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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庄不周     大魏影帝txt下载     大魏影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1章 王子会吃人

    曹苗看完孙邕的亲笔信,多少有些惊讶。

    恍惚之间,他想起了听人说过的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气功热,尤其是被取缔后跑到国外继续兴风作浪的某些邪教,无数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被洗脑,成为狂热的积极分子。

    孙邕就有这感觉。虽然读的书不少,但对成仙的痴迷高于一切,让他变成了傻子。

    曹苗都有点不好意思忽悠他了。

    “这孙太守是何等样人?”曹苗放下孙邕的手书,语气淡淡,一副不感兴趣的神态。

    曹志有些着急。孙邕是陈留太守,奉诏监管雍丘国,身份比监国谒者还要高。在王泰身死的情况下,如果孙邕再告一状,他们父子就惨了。相反,如果孙邕愿意帮忙,断定王泰之死是韩东所为,与他们父子无关,他们就能置身事外,免受池鱼之灾。

    “阿兄。”曹志向曹苗靠了靠,跪坐在曹苗身侧,近乎耳语。“孙太守是青州北海人。青徐临山近海,原本就有好仙向道之风。这孙太守更是其中翘楚,向道之心,胜于名利之欲。为人还是淡泊的,比起王机之流,无异于云流之别。阿兄若是真得了武皇帝托梦,心有所得,不妨教他一点。”

    曹苗歪过头,瞅瞅曹志,扬扬下巴。“那谁,不是号称无所不通嘛,怎么不教孙太守?”

    曹志苦笑。

    曹苗思索良久,直到曹志快憋不住的时候,他才点点头。“看看哪天有空,再见他一见便是了。”

    曹志直撇嘴,心道你天天在院里躺着,一睡一下午,哪天没空?不过他没敢多嘴,生怕曹苗一不开心,又不肯说了。他起身行礼。“那我就回复孙太守,让他再等两日。王泰初杀的案情已经基本查明,应该可以结案了。”

    曹苗知道曹志在提醒自己,很是不以为然。图样图森破。曹志太年轻,不懂得钓鱼的道理。成仙得道这么珍贵的法术,怎么有轻易给?就是要钓孙邕几天,他才知道珍惜。

    再说了,他既然松了口,孙邕成仙有望,还敢对雍丘王不利?

    不过没关系,有人会懂。

    见曹志要走,曹苗叫住他,让他想办法,为院里多提供一点肉食,蛋奶也行,保证每天都有定量。阿虎、青桃、红杏都是在长身体的时候,没有足够的蛋白质是不够的。

    “瘦得硌人。”曹苗指指青桃,一脸嫌弃。“府里有没有胡姬,要漂亮的,身材好的?”

    “身材……好?”

    “嗯,胸要大,腰要细,臀要圆,腿要长。”曹苗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又道:“已嫁人的也行。”

    曹志大汗,心里道,这不是武皇帝托梦,这是武皇帝转世吧。他尴尬地拱手答应,逃也似的走了。

    一旁侍候的青桃虽然大致猜到了曹苗的用意,可是听他当着曹志的面说自己瘦得硌人,还是很囧,下意识的抱住了身体。阿虎、红杏听说天天有肉吃,乐得合不拢嘴,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看向曹苗的眼神更加热烈,让曹苗有种被人当肥羊盯上的感觉。

    “发什么呆,该干嘛干嘛去!”曹苗喝道:“看着我做甚?想吃人肉吗?”

    “我们可不敢。”阿虎一缩脖子,转身就走。“我去练刀。”

    “你什么意思?”曹苗瞪眼大怒。

    红杏缩着身体,神情怯怯地说:“府里都说,王子会吃人,连骨头都不吐。”

    “我……”曹苗一跃而起,将面前的木案掀翻,气急败坏。“谁他么的造老子的谣?”

    青桃、红杏都吓了一跳,不敢再吱声。大王子的病还没好,不能太刺激他。

    “拿书来,老子要读书。”曹苗甩甩袖子,气呼呼地说道。

    “王子要读什么书?”青桃起身,走到书架前。红杏整理书案,准备笔墨、丹砂。

    “《老子》。”

    青桃不解地转身看着曹苗,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王子是说《老子五千言》么?要《道》篇还是《德》篇?”

    “《道》篇。”曹苗说道。过两天还要忽悠孙邕,他需要做些理论准备。只有记忆中的台词是不够的,那些都不够完整,但道家理论的源头在《老子》,熟悉这本书,足以忽悠一大半人。他争取这两天将这部书背下来,至少不能出现常识性错误。

    ——

    不出所料,被曹苗钓了两天,孙邕求仙之心更加炙热,不仅将王泰之死定为韩东所杀,还罗列了不少王泰欺压雍丘王父子的劣迹——这些都是事实,都不用编,请曹植过目后,上书朝廷。

    曹植感激莫名,再三吩咐曹志,盯着曹苗紧一些,一有空就安排他与孙邕见面。

    曹苗又拖了三天,直到孙邕快按捺不住的时候,这才很勉强地让曹志带着孙邕来。

    孙邕兴冲冲地赶到曹苗小院时,曹苗正在面试。

    曹苗要胡姬的事,曹志觉得荒唐,曹植却应允了,先是将府里的胡姬送到小院,让曹苗过目。正如青桃所说,这年头权贵蓄养胡姬是很常见的事,即使曹植已经穷得鬼似的,姬妾中也有几个胡姬。既然曹苗要胡姬,又不介意嫁过人,便都送来了。

    曹苗再一次见识了曹植的困窘。这些胡姬应该都是十年前入府的,如今早过了最好的年华,人老珠黄,哪里有那女子半分姿色。好在曹植这些年手头紧,伙食差,要不然她们都该成俄罗斯大妈了。

    这样的姿色,曹苗自然看不上。曹植倒也不介意,让人按照曹苗的要求,放出风声,说雍丘王府要买胡姬。很快就人要送货上门,面试就成了曹苗必须面对的事。

    孙邕进了小院,曹苗刚面试完一批,正躺在廊下的胡床上休息。见孙邕进来,他咧嘴笑了笑,算是打了个招呼,又让青桃设席设案。孙邕心里欢喜,行礼入座。却是盘腿而坐,不是跪坐。

    为了方便盘腿,他今天特意在里面穿了裤子,也没有穿官服,只是一身儒衫,没有戴冠,只戴了个头巾,是以普通人的身份来向曹苗请益的。

    总而言之,诚意很足,姿态很低。

    “府君知道丹吗?”曹苗看着天空飘浮的白云,眼神迷离,语气也有些飘忽不定,有点像跳大神的请神附了体。

第32章 放长线,钓大鱼

    孙邕不敢怠慢,连忙说道:“略有所知,神仙家依易理,顺阴阳,采百草诸石,三烹五炼,合以成丹,服以之酒,行气导引,以求长生。”

    “见过有服丹成仙的吗?”

    孙邕这次很老实地摇摇头。“听说过,没亲眼见过。”

    “你服过吗?”

    “服过两次,五脏燥热,体轻意飞,的确有些功效,只是太贵,不能常服。”

    曹苗忍不住笑出声来,带着一丝不屑。“亏得府君没有常服,否则你能不能成仙,我不清楚,成鬼倒是很有可能的。”他坐了起来,看着盘腿而坐的孙邕,眼神轻佻。“府君服食之后,是不是如久旷之夫,色中恶鬼,不论美丑,只求一泄为快?”

    孙邕面红耳赤,闭口不言。

    曹苗说得虽粗鄙,却是实话。服丹服散都一样,除了身体燥热之外,欲念也会高涨,还精补脑的想法往往抛诸脑后,找老妻、美妾行房中之术才是很多人的最终选择。时间久了,成仙的没看到,身体羸弱,连走路都要人扶,坐车都只能坐牛车的倒是数不胜数。

    孙邕一心想成仙,对女色虽不拒绝,却也没有太多的兴趣,试了两次后就放弃了。

    “府君可知为何?”

    “还请王子指教。”

    “万物皆有内外,分阴阳,内外相应,阴阳相和,方是大道。孤阴不生,孤阳不长。只有体外之丹,却忽视了体内之丹,求仙问道不过是缘木求鱼,岂能有成?”

    曹苗口若悬河,侃侃而谈。此时此刻,他就是《射雕英雄传》里的黄裳,就是《止杀令》里的长春真人丘处机,将《九阴真经》与《大丹直指》的内容混在一起,誓将孙邕侃晕为止。

    在这方面,他还是有信心的。

    对于刚刚学会炼五石散的魏晋道士来说,要到千年后才能成熟的内丹学说无疑是未来科技,比火枪大炮还要有市场。克敌制胜是权贵、将领的事,求仙问道却是每个人的梦想,市场不是一个量级。

    这几天钓着孙邕的时候,曹苗并没有闲着,他准备得很充分,将台词中支离破碎的理论弥补起来,与《老子》融为一体。破绽当然有,但应付孙邕足够了。

    即使如此,他也故意讲得云山雾罩,很多地方蜻蜓点水,一带而过,刻意留下悬念,制造神秘感。实在说不通的,他就推作梦中记忆模糊。

    他的理论半真半假,可是他的表演很真,神情、语气,包括一些看似不经意的小动作,都非常到位,不由得孙邕不信。

    果然,孙邕没听一会儿就晕了,兴奋得晕了。以他的知识积累,和一向习惯盲从的求学精神,不仅对曹苗的理论没有半点怀疑,反而自觉的开始脑补。

    说得对啊,既然有外丹,就应该有内丹,而且人为万物之灵,有气则活,无气则死,以气为药,以身为炉,这才是真正的金丹大道。那些用草药、丹石炼成的外丹最多只适合辅助,不能作为主要手段,甚至是唯一手段。就像人生了病,保持身体强壮才是关键,药石针砭只是辅助。

    “王子高见。”孙邕兴奋得脸色通红,眼睛炯炯有神。“这坐法莫不就是练气之术?”

    曹苗微微一笑。“府君这几日气色见好,想必是常坐。”

    “正是,正是。”孙邕抚着胡须,掩饰不住得意。“蒙王子启蒙,邕这两日夜夜练习,不敢怠慢,大有受益。别的不说,这睡眠就好得多,再也不会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如烙胡饼一般。哈哈,都说真人无梦,邕修习数十年,总算向真人近了一步。”

    “府君想多了。”曹苗不失时机的泼了一盆冷水,为下一步放长线做准备。

    “还请王子指点。”

    “常言道,求道者多如牛毛,得道者凤毛麟角,区区一坐法,如何能成真即圣,不过是初窥道境之法门罢了。勉强可说看到了门槛,离登堂入室却还有很远的距离。”

    孙邕见猎心喜,再次拱手请教。

    “此术只适合初习者,用于筑基固本,降伏心猿,初窥清静之妙。水静方能见容,心静方能见性。若是到了清静之境,此术即无助于修行,当弃如敝履,更寻高术。”

    “什么样的高术?”孙邕迫不及待的追问道。

    曹苗看了孙邕一眼。“府君,修行先修心,你太急了。未得陇,焉可望蜀?”

    孙邕尴尬地笑了两声。“惭愧,惭愧。”

    “有件事,还要提醒府君。”

    孙邕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有如弟子拜见师尊。“请王子直言。”

    “内丹、外丹,虽有云泥之别,但效果却有相似之处,都有强精固本之效。内丹虽不似外丹一般霸道,更易于控制,有利子嗣强健。可若是一味着眼于子嗣,难免陷于**,反而于子嗣不利。或是不孕,或是生而体弱,先天不足,常有早夭之祸。”

    曹苗停了下来,喝了一口水,让孙邕有个思考的时间。这段话,才是他真正要孙邕传达的信息,需要孙邕好好消化,记在心里,之前之后的那些都是铺垫、掩饰。

    三国时期人口骤减,除了频繁的战争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饥饿和瘟疫,不仅成年人命短,婴儿夭折率更是居高不下。曹苗有两个妹妹就夭折了,一个活了半年,一个活了九个月。

    婴儿夭折率高,其中一个原因就这个时代盛行早婚早育,父母还是半大孩子,身体不够强壮。曹苗将之归结完先天不足,也不算全是胡扯。

    他费了那么大心思掩藏这个目的,倒不是因为那两个夭折的妹妹,而是皇帝曹叡。要想摆脱这种近乎囚徒的境遇,回到权力的中心,就要引起曹叡的注意,或者警惕。

    曹操托梦,传下广嗣之术,既是对曹叡的警告,又是对曹叡的诱惑。

    曹操有二十五个儿子,活到成年的近一半,还是在兵荒马乱的时候,堪称这个时代的种马代言人。如果历史没有因他的到来发生重大改变,曹叡将在几年间夭折数子。到了那时候,想必不会对曹操传下来的广嗣之术无动于衷。只要曹叡有所求,他们父子兄弟被困雍丘的局面就有机会得到缓解。

    生死荣辱,只在皇帝的一念之间。要么过得好,要么做皇帝,要么搞定皇帝。

    古装剧里都这么说的。

第33章 曲线救国(求推荐!)

    孙邕浑然不觉曹苗的良苦用心。他沉浸在自己成仙得道的梦想之中,无法自拔。

    得道难,这一点他深有体会,所以对曹苗泼过来的冷水有心理准备,不仅不失望,反而更加迫切。如果曹苗告诉他,这样就能成仙了,说不定他反而会有疑虑。

    孙邕问曹苗,这一步大概要多久?

    曹苗变相的捧了孙邕一下。府君虽然年近半百,但是修行多年,道心坚定,一年左右应该就能有明显的效果。若能坚持百日不近女色,或许还会更快一些。

    孙邕大喜。他练习几日,已经觉得睡眠明显改善。若能坚持一年,收获肯定会更多。至于女色,他本来就不是特别在意,如果能成仙,区区百日,不在话下。

    “那就一年之后,再来向王子请教。”

    “府君客气了。其实我和府君差不多,也是初窥门径,不过比府君早月余而已。见府君求道至诚,却问道无门,心中不忍,这才托大,倾囊相授。至于其他法门,还要看机缘,说不定府君的机缘胜我,将来我还要向府君请教。”

    孙邕大笑,连称不敢。他又不姓曹,不敢奢望曹操托梦。

    宾主尽欢,孙邕心满意足的走了。

    曹志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恨不得对曹苗顶礼膜拜。

    孙邕与曹植多次讨论仙道,虽说曹植的见识高明,孙邕也表示佩服,可是像这样心悦诚服的时候却不多。有时候还会有争执,甚至大相径庭,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看来阿兄真是得了武皇帝托梦,要不然怎么会突然明白这么多道理?他以前可没接触过类似的人或典籍。

    “阿兄,这内丹术真能成仙吗?”

    曹苗一本正经地说道:“只是可能,不是一定能。能不能成仙,要看个人机缘。”

    “明白,明白。”曹志点头如小鸡啄米。“那……我能练吗?”

    “当然可以,我能传给孙邕,为什么不能传给你。”曹苗转看打量了曹志一眼,目光渐渐下移。“不过,你若是管不好这脐下三寸,是福是祸,就不好说了。”他忍不住坐了起来,骂道:“你竖子才多大,就破了童子身?”

    曹志大窘,结结巴巴地胡乱应了两句,落荒而逃。

    曹苗冷笑一声,重新躺下了。

    他才不担心曹志会走火入魔呢。静坐是对身体有些好处,但也仅限于此,成仙得道无异于痴人说梦,走火入魔也不可能。

    孙邕感觉这么好,有一部分是自我催眠,有一部分是因为坐姿。相比于跪坐,盘腿对双腿——尤其是小腿友好多了。不管是东方还是西方,最后都选择了盘腿作为静坐的首先坐姿,是有其必然原因的。

    至于手掌和膝盖之间类似气流的感觉,只是感觉而已。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用,也就是掌心温度略高,就和热敷一样,有助于缓解膝盖的酸胀。开始比较明显,时间长了就没了。

    当然,自我催眠的不算。

    ——

    过了几日,孙邕离开了雍丘王府,返回陈留郡治。

    在雍丘王府的时候,他的生活还是比较清闲的,除了查案子,大部分时间可以自行安排。回到太守府,虽说绝大部分公务都由本地人担任的功曹之类大吏处理,还是有不少事要他亲自过问,空闲时间一下子少了很多。

    孙邕越发羡慕曹苗。虽说活动受限,不能出国境,但他衣食无忧,有的是时间修行。一年之后,还有没有和曹苗对话的资格,他真没把握。

    可是让他就此弃官,他又做不到。一家老小要吃喝,家族要发展,都寄托在他这个二千石的太守身上,还指望他更进一步呢,又岂是说弃就能弃的。

    孙邕进退两难。

    郡丞傅攸看出孙邕有心事,主动询问。他和孙邕一样,都是外地人,平时走得近一些。孙邕也信任傅攸,知道他足智多谋,北地傅氏在朝中也有相当的影响力,或许能帮自己达成心愿,便将心事说了。

    傅攸听了内丹术的事,也很诧异。不过他与孙邕的关注点不同,他几乎第一时间意识到内丹术的政治意义。在向孙邕讨教了一番,练习了半个月,发现确如孙邕所说,不仅有助睡眠,而且精力也有明善改善时,便建议孙邕上书朝廷,将这件事报告给天子。

    “府君,秘术不可自珍啊。”傅攸意味深长地对孙邕说道。

    孙邕如梦初醒。曹苗说过,内丹术对子嗣有益,可以增强先天之气,减少夭折的可能性。他对这一点不在意,可是有人在意啊,比如说天子。

    天子后宫美人无数,子嗣却不多,只有两个儿子,其中一个前年夭折了,剩下的这个身体也不太好,明显是先天不足。若内丹术能帮助天子生出健康强壮的儿子,固的可就是国本。有此大功,他还怕不能升官?封侯都有可能。

    他现在是二千石的太守,再升,就有可能入朝,做个相对清闲的职务,至少不用像太守这样累。

    孙邕说干就干,上书朝廷,献内丹术。

    傅攸又提了个建议,府君告诉朝廷这件事即可,具体的事不用说,由朝廷去问雍丘王府就是了。万一内丹术没用,和你也没关系。如果有用,天子固然不会忘了你的举荐之功,雍丘王父子因此解脱困境,也会感激你。

    孙邕深以为然。他写了一封奏疏,派快马送往京师。

    为了避免这封奏书被中书押下,无法送到天子面前,孙邕又给京师的几位同道好友写信,极力渲染内丹术的神奇之处。为了令人信服,他又将从曹苗处听来的理论加以修饰、完善。

    两天后,孙邕的奏疏到达洛阳。

    不出孙邕的所料,因为涉及到雍丘王的大王子,中书令孙资、中书监刘放不约而同的做出了决定,压下了这封奏疏。理由也很充足,天子日理万机,这种虚无缥缈的神仙之术不是急务,可以缓一缓。

    他们万万没想到,没过两天,天子曹叡主动问起了这件事。

第34章 天子心事

    曹叡放下奏疏,双手拢在宽大的袖子里,轻轻地握在一起。

    又是曹苗。

    巡狩回来后,他心情就一直不太好。长途跋涉让他深感疲惫,而暗流涌动的朝堂也让他片刻不能安宁。

    不过离开洛阳几个月,居然就有人传谣,说他在长安驾崩,要拥立雍丘王曹植为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嗤之以鼻。对手太拙劣了,甚至不值得他为此费心。可是让他没想到的事,如此拙劣的谣言居然传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

    这自然是有人在背后推动,希望他对曹植痛下杀手。但他们的目标并不是曹植,而是他。他们希望逼迫他延续先帝的国策,优待士族,将九品中正制进一步落实,深入到帝国的每一个角落。

    这自然是对他将陈群转为司空,放缓九品中正制推行的反击。

    这件事本来很清楚,也不难处理。追查是无法追查的,只能冷处理,他也是这么回复太皇太后的。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曹植没什么事,曹植的儿子曹苗却不安份,居然闹出了武皇帝托梦这样的事。

    他想干什么?夺回原本应该属于他的帝位?那可不现实。除了太皇太后和清河公主,眼下还支持曹植的人屈指可数,就算他真的驾崩了,帝位也不会回到曹植手中。

    真这么想的话,他不是疯,就是傻。

    原本他想置之不理,等事情自然平息。没曾想,现在又冒出一个内丹术,让他不能不重新审视这件事。

    “孙卿,刘卿,你们如何看这内丹术?”曹叡抬起眼皮,平静地看看孙资、刘放。

    孙资拱手致意。“陛下,孙邕沉湎仙道,荒疏政事,有负陛下委托,当予切责,以儆效尤。”

    曹叡看向刘放。刘放若有所思。“陛下,臣记得当年鲍勋案就是源于孙邕行不由道,擅入禁营。先帝宽宏,只是罚俸留任,陛下继位后又付以重任。如今看来,他似乎并未吸引教训,居然将一个病人的疯言疯语当作成仙得道的捷径,有失大臣之体。”

    曹叡轻轻的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这个话题。孙资、刘放的意见很统一,而且态度坚决,这件事没什么可讨论的了,至少和他们没有讨论的意义。

    “雍丘国监国谒者王泰被杀案,可曾查清?”

    孙资拱手再拜。“此案有些疑点,正在派员彻查。”

    “什么样的疑点?”

    “校事尹模上书说,涉案校事郎韩东……不认罪,但他又不肯说是谁在陷害他,要面禀陛下。他……”

    曹叡眉头微蹙,不悦地看着孙资。御前回话,吞吞吐吐的是何用意?

    孙资心中忐忑,伏地叩首。“尹模说,韩东查到了校事玉印的线索。”

    曹叡脸色微变。他从小就跟着大父武皇帝学习军政,自然清楚俗称玉枭印的校事玉印。这枚玉印消失之后,文皇帝查了很久,为此甚至和雍丘王面对面,最后也没有结果。现在突然又现世,难道真是武皇帝对朝局不满,要有所发言?

    可是他为什么不托梦给我,却托梦给那个患狂疾十年的曹苗?

    曹叡的脸色很快恢复了平静,心中却掀起了波澜。他没有再和孙资、刘放说什么,命人传尹模觐见,并将涉事校事韩东带来。

    孙资、刘放怏怏的退出了大殿,向中书台走去。

    “彦龙,你说这曹苗是真疯还是假疯?”刘放忍不住说道。

    “堂堂王子,如果不是真疯,会像疯狗一般与人撕打,还咬下别人半截手指?”孙资斜睨了刘放一眼。“其实我倒希望他是装疯,如此一来,假托武皇帝,就足以触陛下逆鳞了。”

    刘放忍不住莞尔一笑,附和道:“是啊,我看陛下刚才的脸色不太好。对我们这位陛下来说,这可是不多见的失态,可见是碰到痛处了。”

    孙资没有笑,眉头紧皱,沉默了片刻,又道:“子弃啊,我们这位陛下与先帝大不同,倒是颇有武皇帝遗风,你我要谨慎些。最近那几个竖子越闹越不像话,我听说司徒已经发声,要上疏奏事,抑禁浮华。”

    刘放苦笑道:“彦龙说得对,是该敲打敲打。不过你也不必过于担心,有四聪八达在前,三豫不过是附尾而已,不会当其锋锐。倒是我家那无知竖子,为高珣奔走,有如仆役,实在让人气苦。就算陛下不说,我也想狠狠揍他一顿。”

    孙资同情的看了刘放一眼,放声大笑。

    ——

    大殿中,曹叡端坐在御案后,阅读着爰书,神态专注,甚至有些凝重。

    尹模、韩东跪在曹叡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不仅对韩东如此,对尹模也是如此。孙邕的奏疏已经呈送天子,如果韩东不能让天子相信他是冤枉的,必然面临杀人偿命的死刑。官员们对校事的憎恨由来以久,韩东杀人劫财,罪不可赦,就连包庇他的尹模都难逃一死。

    廷尉寺已经传出消息,只要韩东进了廷尉寺,必死无疑。为了自己的性命,他们也必须奋力一搏。

    不知过了多久,曹叡合上了爰书,眼皮轻抬,瞅了韩东一眼,目光随即落在了尹模脸上。“除了王泰本人的口供,还有其他证据吗?”

    尹模躬身施礼。“臣派人查过,王泰所作所为,与韩东所言契合。”

    曹叡没有再问,在王泰诬告曹植父子这一点上,韩东、孙邕的陈述是一致的。这也可以理解,有王机、仓辑的先例在前,想从曹植身上攫取晋身之资的人很多。

    “见过校事玉印吗?”

    尹模偷偷地看了韩东一眼,咽了口唾沫。“陛下,臣与韩东入职皆迟,之前都不知道校事玉印,这次韩东回来后,臣向寺中老人问了一下,才知道确有其事,只是亡失已久。”

    曹叡转向韩东。“雍丘王大王子的病如何,可有好转?”

    韩东咬牙切齿的说道:“陛下,臣敢以性命担保,他不仅没有好,反而更疯了。”

    “你在雍丘时,可曾听说内丹术?”

    韩东一头雾水。“从未听说。”

    曹叡垂下了眼皮,手指轻弹,从薄薄的嘴唇中挤出一个字。“查。”

第35章 机会(月夜吟风万点打赏加更)

    尹模、韩东退出大殿,沿着殿侧的走廊向前,快出宫门的时候,尹模停住脚步,侧身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中书台。

    “韩东?”

    “下吏在。”韩东第一次进宫,不敢东张望西望,又兼心事重重,正低着头向前走,忽然听到尹模叫他,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声音很大,引得宫门内外的郎官们侧目而视,眼神不善。

    尹模也有些后悔,连忙拱手作揖,拉着韩东匆匆出了宫,快步急行,然后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

    韩东讪讪地看着尹模,想问又不敢。尹模笑了片刻,突然脸色一变。“韩东,你的机会来了,我们校事的机会也来了。”

    “敢问……”

    尹模拍拍韩东的肩膀,顺势搂着他向前走。“知道是谁想要你的命吗?”

    韩东还没从见驾的紧张中恢复过来,对尹模的亲热也非常不习惯,不敢开口,只是用力的摇头。

    “你啊……”尹模再次拍拍韩东的肩膀,松开了他,恢复了矜持,伸手指指大道两侧的官署。“从武皇帝设立校事起,这些官员就无时不刻想除掉我们。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卢洪、赵达,再到不久之前的刘慈,没有一个校事官能善终的。”

    韩东木然地点点头,心头掠过一丝黯然。校事名声太差,人见人憎。做了校事,这辈子都抹不掉污点,想改换门庭都难。

    “可是现在机会来了,陛下与先帝不同,他需要我们的支持。不论是校事玉印,还是内丹术,只要你能办好一件事,不仅你翻身了,所有的校事都能跟着沾光。”

    韩东愣了片刻,忽然醒悟,不禁心跳加速。“都尉,这……这是真的吗?”

    “哼!”尹模故作高深地点点头,面色冷峻,心里却乐开了花。

    他做校事多年,经验老到,刚刚从天子的反应中,他意识到天子对内丹术的浓厚兴趣。这些天,他大部分精力都在覆查韩东的报告,一心想抓住校事玉印这个机会,对洛阳的消息留意不多,对内丹术只是有所耳闻,却没时间过问。

    现在他才知道,相比于失踪多年的校事玉印,内丹术更重要。

    这两件事偏偏都和雍丘王府有关,和韩东的任务有关。而韩东又是他的下属,派韩东去雍丘王府也是他的命令。韩东要是立了功,他这个直属上司自然水涨船高,跟着立功受赏。

    “韩东,你知道雍丘王曾掌过校事玉印吗?”

    韩东连连点头。“听说过。”

    “校事玉印失踪多年,突然重新出现在雍丘王府附近,这件事或许有些说道。现在又多了内丹术,说不定是雍丘王的转机来了。你这次去,一定要收敛些,以完成任务为要,不要意气用事。”

    “我……我去?”韩东很惊讶。

    “不愿意?”尹模转身打量着韩东,似笑非笑。

    韩东连连拱手请罪。他怎么可能不愿意,重新分配任务,至少说明他的杀人嫌疑已经基本洗清了。他再也不想回校事署的大狱里呆着了。即使有尹模照顾,他没吃什么苦头,他也不想再过那种日子。

    “记住,任务为先,好好利用你的线人。”尹模幽幽说道:“如果我猜得不错,陛下很快就会派其他人去查,你的时间不多。”

    韩东心领神会。

    ——

    散骑侍郎曹爽拾阶而上,快步来到曹叡身边,拱手施礼。

    曹叡回头看了曹爽一眼,眼角闪过一丝笑意。“昭伯,几天没见,你好像又肥了些。”

    曹爽抹了抹额头的油汗,憨笑道:“臣也没办法。回京几日,稍微清闲了些,便又长了几斤。”

    曹叡忍不住大笑,拍拍曹爽的肩膀。“你真是大将军的嫡子,如假包换。”

    曹爽也笑了。他的父亲曹真体胖并不是什么秘密,因此常被人取笑,只是没几个人敢当着他的面说罢了。曹叡身份不同,既是天子,又和他从小玩在一起,平时没少拿这件事调侃他。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看到曹叡有些笑容。

    君臣说笑了两句,曹叡问起最近京师的趣闻。曹爽一一解说。他就是曹叡的耳目,专门为曹叡留心宫里宫外的消息。最近朝野多事,他更是用心,不敢有丝毫怠慢。

    话题很快就转到了内丹术,这是最近几天洛阳最热门的话题。不管是皇亲贵戚,还是普通百姓,都无法拒绝成仙的诱惑,只不过不是每个人都像孙邕那样痴迷而已。内丹术一出现,就成了无数人的谈资。

    “这内丹术有用吗?”曹叡漫不经心地问道。

    “能不能成仙,臣不敢说。可是强身健体,沉心静气,肯定是有用的。”曹爽胖胖的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不瞒陛下,臣这几日也在练习,受益匪浅,就连头晕的毛病都好了不少。臣打算写信告知臣父,让他也试试,或许能治他这眩晕的旧疾。”

    曹叡回头看看曹爽。“你知道这内丹术的来路吗?”

    “听说和雍丘王的大王子曹苗有关。”

    “你去一趟雍丘吧,看看曹苗身体如何。”曹叡说道:“若他的狂疾已经痊愈了,就出来做点事吧。天下多事,身为宗室,总不能整天养尊处优,无所事事。”

    曹爽吃了一惊,天子要起用雍丘王父子?这可是与先帝的做法相违啊。先帝驾崩之后不久,刚刚登基的天子就将先帝任命的四位辅政大臣外放,尤其是将制定九品官人法的陈群转为司空,已经引起了不少官员的反对,如今又要重新起用雍丘王父子,又是在谣言未息的情况下,是不是有些仓促?

    曹爽本人也不赞成这个决定。他的父亲曹真就是先帝的支持者,对先帝忠心耿耿,对天子的举动已经有所微词,觉得他年少轻狂,不够稳重。如果得知天子要起用曹植,不知道心里会怎么想。

    曹爽想劝又不敢开口,直到曹叡脸色微冷,才意识到失礼,连忙收回目光,躬身领命。

    “唯!”

第36章 前倨后恭

    曹苗盘腿坐在廊下的胡床上,双手抚膝,双目微阖,气息绵长,意定神闲。

    盛夏六月,烈日当空,蝉声高亢,韩东的脸和脖子被晒得通红,油汗布满额头,他却不敢轻动,脸上的笑容越发勉强,却不敢收起,更别说露出凶恶之态。

    奉命来查校事玉印和内丹术,他重任在肩。这事办好了,他可以官升一级,成为尹模的心腹。若是办砸了,王泰被杀的案子很可能还会由他扛着,官员们的怒火会将他烧得连灰都剩不下一撮。

    听说徐州刺史吕虔很关注这件事,而吕虔的别驾就是王泰的族兄王祥。比起那些人,眼前的曹苗虽然无礼,总算好应付些。

    阿虎按着刀站在一旁,一声不吭,目不斜视。韩东也很自觉,连眼神都不和阿虎交流一下。阿虎是他的线人,他还需要阿虎为他提供曹苗的一举一动,自然不能过暴露。

    韩东在烈日下站了一个时辰,几乎要被晒晕了,曹苗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哟,韩校事,什么时候回来的?”曹苗很“惊讶”。

    韩东强打精神,挤出一丝笑意。“上午刚到。打扰王子修行,死罪,死罪。”

    “请坐,请坐。”曹苗很热情,吩咐青桃、红杏上酒水,又命阿虎端了一杯给韩东,却不招呼韩东入座,依然让在阶下站着,享受烈日的炙烤,晒得油汗滚滚。

    被晒了近一个时辰,韩东嗓子都冒烟了,看到这杯水,恨不得一口饮尽,甚至连曹苗面前的水壶都抢过来。可他还是强忍着冲动,先向曹苗致谢。

    “谢王子赐。无功受禄,愧不敢当。”

    “倒也不算无功受禄。”曹苗笑眯眯地打量着韩东。“你杀了王泰,也算是帮我父子出气。”

    韩东的嘴角抽了抽,捧着酒杯,不知是喝还是不喝。

    “校事去而复返,有新任务?”曹苗呷了一口水,笑意盈盈。

    韩东咬咬牙,将水一口喝尽。王泰不是他杀的这件事目前还不能说破,这个锅他只能暂且背着。“正是有事要向大王子请教。”

    “我?”曹苗越发好奇。

    “正是。自从陈留太守孙邕上书后,内丹术在京师风行,东受命查访详情。前天在陈留,与孙邕见面,孙邕说这内丹术是王子所传。所以,东冒昧来访,请王子解惑,以便复命。”

    韩东掏出一方手帕,擦去额头的油汗,看向曹苗。“王子刚才所习,莫不就是内丹术?”

    曹苗笑而不答,打量了韩东片刻。“有诏书吗?”

    韩东犹豫了一下,摇摇头。在别人面前,他还可以狐假虎威,借着诏书压人。在曹苗面前,他不敢冒险,万一曹苗向他讨要诏书,他却拿不出来,曹苗很可能反咬他一口。

    “东手中没有诏书,是上司所下的命令。”韩东故意含糊其辞。

    曹苗“哦”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既然是校事内部的命令,就与他无关了。他可以配合韩东,也可以不配合韩东。配合不配合,要看韩东怎么做。

    见曹苗这副爱理不理的模样,韩东很无奈。他知道曹苗不会轻易告诉他,可是他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更好的途径。校事玉印的事,他没法查,只能等。内丹术的答案就在眼前,他不能放过。

    韩东咬咬牙,撩起衣摆,单腿跪倒在地。地面被太阳晒得滚烫,膝盖都快被烫熟了。他咬着牙,忍着痛,沉声道:“东无知狂悖,之前对王子失礼,数月来心中不安,后悔莫及,还请王子责罚。”

    曹苗歪了歪嘴,慢慢放下手中的水杯。“起来吧。我这人,不记仇。你对我无礼,我也揍了你。恩怨已清,校事无须挂怀。”

    韩东咧了咧嘴,强忍着骂人的冲动,站了起身,拱手再拜。“多谢王子。王子不愧是修行之人,胸怀……”

    曹苗笑笑,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韩东。“校事在京师,可曾听说与王机有关的消息?”

    韩东想了想。“这次回京师的时间很短,没有听到太多的消息。若是王子想打听,东可以为王子效劳,助王子一臂之力,以报王子相告之义。”

    “多谢校事拔刀相助。”曹苗淡淡地说道:“若是能直接杀了他,更好。”

    韩东的脸颊抽了抽。曹苗这个条件太过分了。他想了想,说道:“王子有所不知,王机虽姓王,却与王泰不同,他不是琅琊王氏,而是太原王氏。”

    曹苗哼了一声:“那又如何?”

    “王子久在府中修习,可能不太关心府外的事。如今的兖州刺史王昶也出自太原王氏,与王机是从兄弟。王昶是先帝东宫旧臣,深得先帝信任,陛下也对他信任有加,即位后,加封他为扬烈将军,封关内侯。”

    曹苗多少有些意外。他虽对历史细节不够熟悉,却听说过王昶的名字。王昶现在是兖州刺史?这么说雍丘王府也在王昶的管辖范围以内,想对王机不利,就不能不考虑王昶的反应。

    怪不得令人闻虎色变的校事都要忌惮三分。

    “既然校事为难,就不勉强了。”曹苗下了胡床,扬扬手,入内室去了。“阿虎,送送韩校事。”

    “喏。”阿虎应了一声,下了台阶,来到韩东面前,伸手示意。

    被曹苗下逐客令,韩东很郁闷,却无可奈何,只得跟着阿虎出门。两人并肩而行时,韩东悄声说道:“兄弟,最近可有什么消息?”

    阿虎不动声色的转了转头,警惕地打量着四周,确认没人注意他,才低声说道:“敢告校事,王子最近得了一件东西,好像和你们校事有关。”

    韩东心中一紧,连忙问道:“什么东西?”

    “一枚玉印,上面有枭钮,听大王说,当是武皇帝时统领校事的玉印,又名玉枭印。只是这印已经失踪多年了,不知为何又出现王子手中。”

    韩东喜出望外,好容易才克制住自己的狂喜,没有表现在脸上。他正愁没有门路打听校事玉印,只能坐等那人来找他,没想到校事玉印居然出现在曹苗手中,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真是机会来了,挡都挡不住啊。韩东心情愉快得几乎飞起,却不失警惕。

    “什么时候的事?”

    “校事离开后不久的一个夜里。”说话间,已经到了小院门口,阿虎停住脚步,拱手作别。

    韩东一本正经地和阿虎告别,转身离开,脚步轻快。

第37章 形势很严峻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青桃帮曹苗脱下外衣。“王子,这韩东不可信。”

    曹苗笑笑。他怎么会相信韩东,他只是利用韩东而已。既然韩东没死,去而复返,他也不介意再利用一下韩东。这人虽然不是好人,但武艺不错,又有校事官职在身,消息灵通,行事方便,可以帮他做些他不方便作,甚至根本不能做的事。

    比如背锅。这人天生一副背锅的好体质,背上王泰一条命居然都没事,不利用一下太浪费了。

    曹苗走到书案前坐下,翻开《老子五千言》。内丹术已经在京师传开,将来他必然要面对更多的考验,趁着现在还有时间多做一些准备,还是有必要的。

    感谢那个国学昌盛,甚至有些泛滥的时代,他对《老子》《庄子》并不陌生,甚至还看过几种不同的版本。当然,最常见的还是由王弼整理的版本,而那个版本现在还没出现,是他可以利用的装逼利器。

    一个多月的功夫,他已经将《老子》背了下来,《庄子》太长,与后世版本区别很大,才背了大半,还不够精熟,不过基本内容已经掌握了。眼下要做的是熟悉辩论的流程。二十一世纪娱乐文化发达,辩论类的综艺节目很多,他也看过几期。他要做的就是把那些技巧和这年头的玄学联系起来,做好准备。

    虽然没有对手,可是他演惯了独角戏,也曾经一人分饰两角,在脑子里演戏并不是什么难事。

    过了一会儿,阿虎回来了,凑在曹苗面前,嘀咕了几句。青桃在一旁看见,有意识的站得远了些。她知道曹苗有些事没有告诉她,却不敢轻易打听,免得犯忌。

    曹苗很满意。能够克制自己的好奇心,青桃不愧是身边这三个人中最稳重的一个。

    “青桃,你将枕头里的木盒取来。”

    青桃应了一声,转身进了内室,爬上床,打开枕头,从里面取出一只木盒。木盒不大,看起来像是放首饰的,只是上了锁。她带着木盒回到书房,摆在曹苗面前,起身欲退。

    “青桃,你留下。”曹苗从腰间摸出一个精致小巧的钥匙,打开了木盒,从里面取出一枚玉印。“知道这是什么吗?”

    青桃摇摇头。

    “曾经用来指挥所有校事的校事玉印,又称玉枭印。不过,这枚玉枭印失踪已久,也失去了作用,成一件废物。”曹苗轻轻叩了叩手指。“一个月前,这枚玉印突然出现在我的枕边。”

    曹苗把玉印的事说了一遍,唯独得到玉印的时间有所调整。不是他信不过青桃,而是没有必要什么事都告诉青桃,她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青桃有些激动,却没有乱了方寸。“这么说,韩东是为此印而来?”

    “很有可能。”曹苗说道:“接下来,我们可能要和韩东联手做一些事,我不便出面,有些事可能需要你和阿虎去做。你要有心理准备。”

    青桃有些意外。她看了曹苗一眼,随即点头答应。“婢子明白。”

    ——

    与阿虎、青桃统一了口径,曹苗随即安排阿虎去找曹志。他需要向曹植确认一些信息。

    比如王昶。

    曹志很快赶来了。见青桃、阿虎在侧,他也没觉得奇怪。这段时间,他知道这两人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和忠诚,是曹苗不可或缺的心腹。

    曹苗将韩东的来意说了一遍,又问起了王昶的情况。

    曹志表示不太清楚。他虽然不像曹苗一样一直自我封闭,却也好不到哪儿去。整个雍丘王府都在监国谒者的严密监控下,与外界的接触非常有限。他对王昶也不熟悉,要问曹植本人才能。

    为掩人耳目,曹苗不太合适与曹植见面,便将自己想了解的信息列了个提纲,由曹志带给曹植。

    除了兖州刺史王昶,曹苗更关心另外一个人:曹休。

    如果他的记忆不错,而历史也没有因他的到来改变太大,那曹休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了。在诸葛亮第一次北伐后不久,曹休因为中了孙权的计,被陆逊伏击,损失折将,活活气死。曹魏宗室统兵的惯例被打破,异姓掌握兵权成为一个无奈的选择。

    这也许是曹植的机会。

    曹苗虽然对真正的政治了解不多,但他毕竟演过不少古装剧、历史剧,知道兵权的重要性。只要掌握了兵权,才有可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在这一点上,他不行,曹志也不行,只有曹植能行。

    别以为读了几本兵书就可以统兵作战。赵括战败,难道是因为读的兵书不够多吗?

    曹植很快给出了回复,详尽甚至超出了曹苗的预期。

    王昶是太原晋阳人。其父王泽,字季优,官至代郡太守。王机之父王柔,字叔优,是王泽的三兄。王昶与王机是血脉极近的从兄弟。王昶少年成名,建安中入仕,为文皇帝在东宫时近臣。文皇帝即位后,王昶官运亨通,数年间迁为兖州刺史。

    王昶的前任是王淩。王淩是太原祁县人,比王昶略长数岁,王昶以王淩为兄,王昶入仕,得到王淩提携,接任兖州刺史也与王淩推荐有关。

    王淩现任青州刺史,与司隶校尉徐宣、兖州刺史王昶、豫州刺史贾逵一样,都是文皇帝亲信之臣。

    此外,领扬州刺史,假节都督诸州军事的大司马曹休也是文皇帝心腹。

    曹植对曹休的评价不高。他说曹休虽被武皇帝赞为千里驹,作战也勇猛,但他好胜心强,刚愎自用,还有些名士习气,不如曹真稳重。

    曹休、曹真年龄相当,能力差不多,经历也相似。两人一起随征,后来同为虎豹骑督,一个统领虎骑,一个统领豹骑。建安二十三年,两人随曹洪击马超、张飞于武都,曹真功劳略多,先为中领军,曹休慢了一步。后来夏侯渊战殁,曹真假节都督雍凉诸军事,成为方面大将,曹休从此落下心结,一直想证明自己。

    在曹真统兵击退诸葛亮犯边的情况下,曹休有可能会主动出击,以期与曹真抗衡。但江淮一带地形特殊,武皇帝、文皇帝几次东征都没能奏功,仅凭曹休之力,恐怕更难,很可能又是劳师无功。

    看完曹植详尽到近乎啰嗦的回复,曹苗暗自苦笑。真是性格决定命运,曹休气死不是意外。可是曹植还是把事情想简单了,曹休又岂是劳师无功这么简单,他会死。

    当然,读过无数剧本,深谙台词之妙的他更明白曹植的言外之意:曹休、王昶、贾逵等人都是先帝曹丕的心腹,你不要乱来。

第38章 演戏,你不行(兢兢业业寂寞哥万点打赏加更)

    兴奋过后,韩东陷入了深深的纠结。

    两个任务落在一个人的身上本来是好事,可是这个人如果是曹苗,那就不好了。这人不仅是宗室,还是个疯子,行事无所顾忌,甚至有些肆意妄为,完全不考虑后果。

    比如要他去杀王机。

    就算再愚蠢,他也不会接受曹苗的条件。王机不是王泰,这个罪名他背不起。

    韩东纠结了两天,期间又找阿虎询问了曹苗得校事玉印的事,想办法搞到了一件玉印的封泥,确认校事玉印的确在曹苗手中,只得硬着头皮来见曹苗。

    他的时间不多。同伴传来消息,朝廷派来的使者已经到了陈留,随时可能出现在雍丘王府。

    这一次,他选在晚上,免得再被曹苗晾在院子里晒上一个时辰的太阳。上次被晒了一回,他脖子上的皮都被晒脱了,疼得不能碰。

    可是他后来发现还是失算了。晚上是没有太阳,可是有蚊子。他在曹苗的院子里喂了一个时辰蚊子,被叮了十几个包,又疼又痒,偏偏还不能挠。

    曹苗盘腿坐在一顶纱帐里,打量着脸上鼓起几个大包的韩东,费了好大力气才忍住笑意。“校事深夜来访,有何指教?”

    韩东委屈得都快哭了,心里恨不得一剑捅死曹苗,脸上却只能挤出灿烂的笑容。

    “春秋以复仇为义,王子为报父辱,不惜自身存亡,实在令人钦佩。东虽不能亲力亲为,却愿意助王子一臂之力,已经委托同僚打探消息,供王子参考。”

    曹苗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韩东咬咬牙,从怀中拿出校事玉印的封泥。阿虎上前,一看到封泥,顿时变了脸,恶狠狠地盯着韩东。韩东虽然有心理准备,却还是打了个寒战。此刻的阿虎人如其名,真像一头要吃人的猛虎。

    他知道,他再也别想从阿虎这儿得到消息了。

    “此物请王子过目。”韩东故意不看阿虎,沉声说道。

    “什么东西?阿虎,拿过来。”曹苗懒洋洋地说道。

    阿虎咬咬牙,拿起封泥,转身递给曹苗。韩东虽然低着头,眼睛却盯着曹苗,眨了不眨。他看得清楚,曹苗接过封泥时,神情明显一滞,眉头也皱了起来,半天没说话。

    韩东抓住机会,问道:“王子可知此物?”

    曹苗放下封泥,眼神有些游移,张口欲言,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还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将心中有鬼的神情表演得惟妙惟肖。不仅韩东看不出破绽,连阿虎都险些信了。

    “不知道,这是何物?”

    韩东也不着急。既然曹苗慌了,他就不用慌了。刹那间,他多少有些得意,什么王子,在我的面前,一样是软脚猫。不过他也不敢太刺激曹苗,万一曹苗紧张过度,又发了狂,可就前功尽弃了。

    “王子有所不知,这校事玉印不过是一件旧物。当年指挥校事得心应手,现在却没了用处。文皇帝另铸金印号令校事,数百校事只知金印诏书,不知玉印。不管是谁将这枚玉印送给王子,都没安什么好心。若是有人知道这枚玉印在王子手中,只怕雍丘王府又有麻烦。”

    “我……我能有什么麻烦。”曹苗声音干涩,还带着一丝颤音,将恐惧和不安掩饰得恰到好处。

    “究竟有什么麻烦,东位卑言轻,不敢妄说。”韩东起身,伸手去拿封泥。曹苗却没有松手,反而握得更紧。他盯着韩东,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喝了一声:“阿虎!”

    韩东暗叫不好,刚想有所动作,手却被曹苗一把拽住,脱身不得。

    阿虎浑身一震,随即大声应道:“臣在。”声音大得有些离谱,还有些掩饰不住的慌张。

    “请韩校事安坐。”曹苗厉声喝道。

    “喏。”阿虎一步跨到韩东身后,一手按在韩东肩上,一手拔出了腰出长刀,半截寒光闪闪的刀刃就架在韩东的脖子上。

    韩东大吃一惊,冷汗透体而出,后悔莫迭。他没想到曹苗这么狠,居然要杀人灭口。

    果然是疯子,不能以常理计。

    “且慢。”韩东急声道:“我对王子并无恶意,请王子稍安勿躁,莫要犯下大错,连累整个雍丘王府。”

    “呵呵。”曹苗看看手中的封泥,冷笑道:“你当我是王泰么,那么好骗?杀人劫财,背后一剑,韩校事好手段呢。阿虎,将韩校事绑起来,然后去韩校事的房里看看,还有没有这样的东西了。”

    阿虎应了一声,不顾韩东挣扎,将韩东反绑在廊下的柱子上,然后匆匆去了。

    曹苗走出韩东面前,从韩东腰间拔出短刀,反转刀环,就在韩东的面前,将封泥砸成了泥渣。他扬扬眉,瞅着韩东,得意洋洋。“谁说校事玉印在我手里,你有证据吗?”

    韩东也冷静下来,苦笑道:“王子误会了,我并无恶意。我刚才说了,校事玉印已经作废,在谁手里都一样。王子愿意留着就留着吧,我只当不知道就是了。”

    “是吗?”曹苗用短刀拍拍韩东的脸。“校事大恩,我怕是承受不起。要不,送你一副棺材?雍丘王府穷,没什么好棺材,可是总比活埋好,对吧?”

    韩东哭笑不得。“王子,我来王子院中不是秘密,无数防辅吏看着呢。你杀了我,如何掩人耳目?”

    曹苗咂咂嘴,面露为难之色。

    韩东再接再厉。“王子杀我,有百害而无一利。可若是王子信我,我们或许可以联手,各得其利。”

    “联手?你能帮我什么?”曹苗冷笑道:“杀王机?”

    “若是有合适的理由,也未尝不可。”韩东心里叫苦,却不敢嘴硬,只能先拖一拖。“王子想必知道,校事监察百官,直接向陛下汇报。那王机看似正人君子,背后不知道做了多少阴事。只要被校事探访得知,就算太原王氏门户再高,势力再大,一样难逃一死。王子,我出身寒微,与王子一样,对这些世家子弟没什么好感。如果有机会,一定不会放过。”

    “和我一样,出身寒微?”曹苗没忍住,笑出声来。他用刀滑过韩东的脸皮,眉梢斜挑。“你也配?”

    韩东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第39章 又见枭面人

    韩东梗着脖子,紧闭着嘴,一言不发,只有额头青筋像蚯蚓一样扭动。

    曹苗也没说话。一语不慎,他戳中了韩东的逆鳞,这时候没法交流,只能缓一缓,调整节奏。

    可是这也不能怪他笑场,要怨也只能怪韩东太自信,居然要与皇族平起平坐。在他看来,就算是再胡扯的脑残剧里都不会出现这样的台词。

    曹苗进了书房,盘腿静坐,垂帘闭目,任由韩东在廊下被蚊子咬。

    堂上一片死寂,只有蚊子嗡嗡乱飞,争先恐后地向韩东扑去。雍丘低势低,雍丘王府的植被也多,旁边是被当作菜地的后花园,西边是万株果园,沟渠纵横,蚊子又肥又大,一咬一个包。

    韩东既不说话,也不动,就像没有知觉的木头人一样。

    过了大半个时辰,阿虎回来了,见韩东被蚊子叮得满头满脸的红包,吓了一跳,却没说什么。他恨透了这个卑鄙无耻的校事吏,恨不得韩东被蚊子咬死才好。

    阿虎将从韩东房里抄出来的东西摆在曹苗面前,又告诉曹苗,防辅吏们对韩东敬而远之,没人愿意搭理他。韩东所住的小院里空荡荡的,连个侍候的人都没有。屋里除了他本人简单的行李,几乎什么也没有。

    曹苗将韩东的行李一件件的摊在案上。

    两套换洗衣物,一份公文,一份路传,一百多枚钱,再加上从韩东身上搜出来的一面腰牌。

    仅此而已。

    曹苗仔细地检查了一遍,连衣服的边角都没放过,最后确认,这个韩东真是身无长物,穷得一逼。

    他拿起腰牌仔细端详,然后对阿虎说道:“明天去仿制一面。”

    “喏。”阿虎应了,又低声说道:“王子,怎么处置此人?真要喂一夜蚊子,弄不好会死。”

    “死不了。”曹苗说道:“把青桃叫来。”

    阿虎转身出去,到对面的屋里,将青桃叫了过来。经过堂上时,青桃看了一眼绑在廊下柱子上的韩东,轻轻地哼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快意。

    进了屋,青桃坐在曹苗对面。曹苗将韩东的公文、路传递给她。“能模仿笔迹吗?”

    青桃为难地摇摇头。“婢子书法拙劣,自己写还勉强,模仿别人的笔迹不行。”

    曹苗点点头。书法有强烈的个人特质,能模仿别人笔迹的都是高手,他本来也没指望太多。他让青桃将公文、路传都摹写一份,哪怕笔迹不像,格式对就行。演戏需要道具,这些东西将来可能有用,也可能没用,当作资料收集起来。

    等青桃抄写完,曹苗低声吩咐了几句。待会儿他们假装睡觉,他会从后窗翻出,绕到前面,再演一场戏,到时候不要大惊小怪。

    阿虎、青桃会意,点头答应。收拾好韩东的个人物品,打水洗漱,各自休息。

    见屋里的灯依次熄灭,书房里传出了阿虎的呼噜声,韩东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说不清是后悔还是愤怒。他知道这次任务不轻松,却没想到会这么倒霉,居然被曹苗这个疯子绑在这里喂蚊子。

    就因为一句失言。

    喂一夜蚊子会不会死,他不知道,可是这件事一旦传出去,他在校事署就没法待了。校事向来横行,人见人怕,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

    士可杀,不可辱。此仇不报,何颜立于天地之间?

    一瞬间,杀气满脸,韩东咬牙切齿地盯着曹苗的房门,开始奋力挣扎,想找到绳头,解开自己,然后趁着曹苗熟睡,闯进他的房间,杀了他。

    至于以后,他现在没时间考虑。

    可是他很快就绝望了。这阿虎不知道用的什么手法,看似不紧,却难以挣脱。他尝试了知道的几种办法,还是没找到绳头在哪儿,更别说解脱了。

    韩东急得满头是汗,血气上涌,吸引来了更多的蚊子,闻着他上下乱飞,享用大餐。

    就在他心浮气躁,恨不得将柱子撞倒,连整个房子都推翻时,身后传来一声冷笑。

    “废物!”

    韩东心中一凉,沸腾的热血瞬间冷了几分,他费力的转过头,被蚊子叮肿的眼角抽了两下。

    不远处的柱子后面,缓缓走出一个身影。在黯淡的月色下,韩东看到他脸上有一个面具。随着黑影惭惭走近,他看得清楚,这是一个枭形面具,那两个黑洞洞的眼窝如深渊一般。

    “是你?”韩东又惊又喜,满腔的怒火不翼而飞,委屈的眼泪却控制不住的往外涌,顺着被蚊子叮得满是包的脸往下淌,啪嗒啪嗒地滴在地上。

    “知道我为什么要将玉枭印交给大王子吗?”枭面人声音沙哑尖细,带着一丝寒意。

    韩东没敢轻易回答。他也不理解,为什么枭面人会将校事玉印交给曹苗。可是他不能问,反而要回答这个问题。他听得出枭面人对他的失望,如果回答不能让他满意,自己也许等不到明天早上了。

    “阁下相中了大王子?”韩东试探着说道,声音很低。

    “嗯。”枭面人不置可否,黑洞洞的眼神盯着韩东。

    韩东无法,绞尽脑汁,接着思考。“阁下相信他被武皇帝寄予厚望?”

    “你不信?”

    韩东撇了撇嘴,欲言又止。管他是不是武皇帝相中的人,我都要杀了他。武皇帝相中他,与我何干?

    “若非武皇帝托梦,内丹术从何而来?”枭面人厉声道,声音虽低,却透着摄人的寒意。

    韩东微怔,发胀的脑袋清醒了些。别的都好说,内丹术绝不可能是曹苗自己编出来的,而且内丹术是成仙的手段,不是俗世富贵。想到这一点,韩东心跳如鼓,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好半天才冷静下来。他张口欲言,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枭面人的语气中多了几分不屑,却也缓和了不少。“就凭你几手粗浅武艺,想杀一个修仙的人?韩东,你是蠢,还是太自信了?本以为你出身低微,生存不易,不像那些世家子弟眼高手低,这才给你指一条明路。没想到你却是这样的蠢物,真是白费了我一番心血。”

    “阁下教训的是,我……”韩东抬起头,才发现面前空无一人。他转身四顾,什么也没看到,却发现绑在身上的绳子不知怎么的松开了,稍稍一挣,便恢复了自由。

    韩东抚着麻木的手腕,陷入了沉思。

第40章 韩东俯首

    曹苗躺在床上,凝神倾听堂上的声音。

    他不知道韩东会做什么样的选择,会不会冲进来杀他。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他只好再杀一次人,对这种人,他谈不上痛恨,却也没什么同情心。只是要费些手脚处理尸体。是埋在东边的菜园里呢,还是埋在西边的果园里?

    但韩东一直没有行动。他在院子里活动身体,而且脚步很轻。

    曹苗无声地笑了。看来他那几句话触动韩东了,韩东的心理防线已经被他击溃,俯首称臣是迟早的事。再桀骜不逊,他也是一介凡夫俗子,在俗世富贵和成仙得道的双重压力面前,坚持不了多久。

    曹苗一直睡到天色大亮才起。青桃、阿虎起得早些,见韩东抱着手臂在院子里来回走动,他们什么反应也没有,只当韩东不存在。阿虎在廊下练刀,青桃准备早餐和洗漱用品,等着侍候曹苗起床。红杏起得略晚一些,看到韩东在院子时,有些紧张,走路都离得远远的。

    韩东见状,自觉的缩在院子一角,尽可能不影响青桃、红杏。不能随意走动,他便将注意力转到阿虎身上。仔细一看,他便发现了问题。

    阿虎的刀法还是那些刀法,但气势完全不同,一招一式干净利落,劲气内敛,已经有几分高手气度。如果说上次来,阿虎的武艺还和他差不多,现在的阿虎已经可以轻松的击败他。

    如果没有高手点拨,阿虎不可能进步如此之快。

    韩东按捺不住好奇心,凑了过去,堆起一脸笑。“兄弟,好刀法。”

    阿虎瞅了韩东一眼,将脸转了过去,转身就走。韩东刚想跟过去,阿虎猛然转身,一刀劈向韩东头顶。韩东大吃一惊,抽身欲退,却还是慢了一步。他的脚刚动,阿虎的刀已经到了他的额前,刀风逼面,激得他乱糟糟的头发乱飞,两根头发被刀锋斩落,悠悠落地。

    韩东倒吸一口冷气,一动也不敢动,两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刀锋,冷汗透体而出。

    阿虎歪歪嘴,“哼”了一声,还刀入鞘,转身离去。

    韩东扶着柱子,慢慢挪到一旁,坐在栏杆上。臀部微热,他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裆下一片湿,不禁苦笑。可是想起刚才阿虎那势若奔雷的一刀,还是有些后怕。

    如果阿虎真想杀他,他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一刀毙命。

    阿虎进步这么快,难道也和武皇帝托梦有关?虎侯许褚刚刚过世不久,他应该也去侍奉武皇帝了,将刀法传给曹苗,再由曹苗传给阿虎,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曹苗和阿虎不就是武皇帝和虎侯的再世?

    韩东越想越觉得可能,他有点明白枭面人的意思了。这是他的机会啊。抓住这个机会,他就能成为曹苗的心腹,将来或许可以攀龙附凤,鸡犬升天。抓不住这个机会,他做一辈子校事也不可能有什么成就,说不定哪天就死在荒效野外了。

    韩东正想着,屋里传来曹苗夸张的哈欠声,慵懒的呼唤。“青桃,红杏。”

    “婢子来了。”青桃、红杏清脆地应着,搬起铜盆、铜洗,进了曹苗的房间。

    韩东不敢怠慢,赶到堂前,在廊下站定。

    “谁在外面?”曹苗问道。

    “校事韩东。”青桃应道。

    “哦,他没被蚊子咬死啊。”曹苗似乎有些意外。

    韩东听得真切,脸上、手上的肿包又开始痒起来,伸手欲挠。

    “昨天应该扒光他的衣服。”曹苗咂咂嘴,有几分遗憾。

    韩东脸色一僵,嘴角抽搐了两下,刚刚抬起的手也停住了。片刻之后,听得脚步声轻响,他连忙悄悄地放了回去,肃手而立。当曹苗走出房门的那一刻,他拱手施礼,大礼参拜。

    “校事韩东,拜见王子。”

    曹苗背着手,打量了韩东片刻,咂了咂嘴。“可以啊,居然自己解开了。”

    “呃……王子谬赞,愧不敢当。”

    “既然挣脱了,为什么不走?”青桃取来坐席,搬来案几,布置早餐。曹苗入座,一边打量着案上丰盛的早餐,一边说道:“还想留下来用朝食吗?王府穷,供不起。”

    韩东哭笑不得,拱手再拜,诚恳地说道:“昨日东放肆,冒犯了王子,受罚是罪有应得,岂敢怨望。东反思一夜,已然知错,还请王子宽容,再给东一个机会。”

    “你能干啥?让你杀人,你又不敢。”曹苗端起碗,喝了一口肉羹,漫不经心地说道。

    韩东想了半夜,已经有心理准备,此刻倒是不慌不忙。“王子若是真想杀王机,东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是有一件事,想请王子斟酌。”

    曹苗一边吃早餐,一边点头。

    韩东被绑了大半夜,粒米未进,此刻是又饿又困,见曹苗吃得香甜,口内生津,却不敢开口,只好咽了一口唾沫,接着说道:“上次说过,王机与兖州刺史王昶是从兄弟,王昶又是文皇帝东宫旧臣。王子要杀王机不难,只要想好如何应付王昶。”

    曹苗没吭声,连吃饭的速度都慢了些,似乎被韩东的话触动。

    韩东看得清楚,心中欢喜,接着说道:“若是王子不弃,东还有几句话,冒昧敢言,请王子三思。”

    曹苗放下碗筷,拿起一旁的抹布,拭了拭嘴角。“说来听听。”

    “虽说令尊雍丘王曾得武皇帝宠爱,如今王子又得武皇帝在天之灵青眼,托梦相助。可是眼下形势不比当年,君臣名分已定,就算武皇帝再世,恐怕也无能为力。王子不宜有非分之想,以免惹非分之灾。”

    “非分之想?”曹苗眼珠一转,笑道:“我能有什么非分之想?韩东,你不要血口喷人。”

    韩东拱手再拜。“王子英明,知君臣本份,自然是再好不过。东岂敢诬蔑王子,只是提醒王子罢了。若能于王子有尺寸之益,东甘愿受斧钺之刑,皱一下眉头,不是大丈夫。”

    曹苗笑得更加暧昧。“韩东,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有点听不懂了。”

    韩东俯首而拜。“东冒昧,敢请王子不弃,收为部曲。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赴汤蹈火就不用了。”曹苗捻着手指,沉吟良久,淡淡地说道:“杀王机,敢吗?”

    韩东咬咬牙。“臣尽力而为。”

第41章 漏网之鱼(江山不夜千堆雪万点打赏加更)

    曹苗摆摆手,让青桃将韩东的行李还给他,让他先回去休息。休息好了,再来谈内丹术的事。

    韩东感激不尽,再拜。从青桃手中接过行李的时候,他打量了青桃片刻,欲言又止。

    青桃冷了脸,转身就走。曹苗很不高兴。这货就算差劲,也不至于如此急色吧,刚入伙就有非分之想?真是这样的话,让他背完锅就收拾掉。

    韩东转身,看着曹苗,神情犹豫。“王子,冒昧敢问,此女是不是姓张,宣威侯府上的女眷?”

    曹苗和青桃都很意外,诧异地看着韩东。

    韩东咽了口唾沫。“若是宣威侯府上的女眷,臣有一事相告,宣威侯府当年曾有一小儿失踪,可能还活着。”

    青桃正在收拾案上的餐具,听到韩东此言,手中陶碗、木勺“当”的一声落地,陶碗碎成数片。

    “当……当真?”青桃面色煞白,冲了过去,一把揪住韩东的衣领,几乎将韩东提了起来。

    韩东吓了一跳,惶恐地看着曹苗。

    曹苗咳嗽一声。“青桃,还有早餐吗,为韩校事准备一些。辛苦了一夜,他想必也饿了。”

    青桃也反应过来,连忙松开韩东,转身匆匆去了。曹苗示意韩东不必紧张,重新入座。阿虎取来了坐席、案几,摆在一侧。韩东入座,心犹不安,坐得很拘谨。

    一会儿功夫,青桃、红杏取来了早餐,为韩东摆上,然后坐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韩东。

    韩东虽然饿得肚子咕咕叫,恨不得先将眼前的早饭一扫而空,可是他还是决定先把事情说清楚。被青桃这么看着,他心里瘆得慌。

    事情也很简单。当年查抄宣威侯府的就是校事署。宣威侯是武将,家中有部曲近千,其中包括数百西凉骑兵,曾发生冲突,具体而言,就是有人打算突围。不过校事署准备充分,完全掌控了局面,趁机大开杀戒,又在府中实施劫掠,发了一笔横财。

    可是后来清点人数时,发现百密一疏,少了一个人:张泉的小儿子,一个五岁左右的男孩不见了。

    负责此事的校事没敢声张,私下里派人寻找,几天后,终于在府外的水沟里发现了一具男童的尸体,年龄与张泉的儿子相当,身上穿的衣服也有宣威侯府的标志,这件案子就算结了。

    过了几年,校事署内讧争权。有人提出,当初发现的那个男童虽然与张绣的儿子年龄相当,衣服也对得上,可是尸体泡得发胀,并不能确认。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疑点,张泉的儿子当时五岁,还没开始换牙,发现的男童尸体上却差两颗门牙,年龄显然要大一些。

    这件事因争权而起,权力一定,这件事就没人再提了。韩东当年刚刚入署,也不清楚具体情况,只是听人说起,留下了一点印象。上次来雍丘王府,青桃被鞭打责罚,韩东对她有点印象,回洛阳之后,特意查了她的情况,得知她是张泉的女儿,这才想起那件事。

    韩东再三声明,这件事是他听来的,是不是真的,他并不清楚。

    曹苗没说什么,青桃也低下了头,一声不吭。

    韩东有点后悔,这件事办得太鲁莽了,应该再查一查,多了解一些情况再说。他埋头喝粥,也不管粥是什么味道,烫不烫,一口气喝得干干净净,起身告辞。

    “韩校事,你若是方便,麻烦你查一查那件事。”曹苗淡淡地说道。

    韩东连声答应,拱行行礼,匆匆下了堂。出了门,他才放慢脚步,一边抠着牙缝里的肉丝,一边回味着曹苗刚才的话,心生疑惑。这顿早餐本来是没有的,完全是因为他提到青桃的家人,曹苗才赏了他一顿早餐,刚才又那么客气的拜托他,未免过于郑重。

    难道青桃不只是一个普通的侍女?

    正当韩东若有所思时,几个防辅吏迎面走来,领头的一人见韩东满头满脸的红包,忍不住笑了一声。“韩校事,你这是执行什么任务去了,被蚊子咬成这样?雍丘的蚊子大,咬人狠,你可千万别挠,万一挠破了,会死人的。”

    其他人也看到了韩东的模样,跟着大笑起来。王泰被杀,重大嫌疑人韩东却安然无恙,让他们对校事的恶感又增一成。平时不敢吱声,今天有机会取笑韩东,他们当然不肯放过。

    韩东瞥了一眼,认出那人正是王泰身边的亲信王吉,顿时火起,飞起一脚,将王吉踹倒在地,随即扑了上去,拔出半截长刀,压在王吉脖子上,寒声道:“怎么,校事办差,还要向你汇报?”

    王吉被冰冷的刀锋压着脖子,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多嘴,连声求饶。

    韩东哼了两声,慢慢起身,见王吉裆部已湿,低头一看,自己的脚上也有一些,说道:“晦气,惹了一身臊气。”说完,昂首挺胸的走了。

    王吉爬了起来,心有余悸地看着韩东的背影,恨恨地骂了两句。

    ——

    青桃敛手跪在曹苗面前。“婢子失态,请王子责罚。”

    曹苗暗自叹息。刚才失态的何止是青桃,他也有些乱了方寸,最后不该委托韩东追查宣威侯府的事,至少不应该这么急,甚至一开始就不应该留韩东吃早饭。

    这很可能让韩东看出破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事已至此,还是想想怎么补救吧。”曹苗说道:“你在府里散播一些消息,就说你侍寢受宠,只是不留宿。韩东在府里应该没太多耳目,应该不会识破。”

    青桃脸上飞起两抹绯红,嚅嚅地应了一声,神情不太自然。

    曹苗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又问道:“青桃,你说,韩东刚才说的非分之想,究竟是指什么?”

    青桃倒是没有想太多,应声答道:“他指的应该是夺回帝位,雍丘王登基,王子为太子。”

    曹苗恍然,却还是有些不解。“这就是非分之想?一点可能也没有?”

    青桃点点头。“王子,虽说韩东粗鲁无知,可是这件事,他却说得对,这就是非分之想,而且一点可能也没有。王子若有此念,只会自寻烦恼。”青桃咬咬牙,又道:“徒惹无妄之灾。”

第42章 非分之想

    曹苗没想过要做太子、做皇帝,至少到目前为止没有。

    或者说,他其实一直没有明确的目标,只想先打破当前的僵局,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可是听到青桃这么说,他还是有些不服气。

    谁说非分之想就一点机会也没有?

    青桃哭笑不得,甚至有些担心,连忙解释了一番。

    首先,以雍丘王眼下的形势,能恢复正常的藩王待遇就算不错,帝位肯定是不可能的。从文皇帝嗣位魏王,到代汉称帝,再到现在,已经八年多了。当年支持雍丘王的人不是死了,就是销声匿迹了,没有一个还掌握实权的。如今当权的人,当年就算不是文皇帝的支持者,也对雍丘王没什么兴趣。

    没人支持,你怎么称帝?

    夺权不可能,继位有没有可能?也不可能。且不说天子年轻,有自己的子嗣,就算他真的绝嗣了,这机会也不会落到雍丘王一脉。文皇帝还有其他儿子在世,选人入继大宗也是优先从文皇帝的子嗣中选,与雍丘王无关。

    最后还有一点,即便这个机会真落在雍丘王一脉,也和曹苗本人无关。入继大宗,不可能选长子。也就是说,这个机会首先是二王子曹志的。除非曹志也死了,才有可能落在曹苗头上。

    曹苗听懂了。他不仅听懂了青桃说出口的,还听懂了青桃没说的。

    你一个疯子,还想入继大宗,即皇帝位?真到那一步,估计得曹家死绝了才行。

    这他么的,曹苗有些怏怏。搞了半天,老子只能替人做嫁衣?

    怪不得老爹曹植写了那么多,原来他早就清楚这一点啊。

    曹苗挥挥手。“撤了吧。昨天没睡好,我要补个觉。”他起身回房,走了两步又回来了。“青桃,你去问问二王子,让他找胡姬的找得怎么样了,怎么一个中看的都没有,是不是在敷衍我?再找不到,我可就发飚啦。”

    青桃有些后悔。万一大王子就此消沉,那可就全毁了。

    ——

    曹苗确实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既然天花板肉眼可见,那我还折腾个什么劲?千言万语,不如一苟。雍丘王府虽然苦,可是我过得还行啊。别人过得怎么样,和我有什么关系?

    所以,不要瞎折腾,做无用功。吃好睡好,养好身体,多苟几年才是正理。如果可能,多找几个美女,左拥右抱,也不错。虽然不能醒握天下权,至少可以醉卧美人膝啊。

    这年代也没什么娱乐节目,好在多人运动不犯法,也算是个福利。青桃、红杏太小,府里的那几个胡姬又太老,曹志这小子又不上心,实在让人恼火。

    话又说回来,让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去买胡姬,靠不靠谱?就他那审美眼光,能行吗?

    就在曹苗一肚子无名火的时候,曹志匆匆赶来。他站在廊下,看了一眼大字形摊在廊下胡床上的曹苗,惴惴地说道:“阿兄,这两天……有点忙,怕是没时间去买胡姬,还请王兄恕罪。”

    “忙啥?”曹苗翻了个白眼。“就这雍丘王府还有事可忙?”

    “朝廷派来了使者,父王正为接待的事犯愁。青黄不接,府里……没钱置办酒宴。”

    曹苗坐了起来,看着唯唯喏喏的曹志。“没钱?”

    “连一顿酒宴都没钱,我要的胡姬就更没指望了吧?”

    曹志神情窘迫。曹苗说的是实情,但他却不好意思承认。别说胡姬了,曹苗最近要求给阿虎、青桃等人改善伙食,已经让父王捉襟见肘。只是父王对阿兄心怀愧疚,宁可减省自己的饮食,也要满足阿兄的要求,这才勉强供应上。朝廷使者将至,如何筹集几十万钱的酒宴钱,让父王愁白了头。

    吃饭都吃不饱,花几万去买胡姬,更不现实。

    看着曹志这样子,曹苗又好气又好笑。这什么王府,穷得跟个鬼似的,为了一顿酒席愁成这样。看来醉卧美人膝的事也有点困难,先要解决钱的问题才行。

    曹苗让青桃去卧室,将床下的包袱拿出来。那里面是他从王泰那里劫来的浮财,金饼就有一百多。青桃取来包袱,摆在曹苗面前。曹苗打开包袱,也没细数,从里面拨出一半金饼,推到曹志面前。

    “够不够?”

    曹志眼睛瞪得溜圆。“阿……阿兄,这……这是哪来的?”

    “管那么多干啥?够不够?”

    “够了,够了。”曹志如梦初醒,连忙说道:“府中一向拮据,接待规格毋须太高,这些钱足够了,剩下的还能买几个姿色上等的胡姬。阿兄放心,等使者走了,我就安排人去陈留采买。正好这次孙府君也要来,阿兄不妨和他说一声,也好让他行个方便。”

    “孙邕也要来?”

    “嗯,是陪朝廷使者来的,当然也是借机来拜访阿兄。”

    “使者是谁?”

    “正使是曹爽,副使尚不清楚。”曹志压低了声音。“阿兄,朝廷派使者来,名义上是探望父王,实际上究竟是怎么回事,现在还说不清楚。你这两天别出院子,养足精神。父王说使者很可能会见你。”

    看着曹志那一副就怕天塌下来的模样,曹苗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既腻味,又同情。这可怜孩子,从懂事起就夹着尾巴做人,指望他雄起,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知道了,你去忙吧,我再睡会儿。”曹苗打了个哈欠,翻身倒在胡床上。

    曹志不敢打扰,起身告辞。金饼很重,他很吃力,阿虎主动接过,送他回去。见阿虎举重若轻,曹志很不好意思,没话找话。“阿虎,你的力气又大了。”

    “是吗?”阿虎羞涩地摸摸头。“多谢王子关心。”

    “阿兄还打你吗?”曹志低声问道。“你都是府中第一高手了,他应该满意了吧。”

    阿虎眨眨眼睛,嘿嘿笑了两声,没有回答。曹苗交待过,教他武艺的事,谁都不能说,否则就不教了。这一个多月,他进步神速,打败了府中所有的卫士,包括他的阿翁老韩,但他并不满足。

    他可是要与虎侯比肩的人。

第43章 求虐

    曹志刚走,韩东就来了。

    青桃见机快,迅速将剩下的金饼、器物包起,提着进了卧房,免得落入韩东眼中。

    两天不见,韩东脸上的红肿消退了很多,看起来精神多了。

    “青桃,取张席来。”曹苗吩咐道。

    青桃取来一张竹席,铺在胡床前。韩东入席拜谢,心中欢喜。府中传闻,大王子眼界很高,难得有人在他面前得到一席之地。陈留太守孙邕来访,也是因为与大王子有共同语言,回答令大王子满意,才有案席的待遇,连口水都没喝着。

    他一个臭名昭著的校事吏,能在大王子面前有座,很不容易了。

    “想问什么,直接说吧。”曹苗开门见山。

    韩东不敢耽误曹苗太多时间,直截了当的说明了来意。他这次来雍丘有两件事:一是校事玉印的下落,这一点不用再问了,枭面人已经交给了曹苗。一是内丹术,这是天子要问的。同伴传来消息,朝廷的使者将至,很可能也会问这件事,他要先得到消息回报,否则就无功可言了。

    曹苗回答了韩东的问题。玉枭印是突然出现在他床头的,至于是什么人给他,为什么给他,他不清楚,也无法给韩东更多的信息。至于内丹术,的确是他告诉孙邕的,他可以将已知的内容告诉韩东。这些东西是突然出现在他脑子里,是不是武皇帝托梦,他也说不清楚。

    韩东身为校事,察颜观色,窥伺人情是他的看家本领。可是在曹苗的脸上,他没看出半点破绽。虽说没能完成任务,有点遗憾,却也无可奈何。

    问完了公事,韩东鼓起勇气。“王子,臣能问件私事吗?”

    “你可以说,不过我未必会回答你。”

    “王子能答则答,不能答便罢。你不怪臣冒昧,臣已经感激不尽了。”

    曹苗摆摆手,示意韩东不要客气。“究竟什么问题?”

    “阿虎的武艺是王子指点的吗?”

    “你听到了什么?”

    “臣听说,阿虎近日武艺突飞猛进,单打独斗已经击败府中所有卫士,一对二三也绰绰有余。”韩东咽了一口唾沫,又道:“听说王子对此尚不满意,每日鞭策阿虎习武,要他更进一层。”

    “还好啦。小孩子嘛,不能太宽纵,小鞭子要不时抽两下才能进步。”

    “王子所言甚是。能得王子教诲,是阿虎的福份。”韩东低下头,拱着手,恳切地说道:“臣冒昧,若能得王子教诲,臣就算天天被打,也是……愿意的。”

    曹苗瞅瞅韩东,差点笑出声来。这是主动求虐吗?

    见曹苗不说话,韩东心中不安,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是机会在前,他又舍不得放弃,只能硬着头皮,接着说道:“臣出身寒微,家父本是黑山黄巾,安国亭侯旧部,如今是洛阳士家。征战辛苦,又没有升迁的机会,臣托身无门,这才入了校事署,做了人人不齿的校事吏。”

    “你出身洛阳士家?”曹苗坐了起来,打量着韩东。他进过韩东的房间,知道韩东虽然算不上君子,却也不是无恶不作的人,至少不是那种贪得无厌的。现在他才知道,原来韩东是士家出身。

    他听人说过,士家与士族只差一个字,待遇却天差地别。三国时代的士家相当于明朝的军户,除非出现特殊情况,否则父死子替,世代为兵,就连女子都只能嫁给同样是士家的人。

    换句话说,士家的男子是炮灰,女子是生育工具,还要自己种地养活自己,不要太惨。

    韩东抬起衣袖,拭了拭眼角。“臣自记事以来,亲属死于战事者不下十人。”

    见一个大男人落泪,曹苗鼻子也有些酸,他想了想。“说到校事吏,我正好有个问题想问你。”

    “请大王子直言。”

    “你们校事吏除了监察百官,参与军情刺探吗?”

    “军情刺探由军中自行负责,除非涉及到军中将领贪污、渎职,或者叛逃,校事吏一般不参与。”

    “那军中将领与敌方联络,你们管吗?”

    “当然管。”韩东登时来了精神。如果发现军中将领与敌国联络,这可是大案。兴奋过后,他又心生警惕。“不过军中将领不是文官,没有确切的证据,校事署不会轻举妄动,以免惹火烧身。”

    “如果敌方……敌国间谍诈降,而我军将领不辨真假,信以为真,可能中计呢?”

    韩东沉吟良久,难以决断。他以前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没有经验可循,也不清楚校事署如何处理这样的案件。“王子,你说的是……”

    “曹休。”

    韩东面色煞白,惊呼出声。“大司马?”

    曹苗笑眯眯地看着韩东。“怎么?怕了?”

    韩东老老实实地点点头。“王子有所不知,大司马不仅是军中重将,持节都督扬州诸军事,还是先帝指定的顾命大臣。陛下极是倚重他,要说他被敌国间谍所诈,这实在……无法令人信服。”

    他转念一想,又道:“是武皇帝托梦吗?”

    曹苗摇摇头。武皇帝托梦是杀手锏,不能轻用,一旦出错,以后就难以让信服了。虽然从各方面的情况分析,曹休中计的可能性很大,毕竟不是百分百。再说了,曹休死了,对他来说未必是坏事。

    “我也不清楚,只是觉得有这个可能。”曹苗含糊其辞。“你如果听到相关的消息,不妨留心一下。尤其是一个叫周鲂的吴人,这人是个用间高手。另外,你帮我查一件事。办好了,我自有谢礼。”

    韩东心中欢喜。“请王子吩咐。”

    “查查是谁造谣,中伤我父王。”

    韩东笑了,带着丝许得意。“这个倒是略有耳闻。王子还记得灌均吗?”

    曹苗戾气上头。当然知道灌均是谁。那可是和王机一样,踩着曹植往上爬的小人。

    “和他有关?”

    “他现任新城郡丞。前不久,校事署查到他的内弟钟泰送了一些蜀锦给他的上司。校事署怀疑灌均利用职权走私,派人彻查,没找到走私的证据,却发现钟泰与谣言有些关联。只是陛下回京以后,下诏停止对谣言的追查,校事署便放弃了。”

第44章 使者来了(刀刀口万点打赏加更)

    “钟泰又是什么鸟?”

    “呃……”韩东捏了捏鼻子,装作没听见曹苗的秽语。曹苗无所谓,他却不能乱说。“钟泰是钟太傅族孙。没什么能力,只是出身高门,如今是太常寺协律都尉。平时没什么事,喜欢谈玄论道,以名士自居。”

    曹苗“哦”了一声,想了想,又道:“蜀锦……很难得吗?”

    韩东瞅瞅曹苗,眼神异样。他随即醒悟,收回目光,愈发恭敬。

    “王子有所不知。自从诸葛亮当政之后,蜀锦实行专榷,统一售卖,价格奇高,一般人买不起。钟泰所送的上等蜀锦,更是有钱也买不到,私市的价格据说超过十金一匹,还是一锦难求。”

    曹苗从韩东刹那间的眼神中看出了太多的东西,既有羡慕,又有鄙视,还有说不出的自哀自伤。

    他对蜀锦的无知刺激了韩东,让他体会到了双方天然的差距,而且是那种让人绝望的差距。细细想想,自已这个雍丘王府大王子虽然过得憋屈,又没什么前途,比绝大多数人还是强不少的。他的.asxs.,就是无数人这一辈子都达不到的终点。

    比如眼前的韩东。立功封爵,对他来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行,你帮我多打听一些消息,看看除了这个钟泰,还有哪些人兴风作浪。”曹苗说着,躺倒在胡床上,闭上了眼睛。

    “喏。”韩东应了一声,识相的拱手告辞。

    曹苗发了一会儿呆。蜀锦的事不仅刺激了韩东,也刺激了他。贵就这样了,富还可以追求追求啊。贵而不富,何贵之有?

    得想办法弄点钱。曹植、曹志那父子俩是靠不住的。种果树,亏他想得出来。这果树还没长成呢,就有人想来摘果子了。不仅要摘果子,连树都抢走。

    人怂被人欺啊。

    ——

    睢水,桃花津。

    大船靠岸,两个郡卒跳下船,将缆绳系好。船上放下跳板,摆放稳妥。

    在岸边等候的曹植、曹志迎上前去。跟在曹植身边的老侍从抢先一步,给两个郡卒各塞了一个素面荷囊。郡卒相视一笑,熟练的掂了掂荷囊,塞进怀中,原本板着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见过大王,二王子。”

    曹植笑笑,举步上了跳板。两个郡卒殷勤的踩住跳板一端,让曹植走得稳些。这一次雍丘王府的荷囊很压手,至少两百钱,自然要出些力气。

    曹植上了船,老侍从一路塞钱,几步路的功夫,至少送出了一万钱。这些人不是郡里的掾吏,就是随使者出京的郎官,看似不起眼,却哪个也不能得罪,否则不知道什么地方就会出问题。

    比如上船时,船板可能会晃得比较厉害,就算不让你摔下去,也能让你出乖露丑。

    换了以往,雍丘王府是没这么大方的,实在是太穷,舍不得。这次曹苗赞助了五十余金,曹植一下子觉得阔绰起来,连腰杆都挺直了不少。至于曹苗的钱是从哪儿来的,曹植问都没问。

    曹植在船头站定,曹爽和孙邕一边说着话,一边从舱中出来。见曹植站在船头,曹爽一脸惊讶,快步上前,拱手施礼。“大王亲迎,如何使得?”

    曹植打量着曹爽那张圆圆团团的脸,挤出一丝笑容,拱手施礼。“昭伯,你是天子使者,迎一迎也是应该的。太皇太后可好?陛下安否?大将军的病好些了吗?”

    曹爽连忙还礼,殷勤作答,并不以天子使者自居。

    两人携手上岸,各自上车,返回雍丘王府。

    到了府中,上了正堂,曹爽宣读了诏书。天子对曹植的上书表示嘉许,宣布还封曹植为雍丘王,不必徙封浚仪,又赏赐了先帝遗物共十三种。

    曹植拜谢,叩头谢恩,又向洛阳方向跪拜。

    又是一番礼让,分宾主落座。曹爽环顾四周,问道:“大王,听说允良病情见好,有所康复?”

    曹植苦笑着摇头。“昭伯,传言多不可信。允良的病情虽然略有好转,却还是不时发作。这不,孤担心他乱了仪礼,冲撞了天子使者,没敢通知他来。”

    曹爽若有所思,转身孙邕。孙邕起身,笑道:“使者有所不知,大王谨慎,所言却非实情。大王子虽说尚未痊愈,却已能见客。只不过大王子多年未见外客,礼仪上有些疏懒,再加上天授仙道,这一般人怕是入不了他的眼。”

    曹爽身边的几个属官听了,脸色有些不好看。孙邕这话说得非常刺耳,让人很不舒服。

    就你是名士,能入大王子之眼,和他谈仙论道,我们都是俗人?

    曹爽心里也有些不高兴,低下头,略作思索,笑道:“我虽是俗人,不懂仙道、玄学,却不是外人。说起来,当年在邺城,我和允良常在一起玩耍。这些年听说允良染疾,一直想来看看,只是公务缠身,未能有空。今天既然到了这里,岂能不见一见。”

    曹植见状,说道:“那就请昭伯安坐,孤派人去传。”

    “有劳大王。”

    曹植向曹志使了个眼色。曹志会意,起身下堂。

    曹爽侧了侧身子,向身边一个其貌不扬的郎官说道:“玄茂,你陪二王子去一趟,向大王子转达我的诚意,请大王子拨冗,与旧友一晤。”

    年轻郎官起身,拱手下堂,与曹志并肩。曹植转头看向曹爽,未语先笑。

    “昭伯,不必如此吧?”

    曹爽哈哈一笑。“大王,无妨。此乃邓飏邓玄茂,南阳邓氏子弟,现任中郎,兼任中书郎。平时与太初(夏侯玄)为伍,名列四聪,好谈玄说道,自以为天下无敌手。闻说允良好道,技痒难忍,主动请缨。如今允良避而不见,就先让他去看看也无妨。”

    曹植的脸颊抽了抽,没再吭声,只是向曹志使了个眼色。中郎只是殿中郎官,也就罢了,中书郎却是中书台的员属,很可能负有中书台的秘密使命,比如鉴定曹苗的病情,不是他能随便阻止的。

    曹志会意,转身向邓飚施礼。“邓中郎,请。”

第45章 邓飏

    曹苗敞着怀,赤着膊,身上只有一条牛鼻短裤,连裤带都没系好,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

    “扇,给我用力扇。”他一边喊着,一边用力挥动手中的蒲扇,扇得呼呼作响。

    青桃、红杏不敢怠慢,用力挥扇,为曹苗消暑。曹苗身上的汗不见少,她们却累得满头是汗,脸色绯红,胸口起伏不定。最近伙食不错,青桃似乎开始加速发育,胸前微见波澜。

    “等我有了钱,一定要起高楼。”曹苗抱怨道。

    没空调的夏天真不是人过的,想苟也不容易啊。他住的是平房,高度有限,也没有隔热层,太阳一晒,像是蒸笼一般,又闷又热。院子里的树被风吹得摇摇摆摆,院子里却是一丝风也没有。

    这时候楼房会舒服些,尤其是三层小楼。

    可是整个雍丘王府只有一座小楼,还是个两层的。

    曹志陪着邓飏走了进来,见曹苗这副形象,脸上有些挂不住,赶上几步,来到曹苗面前,躬身施礼。“阿兄,这是邓中郎,兼任中书郎,京师名士,四聪之一。奉使者之命,请阿兄正堂一见。”

    曹苗扭头看着邓飏。邓飏缓步走到阶下,很随意的拱拱手。“久闻大王子不拘小节,乃是倜傥风流之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在下南阳邓飏,幸会。”说着,举步上阶,准备到廊下避日。

    “幸什么会?”曹苗没好气的喝了一声:“站住!”

    “呃……”邓飏脸色有些不太自然,却没有发作,强笑了两声,收住脚步,看向曹志。

    曹志大急,连忙附在曹苗耳边,低声说道:“阿兄,中书郎在中书台任职,非普通郎官……”

    曹苗转头,冷冷地看了一眼。曹志吓了一跳,硬生生的把话咽了回去。

    曹苗转身,再次打量着邓飏。与高珣发生冲突之后,他就留意这些所谓的京师名士,四聪之一的邓飏自然在他的关注之列,他没少向韩东打听。

    不仅如此,他还知道这邓飏后来与何晏、丁谧并称台中三狗,是曹爽名符其实的猪队友。大魏江山落入司马懿父子之手,他们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当然,那都是后话,现在的邓飏还没那么牛逼。相反,他很快就因为浮华案倒霉了,免官禁锢。

    对这样的货色,他当然不会给什么好脸色。不止如此,他还要落井下石,在邓飏身上收割一波经验。

    邓飏站在阶下,被烈日晒得直冒油汗,可是不知为什么,被曹苗看了两眼,他心里却直冒凉气,甚至有些想打寒战的冲动。那一双眼睛太吓人了,就像深渊一样,看不到底。

    “大……大王子?”邓飏拱拱手,想让自己自然一些,却实在轻松不起来,笑得比哭还难看。

    “既然是中书郎,你应该知道我这院子虽小,却不是什么人都能登堂入室的。”

    曹苗的声音虽不大,却充满了威压,甚至还有一丝轻蔑,在向邓飏施加压力的同时,又不动声色的挑动着他的好胜心。他要羞辱邓飏,激怒邓飏,却不能留下把柄,要让邓飏自寻其辱才行。邓飏既然是名士,是四聪之一,自然心高气傲,觉得自己有机会凭实力争取一席之地。

    果然,邓飏冷笑道:“偶尔听孙府君提起过,欲登大王子之堂,须得回答大王子一个问题。”他昂起头,神情自负。“请大王子发问。飏虽浅陋,勉力一答。”

    曹苗面无表情,缓缓举起左拳,竖起中指,下巴轻挑,十五度向天,神情冷漠地看着邓飏。

    邓飏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大王子……的问题就是这个?”

    曹苗点点头,依然一言不发,只是眼神更加冷冽。

    邓飏额头的汗一下子涌了出来。他与人辩难无数,但这种情况却是第一次遇到。一句话也没有,只有一个手势,这是什么问题?

    “大王子,不发一言,不吐一字,这……这算什么问题?”

    曹苗收回手指,转过身,再也不看邓飏一眼。邓飏面红耳赤,恨恨地一甩袖子,转身就走。曹志脸色煞白,想问问曹苗为什么,却又不敢,只得匆匆去追赶邓飏。

    邓飏恼羞成怒,但心里更多的却是不服。曹苗这个手势究竟是什么意思?如果不能找到答案,以后传到京师,必然沦为笑柄。身为四聪之一,居然被一个疯子难住了,以后还有什么脸面谈玄论道?

    眼看着就要走进正庭,邓飏忽然停住脚步,看向跟过来的曹志,挤出一丝笑容。

    “二王子,敢请教,大王子这一问,该如何答?”

    曹志苦笑。“邓中郎,家兄有恙,时常神智不清,邓中郎不必在意。”

    “不然。”邓飏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摸着颌下短须,来回转了两圈。“大王子一言不发,握手成拳,唯以一指示人,必有深意。飏虽不才,有一孔之见,想与二王子参详。”

    曹志拱手道:“不敢当,愿闻高见。”

    “老子云智者不言,言者不知。又云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孔子亦云天何言哉?大王子之意,莫不是如此?”

    曹志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连忙又问:“那竖一指呢?”

    “二王子可记得是哪一根手指?”

    “记得,中指。”

    “对啊,中者,中庸之道也。大王子之意,当是不言自中,正合乎圣人之教。”

    曹志连连点头,拱手道:“邓中郎高明,小子佩服。”

    邓飏笑了笑,回头看了看曹苗小院的方向,又想了想,觉得自己这个答案应该没问题,而且很贴切,但自信满满地转身回去,向曹苗求证一番。曹志不敢怠慢,连忙跟了过去。

    在小院门口,邓飏停了片刻,整理了一下衣服,掏出手绢,将脸上的汗仔细擦了擦,又掏出香囊,重新敷了些粉,这才迈着方步,来到阶下,恭恭敬敬的拱手施礼,脸上却带着掩饰不住的傲气。

    “大王子高明,融儒道为一式,行不言之教,无所不中。飏受教了。”

    曹苗转过身,扫了邓飏一眼,嘴角歪了歪,差点表情管理失败。这也行?真他么的能扯啊。可是不得不说,这个答案还是很贴切的,至少有理有据。急切之间能想到这些,这邓飏有两把刷子。

    可是我该怎么往下接?没准备啊。

    好在无剧本演出经验丰富,曹苗迅速做出决定,禅师附体。他不动声色,只是眉眼间柔和了些,仿佛对邓飏的回答表示满意,得道高僧的气度发乎自然。

    邓飏看在眼里,心中欢喜,竖起耳朵,就等曹苗请他入座,笑容已经掩饰不住,浮现在脸上。

    在邓飏热烈的目光中,曹苗再次举起左拳,竖起中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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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王子吗?坐牢的那种。——个性演员梦回三国,成了曹植之子曹苗。面对重重阴谋,步步杀机,如何才能杀出一条血路,逆风翻盘?人生如戏,全靠演技。装疯卖傻,喜笑怒骂,一人千面,假痴真狂。朝堂上,我是体弱多病,身患狂疾的王子。江湖中,我是令人闻风丧胆,小儿止啼的间谍之王。才高八斗?父王,你安心做诗。三马同槽?司马懿,你家马厩烧光了。曹睿不高兴?你也配姓曹?!曹苗:好弟弟,你专心做皇帝,我是你的影子。曹志:不,皇兄,你是影帝,影子里的皇帝。大魏影帝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魏影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魏影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