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0章 肉中刺
董嗣的山寨在鄱阳西南,是豫章郡与会稽郡的接壤之处。离曹纂所在位置近千里,中间还隔着周鲂率领的郡兵主力。仅凭着老农所指的一个粗略方向,显然无法到达。 但是这不妨碍曹苗布一个疑阵。 接连俘虏了几个活口,询问了一些消息后,曹苗绘了几份路线图,想办法送到了周鲂的面前。 曹苗和夏侯徽一致认为,鄱阳新立,民心未附,再加上吴国大量征发山越人从军,伤亡重而赏赐少,积累的怨气必然不小。周鲂坐镇鄱阳,肩负重任,发现境内的董嗣可能与魏军有关,势必不敢掉以轻心,至少要安排人保持警惕。 如此一来,曹纂面临的压力至少会小一些。 魏国煽动山越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曹纂面临绝境,和那些据险作乱的大帅联络太正常了。 对曹纂来说,董嗣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其他人却可以考虑。 比如前年败亡的鄱阳大帅彭绮。 彭绮虽然被周鲂等人击败被俘,但他的余党还有不少,实力弱一些的小帅更是多如牛毛。周鲂能够控制郡县,却控制不了那些深山里的人。 据曹苗所知,吴国与山越的斗争几乎持续了整个吴国历史,前有贺齐、陆逊,后有周鲂、钟离牧,还有著名的诸葛恪,大多以征讨山越起家。 只不过山越虽多,能打的有限,大部分都没掀起什么风浪,反而成了吴国将领的经验包。 如果他们有了正确的领导呢?至少动静可以闹得大一些吧。 既然周鲂一心想围住他们,那他们干脆就在周鲂的肉里扎几根刺。 在曹苗和夏侯徽的帮助下,曹纂选出一些将士,或三五人,或七八人,充当使者,分头行动,寻找那些规模不等的山越部落,封官许愿,鼓动他们与周鲂作战。 这些人都是跟随曹纂战斗多时的老兵,武艺好,熟悉山越的风俗,也有一定的指挥能力。有他们调教山越,游击作战,周鲂会很痛苦。 曹纂与这些将士立誓,以一年为期。一年后,只要他们能活着回到大魏,必有重赏。万一有人阵亡了,也将会赏赐他们的妻儿,脱离士籍。 脱离士籍比重赏更有诱惑,受到委任的将士一个个热血上头,指天发誓,要让周鲂领教一下什么是真正的游击战。 小分队派出之后,曹纂只剩下了三十余人,随即赶往附近的一个山寨。 —— 最开始缴获那几幅地图时,周鲂并没有太在意。 董嗣离得太远,几条主要干道又被他控制,方向也不对,曹纂翻山越岭,走小道去投奔董嗣的可能性并不大,显然是疑兵。安排人加强警戒就行了,没必要大惊小怪。 但是后来,当他发现曹纂突然安静下来,再也没有攻击他的斥候时,他意识到麻烦来了。 曹纂有持久作战的意图。 一旦他与附近的山越联络,并进驻他们的山寨,他就可以得到粮食补给,就此扎下根来。而那些山寨有了曹纂等人的指导,作战能力也会大幅度提升,不排除他们野心膨胀,想恢复之前的自治状态。 曹纂总共只有百人左右,对那些部落来说,负担不大,收益却很高,没有拒绝的理由。 如此一来,鄱阳会大乱。 想通了这一点,周鲂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知道自己犯了大错。本想关门打狗,没曾想外来的野狗和本地的土狗可能臭味相投,混在一起。 归根结底,还是他判断失误,以为曹纂出身高贵,身边又有曹苗、夏侯徽二人,不至于降尊纡贵,和那些蛮越勾通,只会一心一意的潜逃,完全没考虑过曹纂会留下不走的可能。 现在后悔也迟了。他能希望的只是自己又一次判断失误,曹纂是撤退,暂时失去踪迹,而不是隐入山林,扎根鄱阳。 周鲂再一次派人通知各县,征发百姓,守好城池,防止山越袭扰。 但好消息未必会来,坏消息却一定会来。 五天后,周鲂身后的上饶县示警,城外出现大量山越。与往常一拥而上的攻城不同,这些山越学会耍诈了,上半夜围城呐喊,闹了半夜,凌晨的派人攀城,一举得手,打开了城门。 上饶惨遭洗劫。 没等周鲂回过神来,乐安也传来消息。山越先是派人扮作卖炭的百姓,潜入城中,半夜里应外合,砍死了守城的士卒,将潜伏在城外的山越引入城中,大肆洗劫。 周鲂仔细盘问了信使,从中看出两个共同点:一个这两次进攻都极有组织,与山越惯常的做法不同;二是有几个身手极好的人做尖刀,起到了关键的作用。 这是曹纂的部下无疑了。 周鲂不敢再怠慢,一面传书孙鲁班,请她立刻率部进入鄱阳郡,一面率领郡兵,进攻最近的山寨。 趁曹纂立足未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击破,杀一儆百,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好选择。 现在至少有一个可以安慰自己的理由,他知道曹纂大概在什么位置,不需要满山围堵了。 经过两天急行军,周鲂率部赶到乐安县境西南的芙蓉尖。 这里就是前几天洗劫乐安县城的山越盘踞之地,为首的大帅是陈氏两兄弟,兄长叫陈隐,为人狡黠,弟弟叫陈强,为人勇悍。曾响应大帅彭绮的号召,起兵造反,后来被周鲂镇压了。 陈氏兄弟的部落不算大,加起来也就三百多户,两千多人。彭绮作乱时,他们曾被周鲂击败过,束手就缚,现在又跳出来惹事,周鲂自然要拿他们开刀。 周鲂很谨慎,生怕被曹纂伏击,步步为营。 他派了两个本地人为使者,前往山寨送信,严令斥责陈隐、陈强背信弃义,限令他们三日内投降,否则大军一动,玉石俱焚。 三天后,当周鲂赶到山脚下,陈隐、陈强兄弟没有来,使者回来了。 山寨里空空如也,别说人,连只鸡都没有。 周鲂目瞪口呆。这完全不在他的预料之中,也和他之前的所有经验都截然不同。 陈氏兄弟这以绝决,连经营几十年的老巢都放弃了?
第451章 无奈的周鲂
就在周鲂大营东南不到数里的山坡上,曹苗与夏侯徽相对而坐,腿泡在温泉里。 在山里行走了一个多月,夏侯徽非常享受这种难得的惬意,对这种天然热水充满好奇。 “你要不要洗个澡?”曹苗说道,收回看向远处吴军大营的目光。 夏侯徽瞪了曹苗一眼,没说话。和曹苗一起泡脚,她已经觉得很过份了,还洗澡?就算没人看见,这露天洗澡,她也不习惯。 虽然她的确想洗个澡。 “你不洗,我洗。”曹苗挠挠头。“一个月没洗头,头发都快打结了。” 听曹苗这么一说,夏侯徽也觉得不舒服起来,不仅头皮痒,浑身都痒。但她又不好意思改口,只好继续沉默,转头看着远处的山坡,陈氏兄弟的老寨。 曹纂带着人在那里,打算伏击周鲂。他之所以愿意进入鄱阳,就是想杀周鲂。 “你说德思能得手吗?” “现在还不太可能。周鲂善于用间,必然是心思缜密之人,大敌当前,又被德思骚扰了这么久,精神高度紧张,不会给德思什么机会。” “那你还让他去?” “不让他去,他不服气。再说了,让他失败几次,不仅可以提醒他不要骄傲,还可以让周鲂放松警惕,才有可能出现机会。” 夏侯徽想了想,觉得曹苗说得有理。这种揣摩人心的本事,他的确高人一等。 “洗洗吧。”曹苗站起身,再次劝道:“我给你把风。要不等我洗完了,你肯定会嫌脏。” 夏侯徽还有点犹豫,曹苗笑道:“放心,我做人还是有底线的。不会学放牛郎,偷仙女的衣服。” 夏侯徽忍俊不禁。“你别抬举我,我算什么仙女。嫁为人妇,人老珠黄……”说着莫名的伤感起来,声音低了,头也垂了下去,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衣带,两只脚上下拍着泉水。 曹苗哈哈一笑。“你这么说,是抛砖引玉,要我夸你几句吗?你先洗着,我想想好词,也许等你洗完就有了。”说完,擦干净脚,套上革履,一边哼着歌,一边往远处去了。 听着曹苗的歌着,夏侯徽无声地笑了笑。她叫来侍女,取来洗漱物品,在温泉的出水处,找了个相对隐蔽的地方,脱了衣服,钻进泉水之中。 泡着微烫的温泉水,浑身都似乎活了过去,每一个毛孔都在欢笑。 曹苗的歌声被风吹得断断续续,却一直在远处。夏侯徽忽然想到,曹苗站在上风处,大概就是为了离得远一些,又要让她听见声音,不至于担心。 这人做事虽张狂,心思倒还是挺细腻的。更难得的他不仅不轻视女子,相反有一分难得的疼惜。 真是一个怪人,特立独行。 夏侯徽一边由侍女侍候着沐浴,一边想着曹苗的点点滴滴,心情很复杂。 按照她和曹苗商量好的方案,到了这一步,周鲂应该会改变策略,向孙夫人、孙鲁班求援。一旦她们到达此地,曹苗就会和她们谈判,促成共同前往辽东的合作事宜。 不管合作能不能成,曹苗都将回到孙鲁班身边,或许还有孙夫人。 到时候,她也许就很难见到曹苗了。即使能见,也是一群人围着,不太可能像这么随便。 如果司马师也来了,我是随他回洛阳,还是信守诺言,与曹苗、曹纂一起去辽东? 夏侯徽心情纠结,难以决断。 —— 曹纂伏在一丛杂树的后面,双眼死死的盯着缓步而上的周鲂,慢慢地端起了手中的强弩,将寒光闪闪的箭头对准周鲂。 为了这一刻,他已经等了太久。 周鲂身边有很多人,持盾按刀,警惕的打量着四周,留给曹纂的机会不多。 周鲂本人也穿了甲,除非射中要害,毙命的可能性不大。 曹纂几次试图射击,却还是放弃了。他没有把握,箭射出去只会打草惊蛇。相比之下,他宁愿再等一等。如果周鲂能走到百步以内,他就算射击不中,也可以贴身近战。 以他的实力,在周鲂的部下反应过来之前,突破阻击,杀死周鲂并不难。 他有些后悔,应该带上阿虎。阿虎不仅武艺比他好,箭术也好,即使是这么远的距离,阿虎也能百发百中,一张三石硬弓在手,几乎能抵三五个弓弩手用,绝对能掩护他近身突击。 如果曹苗肯出手,那就更有把握了。 一想到这些,曹纂就有些后悔。 在习武这件事上,他远远不如曹苗、阿虎自律。反正他遇到的对手中,曹苗、阿虎这样的屈指可数,绝大多数人都当不住他一击。既然如此,又何必费心费力的去练武,保持状态就够了。 曹苗要求阿虎每天射五百箭,保证命中率九成以上,还不能站着射,必须在奔跑中射击。 这要求也太高了。 现在,他知道这点细微的差别代表什么了,这就是一击必杀和临渊慕鱼的距离。 周鲂在山寨中走了几步,拒绝了部下放火烧屋的建议。他要的是解决问题,不是泄愤。抓不到人,烧屋只会激怒陈氏兄弟,让他们更加死心塌地的跟着曹纂走。留着房屋,他们有个念想,或许还会回来。 他转身下山,下山之前,向曹纂所在的位置看了又看。他隐隐的觉得,那里有些危险,但他看了几遍,也没发现破绽。 当一只小鸟站在树梢鸣唱时,他放弃了派人去看一下的打算。天色不早,还是早点回大营为好。鄱阳要乱了,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谁也不知道哪个县又会遭到骚扰、洗劫。 周鲂心中苦涩。一时大意,埋下了祸根,能不能及时拔除,他一点把握也没有,只能寄希望于孙鲁班能和曹苗取得联络,解决这次危机。 为此,他不得不暂时放下世族的尊严,向宗室让步,而且是宗室的女子。 两害相权取其轻,这是他最无奈的选择。如何面对辅国将军陆逊,也只能将来再说。 在周鲂身后,那只小鸟仰起头,叫了一声,展开翅膀,扑楞楞的飞上了天空。 周鲂回头看了一眼,心里空落落的。
第452章 三巨头
看着周鲂下了山,曹纂悄悄爬起来,撤出了阵地。 周鲂那一眼,就像一枝利箭,让他不寒而栗。如果不是他沉得住气,收敛起敌意,一动不动,又正好有一只小鸟停在头顶,周鲂一定会发现他。 趁着周鲂没反应过来,他迅速撤离。临走之前,不忘掩饰一下现场。 这已经成了习惯,熟练而且专业。 当曹纂等人撤到对面的山坡时,他们看到一曲吴军士卒从山脚下绕了过来,目标正是刚才的山坡,个个刀在手,箭在弦,不禁面面相觑。 曹纂吓出一身冷汗,唾了一口唾沫。 这周鲂果然阴险啊,居然想反杀。但凡迟走一步,他们今天就是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恐惧之余,曹纂反倒来了兴趣。他吩咐部下陆续后撤,在几个关键点准备好阻击阵地,一旦被吴军发现,也能节节抵抗,并迅速通知曹苗等人撤离,自己留在最后,远远的观察吴军搜山。 这是一个了解周鲂用兵习惯的好机会。 曹纂在山坡上蹲了半天,直到天色漆黑,才回到曹苗等人藏身的山坳。 曹苗和夏侯徽还没吃饭,一边聊天一边等曹纂。饭菜在火上热着,香气四溢,透着家的温暖。 曹纂搓着手,乐呵呵的凑了过去,就着火烤着湿重的衣甲。南方湿冷,温度虽然不低,却湿得很,在外面伏了半夜,连战袍都有些变重了。 “亏你们有良心。”曹纂说着,随即发现曹苗和夏侯徽与往日不同,再看夏侯徽的头发披散着,这才反应过来。“你们洗澡了?” “是啊,趁着下午有空,泡了一会儿温泉。” 曹纂的眼神怪异起来。“一起泡的?” “啪!”夏侯徽手一扬,一双筷子向曹纂的脸飞了过来。 曹纂早有准备,伸手接住,一手拿开倒扣的碗,夹了一块肉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说道:“对嘛,媛容,不是我说你,早该这样了。司马氏没有一个好人,你当初就不该嫁给他。他们父子要是翻了身,绝没你的好果子吃。允良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人,对你却是一片真心……” “饭菜堵不住你的臭嘴?!”夏侯徽涨红了脸,厉声喝道。 曹纂翻了个白眼,埋头大嚼。 曹苗忍不住笑出声来。夏侯徽白了他一眼,起身而去。 “不吃了,气就被你们气饱了。” “别啊。”曹苗拉住她的手。“德思现在才回来,又一脸喜气,口不择言,肯定是大有收获,坐下来听听,帮他分析分析。” 夏侯徽愣了一下,脸上发烫,悄悄挣脱了曹苗的手,却没有坚持离开,默默地坐了回去。 曹苗亲自动手,取下在火上热着的饭菜,又将自己的筷子递给夏侯徽。夏侯徽接过,握在手心,一时心跳如鼓。曹纂虽然粗鲁,却也挑破了她不愿意面对的真相。 曹苗说道:“吃吧。这些虽然简陋,却是真正的野味,平时未必有机会吃到。” 夏侯徽默默地点点头,夹了一片菜叶送进嘴里,慢慢的嚼着。 曹纂一边吃了两碗饭,才放下筷子,开始讲述今天的遭遇。 他今天第一次与周鲂近距离接触,就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感触特别深,讲得也特别细,要弄死周鲂的决心也越发坚定。 不仅是为他的父亲曹休复仇,更是为以后清除障碍。有周鲂这样的人协助陆逊,对曹休的威胁太大。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除掉周鲂也会让吴国腹地的山越有更多的生存机会,牵制吴国君臣更多的精力。比起擅长大战的陆逊,狡猾的周鲂对这些山越的威胁更大。 曹苗没说什么,夏侯徽却着实夸了曹纂几句。隐隐之间,他已经有几分大将气度,知道从更高的层次来考虑问题,而不仅仅是杀个痛快。 曹纂欢喜不禁,比得了父亲曹休的夸奖还要开心。 “如果允良和阿虎能够出手帮忙,我一定能弄死周鲂。”曹纂拍着胸脯说。 “怎么弄死周鲂,要细细斟酌。”曹苗倒了一杯苦茶,捧在手心里。这是山里的野茶树摘下的叶子,也没有正式处理,就是简单的晒干,茶味清苦,别有野趣。 “你说,我听你的。”曹纂说道。 曹苗沉默不语,夏侯徽接过了话题。“德思,现在有一个要紧的事,要问问你的意见。” “什么事?” “吴国援兵不断赶来,想撤回洛阳,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我和允良商量了一下,打算将计就计,与孙公主谈判,一起去辽东,查清袁氏后裔的真相。如果必要的话,斩草除根。” 曹纂眨着眼睛,沉默了半晌。 夏侯徽之前就提这件事,他想了很久,觉得夏侯徽的方案可能是最好的选择之一。与其和皇帝撕破脸,不如用这种办法,只要皇帝在真正的曹氏子弟中选择储君,这件事就能悄无声息的掩盖过去。 事实上,在他们提议与山越联络的时候,他就想到了这个可能,否则也不会轻易答应。 “我给家父送个消息。” “最好不要送。”夏侯徽说道:“大司马不知情是最安全的。” 曹纂咂了咂嘴。“好吧。不过我有个要求,一定要弄死周鲂,要不然的话,不知道他又会弄出什么阴谋诡计,骗家父上钩。” 夏侯徽转头看向曹苗。曹苗点点头。“我尽力。不过,我不保证。” 曹纂看着夏侯徽。夏侯徽点点头。“我信他。弄死了费祎,又弄残了姜维,如果不让吴国折损一两个干才,岂不是有所偏私。” 曹苗无奈的咂咂嘴。“你这么说……” 曹纂咧着嘴乐了,晃着大脑袋。“还是媛容说得对,就这么定了。” 曹苗苦笑,抱着腿,看着摇曳的火苗,突然说道:“你们说,如果成功了,我们为大魏立了这么大的功,新帝登基,会怎么封赏我们?还是狡兔死,走狗烹?” 曹纂愣了一下,脱口而出。“那我们就再联手一次,弄死他。” 夏侯徽抬手就是一下。“放肆!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曹纂摸着脑袋,嘿嘿笑了两声。“算了,这种事我不擅长,交给你们两个吧。有好处忘了我就行。” 夏侯徽看看曹苗,欲言又止。 曹苗愣了一下。“你看我作甚?我根本不想回中原,海船都准备好了。” 夏侯徽翻了个白眼,扭头不语。
第453章 我回来了
一连几天,周鲂派人搜索四周,却一直没找到陈氏兄弟的藏身之地。 在曹苗、曹纂的帮助下,这些山越不仅作战更有技巧,藏身能力也有大幅度提升,与周鲂熟悉的山越相比有明显不同。 这让周鲂越发焦虑,承受了巨大的心理压力,短短几天时间,人就瘦了一圈。 孙鲁班赶到时,看到周鲂这副模样,吓了一跳,憋了一肚子的狠话竟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周鲂向孙鲁班请罪,表示自己能力有限,要对鄱阳的形势恶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已经上书吴王请罪自免。在吴王诏书到达之前,他将在孙鲁班帐前听令,以期将功赎罪。 孙鲁班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见周鲂说得这么诚恳,倒也不好再责备他,转向问周鲂有什么解决之道。 周鲂推辞了一番后,提出两个方案,供孙鲁班选择。 一是围剿。调集三郡郡兵,配合解烦兵进剿,一个山头一个山头的扫荡,但凡有点规模的部落全部灭掉。届时强者当兵,弱者屯田,彻底解除后顾之忧。 一是谈判。派人劝降曹苗、曹纂,只要他们肯降,山越的威胁就去了大半,还可以恢复到之前的状况。 两个方案各有利弊,没有绝对的好和坏。 跟着孙鲁班来的鲁弘听明白了周鲂的意思。什么两个方案,其实只有一个方案,要求孙鲁班处理好曹苗,别再让他出来祸害。言下之意也很清楚,这些麻烦都是因为孙夫人、孙鲁班没能控制好曹苗惹出来的。谁惹的麻烦,谁来解决,不要连累其他人。 鲁弘很生气,却没有对孙鲁班挑明。孙鲁班的脾气和孙夫人一样火爆,却没有孙夫人那样的城府。一旦发现周鲂玩这种小心思,她说不定会当场发作,直接砍死周鲂。 周鲂不是司马师,不能随便动手。 与孙鲁班商量后,鲁弘建议先问问周鲂,曹苗究竟在哪儿,然后与曹苗联络,看看是什么情况。 周鲂很尴尬,只能告诉孙鲁班。我不知道他们在哪儿,找了几天了,连个影子都没看到。 话音未落,孙夫人的女卫来了。曹苗就在附近,想见孙鲁班。 孙鲁班大喜,恨不得亲自出营迎接,硬是被鲁弘拉住了。曹苗现在的身份存疑,孙鲁班不宜表现得太过热情,尤其是当着周鲂的面。否则消息传到武昌,不知道会说成什么样。 孙鲁班派鲁弘去接曹苗。时间不长,曹苗带着阿虎来到孙鲁班面前。 迎着孙鲁班火辣辣的目光,曹苗笑笑,比了个无恙的手势,随即看向坐在一旁的周鲂。 这几天,他有好几次远远地见过周鲂,只不过周鲂没看见过他。 “鄱阳太守周子鱼?” 周鲂微怔,随即点点头,抚着颌下短须,淡淡地说道:“曹君见过我?” “嗯,见过几次,最近的时候大概三百步吧。” 周鲂的脸顿时红了。“你们就在附近?” “没错,就在这座山上。”曹苗笑道:“你是不是想立刻动手,武力荡平?” 周鲂盯着曹苗,看了又看。他的确有这想法。之前无计可施,是因为不知道目标在哪儿。现在既然知道了,又有解烦营助阵,扫平陈氏兄弟应该没什么困难。 “曹君有不同意见?” “没有。”曹苗笑得更加灿烂。“我只是想,曹纂一定很欢迎你这么做,他想杀你不是一天两天了。甚至可以说,他之所以来鄱阳,留在鄱阳不走,就是想杀你。” 鲁弘会心一笑,如释重负。 曹苗这句话说得好,一下子就把责任全部推到了周鲂身上。这是私仇,是周鲂与曹纂之间的事,周鲂在自己的地盘上,拥有优势兵力,却无法解决曹纂,怎么说,这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果然,论口才,还是曹苗更高一筹。 “要不要我给你画张路线图?”曹苗笑嘻嘻的说道,进一步刺激周鲂。 周鲂感受到了巨大的冒犯,寒声道:“若曹君愿意相助,求之不得。” 话音未落,曹苗从袖子里抽了一卷帛书,扔给周鲂。“明府抓紧时间啊,如果动手迟了,他们也许就不在那儿了。” 周鲂接过地图,打开看了看,神情狐疑。 地图很详细,甚至标出了几个关键的地点,比他想象的要实用得多,绝非敷衍之物。 他隐约猜到了曹苗的用意。曹苗肯定是向陈氏兄弟许诺,他是来谈判的,尽量保住他们性命。如果他率部进攻,那就是他不肯谈,不是曹苗不努力。如此一来,陈氏兄弟怕死,只能拼命反击。 如果他能击败曹纂和陈氏兄弟,那当然没什么问题。如果不能呢? 由这张地图可以看出,曹纂的准备很充分。只要陈氏兄弟支持,坚守一段时间不是问题。 周鲂反复权衡后,将地图交给孙鲁班,还诚恳地夸了一句:曹苗的地图画得真好,是个人才。 孙鲁班心中欢喜,对曹苗说道:“你的建议呢?” 曹苗拱手施礼。“公主,曹纂护送使者司马师夫妻前来,兵不过百,本无兴兵作乱的能力。之所以走到这一步,不过是因为我。他想带我回洛阳,公主却派人来追赶,周府君更是大兴刀兵,搞得人心惶惶。如今公主亲至,曹纂自知逃生无望,只能给我自由。我现在就在这里,公主还要打吗?” 看到曹苗安然无恙,孙鲁班哪里还有作战的心思。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鄱阳的麻烦还是由周鲂自己解决吧。她心里这么想,却不能这么说,只能一本正经的问周鲂的建议。 周鲂暗自叫苦,这曹苗狡猾得很,又将麻烦推回来了。 他不答应也得答应。 “公主,臣以为,不管怎么说,魏人与山贼勾结,不能不战。再者,这曹纂乃是魏将曹休之子,既然他胆大包天,深入我大吴腹地为乱,岂有放过之理?臣愿统兵攻山,斩曹纂首级,献于公主面前。” 孙鲁班看向曹苗。 曹苗笑着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坐等明府捷报了。希望明府能抓紧时间,我还等着赶回去出海呢。” 周鲂阴着脸,向孙鲁班行了一礼,转身出帐。 孙鲁班欢呼着扑了过来,抱着曹苗的脖子,媚眼如水,热情如火。“有没有想我?” “想。不过我要先见见司马师。”
第454章 虎落平阳
司马师无聊的坐着门口,看着远处起伏的山峦,一动不动。 如果不是眼睛持续的疼痛,他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 怎么会落入如此境地?他想不明白。 这个问题,他已经考虑了很久。 每一步,他都做了最好的选择,处境却还是不断的恶化,一直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与阶下囚无异。 我原本仿佛是魏国使者? 听到脚步声,司马师一惊,连忙转头观察。他原本想不动声色,只用眼角余光打量一下,后来意识到对方是在自己的左侧来的,而他的左眼正在流脓,根本没有视力,只好转过半个身子。 然后他看到了曹苗。 短暂的错愕后,司马师一跃而起,向曹苗冲了过去。 他恨透了曹苗。每次想起曹苗,他都恨得牙痒痒,直欲寢其皮,食其肉。 今天的这一切,都是拜曹苗所赐。不管是父亲司马懿兵权被免,还是他受伤致残,成了阉人,都是曹苗在背后捣鬼。任何一件事,都足以让他们成为生死仇敌,更何况这么多事凑在一起。 如果可以,他愿意一命换一命,和曹苗同归于尽。 就在他冲出去后,他看到了孙鲁班。 孙鲁班站在曹苗身后,冷冷的看着他。 司马师一个激灵,下意识的双腿一软,改奔为跪,双膝着地,在地上滑出数步,扑到曹苗面前,顺势抱住了曹苗的腿。 “允良,你可来啦。”司马师泣不成声。 曹苗目瞪口呆。动作这么娴熟,这是没少训练啊。他回头看看孙鲁班,孙鲁班撇了撇嘴,看向司马师的眼神充满不屑。 曹苗弯腰扶起司马师。“子元,辛苦你了。”一看司马师的眼睛,他又吓了一跳。 我去,难道历史的惯性又起作用了? “子元,你的眼睛……” “呃……思念成疾,思念成疾。”司马师恨得咬牙切齿,却不敢说孙鲁班一个字。 “呃……你想谁?媛容?” 司马师摇摇头,一脸正色。“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只顾儿女情长?我思念的是君父。” 曹苗点点头,挑起大拇指。“子元不愧是做大事的人,不像我,只有儿女情长,没什么家国情怀。”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孙鲁班。孙鲁班会意,扬眉一笑,心里像灌了蜜似的甜。 司马师觉得很恶心,却不敢露出一丝不快。“允良,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唉——”曹苗一声长叹。“地形太复杂,在山里转来转去,迷路了。”他顿了顿,又道:“也许这就是天意吧,我注定要终老江东。”一边说,一边含笑看着孙鲁班。 孙鲁班嫣然一笑,咬着手指,斜睨着曹苗,恨不得将曹苗一口吞到肚子里。 司马师无言以对,恨不得自己另一只眼睛也瞎了。 这对狗男女,真是辣眼睛。 说了几句明显没什么诚意的场面话,曹苗言归正传。 事情走到这一步,起因是你们逼我回洛阳。现在看来,洛阳是回不去了,曹纂倒是被困在了鄱阳,身边只剩下二三十人。周鲂正在组织进攻,曹纂败亡只是时间问题。 你怎么办? 司马师有点懵。“我能怎么办?” “有两个选择:一是你去劝降,让曹纂不要做无谓的抵抗,放下武器,束手就缚。” 司马师苦笑。“你觉得可能吗?” “那么就只剩下另外一个选择:你和他切割,你回洛阳,由他自生自灭。我想办法为他求情,最好的结果是留他一条命。不过以他那性格,大概率是不听劝的,唯有杀身成仁,舍生取义。但是你可以活下去,回洛阳向陛下汇报,证明他的英勇。” 司马师心里暗骂了一句。我证明他的英勇?让他去死吧。我不说他投敌,我就不是司马氏的子孙。 不过这样的话只能在心里想想。他还在江东,还在孙鲁班的屠刀之下,随时可能送命。况且当着曹苗的面说这些,曹苗岂能放他离开。 司马师起身,拍打着膝盖上的土,思索了很久。 他原本是不想活了,这样子回去还有什么意义?简直是辱没祖宗。可是曹苗的话提醒了他,曹纂肯定是走不掉了,知道这里情况的人只剩下他一个。真相是什么,全看他怎么说。 这何尝不是一个报仇的机会。 但曹苗太狡猾了,这里面会不会有坑?他必须好好想想。 “允良,我们一起来江东,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人回去,我有何颜面见陛下,见大司马?既然德思能够杀身成仁,舍生取义,难道我就不能?我理当上山,与他同生共死。” “好。”曹苗点点头。“那就这么定了。你准备一下,明天上山。”他叹了一口气,用力拍了拍司马师的手,转身离开。 “……”司马师看着曹苗消失在院门外的背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只是客套一下,你怎么就当了真? 曹苗出了门,放慢了脚步,与孙鲁班并肩而行。 孙鲁班用肩膀拱了拱他。“姜维回去了。” 曹苗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姜维这个人。“你姑姑还满意吗?” “满意。你是怎么做到的?” “不是我,是曹纂,是他亲手生擒姜维的。”曹苗把当时的经过大略说了一遍,基本没提自己出主意的事。这些内幕,只有他和曹纂、夏侯徽三人清楚。按照他们的方案,功劳主要归曹纂,增加曹纂与孙夫人谈判的筹码。 孙夫人讨厌诸葛亮,顺带着也讨厌姜维。曹纂搞残了姜维,孙夫人多少欠他一点人情,谈判的时候会好说话一些。再者,曹纂实力这么强,到了辽东也是一个助力,在确保能够控制曹纂的情况下,孙夫人借用曹纂的可能性还是存在的。 这当然是后话,等曹纂击败周鲂才有意义。如果他被周鲂击败,甚至击杀,所有的一切都是空想。 死人没有讲条件的资格。 “他很厉害吗?”孙鲁班好奇的问道。她本来以为是曹苗出的主意,还有些埋怨他帮曹纂太多,搞得如今没法收场。现在听说全是曹纂一个人的功劳,反倒不好说了。 “他天生神力,和阿虎差不多。” 孙鲁班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阿虎的实力有目共睹,曹纂有这样的实力,搞定姜维还是有可能的。
第455章 必斜剑谱
第二天一早,孙鲁班派人送司马师上山。 曹苗安全归来,她心情很好,罕见的对司马师表示出了一丝敬意,设宴为司马师饯行。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主动要求上山,与曹纂并肩作战,不失为大丈夫,值得应有的尊重。 司马师有苦说不出,只得硬着头皮起程。 他很想和曹苗说说,把话再圆回来,可是他瞪着一只独眼,踮着脚尖看了又看,也没看到曹苗的影子。 他从来没有这么渴望地想见曹苗一面。 就在他即将绝望的时候,曹苗策马而来。没等坐骑停稳,他就跳下马,快步走到司马师面前,气喘吁吁的说道:“子元,我来晚了,惭愧惭愧。这么多天没睡一个安稳觉,一觉睡过头了。” 司马师顾不得计较曹苗的真假,挽着曹苗的手,眼泪汪汪。“允良,我此去只怕凶多吉少。你若有机会写信回去,拜托你给我家人传个消息。” “唉呀,子元,你说你……”曹苗连连摇头。“也许是我读书少吧,反正我搞不懂你为什么要上山。就你现在这样子,上山能帮什么忙?依我说,你还是别去了,写封劝降信,让人送过去就是了。” 司马师正中下怀。“这……能行吗?” “为什么不行?劝不劝在你,听不听在他。实在不行,到时候再上山也不迟嘛。” 司马师连连点头。“允良,我听你的。” 曹苗暗自撇了撇嘴。就知道你龟儿子装逼,看你这副怂样,应该是一夜没睡,估计这时候脑子里什么也没有,只剩下活命二字。他立刻命人取来笔墨,看着司马师写了一封劝降信,用了印,派人送上山。 司马师想了一夜,也没想出更好的办法,现在有机会脱身,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一气呵成。 等送信的人走了,他才意思到一个问题:这封信要是落到天子的手里,麻烦可就大了。 司马师吓出一身冷汗,看看身边的曹苗,欲言又止。 此时此刻,他无比希望曹纂战死,所有知道这封信的人都死。只有如此,他才能遮掩过去。只要有一个人活着,这件事都是隐患,包括夏侯徽。 忽然之间,他才想起夏侯徽应该还活着,连忙问道:“允良,忘了问你一件事,媛容……好吗?” 曹苗微微一笑。“你觉得呢?”不等司马师回答,他拍拍司马师的肩膀。“别想她了。就你这情况,有妻无妻有什么区别?安心回洛阳去吧,就当她和德思一样战死了。” 司马师恨不得一脚踢死曹苗。“战死?你的意思是说,德思绝不肯降?” “周鲂是设计陷害大司马的人,你觉得德思会向他投降?” “那……媛容呢?她也不肯随我回洛阳吗?” “要不你再写封信问问她?” 司马师想了想,一声长叹。“还是别问了吧。她如果肯随我回洛阳,现在就应该在这里了。既然她不肯随你来,自然是不愿回去。你说得对,我这样子,有妻无妻有什么区别,何必再连累她。” “就是嘛,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曹苗拍拍司马师的肩膀。“趁你走之前,我传你一篇剑谱,是我费了好多心思求来的。你用心参悟,如果能悟出其中道理,再有个十年功夫,或许有所成就。” “什么剑谱?”司马师心中升起了希望,求生欲瞬间高涨。 “辟邪剑谱。”曹苗拿出一卷准备好的帛书,皱皱眉。“有话在先,这篇剑谱有点神神道道的,我不是太看得懂。你读书多,天资高,或许能看得懂。” 司马师来不及多想,一把抢过,打开细看。 “一举动周身俱要轻灵,尤须贯串。气宜鼓荡,神宜内敛,无使有缺陷处,无使有凹凸处……” 司马师也没看懂,但他觉得,这不像是曹苗能编得出来的,心里已经信了三分,便接着看了下去,嘴里念念有词,甚至顾不得和曹苗说话。 曹苗在一旁,面无表情。 这部辟邪剑谱自然是他编的,却不是生搬硬造,而是将他记得的几部拳经内容拼凑在一起,为了让字句通顺,看起来像那么回事,他着实花了些功夫,死了不少脑细胞。 辟不辟邪,他不知道,走到斜路上去是可以肯定。 正常情况下,司马师能不能看懂都是个问题,真要是像欧阳锋一样错练错成,那司马氏的祖坟就不是冒烟的问题,而是火山爆发了。 真要如此,那也只能认命。 —— 曹纂看完司马师的劝降信,咂了咂嘴,对曹苗的佩服又增了几分。 这都能办得到?以他对司马师的了解,就算用刀架在司马师脖子上,司马师也不可能写这样的东西。 这封劝降信送到天子面前,司马师怎么解释得清楚。 身为正使,劝保护他的人向吴国投降,和投敌有什么区别? 曹纂将劝降信交给夏侯徽。夏侯徽看完之后,也是久久无语。除了对司马师的愚蠢无话可说之外,她更感到心寒。 司马师一个字都没提到她。他似乎忘了他的妻子也在山上,在深山野岭里跋涉了上千里,水土不服,险些客死他乡。如今终于有机会见面,他却连问候一声的心情都没有。 曹苗说他自私无情,还真是一针见血。 这夫妻,不做也罢。 曹纂给司马师回了一封信,极尽冷嘲热讽之能事,表示自己将血战到底,直到一兵一卒,绝不投降。 这既是安司马师的心,让他能顺利返回洛阳,也是向孙鲁班、周鲂表明态度。 与此同时,曹纂按照事先的计划,向陈氏兄弟表明,曹苗已经尽了力,孙公主也同意招安,但周鲂不肯接受,一定要赶尽杀绝。所以,不要有什么奢望了,击退周鲂,打痛周鲂,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杀人放火等招安,不打痛周鲂,是没办法谈判的。 为表诚意,曹纂主动要求首战,并将多余的甲胄、战刀送给陈氏兄弟,以示生死与共。 陈氏兄弟气得破口大骂,整顿人马,发誓要与周鲂决一死战,并且斩杀了周鲂派来劝降的人。 周鲂收到消息,下令进攻。
第456章 上纲上线
周鲂很快就发现自己上了当,限期攻克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虽然曹纂率领的魏军人数不多,但个个是精锐。在山越的配合下,他们神出鬼没,总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打吴军一个措手不及。虽然每次击杀的人不多,却对士气造成了极大的挫伤。 曹纂本人更是让人头疼的存在。凭借着个人的超强武艺和坚固的甲胄、锋利的战刀,他几乎无人可敌,屡次在两军胶着之际凭一己之力扭转形势,击退吴军的进攻,然后在山越的欢呼声中扬长而去。 山越是蛮夷,不懂礼仪,尊崇强者。曹纂的强悍赢得了他们的尊重,也获得了他们毫无保留的支持。 阵地得而复失,失而复得,反复搅杀。吴军付出了重大伤亡取得的战果,不是一转眼就被对方夺走了,就是夜里突然起火,烧成了白地。取得的战果越大,周鲂的负担越重。 兵力分散,战线拉长,对他非常不利,却给了曹纂各个击破的机会。 激战十余日,周鲂付出近千人的伤亡,最后的胜利却还是遥不可及。 士气低落,厌战、惧战的情绪日益加重,也让周鲂颇为头疼。 这时,曹苗第一次向孙鲁班提出了谈判的建议。 谈判不是劝降,条件是让曹纂安全撤出江东,并且保证陈氏兄弟的安全,永不征赋。 孙鲁班虽然信任曹苗,却也觉得这个条件过于宽容,会让吴国颜面无存,不太合适,委婉的拒绝了。 曹苗也没有坚持。 双方再战,又打了七八天,周鲂攻占了七成以上的据点,却无力再进。他的伤亡太大,战线又拉得太长,被曹纂连续不断的夜袭闹得无法安生。 想彻底击败曹纂,除非增调兵力,或者请孙鲁班出手。 不管是哪个方案,都意味着周鲂的无能,之前的战绩都要打个折扣,有虚报战功的嫌疑。 一旦涉及到虚报战功,牵涉面就容易扩大。在吴王孙权有意打压以吴郡世家为代表的江东世家时,周鲂不愿因为自己的事授人以柄。 正当周鲂纠结时,曹苗再一次提议谈判。 拖了大半个月,孙鲁班也有些不耐烦了,对周鲂的尊敬也被消磨殆尽。这么一个小小的山寨,连地图都给他画好了,打了这么久,还拿不下来,和他名将的身份实在不相符,让人不免怀疑有互相吹捧的成份。 在一次军议时,她试探性的问周鲂,要不要帮忙? 周鲂原本还有些赞同,可是一看曹苗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不由得怒火中烧。 “请公主再给我五天时间,如果还不能取胜,再请公主出手。” 孙鲁班点点头,看了曹苗一眼。曹苗笑笑。“府君,恕我冒昧,我想问一句,你哪来的自信?” 周鲂垂着眼皮,不说话,只当曹苗不存在。 曹苗泰然自若,根本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我想,你之所以如此有把握,大概是觉得经过近一个月的较量,你已经摸清了曹纂的战法,可以有所针对,一举成功。可是我不得不说,你可能想当然了。” 周鲂本不想理曹苗,听到这话,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何以见得?” “这一点,公主最有发言权。你不妨问问她,当初在武昌,她和曹纂对阵数月,取得了怎么样的战果。明府麾下将士虽然精锐,却未必能超过解烦兵。明府虽然用兵如神,却未必能胜公主一筹。那你凭什么说,公主几个月都没达成的目标,你能在短短的一个月内达成?” 不等周鲂说话,曹苗笑道:“你是觉得公主年轻,还是觉得她是女流之辈,不足以论?” 孙鲁班看着周鲂,不说话。她原本就觉得周鲂看不起她,只是没表现出来,现在被曹苗当面质问,她很想看看周鲂是什么反应。 周鲂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曹苗立刻逼问道:“那明府以为,女子可以和男子一样统兵,征战沙场吗?” 周鲂顿时语塞。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如果说可以,那他就是赞成女子统兵。如果说不可以,那就证明曹苗所言不虚,他就是看不起孙鲁班。 他的确反对女子统兵,可是当着孙鲁班的面,他怎么说? 违心附和?他同样做不到。 周鲂只能沉默。 见周鲂迟迟不说话,孙鲁班很生气,一甩袖子。“给你五天时间。五天之后,你自己上书至尊,报功还是请罪,你自己看着办。” 周鲂面红耳赤,离席再拜,狠狠的瞪了曹苗一眼,拂袖而去。 曹苗叹了一口气,扬声道:“明府,天地阴阳,承认女子与男子一般,就这么难吗?” 孙鲁班恨声道:“别理他,一群自以为是的伪君子。他们贬抑女子,无非是怕自己不如女子,没有了抖威风的资本罢了。” 周鲂听了,气得仰天长叹,用力一跺脚,转身离去。 曹苗起身,走到孙鲁班身边,拍拍她的肩膀。“别生气,为了这种人生气不值得。” 孙鲁班怒气难消。 她付出了这么多努力,凭自己的能力统兵,战功也是自己一刀一刀砍出来的,凭什么这些人就是不承认?自己还是个公主,都受到这样的歧视,那普通人家的女子还有出头之路吗? 男子、女子都是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差别? 为什么只有男子能统兵作战、位列朝堂,女子就不可以? 她要扭转这种偏见。不仅自己统兵作战,出将入相,将来还要提拔更多的女子做官。男子可以做的事,女子一样可以做,甚至可以做得更好。 曹苗深表赞同,并且对孙鲁班说,非常之事,必待非常之人。公主你就是这样的非常之人。这样的事也只有你能做得到,别人都不行,甚至你的姑姑孙夫人都做不到。 毕竟她当时没有你现在的条件,只能给你打基础,为你铺路。 孙鲁班深以为然,觉得重任在肩,一个崭新的时代正等着她开启。她将接过孙夫人的战旗,继续她未竟的事业,为天下女子讨一个公道。 “允良,你真是我的贤内助。”
第457章 血在烧
曹苗摇摇头,难得的谦虚。“我可以做内助,但不够贤。” “不,我觉得你超厉害,比那些什么名士厉害多了。” “那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能破不能立。我最多只能算你的陈平,做不了张良。你要想成就一番事业,需要你的张良。” 孙鲁班似懂非懂,只是见曹苗说得严肃,不像是玩笑,这才没有反驳。 一旁的鲁弘听了,深以为然。她看了曹苗一眼,眼神有些异样。以前只觉得曹苗张狂,不可一世。现在看来,他其实是个明白人,而且很有自知之明。 能做到这一点的人不多。这世上有太多自以为是的名士,却没几个有自知之明的智者。 更重要的是,他是真心诚意的放下男子的自负,为孙鲁班谋划未来,当然也包括孙夫人。 孙鲁班就是孙夫人的未来。 只是不知道他如何安排这姑侄二人。 说了几句闲话,话题又转回当前的战局。孙鲁班余怒未消,由周鲂想到了其他人。即使她在前不久的战斗表现突出,令孙权大为满意,大臣们却集体有意无意的忽视了她的成绩,连说句公道话的都没有。 形势比她想的更难,让她进一步理解了孙夫人的不易,也让她更加愤怒。 这些愤怒一直藏在她的心里,直至被周鲂点燃。 周鲂已经成了那些面目可憎的世家的代表,孙鲁班恨不得亲手弄死他。 相比之下,曹苗倒是冷静得多,他为孙鲁班分析了当前的状况。 从这二十多天的战斗来看,周鲂五天之内解决战斗的可能性微乎其乎。除了周鲸自负,高估了自己的实力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这种复杂多变的地形无法发挥兵力优势,更适合小规模的精锐作战。 就算是孙鲁班带着解烦兵上,也未必能速胜。 如果考虑到鄱阳境内大大小小的山寨数不胜数,强攻必然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斗。纵使能打赢,也是几年后的事,鄱阳郡也会成为一片焦土。 这不是孙权期望看到的。和平解决,才是切实可行的办法。 “你还是建议谈判?”孙鲁班犹豫着。 “是的,公主与我有共同的利益。” 孙鲁班说道:“我和你当然有共同的利益,可是曹纂……” “曹纂也姓曹。如果大魏皇帝姓袁,他家的富贵又能维持多久?” 鲁弘明白了曹苗的意思。“曹君的意思是说,与曹纂合作,共赴辽东?” 曹苗点点头。“曹纂悍勇,麾下士卒虽少,却都是精锐,应该有用。此去辽东,我们走的是海路,主动权还是在公主手中。”曹苗微微欠身。“他和我同宗,多少有些交情。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迫之以威,并非完全不可控制。” 孙鲁班沉吟着,眼睛看向别处。鲁弘也不说话,低头翻看案上的文书。 曹苗没有再说。心急吃不得热豆腐,这件事就是要慢慢谈,先让她们有个心理准备。等曹纂击破周鲂,吴人看着曹纂就在眼前,就是咽不下的时候,她们自然会考虑这个方案。 战场上得不到的,也别想在谈判桌上得到。谈判能不能实现,还要看曹纂有没有谈判的实力。 —— 五天很短。 周鲂不敢掉以轻心,特意召集诸将议事,悬以重赏,鼓舞士气。 为了让将士们有足够的体力,他特意休整两天,杀猪宰羊,大飨士卒。同时多派斥候,侦察地形,又调集了更多的弓弩手,准备了充足的物资。 经过调整,鄱阳郡兵的士气有了一定的提振,重新打起精神,向山顶发起最后的猛攻。战斗打得异常激烈,经过休整的鄱阳郡兵发起了一波又一波的进攻,在一天内连克两个山头。 趁着这个机会,周鲂再次派人招降陈氏兄弟。现在投降,还能饶你一条命。如果还不识趣,后果自负。 陈氏兄弟被打得心惊胆战,动摇了,派人来和曹纂商量。 曹纂说,你们给我一点时间考虑。明日吴军进攻之前,我一定给你们答复。 陈氏兄弟答应了。他们敬畏纂的勇悍,也不愿意与曹纂翻脸。真要逼急了曹纂,杀得两败俱伤,周鲂同样不会放过他们,一定会趁机进攻,屠灭他们的山寨,以此恐吓其他山寨。 送死了陈氏兄弟的使者,曹纂请来了夏侯徽。 “胜负就在今夜。”曹纂举起酒杯,对夏侯徽说道。 夏侯徽点点头,举杯回敬。“为了大魏。” “为了大魏。”曹纂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有你和允良运筹,我冲锋陷阵,胜利必将属于我们。” 夏侯徽也仰起脖子,将一杯酒喝下肚。她抹了抹嘴角,笑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我一个女流之辈,能为你们拾遗补阙,为大魏尽一份力,感激不尽。只可惜,我手无缚鸡之力,不能随你们上阵杀敌。” 曹纂哈哈大笑,摇摇手。“你我三人,各司其职,没有什么高下之分。没有允良在吴人腹心运作,我们根本没机会出现在这里。没有你耳提面命,临机应变,我一个人也无法应对不断出现的意外。如今你们二人的谋划基本都已实现,最后这一击,理当由我来完成。” 夏侯徽吁了一口气,心情说不出的激动。 虽说出身将门,但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机会亲临战阵,还能够深度参与这样的军事行动,将来还要和曹苗、曹纂一起去辽东,为大魏的存亡奋战。 如果能成功,这样的功绩足以光耀门户,说不定还能在青史上留下一笔。 纵使失败,九泉之下,她也可以无愧于父亲,无愧于武皇帝。 夏侯徽抚着微寒的甲胄铁片,心里却有一团火在燃烧。她又倒了一杯酒,高高举起。 “德思,努力!” 曹纂举起酒杯,与夏侯徽碰了一下,相视而笑。他喝完酒,放下酒杯,拿起一旁的战刀,转身出帐。 七名部曲在帐外候着,一动不动,宛如木鸡。曹纂环顾一周,微微点头。 “出发!”
第458章 擒贼先擒王
周鲂坐在帐中,看着案上的地图,眼神复杂。 曹苗给的这份地图既是一条路,也是一条绳索,牢牢的套在他的脖子上,越来越紧,让他无法挣脱,渐渐无法呼吸。 阵前的浴血厮杀,敌不过佞臣的几句谗言。 在吴王对吴郡世家日益不满的形势下,曹苗说的每句话都像是无形的刀剑,切割着吴郡世家与吴王之间脆弱的信任。也只有如此,孙鲁班这样的宗室贵女才会有机会走上战场,自为以是的指手划脚。 但他自己也有错。 他不该意气用事,许下五天之内攻克山寨的海口。 曹苗知道这不可能,他也知道。 但他没有选择,只能尽力试一试,希望陈氏兄弟在他貌似猛烈的攻击面前动摇,举手投降。 从目前的情况看来,他似乎赌对了。接连攻克了两个山头后,他离最后的胜利只有一步之遥。如果明天、后天还能保持同样的攻击力度,取胜似乎并非完全不可能。 陈氏兄弟大概率会投降,曹纂呢?他是逃之夭夭,还是铤而走险? 应该像他的父亲曹休一样,明知前面有危险,还是硬着头皮往前冲,寄希望于一身蛮力取胜吧。 如果是这样,那就再好不过了,埋伏在大帐外面的近百名精锐卫士就是为他准备的。 这些卫士都是他的私人部曲,训练严格,装备也好,今天没有参加战斗,精力旺盛。如果曹纂敢来,就算他是甘宁那样的万人敌,也一样能斩杀在帐前。 匹夫之勇,不足惧也。 周鲂抬头看看帐角的漏壶,叫来了部曲督。“今夜当值的,每人酒一升,肉二斤,让他们睁大眼睛,仔细看清每一个人。如果有打瞌睡的,重责二十,再犯者,军法处置。” 部曲督应了一声,转身出帐。这段时间,他们多次领教了曹纂的夜战能力,有好几个军侯、都尉因为白天作战辛苦,体力消耗过大,疏于防备,被曹纂半夜闯入大营,割走了脑袋。 这让他们压力很大。 周鲂是他们的家主,他们的首要任务不是作战,而是保证周鲂的安全。如果周鲂被曹纂闯进大营刺杀,他们全都得死。 白天好好休息,保存体力。夜晚睁大眼睛,不让任何一个可疑的人接近周鲂,就是他们的责任。 喝了酒,吃了肉,打起精神,不放过任何一点可疑之处。 直到东方既白,他们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松弛一些。又是一夜过去了,值了一夜勤的部曲们纷纷张大了嘴巴,哈欠声此起彼伏,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等着换班。 当大营里的刁斗声响起时,远处山头上忽然惊飞一群鸟。这些鸟发出嘈杂的叫声,黑压压的飞过天空,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中军大帐外的部曲们也不例外,纷纷举头观看。 紧接着,另一侧的山头上也响起了战鼓声,受惊的鸟群冲天而起,蔚为壮观。 大营里的将士面面相觑,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看着这漫天飞舞的鸟群,不知道是这是什么征兆。 和衣而卧的周鲂听到外面的声音,走出大帐,眯着眼睛,看向四周。 他后半夜才睡,刚刚被惊醒,反应多少有些迟钝。仰着头,看着满天的飞鸟,他心里一惊,就像被人猛地攥住了心脏似的,危机感油然而生,张开了嘴,险些命人警戒。 片刻之后,他又镇静下来。动静都在大营外的山坡上,没必要过于紧张。 “派人去查查。”周鲂对部曲督说道。 “喏。”部曲督应了一声,转身看着一个部曲,刚要说话,突然皱了皱眉,看着远处,沉声喝道:“怎么才这几个人,拖拖拉拉的,其他人呢?” 周鲂转头一看,有七八个士卒正走过来。他们抱着长戟,缩着脖子,一边走一边嘀咕着,仿佛抱怨着清晨的寒冷。看服饰像是来换班的部曲,只是背着晨光,脸有些模糊,看不清楚。 片刻之后,周鲂忽然意识到不对,这些人挤得太紧了,仿佛在掩饰什么。 这不是在营中行走时应有的队列阵形。 “小心……”周鲂厉声长啸。 啸声刚出,那七八个士卒突然散开,同时抬起了手。 “唰唰唰!”一连串的弦响,数支弩箭射出。 部曲督连刀都没来得及拔出来,就中了箭。他躺在地上抽搐着,脸上赫然插着一枝短短的铁矢。 “嗒嗒嗒,唰唰唰!”奇怪的响声连绵不绝,一枝又一枝弩箭接着射出,部曲纷纷中箭倒地,乱作一团。更多的部曲赶了过来,举着盾牌,冒着箭雨,试图在周鲂身边组织防线。 敌人迅速接近,其中一个身形高大,气势如虎,手中双刀翻飞,转眼间连杀三人,冲到了周鲂面前。迈步顶肘,狠狠的击在周鲂胸口。周鲂感觉就像被野牛撞了一般,喷出一口鲜血,倒飞数丈,撞倒了三个部曲,也被撞出了部曲们刚刚建起来的防守阵地。 周鲂倒地,与一个被射杀的部曲面对面。借着渐渐明亮起来的晨光,他看到了部曲咽喉处的铁矢。 “元戎!”周鲂惊呼出声。 他听陆逊提起过,蜀汉丞相改进连弩,名为元戎,以铁为矢,长八寸,一弩十矢,非常厉害。 “识货!”一声大笑,曹纂揪住周鲂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挡在身前。“放下武器,否则我砍死他!” 周鲂刚要说话,曹纂伸出大手,捏着他的脸,微微用力,卸下了他的下巴。周鲂痛彻心肺,却说不出话来,只能大叫。事出突然,周鲂的部曲还没反应过来,依然在向前冲。 曹纂手起刀落,一刀砍下周鲂的右臂,厉声喝道:“退后!” 断手落地,在地上跳了两下,手指屈伸。鲜血飚射,洒在冲在最前面的几个部曲脸上,他们打了个激灵。曹纂的狠厉成功地吓住了他们,没有人怀疑曹纂杀人的决心,他们下意识的向后退去。 周鲂又急又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不是在自己的大营,而是在陈氏兄弟的山寨里。 陈氏兄弟静静地看着他,一脸鄙夷。陈氏兄弟的身后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嘴咧得几乎能看到后槽牙。 “周鲂,认得我吗?在下大魏大司马休之子,谯国曹纂。”
第459章 表演时刻
孙鲁班接到周鲂被擒的消息时,正在吃早饭,嘴里含了一口肉粥,半天没咽下去。 周鲂被曹纂生擒,还砍断了一条手臂? 看着面前的断臂,孙鲁班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 周鲂攻不下山寨,她可以理解。被曹纂突进中军大帐,生俘而去,这有点夸张了吧? 听完整个经过,孙鲁班细细品味了一番,有点相信了。 曹纂的时机掌握得极好,将他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周鲂来不及反应也正常。唯一让人疑惑的是曹纂是怎么悄无声息的混进周鲂的中军大帐,又冒充成换班的部曲,顺利走到周鲂的面前。 但凡有一点差池,结果可能就是另外一个模样。 曹苗说得没错,曹纂的实力不俗,完全不在自己之下。 孙鲁班想了想,派人请来了鲁弘。 看到一条血淋淋的手臂,鲁弘吓了一大跳,脸都白了。等她听完整件事的经过,连脑子都是一片空白。 周鲂以心思缜密、机巧百变著称,怎么会出现这么低级的错误,被曹纂突入中军大帐,生擒活捉? 难道说,他的威名真是出于江东世家的互相吹捧,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与这些疑惑相比,最大的问题还是怎么解决眼前的困境。周鲂生死未卜——大概率是没有死——接下来该怎么办?是继续进攻,还是谈判? 继续进攻,就要面临周鲂的安全问题。就算周鲂自己愿意死,她们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周鲂死。 鲁弘犹豫了半天,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心里咯噔一下。 “公主,这不会是……曹君的计划吧?” 孙鲁班苦笑不语。她也觉得有这个可能,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如果真是这样,那曹苗从头到尾就在骗她,将她当作一枚棋子,并不是像她以为的那样真心诚意,为她着想。 只是这些话,她不愿意对鲁弘说。 两人商量了一番,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只能派人请曹苗来。 曹苗听完之后,很平静,看不出一点波澜。孙鲁班看在眼里,心里更加不舒服,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个结果?” 曹苗愣了一下,盯着孙鲁班看了半晌,忽然笑了一声。“你这么说,也不算错。我的确想过这种可能,只是没想到曹纂真的做到了。看来他进步不小,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些。” 他顿了顿,又道:“公主也比我想象的要聪明,居然知道怀疑我了。” 孙鲁班很尴尬。“我……” 曹苗摆摆手,笑道:“你这么做并没有错。人心隔肚皮,谁能保证一点私心也没有?只不过这件事的确不是我能设计的。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我纵使能猜到大概,也猜不出细节,做不到万无一失。” 孙鲁班和鲁弘互相看看,觉得有理,不免尴尬。 “那应该是曹纂自己的决定吧。”孙鲁班自己给了一个解释,算是对曹苗的歉意。 “也未必,这里面或许有夏侯徽的建议。” “夏侯徽?她很聪明吗?” “聪明不聪明,等你有机会见到她,你可以自己看。”曹苗笑笑,没有深谈,埋下一个钩子就撤。“公主,你决定怎么办,是打,还是谈?” “你的意见呢?” 曹苗想了想。“出了周鲂这件事,我还真不敢随便说。这样吧,你试着和曹纂接触一下,看看他的条件,然后请示夫人和吴王,是打还是谈,由他们决定。” 孙鲁班很后悔。曹苗嘴上说不介意,心里还是有疙瘩,不愿再惹麻烦,主动避嫌了。 她很想向曹苗解释,请曹苗帮她出出主意,却张不开嘴。 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好派鲁弘上山,与曹纂接触,探探曹纂的口风。 —— 见孙鲁班派来的使者是个女子,曹纂没有见,让夏侯徽出面接待。 这原本就是他们商量好的。孙鲁班身边没有多少可信任的人,能够担当谈判任务的人就那么几个,其中又以鲁弘最适合。 这时候,夏侯徽正式登场的时机就来了。 鲁弘出身江东豪强,家里小有资产,仕途也算顺利,却算不是高门大户。她本人识文断字,读过一些书,人也算聪明,在同龄人中算是佼佼者,又跟着孙夫人做事,有点自负也是很正常的事。 可是在夏侯徽面前,她遭遇了全方面的碾压。 不论是个人气质、能力,还是家庭背景,又或者是受过的教育,见过的世面,夏侯徽都远胜于她。不用刻意表示,几句话一说,鲁弘就知道双方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 也是在这时候,她意识到曹苗那句话并不是谦虚,夏侯徽的聪明绝不亚于曹苗。 这是女子中的魁首。如果孙鲁班需要一个张良,夏侯徽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有了这样的心思,鲁弘主动将话题引向了合作。 夏侯徽也没有推辞,坦诚地对鲁弘说道:“你们相信大魏天子姓袁,欲以此要挟,将他掌握在股掌之中,想得很好,但实现的难度也不小。公孙渊为人狡诈,父子兄弟经营辽东四十年,根基甚厚,麾下精骑数万,想从他手里劫人,岂是那么容易的事?你们做不到,我们也做不到,只有我们联手,或许有一丝可能。” “成功之后怎么办?”鲁弘问道。 夏侯徽无声地笑了笑。“如果我们真能成功,证明了大魏天子姓袁不姓曹,自然要另立曹氏子弟为君。敢问鲁都尉,在你看来,谁最适合继位称帝?谁又有资格继位称帝?我,还是曹将军?” 鲁弘眼神微闪。“曹君?” 夏侯徽点点头。“论资格,他当然是最有资格的。浚仪王当年就是武皇帝看中的储君,只是世家强烈反对,当今天子又深得武皇帝喜爱,父以子重,这才让文皇帝占了上风。如果天子姓袁,文皇帝就是得位不正,他这一脉自然不适合登基,帝位当归浚仪王一脉。曹君是浚仪王长子,除了他,还有谁更适合?” 夏侯徽叹了一口气。“我担心的只是他儿女情长,留恋江东,不肯回洛阳称帝。”
第460章 周鲂的心得
鲁弘想了很久,才去见周鲂。 几天不见,周鲂像是变了一个人。不仅少了一条手臂,瘦得形销骨立,精神更是颓丧到无以名状。 看到鲁弘进来,他抬了一下眼皮,随即像是受了惊吓似的,拼命往角落里面躲。 鲁弘愣住了,狐疑地看向夏侯徽。 夏侯徽摊摊手。“我们没有虐待他。真的,没这必要。” “那他这个……” “可能是信心崩溃吧。”夏侯徽思索片刻,又说道:“人有时候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失败,总会推托给天意、鬼神之类。周府君或许也是如此。” 鲁弘将信将疑。她和夏侯徽商量,能不能让她和周鲂单独说几句。 夏侯徽答应了,爽快得鲁弘都不敢相信。 等夏侯徽出了门,又撤了守卫,鲁弘看到周鲂慢慢坐直了身体,眼神也变得清明凛冽,几乎在一瞬间就明白了周鲂的用意。她刚要说话,周鲂竖起一根手指,挡在唇边,又指了指门外。 鲁弘走到门口,侧耳倾听了片刻,确定没有人偷听,这才点点头。 周鲂招了招手,示意鲁弘走得近一些。鲁弘有些犹豫,周鲂苦着笑,指指自己的断臂。 “我伤不了你。” 鲁弘有点尴尬,向周鲂靠近了些,但还是握紧了腰间的环首刀,以防意外。 “你随孙都督、公主参加过山越征讨吗?” 鲁弘摇摇头。孙夫人征讨山越时,她一直在武昌监视曹苗。 “可惜。”周鲂叹了一口气。“我没有纸笔,不能书之于帛,只能口述了。那你用心记下,回报都督和公主,以备日后作战参考之用。” 鲁弘心里咯噔一下,欲言又止。 “这些天,我苦思战败之前后原委,越想越觉得其中大有文章。我几乎可以断定,曹苗入吴,乃是行间。只不过行间手段高明,绝非鸡鸣狗盗之辈,而是上间。勉强比拟,当如伊挚在夏,吕牙在殷,其德虽有不及,其智则不让分毫……” 周鲂口若悬河,侃侃而谈,根本不给鲁弘插嘴的机会,也不作任何解释。他的用词越来越讲究,不像说话,倒是像背诵文章,背诵一篇准备了很久的文章。 “纵观曹苗所为,最奇者当以曹纂用兵为最。选熊虎之士,授以精锐,以一当十,所击辄破。以大军围之,则且战且退。大军方驻,则袭扰终日,令其不得安睡。大军欲退,则衔尾而追,纠缠不休。积小胜为大胜,就食于敌,故能久战不疲……” 鲁弘开始有些不以为然,后来越听越觉得有理,不禁对周鲂刮目相看。 孙夫人、孙鲁班与曹纂周旋了几个月,得到的经验都不如周鲂这一个月多。 鲁弘听完,忍不住问了一句。“明府若能卷土重来,能胜曹纂否?” 周鲂沉吟良久。“假我一年,准备充足,能胜今日之曹纂,未必能胜明日之曹纂。” “为何?” “这套战法,曹纂也是初习,须得高人谋士前后点拨,拾遗补阙,方无大错,小处则不免凝滞不活。一年之后,他烂熟于心,因形就势,随机应变,若非同等之高手,难以应付。敢问,我大吴有几个能像曹纂这般武艺精熟,又深谙战法的?有力者无谋,有谋者无力,譬如两指,终不如一拳。” 鲁弘连连点头。周鲂说得对,吴国还真找不出几个能在各方面都和曹纂相提并论的人。若非如此,孙鲁班也不会动心,接受曹苗的建议。 可若是曹苗真如周鲂所说,是魏国间谍,那可怎么办? “明府,曹苗真是魏国间谍?” “十有**。”周鲂眼中露出自信的光芒。“非此,不足以解释其所言所行。”他想了想,又抚着胡须。“只有一点,我一直没想明白。” “哪一点?” “吴拳。我也算见过不少中原的游侠儿,却从来没见过这种武艺。若说是生造,又不太像。若是仙人所授,取信于我大吴的办法很多,似乎用不着下这么大的本钱。弄假成真,于他有何好处?” 看着喃喃自语的周鲂,鲁弘的一腔热血又冷了。 不管周鲂说得有多好,分析得多么到位,在指认曹苗是间谍这一点上,他无法自圆其说。 不能确认这一点,其他的指控都很难成立,有价值的还是对曹纂战法的分析。 “明府保重。我会向公主禀明明府心得,或许公主还会当面向明府请教。” 周鲂愣了片刻,点点头。“我……尽量。” “请明府务必坚持,忍辱负重。”鲁弘加重了语气。“为了大吴。” 周鲂看看鲁弘,嘴角抽了抽。“为了大吴。” —— 鲁弘出了门,长长舒了一口气。 夏侯徽正站在崖边,欣赏远去的风景,听到脚步声,转头看了鲁弘一眼,走了过来。 “周府君说的是战败心得?” 鲁弘尴尬地笑笑。“姊姊果然聪慧。” “没什么,这是他唯一的心结。如果不是因为这些,他或许早就自杀了吧。” 鲁弘无奈的点点头。她有些类似的想法,所以才劝周鲂保重,等孙鲁班来向他请教。只是她没什么把握,不知道周鲂能不能为了这个理由坚持下去。 战败被俘,又废了一条手臂,这样的打击落到任何一个人的头上,都足以击垮他的求生**。 “那……你们能放他回去吗?” “我们如果想杀他,还用等到现在?”夏侯徽笑了起来。“不如这样吧,我帮你出个主意,让他有更多活下去的信念。” “姊姊打算怎么做?” 夏侯徽附在鲁弘耳边,嘀咕了几句。 鲁弘听完,看了夏侯徽一眼,又惊又喜。惊的是这夏侯徽是真的聪明,居然想得出这样的计策。喜的是她相信这个计策有用,足以说动周鲂,免得他寻死。 鲁弘不敢怠慢,随即施行。她向夏侯徽讨了笔墨,重新走进关押周鲂的房间。 看到鲁弘去而复返,周鲂很惊讶。鲁弘也不多说,将笔墨放在周鲂的面前。她特地留意了一下,当周鲂看到铁削时,神情明显有些不对劲。 这让她确定,周鲂的确有强烈的自杀倾向。
第461章 放不下
“明府,我刚才在外面想了一下,觉得你分析的战法还是有不少不明之处,担心汇报公主后无法解释。所以求了笔墨来,请明府写下来,以便呈报公主,以免以讹传讹。” 周鲂不虞有他,提起笔就写。 这些心得已经在他心里盘桓了好几天,连遣词用字都调整过了,就是想让自己这一篇绝笔有机会为人传诵。他相信,这一篇关于曹纂战法的文章必然会被后人置诸案头,时时检读。 既然如此,当然要有文采,不能太粗鄙,为后人笑。 文章就在肚子里,奈何周鲂右臂已断,左手作书不便,写了几个字,就累得一身汗,字也歪歪扭扭的,不堪入目。 鲁弘趁势将他手中的笔接了过来,让他口述,自己笔录。 她原本就是孙夫人的秘书,通晓文墨,书法还算不错。 周鲂无奈,只得交出了笔。鲁弘故意写错了一个字,顺理成章的从周鲂手里讨回了铁削,再不让周鲂有机会接触到这些东西。 周鲂很失望,却无法宣诸于口。 口述完毕,洋洋洒洒千余字,鲁弘又读了一遍,让周鲂修改了几个字,这才郑重的收好。 一切完毕,周鲂长出一口气,整个人都软了,一副心愿得偿,死而无憾的模样。 鲁弘收拾好笔墨,临走之际,又问了一句:“明府,你这战法听起来很有道理,若能实用,当是我大吴瑰宝,理当传诸后世。” “这是自然。”周鲂很有信心,甚至为鲁弘的些许存疑而不高兴。只是考虑到鲁弘是女子,他也不想和她计较,免得堕了身份。 “可是这毕竟只是你的一孔之见,且不说全面与否,毕竟没经过检验,岂能服人?” 周鲂一愣,险些气得跳了起来。 你一个小小女子,连战场都没上过,居然敢质疑我的心血? 鲁弘摆摆手。“孙氏先祖,号为兵圣,那是有破楚平越的战绩为证的。尤其是与破楚之战,五战五捷,直捣郢都,堪称传奇。其他各家传下兵法之人,无不是战功赫赫之辈,故能名传千古。至于那些战败而终的人,他们虽然也有兵法,却不为人所重。比如赵括、项羽,谁会把他们的兵法当回事?” 周鲂气得脸色通红,却无言以对。 “所以说,你看,如果你不能证明你的战法的确有效,写不写,又有什么区别呢?”说完,鲁弘看了看手里的竹简,叹了一口气,扔在地上,转身走了。 周鲂爬了过去,捡起地上的竹简,厉声长啸。 “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走到门口的鲁弘停住脚步,转身看了看周鲂,一声轻叹。“明府,你悟的道,只有你亲自去证,别人都证不了。你保重。三天后,我再来看你,希望你学孙膑,不要学赵括、项羽。” 鲁弘顿了顿,又道:“被一种从未见过的战法打败,并不可耻。可若是你就此认输,你就是懦夫,如孟明视都不如。” 周鲂如遭雷击,呆若木鸡,一动不动地看着鲁弘走出了门。 —— 夏侯徽站在门外,含笑年幸存鲁弘。 鲁弘拱手施礼。“多谢姊姊。” 夏侯徽陪着鲁弘向前走去,轻声笑道:“有没有觉得这种感觉很好?” “哪种感觉?” “教训男人的感觉。其实,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人生的第一个老师都是女人,他们的母亲。即使是儒门圣人孔子、孟子,也不外如是。” 鲁弘想了想,哑然失笑。“姊姊说得对。”她想了想,不禁又道:“难怪曹君对姊姊推崇备至,屡次在公主面前提及姊姊。” “他啊,就是太特立独行了,过犹不及。你是不知道,我家有个小妹,就被他宠得不像样子。” 鲁弘不禁大笑。 —— 鲁弘回到大营,向孙鲁班详细转述了事情经过,极力建议孙鲁班接受曹苗的建议,与曹纂、夏侯徽谈判,一起去辽东。 她甚至建议,夏侯徽足以充任孙鲁班的军师。 至少在劫人这件事上如此。 至于劫人以后。与其让曹苗等人独自行动,不如将他们置于自己的控制以内。曹纂只有二三十人,只要小心谨慎,掀不起什么大浪。有夏侯徽作人质,他更不敢轻举妄动。 孙鲁班欣然同意。 不过,为谨慎起见,孙鲁班还是派人去武昌和侯官请示。 在等候孙权诏书的时间里,孙鲁班多次派人上山看望周鲂。 被鲁弘刺激了一下以后,周鲂的态度慢慢有了转变。他不再一心求死,而是一心想着怎么求胜。 曹纂不以为然。他当着周鲂的面放言,你想战胜我,这辈子是没机会了,下辈子吧。三十年之内,天下找不到能和我在同等兵力下一较高下的对手。 周鲂被气得七窍生烟,越发想击败曹纂,证明自己。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种战法看起来简单,却强烈的依赖个人能力,想找到和曹纂一样力大无穷,又精通武艺的人,的确不太容易,更别说还要领悟这种战法的精妙之处了。 不知不觉间,春节到了。 曹苗等人就在乐安县过了春节,抽空还和孙鲁班一起去泡了个温泉,幕天席地,好不自在。 孙权的诏书迟迟未来,孙夫人的消息先来了。 在生番的指引下,甘瓖顺利找到了夷洲,并进行了初步勘察。 夷洲范围不小,立县不成问题,甚至可以立郡。岛上有不少部落,和山越有些相似,有一些很安份,有一些很野蛮,好猎人头。不过在武装到牙齿的甘瓌面前,这些人没猎到人头,却送了不少人头。 往返两次航行,验证了航线,也证明了改造过的海船的确有一定的优越性,抗风浪的能力有明显提升。孙夫人决定趁北风未息,率领已经改造完的三艘楼船,共千余人,带着充足的淡水、粮食,先行出发,前往夷洲。 收到孙夫人的消息,孙鲁班很不满,埋怨孙夫人不等她一直出发,要抢头功。曹苗却心知肚明,这分明是孙夫人故意躲着孙鲁班,不想和她见面,免得尴尬。 她还是放不下。
第462章 亦敌亦友
孙权闭着眼睛,拥被而卧,额头盖着一条布巾。 步夫人用手试了试布巾的温度,跪在床前,掖好被角。 孙鲁育捧着一卷《汉书》坐在一旁,轻声诵读,正是《彭越传》。 孙权听了一会儿,突然睁开了眼睛,招招手,将孙鲁育叫到面前。“小虎,你觉得曹苗此人如何?” 孙鲁育眨着眼睛。“不知父王所指为何?” “嗯……”孙权沉吟着。他一时也不知道具体该怎么说了。想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你觉得,他会骗大虎吗?” 孙鲁育歪着头,想了想。“他想骗什么呢?财,色,还是权势?” 孙权苦笑。他也不知道曹苗会骗孙鲁班什么。要说财,曹苗不缺钱,他带着四五亿钱来江东,足够他过得自在。要说色,孙鲁班虽然长得俊俏,可是以曹苗的身份来说,身边不缺美女,那几个胡女就都是容貌出众之辈。 似乎只有权势。可是他真想在吴国立足,似乎没有必要和江东世家发生冲突。 以他的文才武艺,扬名江东并不难。 那一篇人人传诵的洞庭赋,别人不清楚作者是谁,他可一清二楚。曹苗有这样的文才,却不肯展露,可见他对名声实在没什么兴趣。 看来只有复仇,借重吴国的兵力,劫杀袁氏后人,完成对袁氏血脉篡魏的截击。 动机可信,那麻烦就是可行性。 到了辽东,远隔万里,救援是不可能实现的,只能靠孙夫人、孙鲁班自己,她们能受制曹苗吗?会不会白辛苦一场,最后却为人做了衣裳? 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 曹苗看似身边没多少人,但他一定要暗中藏着力量。孙夫人曾隐晦的提及这个问题,包括那个曾入武昌宫行刺的刺客。再加上曹纂的特殊身份,到了辽东之后,组建一些不为人所知的力量,并非难事。 如此一来,吴军就成了地地道道的客军。 怎么办? “至尊,还是为辽东的事担心?”步夫人轻声问道。 “你也知道?” “袁姊姊一向不问政务,大王也很少去她宫里,最近去得频繁,想来是与此事有关。” “宫里还有谁知道?” “没有了,也就是臣妾多嘴,请至尊恕罪。” 孙权缓了神色,和声说道:“倒也没什么。只是此事机密,不宜让太多人知道。你的口风一向严谨,又是大虎的生母,孤是信得过的。” “至尊,既然事关机密,何不与大臣商量?” “大臣?”孙权苦笑道:“哪个大臣会支持?上次派人去辽东出使,朝中已经是反对声一片。现在要派人去辽东作战,而且是两个宗室女子统兵,又是与魏人结盟,你觉得他们会赞同?” 步夫人也觉得不靠谱,自嘲的笑了笑。 “孤不仅不能和他们商量,还要想办法瞒着他们。周鲂……” 说起周鲂,孙权拍拍额头,觉得头更疼了。 周鲂战败被俘,又失去了一条手臂,这让他怀疑是曹纂故意为之,就像姜维被打断了双腿一样。 不过,这提醒了他周鲂的价值。曹纂的战法诡异,吴军中了解这种战法的人虽有,但体会最深的人还是非周鲂莫属。以孙鲁班的报告中提及的几条原则而言,孙虑、全琮就没有如此深刻的认识。 “周鲂是个人才。”步夫人说道。 “是啊,的确是个人才,可惜残了。” “断一条手臂,虽有所不便,却不防碍统兵作战。” 孙权心中一动,然后笑了起来。他看着步夫人。“你说,让他协助大虎,为大虎出谋划策,如何?” 步夫人微微一笑。“至尊觉得好,自然就好。” 孙权哈哈大笑,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想法真是天才。让周鲂跟着孙鲁班去辽东,即是给他将功赎罪的机会,又是让他验证自己的心得,同时还能帮孙鲁班出谋划策,免得孙鲁班无人可用,被曹苗左右。 孙权披衣而起,命步夫人备笔墨,一挥而就。 —— 正月末,孙鲁班收到了孙权的诏书,基本同意了她的方案,只是强调要保密。 此外,还有一道诏书,专门给周鲂,左迁周鲂为佐军校尉,随孙鲁班北上辽东。 孙鲁班咨询曹苗的意见,曹苗表示无所谓。他只想找到曹睿是袁叡的证据,断袁叡的后路,其他的都不重要。如果周鲂能帮他达成这一点,他非常欢迎。如果周鲂影响到这一点,他会毫不犹豫的干掉他。 孙鲁班派人上山,将孙权的诏书送给周鲂。 周鲂反复权衡了一番后,接受了诏书,愿意协助孙鲁班。 最后一个阻碍解决,谈判最终达成,皆大欢喜。 当然,对外宣称是孙鲁班荡平了山寨,曹纂等少数人趁乱突围,隐匿山中,生死不明。 再次见到周鲂,曹苗没放过调侃他的机会。当时劝你不要太自信,你不服,现在丢了一条手臂,服了? 周鲂反唇相讥。胜负未定,有什么服不服?我今天丢条手臂,将来或许会有机会斩下曹纂的首级,谁是最后的胜利者,还说不定呢。 曹苗放声大笑,挑起大拇指。身残志坚,佩服,希望你能一直这么坚强。 周鲂没理曹苗,反而问了一个问题:到了辽东,你是准备直接杀袁氏后人,还是准备留他们一条性命,和袁叡谈条件,逼他退位? 曹苗收起笑容,沉吟了良久,很诚恳的说道:我还没想好,现在事情也没到那一步,用不着考虑太多。毕竟公孙氏看守严密,能不能见到袁氏后人,拿到确凿的证据,现在都没办法。真到了那一步,再考虑这些事情也来得及。 周鲂顺势提出一个建议:不如我们再赌一次,且合作且竞争,谁能先得手,就听谁的。如果我们吴军先劫到了人,就由我们来决定怎么处理这些人。如果你们先劫到了人,就由你们来决定。 曹苗想了很久,最后接受了周鲂的提议,只是约定双方各出奇妙,却不得互相拆台。如果互相拆台,就失去了合作的意义,不如大家各干各的。 经过反复磋商,屡经争吵,最后总算达成了协议。 二月末,曹苗一行到达侯官。 四月初,南风起,孙鲁班率领两艘楼船,两百解烦兵,扬帆。 几乎与此同时,孙夫人也率领六艘楼船从夷洲,一路北上。 —— (本卷完)
第463章 失控
太和四年,春二月,洛阳,太学。 天子曹叡站在巨大的石碑前,看着碑上尚未经过风雨的文字,心情说不出的郁闷。 在太学和宗庙立碑,刻上文皇帝最得意的《典论》全篇,能不能表示他就是曹氏血脉,是文皇帝的亲生骨肉,他心里也没把握。 或许在即位之初就应该做这件事,现在做,有点迟了,看起来更像是掩饰。 一时意气。 曹叡转身,看到太尉司马懿站在远处,弓着腰,拱着手,仰头默诵碑上文字,头颈折出一个极大的角度,不禁笑了笑。 早就听说司马懿脖子灵活,果然名不虚传。 曹叡随即收起笑容,转身问曹爽道:“司马师最近如何?怎么一直没看到他?” 曹爽神情鬼怪。“在家修道习武。” “修道习武?他不是……”曹叡愣了一下,及时收住了话题。“……中了瘴气,在家养病吗?” 曹爽凑近了些。“据说是得了奇遇,遇到仙人,求得一部剑谱还是什么东西的,没人说得清楚,如今在家什么事也不做,天天参悟,比允良还疯。” 听到“允良”二字,曹叡脸上难得泛起的笑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曹苗已经成了断线的纸鸢,没人控制得了他,也没人知道他想干什么。 司马师说,他将随吴人出海。 韩东说,他在侯官船厂,联络不便。 但各种迹象表明,曹苗很可能会去辽东,区别只有于是他自己想去,还是被吴人胁迫。 他更倾向于曹苗是主动的。最近几个月,洛阳宗室之间涌动着一道暗流,常常有人谈起他儿时,尤其是刚出生的那几年的事,种种迹象表明,有人怀疑他的出身。 这种家长里短的闲话,又没有明确质疑什么,涉及到的都宗室长辈,说不定还是一副天子生来就与众不同,当为明君的口吻,的确不太好处理。 要不要抢在吴人之前控制辽东,对他来说,是当前迫切需要决定的事。 孙权正与江东世家争斗,腹地的山越被曹纂鼓动,抗争不断,一时半会的应该无力大规模征伐。诸葛亮在武都受挫,只拿下了阴平郡,大将军曹真放出风声后,诸葛亮将重点转向西城,对关中的压力也大减。 或许该趁这个时候出兵辽东。 在不能明说的情况下,毌丘俭能领悟我的意图吗,能完成任务? 曹叡没有太多的把握。毌丘俭是东宫旧臣不假,但他毕竟太年轻了,用兵行政的经验都不太够,突然让他承担这么重要的任务,出现一些失误不可避免,等几年可能更有把握。 但他偏偏没有那么多时间。吴人已经出发,他必须抢在吴人得手之前平定辽东。 一步错,步步错。 曹叡满心苦涩,却说不出口,甚至找不到合适的人倾诉,即使是曹爽、曹肇这样的玩伴。不仅如此,他还要特别防着他们。 “曹纂被击溃潜逃,大司马府有什么反应?” 曹爽苦笑道:“其他的反应倒没有,就是觉得司马师身为使者,如此决策未免孟浪。不仅大司马府如此,德阳公主府也很不满。” “昭伯,你觉得德思能全身而退吗?” “不太容易。”曹爽连连摇头。“人生地不熟,对手又是同样研习新战法的解烦营,德思全无优势可言。要想全身而退,只能看运气了。”他顿了顿,又道:“陛下,恕臣直言,司马师这事的确做得不妥,从一开始就错了。” 曹叡没吭声。 司马师的报告语焉不详,曹纂、夏侯徽生死未卜,他现在根本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自然也无从做出判断。 但司马师处置失当,这是毋庸置疑的。如果说他将护送曹苗回洛阳的责任推给曹纂还情有可由,让夏侯徽也跟着曹纂行军简直是不可思议。 夏侯徽是他的妻子,怎么能让她跟着一群士卒翻山越岭?这不合礼法。 难道很多人——包括世家子弟——对他都没什么好感,觉得他是罪有应得。甚至有人说夏侯徽离开他也好,哪怕是死在荒山野岭,也比和这种人过一辈子好。 这种人天生就应该绝后。 事情发展成这样,让曹叡很意外,也让司马懿很窘迫。本想给司马师立功的机会,重新起用,没曾想到他自己的名声搞得这么臭,朝廷再任命他为官,就将面临强烈的舆论压力。 司马师躲在家里修道,大概也是知道这一点,故意找的托词吧。 看着远处的司马懿,曹叡忍不住心生同情。作为一个父亲,看着最器重的长子变成人人唾弃的废物,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曹叡看了一会儿,见司马懿还站在那儿看,不禁有些疑惑。他命人将司马懿请了过来,和声问道:“太尉,所观何碑,何以久立不去?莫不是想起了先帝?” 司马懿躬身施礼。“回陛下,臣观先帝文章之中,有论及火烷布者,忽有所思,故而一时失神。” “火烷布怎么了?” “陛下还记得去年大月氏遣使进献的事吗?” “当然记得。”曹叡笑道。去年冬天,大月氏王波调遣使进献西域方物,是一时盛事,朝野为之一振。大月氏没有向以汉室自居的蜀汉朝贡,而是向大魏朝贡,这对大魏来说意义重大。他封波调为亲魏大月氏王,算是对远方蛮夷的纳贡表示鼓励,希望有更多的人效仿。 “臣奉命接待使者,曾听使者说过,西域好像的确有一种布,入火不焚,只是不知道是否就是这种火浣布。如果只是相似,也就罢了。万一真有这种布,将来有人进贡,却有些不妥。” 曹叡的脸色也变了。“太尉,你确定?” “臣年老,耳不聪,目不明,不敢断言。陛下不妨再问问当时一起接待的臣属,他们应该记得更清楚一些。” 曹叡点了点头,示意曹爽把这件事记下来。如果司马懿说的是真的,的确不能掉以轻心。总不能他刚把碑立起来,就有人证明曹丕学识不够渊博,自以为是,到时候是装聋作哑,继续让曹丕丢人现眼,还是把碑上相关的内容铲掉? 曹爽转身去向相关人员求证,曹叡与司马懿走到一旁,问了几句司马师的状况,随即话锋一转。 “太尉今年五十了吧?” “老臣五十有二。” “这半年休养得如何?” “谢陛下关心,尚能饭。” “既然如此,那太尉就去一趟幽州吧。” “幽州?” “毌丘俭年轻,朕不是太放心,想请太尉为他坐镇后方,时时提携。”
第464章 夫唱妇随
司马懿进了门,解下冠缨,摘下冠,递给迎下来的张春华,又脱了官服,披上一件家居常服,在窗边坐了下来。 “子元呢?” “还在后院练武。”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让他不要练得太狠,伤了气血。” 张春华在他对面坐下,递过一杯热酒。“你自己去和他说吧,我说不动。” 司马懿接过酒,呷了一口。温热而甘甜的酒沿着喉咙滑下肚,带来了难以名状的满足感。 “陛下要我去幽州。” “毌丘俭不是在幽州吗?” 司马懿看着窗外,沉默了片刻。“陛下或许会对辽东有大动作,不想假手于宗室,却又对毌丘俭不放心,我要去协助他。” “是协助,还是监视?” “都有可能。”司马懿欣赏地看了张春华一眼。这位夫人机智一如当年,一下子就听出了言外之意。可惜她是个女子,否则必将是一代人杰。 “我想带上子元。” 张春华想了想。“出去走走也好,免得在洛阳受人白眼。只不过,你别再让他和曹苗那疯子见面,近墨者黑,我觉得他最近也有些疯疯癫癫的。” “近墨者黑有什么不好?他如果真能如曹苗一样,我求之不得。可惜……” 司马懿一声轻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说不出的惆怅。 张春华提起酒壶,给司马懿添了一杯酒,又道:“可惜什么,没让他做成女婿?” 司马懿瞥了张春华一眼,摇摇头。“我是后悔耽误了三弟。” 说起司马孚,张春华也叹了一口气。受司马懿连累,司马孚还在关中屯田,也不知道哪一天才有可能调回洛阳。在曹植的眼皮子下,司马孚夹着尾巴做人,不敢有任何大意。 司马孚入仕时就是曹植的文学掾,算是司马氏两面下注的安排。后来见曹植夺嗣意志不坚,司马孚便以直臣面目出现,屡次当面直谏,让曹植下不了台,不仅赢得了好名声,还为转投曹丕阵营埋下了伏笔,顺利转身。 可是谁能想到,曹植居然会死灰复燃? 在这种情况下,司马孚的日子可想而知。 “这次去幽州,真有可能碰上曹苗。”司马懿想了想。“我想,或许应该带上阿果。” 张春华面色微寒。“你还想将她嫁给曹苗?” “曹苗又没有悔婚。就算他没有娶阿果的意思,有这层关系在,总是个机会。” 张春华气急,抬手打翻了司马懿手中的酒杯,酒液洒了司马懿一声。“你这老狗,恁的糊涂。那曹苗就是个祸精,已经害了子元,你还要将阿果往火坑里送?” 司马懿苦笑着,捡起酒杯,看看杯中残酒,说道:“你别急啊,可惜了这好酒。”一饮而尽,接着说道:“天子突然对辽东如此用心,恐怕和传言大有关系。你想想,如果天子真是袁氏血脉,他退位之后,谁最可能接位?” “不管是谁接位,总轮不到那个疯子。” “你错了。”司马懿摇摇头。“最有可能接位的,就是他。” 张春华愣住了,盯着司马懿看了半天,忍不住笑出声来。“那曹氏真是三代而终了。” “曹氏会不会三代而终,我不清楚。可若是曹苗真的登基为帝,而我家又悔婚在先,你觉得会是什么后果?” 张春华脸色微变,半晌不语。以她的聪明,自然知道司马懿所言不虚。 “当然,这只是猜测。就算天子真是袁氏血脉,曹苗找不到证据,也奈何天子不得。这么重要的事,天子不能交给别人,只能交给他的东宫旧臣。毌丘俭太年轻,不得已,他想到了我。” 司马懿看着自己的手,无声而笑。“不期然之间,这个机会又落在了我的手里。你说,这是不是天意?” 张春华恍然大悟,瞪了司马懿一眼,笑了一声,带着几许调侃。 “那你可把握好这个机会,别再玩脱了。我可不想你升太傅。” “不迁怒,不二过。这样的错误,有一次就够了,我不会犯第二次。”司马懿笑了一声,又道:“说到太傅,最近可有消息?” 张春华摇摇头。“估计就在这几日。张夫人送消息来,说是状况不太好。” 司马懿笑笑。“这也难怪。钟元常玩了一辈子鹰,最后被一个雏鸟啄了眼,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他顿了顿,又道:“张夫人说什么,还想攀亲戚?” 张春华点了点头。钟繇的继室张昌蒲是太原人,出身很一般,但很会哄人,深得钟繇宠爱,甚至挤走了正妻孙氏。钟繇续娶贾氏,贾氏却未能生一子半女。等张夫人为钟繇生了儿子钟会,又挤走了贾氏,被钟繇转为正妻。 这种事当然遭到了孙氏、贾氏的强烈反对,为此闹得很不愉快,对钟繇的名声也产生了不小的影响。 钟繇将死,钟会却还没成年,张夫人深知在钟氏立足不易,一心想借助外力。司马懿便成了目标之一,张昌蒲以同姓为由,想和她攀亲戚,已经几次派人说合,她却没有答应。 她就是司马懿的正妻,如果和张昌蒲这样的人站在一边,将来司马懿会不会以宠妾来代替她这个正妻? 以妾为妻,违反儒家之礼。为了张昌蒲这样的人留下骂名,还有可能危及自己的利益,她自然不肯。 “洛阳的要变天。”司马懿一声长叹。“钟繇当年做的那些事,将来都有可能被清算。这时候还是离他们远一点的好。我尽快起程,免得他死了,我不得不去参加丧礼。” 张春华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不要迟疑。你连子上也一起带上吧。他也不小了,该经历一些战场,知道仕途之艰难,免得将来成了纨绔。” 司马懿应了一声,满意地看着张春华。他早就知道张春华一定会做出最明智的选择。 “我走之后,你到三弟府中去一趟,让弟妇给三弟写信,让他择机缓和与浚仪王的关系。不要走得太近,却也不能让人觉得太生份,免得将来转身太难。” “我明白。”张春华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