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有鱼上钩了
“一对贱人!”
全大娘脸色铁青,一掌拍在案上。杯盘跳起,酒食洒得到处都是,油水溅了一身。
赶回来报告的青衣小奴吓得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就像惹怒了全大娘的不是在楼船上亲热的曹苗和孙鲁班,而是他自己。
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今天可能要出事,而且是出大事,弄不好会送命。
“再探。”全大娘挥了挥手,杀气腾腾,声色俱厉。
青衣小奴如逢大赦,起身退了出去,像逃也似的上了靠在一旁的小船,用力划船,向远处的楼船驶去。
全大娘走出船舱,看着远处的江面。起伏的地平线像一个侧卧的身影,曲线动人,可是一想到山下的那艘挂着解烦营战旗的楼船上,孙鲁班正被魏国降人曹苗搂在怀中,她就按捺不住自己的怒火。
当初在西施舫的雅间里苟且也就罢了,如今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简直是无耻到了极致。
一个是阉竖之后,一个是商贾之后,还真是般配。如果不是孙鲁班与全琮有婚约,甚至如果不是他们在西施舫上,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等事,她或许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看见。
可是现在,她无法欺骗自己。
哪怕是身首异处,也一定要杀了曹苗。
“你,过来。”全大娘招了招手,船尾的一个精壮汉子快步走来,躬身施礼。他脸上有两个字,左边是魏,右边是虏,墨色犹新。
“知道要杀谁吗?”
精壮汉子摇摇头,眼皮低垂,神色漠然。“只要大娘信守承诺,不管是杀谁,都无所谓。”
“魏国浚仪王曹植的长子,曹苗。”
精壮汉子一愣,猛地抬起头。“大娘说什么?”
“你没听错,今天要杀的人就是你们魏国的王子。不过你不用担心,他已经归降我大吴,甘为孙夫人和公主的宠臣,不久前还出卖了你们魏国的间谍。你们魏国皇帝已经派出刺客,悬赏千金,要取他性命。”
全大娘转过身,看着汉子,嘴角噙着一丝冷笑。“这个功劳,够你赎罪了吧?”
精壮汉子眼神紧缩,盯着全大娘。“你说的……都是真的?”
全大娘笑笑。“这还不是全部。你听说过吴拳吗?”
“什么吴拳?”
“据曹苗说,这是仙人传授给他的拳式,起手势是我大吴的吴字。”全大娘忍不住嘲讽。“他现在就是我大吴的祥瑞,哄得吴王开心,忘了这天下是无数将士打出来的,真当是仙人送的了。”
精壮汉子眨眨眼睛,恢复了木然,拱拱手。“谢大娘。”
“去准备吧。”
精壮汉子再拜,躬身退下。
一个穿着儒衫的中年人走了过来,看着精壮汉子的背影,眉宇间带着一丝不安。“大娘,千万不能伤了公主,追查起来,君侯也护不住你。”
全大娘转头看着中年儒生。“这和君侯有什么关系?他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中年儒生大吃一惊。“当真?你不是说……”
全大娘根本不理他,转身入舱。中年儒生在原地转了两圈,跺跺脚,嘀咕了一句什么,转身要走。不防全大娘从舱中伸出手,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直接将他从窗户里拖了进去,摁在地上,抬起一只脚踩在他身上,一手解腰带,一边冷笑道。
“等我死了,你再去汇报不迟。现在,你先把乃母服侍好了,否则先杀了你。”
——
看到那艘小船又一次去而复返,曹苗悄悄的吐了一口气。
鱼终于上钩了,这场真人秀没有白演。
就是不知道他们会如何攻击。不过也没什么关系,主动权在我,对方能采取的手段无非那几种。
“看到那艘船了吗?”曹苗一手搂着孙鲁班,一手指指远处的小船。
“看到了。一艘小船而已,能有什么威胁?”孙鲁班有些困,靠在曹苗肩上,连眼睛都睁不开。虽然没有宽衣解带,只是亲亲抱抱,她还是出了一身汗。
“能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时候,毫无顾忌地接近解烦营的战船,就算这艘船没问题,也必然是权势之家,或者和营里某人有交情,否则早就被拦在外面了。”曹苗捏着孙鲁班的鼻子,强迫她看向那艘船。“你忘了长堤伏击的时候,有两艘船从水面发起攻击的吗?”
孙鲁班打了个激零,一下子清醒过来,站直了身子,抬手就要喊人。
曹苗及时按下了她的手臂。“你能不能别这么虎?就算他有问题,你现在抓人,能审出什么?他可什么也没做。再说了,我也没说他一定有问题啊。”
“那……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孙鲁班有点懵。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曹苗指指孙鲁班的额头。“你想执掌解烦营,只有武力是不够的,还要动脑子。你不妨想一想,如果有人想生事,不管是想对吴王不利,还是想给你制造麻烦,他们会怎么做?亮明旗号,正面强攻吗?还是预设陷阱,将你引开?如果是伏击,可能会在哪儿设伏,以什么方式,可能有多少兵力,配备什么武器?”
孙鲁班有点明白了,点点头,转身回舱,取出地图,铺在案上,又命人叫来孙青和朱英。
时间不长,朱英赶来了,刘辰紧随其后,不动声色的向曹苗打了个手势。
曹苗面色平静,不用孙鲁班多说,担起了谋士的职责,组织众人分析可能出现的情况,又该如何应对。他专门向朱英请教,孙鲁班麾下几个低级军官中,朱英的经验是最丰富的,昨晚巡视的地方也最多,熟悉地形。一旦发生意外,她也要第一个冲上去。
曹苗没有说外面小船的事,他只是当作一个沙盘推演,免得众人太紧张。
商量了大概一个时辰,得出了几个方案,曹苗亲笔写成报告,命人送给孙夫人。孙鲁班只有一曲人马,一旦出动,警戒位置会出现空缺,需要孙夫人及时派人补充,以防万一。
天色将晚的时候,孙夫人的回复送来了,上面只有两个字:甚好。
第361章 临战
夕阳西斜的时候,樊山北麓热闹起来,无数火光照亮了天空,堪与西边的地平线的余晖媲美。即使隔着樊山,也能感受到场面的盛大。
曹苗等人也进入了临阵状态。这是孙鲁班第一次执行任务,如果办砸了,吴王会很丢脸,很可能会冷藏她一段时间,甚至迫于压力,改变让她接掌解烦营的计划。
从现在开始,到吴王安然回宫,他们要确保自己的防区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但世事不如意者常**,越是不想出事,越是会出事。
天色刚黑,西南方向就传来消息,发现了一些形迹可疑的人,紧接着,又有其他方向传来类似的消息。这些消息大半是紧张过度导致的误判,也有一些属于有人故意折腾解烦营,虽然没有要求孙鲁班驰援,却足以让她保持高度紧张,不敢有任何放松。
对于孙鲁班这种起点太高的权贵子弟来说,他们没有从底层做起的经历,自然也就没有长时间磨炼养成的韧性。在这种看似不起眼的骚扰下,时间一长,会比真正上战场还要累,甚至会崩溃。
没到一个时辰,孙鲁班就要疯了,几次要跨上战马,赶到现场看一看,以免贻误战机。
曹苗按住了她,强迫她坐下,让她吃些糕点,缓解紧张的情绪,同时为她分析形势。
近万精锐分布在方圆二十里的范围内,每一个可能出现威胁的地方少则百人,多则上千人,就算遇到威胁,也不可能轻易崩溃。最外层的警戒圈离樊山有十里,即使对方是以骑兵突击,杀到樊山脚下也需要小半个时辰,有足够的反应时间。
只要没有出现大规模、成建制的骑兵,这些威胁都可以忽视不计。
孙鲁班觉得有理,勉强稳住了心神,接连扫光了两盘糕点。她还想再吃,却被曹苗拒绝了,连喝水都要控制量。曹苗对她说,吃点糕点可以让你放松,但吃多了,会影响你的脑子清醒。再说了,万一上阵的时候要如厕,怎么办?
孙鲁班惊讶地看着曹苗。“你怎么懂这么多?”
曹苗笑笑。他懂这些,一方面是经过相关的训练,另一方面也是多年演戏积累的经验。有的是戏里的桥段,有些则是他亲身经历的。做为非著名演员,演配角甚至龙套是常事,常常为了一小段戏等很长时间,总不能主角要开演的时候,你一个配角说大佬你等一等,我尿急。
孙夫人也担心孙鲁班会应付不了这个局面,派人来看了两趟,得知孙鲁班还算沉得住气,这才放了心,没有再派人来。
随着漏壶的水滴声,时间缓缓过去,不知不觉就入了夜。
戌时,有消息传来,吴王的楼船将至。
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曹苗让孙鲁班去一趟厕所。孙鲁班梗着脖子说没必要,曹苗却不理她,硬是将她赶了进去。孙鲁班无奈,只得在里面待了一阵,拼命挤了一点。
孙鲁班刚从里面出来,抱怨还没停,真正的危机来了。
胡综传来消息,东南方向的黄牛岗出现一伙数量不明的人,从作战方式来看,很像是之前出现过的山贼,请孙鲁班做好增援的准备。
黄牛岗临江,是吴王的船队向下游行驶的最远处,这些人占据黄牛岗之后,有可能从江面向吴王的船队发起攻击。就算不能造成实际伤害,也会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孙鲁班一听就跳了起来,眼睛瞪得溜圆。“这么巧?真的假的?”
曹苗叹了一口气。“胡督亲自签发的命令,应该不会假,公主还是做好增援的准备吧。不过,费了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只是骚扰一下,很可能是个试探,或者诱饵。”
孙鲁班不敢怠慢,下令行动。朱英率部乘船,从水路前进,她与孙青一起,从陆路前进。
出发之前,曹苗提醒朱英,她的任务是增援,对付可能的山贼。如果江面上出现威胁,不在她的职权范围之内,交给巡江的水师负责,以免出现不必要的伤亡。
朱英答应,上了船,向下游驶去。
曹苗协助孙鲁班披甲,上了战马,正准备宣布出发,孙鲁班突然拽住他,苦着脸。
“允良,我内急。”
“尿在身上。”曹苗没理她,冲着等候命令的孙青打了个手势。孙青忍着笑,踢马冲到了前面。曹苗随即一鞭子抽在孙鲁班座骑的臀上,战马迈开四蹄,载着孙鲁班上前奔驰。
经过孙夫人的中军时,孙夫人驻马大营之外,看着曹苗一行经过。与曹苗四目相对时,她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嘴角微挑,似笑非笑。
曹苗点头致意。他几乎可以肯定,这次不是虚报,要么是上次出现的山贼,要么是全大娘假冒的。
孙夫人对他说过,上巳节后告诉他全大娘的下落,满足他报仇的愿意,说明她早就知道全大娘的下落,只是不肯说而已。如果全大娘主动找上门来,她也无法阻止,只能让他报仇。
黄牛岗没有女眷,只有山贼,杀得再惨烈也没影响。
——
朱英按着刀,站在船头,双目在漆黑的江面上来回逡巡。
刘辰站在她身后,手里提着盾,腰间的长刀被挪到最方便拔刀的位置,随时准备战斗。
江水哗哗作响,十艘蒙冲破浪前进,江边的树影缓缓后退。小半个时辰后,被火光照亮的黄牛岗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朱英拔出战刀,高高举起,喝令部下靠近,提高警惕。
这时,一艘蒙冲从对面驶来,速度极快,船上竖着解烦营的战旗,一个高大的身影矗立在船头,他举着火把,却看不清脸,只能看出身上的甲胄是解烦左营的款式。
“是中军增援的孙都尉吗?”那人大叫道:“在下解烦左营甲曲第一队率魏猛。”
“我是孙都尉麾下的队率朱英。”朱英大声叫道:“形势如何?”
“太好了,你们可算来了。那些山贼攻得太猛了,已经占据了黄牛岗……”说话间,两船靠近,依稀能看到对方的脸,船头那人突然厉声大喝:“放箭!”同时举起一直垂着的右手,扣动弩机。
一点寒光,直奔朱英面门。
“小心!”刘辰冲到朱英的前面,举起盾牌,护住朱英,接着一声闷哼,身体踉跄了两下,翻身落水。身影在滔滔江水中一闪,就失去了踪迹。
朱英大惊失色,随即红了眼,大喝一声,纵身跃起,跳向来船,凌空一刀。
鲜血飚射,那人栽入江中,激起一串浪花,圆睁双目的首级滚落在朱英脚下,脸上赫然两个墨字。
魏虏。
第362章 与我何干
舱中劲风突起,两柄长矛一左一右刺到。
朱英立足未稳,虽然用长矛挡住了一柄长矛,却被顶得连退两步,险些被挤下船。她右腿后撤半步,抵住船帮,侧身让开另一柄长矛,随即抢入,长刀贴着矛柄切入。
“来得好!”一声低哼,矛柄抖动,架住了朱英的战刀,也封住了朱英的攻势。
另一柄长矛抽回,再刺,配合很默契。
朱英挥盾架开,再次后退,左手持盾在前,右手挥刀在后。趁此机会,两个女卫跳了过来,抢到朱英前面,与朱英形成倒品字形的三角阵形。
“刘教头上来没?”朱英忍着泪水,低声道。
“没有。”一个女卫咬牙应道。“估计是……”
“杀!”朱英大喝一声。两个女卫挥刀舞盾,各逼住一柄长矛,朱英从她们之间抢入,长刀一挥,鲜血飞溅,有人闷哼着倒退。两个女卫趁势抢入,刀光霍霍,一人倒地,一人退出船舱,飞身入水。
朱英抢到船尾,举起战刀,指挥部下进攻。
十余艘蒙冲加快速度,趁着顺水的优势,向从黑暗中冲出的几艘战船发起猛攻。
突然,低沉的战鼓声响起,一个巨大的影子冲出黑暗,向朱英率领的战船冲了过来。朱英看得清楚,暗叫不好,连忙下令收缩战线。
战场混乱,声音嘈杂,众人杀得正激烈,没等听明白朱英的命令,一艘楼船就冲到了面前,将一艘蒙冲压入水底,船上的士卒全部落水,惊叫声一片。
“撤!撤!”朱英知道上了当,下午推演的场景之一变成了现实。这是一个陷阱,一个针对孙鲁班甚至整个解烦营中军的陷阱。对方有楼船,绝不是她这十艘蒙冲能够对付的。
“示警!示警!”
激烈的铜锣声响起,灯笼上下晃动,传递出紧急信号。
——
一名骑士急驰而来,在孙鲁班面前勒住坐骑,尖声喊道:“朱队率遇伏,对方有楼船。”
孙鲁班看向江面,眉头紧皱,眼中露出煞气。
居然真有人设伏,这让她很生气。对方不是冲着朱英来的,而是冲着她和姑姑孙夫人来的。他们就是要趁这个重要的节点,让她们在孙权面前丢脸,抬不起头来,从而迫使孙权罢免他们。
“回报都督,请她调水师增援。”孙鲁班迅速做出决断,甚至没有咨询曹苗。“孙青,带十骑前面探路,随时示警。”
“喏。”孙青应了一声,带着十骑,飞奔而去。
“继续前进,看看究竟是谁在捣鬼。”孙鲁班寒着脸,大喝一声,踢马前行。
曹苗很惊讶,孙鲁班的反应不在他的预料之中。他本以为突发意外,孙鲁班会有些慌,会有些乱,没想到她居然毫不迟疑的做出了决定。虽然这个处理方案是之前就商量好的。
曹苗来不及多想,拍马跟上。
士卒们加快了速度,开始急行军。
这一段路在左营的警戒范围内,除非胡综参与其中,否则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孙鲁班放马急行,以最快的速度赶往黄牛岗。仅仅一刻之后,他们就来到了黄牛岗下。
近千解烦兵在黄牛岗下列阵,做着进攻前的准备。胡综穿着甲胄,正站在阵前,神情不安。
“公主。”胡综快步上前,躬身行礼。
“什么情况?”孙鲁班没有下马,厉声喝道。
孙青赶上来,小声说道:“黄牛岗上有人,数量不明,从战斗队形看,有些像之前遇到的山贼。胡督说机会难得,打算将这些山贼一网打尽,以绝后患,所以请公主来助阵。”
“伤亡如何?可有斩获?”
“刚刚完成合围,敌情不明,还没开始进攻。”
曹苗冷眼旁观,听了几句,就明白了其中的用意。胡综并不肯定岗上是什么人,又有多少人,他就是想折腾孙鲁班,想看看孙鲁班的窘态。没想到事情超出了他的预料,江面出现了敌人,形势有失控的危险。
严格来说,黄牛岗附近是他的防区,孙鲁班只是负责增援。一旦追究责任,他还是第一责任人。发现敌情近一个时辰,他还没有发起真正的进攻,这本身就有消极怠战的嫌疑。
曹苗没吭声。这不是他的事,这是吴国内耗,是宗室与士大夫争权的一个剖面,只是孙夫人和孙鲁班是女子,所以情况变得更复杂。对他来说,这样的内耗多多益善。
最起码就眼前来说,出了这样的事,足以证明武昌附近并不安全,孙权近期内登基的可能性越来越小。
孙鲁班问明情况,斥退孙青,翻身下马,来到胡综面前。
“胡督,至尊的船队马上就要到了。”
胡综神情尴尬。“请公主掠阵,我立刻部署攻击,必不让贼寇扰了至尊雅兴。”
“能保证吗?”
“能。”胡综应声答道:“黄牛岗上之前搜索过多次,没有发现任何问题,这些贼寇之前应该是藏在山下的洞里,这才逃过一劫。他们要上山,只能攀陡坡,无法携带重弩之类的武器,是疑兵的可能性很大。”
孙鲁班转头看了曹苗一眼。曹苗点点头。胡综的分析没什么问题。他是个聪明人,知道眼前的形势对他不利,也不敢再玩什么小心眼。山坡上的那些人大概率是疑兵,真正的杀招还是在江面上。
对方有楼船,朱英根本拦不住,孙权的船队受到冲击几乎是必然。
胡综只说山上的敌人是疑兵,可没说江上的敌人也是疑兵。那不是他的防区,他可以不关心。控制住眼前的形势,别让黄牛岗上的敌人威胁到孙权的船队,是他目前要考虑的问题。
孙鲁班抬头看向黄牛岗。“既然威胁不到至尊的楼船,就不必急于进攻了,等天亮再说吧。”
“公主所言甚是。”胡综顺坡下驴,一点也不耽搁。夜间战斗对进攻方很不利,他根本不想进攻,只是说不出口。现在有孙鲁班做决定,他正中下怀。
孙鲁班眼神闪烁,吸了吸鼻子,突然说道:“这山上的树木能烧得起来吗?”
胡综愣了一下。“能的,山上有不少油性很大。”
孙鲁班挥挥手。“放火,烧山。”
第363章 同类
听到孙鲁班的命令,曹苗着实吓了一跳。
放火烧山?这办法倒是简单,只是未免过于粗暴。
果然能称王称霸的都是狠人,血脉里藏着残忍的基因。所谓仁义道德,大多是迫于形势,装出来的。
胡综也吓了一跳,半天没说话,额头全是冷汗。
“用重弩射箭,从山腰烧起。”孙鲁班指着黄牛岗侃侃而谈,思路清晰得让人害怕,简直像个纵火惯犯。“现在是东南风,最好从东南面放火,就算一时半会的烧不到他们,烟也能薰得他们睁不开眼……”
胡综忍不住说道:“公主,放火容易救火难。一旦风大,这一片山林都会受到影响,烟尘会飘到武昌城里,连宫中都无法幸免。为了几个山贼,如此大张旗鼓,实在没有必要。天亮之后,至尊回宫,再调集大军围山,最多两天,一定能犁庭扫穴,将这些山贼一网打尽。”
“你确定?”孙鲁班将信将疑。
“确定。”
“既然如此,那这里就交给胡督,明天我再来观战。”不待胡综回答,孙鲁班翻身上马,拨转马头。“回营!”踢马就走。
孙青等人不敢怠慢,纷纷上马,随孙鲁班撤退。曹苗本来就没下马,自然而然的跟着孙鲁班撤退。转身之前,他看了一眼胡综的脸色,不由得暗笑。胡综张着嘴,一脸惊愕,显然还没反应过来。
一百步骑来去如风,一箭未发,又撤了。
胡综半晌才回过神来,哭笑不得地咂了咂嘴。他看着已经消失在夜色之中,只剩下点点火光的队伍,无奈的摇了摇头。孙鲁班跑了,这里的事还得由他负责。折腾了一圈,没能把孙鲁班怎么样,反倒在自己脖子上的套了一根绳索,绳头就抓在孙鲁班的手中,什么时候想拽就拽一下。
不过想想那些士卒跑了十里路过来,没喘几口气,转身就往回跑,速度还这么快,这体力也太好了。整个解烦营两万多士卒,能不能挑出两千这样的精锐,他都没把握。
动不动就放火烧山,这位公主够狠。真让她接掌解烦营中军,只怕比孙夫人还要让人头疼。
胡综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拍了拍额头,拍了一手冷汗。
——
孙鲁班一路急驰,返回驻地,发现有人在等她。
吴王派人招她登船同游。
孙鲁班不敢怠慢,连衣服都来不及换,曹苗也在受诏之列,一起登上了孙权的楼船。
这艘楼船规模极大,比普通的楼船大出一半,是一艘名符其实的楼船,一座移动的楼宇,灯火通明,人头攒动,一派繁华景象。
孙夫人已经提前到了,坐在吴王一侧,神情从容。
远处黄牛岗下的江面上,火光通天,十几艘战船激战正酣,其中包括三艘楼船。两艘挂着解烦营中军战旗的楼船夹击一艘,打得对方没有还手之力,胜负判然,结果不言自明。
曹苗有些诧异,随即看了孙夫人一眼。
孙夫人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一副尽在掌握之中的胜利者姿态。
曹苗随即明白了。他想到的,孙夫人都想到了,而且早就做好了准备,只等对方现身。她手里有足够的资源,毋须像孙鲁班这样捉襟见肘,一出手就是两艘楼船,强行碾压对方。
看到甲胄整齐,满头大汗的孙鲁班,孙权哈哈大笑,招手将孙鲁班叫到跟前。“孤的大虎长大了。”他拍着孙鲁班的肩膀,眼中全是欣慰。“孤听你姑姑说了,你今天的表现很不错,有大将风度。”
孙鲁班害羞起来,偷偷看了曹苗一眼,舔了舔嘴唇。
“来,看看这武昌城的夜景,再看看是谁想吃了熊心豹胆,敢来扰孤的兴致。”孙权起身,看向曹苗。“乡公,一起来吧,见见我大吴的俊杰。”
曹苗笑笑,拱手辞谢。孙权这话说得一点诚意也没有,显然不想他在众臣面前抢了孙鲁班的风头。
孙权也没有坚持,拉着孙鲁班的手,到下层舱室与群臣见面。
孙夫人也没有下去,悠闲自得的喝着茶。等下层的舱室传来欢呼声,她才起身,向曹苗招了招手,走到舷边,看着远处的战场。“有一个坏消息。”她呷了一口茶,收起笑容。“朱英遇伏,损失惨重,其中就有你的随从刘辰。”
曹苗“震惊”,半晌没说话。
“刚刚收到消息,伏击的人是魏军俘虏,大半是去年被俘的。”孙夫人又呷了一口茶,细细地品了品。“也不知道和上次那批山贼是不是同一伙人。如果有活口,还要你帮忙审讯。”
曹苗吁了一口气,一副惊魂未定的神情。“知道谁是主使吗?”
“现在还不能断定,希望你能审讯出一些线索。”
曹苗伏在栏杆上,转头看着孙夫人的侧脸。“我怎么觉得你又在骗我?”
孙夫人含笑迎着他的目光。“小人之心。”她顿了顿,又道:“我是有一些猜想,但证据不足,一旦搞错了,后果会很严重,不能不谨慎些。之所以不告诉你,是不希望你先入为主,出现误判。”
“听起来有些道理。”曹苗抬头看看天色。“再过两个时辰,上巳节就过了。”
孙夫人伏在栏杆上,仰起头,看着满天的繁星。“不用等到子时,我就告诉你全大娘在哪儿。能不能亲手杀了她,就看你的本事了。”
曹苗没吭声,沉默了良久。“本打算让刘辰动手的,没曾想,先把他折了,又多了一桩血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了时。杀来杀去的,真的累了。”
孙夫人诧异地打量着曹苗,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曹苗转头看着她,眉头紧蹙,神情不悦。孙夫人端起茶杯掩饰,过了一会儿才说道:“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总觉得有点不对味。”
“为什么不对味?”
“你不像是会感慨冤冤相报何时了的人。”
曹苗恼羞成怒。“那我应该是什么人?”
“死缠烂打,不死不休。”孙夫人转头看着曹苗,嘴角带笑。“像疯狗一样。”
曹苗的嘴唇嚅了嚅,似乎想骂人,只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不是在骂你,我们都一样。”孙夫人幽幽地说道:“有时候,你根本不知道谁是你的敌人。为了能活下去,我们只能像疯狗一样,对任何可能威胁到自己的人都呲起牙,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第364章 君臣之争
曹苗笑了两声。“夫人自谦了。我听说关羽曾称其女为虎女,可是在我看来,夫人才是真正的虎女。疯狗嘛,指的是我这样的人。”他叹息道,心怀惆怅。“而且是丧家之狗。”
孙夫人出了一会儿神,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上浮出一抹自嘲的笑容。
下层的舱室传来孙权爽朗的大笑声。曹苗有些诧异,皱着眉,看看孙夫人。孙夫人却无动于衷,脸上的自嘲更加明显。曹苗小心翼翼地挪到楼梯口,探头向舱里看了看,只见偌大的舱室里坐了十几个人,有宽衣博带的文臣,也有穿着轻甲的将领,大多看着孙权、孙鲁班父女,也有几人低着头,自顾自的饮酒。
但没有人说话,整个舱室里只听到孙权的笑声。
孙权笑得很开心,却也很孤独,连一个附和的都没有,场面有点尴尬。
曹苗无声地笑了笑,又退了回来,与孙夫人并肩伏在栏杆上。孙夫人转头看了他一眼,喝道:“离我远点。”曹苗眨眨眼睛,向一侧移了半步,嘴里嘟囔了两句。
孙夫人皱着眉,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好奇心。“你说什么?”
“没什么。”曹苗说道,又忍不住笑了两声。
孙夫人哼了一声,以示不屑。
过了一会儿,楼梯上响起沉重的脚步声,孙鲁班走了上来,耷拉着脑袋。曹苗和孙夫人同时转过身,孙鲁班看看他们,转身进了舱,带上了舱门。
曹苗和孙夫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刚要说话,又有一个年轻人走了上来,向孙夫人施了一礼。
“姑姑。”
孙夫人有些诧异,随即笑道:“是伯平啊,你们聊,我进去看看大虎。”
年轻人拱手再拜,含笑道:“姑姑请便。”转身看看曹苗。“富春孙泰,见过乡公。”
曹苗眉梢轻扬。到江东几个月,终于看到亲戚了。他拱手还礼,客套了几句,问候了从姑。孙泰的母亲是曹操的从女,按辈份算,是他的姑姑辈,不如清河公主亲,却比德阳公主近得多。
哪怕一点印象没有,亲戚就是亲戚,该有的礼节不能少。
孙泰的来意很简单。他是请示了孙权之后,邀请曹苗明日过府赴宴的。曹苗到江东,他自然清楚,之所以拖到现在才露面,是因为曹苗一直被软禁在解烦营,这几天算是正式恢复自由。借着今天上巳游船的机会,他向孙权请旨,也算是全了礼仪。
曹苗心知肚明,也没太多推辞,表示了感谢。两人约定了时间,孙泰躬身再拜,转身下了飞庐。
曹苗看着孙泰消失在楼梯口,有点感慨。这个从姑也真是可怜,小小年纪嫁到江东,没几年就守了寡。不过更悲剧的还在后面,孙泰好像也短命,跟着孙权进攻合肥时,死在战场上了。
说起来,孙权攻合肥还真是送了不少人头,估计夜里做梦都能哭醒。
舱门轻响,露出了孙夫人的半张脸。她冲着曹苗招招手,曹苗走了过去,隔着门,看到孙鲁班厥着嘴,抹着眼泪,嘴里嘀嘀咕咕,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从她的手势来看,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这是……”
“受了委屈。”孙夫人起身出了舱,示意曹苗进去。“你来劝劝吧,我不擅长这些。”
曹苗却没动,静静地看着孙夫人。“夫人当年,可曾有人劝?”
孙夫人眼神一闪,欲言又止。
曹苗又道:“解烦营督天生孤臣,受人冷落是常有的事,不适应也得适应。靠人劝,能劝到何时?”他转头看着泪眼朦胧的孙鲁班。“我相信公主能坚强起来,无愧孙氏血脉。”说着,轻轻带上了舱门,将孙鲁班一人留在舱内。
孙夫人愕然,随即苦笑。
——
孙登看着孙泰重新入舱,静静地坐在一旁,不动声色的点点头。
诸葛恪会意,起身绕了一圈,走到孙泰身边,低语了几句。得知曹苗答应了明日赴宴,他暗自松了一口气,说了几句闲话,转身回去。
孙权坐在案后,脸上在笑,眼神却有些不善。他向孙登招了招手。孙登起身离席,来到孙权案前。
“父王。”
孙权指了指,有侍者上前,为孙登铺了一张小席。孙登跪坐好,恭恭敬敬地看着孙权。孙权又将次子孙虑叫了过来,示意他与孙登同席而坐。孙登有些意外,却还是往一旁挪了挪,让出半片席。
孙权淡淡的问道:“子高,最近可曾习弓马?”
孙登躬身道:“回禀父王,依旧例,三日一操弓,十日一乘马。”
孙权点点头,转身孙虑,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你呢?”
孙虑不好意思的笑笑。“原本也和太子一般,最近得了父王所赐良马,骑射练得多一些。”
“能用几斤弓?一番几中的?”
“一石弓,一番能中七八,中的不多,偶有一二。”
孙权转头看向孙登。孙登神情尴尬,拱手道:“子智射艺精进,臣自愧不如。”
孙权淡淡地哼了一声。“太子守国,射艺好不好,倒也不重要。子智,你要多加练习,不过也不能急于求成,免得落下射病。你姑姑说,曹苗以武证道,颇知心得。你有时间,可以向他请教一些拳法,或许对你习射有好处。学武还是要从明师,下苦功,要不然学不到真本事,只是些书面文章,当不得用。”
孙虑欣然领命。孙登却变了脸色,不敢多说一个字。
丞相顾雍离得不远,听得清楚,眉心微微蹙起。他沉吟片刻,离席而起,躬身施礼。“至尊,臣有一言,昧死敢闻。”
孙权抬起眼皮,静静地看着顾雍,却迟迟没有说话。
文武诸臣见顾雍发言,都有些诧异,不约而同的看了过来。这位顾丞相一向惜言如金,很少公开发表态度,今天这是怎么了?
一时间,舱内气氛有些古怪,静得可怕。
孙权呵呵笑了一声。“丞相今天好兴致,真是难得。你我君臣之间,有什么不能直言,何必昧死?”
顾雍脸色不变,从容说道:“臣以为,君臣有别,无礼不立。太子与建昌侯虽是兄弟,却有储君之位,不宜与臣同席,乱了尊卑礼法。魏国曹丕、曹植兄弟殷鉴在前,不可不察。”
第365章 比武
顾雍说话的速度不快,声音也不是很大,但吐字清晰,飞庐上的曹苗听得一清二楚。
孙夫人显然也听到了,转头看向远处,装作没听见,嘴角却分明上挑,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
曹苗向江里唾了一口唾沫,转身下楼。他当然知道孙权拿他当刀使,这是他自己选的路,自然没有向后缩的道理。管他是谁,喷就对了。
看着曹苗下楼,孙夫人虽然没有动,却竖起了耳朵,凝神倾听。
曹苗来到舱门口,向站在门口的郎官点头致意,郎官心知肚明,进舱通报,孙权的笑声从舱里传出。
“丞相,正好,曹植之子就在门外,要不你们讨论一下?”
顾雍不紧不慢地说道:“敢不从命。”
郎官出来,请曹苗入舱。曹苗咳嗽一声,整理了一下衣服,缓步入舱,来到孙权面前,躬身施礼。“浚仪王子苗,见过吴王殿下。来得仓促,礼节不周,权宜之计,还请大王见谅。”
孙权本来笑得很开心,听曹苗说完,脸色顿时变了。
顾谭长身而起,戟指喝道:“放肆,区区一降人,竟敢直呼吴王名讳,当斩。”
曹苗转身,含笑看向顾谭。“敢问足下,直呼吴王名讳,犯的是国法,还是私礼?”
顾谭微怔,随即冷笑道:“吴王乃大吴之君,家国为一,私礼即国法,有何不同?”
“既然如此,那吴国君臣直呼文皇帝和浚仪王名讳,是不是也当斩?”曹苗嘴角微挑,环顾四周。“在下曹苗,浚仪王长子,昧死提醒诸位,吴王是我大魏封的吴王,吴王与家父浚仪王同为大魏藩王,国或有大小,权或者轻重,但名份礼法却无本质区别。”
他冷笑一声:“仔细说起来,家父是宗室藩王,吴王却是异姓藩王,奉朝请时,吴王恐怕还要往后站一站。如果我直呼吴王名讳就该斩,刚才直呼先帝及家父名讳的人,是不是也该斩?”
“你……”顾谭语塞,脸胀得通红,随即又冷笑道:“这里是吴国,不是你浚仪国,你不过是一降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放厥词,真当我大吴的刀不利吗?”
“理讲不通,就改论武力了?”曹苗冷笑一声:“足下倒是实在得很,令苗大开眼界。只可惜,论武力,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鸡,更没资格说话。”
他卷起袖子,将衣摆掖进腰带,亮出双手,缓缓环顾四周。“在下谯国曹苗,浚仪王之子,敢以徒手,向江东英雄请教。不知哪位英雄,愿以一二教我?”
话音未落,陈表长身而起,大声说道:“至尊,臣表不才,愿出战。”
孙权阴着脸,微微颌首。他有些后悔了,不该激曹苗出来与文武见面,这竖子就是个疯子,不知轻重。
陈表摘下腰间剑带,递给身后的诸葛恪,大步出席,来到曹苗面前。
“庐江陈表,敢请曹君赐教。”
曹苗点点头。“陈君擅何种兵器?不妨自取。”
“不用,至尊面前,不宜舞刀弄剑,曹君既以徒手挑战,我当以徒手应战。”
曹苗笑笑。“陈君虽自负,勇气却可嘉,比起那些只能夸夸其谈,却临阵而怯的庸奴强太多了。”
顾谭大怒,正准备冲上来,却被诸葛恪拉住了。诸葛恪指指陈表。“子默莫要中了他的计,待文奥击败他,你再出手不迟。”
顾谭狠狠的瞪了诸葛恪一眼,却没说话。他心里有数,论武艺,陈表无疑是他们四人中实力最强的,如果陈表都不是曹苗对手,他冲上来也是自取其辱。
只是曹苗直呼他的祖父顾雍的名讳,他不能不有所表示。
在众人面前,陈表与曹苗拉开架势。陈表试探着往上冲,曹苗却没给他机会,抢步进身,架开陈表的手臂,便是一个两仪肘,轰在陈表胸口。
“呯!”一声闷响,陈表被击退十余步,犹自立足不稳。
众人骇然失色,有人不由自主的发出惊呼。陈表是陈武之子,从小心武,年轻一辈中不多见的勇士,由他迎战曹苗是一个很稳妥的选择,纵使不胜,也不会输得太难看。可是谁也没想到,他竟然连曹苗一个回合都没挡住,直接被击飞了。
一个年轻将领及时出席,伸手托住了陈表的后背,避免了陈表摔倒在地的尴尬。
“文奥小心。”
陈表穿了甲胄,胸甲很厚实,消去了不少力量,却还是被曹苗这一肘顶得喘不上气,脸色煞白。他用力眨了眼睛,张大嘴巴,深吸了两口气,才勉强缓过劲来。
“承渊,此子……实力很强。”
年轻将领微微点头,将陈表扶到一边,上前两步,向孙权施礼。“偏将军臣奉,愿向曹君挑战。”
孙权的脸色很难看。
曹苗向所有人挑战,而且出手不留情,一合重创陈表,这已经不是在打孙登的脸,而是在打整个吴国的脸。从他击败陈表的干净利落来看,以比武的方式挽回脸面已经不太现实,只能动用权力,命令郎官上前围攻,甚至直接杀了曹苗。
可是到了那一步,这局面就没法收拾了。曹苗必须死,他想利用曹苗与世家斗法的想法也全落空了,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看看顾雍的神情就知道了,这是他们最乐意看到的结果。
见丁奉请战,他又生出一丝希望。丁奉是寒门子弟,一直在军中作战,他的武艺比陈表强很多,或许能对付曹苗。他又是庐江人,如果能取胜,也能为陈表挽回一些脸色。
“承渊,文奥向曹君讨教了拳法,你就向曹苗讨教讨教一下刀法吧。”
丁奉心领神会。论拳脚,他也不是曹苗对手,可是用刀,那就不一样了。以他在战场上锤炼出的刀法,就算不敌曹苗,也不至于输得太难看。而且他和曹苗都穿了甲,就算失手负伤,也不会是致命伤。
除非对方是故意的。
“喏。”
丁奉转身看出曹苗,缓缓拔出腰间长刀。“庐江丁奉,敢请曹君赐教刀法。”
曹苗眨眨眼睛。“你就是丁奉?”
“你认识我?”
“听说过。”曹苗笑了。“不比了,算你赢。”他转身又道:“还有谁?”
第366章 共同的敌人
众人无语,面面相觑。
他们都憋了一口气,希望丁奉能战胜曹苗,赢回一些脸面,谁也没想到曹苗会直接认输。
这是什么战法?
孙权也没忍住,大声说道:“乡公,何以不战而走?”
众人听出了孙权的调侃,不约而同的发出哄笑,表示一下君臣同心、同仇敌忾。
曹苗面不改色,淡淡说道:“闻大王好射虎,敢问大王,能百发百中否?”
孙权眼神一闪,明白了曹苗的意思,在暗自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禁恼火。你比武就比武,说我好射虎做甚?
不等孙权回答,曹苗自顾自的说道:“我虽狂妄,却还没有狂妄到挑战江东英雄必须全胜的地步。丁将军龙行虎步,一看就是久经沙场的勇士,真正的虎臣,不是只会卖弄唇舌的坐谈客。我或许能胜他,但一定会消耗大量体力。既然如此,我何不认输,留些体力教训那些弱鸡?”
他笑了笑,转身看着丁奉。“如果丁将军能够代表所有的吴国勇士,我愿意全力以赴,一决胜负。只可惜,恐怕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让丁将军有这样的荣幸。”
丁奉虽然没说话,眼神却为之一黯。曹苗这句话说到他心里去了,不管他的武艺有多好,看得起他的人还是非常有限。沙场征战十余年的他只能坐在最远的地方,看着那些年轻的世家子弟高谈阔论。
如果不是曹苗出现,他今天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众人神色各异,却没有站出来说话。
曹苗朗声大笑。“为国御侮的勇士,却得不到应有的尊重,只能屈居一隅,看着一群儒生夸夸其谈。吴国想一统天下,未免异想天开。我奉劝诸君,想得到别人的尊重,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样的实力。否则还是闭上嘴巴少说话,免得自取其辱。”
“你……”顾谭冷笑,刚要说话,却发现曹苗向他看了过来,顿时哑火。
曹苗冷笑,伸手指着顾谭,勾了勾手指。“足下如果有话说,不妨走近些。站得那么远,你是怕我被你的口气吹跑吗?放心,我还没那么弱。”
顾谭咬了咬牙,愤然回座。“匹夫之勇,何足道哉,我懒得和你理论。”
“好吧,我是匹夫之勇,你是大智大勇,行了吧?”曹苗放声大笑,声如洪钟,意态张狂,透着对顾谭的不屑,更透着吴国君臣的轻蔑。
正当有人不忿,欲起身相辩时,他笑容一收,转身顾雍,厉声喝道:“敢问顾丞相,你开口尊卑,闭口礼法,可知这尊卑礼法由何而来?你师从陈留蔡伯喈,可知蔡伯喈之女流落匈奴十二年,论为蛮夷之妾,尊卑何在,礼法何在?”
他转身环顾四周。“诸君都是知荣辱、有气节的俊杰,只可惜,吴王受封之时,诸位的荣辱气节不值一钱。看到诸位沾沾自喜,盘算着能加何官,进何爵,我都觉得脸红。身为大臣,不思为国为民效力,只想着自家的万亩良田,你们不觉得丢脸吗?”
他又转向顾雍。“你又何必说我曹氏,我曹氏之前还有更好的例子。四世三公的汝南袁氏何在?袁谭、袁尚兄弟兵戎相见,背后都是什么人在搞鬼,你不清楚吗?魏郡审氏何在,颍川郭氏何在,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见小利而忘大义,掩耳盗铃,自欺欺人,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放肆!”舱门外传来一声厉喝,满面寒霜的孙夫人出现在舱门口。“滚出来!上巳佳节,我大吴君臣欢聚,什么时候轮到你大放厥词了?”
曹苗秒怂,灰溜溜的出了舱。
孙夫人也不看舱内众臣,向孙权行了一礼。“臣看管不严,请大王降罪。”
孙权看看面色如常,眼神却有些慌乱的顾雍,摆了摆手。“无妨,和一个病人有什么好计较的。都督费心,看管得紧些,莫让他出来生事。”
孙夫人躬身领命,退了出去。
孙权看看众人,又叹了一口气。“可惜虞仲翔不在,否则岂能容他放肆。”提起虞翻,他的心情有些低落,转身问孙登。“子高,明日提醒我,召虞仲翔回朝。”
孙登喜出望外,躬身领命。
顾雍一言不发,默默的回了座。
——
“你胡说些什么?”孙夫人狠狠瞪了曹苗一眼,扬起手,作势要打。
曹苗连忙求饶。“我也不想啊,这不是话赶话,收不住了吗?”
“你啊……”孙夫人恨铁不成钢。“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话可不能这么说。”曹苗嘿嘿一笑。“我要是句句说得在理,反倒不成。你想啊,吴王以魏国降人为心腹,多不合适?我反正是个病人,想说啥就说啥,你们各取所需,有心人自然会明白,装聋作哑的继续装聋作哑。至于我自己,也不至于没有退路,将来没法交待。”
“你还想回去?”
“当然想回。我是被世家陷害排挤,又不是叛国。”
孙夫人咂咂嘴,眼神闪烁。“你刚才提到袁氏兄弟,我突然想起来一个谣言,你可能听说过。”
曹苗看看孙夫人,不屑一顾。
“你见过魏帝吗?”
“见过。”
“像你们曹氏子弟吗?”孙夫人伸手示意曹苗稍安勿躁。“我见过袁氏子弟,不论是相貌还是身高,和你们曹氏子弟区别还是很大的。”
曹苗阴着脸,一言不发。他见过曹叡,严格来说,曹叡的身高中上,在曹氏子弟中也不算突兀,至于相貌,其生母甄夫人的基因也足够强大,曹叡看起来更像是甄家人。
孙夫人压低了声音。“假如,我是说假如,那个谣言是真的,你还回得去吗?”
曹苗眨眨眼睛,恨声道:“如果谣言是真的,我更要回去,总不能让外人篡了我曹氏江山。”
“以你父子的处境,你能做什么?”孙夫人循循善诱。“依我之见,你不如留在我们大吴,尚公主,助大虎执掌解烦营。将来大吴一统天下,你就是曹氏大宗,封侯甚至封王,岂不更妙?”
曹苗沉默良久,带着一丝挣扎,说道:“等吴王制住顾雍那些人再说吧。”
孙夫人抬手拍拍曹苗肩膀。“你说得没错,吴国也好,魏国也罢,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能不能制住他们,而不是被他们所制,才是生死存亡的关键。所以,你我更应该同心戮力,共济时艰。”
第367章 真真假假
战斗进行了大概一个时辰,渐渐平息。
黄牛岗上的山贼被困在山顶,见江面上的战事败局已定,谋求突围,几次冲击未果,反倒被胡综击杀了数十人,送了几个俘虏过来。
看着俘虏脸上的“魏虏”二字,曹苗和孙夫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墨迹很新,是近几天才刺的。
曹苗搓了搓手,将孙夫人请到一边。“你审?我审?”
“你审吧。”孙夫人笑道:“我也欣赏一下,鲁弘她们说得神乎其乎,我一直不太相信。”
“可以,不过你得配合我。”
“行。”
曹苗回到俘虏面前,蹲下身子,拍拍俘虏的脸,用一口洛阳腔说道:“认识我吗?”
俘虏打了个激零,瞪圆了眼睛,疑惑地打量着曹苗。
曹苗笑笑。“看来你不是首领。能告诉你的官职吗?队率,还是什长?”
“队率。”俘虏咽了口唾沫,颤声道:“魏郡安阳县青山乡长丰里,申彪,前将军满宠麾下第一营第七曲。你是……那个叛逃的王子?”
“嗯。”曹苗背对着孙夫人,从怀里掏出校事署的腰牌,用近乎耳语的声音说道:“认识这个吗?”
申彪露出惊异之色,刚要说话,曹苗收起腰牌,竖起手指,挡在嘴边。申彪会意,不动声色的点点头,眼中却涌出了热泪。
“你们有多少人,首领是谁?”
“具体有多少人,我不清楚,我只看到三十多。首领姓马,青州刺史王凌的部下,以前没见过。”
“被俘后,你们被分给了谁?干些什么?”
“我们被分给一个叫全大娘的女人,应该是全琮的部下,在江上走船,有时候运货,有时候打劫。有几天突然被召集起来,训练一种新的战法,说是执行完这个任务,就可以放了我们。”
“知道那个全大娘在哪儿吗?”
申彪想了想。“应该就是附近。白天来回传了三次消息,最快的一次只用了一个半时辰,应该不会太远,最多不会超出十里。”申彪说着,又落了泪。“王子,那申大娘不是人,你一定要抓住她,要不然我们的乡党就惨了。”
“什么乡党?”
“这全大娘挑人的时候,都是找有同乡甚至兄弟的,一个出战,一个为质。如果任务失败,而我们又没有回去,做人质的乡党兄弟就会被杀掉。”
“这事全琮知道吗?”
“我不知道,我从没见过全琮,被俘后一直归全大娘管,也不准问,猜测可能是全琮的部下。”
曹苗明白了,拍拍申彪的肩膀。“安生待着,我找机会救你。”
申彪连连点头。曹苗起身,回到孙夫人面前,将申彪交待的情况说了一遍。孙夫人对结果并不在意,倒是很好奇曹苗是如何这么顺利的撬开申彪的嘴的。曹苗拿出腰牌,在孙夫人面前亮了亮。
孙夫人接过看了看,手指摩挲了一番,突然笑了。“伪造的?”
曹苗也笑了。“还在雍丘的时候,有一个校事吏去刺杀我,被我打了埋伏,从他身上摸到一块腰牌,我就命人仿制了一块,留在身上备用,没想到今天真用上了。”他好奇的打量着孙夫人。“你怎么知道这是伪造的?我觉得我这手艺还行啊。”
“我见过真的,还不止一块。”她想了想。“这个韩东很可能现在就在武昌,你小心些。”
“当真?”曹苗“大惊失色”。
“有人见过他,跟丢了,还伤了一个,死了一个。这人很精明,身手也好,校事署的人不是他的对手,几次合围都被他跑了,吕壹很恼火。”
曹苗跺足道:“冤家路窄!他出现在武昌,可能是冲我来的。”
“我也这么认为。”孙夫人忍着笑,拿起头盔。“走吧,去抓全大娘。”
——
孙夫人扑了个空。
全大娘的船还在,人却失踪了。监视的解烦兵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离开的,又是如何离开的。他们只知道这艘船一直停在附近,甚至没和任何船只有过接触,也没有人上下船。
孙夫人勃然大怒,声色俱厉,几乎要拔刀砍人。
曹苗倒是很淡定。他登上全大娘的船,里里外外地看了一遍,最后盯上了桅杆上的灯笼。
灯笼已经灭了,但灯笼里的油还有不少。
孙夫人很快就明白了,问解烦兵这船上的灯笼是什么时候熄灭的,当时附近有没有船只。解烦兵立刻说,这灯是小半个时辰之前熄的,他们本来以为是油没有了,摘下来添油,没想到一直没有再亮起。当时附近是有一艘船,从黄牛岗方向过来的,但是没停,从一旁驶过去了,最近的时候离了十丈左右。
孙夫人随即命人去查。这段时间江面是封锁的,经过的船都有登记,尤其是黄巾岗附近过来的。
曹苗对此不抱希望。如果那艘船只是在远处观望,没有进入交战区,就不会有巡查记录。全大娘安排得这么周全,自然不会留下这个破绽。
不过,他也不着急。全大娘花了这么多心血,投入几十人甚至上百部曲,搞出这么大阵仗,自然不会轻易放弃。这次没成功,必然还有下次,总有抓住她的时候,而且不会太久。
“这全大娘是什么人?不像是管事的,倒像是山贼,手段够狠的。”
孙夫人瞥了曹苗一眼,过了一会儿,才有些不情不愿的说道:“你说对了,她原本是山越,是个真正的山贼,据说还是个大帅。山寨被全琮攻破后,她举族归降,全琮看她精明能干,就让她负责西施舫。”
“这么说,她还有家人在全琮部下?”
孙夫人眉头紧蹙。“怎么,你还想找全琮要人,仅凭几个魏国俘虏的口供,再加上你这个魏国降人的判断?想都别想。以目前的证据,再追查下去,只会节外生枝,反中了某些人的计。”
“你说的某些人是谁?”
“那些想将大吴变成江东人的大吴的人。”孙夫人叹了一口气,神情无奈。“他们恨不得将所有的外乡人都赶走,所有的大权都由江东人,最好是吴郡人掌握,连会稽人都排除在外。”
第368章 麻烦不断(DraGon☆星空打赏加更)
曹苗没吭声,现在不是卖弄口才的时候。
虽然还没到言无不尽的地步,但孙夫人已经将他当作自己人,否则不会发这样的牢骚。
孙青透露过,在俘虏脸上刺字是甘宁父子的坏习惯,全大娘栽赃甘瓌,很可能是吴郡人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希望孙夫人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往下查。
以孙夫人的性格,她可以顾全大局,忍一时之气,但这件事会在她心里留下一根刺。时间越久,这根刺带来的伤害越大,可能会发炎、化脓,直到她忍无可忍。
曹苗抬头看看四周,看起来有些担心,欲言又止。
孙夫人看得真切。“你不用担心。如果有人跳出来袭击你我,我求之不得。”
“夫人不可大意,解烦营主力还在黄牛岗,你这儿没多少人。申彪说,他知道的就有几十人,不知道的还有多少,谁说得清?”
孙夫人有些不耐烦,挥挥手,刚要说话,突然又停住,定定的看着远处,眼神渐渐凝重。
曹苗顺着她的视线向远处看去,只见一点亮光正迅速接近,很快看清灯笼上的解烦营徽记,接着又看到了挺立在船头的身影,看起来像是孙夫人身边的鲁弘。
曹苗心中泛起一个念头,看这样子,怕是黄牛岗那边又出事了。
过了一会儿,蒙冲驶到楼船前,桨手们趁着冲势,齐声吆喝,将船横了过来,与楼船并行。楼船上放下舷梯,没等船停稳,鲁弘就跳上了舷梯,手脚并用,上了楼船。
“夫人,黄牛岗上的贼寇突围了。”
孙夫人阴着脸,沉声喝道:“慢慢说。”
鲁弘见孙夫人语气不对,又看一旁的女卫士气低落,不敢大意,调匀呼吸,把事情说了一遍。
江面上的战斗结束之后,水师扫清残敌,撤离战场,胡综继续围困黄牛岗,等天明后发起进攻。不料突然出现了一群人,大约有五六百,与岗上的山贼联手,内外夹击,重创了解烦营,又迅速撤离。
胡综措手不及,伤亡一百多人。对方行动迅速,又非常熟悉地形,前后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就消失在夜色之中,胡综连请孙鲁班增援都来不及。
孙夫人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紧紧的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曹苗看得真切,冲着鲁弘挥了挥手。鲁弘如释重负,连忙转身离开。曹苗走到孙夫人身边,轻声说道:“夫人,胜负乃兵家常事……”
孙夫人抬起手,打断了曹苗。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是我轻敌了。时机把握得这么好,配合得这么默契,必是里应外合。”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有人通风报信。”
曹苗眼神微闪,没说话,向后退了一步。
孙夫人摆摆手。“我说的不是你,你不必自疑。”
曹苗苦笑。“黄牛岗上的人是我魏国俘虏,与他们里应外合的人必然也是我魏国人。纵使夫人不疑,我也该避嫌,免得连累夫人。”
孙夫人恍然,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曹苗说得对,形势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不是她一个人能够控制的了,即使孙权也不能一手遮天,必然要给文武大臣一个交待。
“你说得对,这是冲着我和大虎来的,理当由我们自己解决。”
——
楼船直接驶往黄牛岗,到达时,东方既白。
就着晨曦,孙夫人查看着地上纷乱的痕迹。胡综陪在一旁,脸色憔悴,精神不振。
曹苗没有跟着,留在楼船上,远远的看着。从鲁弘转达的只言片语分析,他觉得这件事应该和曹肇有关。曹肇或许一直在附近,看到了黄牛岗的战事,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他发动了攻击。
时机选得很好,攻击力也比上一次有明显的提升,看来这段时间他没闲着,一直在琢磨战术,而且收获匪浅。他的兵力有明显增加,应该是招揽了一些真正的山贼。对于这些山贼来说,游击战本就是他们最擅长的战术,只是停留在经验的阶段,没有进行归纳总结罢了。
取长补短,曹肇的游击战术有了质的飞跃,打了胡综一个措手不及。
有了那些俘虏,曹肇的实力更强了,接下来会闹出更大的动静,孙夫人面临的压力会越来越大。她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又能做出什么样的反击,令人期待。
孙夫人登上了黄牛岗,居高远眺,看向南方,半天没动。
曹苗有些好奇,问鲁弘道:“南边有什么?”
鲁弘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说道:“南边是阳新、下雉两个县。”
“这两个县有什么问题?”
“这两个县……本是甘宁的奉邑,甘宁死后,本当由其子甘瓌继承。大王以武昌为郡,将阳新、下雉纳入其中,另择他县为甘瓌食邑。但甘宁死时,有些部卒被分给了潘璋,食邑相应减少,甘瓌心怀不满,常有怨言。”
曹苗嘿嘿笑了两声。“甘宁死的时候,甘瓌多大?如果我猜得不错,他当时应该已经成年了,只不过因为甘宁不是江东人,人缘又不好,所以有人就欺负他,分他的兵,减他的食邑,对吧?”
鲁弘抿着嘴唇不说话,只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不过想想也正常,连周瑜的儿子都被人欺负,更何况甘宁的儿子。江东人如此小家子气,怎么可能一统天下?”曹苗摇摇头,转身向舱中走去。“算了吧,江东不可留,不如归去。”
鲁弘看着曹苗的背影,欲言又止。她示意女卫们守好楼船,别让曹苗到处乱跑,自己下了船,上了岗,来到孙夫人身边,将刚才与曹苗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孙夫人听完,瞥了一眼楼船。“回去准备一下,准备讨伐山越。”
“讨伐山越?”鲁弘愣了一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武昌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还有心思讨伐山越?再说了,那样的事是解烦营应该承担的吗?
“夫人?”
“没听懂?”孙夫人指指远处。“这次来的山贼比上次多,自然是与附近的山贼勾接。全大娘原本就是山越大帅,闯了这么大的祸,逃回山里是意料的事。与其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将武昌周边的山越清扫一遍,看看那些魑魅魍魉还能躲到哪儿去。”
第369章 遇袭(DraGon☆星空打赏加更)
“这是谁的建议?”孙权歪着头,眉头紧皱,碧眼中带着血丝。
虽然昨夜的游行顺利结束,但胡综受挫的坏消息还是让他辗转反侧。他知道真相是什么,偏偏没有切实的证据,不得不面对大臣们随之而来的进谏。
他可以举重若轻,按照现有的证据,处理甘瓖就是了。甘瓌无法自证清白,也没有人为他说话,处理了就处理了,既能收回一部分兵权,还能满足了吴郡文武的小心思,获得他们的支持,可谓是一举两得。
换作以前,他会毫不犹豫的去做,最多是谈些条件,做些掩饰,给甘宁留些脸面,免得寒了非江东籍文武的心。可是现在,他不愿意就此让步。让步并不能让那些人真正的满足,只会激发他们更大的贪婪。
“臣自己的建议。”孙夫人说道。
“曹苗不知道?”
“他避嫌了。”孙夫人把昨晚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却没有说曹苗对鲁弘吐槽的那些话。曹苗疯疯癫癫的,说话不知轻重,关于周胤的这些话不能传到孙权的耳朵里,否则会适得其反。
孙权听完,脸上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他沉吟了片刻。“幺妹,你说,他能为我大吴效力吗?”
“有可能,但现在还不能确定。”
“如果告诉他那件事呢?”
“我们没有证据。”
“快了,顺利的话,半个月左右就能到武昌。”
孙夫人还是摇头。“告诉他,我们还怎么和魏帝谈条件?我试过他的口风,一旦确认,他势必要回去。”
“他回去能干什么?”孙权挥挥手。“你别信他的。他虽然疯,却不傻,和我们合作才是最好的选择。”
孙夫人想了想。“那就等半个月以后再说吧,现在说,没有证据,他也不会信。”她不想再谈这个问题,立刻换了一个话题。“至尊,刚刚收到消息,田豫一个月前离开了汝南。臣担心,魏帝可能有所警觉,调田豫去幽州了。”
孙权眼神一凛。“你的意思是说,这可能是曹叡那竖子安排的一计?”
“不能不防。”
孙权转着眼珠,半晌没说话。良久,他挥了挥手。“征讨山越的事可以商量,不过不用你亲自去。诸葛恪也提过类似的建议,不妨让他试试手。你还是留在武昌,不用管那些人在想什么。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教导大虎才是关键。昨晚的应对,还是有进步的。”
孙夫人躬身领命。
——
孙夫人离开武昌宫,回到解烦营,径直去了曹苗的小院。
曹苗正坐在廊下发呆,见孙夫人进来,多少有些意外。他慢腾腾的站了起来,一只手伸进怀里,伸长脖子,看向门外。孙夫人见状,原本郁闷的心情莫名的好了些。
“不用看,不是来抓你。”
“那我就放心了。”曹苗嘿嘿一笑,从怀里抽出手,抱拳施礼。“不知夫人大驾光临,有何指教?正好我有一件事想问你,我从姑请我饮宴,我是去,还是不去?”
“想去就去吧。”孙夫人走到廊上,伸手指指曹苗的胸口。“里面是什么?”
“一颗红心。”曹苗笑嘻嘻地说道:“两种准备。”
“哪两种?”
“精诚合作,鱼死网破。”
孙夫人瞅瞅曹苗,嘴唇嚅了嚅,似乎是想骂人,却又咽了回去。她环顾四周,调整了一下情绪。“收拾一下吧,换个住处。”
“换哪儿?”
“西施舫。”
曹苗眼神闪烁,略作思索。“以我为饵,诱全大娘现身?”
孙夫人点点头,却没说话,只是打量着曹苗的脸色。曹苗倒没什么变化,转身让知书、如画收拾行李。曹苗请孙夫人入座,商议起细节。
西施舫已经是孙鲁班的资产,但舫上的侍者、奴婢中都是全大娘的旧部,肯定不能再用。曹苗问孙夫人有没有信得过的人选,安排到西施舫上做管事。孙夫人正中下怀,随即推荐了朱英。因刘辰落水失踪,朱英情绪不太稳定,不宜继续执行任务,让她去西施舫做管事,也算是个安慰。
曹苗同意了。这是孙夫人的计划,本就不由他做主,他只有听从安排的份。
行李收拾完毕,孙泰也来了,见礼寒喧之后,孙夫人去安排,曹苗与孙泰一起出了解烦营。离开了孙夫人的视线,孙泰脸上的神情顿时活泼起来。问了年龄,得知自己大一步,立刻不客气的以外兄自居。
“允良,你那吴拳能传人吗?”
“想学?”
“当然想,学好武艺,才能上阵杀敌嘛。”
“你成亲了吗?”
“快了,已经订了亲。”
“那行,找个机会,我教你。不过我劝你不要轻易上战场,先生几个儿子再说。万一有所不讳,再大的功劳也没用,连个继承人都没有。”
孙泰笑笑,没说话。他觉得曹苗是自哀自叹。流落江东,就算他尚公主,他这辈子也只能寄人篱下。
两人一边说一边前行,很快就进入一片住宅区。人群明显密集起来,马车一辆接着一辆,行人骆驿不绝,各种腔调的都有。曹苗和孙泰说着话,眼睛很自然的扫视四周,很快发现了几个尾巴,立刻警惕起来。
“你除了请我,还请了哪些人?”曹苗一边说,一边打手势,提醒阿虎戒备。阿虎一直很小心,已经发现情况不太对,看到曹苗的手势,立刻摘下了挂在马鞍旁的骑盾,同时向曹苗靠近,护住曹苗左翼。
孙泰见曹苗的神色不安,连忙笑道:“你放心吧,没有外人。”见曹苗不太相信,随即又说道:“还有太子,他想和你单独见一面。他和我……”
孙泰话音未落,曹苗突然伸手,将孙泰从马背上推了下去,同时滚鞍落马,一边借着战马掩护自己,一边大喝一声:“小心,有刺客!”
话音未落,两枝羽箭从不同的方向射到,一枝射向阿虎,被阿虎用骑盾接住,一枝射向孙泰身边的骑士。骑士猝不及防,被射个正着,几乎洞穿了身体,惨叫一声,翻身落马。
第370章 又见面了
曹苗吃了一惊。
这是强弩,而且很可能是军中用的六石强弩,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寓示着他已经成功的得罪了某些手握重兵的军中大佬,以至于他们动用最凌厉的手段,当街行刺。
从宏观形势而言,这当然是好事。有人不惜与孙夫人撕破脸皮也要杀他,甚至不顾孙泰这个宗室的性命,不管成与不成,势必会在吴国内部挑起事端,造成内耗,符合他的预期。
可惜他现在不是看热闹的,而是直面生死,实在兴奋不起来。
曹苗来不及多想,拖着孙泰往路边转移,高大厚实的里墙可以让他们避免腹背受敌。曹苗还将坐骑牵了过来,充当肉盾。他一手紧紧拽住马缰,一手按着孙泰的头,紧靠着马腹,仅露出一双眼睛,扫视四周。
对面的一座望楼上,有晃动的人影。
又是两枝羽箭射到,战马中箭,身体颤抖,不住地悲嘶。
“阿虎,能确定位置吗?”
阿虎头也不回。“邻里,大概百步。”
曹苗估算了一下,放弃了强行突击的打算。如果同侧的刺客在他背后的里内,他只要贴着墙走十几步,就可以从里门冲进去,直扑望楼,不用担心对面望楼上的弩手。刺客在下一里,意味着他要走百余步,才能进入下一里的里门,望楼上的刺客有足够的时间逃离,成功的可能性极低。
既然如此,他就没有必要冒险了,由解烦营去头疼吧。
孙夫人以他为饵,不可能不派人跟着。
果然,一声号角响起,数十骑奔驰而至,一些人翻身下马,在曹苗、孙泰面前布起防御阵型,一些人策马向前,齐声大喝着“解烦”,在前方百余步散开,分别冲入大路两侧的里门。
对面望楼上的还在,只是转变了射击方向。从射击的姿势和速度来看,应该换了武器,用的是弓。
弓弩皆擅,这是精通射艺的高手。
“是你的仇家,还是我的仇家?”在几十个解烦兵的保护下,曹苗松了口气,和孙泰开起了玩笑。
孙泰瞅了曹苗一眼,整理了一下衣服,正色道:“阿母从小就教导我,与人为善,所以我没有仇家。”然后转头看向倒在血泊中的侍从骑士。“现在有了。”
曹苗忍俊不禁。看这小子一脸正色,没想到是个逗逼。他想了想,又道:“我最近一直在解烦营,知道我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一只手数得过来。”
孙泰皱了皱眉,没吭声。
过了一会儿,孙夫人策马而来。她全副武装,手里握着大弓,面含煞气。见曹苗、孙泰站在墙边聊天,神情轻松,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她明显松了一口气,却没说什么,径直向前去了。
道路已经被封锁,附近诸里的里门相继关闭,对面望楼上的人影也消失了,原本拥挤的大路变得空荡荡的,只剩下曹苗等人。曹苗松开了马缰,命人将坐骑牵到一旁。这匹可怜的战马中了两箭,其中一箭射穿了腹部,也不知道能不能救活。
这是孙鲁班昨天送的辽东良马,刚送到武昌没几天,市场价最少二十万,就这么没了。
说不肉疼,那是假的,虽然曹苗现在不缺钱。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孙夫人回来了,身后跟着一队解烦兵,押着七八个俘虏,还有几具尸体。解烦兵受伤的不少,粗粗一看,需要要人扶的就有十几个,血染战袍。
“我还能赴宴吗?”曹苗仰着脸,问道。
孙夫人点点头。“当然可以,只是要小心些。”
“让夫人给我做护卫,我怎么受得起。”
“知道受不起,就好好配合。”孙夫人面无表情,轻踢马腹,扬长而去。
曹苗含笑看着孙夫人挺直的背影,孙泰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他拽了拽曹苗的袖子。“允良,你一直这么和我姑姑说话的?”
“也不尽然。”曹苗挠挠头。“我们也有过冲突,动手就有两次。”
孙泰彻底宕机,半天没说出话来。
孙泰让人牵过来一匹马,远不如曹苗之前那匹辽东马,在曹苗看来,甚至连真正的战马都算不上,勉强代步而已。孙泰的坐骑也好不到哪儿去,由此可见,他这个乌程侯实在没什么排面可言。
两人上了马,继续前进,赶到乌程侯府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孙泰的母亲曹夫人坐在堂上,正陪太子孙登说话,诸葛恪、陈表侍立一旁。看到孙泰引着曹苗进来,诸葛恪、陈表起身行礼,孙登坐着没动,只是面带矜持的微笑,静静地坐着。
孙泰不敢怠慢,上前向孙登行礼。“殿下久等了。路上遇到意外,耽误了不少时辰,还请殿下见谅。”
孙登大度地摆摆手。“无妨。我多时不来看望叔母,正好向她请益一些浮屠道的义理。伯平,你们没受伤吧?”他关切的说道,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
孙泰连连称谢。孙登又看向曹苗,点头致意。
曹苗神色肃然,正了正冠,又整理了一下衣服。诸葛恪、陈表互相看了一眼,眼中露出会心的笑意。孙登不动声色,只是手不自觉的挪了位置,随时准备伸出,扶起大礼参拜的曹苗。
在众人炙热的目光中,曹苗跪了下去,向曹夫人行了个大礼。
“姑母在上,从子曹苗,见过姑母。”
孙登脸上刚刚绽放的笑容顿时僵住了,半伸出的手也滞住了,窘得无地自容。诸葛恪的眼角抽了抽,眼中闪过一丝凌厉。孙泰和陈武也很惊讶,不约而同的愣在那里。
曹夫人也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允良,起来说话。”伸手一指孙登。“此乃我大吴储君,快快见礼。”
曹苗也笑了。“姑母,我们昨晚已经见过了,还起了一些小冲突。”他转头看看孙登,故意四处张望了一下。“怎么没看见昨日那位?”
孙登的嘴角动了动,随即恢复了平静。“子默今日有事,未曾前来,改日再让他向曹君请罪。”
曹苗点点头,又道:“有一件事,我不太清楚,还望殿下指点。”
孙登不安地看了一眼诸葛恪。诸葛恪也有些不安,却还是点了点头。孙登强笑着说道:“曹君言重了,登才疏学浅,岂敢指教曹君。叔母在堂,我们不必如此拘谨,不如以家人礼相见吧,随意些。”
曹苗微微一笑。“怎么,殿下现在才将我视作家人?我与令妹鲁班公主两情相悦,惹出那么大的风波,殿下是一点风声也没听到,还是不认可这门亲事?”
第371章 半推半就
孙登皱起了眉,他很不适应曹苗这种咄咄逼人的态度,更不适应曹苗这种近乎不要脸的无耻。
两情相悦?你怎么张得开口,还这么义正辞严。
他很想反唇相讥,但一来他不愿将自己拉到和曹苗一样的层次,二来他也清楚,事情到了这一步,这门亲事大概率已成定局,他反对也没用。现在落了口实,将来传到父王孙权面前,他更没办法解释。
见孙登前退维谷,诸葛恪上前解围。“曹君与公主两情相悦,殿下是知道的,只是这六礼未备,媒妁不明,不宜张扬。殿下是欣赏曹君的,否则也不会命我前去问候。得知曹君今日前来乌程侯府拜访,殿下推了很多公务,特地前来与曹君相见,希望有所请益。”
曹苗扬扬眉,打量着孙登,似笑非笑。“当真如此?”
孙登无可奈何的点点头,心里却只想立刻走。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今天到这儿来见曹苗,是一个极其不明智的决定,后患无穷。
曹苗咂了咂嘴。“既然如此,那我就和殿下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若有冒昧之处,还请殿下海涵。”
孙登心中不安,却无法推辞,还要挤出一脸的假笑。
“岂敢,岂敢。”
曹苗就座,调整了一下情绪,缓缓说道:“我知道,殿下信奉儒学,主张仁德为本。若是有机会,或许能成为汉孝文帝一样的仁君。志向高远,令人钦佩,我纵使狂悖,也是欣赏的。”
孙登笑了笑,没回答。诸葛恪接过话题。“观曹君之意,莫非是觉得道高难行?”
曹苗瞅瞅诸葛恪,心道这货胆子真大,居然给我挖坑。我若是认了这句话,等于承认孙登奉行的是正道,大有知其不可而为之的气节。不过你太天真了,我准备了这么久,能让你占了便宜去?
“道高不高,且不说。难行,却是事实。”曹苗笑笑。“要行汉孝文帝之政,有个先决条件,殿下觉得自己具备吗?”
孙登拱手道:“登愚陋,只知向道而行,见贤思齐,却不知道还有什么先决条件,请曹君指教。”
“令尊吴王一统天下。”
诸葛恪暗自一笑,应声问道:“难道这不是指日可待的事吗?”
曹苗嘴角微挑。“你叔叔诸葛丞相答应吗?”
诸葛恪面不改色。“大势所趋,又岂是他能违逆的?曹君这样的俊杰都归我大吴了,可见天命在吴,非人力可为。家叔纵有小智,又能奈何?”
“诸葛君言重了,我不是什么俊杰,更不能代表天命。仙人传拳授艺,只是怜我体弱,是不是有其他意思,恕我愚昧,一概不知。诸葛君说大势如此,我也只能姑妄听之,却不敢轻信。”
他顿了顿,微微一笑。“也许哪天吴王拿下合肥,饮马淮水,我就信了。诸葛君,你能不能给我指个日子,让我有所期待?”
诸葛恪笑容不变,只是闭上了嘴巴。
孙登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如坐针毡。被曹苗怼得难堪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知道曹苗想说什么,而且他清楚曹苗说的是事实。
对吴国来说,当务之急,是要集结所有的力量,夺取合肥,将战线推到淮水一线,并形成北伐之势。蜀汉只有一州之地,诸葛亮尚且不断北伐。吴国的疆域远远大于蜀汉,却一直顿兵于合肥城下,无法前进一步,要说吴国可以一统天下,恐怕自己都不信。
对他自己来说,他如果不能表现出应有的态度,父王孙权必然会对他失望。昨天的宴会上,父王让弟弟孙虑与他并席,已经露出了这个苗头。召虞翻回朝,绝不是为了和曹苗辩论,而是剑指吴郡世家。他如果还不领会精神,这个储君的位置就危险了。
曹苗说的这些话,焉知不是姑姑孙夫人授意的?
孙登权衡良久,长身而起,深施一礼。“多谢曹君指教,登感激不尽。自黄巾以来,天下纷乱,已有四十余载。我孙氏父子相继,登虽不才,又岂敢落后?登冒昧,敢请曹君为师友,传武授艺,时时教诲。”
诸葛恪、陈表也跟着起身行礼。“愿曹苗不弃,共辅殿下。”
曹苗笑着摇摇手。“殿下求贤若渴,不耻下问,苗佩服。只是令妹以孙都督为表率,一心想执掌解烦营,我若与她成亲,不免要辅佐一二,身份敏感,不宜与储君多来往,还请殿下见谅。”
孙登一听,也觉得不妥,连忙称谢。“舍妹得曹君为佐,是她的幸运,登为她高兴。”
诸葛恪和陈表互相看了一眼,会心而笑。曹苗虽然拒绝了孙登,实际上却是答应了。现在不能多来往,只是因为孙登还是储君,要保持距离。一旦孙登继位,这个障碍自然就没了。
谁说曹苗疯?他精明着呢。
曹夫人、孙泰母子见曹苗与孙登化干戈为玉帛,松了一口气,随即请他们入席。
达成了默契,气氛就变得轻松起来。酒过三巡,陈表起身,向曹苗敬酒。“昨晚不自量力,与曹君讲手,领教了吴拳的高明,受益匪浅。只是有些地方还不太明白,能否请曹君指点一二?”
曹苗欠身还礼,谦虚了几句,与陈表讨论起拳法来。
昨天与陈表交手,虽然一招击退陈表,技惊四座,但曹苗也试出了拳脚的先天不足。对付穿着甲胄的将领,拳脚的杀伤力有限,真想杀人还要靠兵器。武功再高,也怕菜刀,绝不是一句调侃。借着陈表向他请教拳法的机会,他也向陈表请教起了矛法。
他也练过大枪,但常年在外拍戏,不可能随身带着大枪,更没什么机会与人实战,造诣远不如拳脚。陈表则不同,他不仅上过战场,平时也天天练习,比拳法更加得心应手。
两人谈枪论拳,说得投机,却冷落了其他人。孙登和诸葛恪对此兴趣不大,只是碍于礼仪旁观。
孙泰听得津津有味。只是他的母亲曹夫人另有想法,让他陪孙登、诸葛恪说话。孙泰很委屈,却不敢违拗母命,只能偶尔偷瞄一眼。
第372章 太子难当(DraGon☆星空打赏加更)
曹苗颇有些不解,宴后闲聊时,问起了原因。
亲人面前,曹夫人没有太多掩饰,直言孙家命格如此,好武的男丁大多得不得善终,统兵征战的尤其如此。从孙坚到孙策、孙翊、孙朗,都是如此。如果再加上旁支的孙贲、孙辅等人,更是触目惊心。她不希望孙泰也走上这条路。
孙匡早夭,她守寡这么多年,只有孙泰这么一个儿子,是唯一的希望。
曹苗黯然。这哪里是什么命格,这是人心。说到底,都是帝王缺乏不安全感导致的猜忌心理。
孙氏如此,曹氏又能好到哪儿去?
曹苗本想问问孙匡的死因,后来想想,还是放弃了。
问了又能如何?孙权是什么德行,他早就一清二楚。多一个少一个证据,没什么影响。
曹夫人也没有问曹苗究竟为什么来江东,只是问了一些家人的近况。其实曹苗也不是很清楚,他对曹夫人那一系的情况并不清楚。不过细说起来,或许正因为是旁支,不会影响曹丕的帝位,曹夫人的兄弟反而比曹彰、曹植等人的境遇好很多。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可是曹苗与曹夫人在武昌相遇,却没有落泪,只是感慨,偶尔几声叹息,便包含着说不尽的无奈和委屈。
曹夫人信浮屠。她已经对此生失去了信心,只能寄希望于来世。
曹苗不信浮屠,但他很希望再穿越一次,换个好一点的身世。这个王子太憋屈了,不做也罢。
他有一种预感,孙夫人手里可能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曹叡不姓曹,而是袁氏血脉,否则她不会说出那样的话。如果这是真的,他怎么办?回洛阳去,夺回曹氏的江山?开什么玩笑,就算他有证据,以他们父子的处境,谁会信?到时候曹叡轻轻松松扣他一个谋逆的罪名,就能灭了他。
想来想去,留在江东才是唯一出路。
可是真到了那一步,他也没什么好日子过,以后只能安分守己地做孙大虎的贤内助了。寄人篱下,还有什么尊严可讲。
曹苗没和曹夫人说这事,说了也没用,只会让她更难受。
——
孙登上了车,看着外面缓缓倒退的树影,陷入了沉思。
他如愿和曹苗消除了误会,却带来了更大的问题。
或者说,这个问题早就存在,只是他一直装看不见。如今被曹苗打碎了幻想,让他不得不正视真相。
太子不易啊,尤其是开国君主的太子。
孙登想起了《汉书》中的汉惠帝,暗自叹了一口气。之前感慨汉惠帝不易,现在看来,他的情况比汉惠帝要难上十倍。至少汉惠帝在汉高祖有意废立时,他身后还有一个强悍的母亲做支撑。
孙登越想越郁闷,转身看向坐在对面的诸葛恪。“元逊,你意下如何?”
诸葛恪早就在等孙登发问。这个问题问顾谭是不会有结果的,只能问他。
“殿下,臣想起一件事,不知殿下可有耳闻?”
“什么事?”孙登微微皱眉。他对诸葛恪这种拐弯抹角的做法一向不太满意。问你什么,你答应什么就是了,何必卖弄小聪明。
“陆公纪(陆绩)离世前,离留下一句遗言。”
孙登心头一震,下意识地坐起。他经常听顾谭提起陆绩,却不知道陆绩临死之前还有什么遗言。看来顾谭也并非知无不言,是有所选择的。
“什么遗言?”
“陆公纪离世前曾推演天命,说六十年之后,车同轨,书同文。若此言当真,那天下大同还有五十年。”
孙登眼珠转了转,明白了诸葛恪的意思。陆绩的推演准不准且两说,但天下不可能在短时间内一统,却是不争的事实。换言之,今年已经四十有八的孙权完成不了开国的任务,必须有人来继承这个任务,成为真正的开国君主。
曹苗其实也是这个意思,只不过角度不同。
信奉儒学能担当起这样的重任吗?曹苗认为不行,但孙登并不完全赞同。汉光帝也信奉儒学,不一样中兴大汉?能不能担任起开国的任务,关键不在是否信奉儒学,而是能否君臣同心。
当然,重要的不是曹苗怎么看,或者他怎么看,而是父王孙权怎么看。
“天下大同,何其难也。元逊,五十年太久,只争朝夕。”
诸葛恪点头附和。“殿下所言,乃是至理。事有缓急轻重,眼下之事,当以征战为务。殿下万金之躯,不可立于危墙之下,更何况是战场,是以明君必有鹰犬之臣,爪牙之任。臣不才,愿为殿下爪牙。”
孙登看着诸葛恪,眼角露出一丝笑意。诸葛恪又请战了,他还真是锲而不舍。既然如此,那就如他所愿吧。“元逊的志向,我是清楚的,只是至尊一直犹豫,是以拖延至今。”
“殿下,现在形势不同了,或有转机。我听文奥说,孙都督刚刚入宫请战,要讨伐阳新、下雉的山越。至尊虽然否决了她亲自出战的计划,却同意她的观点,有意用兵。阳新、下雉乃是京畿之地,安危不容易轻忽,昨天就发生了山贼犯跸之事,孙都督提议讨伐,正是时候。”
孙登眉心微蹙,连连点头。他沉思了片刻,敲敲车壁。
“去武昌宫。”
“喏。”御手应了一声,挥起马鞭,加快了速度。
路边的一座望楼上,孙夫人看着飞驰而过的马车,嘀咕了一句。孙登已经告辞了,曹苗却还没离开乌程侯府,他是想在这儿住一夜吗?住一夜倒没什么,你倒是送个消息来啊,真让我给你站一夜的岗?
这时,乌程侯府的望楼上出现了一个人影,向这边招手示意。孙夫人目力过人,仔细一看,不禁啼笑皆非,随即又恼羞成怒。
曹苗居然早就知道她在这里。
即使如此,孙夫人还是不敢怠慢,下了望楼,来到乌程侯府前。曹苗正在门口等着,看到孙夫人过来,他翻身上马,来到孙夫人面前。
“别下马了,抓紧时间,去抓全大娘。”
孙夫人又惊又喜,一边拨转马头,一边问道:“你哪来的消息?”
“小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你就别问了。”
孙夫人无语,只能快马加鞭,向曹苗追去。
第373章 遭遇战(DraGon☆星空打赏加更)
曹苗的判断来自陈表的一句无心之言。
昨天比武之后,陈表感觉不舒服,便向孙登告了假,打算先回去休息,没曾想孙登的座舰居然临时有事,不在附近。无奈之下,陈表在船尾休息了一阵子,才算缓过来。
曹苗当时就上了心。因为孙登的座舰离开的时间和全大娘失踪的时间吻合,但巡查记录里并没有相关记录。即使孙登是太子,进出禁军水师的警戒范围也要登记,除非有人故意抹掉了这条记录。
事出反常必要妖。如果里面没鬼,为什么要做手脚?
曹苗脑子里装着武昌地图,稍微判断一下,就能估计出全大娘能够藏身的大概范围。再与孙夫人一对照,几个地点就浮出了水面。
其中一个就是青草市。
当初那些油料就是藏在青草市,但这些油料并非全大娘所有,至少没有证据表明那些人和全大娘有关。根据相关的审讯记录,油料是被人抢走的,而那些人正是脸上黥了“魏虏”二字的魏军俘虏。
全大娘可能早就知道这些油料的存在,但抢劫油料应该是临时起意。
孙夫人听完曹苗的分析,提醒道:“那些油料还没查到,这可能是个陷阱。”她随即又说道:“这么说,刚刚的伏击与全大娘无关?你究竟结了多少仇?”
“我怎么知道?”曹苗策马奔驰。“我还没问你呢,那些刺客全部抓住了?可有审讯结果?”
孙夫人神情有些尴尬。“跑了几个,那些刺客都是亡命之徒,不是死战不降,就是自裁了,没有活口。”
“我……”曹苗彻底无语了,回头看了一眼孙夫人,欲言又止。
孙夫人绷着脸,一言不发。她也觉得很丢脸,可是事实如此,她也没办法。
过了好一会儿,曹苗咬牙说道:“看来我们的对手不仅多,而且很狡猾啊。夫人,我就是马蜂窝,你确定不离我远点?”
孙夫人叹了一口气。“与其说这是你的麻烦,不如说是我的麻烦。只不过以前没有溃烂,表面看起来还算光鲜,如今被戳破了,脓汁便流得到处都是。”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用欠你人情了吧?”
孙夫人随即寒了脸。“我欠你的。”说完,一踢马腹,向前急驰而去。曹苗的坐骑跟不上,只能在后面吃土,连说话都张不开嘴了。
“这破路!”曹苗骂了一句,抬起手臂,挡住了脸。
——
对孙夫人和曹苗出现在自己面前,全大娘既有些意外,又不怎么意外。
“来得倒是挺快,可惜不全。那个不知羞耻的贱人呢?”
话音未落,孙夫人上前就是一脚。全大娘避之不及,被踹得连退数步,“呯”的一声撞在门上,摔了进去。孙夫人刚要跟进去,曹苗忽然觉得不对,连忙出声提醒。
“小心!”
话音未落,孙夫人也感觉到了危险,抽身急退,同时拔出了腰间的战刀,“唰唰”两刀,将两根羽箭砍落,厉声喝道:“圆阵!”
跟着进来的几个女卫齐声应诺,拔出战刀,举起盾牌,围成一圈。
阿虎也做好了应战的准备,护在曹苗面前。
曹苗环顾四周,眉头越皱越紧。虽然还没看到人影,但从院外杂乱的脚步声可知,这附近人不少,他们冲进来有些冒失了。
“夫人,这恐怕是个陷阱。”他与孙夫人背靠背,低声说道。
孙夫人哼了一声。“就算是龙潭虎穴,今天也踏平了他。”她厉声喝道:“全大娘,你不是一直想杀我们吗,我们就在这儿。”
“啪,啪,啪。”随着几声掌声,全大娘再次出现在孙夫人的面前,嘴角还带着鲜血,衬得神情越发狰狞。“都督豪气,不愧是我女子中的豪杰。不过你想错了,想杀都督的又岂止我,这青草市至少有一半人想杀都督,还有一半人想将都督变成他们的奴婢。”
孙夫人冷笑。“贼心不小,就怕你们没有贼胆。我倒是想劝你一句,想动手就快一些,解烦营的人马正在赶来,迟了,你可就没机会了。”
全大娘转头看看四周。“都督不用急,等你的部下赶到,至少需要半个时辰。有这半个时辰,足够解决我们之间的恩怨了。在此之前,我想先问那魏国伧夫几句话,还请都督不要介意。”
孙夫人哼了一声,借着转头的机会,低声说道:“尽量拖延时间,增援很快就到。”
曹苗也转过头,凑在孙夫人耳边。“恐怕不行,我们来得突然,这女人准备不足,也在拖延时间。为策万全,还是先离开这里为好。油料不在这里,但肯定离得不远,万一这女人是想烧死我们……”
孙夫人眼神一紧,四处张望了一番。“应该没这么快。机会难得,错过了,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那就擒贼先擒王,抓住这女人再说。”
孙夫人苦笑。“你以为我不想,她身边那几个都是江东有名的剑客、游侠,你武艺再好,也不可能同时对付他们几个。我的大弓不在,否则还有点机会。”
曹苗微微颌首。他已经注意到了全大娘身边的几个汉子,个个气度不凡,应该是真正的高手。一对一,他不惧任何人,可是一对多,这就没把握了。他更担心时间拖得越久,形势对他们越不利。全大娘占据了人数优势,却迟迟不肯动手,显然是另有打算。
问题可能与那些油料有关。
油料数量很多,从青草市失踪之后,就没有再出现过。按照常理,这么多油料如此重要,又运输不便,不会离全大娘太远,就在附近的可能性很大。只是他们来得突然,全大娘也没准备,她很可能是拖延时间,派人把油料运来,用火攻之计。
青草市有大量草料,烧起来想救都救不下。
“夫人,那些人没有穿铁甲,即使是用软弓,在这么近的距离也一样能射穿。”曹苗耐心的劝道:“我们负责近战,保护你,你用弓远射,重点清除那些弓弩手,如何?”
孙夫人想了想,目光一扫。“西北角有望楼,附近没什么草料,我们退到那边去。”
“好。”曹苗一口答应。
全大娘嘴角带笑,看着曹苗和孙夫人嘀嘀咕咕,等他们说完了,才冷笑一声。“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你不仅勾引了孙鲁班那个贱人,连孙都督也不放过,生死面前,还不忘卿卿我我。”
第374章 突击
孙夫人勃然大怒,刚要怒喝,曹苗伸手按住了她。
曹苗的手微凉,孙夫人低头看了一眼,见曹苗手上套了个东西,亮闪闪的,像是铁器。没等她看清是什么,曹苗收回了手,她本想问问,又觉得不是时候,闭上嘴巴,从一个女卫腰间摘下弓,试了试,又接过一只箭囊。
曹苗在阿虎的肩膀上拍了拍,两人向前走了一步,圆阵前突。孙夫人跟了过来,悄悄地搭上了箭,同时看向四周。墙头冒出一个身影,手里端着弩,探头探脑的向院内看。没等他看明白,孙夫人抬手一箭,正中额头,连哼都没哼了一声,摔下墙头。
墙外一阵骚乱。
孙夫人吁了一口气。诚如曹苗所说,不过十余步的距离,根本不需要她的大弓。她拍了拍两个射艺最好的女卫,示意她们收起战刀,拿起弓,和她一起担起远程打击的任务。
转眼间,墙头又有两人被孙夫人射杀。墙外惊呼声一片,所有人都谨慎了很多,不敢轻易露头。
全大娘看得分明,脸色阴了下来。孙夫人的射艺惊人,想靠人多取胜的可能性大大减少,曹苗却向她靠了过来。
“伧夫,你就知道躲在女人后面吗?”全大娘喝道,同时示意身边的游侠儿上前夹击。
曹苗露出灿烂的微笑。“有得躲,为什么不躲?你曾做过大帅,躲在你后面的人也不少吧?就算是全琮,现在不也是躲在你后面不吭声,看着你冲锋陷阵?”
全大娘神情微滞。曹苗不以为耻,反而振振有辞,大出她的预料,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反驳。
借此机会,曹苗又向前走了一步。孙夫人等人步步紧跟,做好了突击的准备。
全大娘眼神一凛,刚要下令突击,曹苗突然大声说道:“其实你误会我了,我也是为全琮好。”
全大娘下意识地冷笑了一声:“此话从何说起?”
“大娘归降之后,肯定侍过寢,应该知道全琮年纪大了,一年不如一年,不能让大娘尽兴。”
“你……”全大娘一愣,随即涨红了脸,气极而笑。“你胡说什么?”
曹苗很“诧异”。“大娘很满意吗?不应该啊,看你这脸色,分明就是欲求不满。这也正常,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大娘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全琮一个半百老头,怎么能满足你呢。”
全大娘大怒,伸手戟指。“给我杀了这满口……”
几个游侠儿应声扑出,向阿虎和曹苗冲了过来。阿虎冲向左侧,盾挡刀劈,虎虎生风。曹苗也冲了出去,同时大喝一声:“掩护我!”
回答他的是三声弦声,孙夫人连发三箭,箭似流星,从曹苗身边飞过,后发先至,直扑向曹苗冲来的三个剑客、游侠。那三人正准备夹击曹苗,见孙夫人突施冷箭,不敢怠慢,先救自保,或用盾牌迎击,或者闪身避让。其中一人躲避不及,被射穿肩膀,痛得一声闷哼,手中长刀落地。
趁此机会,阿虎击退两个游侠儿,冲到全大娘面前,抡起盾牌,砸向全大娘的面门。
全大娘下意识的闪臂,同时起腿飞踢。
曹苗抢上一步,左手扣住全大娘的小腿,右手挥拳砸在全大娘的膝盖上,随即横扫,猛击全大娘的腹部,紧接着拳头顺着全大娘的胸腹向前推,一掌推在全大娘的下巴上。
全大娘根本来不及反应,就遭到了重创,右膝被砸碎,头向后猛仰,颈椎险些折断,腹部巨痛,肝肠寸断,几乎要晕厥过去。
曹苗一击得手,随即横行一步,一个马步冲拳,归跟着两仪顶肘,舌绽春雷,一声暴喝。
“呯!”一个刚刚避开冷箭的游侠儿被击中,轰然倒地,一口鲜血飚射而出。
“走!”曹苗一手操起一面盾牌,一手挟起摇摇欲坠的全大娘向外冲。
阿虎手中长刀连挥,将两个游侠儿砍翻在地。其中一人挥刀招架,却被阿虎手中的长刀连人带刀,砍为四截,吓得剩下的两个游侠儿目瞪口呆,连忙后退。
阿虎没看他们一眼,冲出门,抢到曹苗身边,护住曹苗的左翼。
孙夫人等人跟着冲了出来。她们常年一起生活、训练,配合默契。有了阿虎、曹苗这两个战力强悍的先锋,突击变得异常轻松。
出门之前,孙夫人连发数箭,对墙头上的身影一一点头,随即一脚踢上了门。
接连几声惨叫,从院墙的另一边传来。
院外的人更多,黑压压的一片,挥舞着长矛、大戟,长刀、盾牌,更多的还是棍棒等各种工具。他们穿着各种服饰,一看就知道是市里做苦工的居多,嘴里喊的也是各种听不懂的方言,一派群魔乱舞。
他们冲得很猛,但手中武器太差,又没什么阵型配合,面对以阿虎和曹苗为锋的突击阵型,没产生什么实际效果,反倒被打倒数人,伤了几个。
一些弓弩手赶了过来,乱箭齐发,射得盾牌咚咚作响。
曹苗将全大娘高高举起,大声喝道:“全大娘在此!”那些弓箭手一看,吓了一跳,不少人下意识地放下了弓弩,冲到面前的人也忙不迭的收回武器,生怕伤了全大娘。
全大娘气得胸口犯堵,很想破口大骂,喝令所有人冲杀,不要管她。只是受伤太重,吐出两口鲜血,却没能喊出一句话。她想吐舌自尽,却发现下巴几乎被曹苗击碎,整个脸都麻了,使不上劲。
借着混乱,曹苗等人一路冲杀,顺利的冲到了西北角的望楼下。
孙夫人连发数箭,射得望楼上的人狼狈不堪。趁此机会,阿虎举着盾牌,飞奔上楼,手起刀落,将两个弓弩手杀死,接着捡起他们的弓,居高临下,连发数箭,压掉追兵,掩护曹苗等人上楼。
“嗖嗖嗖!”弦声不绝,惨叫声此起彼伏,追兵乱成一团。
曹苗等人冲上了望楼,孙夫人走在最后,关上了门,又用东西堵上,这才来到楼上。看着楼下围拢来的人群,至少两百多人,将望楼围得水泄不通,她吐了一口气,心有余悸。
如果不是曹苗出手凌厉,直接制住了全大娘,今天她可能要葬身于此。
“这些都是什么人?”曹苗唾了一口唾沫,问道。
“山越为主,还有一些五溪蛮。”孙夫人扫视了一圈,又道:“全是溃兵,魏国的,蜀汉的,都有。”
“乖乖。”曹苗咂舌不已。“还真是藏龙卧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