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章 海大鱼
海平面上,成山角遥遥在望。 “周校尉,过了成山角,我们就各奔东西了。”曹苗轻拍栏杆,伸手远指。“你们去沓渚,我去带方,在襄平会合,看看准能先得手。” 周鲂斜睨了曹苗一眼,轻笑道:“我可不保证会不会出卖你。” “无妨。”曹苗哈哈一笑。“据我所知,你娶了亲,却还没儿子?” 周鲂脸上的笑容一僵。“你想说什么?” “如果我死在辽东,我就投胎到尊夫人腹中。不管你将来创下多大的功业,都给你败光。” “我……”周鲂语塞半晌,最终无力的叹了一口气。“校人烹鱼,君子可欺。” 曹苗只听懂了君子可欺,没听懂校人烹鱼,却也不在意。他从来没把自己当文化人。“没错,你要出卖我,我就烹你这条鱼。反正我也没打算做君子,不管是真君子,还是伪君子,我都没兴趣。” “虽是小人,敢于自承,倒也算得磊落。”周鲂冷笑道。 “哈哈哈……”曹苗放声大笑,拍拍周鲂的肩膀。“努力,千万别输给我这个小人。” 周鲂郁闷的一甩手,转身进舱去了。 曹苗摊摊手,对远处的曹纂说道:“他又急了。” 曹纂在一旁听得清楚,已然笑得打跌。见周鲂走开,他快步走了过来,瞟了一眼舱门。“对付这种伪君子,还是你最在行。” 曹苗笑着点点头。“我不仅对付伪君子在行,对付真小人一样在行。”一边说,一边扭了扭脖子。曹纂见状,下意识一个滑步,撤出一丈多远,举手叫停。“允良,团结才是力量。” “算你识相。”曹苗哼了两声,招手将曹纂叫到面前,低声说道:“马上就要登陆了,准备得怎么样?” “准备好了。如果有人在成山接应,绝不会错过。” “交流一下消息就行,不要露了行迹。到了带方再汇合。” “你放心吧,我懂。”曹纂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我阿翁怎么样了,会不会有消息来。” “没给你托梦吗?” 曹纂瞅瞅曹苗,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允良,你父王当年也是不得已,你就别恨他了。谁能想到……”他咂了咂嘴,又道:“你当真要出海?” “出海有什么不好?你看这海,又宽又广。你看这水,又清又蓝。你看这鱼,又大又肥……” 曹苗的说唱还没结束,曹纂突然大叫起来。“大鱼,大鱼……”一边喊着,一边向船头的巨弩奔去。 几个当值的解烦兵吓了一跳,冲上来拦截,被曹纂一手一个,扒拉到一旁。好在相处了几个月,曹纂手下力道得当,没将他们直接推到海里去。转眼功夫,曹纂已经窜上了弩位,双臂用力,上弦搭箭,转动巨弩,瞄准远处时隐时现的鱼脊。 解烦兵们很无语。面对这个天生神力的年轻汉子,他们的确没什么好的应对办法。打又打不过,骂又骂不过,只能忍气吞声。 改造过的海船沉重,要借重风力航行,必须远离海岸行驶,常常能见到体型极大的鱼类,让解烦兵们大开眼界的同时,也为这一趟出征增添了许多乐趣。 射鱼,就是最常见的娱乐项目。 用巨弩射出带着绳索的巨箭,再让巨鱼拖着船逃窜,直到巨鱼筋疲力尽,然后三艘楼船围上去,同心协力,将巨鱼拖上来,分而食之,既能解馋,也能解闷,还练习了海战,一举多得。 曹纂永远是游戏中表现最抢眼的那个,他过人的力量让他能做很多人做不起的事,比如操作巨弩。 普通人需要三四个人合作上弦,他一个人就可以搞定,能节省很多时间。 似乎感觉到了危险,那条大鱼在远处逡巡了一会儿,始终没有进入巨弩的射程。 曹纂很失望,坐在弩位上直拍大腿。 出来看热闹的孙鲁班站在飞庐上,看着曹纂像个大狗熊似的坐在弩位上不肯下来,不禁撇了撇嘴。 “大傻子!” “他和允良在一起呆得太久了。”夏侯徽说道。 “那不一样。”孙鲁班表示反对。“允良是赤子,天真无邪。他是傻子,混沌未开。” 夏侯徽忍俊不禁。“公主辨析入微,可以清谈了。” 孙鲁班眉开眼笑。她挽着夏侯徽的手。“姊姊,你随我去襄平吧。有你陪着,我安心多了。” “能得公主错爱,徽感激不尽,当与公主共进退。” 孙鲁班欢喜不禁,探身看着下层的曹苗。“允良,媛容姊姊答应我了。” 曹苗仰头看了一眼,笑了笑。原本的计划中,夏侯徽就是要随孙鲁班行动的,只不过没有直接,要等孙鲁班主动提出请求。相处两个多月,孙鲁班已经离不开夏侯徽,提出要求是意料之中的事。 “那你好好待她。” “当然,当然。”孙鲁班抱着夏侯徽的肩膀,笑得合不拢嘴。“她是我的子房嘛。” 夏侯徽嘴角微挑。只有她自己明白,曹苗那句话不仅是对孙鲁班说的,更是对她说的,让她好好辅佐孙鲁班,别把孙鲁班害了。 他虽然嘴上不肯承认,还是动了真心。 这可恶的家伙,处处留情,对他一片痴心的阿琰可怎么办? 早知如此,就不该让阿琰与他接触,听他蛊惑。如今阿琰深信什么男女平等,女子不必依附男子的疯话,连和家的亲都退了,一心等他回洛阳,却不知道他早就对洛阳没有一丝留恋。 船近成山角,有先前放出的斥候船赶来报告,岸上没有魏军驻扎,可以停靠。 孙鲁班随即下令,三艘楼船进驻成山角的海港,安排更多的斥候上岸打探情况,其他人暂时留在船上,保持警戒,以防万一。 进入魏国境内后,孙鲁班就在周鲂的建议下,建立起一整套行军规范,将风险降到最低。她本人更是克服了贪玩之心,尽可能不离船,不给对手可趁之机。 她自己清楚,身为吴国公主,一旦魏军得到消息,肯定会有不少人想捉她立功。一旦交战,必有损伤,她兵力有限,承受不起太大的伤亡,一切不必要的战斗都应该避免。
第466章 成山角(玄清竹打赏加更)
为了避嫌,曹苗、曹纂、夏侯徽三人也不下船。 曹纂、夏侯徽有时陪着孙鲁班,有时坐在一起说说话。曹纂是个闲不住的人,不是与阿虎或者解烦兵比武较技,就是撩拨孙鲁班身边的女卫。 很多人都会因为他的武勇将他当成不识情绪的莽夫,却忘了他原本也是个浪迹花丛的纨绔,骚话说得非常溜,常常逗得那些情窦初开的女卫又心动又害羞,不知不觉就被他得了手。 有了这只四处撩骚的小公牛做衬托,曹苗简直是守身如玉。 坐在船舱中,曹苗托着腮,看着眼前的棋局,苦思冥想。论围棋,他真不是夏侯徽的对手。夏侯徽让他三个子,他也支撑不到中局。 “心欲静,思欲密。”夏侯徽捏着棋子,轻轻叩击着案几。“棋局如战局,胸有全局,方能谋一隅之胜负。你不能只盯着眼前这几个棋子,一味苦想。” “我认输。”曹苗被夏侯徽教训得没脾气了,抬手就准备抹棋子。 “不行。”夏侯徽连忙伸手,握住了曹苗的手腕。“战场上,你也能投子认负吗?” 曹苗看着夏侯徽雪白的手指,佯怒道:“放手,我叫非礼啦。” 夏侯徽撇了撇嘴。“你叫啊,要不要把衣带解开再叫?亏你说得出口。” “你要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曹苗说着,伸手就要去解衣带。手刚碰到衣带,恼羞成怒的夏侯徽屈指一弹,一枚雪白的棋子精准的击中了他的眉心。曹苗吃痛,伸手掩住眉心。“你小心点,打瞎了我的眼睛,你拿什么赔?” “真打瞎了才好。”夏侯徽轻咬嘴唇,一边说一边将棋盘转了个方向。“免得你见一个爱一个。” “别乱说。”曹苗揉揉眉心,端详棋局。这已经是例行公事了,但凡他中局受挫,夏侯徽又不让他认输,就会互换棋局。机会好的话,他能坚持到最后,偶尔还能取胜。“我有时候还见一个爱两个的。” “可不是么,见到侄女,还爱上了姑姑。”夏侯徽忍着笑,低声说道。 曹苗一本正经地说道:“是啊,有时候是见了小姑,爱上了嫂子。还有时候是见了妹妹,爱上了姊姊。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 “滚!”夏侯徽喝了一声,又低声嘀咕了一句什么,曹苗却是没听清,也没问,知道问也问不出名堂来,只会被夏侯徽嘲笑几句。 能开几句玩笑,已经是不小的进步。 两人又走了几步棋。夏侯徽低声说道:“分兵在即,你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 曹苗沉默了片刻,放下棋子,抬头看着夏侯徽。“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想好。” “什么事?” “杀袁熙、袁尚的儿子没什么问题,可若是孙子呢?尤其是刚出生的婴儿,什么也不懂,你下得了手吗?比如你,会不会想起自己的孩子?” 夏侯徽垂着眼皮,沉默不语。 “所以我在想,我也许应该物色几个能抚养孩子的普通人。如果真抓到了孩子,就交给他们抚养,让这些孩子能像一个普通人一样长大。” 夏侯徽斟酌了片刻。“仓促之间,哪能找到合适的人家。人都是自私的,有几个愿意抚养别人的骨肉,纵使接受了,也未必能付出真心,轻则当奴婢蓄养,重则如牲畜一般用于牟利。” “这也是我担心的地方。若是遇到凶恶之辈,让他们饱受人生艰辛,还不如狠狠心,一刀杀了干净。” 夏侯徽叹了一口气,将棋子扔在棋盘上,一片轻响嘈杂。 “那可真是作孽了,不管将来做多少善事都难以弥补。” —— 周鲂沿着狭窄的小径,缓缓走上了山坡,环顾四周。 小小的海港尽收眼底。 这是一片天然海港,附近没有多少建筑,只有零星的茅屋。能提供的只有淡水,还有一些附近百姓提供的粮食。粮食很少,价格自然也高,好在船上货物也是百姓渴求的,以货易货,倒也能接受。 很显然,这里没有驻军的条件,也没有驻军的迹象。 周鲂将目光转向了山脚下。他确信,那些人中一定有曹苗的人,他要做的就是找出这些人。 他刚才在山下走了一圈,没有发现可疑的人。那些人面色黝黑,手脚粗糙,口音也古怪难懂,一看就是常年辛苦劳作的本地人,连官话都不会说。 接头的人一定在附近。 只要看着曹纂的部下与什么人接触,他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到那些人,除掉那些人,斩断曹纂的后路。 他从来不相信什么合作,这只是互相利用。谁掌握了主动权,就能利用别人,而不是被人利用。 就在周鲂四处查看的时候,远处响起一声口哨。他转头看去,看到大概十余步之外的杂草丛中有一个隐隐约约的身影,一点寒光。他心中一紧,暗自惭愧。对方就潜伏在附近,他却一直没有发觉。如果对方是敌人,他已经中箭了。 周鲂下意识的左手按刀,同时侧身相对,尽可能减少被对方射中的机率。“敢问足下为谁?” “是友非敌。不过校尉的部下再靠近的话,就说不准了。” 周鲂眉头微皱。“你知道我是谁?” “独臂而为校尉者,天下独周君一人。” 周鲂无奈的松开刀柄,抬手示意,既向对方表示自己无意为敌,也示意部下不要再接近,免得发生不必要的冲突。 “嗖!”劲风起,一枝弩箭射出,钉在了离周鲂数步远的一棵大树上。 周鲂用余光一瞥,见弩箭上绑着东西,知道是给自己的,便缓缓走过去,甩动袖子,在手上包了两层,才握着箭杆。箭射得很深,他用了些力气才拔下来,暗自估算对方用的弩应该是六石弩,不禁暗自吃惊。 对方不是普通人,应该是军中射手。附近就算没有成建制的魏军,也有魏军的小分队,就像曹纂的部下一样。怪不得曹苗那么有把握,原本他早有安排。 周鲂费力的解开绳索,打开包着弩箭的纸片,看了一眼,神情不免有些尴尬。 纸片上写着五个字:人无信不立。
第467章 心理准备
魏吴双方没有互信,这是事实,也没什么好丢脸的。 被对方抓了个现行,这才丢脸。 周鲂知道自己落入了对方的算计,输了一招,却无可奈何,只得认栽。 对方的弩箭正瞄着他,发生冲突,只会吃更大的亏。 下了山,周鲂随便买了一些土产,就带着部下回到楼船上。自己被对方制住的时间足够对方交换情况,在岸边滞留也没有意义,只会增加危险。 曹苗正与孙鲁班对坐,谈笑风生,也不知道说什么。见周鲂进来,手里握着一枚弩箭,笑了一声。 “校尉收获不小啊。” “惭愧。”周鲂在一旁坐下,将弩箭摆在案上,又向孙鲁班施了一礼,躬身退出。 孙鲁班拿起弩箭,看了看上面写的字,眉梢轻扬。“你安排的?” “不是我,应该是曹纂安排的。”曹苗取过弩箭,看了一眼,然后又放下了。孙鲁班将写了字的布递了过来,曹苗接过,心中一动,重新拿起弩箭,仔细观察了一番,捏着箭头,微微用力一旋。箭头被拆了下来,箭铤中藏着一截卷得很紧的字条。字条只有半指宽,一指长,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曹苗拿着纸条走到灯旁,仔细读了一遍,沉吟不语。 孙鲁班原本想表现得沉稳一些,却按捺不住好奇心,伸长脖子,凑过来看,只看了一眼,便觉得眼晕,立刻选择了放弃。“这是什么?” “我父王发来的消息。天子派他勘察子午谷,说是有用兵汉中的可能。” 孙鲁班一听。“这么说,这不是曹纂安排的人?” “不是,是我府中的旧部。我安排他去关中见我父王,他回来了,带回了最新的消息。” 孙鲁班哦了一声,挠挠头。“你要上岸和他见面吗?” “不用,消息已经全部在这儿了。”曹苗看看手里的纸条,又看看孙鲁班。“你要看吗?” 孙鲁班连连摇头。他们有约在先,除非对方主动,否则不强求对方提供信息。 曹苗也没多说什么,在灯上点燃了纸条,然后扔在盘中,等纸条烧成灰烬,又泼上一点茶水。做这些时,他一直没说话,神色明显有些不安。 孙鲁班也不敢多说。魏帝安排曹植去勘察子午谷,这个消息很重大,但是对吴国来说却是利好消息。魏国要对汉中用兵,自然不是小动作,至少要动用关中的主力,甚至有可能动用洛阳的禁军。 如此一来,吴国的压力大减,孙权可以放心处理内部事务。 “允良,你担心你的父王?” 曹苗转了转眼睛,缓缓回过神来。“我倒不是担心我父王,我是担心大将军曹真轻敌,以为几次击退诸葛亮,就有机会反攻汉中。上一次夏侯渊阵亡,大魏损失惨重,休养这么多年才算恢复了一些元气。再被他搞一下,之前所有的战果有可能毁于一旦。” 曹苗拍拍额头,自失的笑道:“事关重大,我要和他们商量一下。” 孙鲁班体贴地点点头。曹苗拱拱手,匆匆而去。 曹苗刚刚离开没一会儿,周鲂又出现在舱门外。他看着曹苗离开的方向,撇了撇嘴,再次请进。孙鲁班请他入座,又命人换了杯盏,将刚才的情况说了一遍。 周鲂静静地听着,最后说了一句。“臣看过了。” “什么?”正在喝水的孙鲁班一愣,险些被水呛着。 “臣看到了那封密信。”周鲂将信的内容大致复述了一遍,然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至少他对公主还是诚实的。” 孙鲁班的嘴角抽了抽,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周鲂最初进来时一副沮丧的神情,她还以为周鲂吃了亏。现在才知道周鲂吃了亏,却也讨回了便宜,他早就偷偷看过那封密信了,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那你是怎么做到不露破绽的?”想到那卷起得紧紧的纸条,孙鲁班好奇不已。 “呃……”周鲂有点尴尬。为了把纸条重新送回去,他的确费了不少力气。以前两只手干起来很轻松,现在只有一只手,太费劲了。必要的时候,他不得不动用牙齿。 见周鲂神情不对,孙鲁班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转换了话题。 “校尉对这个消息怎么看?” “魏帝只怕是对曹君父子有了疑心,有借刀杀人之意。此去辽东,公主当尽量撇清与他的关系,免受池鱼之殃,影响了大事。必要的时候,公主可能还要做好弃子的准备。” “弃子?”孙鲁班变了脸色,手里的茶杯“呯”的一声顿在案上,茶水溅出。 “公主。”周鲂面不改色,躬身一拜。“臣奉诏佐军,理当直谏。听与不听,尽在公主。愿公主着眼全局,以大吴为重,不宜囿于儿女之情,以小失大。” 周鲂顿了顿,又道:“曹君特立独行,欲以女子与男子比肩,寄厚望于公主。公主不可令他失望。” 孙鲁班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必要的时候杀了曹苗,才是回报曹苗最好的办法? 这种听起来很诡辩的道理从周鲂嘴里说出来,居然没有一点困难,她也是长见识了。 但仔细想想,又不能说周鲂说得没有一点道理。 她是吴国公主,这次任务不仅关系到吴国能不能捏住魏国的软肋,还关系到女子究竟能不能和男子一样统兵作战,执行任务。而这正是曹苗一直力主的,他肯定不愿意看到她受挫。 只是…… 孙鲁班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问题。她现在才意识到,这次到辽东执行任务的复杂性远非武昌剿匪可比。必要的时候,她可能真的不得不面对艰难的选择。 “我再想想。”孙鲁班无力的挥挥手。 周鲂再拜,起身退了出去。站在舱门外,听着舱内孙鲁班捶案的声音,他暗自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这很残忍,但是他非说不可。孙鲁班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有面对这种困难的自觉。让她早一点有心理准备,总比到时候再讲道理强,别像他一样,受伤之后万念俱灰,一心求死。 战场凶险,胜负无常。他本该有心理准备的。
第468章 喜相逢
曹纂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像饿死鬼投胎一样扫荡着面前的食物。 夏侯徽坐在一旁,翻看着手里一卷文书,黛眉轻蹙。 听到脚步声,她垂下了手,将文书藏在案下,看着曹苗进来,又顺手带上了舱门,才恢复了正常,将文书递了过来。 曹苗一手接过,一手将已经拆开的弩箭递了过去。 曹纂愣了一下,抢先接过弩箭,仔细端详了一下。“你这是哪来的?” 曹苗将情况说了一遍,曹纂恍然。“我说怎么如此顺利,原来周鲂已经被人困住了。允良,还是你的手下能干,这声东击西的手法玩得真熟练,连我都被骗过了。” 曹苗没吭声,韩龙原本就是斥候出身,又在洛阳做了几年游侠,反追踪的经验本来就比那些部曲熟练。 他低头看文书,只看了一段,便惊讶地抬起头。 “阿琰来青州干什么?” “我怎么知道?”夏侯徽没抬头,语气却有些焦躁。 曹苗和曹纂互相看了一眼。曹纂迅速低下头,继续吃饭。接连几个月朝夕相处,他们都已经熟悉夏侯徽的脾气,这是要发火的前兆。 曹苗也识趣的闭上嘴,继续看文书。 不仅夏侯琰来了青州,青桃也来了,乘的是一艘商船,眼下在东莱郡治黄县暂留。青桃派人去辽东,打算和张威取得联系,再由张威接应她去辽东。 韩龙来成山,是想和曹苗取得联系,看他有没有其他的方案。 青桃出现在这里情有可原,但夏侯琰与之同行,则让人难以理解。 德阳公主想干什么? 曹苗没敢多嘴,收好文书,静静地看着夏侯徽,把曹植进入子午谷的事说了一遍。 夏侯徽的眉心蹙得更紧,手指不安的捏紧。 舱里的气氛变得非常压抑,曹纂吃饭的声音都变得小了很多。 “媛容?”曹苗试探的叫了一声。 “此地不宜久留。”夏侯徽缓缓说道:“青州刺史程喜是天子东宫旧臣,可能已经接到密诏,布好了陷阱,正等着我们入彀。” “阿琰怎么办?” “她们不会有事。”夏侯徽摇摇头。“事情还没到那一步,天子不会将事情闹大。程喜虽卑鄙,却知道利害,不会轻易惹事。”她瞪了曹苗一眼。“现在着急有什么用?谁让你当初到处惹事。” 曹苗觉得很无辜,辩解道:“我怎么惹事了?” 夏侯徽大怒。“你将山庄托付给她,还不是惹事?这是能随便托付的吗?她既受了你的托付,如今形势有变,自然要尽可能完好无损的交还给你。” 曹苗举手求饶。这都什么理由啊,难道夏侯琰还能将不周山庄打包带来?还是说,山庄没法带来,她打算以身相代? 这小丫头不会是真的动了春心,千里私奔吧? 德阳公主也不管管,就让她这么胡闹? “你想什么呢?”夏侯徽恨声道。 “我没想什么。” “我不管你想什么,如果你敢辜负我妹妹,我这辈子都饶不了你。”夏侯徽咬牙切齿的说道。 曹苗翻了个白眼,觉得很无奈。这都什么跟什么嘛。 “要我说……呃!”曹纂总算吃完了,打了个饱嗝。“我们去接应一下阿琰他们,然后一起去带方,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免得心里牵挂。” 夏侯徽断然拒绝。“不行,阿琰还小,不通武艺,又没吃过苦。跟着我们去辽东太危险。” 曹苗想了想。“未必要去辽东,可以留在带方找个合适的地方住下。带方应该有适合的海港,将来不管是北上还是南下,又或者东进,都要从带方出发,建立基地是必然的事。在这里建一座山庄,招募流民屯田,也未尝不是一个办法。毕竟,我们又不缺钱,从中原带来的货品也不愁销路。” 曹纂深以为然,猛拍大腿。 夏侯徽还是有些犹豫。“带方虽是汉地,却未染文明,还是化外之地,阿琰还小,能担此重任吗?” “这个你不用担心,到时候我请孙夫人安排一些人保护她。只要不主动惹事,与人为善,再有一定的自保能力,应该没什么问题。” 夏侯徽反复想了想,缓了口气。“就依你。可是怎么救人?” 曹苗拿起了那只弩箭,指了指箭杆上的一个十字标记。“我们有内应。” “谁?” “田将军。”曹苗说道:“这是我和田复商量好的标记。韩东必然已经与他接上了头,才会在弩箭上留下这样的标记。” 曹纂和夏侯徽不约而同的吐了一口气。 有田豫父子在暗中提供协助,这件事就容易多了。 —— 曹苗与孙鲁班分道扬镳。孙鲁班给曹苗留下一艘楼船,带着夏侯徽,直接驶向沓渚。 她还以保护夏侯徽为由,讨走了知书、如画两个胡姬。 曹苗将楼船留在海上,乘坐一艘中型快船登岸。 不出曹苗所料,赶来接头的不仅有韩东,还有田复。 田复率领一队骑兵,以巡边的名义到达此地。 一见面,田复就拱手笑道:“乡公好手段,短短一年时间,江东风云变色。” 曹苗哈哈大笑。“锦江兄,能在这里看到你,真是意外之喜。有你父子相助,大事必成。” 田复笑而不语。 曹苗随即命人送上两副甲胄、环刀,都是蜀国精品。这不是缴获来的,而是他特地向孙鲁班要来的。孙鲁班此次北上,带了一些蜀汉制造的甲胄做礼物。 比较了一番之后,大家都承认,论军械的质量,蜀汉当之无愧的第一,最适合做礼物。 田复一看那副造型别致的筒袖铠,顿时眼睛一亮。“好东西,这是哪来的?” 曹纂大大咧咧的说道:“喜欢吗?回头再送你几副,不过都是缴来的,没这两副好看。” 田复眨眨眼睛。“那我就不客气了。战场上要什么好看,能保命最重要。我们父子在洛阳黑市见过类似样式的甲胄,奈何囊中羞涩,只能眼馋。”他摸着甲胄,又道:“这是正宗的,洛阳黑市那些成色不足。” “行,回头再送你几套。”曹苗说道:“你给我一年时间,等我在辽东站稳脚跟,建个军械作坊,到时候免费供应你一千套。” “乡公还会造军械?”田复似笑非笑。 “我不会,仙人会啊。”曹苗扬扬眉。“你以前知道我会武艺吗?” 田复放声大笑。“我信你,我信你。”
第469章 自己人
曹苗和韩龙见了面,了解了曹植的详细情况。 这些情况也是几个月前的。现在是什么样子,他也不清楚。 曹苗心情很复杂。曹植显然知道一些内幕,但他就是不说,只是让自己千万不要回去。这算几个意思? 为什么有话不能说明白? 是怕我解决不了问题,反而惹出麻烦,留点余地? 隔得太远,够不着他。要不然曹苗真想拿棍子抽他两下。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瞻头顾尾的。等袁叡将刀架在你脖子上才反抗吗? 真的好气啊。 在田复的安排下,夏侯琰、青桃坐的商船驶入了成山港,将船上装载的财货全部转移到楼船上。 夏侯琰一身锦衣,面色微黑,却看起来更加精神。面对曹苗,她很害羞地施了一礼。 “幸不辱命。除了山庄确实无法搬迁之外,能搬的我都搬来了。山庄作价五百金,算是我家占你便宜,确实拿不出更多的现钱。” 曹苗哈哈大笑。“小妹,你这就见外了。我都说了,山庄送给你当嫁妆,怎么能不作数?” “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兄长在外漂泊,花销的地方多,多一金也是好的。” “那就算我借的吧。”曹苗说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夏侯琰张了张嘴,尴尬地看向别处,低声说道:“既然送到了,我自然要回洛阳去。” “你回与不回,洛阳都在那里,又不会长腿跑掉。出来一次不容易,不如多看看?我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小妹能否帮忙。” “你说。”夏侯琰脱口而出,随即又觉得过于急迫,连忙补充道:“我什么也不会,能帮什么忙呢?” “我打算在带方郡建个庄园,但自己又没时间打理,你能不能帮我管一管?” “我……”夏侯琰咬着手指头,故意迟疑着,却掩饰不住眼角的笑意。 “别犹豫了,别人我信不过,只能辛苦小妹。”曹苗说道:“不如我们以五年为期。你帮我管五年,五年之后,你如果还想回去,我绝不勉强,奉上厚礼,送你回洛阳。” “好吧。”夏侯琰忍着笑,偷偷冲青桃比了个手势。 与夏侯琰、青龙一起来的,还有马钧。 马钧算是半推半就被骗来的。他在朝廷做博士,奉诏到不周山庄负责装修,后来被山庄的伙食和高薪吸引,找各种理由滞留山庄不归。这次夏侯琰将山庄搬迁一空,借口带他看海,许诺看完海就回去。他也没拒绝,就跟着来了。 现在得知夏侯琰一开始就没打算回去,他多少有些不快。博士虽然不是什么高官,毕竟是食朝廷俸禄的正式官员,经常有机会与天子见面,将来的前程还是可期的。 跟着曹苗出海算是怎么回事?这是逃犯啊。 曹苗和马钧寒喧了几句,见马钧态度不积极,也没多说什么,扔出几件东西。有诸葛亮制造的连弩元戎、葛衡设计的海船,还有海船上安装的弩炮,林林总总,都是这个时代比较先进的技术成果。 马钧一下子来劲了。 他研究了几天之后,郑重其事的告诉曹苗。诸葛亮设计的连弩虽然精妙,但是不够完美,只要给我一点时间,我可以提高效率五倍。船上的弩炮更不行,改进的余地很大。 曹苗将马钧领到舱里,指着几大箱子黄金和锦帛。“这些钱,随你用。如果还不够,我再去想办法。要什么材料,你给我列个清单,我安排人去买。到了带方,我要建一个大庄园,你有什么好想法,都可以在庄园里变成现实。什么时候你玩得尽兴了,想回洛阳,我立刻送你回洛阳,绝不耽搁你一天时间。” 马钧眉开眼笑,连声答应,拍着胸脯,结结巴巴地说,一个月之内,我给你一具更强的连弩,顺便再将你船上的弩炮改装一下,保证威力翻倍。 那玩意也太粗糙了,一看就知道是蛮夷干的活。 搞定了夏侯徽和马钧,曹苗总算能够坐下来,和青桃交流情况。 一年多不见,青桃不仅武艺大进,身材也窜了一大截,变得凹凸有致,风韵十足。 不愧是凉州人。 试过青桃的身手,曹苗很满意,狠狠的夸奖了她一番。夏侯徽只是名义上的女主人,青桃才是真正的贤内助,是他留在洛阳的操盘手。 他在带方建立庄园的底气之一,就是青桃招募来的张家部曲。这些人一共有一千多人,分作三部分:一部分跟着张威在辽东活动;一部分随行保护青桃和夏侯徽;还有一部分隐在暗中,由青桃亲自指挥。 有了这支核心力量,足以在带方建议自己的小王国。 “凉州出猛人,女人也不例外。”曹苗躺在榻上,双手抱在脑后,看着面如桃花的青桃。“你祖父有你这样的后人,可以含笑九泉了。” 青桃很不好意思,起身披上衣服。“婢子能有今天,皆乡公所赐,不敢忘本。至于张家能不能重兴,还要看我弟弟有没有长进。” “你弟弟跟着张威,最近如何?” “他们扮作游侠、猎户,一直在襄平周边查访,打听到了一些消息,但无法确定具体的位置。公孙渊看得很紧,任何人问起袁氏旧部,都会引起怀疑。要想打听到有用的信息,还要与伪燕的权贵联络才行。张威身份太低,接触不到他们。” 青桃取出一份地图,铺在床上。“这几个地点的嫌疑最大,燕军守得严密,无法接近。每个月都有大量的盐运进山里,按数量估计,应该有五六千家,两三万人。” 曹苗坐了起来,看着地图。 地图上画着几个圈,都在襄平城南的山区,大部分只有一条出入的道路,易守难攻,的确是理想的关押地点。离襄平又近,一旦发生事,主力驰援很容易。 看来张威这一年多还是花了心思的。 只不过选择这么多,范围这么大,他也确定不了真正的目标,又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以静制动,等待机会。好在他为张家等了这么多年,耐心足够。 “让他安心在襄平等着。收到更新的消息之前,不要有任何不必要的举动。” “喏。”
第470章 公主出马
孙鲁班在沓渚停留了两天后,绕过海湾,一路北上。 七月初,到达辽口。 她乘坐的楼船是尖底船,适合航海,却不方便进入内河。 孙鲁班以此为理由,在辽口附近安营扎寨,并派人到附近的汶县采买生活物资,与安插在此地的吴国间谍取得联系,搜集信息。 孙鲁班原本就接受过一些类似的训练,现在有夏侯徽做参谋,安排得更是井井有条。几个负责人原本还有些担心,和她见过面后,纷纷表示比预期的好,不免恭维几句。 但他们能提供的消息非常有限,原因和张威等人遇到的困难一样,无法接触燕国权贵,了解不到准确的消息。虽然打听到了几个可能的地点,却无法辨别真伪,更无法确定具体的位置。 一言以蔽之,公孙渊防备森严,没给他们留下多少机会。 孙鲁班向夏侯徽问计。 夏侯徽倒是早有准备,从容说道:“君子当待机而动。如今魏国磨刀霍霍,志在辽东,公孙渊焉能不慌。他有求于吴国,自然会主动前来联络。公主不妨耐心等候,只问商贾,不及其余。不出一月,公孙渊必然亲至。” 孙鲁班深以为然,耐心在辽口住下。每天不是骑马射箭,就是到附近草市闲逛,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 不出夏侯徽所料,半个月后,公孙渊来了,只是动静有点吓人。 他足足带了一万骑。 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孙鲁班着实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消息走漏了,公孙渊是来抓她的,赶紧走为上计。趁着公孙渊还没到,返程,逃之夭夭。 夏侯徽拦住了她。 公孙渊真要抓你,根本不需要一万骑,一千骑就足够了。兵力少,速度更快,根本不会给你反应的机会。之所以兴师动众,只是为了展示实力而已,绝不是为了抓人。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之所以如此高调,正是想让公主你见识辽东的价值,增加结盟的可能。 孙鲁班将信将疑,总算没有开溜,耐心地等到了公孙渊的到来。 在夏侯徽的鼓励下,孙鲁班鼓起勇气,只带着孙英等十名女卫,出营与公孙渊见面。 正如夏侯徽所料,得知孙鲁班主动来见,公孙渊很惊讶,命长子公孙修出营迎接孙鲁班。 公孙氏割据辽东四十年,名义上还接受中原的正朔,实际上早就把自己当成了土皇帝。公孙修以太子自居,这些年来目无余子,对女人更是从来没放在眼里,看中了就抢,厌倦了就杀。时间长了,难免有些审美疲劳。 看到孙鲁班的第一眼,他就惊艳了。 一是孙鲁班身材高挑,相貌出众,一身精致的戎装,每一片甲叶都擦得锃亮,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别有一番飒爽,是公孙修以前完全没见过的类型,新鲜感爆棚。二是孙鲁班身后的女卫个个花枝招展,英气勃勃,既很好的衬托了孙鲁班,又不喧宾夺主,整个效果出色,格外吸人眼球。 “久闻公主英武,不逊男儿。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公孙修笑眯眯地的说道,眼睛在孙鲁班身上来回打量,甚至忍不住咽了两口口水。 孙鲁班很不爽,却也没当回事。她被人看得太多,早就习惯了。 男人嘛,都这德行。看到出色的女人,不是排斥,就是想占有。 “我也听说过少将军的名字,却有些失望。” 公孙修一愣,脸色不免有些难看。“公主何出此言?” “辽东虽偏居海外,却也受教化数百年。令曾祖据说还做过尚书郎,算是知礼之人,怎么看到人时眼神如此无礼?少将军是来结盟的,还是来猎艳的?” 公孙修脸色变幻。“若是论礼,男主外,女主内,吴国以公主为使,前来结盟,是不是更失礼?还是说,吴国男子软弱,受不得风浪,只能由公主代劳?” 孙鲁班笑笑。“江东多豪杰,前有楚霸王,八千江东子弟灭暴秦。今有孙郎、周郎,破曹操八十万大军于赤壁。辽东兵强马壮,精骑十万,却被曹操一战破胆。若是江东男子软弱,辽东还有男子吗?” 公孙修一时无言以对,半晌才讪讪说道:“公主好口才。” 孙鲁班说得嘴滑,还想再拽几句,被夏侯徽悄悄的扯了扯袖子,这才想起来言多必失,现在不是卖弄口才的时候,便说了几句言不由衷的客气话,缓和一下场面。 公孙修随即带着孙鲁班去见公孙渊。 见了孙鲁班,公孙渊也颇有些惊讶,没想到吴国公主竟是如此英气的女子。又听说公孙修被孙鲁班说得哑口无言,更是羡慕孙权有福气,连生个女儿都这么有本事。可以想见,孙氏肯定是人才济济,所以能和魏蜀三足鼎立。 趁着这个机会,孙鲁班说明来意。这次来,除了肩负结盟的任务外,还有一个目的,听说袁熙、袁尚还有子嗣在辽东,袁夫人感念亲情,想见一见他们,希望公孙渊能提供一些方便。 公孙渊佯作不知,问孙鲁班是哪儿听来的消息。 孙鲁班直言不讳,有个叫袁嵩的,自称是袁熙之子,现在就在武昌。袁术之子袁耀已经确认,他的确是袁氏血脉。 孙鲁班又暗示公孙渊。袁氏四世三公,影响很大,如今袁绍、袁术虽然都已经死了,子孙又名声不彰,但孙氏感受袁氏遗泽,有意为其立后,使袁氏祖宗血食。如果公孙渊能提供一些帮助,将不胜感激。 公孙渊不置可否,表示愿意派人去查一下,等有了结果,再给孙鲁班回复。 孙鲁班也不戳破,随即谈起了结盟的相关事宜。 她是主使,身份又尊贵,当然不会和公孙渊直接谈细节。在确认了结盟的原则后,他们各自安排人员具体洽谈,就转换了话题,说起了天气、风土之类的闲话。 孙鲁班表示,来辽东的一个目的就是听说辽东有好马,想买一些战马。价格可以商量,数量也很大,以物易物也行,用钱买也行,总之诚意满满,希望能长期合作。 作为交换,吴国愿意帮公孙渊组建一支水师。 公孙渊怦然心动。
第471章 投其所好
水师对辽东的意义太重要了,公孙渊无法拒绝。 辽东与中原隔海相望,交通只有两条路:辽西的滨海道,沓渚与东莱黄县之间的海路。 滨海道受季节影响严重。春夏之季,雨水多,海平面高,道路极易被淹,无法行走。 海路倒是四季可行,但辽东的水师力量太弱了,根本不是中原水师的对手。一旦海路被截断,青州就是孤军奋战。公孙度时代,曾经攻入青州,取东莱等地,立为营州,但最终还是没有保住。 如果有强大的水师,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天下水师谁最强?当然是江东吴国。 孙鲁班停泊在海边的楼船就是最好的证明。没有强大的水师,他们是无法跨越大海,通过魏国的。 虽然很心动,公孙渊却依然沉得住气。 “请公主容我三思。” 孙鲁班有点着急。条件都开得这么好了,你还犹豫啥?正准备说话,身后的夏侯徽扯了扯她的袖子。孙鲁班会意,随即改口。 “无妨,将军且慢慢思量。我们先谈生意,如何?” 公孙渊老奸巨猾,看出孙鲁班转换的生硬,不动声色地看了夏侯徽一眼,笑道:“公主想谈什么生意?” “自然是战马。”孙鲁班不假思索的说道:“除了战马,辽东也没什么让人心动的了。” 公孙渊哈哈大笑。“久闻公主英武,不逊男子,果然名不虚传。既然如此,那就请公主出猎,让公主见识了一下我辽东的风土人情,顺便选马。” 孙鲁班求之不得。“恭敬不如从命。” “公主身边这些卫士,想来也都是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尤其是公主身边的这位,一看就是大家出身,不知是江东哪家的子弟。” 孙鲁班微怔。她没想到公孙渊会问起夏侯徽,事先没有一点准备。直接说,似乎又不太合适。正当她犹豫时,夏侯徽微微一笑。 “将军说笑了,我可不是什么江东子弟。” 公孙渊抚着胡须,双目如鹰。“那阁下是……” “我是谯国人,复姓夏侯。” “夏侯?”公孙渊的眼睛眯了起来,笑容也有些阴冷。“那可是魏国名门,只是不知怎么成了吴国公主的随从?” “岂止是魏国名门,还是汉家开国功臣。”夏侯徽笑笑。“只不过传承几百年,开枝散叶,有些枝繁叶茂,有些却枝瘦叶稀。谯国姓夏侯的有上千人,也不是每个人都是魏国宗室。” 公孙渊微微颌首。“即使如此,阁下在魏国谋一出路也不难,何必去江东?” “天下三分,背井离乡者何止千万。将军岂不闻琅琊诸葛,兄在江东,弟在西蜀,各为其主,退不言私。再者,身为女子,出路有限,能与公主君臣相契,诚为人生幸事,又何必在乎魏吴。” 公孙渊深以为然,连连点头,不由得对夏侯徽高看了三分。 大家族有大家族的好,也有大家族的难。大宗、嫡子自然是万千宠爱,有家族的全力支持,仕途通畅。那些小宗、庶子就难说了,即使同姓兄弟,相去何止千里。 他的曾祖父公孙延本出自辽西公孙,是真正的大族,奈何小宗,得不到家族的支持,不得不做小吏。他的祖父公孙度得到了太守公孙琙的赏识,这才读书入仕,有了今天。 至于夏侯徽提到了诸葛瑾、诸葛亮兄弟,那就更不用说了。兄弟分仕吴蜀,相安无事,天下传为美谈。 公孙渊随即请孙鲁班和夏侯徽出猎。 —— 带方郡为公孙度所置,在汉置乐浪郡南郡,领五县。 因为离中原实在太远,这里汉人极少,大部分还是韩民、倭民之类的蛮夷,风土人情与汉人区别明显,平时往来也不多。 地广人稀,大部分人口又集中在县城附近,偏远地带除了一些散居的农民、渔民,几乎看不到人烟。 曹苗登岸几天,看到的人还不如动物多。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曹苗还是被眼前看到的这一切打击得不轻。土地倒是有,却是真正的白手起家,没有一年半载,根本无法建起真正的庄园。 确认了不存在实质性的威胁后,曹苗改变了之前在偏远之地建立基地的方案,派人进城与列口县长联络,表示想在列口入户,筑室自居。 之所以选择列口县,是因为列口县是浿水(大同江)入海口,与内陆交通方便。不管是进山伐木造屋,还是将来做生意,都比较方便。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几匹蜀锦,一些中原来的精美物品,就将列口县长变成了热情好客的东道主,亲自赶来迎接,欢迎大财主在带方落户,还特地介绍了几片好地。 至于他们为什么从中原到此,县长很识趣的没问。 经过勘察,曹苗在浿水下游的北岸选择了一块地,开始招募人手,起房造屋,先解决基本的居住问题。 为了安全起见,曹苗白天在岸上督建,晚上还是回楼船休息。 楼船防护力量强,就算来几百个山贼,也别想轻易得手。情况不妙,还可以随时起锚入海。到了海上,就凭这体量,真没什么对手。实际上,仅仅是远远地看一眼,就足以让那些山贼海盗们望而却步。 八月底,秋风渐紧,曹苗收到了孙鲁班的消息:公孙渊接受了谈判条件,愿意让孙鲁班与袁氏旧部接触,交换吴国提供的造船技术及水师训练。具体的细节还在谈,估计真正看到袁氏旧部,可能要等到春节前后。 曹苗安下心来,决定在列口过冬。 以现在的物质条件,在大雪封山的时候入山查访,和找死没什么两样。 与此同时,曹苗收到了田复传来的消息:天子命太尉司马懿出巡幽州,节制幽冀青三州军事。听说曹苗随江东使团北上,司马懿派人到青州,询问曹苗的信息,想与曹苗联络。 田复不知道曹苗的态度,推说不知。司马懿的使者眼下还在东莱郡治黄县,正准备渡海去辽东。 曹苗很诧异。司马懿派人找我干什么?难道司马师真的练斜了,要找我纠偏?
第472章 戒骄戒躁
曹苗裹着厚厚的熊皮大衣,戴着熊皮帽子,穿着熊皮靴子,活脱脱像一头大黑熊,嘴边喷出的热气化作白雾,随即又结成霜。 他指着被白雪覆盖的山坡。“小妹,你找找看,德思他们藏在哪里。” 夏侯琰穿得也不少,但她完美的保持了形象。白色的大氅,大红的锦裘,雪白的貂皮衣领,精致的鹿皮靴,不像站在蛮荒的带方,倒像是大观园里踏雪赏梅的佳人。 “看不出。”夏侯琰眼神忧虑。“这么冷,他们会不会冻死?” “冻不死。寒冷比酷热更容易承受,多穿点衣服就行了。”曹苗一边说,一边裹紧了熊皮大衣,心里嘀咕着抓紧时间搞点高度酒出来。这么冷的天气,没点烈酒暖身子,真会冻死人。 当然,酒暖身子只是假相,真正的好东西还是高热量的食物。 这可有点愁人,这里大部分是荒山野岭,粮食有限,一时半会的到哪儿去筹集高热量食物。 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高科技战争果然不是想打就能打的。 当以美帝为鉴,当以麦克阿瑟为鉴。 “可是他们穿得都不多。”夏侯琰低声说道。 “没事,他们还有膘。”想起曹纂等人胡吃海塞的样子,曹苗的嘴角就控制不住的抽搐。亏得曹纂只带了三十多个部曲来,再多几个,能直接将他吃垮。 连续一个多月的高强度训练和养膘,曹纂不用穿熊皮大衣,也像个狗熊。只要不断粮,他在山里呆个把月是一点问题也没有。曹纂自己信心十足,很想立刻出征,尽快找到袁氏旧部,将袁熙、袁尚的儿孙们杀个干净,然后凯旋,回洛阳享受美好人生。 但曹苗不同意,他要求曹纂再训练一个冬天。理由很充足,他就这么多人,承受不起任何闪失,必须确保万无一失。多做训练,有利于增加成功的可能性,至少不会因迷路之类的意外冻死在山里。 此外,马钧也需要根据这种特殊的地形和气候改进武器,尤以弓弩为最。中原常用的弓弩不适应这种极寒天气,筋角变得极硬,而且容易开裂。马钧正在研究貊弓,从中寻找灵感。 总而言之,需要准备的事情还有很多,不能太仓促。 实际上,对曹苗来说,只有一个原因是重要的。 他根本不想这么快解决问题。 杀了袁氏后人之后怎么办?让袁叡坐在御座下,每天恶狠狠的盯着自己吗?就算换一个人登基,又能好到哪儿去? 自己上?他还没想好,总觉得条件不成熟,可能性不大。 既然如此,拖几天才是最好的选择。反正对他来说,最后成不成都没什么根本性的影响。他觉得在海外挺好,自在。 “时辰不早了,回吧。”夏侯琰看了看天色,提议道。 曹苗答应了,命人吹响结束训练的号角。呜呜的牛角号吹响,在山林间悠悠回荡。夏侯琰睁大了眼睛,看着山林乱石间一个个身影缓缓蠕动、站起,排成队列,依次下山,惊得睁大了眼睛。 这些人就在她的眼皮子下面藏着,她竟然一个也没发现。 “德思阿兄好厉害,就像会隐身法一样。” “你千万别当面对他说,他会骄傲的。” “嗯嗯。”夏侯琰用力的点点头,眼睛笑成了小月牙。 曹纂一行下了山,龙行虎步的来到曹苗面前,故意敞着怀。“怎么样,我藏得还算好吧?” “还行。”曹苗点点头,从袖子里抽出一卷纸递了过去。 曹纂接过一看,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这是一副地形示意图,上面标着一些点,至少有一半和他的部下潜伏的地点重合。其中一个点用朱砂标记,打了一个叉,正是他本人所在的位置。 “你这是……” “傻缺,能不能动动脑子?每天都藏在同样的地点,不怕被人伏击?”曹苗摇着头,接连叹了两声,转身走了。 曹纂很苦恼。这片山林最好的潜伏地点就是这些,不藏在这里,还能藏在哪里? “别沮丧啦,允良阿兄是怕你骄傲。”夏侯琰扯扯曹纂的衣袖,悄声安慰道:“他对你们的训练成绩很满意的,只是不想当面夸你。” “真的?”曹纂的心情总算好了些。 “当然,我怎么会骗你呢。”夏侯琰蹦蹦跳跳的向曹苗追去。在这蛮荒之地,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用像在洛阳一样动静守礼,她想笑就笑,想跳就跳,随心所欲,根本不想回洛阳。 所以,山庄建得慢一点也好。 曹纂看看地图,又回头看看刚才藏身的山林,点点头。去除情绪因素,曹苗说得还是有道理的,这么明显的有利地形,他能想到,对手也能想到,会重点关注。 “笑什么笑,你对自己的成绩很满意吗?”曹纂将地图塞给跟上来的部曲,严肃的说道。 部曲们围着地图看了一眼,面面相觑。 回到船上,曹苗已经派人准备好了热气腾腾的饭菜,曹纂等人三五成群,各围着一个铁釜,一边吃一边讨论潜伏的心得。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情况,互相交流有利于提高,这已经是他们的保留节目。 “允良,我准备趁着这几天天气好,带人往山里走一走。”曹纂一边吃着烫嘴的羊肉,一边说道:“上次听县长说,山里有一个部落,人数不算太多,却凶恶得很,经常出来打劫。我们既然在这儿落了脚,这方圆百里的,就只能我们打劫别人,哪能由别人来打劫我们?你说是吧?所以我想以战代练,把他们端了。” “你想好了?” “想好了。”曹纂转声叫来一个部曲,取过一份地图。“这是我安排人打听来的路线图,仔细对比过了,应该没有大的讹误。按路程算,来回三十余里,最多五天就能回来。快的话,三天就够了。” 曹苗瞥了一眼地图,满意地点了点头。能在训练之余准备到这个程度,曹纂下了功夫。 “我只有一个提醒:你派人去打听消息,有可能会打草惊蛇。山贼们比你想象的小心,肯定会有耳目在城里的。我们这么多人来,他们不可能不留意。” 曹纂咧着嘴笑了起来。“我已经知道谁是山贼耳目,随时可以收网,让他为我所用。最后的验证就落在他们身上。到时候审讯,你还得帮帮忙。”
第473章 步子太大了
曹苗点点头。 曹纂越来越像一个合格的特战指控官了。很多事情不需要他提醒,曹纂就能做得很好。 这不是因为曹纂有多聪明,而是训练有素。 战争是一个极其重视实践的学问,实践比理论更重要。哪怕是一个字不识,也没上过什么军校,只要能在几场战争中活下来,积累的经验也足以让纸上谈兵的名将汗颜。 曹纂渡江一年,且战且练,获得的提升比他之前听曹休讲十年的收获还要大。 战场上的事,曹苗可以放手让曹纂去做,自己只要掌握好大方向就行。 他有更多的事要考虑。比如筹集粮食,招募人手,修建庄园,还要派人打探水文、地形,寻找适合海船停泊的海湾、港口,为下一步的行动做准备,并且构建勾连辽东、东莱以及江东的交通网络。 孙夫人正在赶来的路上,他要尽可能的做好准备。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你不要只顾着杀人,还要想着招募一些可用的人手。这些人熟悉地形,适应气候,比我们有优势。如果可用,不妨留着。” “我明白。”曹纂笑道:“所以我想着,你能不能去一趟县里,和县长商量一下,看他有没有联手的兴趣。功劳是他的,好处分他一半,顺便让他看看我们的实力,别想什么歪心思。” 曹苗笑了,一口答应。 曹纂能想到这些,是真用了心。仗势欺人是世家子弟的惯用伎俩,恩威并施才是升阶操作。对曹纂来说,不凭借蛮力莽一波,而是想着借势,这已经是不小的进步了。 —— 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曹苗带着夏侯琰等人出了门,来到列口县城,拜访县长。 列口县只有三千多户,除去散居四野的猎户、农夫、渔民,有超过一半的人口在县城内外。县城并不大,方圆不过三里,城墙也很破旧,长年失修,不少地方很容易爬进去。 县长李正五十出头,但须发花白,看起来至少有六十。 得知曹苗登门拜访,李正大感意外,连忙命人收拾,自己亲自出门迎接。 虽然有意不问曹苗来历,他毕竟也是见过一些世面的人,知道能带着一艘楼船到这里落户的人绝不是什么普通商人。别的不说,看他身边那个粉雕玉琢的少女就知道,这出身至少是一郡豪强。 至于为什么出海,要到这偏远的带方落户,那就不是他能问的了。他也不想问。 寒喧了几句,来到堂上,分宾主落座。县长夫人出来迎接,将夏侯琰接到后堂攀谈,顺便将曹苗送的礼物带进去,免得被人看见。对他们来说,这些来自中原的贵客都是怠慢不得的,人家对你客气,是给你面子,真要论身份,十有**能压死你。 说了几句客套话后,曹苗说明了来意。听说境内有一伙山贼,冥顽不灵,不听明廷教化,为祸地方,我深感不平。愿助明廷一臂之力,派人协助明廷,剿灭这些山贼。 李正混迹官场多年,岂能听不懂曹苗的言外之意。列口县岂是有一伙山贼,说得严重些,离县城十里之外都可以算是山贼。他只是一个流官,四年一任,这一任在这儿做县长,下一任还不知道去哪儿呢,自然没心思剿匪。 曹苗愿意剿匪,还分他功劳,他求之不得。 几乎没费什么口舌,李正就答应了,派县卒五十,协助曹苗出战。县里条件有限,只能提供最简单的装备,其他的什么也没有,要由曹苗提供。 简而言之,就是只出人。 在县廷享用了一顿还算丰盛的午餐,说了一些真真假假的官场轶闻,曹苗满意而归。 挤在狭窄的雪橇上,夏侯琰看着几乎看不到人影的山野,一时心生疑惑。 “海外是不是都这么荒凉?” “当然不是。”曹苗自然的搂着夏侯琰,免得她从雪橇上摔落。“这里荒凉,是因为这里气候寒冷,不利于耕种,养不活太多的人。你往南走,到了四季如夏的地方,就会发现人很多。” “四季如夏?还有这样的地方?” “当然,那里天气炎热,粮食生长得很快,一年可以种几季。不过也正因为粮食长得快,活得太容易,所以他们大多数都很随性,吃饱了就唱歌跳舞,要不然就是生娃。嗯……” 曹苗忽然想到,如果将来到了热带,眼前这个裹得严严实实的美少女穿上比基尼,岂不是更养眼?嗯,如果姊妹俩都穿比基尼,那就更养眼了。 “你又骗我。”夏侯琰撅起了嘴,白了曹苗一眼。“只知道唱歌跳舞生娃,那和牲畜有什么区别?他们难道不用读书,不用治国理政吗?” “你说得对,所以我们要去教化他们,教他们读书写字,教他们治国理政。”曹苗收回遐想,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到时候孙夫人、孙公主领兵打仗,你和你姊姊治国理政,多好。” “事情都让我们做了,那你呢?” “我?当然是唱歌跳舞,还有生娃。”曹苗说着,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样的日子,想想都开心。 “你生什么娃,还不是我们女人生娃。”夏侯琰托着腮,有些出神,一副陷入哲学沉思的模样。“要是女人不用男人也能生娃,那就好了。” 曹苗忽然有些担心。这小姑娘是不是想得太多了?看来以后说话要注意了,平权平过了头,把自己给平没了,那就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小妹,过犹不及啊。孤阴不生,独阳不长,这世界不仅离不开女人,也离不开男人。要阴阳平衡,才是和谐。” “哼!”夏侯琰傲娇地昂起头。“那为什么男子可以娶妻,可以纳妾,女子却不能一样?” “你这小脑袋里,究竟在想什么?”曹苗揉揉夏侯琰的头,惊讶地说道:“谁跟你说的这些?” “我自己想的。”夏侯琰咯咯笑了起来。“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将你说的往前推了一步而已。” “你这一步……”曹苗叹了一口气,忧心忡忡。“跨得可有大。”
第474章 和为贵
曹苗本想和夏侯琰谈谈人生和生人的问题,后来想想,又放弃了。 就他有限的辩论经验而言,有关社会哲学的问题通常是讨论不出结果的,破坏很容易,建设却很难。怼对手容易,说服对手却很难。 所以他可以怼得夏侯玄哑口无言,却未必能说服夏侯琰。 他总不能也给夏侯琰来个物理教训。 “小妹,你暂时不回洛阳,要不要给公主写封信,说明一下情况,免得她担心?” “写了信,她才更担心吧?”夏侯琰指指四周的原生态景色。 曹苗觉得有理。真让德阳公主知道他将夏侯琰拐到这蛮荒地带,德阳公主可能会杀了他。 还是等发了财、建了国再说吧。 曹苗及时转换话题。“小妹,你想建一个什么样的庄园?” 说到这个问题,夏侯琰顿时来了精神,绘声绘色的描绘起心目中的不周山庄,指点江山,豪气如云。 —— 第一场雪之前,孙夫人率部赶到带方。 曹苗带着夏侯琰、青桃等人迎接。 看到夏侯琰如影如形的跟着曹苗,孙夫人的眼神有些诧异。 “这位是……” “我家小妹。”曹苗热情的介绍道。话音未落,就被夏侯琰掐了一下。夏侯琰笑盈盈地施了一礼。“夏侯琰见过都督。久慕前辈风采,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曹苗的嘴角抽了抽。这小东西,人精啊。 前辈?你这是往孙夫人的心口插刀呢。 果不其然,孙夫人的笑容当时就有些尴尬。她深深地看了曹苗一眼,强笑道:“足下与夏侯媛容是何关系?” “一母所生的姊妹。” “果然,都是一般的聪明过人。” “清谈客耳。论英武,还是都督冠绝天下,三十年间无人可及,唯孙公主可继英姿……” 曹苗一年形势不对,连忙对孙青说道:“麻烦你带她去参观一下楼船。” 孙青知道曹苗和孙夫人的事,对夏侯琰的咄咄逼人也很不爽,立刻横身一步。 “请!” 夏侯琰楚楚可怜地看着曹苗。“阿兄,我想听你和都督说话。” “不行。”曹苗狠下心。再让她胡说八道,孙夫人就要拔刀砍人了。“我和夫人有事要谈,涉及到吴国机密,不宜让你旁听。青桃,你也跟着去,和这位孙都尉多亲近。” 青桃点了点头。 “好吧。”见曹苗坚决,没有商量的余地,夏侯琰撅着嘴,耷拉着脑袋,跟着孙青走了。 曹苗跟过去,顺手关上了舱门。 孙夫人斜睨着曹苗,嘴角带笑。“这又是怎么回事?” “唉,就是这么回事。”曹苗把夏侯琰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说了一遍。他的确没想到夏侯琰会来这里。他懂夏侯琰的心意,但这的确不是他本人的想法。对夏侯琰,亲情是有的,男女之情的确不多。 “你知道的,我对这半大孩子没什么感觉。” “噗!”孙夫人笑了,随即又觉得不妥,连忙转过身,从一旁的抽屉里抽出一份地图。“这是我一路走来的发现,最有价值的是这两座岛……” 曹苗一把推开地图,将孙夫人抱在怀中,狠狠的亲了上去。 孙夫人原本还想推开曹苗,双唇甫一接触,立刻软了。“别这样。”她央求道:“会让人听见。” “这是你的座舰。”曹苗说道。 “可是……” “我不相信你控制不住自己的部下。” “万一大虎来了呢?” “大虎在辽东,不在这里。” “哦……”孙夫人长出一口气,心里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不过她还是坚持着坐了起来。“先说正事。事情比较多,一时半会儿说不完。” “行,那就慢慢说。”曹苗笑道:“说一夜都行。” 孙夫人瞥了曹苗一眼,故作不屑,眼角的笑意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孙夫人这一行收获很大。除了验证了曹苗之前的假说之外,她还发现了几座可以补给淡水和粮食的岛屿。从夷洲出发,沿着这些大大小小的岛一路北上,可以直达带方。 这个发现对吴国的意义重大,不仅意味着吴国可以避开魏国的阻挠,直接和辽东取得联系,更意味着一大片土地。 就初步印象而言,路上发现的那个大岛规模不亚于夷洲,甚至可能更大。 曹苗看着地图,听着孙夫人激动的解说,看着孙夫人眉眼间自信的光芒,心中欣慰。 不用他再蛊惑了,孙夫人会一路向东,直到登陆美洲。她已经看到了更为广阔的天地,就没有人能够再蒙住她的眼睛。 “夷洲的情况如何?” 孙夫人信心满满,眉开眼笑。“已经找到了合适的地方屯田。顺利的话,明年就能自给自足,最多三五年时间,就可以无须会稽支援,甚至可以反哺武昌。” “那好,搞定辽东的事务之后,就先回夷洲,养精蓄锐。你这次只是北行,到时候再向南走一走,或许也会有发现。海船还没有完善,不必急于求成。夏侯琰从洛阳带来了一个人,叫马钧,论天赋,不亚于葛衡,给他们三五年时间,或许能解决海船的动力困难,不必全依赖风。” “是吗?”孙夫人将信将疑。 曹苗早有准备,取出马钧改造后的连弩,摆在孙夫人面前。 孙夫人是行家,稍微试了一下,就知道曹苗所言不虚。 她目前所用的连弩是诸葛亮改进过的,堪称精巧,深得葛衡的赞赏。但马钧改造过的连弩更好,效率提升何止一倍。两者一比较,就知道马钧不仅比葛衡高明,更超出诸葛亮。 对她来说,诸葛亮一直是近乎无敌的存在,如今不仅有曹苗在计谋上足以和诸葛亮匹敌,又出现了在机械上能超过诸葛亮的人,让她信心大增,看到了击败诸葛亮的可能。 “果然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孙夫人把玩着连弩,爱不释手。 “这是术业有专攻。”曹苗握着孙夫人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人的精力有限,再聪明的人也比不过一群聪明人。取长补短,同舟共济,才能发挥最大的优势。诸葛亮虽聪明,不过一人而已。” 孙夫人扬扬眉。“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应该和夏侯徽姊妹同舟共济,以和为贵,不分敌我?” “你看,我们就是心有灵犀,想到一起去了。”曹苗哈哈大笑。
第475章 告诉你一个秘密
孙夫人不是夏侯琰,眼里只有那点儿女情长。 对她来说,有更广阔的天地值得她去奋斗,合作的利益足以让她放弃和夏侯琰这样的小姑娘争风的念头。退一步说,她也不会产生夏侯琰那样的疑问,不觉得曹苗有专情于她一个人的可能。 抛下了那些不必要的杂念,孙夫人随即说起了正事。 曹苗也不希望孙夫人胡思乱想,所以暂时放下了撩拨她的绮念,探讨当前需要关切的实际问题。 最重要的问题之一就是冬天将至,进山劫人的行动无法展开,孙夫人首先要考虑驻营。 驻营除了要有合适的地形,还要解决食物来源。没有一定的人口,是供养不起这么多人马的。战马还好解决,有的是放牧的地方,人却不能吃草,必须要从当地采购粮食。 孙夫人与曹苗商量,打算返回途中发现的那个岛。那个岛上有当地夷民,种地养猪,还下海补鱼,人口也有数千,能够满足她的粮食需求。 根据那副不太精确的地图,曹苗估计她说的应该是济州岛,旁边还有一个大岛,很可能是九州岛。只是因为比例不太准,这两个岛看起来很远,据说要走七八天。 曹苗同意了孙夫人的方案。控制解烦营这么多年,孙夫人行军作战的统筹能力还是值得信任的。她说那个岛能满足她的补给需要,就应该没什么问题。 为了让她进驻济州岛的阻力小一些,曹苗决定调拨一些岛上夷民最愿意交换的物资给她。如果能够通过交换解决问题,就尽量不要发生冲突,减少不必要的牺牲。冤家宜解不宜结,一旦见了血,结了仇,那就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了。 先礼后兵,才是王道。 基本方案确定,孙夫人招待夏侯琰吃饭,食物以从夷洲带来的南方食物为主,尤其是各种果干,还送了一些珍珠、孔雀羽毛之类的小礼物。 夏侯琰出身好,见过这些东西,却并非唾手可得。能收到这些小礼物,心情大好,也没那么毒舌了。 当然,之所以这么好说话,是因为她根本不知道曹苗和孙夫人的关系,要不然肯定要炸毛。 在酒席上,孙夫人说了一些沿途的见闻,令夏侯琰大开眼界。 带方虽是蛮夷,毕竟内属多年,多少还是接受了一些汉人的习惯。孙夫人沿途所见是真正的化外之民,对夏侯琰来说,那些习俗闻所未闻,简直像是另一个世界。 如果不是看孙夫人言语朴实,并非能言善辩之人,夏侯琰几乎要怀疑她是说谎。 晚饭后,曹苗与孙夫人继续研讨问题,直到深夜。 —— 灯光摇曳,孙夫人伏在曹苗怀中,一动不动。 曹苗的手指缓缓滑过孙夫人的背。 与几个月前相比,孙夫人的背部肌肉放松了些,脊柱变形也有了明显改善。 “出海的感觉如何?” “好。”孙夫人简洁的回答道:“自在,海阔天空。” 曹苗无声的笑了笑。“没想我吗?” “想你作甚?”孙夫人反唇相讥。“你也未必有时间想我吧?” “天地良心。我可是无时不刻的不在想你。”曹苗转了个身,与孙夫人面对面。“你知道的,我其实对洛阳那个席位没什么兴趣,而且越想越觉得无趣。君臣、父子,夫妻、兄弟,一团糟,谁都不可信。” “那你就别费心了,随我出海吧。” “行啊,现在就走。”曹苗说着,作势欲起。 孙夫人拍了他一下,嗔道:“别装了,你的心意我领了。不过现在真不是时候。”她翻了个身,双手抱在脑后,仰面看着舱顶。“不管怎么说,总得帮大虎完成任务再说。” 曹苗没吭声。现在还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袁氏子孙究竟在哪儿都不知道,考虑怎么处理他们未免操之过急。 “你怎么不说话?” “我能说什么?”曹苗笑道:“大虎在辽东,周鲂、鲁弘为她出谋划策,身边也是全是解烦兵,魏国只有夏侯徽一个女子,小有聪明,手无缚鸡之力。这是吴国劫人的最好机会,如果还不能得手,我也没办法。等明天开春解冻,曹纂赶到襄平附近,这件事别说你说了不算,我说也不算。” 孙夫人想了想。“孙青听人说,曹纂刚刚荡平了一处山寨?” “试手而已,不值一提。” “初来乍到,能在山林之中奔袭三十余里,一击而中,自身零伤亡。这样的战绩也不值一提?” “对手太弱了。”曹苗想了想。“要不,你在这里多留几天,和曹纂交交手?” “倒也不是不可以。”孙夫人兴奋大增,翻身坐起。“我看看你究竟藏了多少私。” “我藏私?”曹苗很委屈,掀起被子,以示自己毫无保留。孙夫人掩唇而笑,伸手拧了他一下。“那你说说,为什么曹纂能在这样的战力,我解烦营却没有?乐安之战,我可是仔细研究过的,你休想瞒过。” 曹苗也坐了起来,将孙夫人搂在怀里,又用被子将两人裹在一起。“这真不是我偏心,而是曹纂个人的原因。他能混入周鲂大营,生擒周鲂本人,除了时机掌握得好之外,和他个人的武力分不开。你要是能找到一个和曹纂不相上下的高手,你也能做到。” “我倒是能找这样的高手,只是不知道这高手能否为我所用。” “谁?” 孙夫人在曹苗腿上掐了一下。“你说呢?” 曹苗恍然,随即笑了起来。“我不行。我这人比较懒,做不到像他那样爬冰卧雪。再说了,他现在年轻,没什么问题,老了就麻烦了,风湿啊,老寒腿啊,会让他痛不欲生,恨不得早点死。” “你不愿意,那阿虎呢?” 曹苗想了想,凑在孙夫人的耳边。“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千万不能告诉别人。” “什么秘密?”孙夫人侧过脸,脸颊有些发烫。 “阿虎不姓韩,姓曹。他父亲可能是我二伯。” 孙夫人倒吸一口冷气。“这么说,阿虎可能是你的从弟?他的生母是谁?” “不知道,我正准备去找。”
第476章 亡羊补牢
事实证明,八卦之心人人有,只有强弱不同。 阿虎居然是曹苗从弟,是曹彰与胡姬所生,而那个胡姬的身份同样神秘,与曾入武昌宫行刺的刺客同门,这个秘密成功的勾起了孙夫人的好奇心。 当然,讨要阿虎的想法也落了空。 曹魏宗室,又不是曹苗这种特立独行的怪人,怎么可能为吴国卖命。 说了一阵八卦,曹苗最后还是为孙夫人出了个主意。 个人能力固然重要,却也不是唯一的因素。只要训练有素,配合默契,再加上性能精良的武器,别说是力大如牛,就算你真是牛,一样能干死。 过于倚重个人的能力,不是一个理性的做法。曹纂的成功只是一种方式,并不是唯一的方式。难道找不到曹纂这样的勇士,这种战法就没有意义了? 显然不是。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曹纂的优势明显,缺点也同样明显。 曹纂身大力不亏,但他杀气外露,太显眼,在山林里作战还可以,闹市巷战就不行。还没靠近对手呢,就被发现了,强弓劲弩一起上,射不死你才怪。 你总不能在大街上走路也穿着重铠吧。 孙夫人越听越觉得有道理。她扭过身,打量着曹苗,几次欲言又止。 “怎么,觉得我说得不对?” 孙夫人转了转眼珠。“你说的的确有道理,可是正因为你太有道理了,总让人觉得你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就等着我问。” 曹苗欲哭无泪。“天地良心,我这可全是最近才悟出来的道理,千金不传之秘。白送给你,你不感激也就罢了,居然还这么揣测我,真让人伤心。” “且——”孙夫人皱着鼻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 夏侯徽放下手里的书,忽然打了两个喷嚏。 她掏出手帕,拭了拭嘴角,又端起案上的茶杯,呷了一口热茶,去去寒气。 辽东的天气真冷,冷得让她不敢出门,只能窝在屋里烤火,连窗户都不怎么敢开。 “吱呀——”侍女推门走了进来,一阵寒气涌入,让夏侯徽浑身一紧,又打了个寒战。侍女见了,连忙关上门,快步走到夏侯徽面前。“大娘,麻烦来了。” “什么事?”夏侯徽淡淡地看了侍女一眼。 “我刚才听人说,太尉派人来了,要见曹乡公。人有营外,不知道哪个多嘴,说大娘在这里。” 夏侯徽一愣。“太尉派人来这儿,找曹乡公?” “是的,婢子也觉得不可思议。太尉要找曹乡公干什么,难道还想联姻?” 夏侯徽转了转眼珠,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以她对司马懿父子的了解,她相信这这并非不可能。在胜负未分之前,司马氏为了生存,向来是多方下注的。 “使者在哪儿?” “不清楚,应该还在附近吧。”侍女有些紧张。“大娘想见他?” “躲就躲得掉吗?”夏侯徽轻声说道。她虽然与孙鲁班的部下很少见面,但不少人都知道孙鲁班身边有她这么一个人,未必知道名字,却知道姓。 别人也就罢了,司马懿派来的使者一定会起疑心,会多方收集消息,不难猜出真相。 夏侯徽让侍女去查访一下,看看使者都和什么人接触过,如果他在有意打听她,那就是起了疑心,不要犹豫,主动邀他来见。与此同时,她本人去见孙鲁班。 孙鲁班这两天很开心,几乎天天带着人出去行猎,前呼后拥,好不自在。 除了公孙渊送的好马,她还得到了两头鹰。有了鹰做向导,发现猎物更容易,每天都有收获,从不空手,既过了手瘾,又解了馋。 看到夏侯徽,她多少有些意外。夏侯徽虽出自将门,却不喜欢出猎,大部分时间都躲在屋里看书。 夏侯徽说明来意,孙鲁班还不知道使者的事,也觉得莫名其妙。 司马懿派人来我这儿找曹苗?他脑子有问题吧。 “你放心吧,我这就亲自砍了那个使者。”孙鲁班拨转马头,猎也不打了,改为猎人。 夏侯徽也没多说,看着孙鲁班带着一群女卫飞驰而去,自己回了营地。 大约傍晚时分,侍女先回来了。使者在附近东打听、西打听,最后都问到了姓夏侯的女人身上,显然是起了疑心。后来孙鲁班带着人赶来了,抓了人,动静闹得很大,还见了血。 夏侯徽什么也没说,只是让侍女准备出门的衣服。 侍女刚刚准备好,孙鲁班回营了,派人来请。夏侯徽出了帐,来到孙鲁班的中军。 孙鲁班神情尴尬。使者抓到了,但是跑了两个骑士。那使者太狡猾了,一早就将手下散开,她的部署不够周密,被跑掉了两个,没能一网打尽。 夏侯徽没说什么,反倒安慰了孙鲁班两句。 “太尉为人精细,他的手下也是如此,公主不必自责。” 孙鲁班气得直咬牙,鲁弘也有些尴尬。抓人的计划是她安排的,出了纰漏,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夏侯徽说道:“使者在哪儿?如果方便的话,我想见见他。” 孙鲁班很丢脸,让鲁弘带夏侯徽去见。 在一个又小又冷的帐篷里,夏侯徽看到了满脸是血的使者。 “认得我吗?”夏侯徽举着灯,打量着使者。使者很年轻,看起来有些眼熟,但想不起来是谁。 使者打了个寒战,迟疑了片刻,点点头。“下吏南阳邓艾,曾在太尉府见过夫人。” 使者说话有点结巴,夏侯徽心中微动,略一思索,又道:“是洛阳典农部的邓艾?” 邓艾微怔。“夫人……听说过我?” “家兄夏侯太初提起过你。”夏侯徽一本正经地说道。“说你是个人才,将来可大用。他没有看错你,能在孙公主的围猎之下送出消息,你有用兵之能,将来必是名将。” 邓艾激动起来。夏侯玄是洛阳典农,正是他的直属上司。他既然向夏侯徽提起过他,也有可能向司马懿、司马师提起他,他能得到司马懿赏识,留在洛阳做尚书郎,现在又被任命为使者,都离不开夏侯玄的推荐,只是他一直不知道罢了。 这也不奇怪,真正的名士都是这样的,施恩不图报,荐人不留名。 “不意得都尉大恩如此,惭愧,惭愧。”
第477章 同病相怜
夏侯徽只提了一下夏侯玄的名字,就取得了邓艾的信任。 他将自己的任务如实说来。司马懿只是让他来见曹苗,并没有提及其他。他之所以如临大敌,是以为夏侯徽成了孙鲁班的俘虏,被送到辽东做什么交易。 按照魏国的官方消息,夏侯徽应该和曹纂一直逃亡,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夏侯徽没说太多,只告诉邓艾。曹苗不在辽东,在带方。 邓艾更懵了。曹苗怎么会脱离孙鲁班的视线,独自去了带方? 夏侯徽不解释。你想知道答案的话,就去带方当面问曹苗。至于我为什么在这里,事属机密,不能告诉你。将来有机会,你自然会明白。 夏侯徽说得神秘,邓艾自然不敢多问。他只是随司马懿出行的尚书郎,级别有限,不该问的不能问。 夏侯徽回报孙鲁班,建议孙鲁班安排人送邓艾去带方见曹苗。这是曹苗的私事,旁人不方便插手。 孙鲁班虽然心里别扭,却还是接受了夏侯徽的建议。 她也不想让曹苗有其他想法,生了芥蒂。 但她还是好奇,司马懿到幽州去干什么? 夏侯徽赞了一声,公主问到了重点。 司马懿是三代老臣,又有统兵经验,因为和世家走得太近,又养寇自重,纵敌伤友,被天子免去了兵权。按理说,这样的人是不太合适重新起用的,天子却将他安排到幽州来,自然是不得已。 这个不得已应该与毌丘俭有关。 幽州刺史毌丘俭是魏帝的东宫旧臣,仕途如此顺利,自然和天子信任有关。但他资历太浅,经验不足,守边或许还能勉强应付,办大事难免力不从心。 天子调司马懿来协助他,大概率是要大事要办。 当前能想得到的大事,当然是辽东,以及袁氏血脉。 也就是公主你承担的任务。 很显然,邓艾到这里来,除了司马果与曹苗联姻的事,还可能有刺探辽东形势的任务。他有两个部下逃脱了,公主想抓到他们,不太可能,只有尽可能拖延时间。 让邓艾去见曹苗,就是办法之一。 短时间内,那两个人不会走得太远,他们一定会在附近查看情况。如果邓艾死了,他们就没其他指望了,会以最快的速度回报司马懿。如果邓艾没有死,依然在执行任务,他们反倒有可能返回,与邓艾会合。 就算是他们依然要回去向司马懿汇报,也不会那么急迫。 孙鲁班和鲁弘反复商量,觉得夏侯徽这个办法可行。错误是她们犯的,眼下只能想办法弥补,夏侯徽愿意帮她们,她们总不能再怀疑夏侯徽。 何况这件事也怀疑不到夏侯徽身上,夏侯徽完全可以不理会这些。 经过夏侯徽斡旋,孙鲁班放了邓艾和他的随从,派人送他们去带方。正好她和公孙渊刚刚达成一笔交易,买了一千多匹战马,正要送回江东。 两艘楼船,除去不可或缺的水手,各载五百匹战马,已经是极限了。 这些战马也不能直接运回江东,以免水土不服,最好能在带方放牧一段时间,适应一下气候,再转运回江东。 这是孙鲁班刚刚得到的经验。在江东时,她是不知道这些的。 三天后,邓艾跟着运马的楼船起程。 邓艾好兵,又做过屯田吏,为人务实,不放过任何一个学习的机会。上船不久,他就和押运的吴国将领套上了关系,不厌其烦的问东问西,甚至帮着喂马,借以了解战马的习性。 吴国人都觉得这个小结巴有意思,渐渐放松了对他的看管,只要他不跑就行。 大海之上,邓艾想跑也跑不掉。 —— 一个月后,邓艾到达带方,如愿以偿地见到了曹苗。 曹苗盯着邓艾看了很久,还是不太敢相信,眼前这个看起来很不起眼,说话还有点结巴的年轻人就是后来灭蜀的名将邓艾?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简单聊了几句后,曹苗的疑惑烟消云散。 邓艾是个有心人,而且极其聪明。跟着吴国的楼船航行了一个月,他不仅学会了养马,还对驾船有不俗的见解,什么风向、水文,说得头头是道,就连真正的吴人都不一定比他精细。 这样的人就是金子啊,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他就一定会发光。 既然来了,你就别想跑了。 曹苗一边偷笑,一边打开了夏侯徽的亲笔信。 夏侯徽倒没有意识到邓艾的价值,她只是建议曹苗留下邓艾,以免走漏风声。 字里行间可以看出夏侯徽的不安,曹苗也很自责。这件事他有责任。如果不是夏侯徽反应及时,动用孙鲁班的力量围捕,真让邓艾回去向司马懿汇报,至少德阳公主一家是解释不清了。 偏偏夏侯玄的位置又是那么重要。将来如果要发动政变,需要掌握洛阳屯田兵来维持洛阳的稳定。 曹苗迅速做出了决定。“士载,做尚书郎多久了?” “半年有余。” “你既是尚书郎,为何会随太尉出巡?据我所知,这似乎不是尚书郎的责任啊。” 邓艾的神情有些窘迫,说话也越发不连贯,形象的演绎了期期艾艾这个词。 曹苗看在眼里,却不说破。邓艾出身不好,能做尚书郎纯属运气。宫里的尚书郎大多是高珣那样的世家子弟,做事的能力未必很强,形象、口才却必须要好,一个个自以为才高八斗,目中无人,自然是看不上邓艾这样的庶民子弟的。 邓艾跟着司马懿出巡,很可能是主动请求,就是想立功。 “任尚书郎时,都与谁交好?” 邓艾更加窘迫。“艾……艾没什么朋友。” 曹苗点点头。“我明白了,是那些人徒有其表,士载不愿与之来往,虚耗青春。我当初在洛阳时,也看不上那些人,还和他们有过冲突。士载应该听说过吧?” 邓艾尴尬地点点头。他的确听说过曹苗的名字,中指王子,疯王子,经常有人提及,只不过不是什么好名声。可是曹苗这么说,倒是挺合他的胃口,他也觉得那些人徒有其表,名不副实,和他们交往都是浪费时间。 至于是谁不愿意搭理谁,被他有意无意的忽略了。 那些细节,不重要。 “不瞒士载,我在执行一项秘密任务,急需人才。不知士载有没有兴趣,助我一臂之力?”
第478章 斩草除根
邓艾有点为难。“艾……艾奉太尉之命……” 曹苗毫不客气的打断了邓艾,义正辞严的说道:“士载为尚书郎,食朝廷俸禄,我与太尉之女的婚姻是私事,何必士载奔走?太尉此举,殊为不当。我当作书与太尉,为士载鸣不平。” 邓艾大为感动。 他本来也觉得这个任务不伦不类,奈何他是司马懿推荐为尚书郎的,不能不给面子,这才勉强答应了下来。现在曹苗主动为他鸣不平,他非常感激。 “乡公言重了,不至于此。”邓艾连忙说道。他可不愿意曹苗因为他而与司马懿发生冲突,一旦传出去,曹苗固然可以落得好名声,他却不好做人。 曹苗故意做了一副义愤填膺的架势,经邓艾坚请,这才打消了主意。 “士载,对辽东形势,有何高见?” 邓艾来了精神,就像打了鸡血一般。对辽东的形势,他已经想了很久,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和合适的人选对话。曹苗如此赏识他,又有意用他,他自然要一吐为快。 “乡公,恕我冒昧,此时并非对辽东用兵之时。” “何以见得?”曹苗不动声色的说着,却提起茶壶,为邓艾倒了一杯水。 邓艾双手捧着茶杯,心里暖洋洋的。司马懿也算赏识他,却从来没有如此礼遇他。一个是高高在上的施舍,一个是平等甚至是谦虚的请教,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觉。 邓艾将自己的看法一一说来。他的理由大致有三点: 一是辽东没有严重的过错,就算朝廷要统一政令,也应该先礼后兵,而不是大军压境,进行迫降。师出无名,很难获得辽东人的认同。 二是辽东遥远,而且实力不弱,一旦用兵,兵力少了不够用,兵力多了,必然影响中原安全。从天子当前的安排来看,似乎打算由幽州来承担作战任务,最多由青州协助。在将领安排上,却排除了最熟悉幽州军事的田豫,以没什么资历的毌丘俭为主力,多少有些任人唯亲的意思,绝非明智之举。 三是进机不对。现在已经是六月了,还没有进行大规模动员,等一切准备好了,辽东已经是冬天,根本不适合开战。 曹苗听得很认真,也确认了天子并没有声张,绝大多数人并不清楚天子用兵辽东的真实用意。 只要天子还有忌惮,就是好事。 “士载,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曹苗神秘的笑道:“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详情,只能告诉你,这就是我在这里,和吴人合作的原因。” 邓艾虽然心里痒痒的,却还是很识相的没问。 “我带你去见两个人。”曹苗说道。 —— 邓艾跟着曹苗登岸,上了山,站在山坡上,看到初见雏形的山庄,大为震惊。 搞这么大的动静,这是要在这里常驻吗? 很快,邓艾就见到了马钧。 得知马钧是宫中博士,邓艾又信了曹苗三分。如果不是身负秘密使命,马钧怎么可能出现在荒山野岭,筹建偌大的庄园呢? 马钧不知道邓艾是谁,但他和邓艾一见如故。两人都不擅言辞,都有些结巴,却有共同语言。说起实务来,两人滔滔不绝,丝毫看不出结巴的毛病,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曹苗及时打断了他们,又带着邓艾去见在山里和孙夫人对抗训练的曹纂。 看到曹纂,邓艾彻底信了曹苗,也理解了夏侯徽为什么会出现在孙鲁班身边。 不用说,这就是一次秘密行动,而且是天子直接安排的。 除了天子,谁有这样的权力? 抛下了疑问,邓艾的注意力立刻转移到了军事上。他对曹纂等人的新战法非常好奇,愉快的接受了曹苗的建议,先在曹纂身边任亲卫,熟悉新战法,为曹纂提供建议。 曹苗随即给司马懿写了一封回信,让邓艾的随从带回去。 他同时给田复送信,弥补漏洞。不能再出现邓艾跑到辽东,发现夏侯徽这样的事。 —— 黄县。 田复放下手里的信,看了看坐在下面的信使,嘴角挑起一丝笑意。 “一路辛苦。” “不辛苦。”信使连忙说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此乃为臣的本份。” “这一路见闻甚广吧?能不能说给我听听,也让我开开眼界?”田复一边说着,一边命人上酒上菜,款待信使。 信使受宠若惊。他因公事路过,受曹苗之托,给田复带个信。就算是田复给面子,送他一点路费就行了,大可不必设宴款待。他也没多想,只当是田复给曹苗面子,又或者田复纯属是闲得无聊,想听听故事,便将自己这一路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其中不免有道听途说,添油加醋的东西。 田复笑眯眯地听完,问了一句:“除了曹乡公,你还见到什么人了?” 信使已经喝得微醺,舌头也有点大。“这可多了,比如在辽东,我就看到了司马子元的夫人,她和吴国公主一起,甚是亲密。若不是她,我们只怕都回不来。” 田复暗自叹了一口气。夏侯徽、曹苗没有动手的机会,这种事只有他来干了。 “你身上有曹乡公的回书吧?” “当然。” “拿来我看看。” 信使一听,知道不对劲,连忙起身。田复收了笑容,几个亲卫一拥而上,按住使者,从他身上搜出了曹苗给司马懿的回信。 田复接过,放在案上,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信,我替你送去。你有什么遗言,也不妨交待清楚。如果能办到,我一定帮你办。实在办不到,你也别怪我。” “为什么?”信使吓得腿都软了,喝下去的酒都变成了冷汗。“我……我是朝廷的官员,太尉府的掾吏,深得太尉信任。我……我若不回去,太尉必然生疑……” “你可以试试托梦。”田复哈哈一笑,挥挥手。 几个亲卫扑了上来,将信使及其随从扔进海里。信使在水里扑腾了一会儿,先是破口大骂,随后又苦苦哀求,田复却无动于衷,看着他们一个个溺毙,这才捞了上来,用小棺装了,派人送给司马懿。 田复附了一封信。信使及其随从贪杯,酒醉落海溺毙,无一幸免。
第479章 忍气吞声两父子
司马懿看完手里的信,一声长叹。 司马师坐在一旁,歪着头,打量着那些薄木小棺,面无表情,只是眼神有些讥诮。 司马昭本想保持沉默,等司马懿自己说,奈何司马懿半天没反应,只得主动问道:“阿翁,这曹乡公究竟是什么意思?” 司马懿瞅了司马昭一眼,这才回过神来,将手里的信递给他。“你自己看吧。” 司马昭接过信看了一遍,更疑惑了。曹苗的书信写得很客气。虽说没有确定什么时候迎娶司马果,却也表示愿意遵守婚约,只等他完成任务,回到洛阳。 “这不是……挺好的么?”司马昭说道:“小妹年纪也不算很大,等两年也不妨事的。” “笨死算了。”司马师挥起手里的长剑,拍了司马昭一下。“这几个人是坠海溺毙,可是这封信却一点落水的痕迹也没有,还看不出问题?” “这能有什么问题?或许他们坠海时没带在身边呢。” 司马师翻了个白眼,转过头,不想和司马昭说话了。 “子元,你觉得会是什么事?” 司马师以长剑划地。“使者十一人,无一生还,自然应该是有人不希望我们知道他们发现了什么。” 司马昭说道:“曹苗随吴国公主行动,莫非是吴国公主限制了他的自由?” “杀人的是田复,你觉得田复会听孙大虎的命令?”司马师冷笑道:“孙大虎就是个蠢女人,她限制不了曹苗,只会被曹苗骗得团团转。这件事必然是曹苗的主意,我只是想不明白,曹苗究竟在哪儿?” “自然在辽东。毌丘俭不是说了么,孙大虎就在辽口。” 司马师沉吟片刻,摇摇头。“如果是辽口,耗时未免太久。我怀疑曹苗不在辽口。可是如此一来,谁为孙大虎出谋划策?” 司马昭一头雾水,不知道司马师究竟在说什么。 司马懿淡淡地说道:“周鲂。” “周鲂?”司马师眼神一紧。“阿翁,何以见得?” 司马懿淡淡的说道:“周鲂是吴国少壮,风头正劲,镇守鄱阳,关系重大。按理说,曹纂在鄱阳闹了一阵,他要么立功受赏,要么因过左迁,唯独不应该一点消息也没有。可是这大半年来,周鲂仿佛失踪了一般,音讯全无。我想来想去,只怕他被孙权派到了辽东。” 司马师恍然。“如果阿翁的猜测属实,那孙大虎到辽东就不仅仅是为了结盟。这周鲂以欺诈曹休成名,派他来谈判,岂不是自找没趣。” “是啊,就像你我父子一般。”司马懿又叹了一口气。“我们就好好做事吧,别问太多问什么。言多必失,知道得太多,未必是好事。” 司马懿从司马昭手中接过书信,慢慢抚平。“好生收着,也许将来有用。” “这件事……就这样了?”司马昭说道。 “子元,你写封信,向田复表示一下谢意。”司马懿挥挥手。“就这样吧。” 司马昭看向司马师,司马师却神情木然,什么回应也没有。 —— 灯火摇曳,司马懿靠在案旁,闭目养神。 司马师推门而入,顺手又带上了门,轻手轻脚地在司马懿对面就座,将一封写好的书信摆在案上,推了过来。“阿翁,书信写好了,请阿翁过目。” 司马懿睁开眼睛,用手指轻轻点着书信,眼睛却看着司马师。“子元,你恨曹苗吗?” 司马师一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恨他。”司马懿握紧了拳头,声音也变得冷冽起来。“他害我,折辱我,我无话可说。是我自己思虑不周,露了破绽,罪有应得。可是他伤你,却是牵连无辜,未免欺人太甚。” 司马师鼻子一酸,眼泪涌了出来,连忙低下头,抬手去拭。 “可是,我们河内司马氏不是汝颍荀氏、钟氏,甚至不如辛氏。”司马懿叹了一口气。“你伯父英年早逝,未登公卿。我当年一时犹豫,蹉跎了岁月,入幕时便慢了一步。后来紧赶慢赶,总算赶上了夺嫡这件大事。本以为从此一飞冲天,谁曾想……” 司马懿用力砸了一下案几,一声叹息。“寄人篱下,除了忍气吞声,又能如何?” 司马师沉默了片刻。“阿翁,这么说,天子的确有可能姓袁?” 司马懿点点头。“十有**。” “曹氏兄弟手中有证据吗?” “不知道。”司马懿眯起了眼睛。“黄初六年,文皇帝最后一次东征,还兵时曾经过雍丘,与曹植密谈,随即增邑五百。我当时便觉得奇怪,现在回想起来,这应该就是征兆,只是我反应太慢,未及领悟。” 司马师的声音颤抖起来。“阿翁,你的意思是说……” “子元,当时文皇帝已经登基六年,却迟迟不立太子。你说这是为何?” 司马师的脸色数变,鬓角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司马懿接着说道:“如果我猜得不错,文皇帝当与曹植有所约定。具体什么约定,我却猜不出。这几天,我仔细想了很久,想到一种可能,只是无法验证。” “什么可能?” “由曹植出面,指证今上并非文皇帝血脉,试探百官心意。” 司马师目瞪口呆。“这……怎么可能?” “是不是觉得不可能?”司马懿无声的笑了笑。“正因为不可能,所以才不会有人觉得这是假的。若是百官信了,自然无话可说,文皇帝顺水推舟,将今上除籍,至少可以将他排除在太子之外。或是百官不信,责任由曹植担着,届时下诏切责,再借太后之意赦免。” 司马懿轻叩案几,幽幽说道:“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曹植尚未发动,文皇帝便病重了。说起来,这许昌城的南门塌得真是时候,离文皇帝与曹植密会相距不过十余日。” 司马师半晌无语。他反应再慢,也听得出司马懿的言外之意。这哪是什么天意,这根本就是人谋,而且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曹丕的命。要不然哪有这么巧,曹丕刚准备进许昌,必经的城门就塌了。 “阿翁,这幕后之人……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