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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庄不周     大魏影帝txt下载     大魏影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55章 虎假虎威

    孙夫人坐在二楼的雅间里,端着一杯酒,看着江面上的点点灯火,一动不动。

    孙鲁班梗着脖子,斜睨着孙夫人,眼神却有些虚。一见孙夫人有转头的迹象,立刻垂下眼皮。

    华灯初上,西施舫营业的高峰即将来临,不断有客人到来,迎宾的小厮一声接一声的高呼,不断将气氛推高。可是两侧的雅间却还空着,门口的孙秀、时沙等人彰显着孙鲁班、孙夫人的存在,上楼的客人避之不及,没人敢过来惹事。

    这两人没一个好惹的,互相之间还较劲,这时候闯进来和跳火坑没什么区别。

    过了一会儿,孙夫人收回目光,将手里的杯子轻轻放在案上。

    “曹苗来者不善,你确信你能对付得了?”

    孙鲁班咬着嘴唇。“不是我找他,是他求姑姑不成,才来求我。”

    “他提及《谏逐客书》,有何用意?”

    孙鲁班看了跪坐在一旁的吕壹一眼。吕壹身体一动,刚要说话,孙夫人眼神扫了过来。吕壹顿时僵住了,讪讪地笑着,求助地看向孙鲁班。

    孙鲁班的脸涨得通红,却偏偏不敢说一句话。

    “周循新故,这西施舫本不是你该来的。你就算不念夫妻旧情,也要为大都督留点颜面,为桥夫人留点颜面。周氏乃庐江大族,淮泗魁首,你无视周氏颜面,岂不是坐实了大王提携江东,贬抑淮泗的谣言?大王登基在即,若是再出现晋宗叛逃那样的事,你应该知道后果。”

    孙鲁班的俏脸火辣辣的,红一阵,白一阵。

    孙夫人看向吕壹。“大王派你来,是有话要问曹苗?”

    吕壹躬身施礼。“正是。”

    “给你一天时间。明天日落之前,我来提人。”

    吕壹咬咬牙。“喏。”

    孙鲁班急了,刚要说话,孙夫人已经起身,径直出了门。时沙等人跟上,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孙鲁班气得大怒,飞起一脚,将吕壹踹翻在地。

    “我尚未同意,你为何答应她?一天时间,你能问出什么来?”

    吕壹翻身爬起,重新跪好。“公主,新年在即,各州郡的官员、上计吏齐聚武昌,的确不能拖得太久。解烦营、校事全员出动,昼夜盘查,即使拿不到曹苗的口供,该做的,我们也会做。”

    “那又如何?”孙鲁班吼道:“西施舫是我的,人也是我的,她想抢?没门。”

    “公主,审讯向来注意软硬兼施,缺一不可。曹苗狡猾,又自以为魏国宗室,目中无人。公主一味施恩,怕是难有结果。有孙夫人一日之限,或许能有意外之功。”

    孙鲁班愣住了,眨了半天眼睛。“什么意思?你说得明白些,不要绕弯子。”

    “公主,我们可以用孙夫人来吓唬曹苗。”

    孙鲁班哦了一声,总算明白了。她怒气稍减,想了想,挥手道:“你去问吧,我在这儿等。”

    “喏。”吕壹起身,再拜。

    ——

    吕壹返回三楼,叩响了曹苗的舱门。

    过了好一会儿,舱内才传出不耐烦的声音。“阿虎,去看看是谁,这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阿虎应了一声,将舱门打开一条缝,盯着吕壹看了又看,扬声道:“主君,是吕君。”

    “吕君,哪个吕君?”

    吕壹大声说道:“曹君,在下吕壹,有要事请教。”

    “吕壹?怎么又是你?不是说明天再来吗?”随着一阵簌簌声,曹苗从内舱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穿衣服。他来到门前,隔着舱门打量着吕壹。“究竟有什么要事,不能明天再说?”

    吕壹笑着拱拱手。“惭愧,实在是情非得己,必须今天说。明天,就要去解烦营说了。”

    曹苗眉毛一扬。“解烦营就解烦营,我也觉得和孙夫人说更方便些。”

    “孙夫人的确干练,行事果断,只是解烦营没有西施舫的酒菜、舱室,可能不怎么舒服。”

    曹苗眼神微缩,盯着吕壹看了又看。“你威胁我?”

    “不敢。”

    两人对峙了片刻,曹苗率先收回眼神,咂了咂嘴。“好吧,公主要哪儿?容我更衣,前去拜会。”

    “公主在楼下。曹君不妨先和我……”

    吕壹话音未落,曹苗“呯”的一声关上了门,不屑的声音从舱里传来。“要么你和我的亲卫说,要么请公主等着。我肚子不舒服,更衣的时间可能有点长。”

    吕壹的脸抽搐了两下,一抹煞气从眼中一闪而过。曹苗的态度让他非常难堪,几乎忍不住要发飚。只是一想到楼下的孙鲁班,他不得不忍气吞声。他是奉诏协助孙鲁班查案,不是他自己办案,问出结果,让孙鲁班立功才是关键。

    吕壹强笑了两声,转身离开。他看了一眼对面秦博的房间。房间里一片漆黑,寂静无声。

    吕壹下了楼,向孙鲁班报告,曹苗正在更衣,过会儿会下来与公主面谈。

    孙鲁班正在吃晚餐,也没多想,点头答应,示意吕壹去外面吃点东西,待会儿与曹苗谈判。吕壹犹豫着,没有动。孙鲁班不解地看看他。

    “还有什么事?”

    “公主,孙夫人适才所言,不无道理。这曹苗看似癫狂,实则狡猾,深谙摆布人心之道。公主质朴率性,要小心些,不要中了他的圈套。”

    孙鲁班放下了手中的肉,用布抹了抹嘴。“你说得有道理,那伧夫自以为是,的确可恶得很。你跟我说说,他提到的《谏逐客书》究竟是什么书?有什么讲究?”

    吕壹的嘴角抽了抽。“公主,《谏逐客书》是秦朝左丞相李斯写的一篇文章,其意是谏阻秦王逐六国卿士……”吕壹将《谏逐客书》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又道:“如今我大吴有淮泗与江东之争,曹苗提及此文,有刻意挑拨的嫌疑,公主不可不防。”

    孙鲁班恍然大悟,一拍案几。“好阴险的小子,竟敢挑拨离间我大吴君臣,待会儿看我不狠狠的驳斥他一番,让他见识见识我江东有人。”

    吕壹苦笑。“公主所言甚是。只是大王志在天下一统,公主不宜拘泥于江东,画地为牢,自缚手脚,反倒违背了李斯谏秦王之意。”

第256章 投其所好

    抢在曹苗来之前,吕壹尽可能将相关注意事项告知孙鲁班,提醒她注意。

    孙鲁班半懂不懂,越听越烦。她的任务本来很简单,就是问清曹苗来吴国的目的,尽可能多打听一点有用的消息,然后将曹苗收为门客。现在凭空多出派系之争,让她很头疼。

    过了好一会儿,孙鲁班的酒菜都凉了,阿虎才下来传话:曹苗更衣完毕,请孙鲁班上楼说话。

    虽然对曹苗没来见她,反而让她去见有些不爽,孙鲁班建功心切,还是上了楼。

    来到曹苗的舱室,孙鲁班发现不仅舱门修复,舱里的摆设也有所调整。曹苗换了一身宽松的衣服,坐在大案前,面带微笑,神采飞扬。如画跪坐在他向后,正为他整理头发,雪白的脸上带着一抹红晕。见孙鲁班进来,她躬身施了一礼,退入内舱。

    孙鲁班是过来人,一看就知道曹苗刚才这半天时间不是更衣这么简单,顿时有些不自在。

    她正值青春年少,与周循成亲后琴瑟和谐,二人世界如胶似漆。周循不幸早夭,她不仅精神上遭受重大打击,生理上也缺了一半。

    周循有周瑜遗风,是年轻一辈中的俊杰,孙鲁班一时很难找到替代他的人。再加上自矜身份,还不至于饥不择食。再婚是必然的,所以孙权很快将她许本给丧妻的馁南将军全琮,只等周循的丧期结束。

    全琮人到中年,不仅娶过妻,还育有三子。对孙鲁班来说,全琮显然不是良婿,这门亲事更多的政治利益。她无法拒绝,只能沉湎于游乐,常来西施舫消遣,听曲观舞,打发时光。

    对全琮来说,孙鲁班来西施舫总比去别的地方好,所以索性将西施舫当作礼物,送给了孙鲁班。有全大娘从中安排,有意无意的挡住了无数的狂蜂浪蝶。

    但这些都是扬汤止沸,只能暂时分散注意力,却解决不了根本问题。此刻,曹苗坐在孙鲁班的面前,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孙鲁班被压制了很久的**像决堤的洪水,一下子吞噬了她,让她坐立不安,心乱如麻,脸也莫名其妙的热了起来。

    “公主请坐。”曹苗一改之前的冷漠,热情相邀,笑容灿烂。他搓着手道:“你饿不饿?我有点饿了,想吃点东西,公主有没有兴趣一起?”

    孙鲁班得意之余,莫名心动。笑起来的曹苗很阳光,虽然相貌比不上周循英俊,这种温暖的感觉却有过之而无不及。周循动静依礼,即使是闺房之内,也不会说这么亲密的话。

    孙鲁班本想说吃过了,话到嘴边,鬼使神差的变了。“也好,我也没吃,陪曹君一起用点。”一边说,一边悄悄的摸了摸小腹。刚才只顾听吕壹说话,的确没吃多少,应该还可以吃一点,别太多就行。

    吕壹心里咯噔一下,差点叫出声来。孙鲁班刚才一直在吃,怎么会说没吃?她不对劲啊。只是他不敢说什么,只能提高警惕,防止曹苗又玩花样。

    曹苗先倨后恭,态度大变,显然是怕了,刻意讨好孙鲁班的意思很明显。

    曹苗随即问孙鲁班喜欢吃什么。孙鲁班愣了一下,顿时有点尴尬。她的品味很重,喜欢大鱼大肉,只是刚才吃了不少,再点可就吃不下了。她想了想,点了两个清淡的。

    曹苗哈哈一笑。“公主这饮食习惯可有点名不副实,信浮屠?”

    孙鲁班含糊的敷衍了几句,曹苗也不纠结,让阿虎去点餐。借着这段时间,曹苗给孙鲁班倒了一杯茶,谈笑风生,兴致极浓。吕壹几次想问正事,都没能找到机会,不得不连连给孙鲁班使眼色。

    孙鲁班和曹苗说得眉开眼笑,把正事抛诸脑后,丝毫没有留意吕壹的提醒。

    过了一会儿,全大娘带着人端着酒食上来,见孙鲁班与曹苗对坐,旁边还坐着吕壹,这才松了一口气。她亲手布置酒食,特意在孙鲁班面前停了片刻。

    孙鲁班有些回过神来,不免尴尬。新寡之人,夜间与年轻男子相处,又是敌国降人,这要是传出去,必然引人非议。好在吕壹在座,否则可不好解释,父王知道了也会不高兴。

    “大娘辛苦了。”孙鲁班难得的客气了一回。“宫里交待的差事,耽误不得。”

    全大娘心里有数。她只能提醒一下孙鲁班,做不了决定。别说是她,全琮来了,也未必能拿孙鲁班怎么样。“公主辛苦。我安排厨房做些夜宵,待会儿送上来?”

    孙鲁班看了曹苗一眼,刚想说话。曹苗说道:“不必,吃得太多不利养生。再说了,几句话的事,很快就结束,到不了半夜。”

    全大娘看着孙鲁班。孙鲁班虽然有些失望,也只能点点头。全大娘退了下去,顺手带上了门。

    “公主,我开动了。”曹苗搓搓手,拿起筷子,开始吃饭。他吃得很快,一手端碗,一手拿筷,几乎是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孙鲁班刚喝了几口汤,他已经干掉了一盆肉。

    吕壹看得直眨眼,孙鲁班却看得津津有味,忍不住咽了两口口水。她吃饭也很快,只是平时受人约束,要讲究用餐礼仪,不能尽兴,只有到西施舫来,独自用餐,才可以随心所欲,不顾形象。今天看到曹苗吃饭凶猛,顿时心生好感,只可惜刚才吃过了,此刻不能与曹苗一起吃。

    由曹苗的饭量,她又注意到曹苗的身体。

    曹苗吃得痛快,将衣袖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虽然只是小臂,却能看出不少端倪。曹苗的手臂肤色算不上白,甚至有些微黑,如铁铸一般,与周循的白晳文弱完全不同,透着让人生畏的力量。

    曹苗也展示出了这种力量。坚硬的果壳在他手中宛如薄纸,两指轻轻一捏就碎了,看得孙鲁班一阵阵心悸。联想到阿虎三人的武艺,孙鲁班忽然有种感觉,曹苗指点曹纂武艺或许不是虚言。

    “曹君通晓武艺?”

    “略懂。”曹苗吞下最后一块肉,又将盘子里的汤倒入口中,咽了下去,这才心满意足的放下筷子。“如果公主有兴趣,我可以打套拳,请公主指教。”

    孙鲁班很意外,连声答应。“好啊,好啊,求之不得。”

    “刚吃完,容我消消食。”曹苗笑道:“先说正事吧,公主想问什么?”

    吕壹长出一口气,终于回归正题了。

第257章 阳谋

    孙鲁班关心的问题有两个:一是谁在传谣,二是魏国对孙权称帝有何反应,有没有派刺客。

    曹苗一边用银制牙签剔牙,一边思索了片刻。“这两个问题,我都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仅供参考。”

    孙鲁班看看吕壹。吕壹说道:“请曹君赐教。”

    曹苗瞅瞅吕壹,又道:“吕君,冒昧问个问题。”

    “无妨。”

    “我大魏也有校事官,你们吴国的校事官是学我们大魏的吗?”

    吕壹本想否认——魏国的校事官名声太坏了——不过想想他们要讨论的问题,似乎也不宜否认,只能点点头。“不知道是不是学,也许是巧合。”

    曹苗乐了。“我再问个问题,吴王对我大父武皇帝评价如何?”

    吕壹没说话,孙鲁班接过话头。“我父王对令祖武皇帝多有赞誉。”

    “那就对了。我大父也曾说过,生子当如孙仲谋。他们是一生之敌,却也互相欣赏,皆是英雄。”

    曹操称赞孙权之语并非秘密,江东也有传说,只是现在从曹操的孙子曹苗口中说出,可信度更高。孙鲁班、吕壹虽然不便评价,心情却是大好。曹苗能说出这样的话,自然是有合作的意愿,甚至有点刻意讨好。既然如此,他或许能提供一些真正有用的信息。

    “这校事制度就是我大父所创。不过很可惜,我大父千古之后,校事制度就走了样。如今那些校事只会横行不法,欺负小民,却对真正的国蠹畏之如虎。与吴国的同行相比,实在令人惭愧。”

    吕壹身为校事郎,平时也没少被人骂,此刻听到曹苗夸赞,明知有讨好的成份,还是心中欣然,露出一抹矜持的笑容,腰杆也挺直了几分。

    “吕君既为吴王所重,协助公主查案,想必是校事中的俊杰。我提供的消息虽然粗疏,道听途说,想必吕君也一定能去伪存真,沙中取金。”

    “呃……”吕壹这才明白曹苗吹捧他的用意,一时倒不好否认。

    曹苗转向孙鲁班,嘴角微挑,露出孙鲁班似曾相识的笑容。孙鲁班在半空中飘荡的心情一下子落了地,心生薄怒。曹苗这话说得很明白,他会提供一些消息,但这些消息是真是假,能否有用,还要看他们吴人——具体地说,就是她和吕壹——有没有这个本事辨别。

    “时辰不早了,曹君还是痛快些吧。”孙鲁班哼了一声。

    “喏。”曹苗微微欠身。“关于谣言的事,我曾对公主说过,我曾从王机处听到一个谣言,与谣传吴王非孙氏血脉有类似之处。”

    孙鲁班点点头。“我记得,可是你也说了,王机已经死了。”

    “王机是死了,可是王机未必就是谣言的始作俑者。”

    孙鲁班一愣,眼神亮了起来。吕壹已经听过孙鲁班的转述,也听出了曹苗这句话中暗藏的意思。如果那个谣言不是王机所造,而是另有其人。那武昌的这个谣言也可能是那个人所造。只要曹苗能提供这个人的信息,抓住此人,澄清谣言的机会就可以大大增加。

    “那是谁?”

    “我不知道是谁。”曹苗收起笑容。“不过,我知道此人可能和另外一个谣言有关。吕君,你应该有所耳闻吧?和我父王有关的那个。”

    吕壹略作思索,微微颌首。“曹君说的是今年四月间,洛阳传的那个谣言?”

    “正是。我到洛阳之后,曾经追查过这个谣言,追到协律郎钟泰处,线索断了。钟泰说,这个谣言是一个姓尹的人让他传播的。他也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尹又是哪个尹,只知道此人身高七尺左右,声音尖细,有些口音,走路姿势也有些特色。”

    曹苗完全按照隐蕃的特征描述。他不知道隐蕃以什么身份入境,但他相信,隐蕃很可能就在武昌,按照他提供的这个线索,是有可能抓到人的。

    完全虚构一个人是很难的,很多细节全靠想象,难免会出现前后矛盾。吕壹不可能完全相信他,必然会多次追问。一旦他露出破绽,吕壹就会生疑。他按照隐蕃的特征来描述,出错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吕壹自然也就看不出破绽。

    至于隐蕃死活,他根本不在乎。如果有可能,他不介意亲自拷问隐蕃。

    果然,吕壹再三追问细节。曹苗应答如流,知道的就是知道,不知道的就是不知道,吕壹最后确认,曹苗说的应该是实话。

    虽然这些信息很模糊,却已经指明了方向,也算有了收获。能不能抓到人,就看吴国校事署的能力了。

    “多谢曹君。还有一个问题,魏国对我大吴敌意如何?”

    “那还用说?”曹苗冷笑一声:“吴王是我大魏文皇帝所封,吴国也是我大魏藩镇。这些年屡次阻击王师就不说了,如今还想称帝自立,朝廷岂能坐视。我相信你们也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在击破大司马之后称帝。不瞒公主、吕君,朝廷无力征讨,行刺客之事也是迫不得已。当然,你们也别盯着大魏……”

    吕壹打断了曹苗。“曹君,其他的事以后再说,就你所知,魏国派了哪些刺客?”

    曹苗神情不悦,沉默了良久。“事先声明,刺客的事,我只是听说,没有确切的消息。”

    吕壹盯着曹苗,丝毫不让。

    曹苗露出无奈的神情。“你们听说过洛阳的会任之家吗?”

    吕壹不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曹苗。

    “洛阳最好的刺客,大多在会任之家的金榜上。我与其中一个叫龙楼的打过交道。论个人武技,大概与阿虎相当,但是潜伏、暗杀的能力在阿虎之上。也就是说,如果我大魏派出的是会任之家的刺客,你们除了加强警戒,别无他法。”

    吕壹身体微微前倾,如欲扑之虎。“你知道具体有哪些人吗?”

    “这个的确不清楚。”曹苗摇摇头,端起酒杯,做出送客的姿势。“爱莫能助。”

    吕壹缓缓退了回去,重新坐直,一双眼睛却依然盯着曹苗。“我如何能信你?”

    “信不信,由你。”

    “既然如此,那我只好将你交给孙夫人。”吕壹一边说,一边悄悄地给孙鲁班打了个手势,示意她不要说话。孙鲁班看得真切,配合地点点头。

    曹苗无声地笑了。“去解烦营,我也是这些话。我也想看看,究竟是校事署略胜一筹,还是解烦营手段更高。”他放下手中的酒杯,淡淡地说道:“良禽择木而栖。我无家可归,自然要挑一棵大树遮风挡雨,筑巢偷生。”

第258章 以身饲虎

    吕壹沉默了片刻,向孙鲁班行了一礼。

    “公主,我问完了。”

    孙鲁班心中焦急。她生怕吕壹将曹苗送到解烦营,真要如此,再想从孙夫人手中要人可就难了。

    “这些消息有用吗?”

    吕壹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如果曹君所言属实,应该有所裨益。只是时间有限,未必能及时找到人。如果曹君能提供更详细……”

    曹苗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吕壹,语气不屑。“要不要我帮你抓人?当初我在洛阳追查谣言的时候,连这样的消息都没人提供呢。”

    吕壹大怒,却不敢在孙鲁班面前发作,只好强笑了两声。“若得曹君相助,必然手到擒来。只是曹君新附,需大王许可,才能参加行动。”

    孙鲁班也有些犹豫。孙权急于解决这两件事,这才派吕壹来协助她,可是看吕壹的神情,显然没什么把握。如果曹苗愿意帮忙,自然再好不过。

    可是轻易求援,又会被曹苗看轻,重新倒向孙夫人。

    反复权衡后,孙鲁班还是没好意思开口,只得起身告辞。与吕壹一起下了楼,才问吕壹道:“你究竟有多大把握?要不要请他协助?”

    吕壹反问道:“公主相信他吗?”

    孙鲁班抬起头,不太自信的说道:“应该可信吧,我看他颇有诚意。那个造谣的也曾造过他们父子的谣,这件事也伤害了他。至于那些刺客,就更不用说了。”

    吕壹点点头。“公主所言其是。曹苗或许没有将知道的全告诉我们,但他今天说的这些大半是真的。只是时间紧迫,若他能提供更详细的信息,甚至协助抓捕,会省很多事。他刚才也说了,那个会任之家的刺客身手与他身边的亲卫阿虎相当。我们校事署可找不到这样的高手。”

    孙鲁班忽然心头一动。“他说曾指点曹纂武艺,可信吗?”

    吕壹一愣,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半晌才道:“公主,校事署的职责是监察百官,不负责对外打探消息,那是解烦营的职能……”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闭上了嘴巴,神情不安。

    孙鲁班不解地看着吕壹。吕壹拱了拱手。“公主,同样的信息,解烦营比我们更能判别真伪。如果曹苗落到孙夫人手中,我们可能就没机会了。”

    孙鲁班急了。“那你还犹豫什么?赶紧去查啊。无论如何,明天都不能交人。”

    吕壹满头大汗,躬了躬身,匆匆走了。

    孙鲁班来回转了两圈,越想越急。她想了想,命人叫来知书。“曹君真指导过曹纂武艺?”

    知书不假思索的说道:“我亲眼所见。就连我们的武艺,也多得主君指点,受益匪浅。”

    孙鲁班咬咬牙,转身又上了楼,敲响了曹苗的舱门。曹苗将门打开一条缝,见是孙鲁班,不禁眉头紧蹙,强按不悦。“公主还有什么事?”

    孙鲁班挤出一丝笑容。“你刚才说演练拳法的,怎么忘了?”

    曹苗一拍脑门,又看看天色。“天色不早了,要不……明天吧?”抬手一瞬间,衣襟敞开,露出一身结实的犍子肉,还有隐约隆起的裤子。孙鲁班看得真切,登时傻了。曹苗也很尴尬,手忙脚乱的掩好衣襟,窘迫地说道:“明天吧,明天。”说着,匆匆关上了舱门。

    孙鲁班在门外站了片刻,“噗哧”的一声笑了,摸了摸发烫的脸,转身对孙秀说道:“今天就住这儿,明天一早,看曹君演武。”

    曹苗站在门后,听得明白,不禁得意一笑。他转身回到内舱,脱了衣服,钻进被窝,丝丝叫冷。为了撩孙大虎,他披衣起床,冻得身子都凉了。对付孙大虎这种粗线条的,浪漫就是给瞎子抛媚眼,只能简单粗暴,干脆利落。

    做间谍真不容易啊,不仅要刀尖上跳舞,还要以身饲虎。

    好在孙大虎虽然没什么脑子,一身皮囊却着实不差,非常有料。

    “主君,我为你暖暖。”如画眉眼如丝,滚热的身子贴了上来。

    ——

    孙鲁班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潮如舱外的江水,滔滔不绝,连绵起伏。本想叫侍女孙秀进来侍寢,又怕被知书看破,只得强忍着。

    最后,她伸出了罪恶的手。

    第二天一早,孙鲁班被舱外的声音惊醒,恼怒异常,刚喊了两声,孙秀匆匆闯了进来,一脸喜色。“公主,曹君在教知书她们练拳,果然高明。也不知他是怎么练的,简直是神技。”

    孙鲁班一听,翻身下了榻,躲到窗后,将窗户打开一条缝,偷偷向外看去。

    曹苗穿着一身雪白的夹衫,背对着孙鲁班,负手站在船尾处的甲板上,晨风吹拂,衣摆飞舞,为他增添了几分飘逸。知书、如画正在对练,一招一式,凌厉而优美。孙鲁班的几个侍女站在一旁,看得呆了,有的模仿知书二人的招式,有的不断鼓掌叫好。

    “曹君演练了吗?”

    “刚刚演练了一式,刚劲有力,俊极了。”孙秀脸色微红,踮着脚尖,不断地向外看。

    “再好看,还能比我夫君舞剑好看?”孙鲁班嘴硬道。

    “那不一样。”孙秀想了想,又一本正经的说道:“家主是儒雅,曹君是硬朗。论好看,自然是家主舞剑好看。论实用,曹君的拳技当略胜一筹。”

    “且!”孙鲁班不屑的哼了一声,眼睛却盯着曹苗的背影不放。她不得不承认,孙秀说得有道理,曹苗固然不如周循儒雅有气度,却更加危险。虽然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却像一只野兽,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充满了危险的诱惑,仿佛随时会扑上来,将她撕成碎片。

    想到昨晚的惊鸿一瞥,孙鲁班心跳加速,有些喘不上气来。她关上窗户,靠在舱壁上,掩着剧烈起伏的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像是濒死的鱼。

    孙秀是孙鲁班的贴身侍女,从小一起长大,自然清楚她现在的心情,悄声笑道:“公主,这是个好面首呢。若是被孙夫人夺了去,太可惜了。孙夫人旷了那么久,用不了几天,就能将他变成人渣。”

    “好大的胆子,竟敢编排姑姑。”孙鲁班瞪了孙秀一眼,随即吃吃的笑了起来。

第259章 欲拒还迎

    孙鲁班虽与周循琴瑟和谐,却不是能忍受寂寞的人。周循丧期未满,她就离开了周家。

    尽管周瑜的未亡人小桥很生气,周循的弟弟周胤更是大发雷霆,孙权还是默许了,并为她选择了再嫁的对象。只是碍于周瑜的面子,没有即时宣布。

    找面首这种事,孙鲁班虽然还没做过,却不耻于提及。从古至今,权贵对这种事就不排斥,孙家在这方面尤其看得开。孙权娶的徐夫人是他姑姑的孙女,以辈份论,和孙鲁班同辈。

    不过具体到曹苗而言,这件事说起来轻松,做起来却难。

    到目前为止,曹苗还没有正式依附孙鲁班,他还在孙鲁班与孙夫人之间游移。直言让他做面首,只怕会弄巧成拙。孙鲁班虽然虎,这点脑子还是有的。她在心里畅想了一番,起身坐到梳妆台前。

    孙秀一边为孙鲁班整理妆容,一边嘀嘀咕咕,将清晨的见闻说与孙鲁班听。其中有一些从知书口中零星听来的。据知书说,她和如画是长生堂的弟子不假,但她们现在是曹苗的侍婢,每天陪曹苗练武,受益匪浅。包括阿虎在内,都是曹苗一手调教出来的。至于曹纂,反而没什么,他只是得到了曹苗的一些指点,进步远不如阿虎。

    曹苗的武艺不是战场武艺,更重个人修为,最高的目标是以武证道,进而修成不死之身,肉身成圣。

    孙鲁班听得入迷。“真能不死?”

    “能不能不死,眼下还说不清,身体好却是看得见的。”孙秀吃吃笑道:“这可是知书亲口说的。”

    孙鲁班并不奇怪。侍婢本来就有侍寢的责任,曹苗孤身在外,带着知书、如画,自然不仅是为了安全。她想起昨晚是曹苗亲自开门,并不是如画,脸不禁红了。明明之前刚刚欢好过,居然梅开二度,看来这身体好不是虚言。

    “知书有没有说,他修的是哪一派房中?”孙鲁班下意识的夹紧了腿。

    “这倒没听知书说。”孙秀看得分明,嘴角带笑。“不过知书说,这位曹乡公不喜欢太年幼的,就喜欢二十来岁的成熟妇人。不仅要丰乳肥臀,还要腰腿有力,最好是练过武的。知书、如画都是他花重金买来的,谁都不会给。”

    孙鲁班眨眨眼睛,下意识地抚着自己的胸口,心中不安。她倒是二十岁,身体也好,算得上丰乳肥臀,经常骑武习武,腰腿也有力量。可是和知书、如画比起来,终究逊色不少。

    孙鲁班浮想联翩,不知不觉面若桃花,心跳如鼓,两条腿也有些软。若不是曹苗还在外面,少不得要和孙秀厮磨一番。梳妆完毕,特意换上一身劲装,她收拾起心情,款款出舱。

    听到脚步声,曹苗回头看了一眼,故意让一丝惊讶从眼中一闪而过,随即恢复了平静。

    孙鲁班捕捉到了这一丝惊讶,心中得意,身姿更加挺拔。

    “没打扰公主休息吧?”曹苗笑道。

    孙鲁班有些心虚。她昨晚睡得不好,眼睛有些浮肿,刚刚让孙秀掩饰了一番,却还是能看出痕迹。曹苗这句话问得不明不明,意有所指,让她不太好回答,只能含糊的应了两声。

    “曹君这是演练完了?”

    “他们晨练完了。我答应公主的还没有。”曹苗笑得更加灿烂。“现在可以吗?”

    孙鲁班被曹苗火热的眼神看得心跳加速,只能强作镇静地点点头。

    曹苗收起笑容,抬腿踢起衣摆,顺手抓住,掖入腰带。起腿时,露出雪白的裤子,隐约能看到大腿的线条。这种习武锻炼出来的肌肉别具美感,绝非文弱书生所能拥有。

    他的动作干净利落,孙鲁班等人一下子看得呆了。刚才看知书、如画对练,已经觉得赏心悦目,曹苗的身手更胜一筹,隐隐有大家风范。

    “献丑,请公主指教。”曹苗抱拳,躬身施礼。长身玉立,不动如山。

    “请。”孙鲁班咽了口口水,艰难地点点头。

    曹苗转身,双手缓缓平举,又升至头顶,降至两肩,双手一掸,拉开架势,打了一套八极小架。

    曹苗学习传统武术之初练的就是八极拳。整整三年时间,每天早晚都要练习这套小架,最熟悉不过,几乎刻在了记忆里。来到这个世界的大半年时间,他每天刻苦练习,一招一式,甚至一个眼神,都近乎**的完美境界。

    八极拳拳劲刚猛,简单直接,一举手,一抬足,都充满力量,即使不懂武艺,也能感觉到其中的威势。再加上擤气、跺地的动作,曹苗这一套拳打得虎虎生风,令人屏气息声,目不暇接。

    孙鲁班看得眼睛都直了,忘形的拍手叫好,神魂颠倒。孙秀和另外几个侍女更是巴掌拍得震天响,喝彩不绝。你挤我一下,我拱你一下,脸色绯红,眼神发亮,咯咯的笑个不停。

    “彩!”躲在舱中,隔窗观望的秦博也不禁大声喝彩。

    “献丑,献丑。”曹苗收势,面带微笑,拱手环顾。

    “曹君果然神技。”孙鲁班竭力保持着矜持,殊不知炙热的眼神已经出卖了她。“只是不知手搏之外,曹苗的刀矛技艺如何?能否一并展示?”

    曹苗摇摇头。“我习武不是为了与人搏命,没在器械上下功夫,要让公主失望了。”

    孙鲁班并不失望,反倒松了一口气。如果曹苗的刀法、矛法也和他的拳法一样精湛,她反倒要为自己的安全担心,不敢和曹苗走得太近,更不了将他带到父王孙权面前。

    万一他就是大魏派来的刺客怎么办?

    拳脚再好,只是强身健体,杀伤力有限。面对手持刀剑、全副武装的甲士,没什么优势可言,危险大大降低。

    “难怪知书、如画的武艺那么好,原来都是曹君指导有方。我身边的这些侍女虽然粗通武艺,却一直没有高人指点,不知曹君能否屈尊,就任我府中的教头。”

    曹苗摇摇头,淡淡地笑道:“恕难从命。我是个懒人,出于自身安全,教教身边的人已经不胜其烦,哪有心思教别人。公主如果有意,就让知书、如画指点指点她们吧。”

    再怎么说,我也是堂堂的大魏王子,随随便便就答应你做教头,岂不是很没面子。这条底线守不住,以后就没什么主动权可言了。人不自重,又怎么能期望别人的尊重呢。

    欲拒还迎是撩妹的基本功,这个我懂。

    一腔热情被曹苗毫不犹豫的拒绝,孙鲁班大感失望,心中斗志越发昂扬。她下定决心,不拿下曹苗,誓不罢休。

    “此话以后再说。曹君,能否共进朝食?”

第260章 出师不利

    隐蕃站在房间门口,看着走进来的吴军士卒,心头涌过一阵不安。

    “你是隐蕃?”领头的都尉拿着一卷纸,对着隐蕃看了又看,眼睛越来越亮。他不动声色的挥了挥手,士卒从两侧包抄过来,将隐蕃围住。隐蕃的两名侍从感觉不对,刚想上前,就被长矛顶住了胸口。

    隐蕃的脸颊抽了抽,脸色泛白。“将军这是何意?”

    都尉不理他。“魏人?”

    “我弃暗投明,辗转渡江来投。”

    “什么时候到武昌的?”

    隐蕃想了想。“半个月前。”

    “之前去过哪儿?”

    “建业。”

    “跟我们走一趟吧。”都尉挥挥手。“有人要见你。”

    隐蕃不敢多言,只好跟着都尉出了门。来到驿舍前院,吕壹正坐在堂上,就着灯光翻看驿舍中旅客的名录,见隐蕃被带了过来,顿时眼前一亮,身体微动,随即又停住了。

    都尉上前,耳语了几句,又送上从隐蕃房里搜来的物品。吕壹点点头,示意都尉退下。他伸手示意隐蕃上堂,却没有请隐蕃入座。他不紧不慢地翻看着隐蕃的物品,一件件的摊在案上。

    “在下大吴中书校事郎,吕壹。”吕壹抬起头,皮笑肉不笑的打量着隐蕃。

    隐蕃心里咯噔一下。他自然知道校事郎是干什么的。如果说刚才的吴军士卒还有可能循例检查,那校事郎出现在这里绝不可能是什么例行公事,吕壹很可能是冲着他来的。

    “归义青州隐蕃,见过吕君。”

    “隐蕃弃暗投明,归义大吴,甚好。”吕壹指指一旁案上准备的笔墨。“烦请隐君自书告身,我为隐蕃上达天听。”

    隐蕃从袖子里抽出一卷纸,双手奉上。“烦请吕君过目,不吝赐教。”

    吕壹接过,大致浏览了一下,又道:“隐君好文章。不过这些还不够。你如何入吴,什么时候到过哪里,见过哪些人,说过哪些话,还请一一写明。”

    隐蕃无奈,只得在案前就座,提起笔,一边想一边写了起来。

    吕壹翻看着隐蕃准备好的告身,不时看一眼隐蕃。隐蕃虽然没有抬头,却能感觉到吕壹不怀好意的眼神,心中不安,UU小说不稳,接连写了几个错字。吕壹看在眼里,也不吭声。

    堂上一片安静,只有吕壹翻动纸卷的声音,隐蕃衣袖拂动案几的声音,静得让人害怕。

    过了好半天,隐蕃总算写完,离席起身,双手送到吕壹面前。吕壹接过,扫了一遍,收了起来。“隐君来自洛阳,熟悉雍丘王子曹苗吗?”

    “略有耳闻。”

    “他也来武昌了。”

    隐蕃眉心轻蹙,却没说话。

    吕壹打量着隐蕃,脸上带笑,眼神却冰冷。“隐君不意外?”

    隐蕃深吸一口气,强笑道:“连雍丘王子都弃魏归吴,正说明大吴是天命所归,有什么好意外的?”

    “可是他说你是间谍。”吕壹嘴角轻挑。“你也不意外?”

    隐蕃脸色瞬间惨白,怔怔地看着吕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知道曹苗受诏,来江东是迟早的事,所以不意外,但曹苗一到武昌就举报他,这可不在他的计划之中,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他来江东是天子亲自安排的,按理说,曹苗根本不知道他在江东。

    看到隐蕃的神情,吕壹没有再说什么,挥挥手,命人拿下隐番,带回校事署。他亲自赶往西施舫,向孙鲁班报捷。

    ——

    孙鲁班听完吕壹的汇报,长出一口气,喜上眉梢,挑衅地看着端坐在案前的孙夫人。

    “姑姑,吕壹抓到隐蕃了。”

    “隐蕃是谁?”孙夫人面不改色。

    “那个传谣的魏国间谍。”

    “他招供了?”孙夫人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吕壹。

    吕壹心中一紧,强笑道:“还没有,不过我已将他带入校事署,很快就能得到口供。”说着,他双手送上隐蕃的告身和行踪记录。

    孙夫人接过,时诺连忙将灯拨亮了些。孙夫人就着灯光,看了一遍文书,轻轻的放回案上。“吕壹,你觉得这隐蕃是传谣的那个人?”

    吕壹眨眨眼睛。“有很大的嫌疑。”

    “怎么确认?”

    “刑讯,再派人验证他的行踪,抓捕相关人员,与他对质。”

    “估计要几天?”

    吕壹盘算了一番。“五天。”

    孙夫人起身,走到孙鲁班面前,嘴角轻挑,露出一丝从容的浅笑。“五天之后,我要看到你们的证据。如果没有,曹苗还是由解烦营接手。”她抬起手,轻轻放在孙鲁班的肩上,拍了拍。“大虎,你想为大王分忧是好事。可是有些事只能慢慢来,急了,会被人利用。”

    孙鲁班涨红了脸,抗声道:“我已经将得到的消息转告姑姑,姑姑需要多少天抓刺客?”

    孙夫人无声地笑了笑。“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抓住刺客,但是我能保证,不管有多少刺客,只要他们敢露头,就无法逃过解烦营的眼睛。这么多年,你知道我抓过多少刺客?又有几个刺客能近大王之身?”

    孙鲁班语塞,没敢再说什么,看着孙夫人带着顶盔贯甲、挟刀佩剑的侍女扬长而去。她很郁闷,明明是自己赢了一合,为什么在姑姑面前依然落了下风?没错,姑姑这些年抓了很多刺客,几乎没有发生过刺客靠近父王、伤及父王的事。可并不代表她就可以如此张扬。

    “吕壹,除夕之前,你一定要撬开隐蕃的嘴。”

    吕壹大吃一惊。“公主,除夕之前只有三天了。”

    “就三天,一天也不能多。我一定要在新年大飨之前,向父王报捷。”孙鲁班瞪圆了眼睛,怒喝道:“否则你就跳江吧,别过年了。”

    吕壹还想争辩,可是一看孙鲁班的脸色,还是识相的咽了下去。他毫不怀疑,如果他说自己无法在三天之内完成任务,孙鲁班会毫不迟疑的直接将他扔进江里。

    伴君如伴虎,孙鲁班就是一头真正的母老虎。

    吕壹欲哭无泪,只得躬身领命,匆匆告辞。三天时间太紧张,他要连夜赶回去审讯。

    孙鲁班气犹不平。她叉着腰,在屋里来回转了两圈,忽然看到吕壹留下的文书,拿起看了一眼,忽然抬起头,嘴角露出一丝得意。

第261章 酒不醉人

    孙秀敲响房门时,曹苗刚刚关上窗户。

    韩龙划着一艘小船驶过,送来了隐蕃被捕的消息。

    对隐蕃如此快的落网,曹苗多少有些奇怪。他也没想到隐蕃会以实名住在武昌城中的驿馆里,让吕壹轻松地找到了他。

    三国混战,转换阵营的很多,除了特殊人物——比如他这样的魏国宗室——通常很少能得到重视。隐蕃以归义的身份等待接见,在驿馆住了几天,没等到孙权的接见,反倒让吕壹捉个正着。

    曹苗稍一分析,就猜到了隐蕃的思路。他应该还是循着历史原本的轨迹,想走上层路线,以法治扰乱吴国政治。不过那种办法见效慢,尤其是孙权一心登基,根本不会在这时候与江东系发生正面冲突,他想用这个办法阻挠孙权称帝的步伐,未免想当然了。

    不知变通,是他最大的短板。

    具体的情况还不清楚,曹苗只能按既定方案执行。

    听到敲门声,曹苗关上了窗户,示意阿虎开门。他回到榻上,盘腿而坐,闭目养神。他现在的角色就是一个只求苟活,不问政治的异国逃亡宗室,习武修道就是他的生活内容。

    阿虎和孙秀交谈了几句,来到曹苗面前。孙鲁班想约他共进晚餐,有重要消息要通知他。

    曹苗暗自发笑,什么共进晚餐,孙鲁班明明就是馋他的身子。她的注意力不在食,而在色。

    真是个不安份的小寡妇啊,一撩就着。周循的棺材板压不住了。

    曹苗假模假式的推辞了几句,说自己闷在舱中,运动少,不宜多食。实在推辞不过,这才很勉强的起身,跟着孙秀下了楼。

    孙鲁班已经点好了菜,对曹苗的姗姗来迟有些不满。得知曹苗是为养生节食,她多少有些意外。

    “你昨日吃得可不少?”

    “昨天……”曹苗神情尴尬。“体力消耗比较大。”

    孙鲁班掩唇而笑,白了曹苗一眼。“今天继续就是了,反正也没人打扰你。”

    曹苗窘迫地笑着,没接孙鲁班的话。孙鲁班见状,自觉不妥,却无法收回,只好转身命人斟酒,然后端起酒杯。

    “有个好消息要转告曹君。根据你的线索,我们已经抓住了那个魏国间谍。他姓隐,隐藏之隐,名蕃,蕃殖之蕃。”她顿了顿,又自言自语道:“这姓氏不多见,怪不得曹君猜不到。”

    曹苗举杯。“祝贺公主,旗开得胜。想不到吕君看似书生,行动却很敏捷。”

    孙鲁班心中得意,和曹苗喝了一杯,又说起吕壹其人。吕壹是广陵人。吴国立足江东,但朝堂上有大量的淮泗人。比如周瑜、鲁肃、吕蒙三位都督,都是淮泗人。前不久刚刚过世的大司马吕范也是汝南人。

    曹苗静静地听着,却不表态。孙鲁班说这些,无非是想劝他入仕,以富贵诱人。这既在他的预料之中,又符合他的期望。即使孙鲁班不提,他也要将话题往这方面引的。

    他的方案其实和隐蕃差不多,只是.asxs.不同,手段也有高下之别。

    “公主,隐蕃既来江东行间,必然准备充足,想从他嘴里问出消息,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曹苗故意不理会孙鲁班的诱惑,郑重的提醒道:“他为人机警,必会故布疑阵,胡乱攀扯,以混淆视听,拖延时间,等待救援。公主不可不防。”

    想起吕壹与孙夫人的五日之约,孙鲁班也有些头疼。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七,三天后就是除夕,各项事务繁杂,大面积搜查容易引起骚乱,绝非上策。可若是不能尽快消弥谣言,让谣言继续传播,也不是她愿意看到的结果。

    “曹苗可有好计?”

    “公主是说讯问?”

    孙鲁班很惊讶。“曹君擅长此道?”

    “谈不上擅长,略知一二。只是校事郎应该比我更擅长此道,毋须我献丑。”

    孙鲁班想了想,也觉得有理。这种事还是由吕壹来处理比较好,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向曹苗求助,否则显得吴国校事太无能,会让曹苗看扁了。

    两人说了一些闲话,孙鲁班多次提议曹苗出仕,都被曹苗婉拒了。

    曹苗说,我本大魏宗室,逃亡却并非叛国,只是得罪了汝颍大族而已,没理由对家国不利。协助你们抓捕隐蕃也是为了报私仇,不是求富贵。

    孙鲁班听了,心中焦急。曹苗以大魏宗室自居,自然不甘心做面首,如何才能将他招为入幕之宾?看来这件事比她想象的还要难。她偷偷打量着曹苗,想到那锦衣之下的强壮身体,心猿意马,又羞又急。

    两人东拉西扯,没话找话。孙鲁班问起了曹苗与钟繇发生冲突的经过。这近乎探问,曹苗不能不说,便一改之前的慎言慎行,装出一副借酒浇愁的郁闷模样,大发牢骚,将话题引入预期的轨道。

    “说起来,这钟繇本是我大魏重臣。我大父武皇帝在世时,曾目其为萧何。谁曾想,文皇帝继位后,一改武皇帝成制,制定什么九品官人法。于今不过数年,武皇帝征战三十年的基业便毁了大半……”

    见曹苗打开了话匣子,越喝越多。

    孙鲁班心中暗喜,连连劝酒。

    曹苗不知不觉就“喝多”了,纵论了一番世家害国的高论后,又借着酒兴,眯着惺忪的醉眼,指着孙鲁班,大着舌头说道:“公主,恕我直言,你再嫁给全琮这件事,有……三不妥。”

    孙鲁班也喝得不少,本来转得就不快的脑子更近乎宕机,丝毫没觉得冒犯。

    “此话怎讲?”

    “周都督是淮泗人,全琮却是吴郡人,此举有抑淮泗而就吴郡之嫌。此为……一不妥也;公主青春年少,芳华正茂,全琮却已经年近半百,年龄差距太大,不相匹配。此为……二不妥也;公主虽是女子,却勇于任事,当如孙夫人一般,为吴王分忧,奈何嫁为人妇,相妻教子,浪费这一身才华?此为三不妥也。”

    曹苗一拍案几,震得案上杯盘震颤,汤汁横流。借着侍女收拾的机会,曹苗踉踉跄跄的起身,挪到孙鲁班,装作脚下不稳,一屁股坐在孙鲁班的身边,一拉着孙鲁班的手,轻轻拍了拍,满怀惋惜地嚷道:“公主,太可惜,太可惜啦。你应该像孙夫人,做女中豪杰,巾帼英雄。”

第262章 莽虎出洞(江山不夜千堆雪打赏加更)

    曹苗每句话都说到了孙鲁班的心眼里,挠着她的痒处。她觉得曹苗说得太对了,简直是她的知音,是父王之外最懂她的人。

    她一时心情激荡,顾不上侍女在侧,反握住曹苗的手。“曹君此言,可谓知我。”

    孙秀见状,心领神会,立刻起身,将侍女都赶了出去,顺手带上门,和知书二人守在门外。

    在远处观望的全大娘见状,心中叫苦,连忙安排人过来查看情况,却被孙秀挡住。公主与人商量要事,任何人不得打扰。全大娘虽然着急,却也无奈可何。让她直接闯进去,她还真没这胆量。

    雅间内,孙鲁班被曹苗撩得热情如火,没一会儿功夫,两人便融为一体,进行深入灵魂的交流。在雅间外觥筹交错的嘈杂中,曹苗用强壮的身体和娴熟的技巧满足了孙鲁班一切的想象,让她沉迷其中,久久不能自拔。

    不仅周循留下的空缺被曹苗填补了,连周循本人都被曹苗代替了。

    相比于儒雅的周循,强悍甚至野蛮的曹苗显然更符合孙鲁班的胃口。

    回到顶层的舱房,孙鲁班坐在热气腾腾的浴桶中,抚摸着自己酸软的身体,回味着雅间里的疯狂,觉得像是做了一场梦,一场期待已久的梦。

    曹苗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三不妥渐渐化为她自己的信条。她不能嫁给全琮,一辈子相夫教子。她要像姑姑孙夫人一样,做个女中豪杰,巾帼英雄,为父王分忧。

    最重要的一点,她不能和年近半百的全琮度过一生。全琮给不了她如此**蚀骨的体验。

    她一定要将曹苗收为己用。

    想到激动处,孙鲁班恨不得现在就将曹苗叫过来商量,顺便再体验一下刚才美好的感觉。可是孙秀去了不到片刻,回报说,曹苗喝得太多,已经睡着了,隔着舱门都能听到鼾声。

    孙鲁班无奈,只得将孙秀叫了进来。

    ——

    第二天一早,孙鲁班就离开了西施舫。

    她本想和曹苗说一声,可是酒醒之后,想起西施舫还是全家的产业,全大娘肯定在暗处盯着她,看透了一切,自觉惭愧,便托辞有公务,早早的离开了。

    全大娘亲自为孙鲁班准备了早餐,看着孙鲁班吃完,看着孙鲁班离开。

    她也是过来人,岂能看不出昨晚发生了什么。可是对她来说,她能做的不是汇报全琮,而是尽可能避免类似的事再次发生。

    有的人,必须消失。

    可是她很清楚,要杀死曹苗绝非易事,更不能在西施舫上动手。如果被孙鲁班看出破绽,不仅她自己死无葬身之地,家主全琮也会受到牵连。

    只能另想办法。

    ——

    孙鲁班入宫,先去见了母亲步夫人。

    见孙鲁班快步走来,步夫人很是惊讶。自从周循去世后,孙鲁班的情绪一直不太高。

    “大虎,今天遇到什么好事了,心情这么好?”

    孙鲁班一惊,生怕被步夫人看出破绽,连忙收敛心情。她撒娇地坐在步夫人身边,抱着步夫人的手臂摇了摇。“母后,女儿心情好,是因为女儿立功了。”

    步夫人瞥了她一眼,笑道:“立功?你不闯祸就算不错了。我听宫里人说,你最近从你姑姑手里抢人,有这回事吗?”

    “母后,不是我抢的,是那人主动依附我的。”孙鲁班来之前就做了准备,此刻倒是不慌不忙,将曹苗的来历说了一遍,只是略加篡改,强调曹苗一开始本打算依附孙夫人,只是孙夫人驭下不严,时沙擅自做主,想伏击曹苗,反落入曹苗圈套。曹苗因此放弃了孙夫人,转而投她。

    步夫人静静地听着,也不多说什么。孙鲁班是什么人,她还是清楚的。相比之下,她宁愿相信孙夫人。只是她知道孙鲁班的性子,不想在她面前多提孙夫人,便转而说起了小女儿孙鲁育的婚事。

    孙权打算将孙鲁育许配给建义校尉朱据。

    孙鲁班心里很不舒服。朱据年龄也不小了,却比全琮年轻得多。从相貌来看,朱据也要胜全琮一筹。她想起曹苗的话,便起身去找孙权,想劝孙权重新考虑这门亲事。

    见孙鲁班刚来就要走,步夫人很不高兴。孙鲁班也觉得不妥,便解释说,她要去校事署看看昨天抓回来的间谋审讯情况。步夫人问了几句,得知隐蕃可能是最近那个谣言的始作俑者,而抓获隐蕃的线索就是孙鲁班问来的,步夫人且惊且喜。

    “这个隐蕃是间谍?”

    “母亲也知道此人?”孙鲁班有些意外。

    步夫人沉吟道:“这个姓氏实在太特殊了,我有点印象,前两天似乎听人说起过。只是想不起来是谁。”

    “王后,是去拜访袁郎中的那个人吧?”一个侍女提醒道。

    孙鲁班一愣。“哪个袁郎中?”

    “还能有哪个袁郎中,自然是袁夫人的兄长袁耀袁伯阳。”

    孙鲁班怔了片刻,心生疑惑。她看过吕壹带来的隐蕃行踪记录,上面有不少吴国文武重臣的名字,却没有袁耀。是因为袁耀官职太低,所以隐番没写,还是他故意隐瞒?

    孙鲁班心情激动,连忙追问。步夫人也不清楚,只知道袁耀前两天来见孙权,言语间提及此言,好像隐蕃去拜访过他,他来为隐蕃说情,请孙权给他一官半职什么的。

    孙鲁班听了,更加疑惑。袁耀是袁术之子,自知身份敏感,一向不怎么管事。他怎么会突然为一个魏国降人出面说情?这不合常理。

    孙鲁班觉得这里面有事,却猜不出是什么事。她匆匆告别了步夫人,赶往校事署。找到了吕壹。

    吕壹审了隐蕃一夜,刚刚休息,被孙鲁班揪了起来,头晕乎乎的。听孙鲁班说完,他解释说这是隐蕃遗漏,他已经审出来了。昨天晚上审讯之前,他就发现了这个问题,隐蕃的拜访记录中有两天时间空缺。正常情况下,隐蕃每天都会四处拜访,有时候拜访一人,有时候拜访两到三人,唯独那两天闲着。他问过隐蕃,隐蕃说他当时心情紧张,忘了写。

    这个情况不是孤例,除了袁耀,隐蕃还漏了几个人,后来都一一补上了。

    孙鲁班很失望。

第263章 互咬

    校事署有专门的狱房。因为专门用来关押官员,条件还算不错,至少被褥、坐具齐全,卫生条件也比普通监狱强很多,不用与臭虫、蜈蚣为伍。

    隐蕃端坐在狭小的狱室中,面前有一张小案,案上摆着纸笔,却没有一个字。

    孙鲁班站在槛外,隔着手臂粗的槛木,打量着隐蕃,皱了皱眉。

    隐番长得太清秀了,而且五官端正,文质彬彬,实在不像一个间谍,更不可能是刺客。相比之下,倒是曹苗更狡猾些,也更危险。吕壹说得对,曹苗擅长摆布人心,不可不防。要不然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地上了当呢,堂堂的公主,和一个降人,在那种场合……做出那样的事来。

    孙鲁班心虚地看看四周,夹紧了双腿。她看看四周,见没人看她,这才说道:“他招供了吗?”

    吕壹摇摇头。“还没有。”他淡淡地瞥了隐蕃一眼。“不过快了。”

    “抓紧点。”孙鲁班嘀咕了一句,有些心烦意乱。“今天是第二天了。”

    吕壹微怔,刚想说话,被孙鲁班瞪了一眼,又咽了回去。“喏。”

    孙鲁班转身要走,隐蕃突然说道:“敢问是吴王长女,孙公主吗?”

    孙鲁班停住脚步,打量着隐蕃,不解其意。隐蕃缓缓起身,向孙鲁班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降人青州隐蕃,见过公主。”

    “哦……哦。”孙鲁班强作镇静地摆摆手。“既是降人,为何造谣生事,辱我父王清誉?”

    隐蕃苦笑。“公主,我并非造谣之人,是被人污蔑的。”

    “谁污蔑你?”

    “自然是高阳乡公曹苗。”隐蕃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他与我皆是流亡之人,本该同病相怜,不知为何如此。仔细想来,或许是天性使然。公主,降人去国离乡,归义大吴,初来乍到,不受信任也是意料中事。时间久了,污浊自见,毋须挂怀。只是公主要小心曹苗其人,最好不要走得太近,免受其害。”

    孙鲁班眼神微闪。“为何?”

    “公主有所不知,曹苗虽是魏国宗室,却有狂疾,随时可能失控,伤及无辜。”

    孙鲁班吃了一惊。“他会伤人?”

    隐蕃点点头。“曹苗幼年丧母,染有狂疾,少读诗书,未受圣人教化,是以性情粗野,无上下尊卑之礼。平时尚可,一旦不合心意之事,常有发狂动粗之举。因为一点小事,他咬断别人的手指,还滥杀无辜……”

    吕壹听得头皮发麻,接连看了孙鲁班几眼。曹苗这么危险,实在不能让他靠孙鲁班太近。孙鲁班就是个火爆脾气,万一发生冲突,曹苗伤了孙鲁班,那可如何是好?

    孙鲁班开始也有些惊讶,后来却渐渐镇静下来,眼神中的怀疑越来越浓。她斜睨着侃侃而谈的隐蕃,嘴角渐渐挑起,带着一丝不屑。待隐蕃说完,她冷笑道:“你还真是会造谣啊,说得和真的一样。”

    隐蕃愕然。“公主,蕃句句属实,不敢有半句欺瞒。”

    “你刚才说,曹苗曾因一点小事,咬断别人手指?”

    “是的。”

    “那人是谁?”

    “名士高珣。”

    “既是名士,想来也是个读书人。他有武艺吗?武艺如何?”

    “这个……武艺寻常。”

    “既然武艺寻常,他如何是曹苗对手?曹苗要杀他如同杀鸡一般,又何必如无赖一样咬人?”

    “曹苗……”隐蕃语塞,不知如何解释,半晌才说道:“曹苗的武艺也很寻常,并无制服高珣的能力。”

    “曹苗的武艺的确寻常,但他却不是你们这般文弱书生。他……他强壮得很,何况他身边还有阿虎等人,制服一个卖弄口舌的名士有什么难的?”

    隐蕃无言以对,愣愣地看着孙鲁班。

    吕壹也心中不安。孙鲁班怎么会为曹苗辩解,这时候不应该是挑动隐蕃与曹苗作对,尽可能地多打听一点消息吗?而且孙鲁班的神情扭捏,不太正常了。以大虎为名的孙鲁班什么时候这么羞涩过?

    不会是……

    吕壹激零零打了个冷战,没敢再往下想。吴王的女儿,周循的未亡人,全琮未过门的妻子,在西施舫中,全琮部曲的眼皮子底下,与一个魏国降人苟且,一旦传出去,不知道会惹出多大的动静。

    吕壹垂下眼皮,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如山。

    见隐蕃无话可说,孙鲁班认定隐蕃就是造谣之人,喝令吕壹再审,这才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

    隐蕃急得大叫。“公主,公主,我说的都是真的啊……”

    吕壹叹了一口气。“隐君,别喊了,还是老实交待吧,免得皮肉受苦。”

    隐蕃欲哭无泪。“吕君,我真的没有造谣啊。你让我从何说起?”

    吕壹招了招手,两个狱卒奔了过来,一脸谄媚的笑容。吕壹抬抬下巴,云淡风轻的说道:“请隐蕃见识一下我校事署的手段。”

    “喏。”狱卒像是闻到血腥味的狼,冲进狱舍,二话不说,将隐蕃吊了起来。

    ——

    孙鲁班出了校事狱,接连几个深呼吸,才勉强平复了狂跳的心情。

    曹苗说过他有狂疾,但他没说发病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听隐蕃这么一说,她才意识到曹苗不仅真有狂疾,而且发起狂来还很可怕。

    她驳斥了隐蕃,但她却愿意相信曹苗真是那样的病人。

    说不出理由,曹苗天生就像个疯子。

    咬人手指?想想都可笑。孙鲁班想象着曹苗与人扭打的情景,不由自主的笑出声来。什么魏国宗室,什么以武证道,还不是个连打架都不会的无赖,只会咬人手指。

    孙鲁班抬起手,看看自己如葱般的手指,想象着伸入曹苗口中的情景,忍不住笑出声来。

    孙权带着几个侍从经过,远远地看见孙鲁班傻笑,不禁喊了一声:“大虎,你笑什么?”

    孙鲁班回过神来,抬头见父王走来,心中慌乱,连忙迎了上去,搂着孙权的手臂,娇笑抢先问道:“父王,女儿抓住了造谣的魏国间谍,你怎么赏我?”

    孙权宠溺地拍拍孙鲁班的额头。“你怎么这么肯定?隐蕃招了?”

第264章 招供

    “还没有,但他一定会招的。”孙鲁班自信满满地说道。

    孙权瞅瞅孙鲁班,哈哈一笑。“好啊,如果隐蕃招了,承认是他造谣,父王一定重重赏你。不过,若是搞错了,又该怎么罚你?我可听说,为了那个魏国降人,你惹怒了你姑姑。”

    “父王……”孙鲁班扭着身子,撒起了娇。“我冤枉啊。姑姑是何等样人,我怎么敢惹她?曹苗是自己撞到我手上来的,并非是我抢功。”

    “是吗?”孙权放慢了脚步,在校事狱的门前停住。虽然还没进去,他却已经听到了狱卒的怒喝、皮鞭飞舞的脆响、隐蕃的惨叫。很显然,吕壹正在用刑,这时候进去,只会看到一副血肉模糊的情景。

    “女儿怎么敢骗父王?没错,那曹苗原本是想依附姑姑的,可是姑姑麾下的都尉时沙自作主张,打算袭击护送曹苗的曹纂,结果反被人打了伏击,损失惨重。曹苗也觉得她不可靠,这才改变主意,转而投我。”

    “时沙怎么了?”孙权皱起了眉头。孙夫人汇报时完全没提到这一点。

    孙鲁班心中暗喜。她估计孙夫人不会主动汇报这种丢脸的事,所以特地详细的询问了曹苗,此刻绘声绘色的讲给孙权听,顺便贬损几句。她不敢直接说孙夫人,但骂几句时沙却没问题。时沙是孙夫人麾下婢女中官职最高的几个之一。她犯了错,就是孙夫人犯了错。

    孙权听完,没说什么。“曹苗还在西施舫?”

    “是的。女儿将他软禁在那里,不准离开半步。”

    孙权想了想。“你看紧些,多派些人手,别让他跑了。”转身又道:“大虎,这曹苗很危险,羊衜就是因他被捕。他从雍丘到洛阳,短短半年时间,闹出不小动静。在这个时候来武昌,恐怕不是得罪了钟繇那么简单。”

    “父王放心,我一定看好他,不让他有机会惹事。”孙鲁班乖巧地看着孙权的脸色,又道:“我若做好了,父王怎么赏我?”

    “你想要什么赏?”

    “我……想和姑姑一样,为父王分忧。”

    孙权微微一愣,沉吟片刻。“大虎,你究竟想说什么?”

    孙鲁班鼓起勇气。“我想和姑姑一样,不再嫁人,一心一意为父王分忧。”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全琮……不好吗?他那么宠你,连日进十金的西施舫都送给了你。”

    孙鲁班松开孙权的手臂,低下了头,撅着嘴道:“父王,全将军是宠我,可是这门亲事却有所不妥,还请父王三思。”

    “有何不妥?”孙权沉下了脸,语气严厉。

    孙鲁班吃了一惊,委屈地看着孙权,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想过孙权会反对,却没想到孙权会如此生气。在她记忆中,孙权一向宠她,就算她犯了大错,孙权也很少如此严厉。

    见孙鲁班这副模样,孙权心软了,伸手摸摸孙鲁班的脸,拭去她眼角的泪水。“好了好了,父王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君无戏言,你嫁给全琮是已经定好的事,怎么能说变就变?”他眼珠一转,又道:“是不是那曹苗对你说了什么?”

    孙鲁班很惊讶。“父王,你……”

    孙权心中恍然,轻蔑地笑道:“哼,这竖子果然别有用心。行间用计,倒也没什么,只是骗到我女儿头上,是可忍,孰不可忍?来人,传令徐详,让他去西施舫,将那曹苗带回来,问个明白。”

    一旁的侍从应了一声,转身要走。

    孙鲁班吓了一跳,连忙张开双臂拦住。“父王,这是为何?”

    孙权挥挥手,示意侍从不用理会孙鲁班。侍从匆匆去了。孙权疑惑地看着孙鲁班。“大虎,你这是怎么了?曹苗是魏国降人,有行间之嫌,带回来问个明白也是常理,你为何如此紧张?你们……以前认识?”

    孙鲁班有些慌,吱吱唔唔的说不出话来。孙权虽然宠她,可若是知道她和曹苗做的那些事,只怕会立刻杀了曹苗,以绝后患。

    ——

    面对一百全副武装的解烦兵,曹苗没有反抗,简单的收拾了一下,顺从的跟着徐详来到了武昌宫。

    出发之前,借着收拾行李的机会,他发出了信号。

    这些都是可以预见的事,他已经做了相应的备案,按照事先计划执行就行了。

    在解烦营,他遇到了闻讯而来的时诺。孙夫人全面负责解烦营的事务,动用兵力五十人以上的行动都要向她报备。徐详知道曹苗身边有高手,而且随从数量不少,担心出纰漏,不仅亲自带队,而且安排一百解烦兵,自然无法逃过孙夫人的耳目。

    他本来也无意隐瞒。在孙夫人和孙鲁班之间,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孙夫人。

    于是,曹苗又一次站在了孙夫人面前。

    孙夫人坐在宽大的木案后,垂着眼皮,静静地打量着曹苗的衣摆,故意不去看曹苗的眼睛,无声的施压,等待曹苗被无声的压力打垮,露出破绽。

    但是她失望了。曹苗站在她的面前,一动不动,不仅双腿像是铸在地上一般,就连衣摆都没有明显的晃动,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个活人,会不会一直这么站下去。

    “曹君心思周密,胸有城府,非等闲之辈。”孙夫人淡淡地说道。“虽说上智为间,可是如此人才,埋骨他乡,还是太可惜了,其中必有原由。”孙夫人抬起头,静静地看着曹苗。“不知曹君能否相告?”

    曹苗笑道:“既然夫人这么坦诚,我怎能不投桃报李。我行间江东,是因为有一个推辞不掉的理由。”

    “哦?”孙夫人露出浅笑。“因为得罪了钟繇?”

    “钟繇是末,不是本。以夫人之智,想来不会相信,我又何必白费口舌?”

    孙夫人眼皮轻挑,露出一丝足堪玩味的笑容。“那又是什么?”

    “为亡母正名。夫人耳目众多,这些细节,就不用我再说了吧?这个理由充分吗?”

    孙夫人抬起手,用尾指挠了挠眉梢,一时无语。她完全没想到曹苗会这么直接,她准备的讯问方案连施展的机会都没有。“这么说,曹君承认了?”

    “承认。为什么不承认呢?难道非要挨一顿打,再屈打成招?”曹苗笑出声来。“我可没那么贱。解烦营的大狱虽然不如西施舫舒适,饭总是要管的吧?我这么配合,夫人是不是也能网开一面,隔三岔五的赏顿酒肉,让我解解馋?我这人虽的嗜好没有,唯食色二欲,须臾不可离。”

第265章 我为鱼肉(乱武三国打赏加更)

    孙夫人打量着曹苗,越看越觉得有趣。“既然你是魏国间谍,我为何还要善待你?”

    曹苗还以微笑。“我虽是魏国间谍,却尚未为害。夫人若是善待我,我或许有微末之用。互通有无,各取所需,何乐而不为?”

    “哦,那你说说,你有何用?”

    “夫人觉得我有什么用?”曹苗嘴角微挑,含笑看着孙夫人。

    孙夫人调整了一个坐姿,顺势低下了头。曹苗的眼神太具有侵略性。低头的一瞬间,她又后悔了。审讯如对敌,眼神交流是重要的一环,退让就是示威。

    她随即意识到,曹苗并没有投降,他只是示弱而已。正如两军对垒,不战而退未必是败,也可能是诱敌深入。她迅速审视了一番曹苗的供辞,却找不出破绽在哪儿,一时无言以对。

    孙夫人下意识地叩击着案面,挥挥手,命时沙将曹苗先关起来。

    曹苗也不反抗,顺从的跟着时沙来到解烦营的大狱。曹苗交待得痛快,又的确尚未造成任何伤害,时沙也没有为难他,给他安排了一间宽敞的狱室,每天还有机会晒晒太阳。

    曹苗进了狱室,看了看四周。如画将一直抱在怀中的坐垫铺在地上,曹苗盘腿而坐,闭目养神。

    ——

    半个时辰之后,孙鲁班冲了进来,怒气冲冲地看着曹苗,按着腰间长刀。

    “你真是魏国间谍?”

    曹苗睁开眼睛,瞥了她一眼,苦笑道:“我说不是,你信吗?”

    孙鲁班愣了一下。“既然不是,那你为何要承认?”

    “公主,我来江东,只是想逃离是非之地,苟且偷生。能在西施舫那样的奢华之地当然好,在这样的狱舍里也不赖,至少比在外面被人追杀好。木兰泽一战,我外有时都尉统领的江东精锐,内有曹纂率领的铁骑,方能幸免于难。如今到了江东,我还能指望谁?”

    “我可以保护你!”孙鲁班脱口而出。

    曹苗缓缓摇头,露出一抹不加掩饰的嘲讽。“多谢公主美意。只可惜,你保护不了我。”

    “我……”孙鲁班无言以对。从一开始,曹苗就怀疑她的能力,如今曹苗坐在这里,足以证明她的确没有保护他的能力。无论她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脚步声响起,孙夫人闻讯而来,看着眼前的形势,皱了皱眉。“大虎,他已经供认了,你不要多事。”

    “他供认什么了?”孙鲁班转身看着孙夫人。“他是造谣的人,还是刺客?”

    “他承认他是魏国间谍。”孙夫人的目光越过孙鲁班,落在曹苗脸上。“你可以再问他一次。”

    孙鲁班转身,目不转睛地看着曹苗。“你说,你究竟是不是魏国间谍?”

    “你啊……”曹苗无声地笑了,无奈地摇着头,欲言又止。“你走吧,别再多事了,救不了我,还连累了自己。这世道比你想象的残酷,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孙夫人这样的女中豪杰。在宫里做高贵的公主,嫁人了就安心相夫教子,这才是你该有的人生。”

    孙鲁班勃然大怒,瞪圆了眼睛,厉声喝道:“那你的人生呢,就在这狱中度过?”说着,眼泪却不争气的落了下来,也不知道是为曹苗,还是为她自己。

    曹苗的话刺痛了她。虽然她一心想与孙夫人比肩,但事实就是她根本不是孙夫人的对手。

    孙夫人伸手按在孙鲁班的肩上,刚要说话,孙鲁班身体一扭,甩开了她。她叹了一口气,对曹苗说道:“曹君,大丈夫行于世,当光明磊落。你到解烦营,我可曾有一恶言,动一私刑?”

    曹苗摇摇头。“没有。”

    “那就是了,是你自己承认的,岂能出尔反尔?你当我解烦营是何等所在?”

    曹苗仰起头,看了孙夫人片刻,缓缓起身,走到孙夫人面前。“解烦营是何等所在,我在木兰泽的时候就想清楚了,所以才临时变卦,想经商自给。如今夫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夫人要说我是魏国间谍,我能不承认?我敢不承认?别说是魏国间谍,就算夫人说我是刺杀尊兄孙伯符的凶手,我也只能认罪。”

    不等孙夫人说话,他提高音量,带着抑制不住的愤怒。“难道我不承认,就能走出解烦营?”

    孙夫人沉下了脸。“曹苗,你休要强辞夺理。是非黑白,自有公论,不是你想否认就能否认得了的。你不要以为大虎年少,就可以任你欺骗,颠倒黑白。”

    “夫人说得对,我们都是成年人,毋须作口舌之争。既然落到了夫人手里,生杀由你,我无话可说。不过我也有一句良言相劝,吴王登基在即,你统领解烦营,应该将精力放在正事上,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

    “什么有的没的?”孙夫人厉声喝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孙鲁班看看曹苗,再看看孙夫人,神情疑惑。

    曹苗盯着孙夫人看了好一会儿。“夫人,何必呢?我已经在这里了,想打想杀,你随时可以来。不过,你别忘了,谣言还没有平息,刺客伺机而动,你就算将我生吞活剥了,也解决不了问题。”

    孙夫人变了脸色,深吸一口气。“你放心,不管你有多少党羽,我都会将他们一网打尽。没有人可以伤及吴王,没有人可以在武昌为所欲为,兴风作浪。”

    “我拭目以待。”曹苗笑了,看看孙鲁班。“公主不妨也睁大眼睛,学着点,看看孙夫人怎么做事。”

    孙鲁班有点懵,茫然地看着曹苗。“你究竟是不是魏国间谍?”

    曹苗翻了个白眼,苦笑道:“你不妨问问孙夫人,有没有证据证明我是魏国间谍。”

    孙鲁班转身看向孙夫人。孙夫人怒形于色,哼了一声,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孙鲁班抢上两步,张开双臂,拦住孙夫人的去路,咬着牙,非要问个明白。孙夫人刚要说话,曹苗又道:“公主,你就别为我的事操心了,还是抓紧时间审隐蕃吧。等你立了功,再为我说话,或许有点用。”

    孙夫人缓缓转过身,打量着曹苗。“你肯定隐蕃就是造谣之人?”

    “多少有点证据,不全是无中生有。”

    “你敢和他对质吗?”

    曹苗沉默片刻。“我有什么好处?换个舒服一点的地方?”

    “如果你能证明隐蕃就是造谣之人,我就让你回西施舫。”

    曹苗看向孙鲁班,孙鲁班连忙用力的点头。她也为隐蕃不肯招供头疼,如果曹苗能与隐蕃对质,解决这个问题,自然再好不过。

    “好,我与隐蕃对质。”曹苗一声轻叹。“希望夫人言而有信。”

第266章 对质

    隐蕃遍体鳞伤,躺在稻草上,痛苦的呻吟着。

    两个医匠在为隐蕃处理伤口。他们显然没什么耐心,简单的清理了一下,确认没有立刻毙命的危险,便退在一旁。

    曹苗站在狱室外,静静地看了片刻,转头看看吕壹,撇了撇嘴。虽然没说什么,但不屑之色却不加掩饰,连瞎子都看得出来。

    吕壹很恼火,却碍于孙夫人、孙鲁班都在眼前,不得不忍着。

    “我能看看之前的口供吗?”

    吕壹看向孙夫人。孙夫人点了点头。吕壹招招手,命人取来隐蕃的口供。曹苗接过,一条条看过去,眉头越皱越紧,不时看吕壹一眼。

    吕壹很生气,却无可奈何。孙鲁班见了,心生疑窦。

    看曹苗这眼神,莫非吕壹没说实话,有所隐瞒?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吕壹虽奉命协助她查案,但吕壹一向自负才气,多少有点看不起她。他掩饰得很好,可她也不傻,多少还是有点感觉的。

    曹苗看完记录,沉吟良久,拿起隐蕃的行踪记录又看了一遍。“吕君,这份记录是完整的吗?”

    吕壹爱理不理的点点头。这份记录已经不是隐蕃最初交待的记录,经过他的审讯和核查,又补充了几条,隐蕃到武昌后半个月的主要行程大多记录在案。见过哪些人,大概多长时间,都写在上面。

    “你觉得有疑点吗?”

    “还请曹君指点。”

    “你是真没看出来,还是不想说?”

    吕壹勃然大怒。“曹君此言何意?孙夫人、公主在此,不妨直言。”

    “你为何如此激动?”曹苗盯着吕壹,不紧不慢地说道。

    “呃……”吕壹一时语塞,眼神瞬间有些躲闪。“曹君……意有影射,壹甚是不解,还请曹苗直言当面,免生误会。”

    “好,有一事请教。”曹苗指着记录中的一条,大声说道:“隐蕃见过这么多人,绝大多数人只是半天,甚至有些人都没能见面,为何这位袁郎中袁耀却用了两天时间?他们有没有见面,见面又说了些什么?你查没查?查的结果如何?”

    吕壹的神色剧变,盯着曹苗看了片刻,转身对孙夫人、孙鲁班行礼,将她们请到一旁,嘀咕了几句。离得太远,曹苗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却能看到孙夫人、孙鲁班的脸色明显变了。

    过了一会儿,他们走了回来,孙夫人说道:“袁郎中没有问题,你不用问了,与隐蕃对质即可。”

    曹苗看看孙鲁班。孙鲁班神情无奈,只是点点头,示意曹苗照办。

    “好吧。”曹苗将记录还给吕壹,转头看向隐蕃。“希望他还能说话。说起来,他比我硬气。换了我,打成这样,什么都招了。”

    “噗!”孙夫人身边的时诺没忍住,笑出声来。孙夫人瞪了她一眼,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她不能像时诺一样笑,只得咬着嘴唇,强忍着,脸都憋红了。

    孙鲁班很无语,心中忐忑。在她记忆中,姑姑孙夫人就笑过几次,今天却被曹苗一句话逗笑了,未免不太正常。再想到曹苗之前说孙夫人的话,她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吕壹阴着脸,挥手示意医匠闪开,蹲在隐蕃面前,扒开隐蕃的眼皮看了看。

    “能说话吗?”

    隐蕃挣扎着坐了起来,睁开肿胀的眼睛,打量着曹苗,神情紧张,想看曹苗,却又不敢和曹苗对视,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墙角里缩。

    曹苗提起衣摆,蹲下身体,凑到隐蕃面前,笑道:“认得我吗?”

    “认识。”隐蕃舔了舔嘴唇,费力的点点头。

    “我是谁?”

    “你……雍丘王子,高阳乡公,曹苗。”

    “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隐蕃缓缓抬起头,盯着曹苗看了半晌,又收回眼神。“乡公因谣言得罪太傅钟繇,被迫逃亡。”

    “还有呢?”

    隐蕃的身体颤抖起来,几次抬头看曹苗,又将目光缩了回去。曹苗冷笑道:“不敢说?要不我替你说?”

    隐蕃勾着头,蜷缩着身体,恨不能将自己躲进墙里去。他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曹苗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隐蕃。“进了这校事署,你还想出去不成?不如痛痛快快地交待了,落个全尸,顺便将你我的恩怨也清了。”

    “你们有什么恩怨?”孙夫人忍不住问道。

    “夫人何不问他,上半年,在洛阳造谣说大魏天子驾崩,群臣将拥立我父王登基的那个人,是不是他?”

    “真的是你?”孙夫人看向隐蕃。她有耳目在洛阳,自然知道这个谣言,却不知道谣言出处。

    隐蕃抬起头,看了曹苗一眼,咬咬牙,用力的点点头。“是我。”

    孙夫人恍然。孙鲁班、吕壹之前就听曹苗提及此事,只是当时没有确认,现在见隐蕃承认了,多少也有些意外。

    “我再问你,陛下以为我阿母恢复名誉为条件,逼我行间江东,以你为副,造谣生事,扰乱江东民心士气,可是事实?”

    “是……是。”隐蕃浑身颤抖,牙齿打战。

    孙夫人三人愕然,面面相觑。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曹苗会问出这样的话来,魏国天子曹叡真有这样的安排,此刻对质的曹苗、隐蕃原本应该是执行任务的正副手。

    “我不肯,你们就用计逼我,与钟繇有关的这个谣言,也是你们事先安排好的吧?”

    隐蕃渐渐镇定下来,抬起头,怒视着曹苗,冷笑道:“陛下早就知道你不会俯首听命,是以提前做了安排。王机不过是枚棋子,送给你杀的,就是让你和世家发生冲突。你本该感激君恩,行间江东,报效国家,却不自量力,陛下只好行此下策。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你身为宗室,居然如此无耻,背叛了朝廷,背叛了大魏。只可惜,你依然难逃一死,大魏不会饶恕你,吴人也不会相信你,你只能苟且偷生。”

    “呸!”曹苗啐了隐蕃一口。“我的生死不用你关心。你还是交待一下你自己的事吧。就你这身子骨,坚持不到明年的。早点交待了,还能落个全尸。”

第267章 请君入瓮

    隐蕃仰起头,直视曹苗,放声大笑,直笑得浑身颤抖,声音沙哑,鲜血从嘴角溢出,才缓缓停住。

    “大丈夫处世立身,当舍生取义,岂能贪生怕死,上愧君恩,下覆宗族?蕃虽布衣,却不敢自降身份,与禽兽为伍。同党肯定有,但你们休想从我这儿得到一个名字。倒是你,曹乡公,余生只能在愧疚和恐惧中度过,可惜,可怜,可叹。”

    曹苗眉梢轻轻上扬,似笑非笑。“这么说,你是不肯说了?”

    隐蕃哼了一声,重新坐了回去,垂下眼皮,伸开双腿。

    曹苗转身看着孙夫人、孙鲁班,摊摊手,表示自己已经尽力了,剩下的事,你们自己处理吧。

    孙夫人对吕壹点点头。“造谣之人虽然找到,余党尚未落网,你还有四天时间。”

    吕壹苦笑着躬身领命。

    孙夫人冲着曹苗使了个眼色,率先向外走去。曹苗叹了一口气,跟了上去。孙鲁班本想留下来对吕壹交待几句,见曹苗跟着孙夫人向外走,连忙拦住。

    “你等等,稍候送你回西施舫。”

    曹苗看看吕壹,又看看孙鲁班,然后将目光转向孙夫人。孙夫人离得不远,自然听到了他和孙鲁班的话,却什么反应也没有,背着手,迈着方寸,从容而行。

    曹苗一声轻叹,收回目光。“多谢公主关心。你还是先做好你的事吧。”他又看看吕壹。“吕君,你用心辅佐公主。公主虽年轻,历练少,但她如朝阳,前途无量,不像某些人已经日薄西山。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吕壹面色微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曹苗哼了一声,向孙鲁班拱起手,深施一礼,向后退了两步,转身离去。

    孙鲁班一动不动,精致的黛眉渐渐拧在了一起。她转头看着吕壹,深吸一口气。

    吕壹倒吸一口冷气,连忙解释。“公主,你千万别听他……”

    “记住,你还有两天。”孙鲁班一字一句的说道:“找不到他的同党,你就见不到元旦的朝阳了。”说完,转身离去。

    吕壹叫苦不迭,却无可奈何,咬咬牙,大步向隐蕃的狱室走去。

    ——

    曹苗出了校事署的大狱,来到孙夫人身后,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校事署大狱在武昌宫西南角,四周有高墙。站在这里,除了西侧的城楼,只能隐约看到武昌宫的正殿檐尖。校事署只有一个东门,出了东门不远,便是武昌宫的南北大道。沿着大道向南出城门,是解烦营的驻地,向北入殿门,是孙权处理政务和休息的大殿。

    说起来,孙权的确比曹丕更像曹操,至少俭朴这一点很像。

    听到曹苗的脚步声,孙夫人加快了脚步。曹苗紧紧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孙鲁班从后面追了过来,抢到孙夫人面前,张开双臂拦住。“姑姑,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当然算。”孙夫人面无表情,淡淡地说道。

    “那我带他回西施舫了。”

    “可以。”孙夫人脚步不停,逼得孙鲁班不停的后退。

    孙鲁班很狼狈,一边向后退,一边看曹苗。曹苗低眉顺眼,不去响应孙鲁班的示意。他明白孙鲁班此刻的心思,她不是为他的安全担忧,而是将他看作了她的禁脔,不肯让别人染指。

    可他到江东来不是为了傍公主,而是搞事情。孙鲁班只是他计划中的一环,而且是破坏性的一环,需要足够的刺激。刺激越强,破坏力越大。眼下正是蓄力的时候,他怎么可能跟着孙鲁班走。

    孙夫人进,孙鲁班退,出了校事署,来到南北大道。孙夫人停住脚步,打量着孙鲁班。

    “你是随我去解烦营,还是去见你父王?”

    孙鲁班盯着孙夫人看了半晌,放下了双臂,转身向大殿奔去。孙夫人摇摇头,转身向南。曹苗跟了过去,赶到孙夫人身后,靠得更紧了些。

    孙夫人微微侧身,却没有回头。曹苗只从她的侧脸上看到一抹一闪即没的笑意,然后便将目光落在孙夫人的背影上。虽然年近四十,孙夫人的身材保持得还是很好,看不出半点臃肿。

    回到解烦营,孙夫人放慢脚步。“我刚才说了,你可以回西施舫。”

    曹苗淡淡地笑着,带着听天由命的无奈。“反正还要回来,何苦呢。”

    孙夫人眼皮一挑,似笑非笑的打量着曹苗。曹苗还以微笑。“夫人只要放出声风,隐蕃的部下就会先来杀我。解烦营虽然简陋,却是吴国最安全的地方。这点轻重,我还是分得轻的。”

    孙夫人转身看了一眼武昌宫的城墙。“你武艺那么好,谁能杀你?我倒是觉得,你就是想住在解烦营里,离武昌宫近一些。”

    曹苗哑然失笑,随即又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是啊,这样我就有机会刺杀吴王了。”

    孙夫人瞥了曹苗一眼,摆摆手,叫过时沙。“看住他。若有闪失,提头来见。”

    时沙躬身领命。

    孙夫人深深地看了曹苗一眼,扬长而去。曹苗扬声叫道:“夫人,能不能安排个安静点的地方?我怕吵,睡不好。”

    孙夫人头也不回地扬扬手臂。“湖中清静,你就住在湖心洲上吧。”

    时沙的脸颊抽了抽,瞬间有些古怪,似乎想笑,却又没笑出来。

    曹苗打量着她。“都尉,这湖心洲……有什么古怪?”

    时沙摇摇头,什么也没说,引着曹苗向南。走了没多远,便看见一片湖,面积不小,湖心有一沙洲,高出水面少许,大约百步方圆,上有杂树数株,不见房屋,只有丛生野草。四周全是水,连桥都没有一座。

    曹苗一看就明白了,有些气急败坏。“这是要我露宿吗?”

    时沙淡淡地说道:“这倒不至于,我会安排几顶行军帐篷。”她咧嘴一笑。“曹君放心,江南温暖,没有江北那么冷,冻不死人。”

    曹苗也笑了,挑起大拇指,哼了一声。“厉害!果然是杀人不用刀,全靠计谋高。我说时都尉,你不会再假扮山贼江盗,夜半劫营吧?”

    时沙脸上笑容僵住,狠狠瞪了曹苗一眼,一挥手。“曹君多虑了,这是为曹君安全着想。上船!”

第268章 真真假假

    时沙言出必践,用船将曹苗等人送到湖心洲上,扔下几顶行军帐篷,便扬长而去。

    曹苗站在野草之间,环顾四望,慨然长叹。

    得罪了女人果然很严重,这是赤果果的报复。这么空旷的地方,四周全是水,湿气之重可想而知。露营睡一夜,不冻死,也得冻个半僵。连续住上几天,不病才怪。

    随后不久,时沙命人送来了曹苗的行李,几只箱子,倒是一个不差。

    曹苗来回查看了一番,决定先立营地。他命刘辰等人动手,割来干枯的野草,在杂树附近的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然后在上面支起帐篷。打开箱子,取出里面的锦,以杂树为支架围了一圈,当作挡风的屏障。

    湖面空旷,夜间风大,裹挟着浓重的湿气,会让体温快速流失。挡住风,能起到一定的保温作用。

    锦虽然值钱,却没命值钱。他可不想因为这几天的磨难患上风湿病。

    曹苗担心孙夫人故意折腾他,会克扣他的伙食,便命刘辰在水边围了一个浅堰,在里面撒了一些零食为铒,看看能不能弄几条鱼,以备不时之需。

    他对刘辰等人说,做好心理准备,可能要吃几天苦。不过你们放心,最多三天,除夕之夜,如果吴人不来请我们赴宴,我们就杀出去,让他们过不好年。

    见曹苗说得自信满满,刘辰等人也镇定了许多,拍着鼓起来的肚子说,这几天养了些膘,撑个三五天没问题。倒是难得清静,主君如果有时间,不妨教我们两手救命的本事。我们也想和韩都尉(韩东)一样,用手里的长刀砍出一片前程。

    曹苗欣然允诺。

    ——

    天色将黑时,孙鲁班来到了洲上,看着简陋的营地,神情沮丧。

    “公主?”曹苗迟疑着,放下手里的活计,迎了上来,顺手拍掉身上的草屑。

    孙鲁班眼神躲闪,不敢看曹苗充满希冀的眼神。“你……你可能要在这里往几天。”

    曹苗“哦”了一声,失望溢于言表。他沉默了片刻,仰天一声长叹,转过身,默默地往回走。孙鲁班见此情景,像是被抽了一耳光,脸火辣辣的疼。

    她咬咬牙,大声叫道:“你究竟是不是魏国间谍?”

    曹苗头也不回的扬扬手。“我自作聪明,咎由自取,怨不得人。公主请回吧。为了各自的安危,以后还是不要再见的好,免得一错再错。”

    孙鲁班咬着嘴唇,气得满脸通红。曹苗对她失望了,不愿意再和她有任何瓜葛。这怨不得曹苗,是她自己没实力,保护不了曹苗。姑姑孙夫人也就罢了,吕壹也吃里扒外,故意欺瞒,那么重要的消息居然不事先通知她,让她在曹苗面前颜面尽失,更没有底气与孙夫人争锋。

    如果不是曹苗看出端倪,她或许现在还蒙在鼓里。

    孙鲁班恨恨地回转,登上靠在洲边的船,进了舱,重重的坐在孙夫人面前,喘着粗气,像一头愤怒的公牛,大声说道:“人归你了,你满意了?”

    孙夫人眼皮轻抬,瞥了她一眼,笑了一声,倒了一杯水,推了过来。

    “你喜欢他?”

    孙鲁班瞪视着孙夫人,端起水。孙夫人还没来得及提醒她水烫,她已经一饮而尽,烫得眼泪都出来了。她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握着杯子,越握越紧。“啪”的一声,陶杯被她捏碎,扎破了她的手,鲜血滴落。

    孙夫人皱皱眉,叫人进来为她包扎。孙鲁班一扬手,恨声道:“不用。我自作自受,自取其辱,不要你可怜。不过你也别高兴太早,抓不到那些刺客,你现在怎么吃下去,将来就怎么吐出来。”

    “什么吃下去,吐出来?”孙夫人皱起眉头。

    孙鲁班却不理她,起身就走,门摔得哐哐响。一个婢女闻声过来查看,被她一脚踹倒在地,疼得半天没能爬起来。

    孙夫人一声长叹,无奈的摇摇头。她抬起头,目光透过窗户,看向正与侍从一起准备营地的曹苗,眼神渐冷,嘴角却挑起一抹浅笑。她坐了片刻,起身出舱,缓步上了洲,慢慢向曹苗走去。

    站在离曹苗十步远的地方,她静静地看着曹苗,一言不发。

    曹苗回头看了她一眼,显得有些迟疑。过了一会儿,他还是走了过去,拱手施礼。

    “夫人有何指教?”

    “很熟练啊。”孙夫人淡淡的说道:“身为王子,还会做这些?”

    曹苗苦笑。“我这个王子命不好,幼年丧母,有父若无。如今流落他乡,又一错再错,还不如当初在雍丘,至少还有自己的院子可住。”

    孙夫人有点尴尬。“我大吴虽有佳处,却不容间谍放肆。”

    曹苗沉吟片刻,慢慢抬起头,直视着孙夫人的眼睛。“夫人如果真觉得我是间谍,何不直接将我关进大狱,却安排在这洲上?你不要说我是中原人,不善泅水,所以关在这里很安全。”

    孙夫人眼神微闪。“那你说说,我为什么要将你关在这里?”

    “如果我猜得不错,夫人此刻已经放出风声,希望那些潜伏在武昌的魏国间谍闻风而动,如飞蛾扑火,直奔这沙洲而来。届时夫人以逸待劳,将他们一网打尽。至于我是不是间谍,又死于何人之死,都不在夫人的关心之列,对吧?”

    孙夫人露出欣赏的笑容。“你果然很聪明。那你说说,他们会来吗?”

    “我不知道是哪些人,不清楚他们的行动风格,又怎么知道他们会怎么做?”

    “如果是你负责这次行动呢?”

    曹苗看了孙夫人片刻,忍俊不禁。“夫人是诱我入瓮,自承罪名,还是向我问计?”

    “有区别吗?”

    “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区别。”曹苗环顾四周,笑了几声。“不管夫人是诱我入瓮,自承罪名,还是向我问计,都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你,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强大。”他转身打量着孙夫人,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可以骗公主,但你骗不了我。”

    孙夫人面不改色。“是吗?”

    “是的,新年在即,武昌人满为患,你却将数百解烦兵部署在这里,守株待兔,等几个可能会来,可能不会来的魏国刺客。你觉得这是明智之举?”

    孙夫人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了动摇,闪过一丝不安。

第269章 孙夫人的执念

    孙夫人的破绽只是一瞬,却被苦苦等待的曹苗抓个正着。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分析过无数剧本、无数人物的曹苗明白一个道理:每个人心里都有执念。这个执念就是他的破绽。执念越强,破绽越大。

    都督解烦营,负责孙吴的隐秘战线,孙夫人的执念大概率与此有关。

    那条孙权并非孙氏血脉的谣言并不仅仅是一条谣言,还有另外一层隐藏的暗示:孙策、孙翊都死于暗杀。这条暗示对别人来说意义不大,对专门负责这类事务的孙夫人来说,一定会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将她原本就高度紧张的神经压迫到极限。

    哪怕再小的事,只要涉及到刺客,涉及到孙权的安全,对她来说就是头等大事。

    解烦营——尤其是她统领的中营——兵力永远不够,人员永远不够精练。既然被她倚以重任的时沙都能出现重大失误,其他人又怎么可能不出错?

    这些都是孙夫人潜在的执念。曹苗要做的,就是不动声色的敲打,找到那个必然存在的破绽,然后紧紧抓住,逼着孙夫人按照他的思路走。

    诱捕魏国刺客当然是好计,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被动。

    你永远不可能知道魏国刺客会不会来,什么时候来,只能将大量的兵力部署在周边。对兵力并不充裕的孙夫人来说,这绝非完美计划。

    曹苗对刘辰等人说,最多除夕之夜,孙夫人必然请他赴宴,底气正来自于此。除夕之夜,孙权要大飨群臣,孙夫人不可能将兵力耗在这里,一定会撤去埋伏,以保证孙权的安全为首要任务。

    从昨天算起,满打满算,她只有两天时间。

    即使是这两天时间,她依然是在冒险。万一刺客趁此机会行刺孙权,哪怕没能伤着孙权,只要惊动了大臣,就是她的重大失误。身为女子,负此重任,她的压力远比一般人大。

    孙夫人思索片刻,转身打量着曹苗,嘴角似笑非笑。“曹君高明,出乎我的意料。”

    “我虽然身体不好,却不傻。”曹苗还以微笑。“更不敢以为别人傻,尤其是夫人这样的女中豪杰。能让纵横天下的刘玄德心怀忌惮,夫人的威名早就如雷贯耳了。”

    孙夫人脸色微缩,深深地看了曹苗一眼,哼了一声。“曹君不必顾左右而言他。曹魏也好,西蜀也罢,我们都不会掉以轻心。”

    曹苗仰天大笑,甩了甩袖子,转身慢慢走了开去。

    孙夫人脸上淡淡的笑意渐渐散去,眼神变得冰冷。

    ——

    诗彩影隐在大殿檐角的阴影里,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武昌宫里的部署。

    接到韩龙的消息后,她就开始准备,用了三天时间潜入武昌宫。这一趟并不顺利,武昌宫虽然简陋,警戒却极严。解烦营在宫外绕行,绕帐营在宫里警戒,殿中还有郎官当值,不管孙权到哪儿,身边都围着一群人,孙权本人更是刀不离身。

    即使是长生堂的得意弟子,她也觉得这一趟任务过于艰难,甚至可以说,根本没有成功的可能。

    好在曹苗也没指望她杀死孙权,只要她在武昌宫里露个面,让人知道有刺客就行。

    这点并不难。

    诗彩影看了看天色。夕阳即将没入地平线,武昌宫里还没点灯,大部分地方都比较暗,能看到人影轮廓,却看不清面貌。

    诗彩影紧了紧手中的绳索,脚尖稍微用力,一块已经被她事先拨松的瓦片沿着屋顶滑了下去,发出哗哗的轻响,落在地上,“啪”的一声脆响,摔成碎片。

    原本安静的武昌宫顿时惊醒,三个执戟郎中互相掩护,奔到庭中,背靠背,仰脸观望殿顶。更多的人紧守岗位,严阵以待。守在殿门口的郎官最为紧张,他们并肩挡在殿门口,一声大呼殿中郎中警戒,一边挺盾伏身,做好了迎接冲撞的准备,两个弩手迅速上弩,站在盾牌之后,手指扣在弩机上,随时准备击发。

    诗彩影很快暴露在郎官们的视线中,她猫着腰,踩着屋脊飞奔,纵身跃下殿顶,一手拽着准备好的丝索,荡过殿门,一手举起准备好的手弩,冲着正在关闭的殿门扣动弩机。

    一枝八寸长的铁制弩矢激射而出,射入大殿。

    几枝弩射从不同方向射来,却没能射中诗彩影。他们都以为诗彩影会落地,所以预先朝着她可能落地的方向射去,没曾想诗彩影落到一半,又荡了起来,如肋插双翼一般,飞上了另一侧的殿顶。

    他们能看到的,只有诗彩影掉落的青色头巾,还有一头飞舞的金色长发,也有人眼力好,惊鸿一瞥,看到了诗彩影雪白的面庞。

    只听到屋顶一连串的轻响,等他们赶到时,屋顶已经空无一人。

    诗彩影消失了,正如她的出现,毫无踪迹可寻。

    正在殿中听取丞相顾雍奏事的孙权看着离他不到一丈远的弩矢,脸色铁青。刺客居然潜到了他的面前,这是解烦营、绕帐营的重大失职,负责解烦营的妹妹孙夫人更是无法推卸责任。

    顾雍淡淡地看了一眼落在地上的铁矢,慢慢卷起奏章。“至尊,臣且告退。”

    孙权摆摆手。“顾相,毋须紧张,你继续说,这些事自有人处理。”

    顾雍应了一声,却不说话。孙权命人去传孙夫人。时间不长,孙夫人便匆匆赶到。孙权也没多说什么,当着顾雍的面,命她立刻彻查此事。

    孙夫人不敢怠慢,跪倒请罪,承诺全力以赴,确保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孙夫人随即出殿,一面命人上殿查看,一面召集郎官们了解情况。郎官交上了捡到的青色头巾,汇报各自看到的情况。听说刺客是一个有一头金发的女子,孙夫人嗅了嗅头巾,闻到了似曾相识的体味。

    她随即带着人赶到湖心洲,二话不说,将曹苗等人围了。

    “认识这个吗?”

    曹苗看看孙夫人手中的青色头巾,知道诗彩影已经按计划行动。他面不改色,接过头巾看了看,又还给孙夫人。“不认识,这是什么东西?”

    “熟悉这个味道吗?”

    “什么味道?”曹苗一脸疑惑。孙夫人再次递过头巾。曹苗没有接,只是俯下身子,就着孙夫人的手闻了闻。“这是……夫人用的薰香?很不错。”

    孙夫人勃然大怒。“休得贫嘴!你的侍女在哪儿?”

    曹苗打量了孙夫人好一会,无声地笑了。“她们在公主身边。夫人,你是怀疑公主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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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王子吗?坐牢的那种。——个性演员梦回三国,成了曹植之子曹苗。面对重重阴谋,步步杀机,如何才能杀出一条血路,逆风翻盘?人生如戏,全靠演技。装疯卖傻,喜笑怒骂,一人千面,假痴真狂。朝堂上,我是体弱多病,身患狂疾的王子。江湖中,我是令人闻风丧胆,小儿止啼的间谍之王。才高八斗?父王,你安心做诗。三马同槽?司马懿,你家马厩烧光了。曹睿不高兴?你也配姓曹?!曹苗:好弟弟,你专心做皇帝,我是你的影子。曹志:不,皇兄,你是影帝,影子里的皇帝。大魏影帝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魏影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魏影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