轻车熟路,所以跑的比上次还快,离正午还有一个时辰,他们已经进入了戈壁!
平安在后面大呼小叫,娄小乙却是只做不理,直到进入戈壁近十里时,耳听后面的平安声音都快嘶哑了,他才停了下来,跳下马,站在一个沙堆上左右观察地形。
“少爷,少爷,回去之后,我定要告你一个不遵之罪!”平安上气不接下气。
娄小乙哈哈一笑,“第一,今日便在这里,不往前走了!第二,我考取文状之日,就是你荣升管事之时!你还有何话可说?”
平安跳下马,“您这是赤-果-果的贿赂!”
娄小乙就撇撇嘴,“那我和你谈理想,谈未来,你听么?”
在沙堆上看了半晌,其实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让一个前世今生都没在戈壁沙漠地带生活过的人,仅仅根据几个土著沙民的描述就能做到心中有数,那就是妄想。
但有二点他记的很清楚,沙民们都说,在低洼处,和背阳阴凉处最有可能出现那物事。
这样的地方,他找到了两个,于是扔給平安一把沙铲,自己也提着一把,
“来吧,开始干活了,要想当总管,总得出把子力气!”
在一个太阳晒不到的低地,两人开始挖坑,平安挖的是心惊胆战,生怕再钻出个沙蛇沙蝎来,咬了自己还好说,如果再把少爷咬了,这份差事就别想再干了,三十多奔四十岁的人,去哪找这么轻松,福利又好,又有面子的差事?
娄小乙就笑,“平安你怕个甚?也有防护,也有伤药……你别以为那些蛇啊蝎啊的是傻的!它们感觉到有动静早就跑了!人怕蛇蝎,蛇蝎更怕人呢!”
不多时,一个五,六尺深的沙坑挖好,沙地好挖不费力,但也不能再继续,因为随时在塌陷,
挖好之后,娄小乙从随身携带的包袱中取出一个大瓷瓶来,这是普城人夏季用来盛放凉茶的器物,尺来高,半尺为径,瓶口密封极好,普城人一般把这东西装满凉茶后就吊入井中浸着,喝时自取,烈日炎炎下,是极享受的。
放好瓷瓶,娄小乙小心翼翼的取出一瓶豚线香,把一多半的豚香都倒入了瓷瓶底部,又把剩余的均匀洒到瓷瓶外周围。
最后,爬上坑,用绳子系好瓶盖,以便随时放落,盖住某些循味而来进入瓶底的东西!
一切布置妥当,又换了个地方,相距里许,又同样的埋设了一个陷阱。
这就是娄小乙的修行尝试!
他发现,在这个世界想要修行,是无论如何也绕不过灵机这一关,当然也包括所有和灵机有关的东西,比如,更浓郁的修行秘地,灵器灵物,说白了就是资源。
他一个普通凡人,哪里找资源去?就算是富如普城首富之子,修行年余之后也不得不放弃,可见凡间财富和修行资源之间的兑换就不存在可比性,是千金不换的概念,长生,是能拿钱买的么?
首富李家都不成,就更别提只是个空架子,指望着城外几个庄子,城内几个铺子和娄司马的遗泽而生存的娄府,娄小乙便再醉心于修行,也不可能往自家府上打主意。
思来想去,在他这一生中唯一见过的灵物便只有一件,土崖窟刻中见识的白沙虫!
这东西,其实在那本三千年目睹奇形怪状中有提过,属于照夜国普城附近的特产,准确的说,就是戈壁滩的特产,别无分号。
书简中说的明白,有如鸟肋,食之无味,弃之也不可惜!
鸡肋已经够无趣了,鸟肋那东西,值的一啃么?说的就是白沙虫所带灵力之薄弱,是万物生灵中可携带灵机的物种中,最低微的存在;再加上这东西天生胆小敏锐,藏于沙土之中,极难大量捕捉,所以,没有可利用的价值。
白沙虫之于修行人,就如以二,三米粒投之大象,别说裹腹,牙缝都塞不满,还没到胃,就已经损耗掉了;所以正经的有点本事的练气士都不会在它身上打主意。
但娄小乙可不是大象,他现在就是一只髅蚁,大象看不上的东西,髅蚁觉得还蛮不错的呢!
在窟刻被困的那几天中,他偶然发现了这个秘密,都说白沙虫胆小敏锐,很难捕捉,只不过是没找对办法,对任何生物来说,都有其缺点和致命之处,不知而已。
当初那几条白沙虫围着的,其实就是娄小乙移动风灯时不小心滴落地上的灯油,似乎白沙虫格外的喜欢这东西?是因为气味还是其他的原因?
这很好理解,人类也喜欢闻各种奇怪的气味,有喜欢臭豆腐的,有钟情于脚气的,还有迷恋汽油味的,人类尚且如此,何况虫子乎?
但为什么只独独他这盏风灯灯油能招来虫子,其他摔碎的风灯为什么招不来?这就是他找那个杂货店掌柜的麻烦的原因。
现在搞明白了,才有他今日一行。
至于如果真抓住了这些白沙虫,又怎么利用它们来修行,这是接下来要研究的课题,不抓几只,研究个屁?
找了个阴凉地方,铺了块布,摆上吃食,这鬼天气鬼地方,越来越热,除了清水瓜果,也吃不下什么东西;酒是不敢喝的,他骑马也就是个普通水平,如果再醉驾摔下来,折了脖子,那才是大笑话,会被钉到普城的耻辱柱上,一辈子都洗刷不清的。
平安到了现在,也能大概猜到小相公在捉什么东西,但他更明白什么东西是他该问该知道的,什么是得装糊涂的,这就是他能爬到现在这一步的原因。
主人的事,尤其是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把自己当成个傻子就最好,这种情况下,没人会喜欢机灵的,刨根问底的。
第42章 收获
吃喝完毕,又小憩了片刻,这才优哉游哉的向第一个布置点走去;他不着急是因为知道这白沙虫循味的速度很慢,他当初在窟刻中的那点灯油已经洒了很长时间,最后才引来了三只,那还是进入戈壁数十里深处,这里不过才进来不到十里,又能爬来几只?
说实话,他是有着一只也逮不到的心理承受极限的,等下次进更深点就是。
但等他走到第一个布置点,从坑上往下一看时,却是嚇了一大跳!
瓷瓶完全都被爬满了白沙虫,密密扎扎,少说也有百来只,这才多少时间?怎么就引来了这么多?
也顾不得想究竟是为什么,急忙提起旁边的绳子,把瓷盖往那瓷瓶上一扣!
被扣在里面的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但那些爬满外壁的白沙虫在感觉到危险后,个个行动飞快,往沙中一钻,瞬间就跑的无影无踪,只剩下一个干干净净的瓶子。
娄小乙有些麻爪,说实话,在看过那些虫子爬过瓷瓶后,他都有些心理抵触下去搬瓶子!
这要是不小心没拿稳从瓶子里跑出来一只可怎么办?或者,那些躲进沙子中的虫子大部队看有人下来,一涌而上?
想象里浑身爬满虫子的景象,娄小乙就有些怵,实话说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不是一个真正胆大的人,只是装的很胆大,既晕血,还有密集恐惧症,可能以后还有什么……
好在,救星很快就到了。
看着跟上来的平安,娄小乙很亲切,又很坚定,
“平安,下去把那瓶子抱上来!”
平安是欲哭无泪,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小主人一定是在逮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是沙蛇?或者沙蝎?沙蛛?他不知道!
他唯一知道的,一定是很恶心的东西!就藏在瓶子里,爬来爬去的……
小主人很好心的递給他了两个夹子,“把瓶盖夹严了,嗯,不要偷看!”
平安没法,谁让他吃的是娄府这碗饭呢?
战战兢兢的跳下坑,小心翼翼的拿夹子把瓷瓶盖子夹好,然后在娄小乙的帮助下爬了出来;上来之后,再仔仔细细的在接缝处拿布条缠好,缠紧……
娄小乙是怕里面的虫子跑出来,却看的平安心头打鼓,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妖魔鬼怪!
让平安把瓶子装上马背,他则是继续去扣第二个瓶盖,同样的操作,只不过自始至终,平安也没看到里面到底是装的什么东西。
一路回程,娄小乙的兴致很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不管遇到谁都会和人亲切致意;平安则正好相反,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在他的马屁股后面就挂着两个瓶子,他就老是觉的有什么东西在撕咬自己的屁-股,走不几步就会回头看看……再走,再看看……
他已经在认真考虑是不是在娄府一直做下去的可能,问题是,上了小相公的这条賊船,就轻易下来不得!
“少爷,我觉得你就这么把这两个瓶子带回府里不太合适!如果有什么东西跑出来,这府里还会住人么?或者,对老夫人有害!”
娄小乙撇了他一眼,“别拿母亲压我?我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我不是在玩,你要搞清楚这一点!
咱们还从角门进去,直接去我的书房!不要让人看见!”
他们运气不错,两位上香的老太太还没回来,如果知道这次上香的结果是熊孩子又去了趟戈壁,不知该做如何想?
平安逃也似的离开了小主人的院落,他是怕这个越来越不受控制的小主人非逼着他开瓶子!只要一想到瓶子可能爬出来的东西,他就一身的鸡皮疙瘩!
没经过特别训练的普通人,大部分都无法接受这样的场景。
他想错了,娄小乙还真就没用别人来完成这最后程序的想法!
因为他就根本没有成-熟的计划!
原本想着的是随便抓来几只研究下它们的习性,再看看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没,谁知道这来了个一次到位,两个瓶子中数百只白沙虫,这才多少时间?如果任由那瓶子再放半天,他敢肯定每个瓶子中的白沙虫数量都会上千!
他也有些想明白了,为什么计划如此的顺利,顺利的不敢想象!
因为当初在窟刻**被困时,豚线香是被混杂在灯油中的,已经被稀释了大部分,又被烧没了大部分,所以香力不济?
这一次就大大的不同,这可是最纯正的豚线香,一丝杂质没有,而且,因为不了解用量,他倒的也有些多了,整整十两银子,全倒沙坑里了!
如果有下一次,一定不能这么做,要少倒些,或者拿别的液体稀释。
白沙虫捕捉的太轻松,一下子就打乱了娄小乙的节奏,他本是想着一边研究一边尝试的,比如,如何做到把白沙虫的灵力提炼出来作用在自己身上?
不可能是吃掉它们吧?
生吃?嗯,灵力肯定能保持,但这太恶心,你还不能生吞,因为担心那些小东西进到胃里翻江倒海!可是若说要在嘴里嚼,再一边运功行气,哪怕他是一个经历了时空旅行的老灵魂,也实在是做不到这一点。
熟吃?是蒸是煮?是煎是炸?需不需要放油盐酱醋?还是炒盘鱼香肉丝?放大蒜不?
关键是,熟吃在感觉上肯定留不住灵力,这就没有意义。
在钟山修行概要中,对人类吸受各种性质来源的灵力有过介绍,最好的一种就是天地之间自然流转的灵机,因为没杂质,也没属性,普适性很强;
其次便是灵物,因为灵物都是人为制造出来的东西,所以就有了方向和偏好,你吸收了它,就自动继承了制造灵物的人的道统,以后就不得不沿着这个方向走,身不由己,路是越走越窄。
最后便是灵机生命,包括动物,也包括植物;这些,也同样是有属性的,比如珍贵的火藤木就是火属性,寒漓草就是水属性;动物就更不消说,越是高等级的动物,就越是拥有自己独特的灵机属性,除非你想变成一个妖兽,否则没人会去吸收妖兽的灵力。
但这样的理论体系中,也有一些例外!
比如在动物种群中,那些还没有灵智产生,只是凭本能收集灵机的最低等妖兽,甚至都谈不上妖兽的小东西,其身带的灵力却是最纯粹的,没有经过改造的!
这些小东西,其中就包括白沙虫!
第43章 惊险
这也是娄小乙之所以看上白沙虫的一个重要的原因!
除了个体的灵机强度实在是弱的不能再弱,其他的都很完美!
因为没有产生灵智,所以灵机就是原生态的生命形式。
娄小乙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怎么把这点可怜的灵机給挪到自己身上,鉴于白沙虫单体的过于微弱,他必须找到一种批量嫁接的方式,如果一个个的来,早晚得把他累死!
准备工作有很多,更多的瓷瓶子以做分流之用,否则冒然打开,这些东西一哄而散钻入地底,那这娄府是真不能住人了,自己又怎么在母亲面前解释?
最好能有一个完全密闭的,不容白沙虫逃脱的空间,可这很难做到,这小虫子钻地能力极强,木板泥墙就根本挡不住它们,除非用陶瓷整体打造一个房间,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本着科学认真的态度,他还是决定先研究一下这个白沙虫的生活习性,还有最重要的是,它尾部的那个倒钩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蛰人疼不疼?有没有后遗症?
他很想找人来验证这一切,但思来想去,这些麻烦还是自己来尝试最好,每个人的耐受力都是不一样的,想要修行,就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在多活几十年,和疼一下之间,比较起来还是很值得的。
搬过一只瓷瓶,又拿过一只空瓷瓶,想的是倒腾几只过去,这东西也不能飞,在瓷瓶内爬行想必也快不到哪里去,只要自己动作快些,应该不会发生白沙虫胜利大逃亡的事件?
心中还是有些紧张的,毕竟在前世,小小的马蜂群蛰死人的悲剧也发生过,自己不会那么倒霉吧?
一个人修行,就是这么的充满了变数,如果有另一个人在,最起码在自己昏过去前还能把他抢救出去?
咬咬牙,心中告诫自己,这世界没有任何成功能不冒风险!
右手有些抖,也不知是空瓷瓶有点重还是紧张,左手则轻轻的,缓慢的,把装有白沙虫的瓷瓶盖挪开了一丝……
等了一会,感觉以白沙虫的体量,可以变形的柔软身体,应该能爬出来了啊!
他有点后悔,豚线香倒的太多,是不是这些东西不知死活,还聚在一起啃食豚香呢?
等了一会,既然不出来,手上下意识的又把瓶盖推开了一些,然后,十几条白沙虫异常敏捷的蹦了出来!
没错,是蹦,可能不太准确,因为它们没有脚,它们的蹦,就是把身体弓起,像弹簧一样……
娄小乙的错误在于书简上对这东西的形容是没有灵智,他被误导了,没有灵智不假,但它们有本能啊!有向往自由空气的本能!
这种本能的支配下,十几条白沙虫的蹦出也就是很正常的现象,实际上他看不到的是,在瓷瓶中还有更多的白沙虫在往外蹦,只不过因为这个口子实在是太小,所以绝大部分都撞在瓷瓶盖上又弹了回去,只有这十来只最幸运的,才恰恰从那条瓶盖和瓶口的缝隙间蹦了出来!
这是娄小乙自己的失误,源自于对陌生物种的陌生不了解,但他这个人,或者说他这个灵魂,胆子确实不大,但瞬间的反应却很快,这也是一种本能……没有大呼小叫,没有慌不迭的推开瓷瓶,也没有不管不顾的后撤,他下意识的做了一件最正确的选择,左手立刻复位瓷瓶盖!
这就杜绝了更大的悲剧产生--书房里爬满白沙虫,但他也因为自己的这个选择而受到了惩罚,因为没有第一时间躲开,蹦出来的十来只白沙虫又开始了它们的第二次弓身跳跃!
这是有目的的跳跃,仍然是本能驱使,当它们发现有巨大的危险降临时,唯一的对策就是把身体尾部的倒刺扎出去!扎到那个冒犯者的身体里!
面对小不过一寸,蹦起来跟小弹珠一样的白沙虫,没有多少武力基础,也没有什么应对经验,完全事发突然的娄小乙,是一个也没躲开!
脸上,脖子上,胸腹,手臂,腿脚……白沙虫们的配合十分的精密,瞬间攻击,没有死角……
想象过同时被十来只马蜂蛰的场景么?
娄小乙现在就正在经历这个,被蛰一下,人类可能会大叫;同时被蛰两下,大概会惨叫;当有十来道极度的痛感同时袭来时,他除了疼的抽冷气,便连大叫都叫不出声!
仿佛全身无处不疼,有千百处的痛感让他都不知道到底被蛰到了哪里!
全身僵硬,无法做出正常的身体动作,只能保持姿势,缓缓坐倒……
这是普通人初次接触灵机的必然现象,没人护法,没人帮助,没人指导,在野蛮的灵机力量攻击下,
有千百个念头同时在脑海中闪过,但娄小乙却准确的抓住了最重要的一条,没有去后悔,去悲伤,去回忆,去想临终遗言……
顺势坐在地上,双目微阖,不对,已经控制不了眼皮……
中平行气诀!
这是劫难,也是机会!
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一步时该做什么!
如果平安此时闯进来,一定不认得自己的小主人,因为他已经肿脹成了一个浮肿的皮球……但他当然不会出现,有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打死他都不会进来!
其他下人也不会,这是娄小乙的自作孽,鉴于保护自己那些见不得人的**,他穿越以来的数月中,唯一对下人的要求就是,不得他的允许,谁也不能私自闯进来!
那些射出尾钩的白沙虫,也比娄小乙好不到哪去,全身的精华都化做尾钩钉入对头的身体,它们也就成了真正的爬虫,甚至连普通爬虫的正常蠕动都做不到!
在戈壁沙漠,这样的状态就是它们最危险的状态,要么叮死对头,要么被沙蛇沙蝎沙蛛变成美味的口粮。
只有等过去一段时间,慢慢的缓过劲来,才能向沙土深处钻去,然后凭本能找到戈壁下微不足道的,对人类毫无意义的灵脉,在漫长的时间中去补充自己,直到再培养出一根倒钩出来。
人和虫,就这样同归于尽,在沉默中慢慢的恢复,也不知道到底谁才能笑到最后?
前院有嘈杂的动静,那是两位夫人的回府,在喧闹一段时间后也归于平静,
年纪大了,劳累一天,当然要早早的休息,也就没人再来关注某个倒霉蛋死活。
第44章 成功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播洒在娄小乙的脸上时,仿佛感觉到了那一丝热力,他如愿以偿的醒了过来,
抖抖袖,拍拍身,一切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昨晚只是做了一个逼真的噩梦。
没有力大如牛,没有身轻似燕,没有内壮如鼓,更没有垢泥满身,就是临死之人恐怕也排不出好几斤黑泥吧?
一边习惯性的吐槽,一边站起身,看看周围,那些真实的存在明明白白的告诉了他,一切真的发生过。
瓷瓶仍然在原位,地上十来条半死不活的肉虫子,都告诉了他这不是梦。
眯起眼,清晨的阳光和房中升腾的尘埃交织出一副瑰丽的画面,在这个画面中隐隐约约有金色光点闪动,仿佛一个个调皮的精灵!
这不是头撞墙的满眼金星的幻觉,这同样是真实存在的东西,这个东西有一个很让人向往的名字—天地灵机。
这就是修行呢!
自然而然,不是一步登天!
随着他在这条道路上越走越远,这些灵机终会为他所用,变成火,焚得烤鸭佐美酒;变成冰,夏日炎炎酸梅汤……
是不是太没出息了?
他不在乎,这个过程很美妙,很享受,没必要搞些既沉重,又远大的理想来压迫自己。
静静的站着,再次运转中平行气诀,那些在空气中浮动的金色光点缓慢的,不情不愿的向他涌来,这就是修行的真谛,万法的源泉,另一个世界的开始。
这是他该得的!
停下了臆想,他发现自己也没想象的那般兴奋,仿佛这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理所当然的。
蹲下身,小心翼翼的把十来条白沙虫捡回空瓷瓶中,他没有爱惜飞蛾沙罩灯的伟大胸怀,也没那么多的万族平等理念,既然都还活着,当然也没必要一脚睬死,还得扫地清洗,等下次再去戈壁滩捉虫子把它们放回去就是。
踏入修行第一步之后,他最大的感觉就是……
出书房门左拐,回廊后有一小片竹林,红砖绿瓦下的一个小小房间,痛痛快快的放了一次水……憋了大半天,有一种炸裂的感觉。
修行人也会饿,也需要吃!修行人也有循环,也需要排出!
怎么别人修行都是那么的高大上,偏偏到了他这里就是些油盐酱醋茶?
“春花,拿早食来!饿了!多拿几个包子!要肉馅的!”
娄小乙冲外面喊到,然后就是小丫鬟小跑的声音,直奔伙房而去。
洗漱一番,用毕早食,娄小乙照例去給母亲请安,也没什么大事,闲扯几句,就回了自家书房。
这好歹是迈出了第一步,说不高兴那是假的,心里热切的很,他需要把昨晚发生的一切捋一遍,也好确定下一步的计划安排。
人生,是需要计划的,尤其是修行的人生。
他注意到,自己身体上并没有白沙虫倒刺尾钩的残留,当时他很清楚,手上脸上各个部位都挨了蛰,中平行气诀再是厉害,也不可能把固化的毛刺都吸收干净吧?
先是运转了几次中平行气诀,感觉收获很小,几乎就是原地踏步,一方面是因为灵机稀薄的原因,另一方面是因为时间不对,
在这个世界的修行,不同时间的效果是不同的,最佳时机是卯时和酉时,简单的说,就是日起日落的时间,因为这时的灵机最为活跃,也最亲和,有事半功倍之效。
当然,你十二个时辰都拿来修行也没人来管你,效率太低罢了。
这是指的大自然的灵机食取,如果借助灵器灵物,就没有这么多的讲究,也包括这些白沙虫。
娄小乙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层次,是食气阶段的入门,低的不能再低的境界,也就是能勉强感觉到天地灵机的存在,离调动它们还差的远呢,也远远不到学习术法的地步,就他这点修为,怕是个小火苗也放不出来。
这一点,在中平行气诀中有很严格的规定,只有在中丹田中感觉到热力充盈,有鼓脹饱满之感,才是初步学习术法的时机。
现在,食气食气,一个食字,道尽了修行的根本。
还得靠虫子啊!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心理上的抗受能力就强了许多,再看到白沙虫就少了厌恶,多了些亲切;毕竟,这是帮助自己修行的伙伴,是需要善待的。
娄小乙脱光了膀子,精赤上身,想看看白沙虫的尾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轻轻挪开瓷瓶盖,保持在和昨晚同样的开合程度,十来只对现在的他来说就将将好,他现在才刚入门,不能跑,会扯着-淡的。
和昨日一样,又是十来只白沙虫弹跳而出,落地后紧接着便对它们感觉中的危险发起了攻击;唯一的区别是,被攻击者不再惊慌,而是饶有兴致的看着它们的动作,看着小小肉虫接近,在还没挨近皮肤时就身体一弓,掉转身形,从尾部弹出一道白光,没入他的身体之中。
和昨日几乎同样的疼痛,同样的肿脹,但因为胸有成竹,所以尽可忍受,同时运转行气诀,搬运这没入身体之内的十余道微小的灵机气流。
一个时辰后,才彻底把身体恢复了平常,同时也把白沙虫的灵机完全消化。
这个过程,他得出了两点结论。
首先,白沙虫的尾钩其实是不存在的,根本就不是像马蜂那样确有其物,不过是普通人被蛰了后的脑补而已;那就不是实物尾钩,根本就是一道纯粹的灵机,只不过是从尾部射出来的而已。
其次,他还不能做到完全吸收这些白沙虫的灵机力量,现在就只能做到吸收一半,其他的都慢慢的扩散了出去,融入天地之中。
他知道,这是他的中平行气诀还不够纯熟,吸引力不够大的原因,总有一天,等他自身修为强大了起来,恐怕也就是运转一周行气诀的时间,就能把这些灵机吸收殆尽,不过如果真到了那一天,白沙虫的这点灵机他恐怕就会看不上眼了吧?
通过挨虫子蛰来修行,他从来也没想过自己会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
不管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就是好猫!
第45章 夏闱
关于怎么利用被虫子蛰来提高修为,需要一个探索的过程,怎么才能做到最优化?
卯时酉时是吸收天地灵机好,还是使用白沙虫好?
白沙虫的使用次数有没有限制,单日之内有没有瓶颈?
一次使用,放出多少只白沙虫为宜?
根据修为的增加,白沙虫肯定会越放越多,那么,增加多少的判断依据是什么?
这些,都需要在修行中慢慢摸索,急不得。
解决了修行的问题,有了一个开始,未来他的生活就总算是有了一个奔头;但现在,还有一个棘手的问题,怎么通过夏闱之考?怎么才能让母亲不再失望?
这同样很重要,虽然从长远,从实际上来看没有什么意义,但对一个老人来说可能就是全部,娄小乙无法改变母亲的思维定式,那就只能去迎合她。
他还有无限的未来,可母亲没有,不能等自己修行有成,功成名就后再来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满足母亲的心愿,结果落得和那些所谓的孝子一样,生前惹亲人生气失望,死后倒把墓室修得和宫殿一样,哭的寻死觅活的,
这不是孝,这是做給人看的。
以他现在的情况,再去沉心读书已不大可能,一来他的灵魂和这个世界的文化态度不太合拍,二来有了修行牵挂,他也做不到心无旁骛的全身心投入。
对一名前世的**丝灵魂来说,考不过那就作弊好了,对此他没有心理压力,更没有洁癖。
“小相公又要出去?主母知道么?”
平安现在头疼的很,小主人这数月来的变化和之前天差地别,如果不是日日都在身边,他都怀疑这是不是同一个人,之前十七年的担惊受怕加起来,都没这几个月多,让一份安逸的工作变的充满了挑战,如果继续这么下去,自己是不是该提出加薪了?
娄小乙横了他一眼,这家伙,舒服日子过久了,一点为主子担当顶责的意识都没有!
“就在城里!去趟李三府上,这不需要向谁汇报吧?
平安,你要记住你的位置,以后我不想再听到类似的话,向不向母亲请示,那是我的事,不是你该关心的!”
之所以要去首富家拜访,这是当初在和齐二一伙厮混时偶尔说起过的,李家旁系子弟中也有几个考取了文状的读书人,这就让齐二一伙很有些猜测。
他们互相之间都很熟悉,知道彼此的底细,所以对那几个人能摇身一变成为读书人就很不屑,在他们看来,那一定是李家在背后耍了手段的,或是贿赂考官,或是提前知道题目找的枪手。
娄小乙当时是听过就算,和自己也没什么关系,但现在事到临头,却想起了这段故事。
贿赂考官当然不可能,变数太大,如果有一天让母亲知道,非锤断他的腿不可;最好就是知道题目,他也不用找枪手,就自己也能拼凑一番,前世的经历带給他的最大能力就是,通过某度的博采众家之长,写出一份自己的东西。
他这些年自己写的文稿无数,拼拼凑凑这种事,他很在行!
这种事,绝不能找读书人!
因为读书人容易坏事!也许一时为了人情,为了钱财帮了你,但未来不知哪一天良心发现,指不定就跳出来捅个大麻烦!读书人的良心就是这样,饿的时候一个样,饱的时候一个样,完全无法揣度!
就不像商人!他们最起码有个原则—等价交换!
况且,自己好歹对李三还有救命之恩吧?有李家出面下手,借口李家子弟的上进之事,然后給他透一点风……没有后患,完全可以事后不认账嘛!
进出李府很低调,毕竟这段风声还没有完全过去,从角门进,却由一名管家亲自引领,一路都很得体,态度恭敬。
李三郎站在自己的院落前,看见娄小乙,兴奋的挥挥手,然后一把拉了进去,
“小乙别在意,三哥是不能出这院子半步的,否则老头子真不讲情面的!”
李三的院子很是奢华,不过这是相对娄府来说,在这李家大宅中,他这里也是寻常。
双方在院中落座,下人摆上香茗,还未等李三开口,娄小乙已从袖中取出一只卷轴,
“初来贵府,也没什么东西好拿的,李家富贵,我娄府那点家底子没法比,就只有一卷画轴,聊表寸心!”
李三郎就很惊讶,他李家是富,这没假,可娄府是贵,也不错!书香人家清高自赏,文人脾气都是又臭又硬,娄小乙能来看他就已经很不容易,还能带着礼物,那就有点让他受宠若惊了。
这世上的家族,贵了就一定能富,但富的却未必能贵!所以李氏虽是普城首富,但在地位上,在真正的场合中,还是有些束手束脚,在真正的权贵面前也不算什么,所以,当初被娄府拒绝娄司马的手迹,羞在心里数年,却也不好表现出来什么。
打开画轴,其实李三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好来,但他再是无能,也能看出卷下的题跋,这一看,立刻便知道了这副卷轴的价值,不在金钱多寡,而在这其中表达出来的含意。
“小乙,这,这,娄司马的大作,你怎么就自己拿出来了?”
娄小乙一笑,解释道:“非小乙的意思,搁我来的话,一桌万顺楼的酒席就是,整这些东西对你来说岂不是对牛弹琴?
这是母亲的意思,说初次上门,总不好空手而来……”
李三人情事故精熟,知道这其中代表了什么,这副画卷可不是他能接的,直接叫过长随,吩咐給老爷送去,如此才算是对等。
他知道,经过今日一事,娄李两家的关系恐怕是要逆转了,对大家都好,何乐不为呢?
他清楚,娄小乙自己也清楚。
这是母亲的良苦用心,这是行的她唱白脸,由娄小乙来唱红脸的策略,由此让他慢慢建立自己的人脉,有一天哪怕她不在了,也有帮助儿子的人。
这一般都是帝王之术,留給继承人的手段,老皇帝打压人才,新皇一朝得用,立刻成为心腹!
这应该是最接近皇帝的父亲的招数,母亲只是按计施行,但不管是何原因,当父母的这番深意,不由的让他叹息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