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小胜一招
孙夫人很惊讶,随即意识到自己在这场无声的战斗中落了下风。
她所有的反应都在曹苗的计划以内。曹苗早早的做好了准备,而她却一无所知。她可以选择和曹苗继续对抗,但代价是将孙权置于危险之中,置于群臣的置疑之中。
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荣辱,但她不能不在乎孙权的尊严。如果她以这种方式离职,会严重伤害孙权的威信,进而影响到即将到来的登基。
那可是富春孙氏的大事。
“知书,如画,你身边应该不止这两个胡姬吧?”孙夫人深吸一口气,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曹苗笑而不答。孙夫人这么快就能猜到真相,并主动露出妥协的意愿,倒是让他挺意外的。比起孙大虎,孙夫人才是真正的虎,一旦发现形势不对,立刻收回了爪子。
“你究竟想要什么?”孙夫人眼神凌厉,满含杀意。
“我想好好活着。”曹苗含笑面对。孙夫人表现得越是凶狠,妥协的可能越大。“做点小生意,自给自足,衣食无忧,也不受任何人胁迫。”
“仅仅如此?”
“还能怎样?”曹苗摊摊手。“夫人有足够的理由不相信我,但你用不了多久,就知道我说的都是实话。我有点保命的小手段,但仅此而已,远远不足以和夫人正面为敌。”
孙夫人沉吟片刻。“你昨天说,魏帝曾逼你行间江东,却被你拒绝了。为何?”
“因为我不相信他。这更像是借刀杀人。”曹苗不动声色的加重了“借刀杀人”四字的语气。
孙夫人微微颌首。“如果我是魏帝,我也会杀了你。身负奇智,勇略过人,敢以自身为饵。有你这样的宗室,没有一个君主能睡安稳。”
曹苗眨了眨眼睛。“夫人也有这样的感觉?那我们可真是同病相怜。”
孙夫人微怔,随即哼了一声。“我不过一介妇人,岂敢与曹君这样的大才比肩。”她一甩袖子,转身离开。“你回西施舫去吧。正月十五之前,不要离开一步,否则我一定会杀了你。”
曹苗扬声道:“夫人送送我吧。你放出风声,吸引了那么多刺客,万一我半路上被人杀了,怎么办?”
“正遂我愿。”孙夫人扬扬手,放声大笑,跳上船走了。
曹苗耸耸肩,嘀咕了一句“最毒妇人心”,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孙夫人此刻恨不得他死在刺客手中,如果不是顾忌他的手下报复,她会亲手杀了他。
输得这么难看,她心里肯定不好受,指不定憋着什么坏招呢。指望一笑泯恩仇,未免太天真。
革命尚未成功。
时间不长,时沙来到洲上,传达孙夫人的命令,送曹苗离开。曹苗提出一个要求,战船直接入江,送他去西施舫,不经陆路,以免沿途被人袭击。
时沙打量着曹苗,讥讽道:“没想到曹君这么惜命,连路都不敢走了。”
曹苗笑笑。“能从时都尉刀下逃生,殊为难得,自然要珍惜。”
时沙气得粉脸通红,银牙咬碎,却无可奈何。她招来一艘斗舰,送曹苗去西施舫。
斗舰挂着解烦营的战旗,一路通行无阻。曹苗负手站在楼上,惬意地欣赏着风景,同时将看到的武昌城记在脑海里。这样的机会不多,自然要好好利用。
虽然只是一隅,但他却明白了孙权为什么会在建业和武昌之间反复横跳。武昌显然不是一个建都的理想地点,更适合作为一个军事要塞。地势低,一旦大雨,极易发生洪涝灾害,多年的积累很可能毁于一旦。河流纵横,完整的土地稀少。湖泊遍布,土地散碎,无法满足大量人口的居住。
但武昌的军事意义巨大,孙吴不得不守。作为孙吴的西大门,武昌不仅要面对顺江而下的西蜀,还要防备顺汉水而下的曹魏,派重兵驻守是必然的事。如此一来,手握重兵的大将又成了隐患。
孙权怎么能睡得安稳?
——
回到西施舫,曹苗再次登上顶层,又一次见到了那个书生秦博。
接连吃过几次瘪,秦博这一次没有主动和曹苗打招呼,只是在房中悄悄观望。曹苗来回转了一圈,发现西施舫周围多了不少吴军水师战舰,普通百姓的船只无法靠近,通过信号联络的可能性被截断了。
虽然早有预料,多少还是有些头疼。信息的获取很难,传递同样不容易。
在房中坐了片刻,曹苗让阿虎去请秦博。没一会儿,秦博来了,满脸的受宠若惊,连连拱手施礼。
“广陵秦博,字少广,见过曹君。”
曹苗随意的摆摆手,示意秦博入座。他笑吟吟地打量着秦博。“秦兄隶属校事署,还是解烦营?”
秦博微怔,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强笑道:“曹君怕是误会了……”
曹苗不等他说完,直接打断了秦博,根本不给他辩解的机会。即使没在前世的剧本里看到秦博的名字,仅凭秦博的表现,他也能判断秦博就是眼线。
“听说西施舫资费不菲,又常有富贵出入,很难有人长住。观秦兄衣着服饰,谈吐举止,也不像是大富大贵之人,如何能在这西施舫上一住便是数日?”
秦博神情尴尬,讪讪地笑着。
曹苗适时又补了一刀。“况且,我看你住得这么享受,这种假公济私的任务,一定很过瘾吧?吕壹捕获我大魏间谍,立了大功。你如果没有一点可用的信息上报,怎么交差?”
一瞬间,秦博的神情很精彩。他迟疑了好一会儿,拱手道:“曹君神目如电,佩服,佩服。”
“说说吧。”
“在下属校事署,与吕壹为同僚。”
“中书令是谁?”
“蔡款。”
“他是哪里人?”
“汝南人。”
曹苗微微颌首。“这么说,你们淮泗人在吴国还有点底气。我还以为你们已经一败涂地了呢。”
秦博苦笑。看来淮泗系势弱的消息已经传到魏国了,只是他却不能在曹苗面前承认。
曹苗停顿了片刻,又问道:“看你谈吐,应该是个读书人。屈身校事,想过将来吗?”
第271章 人同此心
秦博再也掩饰不住失落,长叹一声,半天没说一句话。
曹苗没有再催迫他,静静地等着秦博开口。不管秦博本人性格如何,他毕竟是读过书的人。这年头读书人不多,但凡识得几个字,读过几本书,都以为高人一等,以精英自居,一心想着出将入相,指点江山,有几个甘心做个密探?
吕壹是汝南人,秦博是广陵人,吴国校事多为淮泗人,本身就是淮泗系窘境的真实写照。若非不得已,谁愿意做这种被人指着脊梁骨骂的差事。
在他们陷入歇斯底里之前,每个人都会不由自主的想到将来,想到身后名。
虽然很多人根本没有机会在历史上留下名字。
过了好一会儿,秦博才抬起头,强笑道:“事已如此,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曹苗点点头。“是啊,生死事大。在生死面前,名声好坏也没那么重要。”
秦博偷偷打量了曹苗两眼,发现曹苗并无调侃之意,看起来还是很真诚的。他转念一想,曹苗身为魏国宗室,叛逃到吴国,为了自己的安全,出卖隐蕃,哪里还有什么名声可言,有这样的想法倒也正常。
一念及此,他塌下去的的腰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许多。
曹苗虽然没有直视秦博,却用眼角的余光将秦博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不禁暗笑。游说的前提就是共情,让游说的对象认可你,进而接受你。如果他觉得你和他不是一类人,他就会有极强的防范心理,不管你说得多么有道理,他都不会接受。
让秦博觉得他们是一类人,甚至和他相比,还有一点道德优越感,他就会将这点虚无缥缈的优越感不断放大,不知不觉的变成强者对弱者的同情心,警惕也就在不知不觉中化为乌有。
“秦君以为,吴王有机会入主中原吗?”
秦博目光一闪,警惕起来。“当然。”他一本正经地说道。“吴王英明果断,是当世人杰。令祖与令伯父多次征讨,却只能临江而叹,便是明证。”
曹苗咧嘴一笑,什么也没说,秦博却臊得无地自容。这么假的话,他自己都不信。正因为如此,他才倍觉绝望。如果孙权最终只能割据江东,他们就永远是无根浮萍,只能被江东世家打压。
“蔡款能力如何?”
秦博撇了撇嘴,有点心不在焉。“蔡君是道德君子,清贞有名。”
“多大年纪了?”
“六十有余。”
曹苗点点头,想了想,又道:“下一任中书令可能是谁?”
秦博闭口不言。他觉得和曹苗说得太多了,传出去,很容易造成误会。见秦博不说话,曹苗转头打量了他两眼,心领神会的笑了。他扬扬手,站起身来。“不说了,不说了。天色不早,我想下去喝两杯,秦兄有没有兴趣?”
秦博笑笑,婉拒了。下面有其他人负责,不需要他贴身监视,他管好顶层就行了。曹苗搬离西施舫,他本以为任务完成,没想到曹苗又搬回来了,他只得也回来,多少有些仓促,正好趁这个机会收拾一下。
曹苗带着阿虎下了楼,径直来到二楼。他没有去孙鲁班的雅间,在外面选了一个桌子,点了几样菜,自斟自饮起来。
一会儿功夫,韩龙穿着一身锦衣,大摇大摆的出去了。两人没有任何眼神交流,只是通过约定好的暗号交换信息。韩龙告诉曹苗,诗彩影一切顺利,但短期内再进入武昌宫的可能性很小。曹苗则告诉韩龙,暂时按兵不动,耐心潜伏。尤其是诗彩影,没事不要抛头露面。
孙夫人很可能会安排人暗中盘查。
吃完饭,曹苗回到顶层,准备休息。刚刚关上舱门,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孙鲁班带着孙秀和知书、如画赶来了。她走得很急,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呼吸也很急促。
“你没事了?”她眼神热烈的看着曹苗,甚至来不及入座。
曹苗淡淡地说道:“多谢公主关心,暂时无事。”
孙鲁班乘兴而来,被曹苗的冷漠泼了一头冷水,顿时火了。“你这是什么态度?一听说你脱险,我就赶来了,你还要我怎样?”
“我希望,公主能离我远一点。”
“你说什么?”孙鲁班勃然大怒,一跃而起,手按在了刀柄上。
曹苗面无表情地看着孙鲁班,目光渐渐移到她的刀柄上,眉头渐渐蹙起,眼神也越来越冷。
孙鲁班被曹苗的眼神吓了一跳,气势顿时弱了几分。她讪讪的重新入座。“我……”
曹苗起身,推开窗户。凛冽的西北风吹了进来,舱内的温暖瞬间消失,孙鲁班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曹苗招招手,孙鲁班站了起来,走到窗边。曹苗指指远处的吴军战船。
“那么多战船,哪一艘是你指挥得动的?”
孙鲁班又气又急。“所以,你觉得还是依附我姑姑?”
“我有别的选择吗?”
孙鲁班语塞,脸涨得通红,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她恶狠狠地瞪着曹苗。“傍晚时入宫行刺的刺客,是你安排的?”
曹苗点点头。
“所以,你让知书、如画跟着我,就是为了利用我?”
孙鲁班缓缓拔出长刀,双手握刀,目不转睛地盯着曹苗。阿虎等人见状,从两侧包抄过来,打算夺下孙鲁班手里的刀。孙秀等人也围了过来,准备策应孙鲁班。
一时间,舱内刀光闪闪,杀气腾腾。
曹苗摆摆手,示意阿虎等人退出。舱内狭窄,真要动手,施展不开,反倒有可能乱中出错。让他们退出去,反倒更有胜算。孙鲁班手里虽然有刀,却伤不了他。在外面,阿虎三人也有足够的把握击退孙秀等人,还可以及时呼叫刘辰等人增援。
阿虎会意,缓缓退出,顺手带上了门,然后守在门口。
曹苗盯着孙鲁班看了好一会儿,笑了一声,摇摇头。“如果公主在洲上,面对孙夫人时,也能如此无畏,我又何必行此下策。公主,真正的强者是遇强更强,只有弱者,才会挥刀向更弱者。你有没有想过,孙夫人为什么不杀我,反而让我回到这里,等着你来杀?”
秦博焦急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公主,万万不可!”
第272章 接头
孙鲁班一时有点懵。
秦博是什么身份,她自然心里有数。只是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校事署安排的耳目反倒为曹苗说话,他的任务明明只是监视而已。
秦博被孙秀等人拦住,不得入舱,只能在门外恳求。“公主,万万不可。曹君乃是魏国宗室,归义大吴,乃是天命在吴的吉兆。理当礼遇,以示我大吴怀远柔逋。”
孙鲁班冷静了些,厉声喝道:“闭嘴!”还刀入鞘,冷冷地看着曹苗。“你来我大吴是客,我大吴自然会善待你,但你若是心怀不轨,那就别怪我大吴刀利。你好生在西施舫住着,不要外出,正月之后,再为你安排其他住处。”
曹苗点点头,一言不发,垂下了眼皮,神态恭顺,带着些许任人宰割的无奈。
孙鲁班心中一软,觉得自己说得太严厉了。认真说起来,曹苗亦非主动惹事,只是自保而已。若非孙夫人步步紧逼,若非她无力保护,曹苗也不至于铤而走险,做此无用之举。
刺客射出的弩箭力竭坠地,离孙权还有一丈多远,这场刺杀成功的可能性原本就极低,只是一个彰显力量和决心的极端手段而已。
也正是因为这种不计后果的反击,才让孙夫人有所顾忌,不得不暂时收手。
孙鲁班也想明白了曹苗的那句话,孙夫人不是不想杀曹苗,只是不想激化冲突,惹火烧身。她用战舰将曹苗送回西施舫,等于主动撇清干系。曹苗再出什么意外,就与孙夫人无关了。
好精明的算计。
孙鲁班愤愤不平,恨得咬牙切齿,只是不肯在曹苗面前表露出来。她推门而出,用力挥手。
“走!”
孙秀等人跟了上去。知书、如画刚要跟着,孙鲁班抬手阻止,咬牙道:“你们还是留在乡公身边吧,我一介闲人,用不起你们这样的精锐。”
知书、如画互相看看,拱手施礼,退了回去。
孙鲁班依依不舍的看了这两个胡姬一眼。虽然相处时间不长,她却极是欣赏这两个胡姬,不仅长得漂亮,武艺精湛,又极懂事。有她们在侧,她能省心很多。她曾想向曹苗讨要二人,现在恨极了曹苗利用她,自然无法开口。
她不可想身边跟着曹苗的耳目。
孙鲁班下了船。离开之前,特地将秦博叫到一旁,让他加紧监视,却不得与曹苗有太多接触。遭到吕壹的背叛后,孙鲁班对校事署的人也不敢放心,又安排孙秀统领二十名士卒随船监视。
秦博连声应诺。他知道这位公主很受宠,也没有吕壹那样的勇气,不敢有任何放肆。
借着这个机会,秦博提了一个建议:孙鲁班随身带着曹苗的侍妾不太合适,何不请曹苗训练婢女?孙鲁班身边的婢女大多有武艺,如果能请曹苗指点一二,就算达不到那两个胡姬的水平,也会有较大的提升。
孙鲁班心动不已,只是一想到刚刚和曹苗翻脸,这时候再去求人,实在抹不下脸,只好含糊的夸了秦博两句,匆匆走了。
下了船,上了岸,孙鲁班想着秦博的建议,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反复权衡后,她让人通知孙秀,让她借着监视曹苗的机会,向知书、如画请教武艺,只是不能提她。
孙秀心领神会。
——
曹苗渡江的第一个春节是在西施舫上渡过的。
他信守承诺,从未离船。西施舫周边有战船巡逻,民用船只无法靠近,曹苗无法与韩龙取得联络,但他却并不耳目闭塞,每日三餐,尤其是晚餐,他都会在雅间就坐,隔着屏风,倾听其他客人交谈,通过他们的只言片语来了解武昌的形势。
韩东扮作寻芳客,与曹苗接上了头。他们没有说话,隔着数人,远远地对望了一眼,约定了情报的交换时间和地点。
校事署以前只负责内部监察官员,没有对外情报行动的经验,这些手段大部分是曹苗建议,韩东参考实践进行调整,经过几次任务的试行,已经有一定经验。
初五晚上,曹苗收到了第一份情报。
这份情报没什么内容,是用来测试渠道的。万一被人识破,中途截走,也不会泄露什么。
一来一回,证明了渠道的可靠后,曹苗慢慢接到了更多的情报。
隐蕃死了,韩东看到了尸体。尸体伤痕累累,脸肿得像猪头,几乎无法辨认。得知是曹苗出卖了隐蕃,负责保护隐蕃的校事们很愤怒,发誓要为隐蕃报仇。韩东收到消息,一支大约十人左右的行动队已经组建完毕,正在部署行动,可能会在近期发起袭击。
此外,隐蕃虽然死了,但谣言还在继续,似乎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初步判断是西蜀方面,但具体情报不清楚,校事署正在追查,孙鲁班是负责人,催得很紧。
刺客那方面,解烦营抓了不少人,其中有一半是胡姬。任大娘的昭君舫也受到了影响,被抓走几个身体强壮的胡姬。任大娘正在请人帮忙,目前还没有具体的消息。
看完这些情报,曹苗就全烧了。舱壁单薄,取暖的火炉是必备之物,用来焚化竹木纸张再方便不过。但曹苗做得更仔细些,他每次焚完后,都会将灰烬用水化开,然后倒入江中,让人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这几天,孙秀常找知书、如画说话,顺便讨教武艺。曹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主动与孙秀说话,即使正面相遇,他也只是点点头,沉默着走过。
即使如此,他的紧张、不安,对前途未卜的恐惧,还是源源不断地通过知书、如画之口传到孙秀耳中,再传到孙鲁班面前,一点点地消解孙鲁班的怨气,将自己扮演成一个走投无路的弱者。
正月十五是上元节,武昌有燃灯的习俗,主要是一些信浮屠的人,西施舫、昭君舫做为大型娱乐场所,自然要跟着凑个热闹,以吸引人气。正月十四一大早,舫上就开始张挂灯笼,为晚上的开灯做准备。
时隔月余,曹苗再一次见到了诗彩影。
诗彩影的扮相有些古怪,头戴道冠,双掌合什,嘴里念念有辞,声音古怪。曹苗装作好奇,将诗彩影请到面前见礼。诗彩影神情肃穆地说,她现在是一个浮屠道姑,从洛阳白马寺而来,住在武昌城外的寺庙中,今天是来为西施舫的燃灯节祝福。
诗彩影说着,一手五指平伸,一手竖起三根手指,指向挂在檐下的灯笼,然后取出一册手抄的佛经,送给曹苗。
第273章 陷阱
曹苗笑了。
八位二进制能表示多少种信息?不算太多,但足以传递简单的指令。再参照手中的佛经,便能解读具体的信息。
诗彩影是曹苗的嫡系力量,长生堂的弟子,思维专业,做事也最用心,准备比韩东充分多了。
曹苗接过佛经,客客气气的行礼,表示感谢。
他要感谢的当然不是佛经,而是诗彩影冒险潜入武昌宫。即使诗彩影的潜行能力出类拔萃,潜入武昌宫仍然是一个极度危险的选择。
诗彩影有些意外,迟疑片刻后,还了一礼,便转身走开了。
曹苗回舱,翻开佛经阅读起来。既然以佛经做掩护,自然要扮得像一点,一问三不知必然引起怀疑。
这是一部手抄的《四十二章经》,字迹端正,透着书卷气,却不是诗彩影的笔迹。她识字,但书法不行,写不出这么好看的字,想来是请人代笔。
反复查看了经书的形式后,曹苗开始阅读经文内容。他对佛学没什么研究,算是个门外汉,却听过《四十二章经》,著名的韦爵爷就是靠着这部经书里暗藏的线索发家致富。
经书内容并不多,曹苗用两天时间记住了大部分内容。手抄的佛经不可能一模一样,以选字法传递精确内容的可能性不大,以佛教内容作为情报表面信息才是可行之计。
有那么一阵子,他似乎又回到了体验生活的时光,每天被如狼似虎的教官压榨潜能,每次都在自己以为即将阵亡的时候,惊喜的发现自己不仅没挂,反而更强了。
正月十五下午,知书来报,孙夫人身边的侍女时诺求见。曹苗大感意外,抬头一看,见时诺远远地站在舷梯旁,一身盛装,只是神情有些局促,正歪着脖子,探身身舱里看。遇到他的目光,立刻缩了回去。
“什么事?”
“孙夫人说,今日上元,想请主君观灯。”
曹苗沉吟片刻,让知书将时诺叫了进来。时诺进了舱,拘谨地站在门口,说话之前先偷偷打量了曹苗两眼。见曹苗脸色还算平静,这才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在哪儿?”曹苗淡淡地问道。
“解烦营。”
“怎么去?是船,还是……”
“曹君觉得怎么方便?”
曹苗撇了撇嘴,无声地笑了起来,身体向后靠。“我在乎的不是方便,而是安全。你们把隐蕃的事栽在我头上,现在想杀我的人可不少。如果你们不能保证我的安全,我哪儿都不会去。”
“呃……”时诺语噎,显然没想到曹苗会说出这样的话。
曹苗打量了时诺片刻,又道:“请你回复孙夫人,我要看到她的诚意和实力。如果她既没有诚意,也没有实力,那就不必相见了。”
时诺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躬身领命。“喏。”
——
湖心洲,简易的小楼上,孙权与孙夫人并肩而立。
孙权神情憔悴,眼中充满血丝。这个年过得很紧张,比一场恶战的消耗更大,让他心神俱疲。
谣言还在继续,而且有继续发酵的可能。很多大臣都在议论,甚至有人上疏请求严惩造谣者,以正视听。这当然是借口,谣言之所以是谣言,就在于无法彻查。那些人针对的不是谣言,而是负责侦查此事的校事署和解烦营。
校事署监察百官,是文武百官的心头刺,无时不刻不想拔掉。解烦营也差不多,这支掌握在孙夫人手中的精锐力量随时可能变成全副武装的校事署,没有人敢掉以轻心。
“大虎太年轻了,不堪重任。”孙权喃喃地说道,一声长叹,伸手捏了捏酸胀的眉心。这几年睡得不好,他的眼圈有些黑,眼袋也明显了很多。
岁月不饶人,年近半百,他明显感觉到体力不如从前。
孙夫人听懂了孙权的意思,却没回应。在她看来,孙鲁班不是年轻不年轻的问题,她根本就不适合担负这样的责任。但她不能说,孙权对这个长女的宠爱有些不讲道理,听不得任何不同意见。
没听到孙夫人的回应,孙权很尴尬。他希望能将孙鲁班培养成孙夫人的继承人,孙夫人却始终如一,断定孙鲁班不成器,搞得她们之间的关系非常紧张。这次孙鲁班负责校事署,追查谣言案,半个月没有一点进展,也证实了孙夫人的判断有道理。
无奈之下,他只能来请孙夫人出面解决。
时诺走了过来,附在孙夫人耳边,将曹苗的回复说了一遍。孙夫人眉头微蹙,轻轻哼了一声,示意时诺退下。她回到孙权身边,将事情大致汇报了一番。
孙权狐疑地打量着孙夫人。“你是真想请他赴宴?”
孙夫人笑笑。“我对他说过,正月十五之后,一定会和他做个决断。”
孙权停顿了片刻,又道:“曹苗所言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洛阳可有消息来?”
孙夫人神色如常,淡淡的说道:“到目前为止,未有任何不实。”
“既然如此,他会俯首听命,为我吴国效力吗?”
“如果不肯俯首听命,那就杀了他。”
“会不会留下后患?”
“请大王放心,我已经做好了安排。不管他有多少手下,只要敢跳出来,格杀勿论。大王登基在即,也该对武昌的魏蜀细作做个清理,免得他们太放肆。这曹苗想重施故技,我就顺势布个陷阱,不管他有多少手下,都让他们有来无回。”
孙权沉吟片刻,点点头。“既然你已经决定了,就去做吧。宫里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加强戒备。”他回头看看孙夫人。“倒是你自己要多加小心。我听说那曹苗身手高明,更擅长调教手下,像阿虎那样的人不会只有一个。”
孙夫人召来时沙,命她率领麾下精锐去西施舫接曹苗赴宴。如果中途遇袭,不必留手,一律格杀。如果曹苗本人有不轨企图,一并拿获,却不必取他性命。
她要用曹苗换回被关在洛阳大狱里的羊衜等人。
孙权静静地看着孙夫人调兵遣将,满意之余又莫名遗憾。如果孙鲁班也能这么干练,那该多好?
第274章 伏击
一身重甲的时沙登上西施舫顶层,向曹苗拱手施礼。步履稳健,神态威猛。
曹苗神情淡然的点点头,起身出舱。阿虎三人跟了上去。他们也穿上了甲,带上了武器,虽然没有时沙那么夸张,却也是神情肃然,做好了厮杀的准备。
来到楼下,刘辰五人拱手施礼,围了上来,三人在前,两人在后,将曹苗护在中心。他们没有头盔,戴着简易的武弁,身上穿着只能遮护胸背的两当甲,与全副武装的解烦营士卒一比,实在简陋得可怜。
上了岸,曹苗上了马,向并肩而行的时沙拱拱手。
“有劳都尉。”
时沙抚胸还礼。“请曹君放心,万无一失。”挥挥手,二十解烦营士卒分作两队,前引后导,夹侍着他们,快速向前。除了整齐的脚步声和甲叶摩擦的沙沙声,竟无一人说话。
看着这些严阵以待的解烦营精锐,曹苗暗自点头。三国分立,魏蜀吴各有优势,吴军除了水军优势之外,就是以丹阳兵为代表的精锐步卒。这些步卒大多是山越,生性彪悍好斗,身体强壮,个人能力出众。作为精锐中的精锐,解烦营拥有最好的装备,战斗力毋庸置疑。
如果有人想趁此机会袭击他,真是捋虎须一般。
消息,他已经放出去了。有没有人敢来,不是他能控制的。
对时沙来说,她应该是渴求一战吧。摆出这么大的阵势,如果只是做个仪仗队,未免太浪费。曹苗相信,她率领的兵力绝不止眼前这二十人,更多的人应该隐在暗中,等着刺客出现。
这是孙夫人对她的考验,也是对他曹苗的考验。
同样,这也是他对隐蕃部下的考验。这个机会虽然不好,却非常难得。如果不敢出手,以后更没有机会。韩龙说隐蕃死了,曹苗却觉得疑点不少,借此机会,他想试探一下虚实。
曹叡是不是一个好皇帝可以再论,但他绝不是那种一意孤行的铁头娃。明知隐蕃不适合行间,又被他明确拒绝,还是暗戳戳的派隐蕃来江东,其中必有隐情。当隐蕃配合他,承认是谣言制造者时,吕壹将孙夫人和孙鲁班请到一旁,随后便跳过了袁耀,更增添了几分诡谲。
这件事和袁氏有关?
这些天,曹苗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事关重大,猜想固然可以大胆一些,考证却必须谨慎,不能有丝毫大意。
当务之急,就是确认隐蕃的生死。
韩龙见到的隐蕃尸体有太多疑点,很难不让人怀疑真伪。韩龙不清楚内幕,他却是参与者,相信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如果真有什么内幕,孙权似乎不应该杀隐蕃。
如果隐蕃活着,他的部下自然不会来冒险。从这一点上来说,似乎孙夫人也不清楚内情,否则大可不必如此郑重其事。
当然,她也可能是欲盖弥彰,或者另有企图。
在没有确切的证据之前,一切都是可能的,避免先入为主是基本原则。
沿着大道,向前走了五里多路,渐渐离开了居民区,进入军事区。眼前的民房少了,湖泊却多了起来。一艘艘战船游弋在湖面,船体不大,船上的士卒不多,不过三五人,主要还是巡逻。
双往前走了一里多,来到一道长堤。长堤在两湖之间,宽约三十余步,长约两里有余。长堤尽头北侧,隐约能看到武昌宫的宫墙。
时沙明显放松了许多,一直挺着的腰背自然了些,手离腰间的环刀也远了不少,不再一副如临大敌,随时准备拔刀迎战的架势。她回头打量着曹苗,笑道:“曹君,过了这道棣,就到了。”
曹苗微微颌首。“多谢都尉。”
“应该的。”时沙傲然笑道:“夫人乃是吴王胞妹,深受吴王信任。曹君归义大吴,若得夫人保护,大可高枕无忧。”
曹苗笑笑。“都尉所言甚是,我当初也是这么想。”
时沙脸一红,刚要说话,忽然神色一变,抬手喝道:“戒备!去看看那是哪个曲的,有什么事?”
曹苗转身,顺着时沙的视线看去,只见一艘覆着竹篷的蒙冲战船驶了过来,速度极快。从吃水深度来看,船上只怕人数不少。船头站在一人,手里摇着彩旗,同时不断伸手指向曹苗一行身后。
曹苗目光一扫,见另一侧也有一艘蒙冲正在逼近,隐约可以看到篷下人影晃动。
曹苗眉梢轻扬。居然真有人来了,多少让他意外。即使这个地形适合夹击,可是两条船上能有几个人,面对二十名解烦兵,他们似乎没什么机会。
毋须曹苗提醒,时沙也意识到危险。她厉声大喝,命令解烦兵们转为防守模式,以曹苗为中心,组成两重盾阵,左右夹侍。地形有限,为了立阵,最前排的解烦兵不得不站在浅水中。
时沙招呼曹苗下马,以战马为掩护,避免成为对方弓弩手的目标。
逼近到三十步外,那两艘蒙冲战船停住了,船头的士卒指着曹苗等人身后,大声喊叫。
脚一落地,曹苗就感觉到了地面震颤,心生警惕。他跳起来,向来路看了一眼,脸颊不禁抽搐了两下。
十几头牛狂奔而来,两个牛贩子模样的汉子跟在后面,大呼小叫,看似想喝止牛群,手里的鞭子却甩得叭叭作响,刺激着牛群加速狂奔。
虽然身处险境,曹苗还是赞了一声。这个办法好,在这种地形,对付数量有限的解烦营精锐,以牛群作为攻击手段非常有限。再善战的士卒也挡不住发疯的牛,两侧是湖边的沼泽地,避让也不太可能,唯一的选择就是沿着长堤,向武昌宫方向逃跑。
可是谁知道两侧湖中的船上会不会有弓弩,就等着他们逃跑?
就算是逃跑,除了有坐骑的他和时沙之外,两条腿的步卒又怎么跑得过四条腿的牛?
曹苗迅速打量了一眼两艘蒙冲战船的位置,几乎可以断定,战船上的人就等着他和时沙脱离步卒的掩护,乘马逃跑。
对方的计划很周密,动用的力量也很惊人。从时沙的神情来看,这两艘蒙冲战船的出现显然不在她的预想之内,她看起来有些慌乱,想策马脱身,又怕有陷阱,不敢轻举妄动。
一转眼的功夫,一头牛已经奔到面前,将正当其冲的三名解烦兵撞飞。
第275章 逃命
危急关头,曹苗来不及多想,扬起手中的马鞭,猛抽坐骑。
战马猛地向前一窜,后蹄扬起,曹苗猝不及防,险些被踢个正着。他下意识的闪身避让,躲过一劫,却也因此错过了上马的机会,眼睁睁地看着坐骑沿着长堤,绝尘而去。
“我……操!”曹苗气急败坏,破口大骂。
“主君快走。”
阿虎叫了一声,将曹苗从慌乱中惊醒过来。曹苗老脸通红,平时装逼很过瘾,真遇到事了,还不如阿虎冷静。他回头看了一眼,见奔牛已经突破解烦兵的阻击,冲到了刘辰等人的面前,不敢多想,大喝一声:“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突出人群,发足狂奔。
知书、如画齐声答应,紧随其后,几个纵落间,便和曹苗跑了齐头并进。
曹苗转头看了一眼知书,心中欢喜。不愧是有两条大长腿的野蛮人,跑起来真快。他又扭头向身后看了一眼,见阿虎断后,一边逃跑,一边拉弓急射。奈何奔牛体壮,中了几箭,却是不倒,反倒奔得更猛,转眼间便追到了阿虎身后。
“阿虎,快跑啊。”曹苗急得大叫。
“阿虎,快跑。”知书、如画也连声大叫,知书更是急停住脚步,甩手掷出了短刀。
短刀一闪即没,击在奔牛额头,没能扎进去,反被弹飞了。不过那奔牛也受到了惊吓,速度慢了一点。阿虎抓住机会,收起弓箭,双手抓住牛角,双足蹬地,发出怒吼。
奔牛同样怒吼,低头猛冲。
一人一牛,顶在一起。
阿虎被奔牛顶着向后滑行十余丈,双足在地上铲出两道长长的浅沟。靴底裂开,靴筒绽开,露出了脚后跟。阿虎雪白的脸憋得通红,双臂用力,再次怒吼,硬生生的扭转牛头,迫使奔牛横在堤上。
见阿虎犯了牛脾气,一心要将奔牛放倒,曹苗大叫:“阿虎快跑!”
阿虎抬头,见又有两头牛狂奔而去,吓得魂飞魄散,放开了牛角,转身就跑。
三牛相撞,“呯”的一声闷响,两头牛落水,剩下的一头也有些晕,摇了摇脑袋,认清曹苗等人逃跑的方向,再次扬蹄追了过来。
好在曹苗几人趁此机会跑出几十步,拉开了距离,一时倒也没什么危险。
只是两侧的蒙冲战船正在逼近,船上的士卒虎视眈眈,明显不怀好意。没等曹苗提醒,知书、如画同时发出警告,举起了手中的小盾。
“嗖嗖!”十几枝箭矢破风而至。
“笃笃!”小盾中箭。知书闷哼一声,脚下踉跄,险些栽倒。曹苗伸手扶住,见知书左腿中了一箭。箭的力量很大,几乎射穿,只剩下半截箭羽在外面。
“盾牌给我!”曹苗从知书手中抢过盾牌,护住要害,右手挟起知书,架着她向前跑。
“主君,别管我!”知书本来就白的脸更白。“你快跑!”
“别说话!”曹苗喝道,同时大声呼叫阿虎增援。阿虎赶了过来,一边奔跑,一边用弓箭还击。他用的是三石强弓,在这十几步的距离上几乎是例不虚发,弓弦数响,两边的蒙冲船上便各有一人中箭落水,引起一片惊叫。
曹苗扶着知书跑了几步,发现极不方便,射穿知书大腿的箭矢非常碍事,疼得知书冷汗如雨,索性将盾牌还给知书,背起知书逃跑。知书连声哀求,让曹苗放下她,曹苗却是不理,咬着牙向前奔。
这时候,曹苗意识胡姬千好万好,只有一点不好,太重。尤其是知书这种常年习武的胡姬,比普通女子要重不少。曹苗练武极勤,却没下功夫练过力气,背着知书跑了几十米,便有些气喘。
“主君,放我下来。”知书急得大叫。
“别废话!”曹苗喘着气,咬紧牙关,憋着一口气,眼前死死的盯着前面。他的坐骑已经停了下来,悠闲地在湖边吃草。只要跑到坐骑面前,就能将知书送上马背,乘马逃脱。
如画抬头一看,明白了曹苗的意图,将手中的盾牌塞给知书,发足飞奔。
两侧蒙冲战船上的士卒看见,一声厉喝,羽箭交驰而至,有的射人,有的射马。船划得更快,迅速向长堤逼近,有士卒跳下船,涉着齐膝深的湖水,向岸边冲了过来,夹击如画。
曹苗怒火攻心,却没有乱了方寸。“知书,看清两边的深浅,待会儿用战马冲他们。”
“嗯。”知书心领神会,双手各举一面盾牌,护住曹苗的头肩,自己只是尽可能的伏低。一双碧蓝的妙目盯着两边涉水的士卒,估计水深的位置。
阿虎抢到曹苗前面,连发数箭,将几个涉水的士卒射倒,掩护如画夺马。
见阿虎射术精湛,杀伤力强,船上的士卒又集中力量射击阿虎。趁此机会,如画跑到曹苗的坐骑前,飞身上马,踢马冲入湖水中,将两个迎上来的士卒撞倒,又圈了回来,冲到曹苗身边,提起知书,放在马背上,用战马掩护曹苗和阿虎。
曹苗立刻轻松了许多。他接过阿虎手中的盾牌,护住阿虎的左翼,让阿虎专心射箭。
四人一马,齐头并进,突破了两艘蒙冲战船的夹击,沿着长堤向前跑。
战船上的士卒大声呼喝着,奋力划桨追击。一时间,水花四溅,箭矢如蝗虫般不断射来,盾牌被射得笃笃作响,战马也被射了几箭。只是曹苗等人跑得快,阿虎手里的弓箭杀伤力极强,不仅下船涉水的士卒被一一射倒,船上的弓弩手也被射杀几个,战斗力大减。
跑出长堤一半,两艘蒙冲战船便先后停住,放弃了追击,调头逃窜。
只有几头牛,喘着粗气,不管不顾的埋头狂追。
十余艘战船从西侧驶来,成扇形展开,包抄两艘蒙冲战船。
十余骑沿着长堤急驰而来。当先一人顶盔贯甲,身披大氅,胯下一匹火红的西凉大马,左手持一张装饰奢华的奇形大弓,右手扣着一枝雕翎箭,威风凛凛,杀气腾腾,正是孙夫人。
曹苗暗自叫苦。如果孙夫人有杀心,他就算武艺通神,也无法面对这些骑兵的冲杀。
知书、如画看出了危险,踢马上前,护在曹苗面前,挡住了孙夫人突击的路线,同时让出了大半道路。
阿虎举起了手中的弓,箭矢直指飞驰而来的孙夫人。
孙夫人奔到曹苗面前,居高临下的扫了曹苗一眼,嘴角带着一丝不屑的浅笑,张弓搭箭,一箭射出。
第276章 共同的敌人
羽箭离弦,飞越十余步,正中一头奔牛的额头。
奔牛轰然倒地,向前滑行数丈,几乎将曹苗等人撞翻。
弦声未绝,孙夫人再发一箭,又是一头奔牛头部中箭,踉跄着斜行数步,一头栽进湖中,激起一大片水花,溅了曹苗一身。
孙夫人踢马从曹苗身边驰过。马蹄踢起了烟尘遮蔽了曹苗的视线。曹苗愤愤不平地啐了一口唾沫,恶狠狠的咒骂了几句。
两侧的湖面上的战舰开始射击,“嗡嗡”之声不绝,十余枝短矛般的重箭急射而出,交叉拦截,将长堤上的奔牛一一射倒。
曹苗长出一口气,这才发现屁股疼得厉害,伸手一摸,全是血。他吓了一跳,连忙询问其他人。
四人全部受伤,知书伤得最重,大腿被一枝羽箭射穿,血流得满腿都是。一看位置,曹苗就知道不妙,这条腿怕是保不住了。如果不能及时处理,甚至可能危及性命。
他很恼火,却不多说什么,撕下衣摆,将知书的大腿紧紧扎住,免得她失血过多。
过了一会儿,刘辰也赶了过来,孤身一人,他手下的四名校事郎一个被牛撞死,当场毙命。另外三个中箭,身受重伤,能不能挺过去,谁也不知道。
刘辰骂骂咧咧,心情很不好。刚刚还兴高采烈地来赴宴,一转眼,他就失去了所有的下属。
愤怒之余,他又有些幸灾乐祸地告诉曹苗,解烦营的损失更大。面对十几头奔牛,二十名解烦营精锐损失殆尽。都尉时沙重伤,胸口被牛角撞出一个洞。时诺被撞飞到湖中,生死未卜。
袭击的敌人并不多,除了两侧湖中的士卒,岸上只有几个赶牛的。在伏击失败,隐藏的解烦兵包抄过来后,他们都自杀了,干净利落,一看就是事先有所准备。
曹苗半晌没说话。这次袭击的强度和手段都大出他的意料,对方准备得很周密。如果不是阿虎力气大,强行阻止了奔牛的追击,争取到了一点时间,他们很难逃过此劫。
在短短的时间内调集这么多人手不难,调集这么多牛,而且看起来是训练有素的牛,绝不是临时决定能做到的,必然是事先准备,随时待命。
这不像是隐蕃能做得到的。
当然也不是孙夫人,否则他现在已经死在孙夫人的马蹄下了。
那是谁?
曹苗一时找不到方向,只能保持沉默,直到孙夫人来到他的面前。
“曹君受惊了。”孙夫人翻身下马,面如寒冰,看了一眼倒在如画怀中的知书,停住了片刻。“请随我回营,为曹君疗伤。”
曹苗微微点头。“多谢夫人救命之恩,有劳了。”
孙夫人看起来一如既往的古井无波,但曹苗能从她眼中看出愤怒。此刻的孙夫人就像是地下奔涌的火山,随时可能爆发。在这种时候挑衅她,逞一时口舌之快,是不明智的,也没有意义。
曹苗几乎可以判断,这场伏击也不在孙夫人的预计之内。她可以无视他曹苗的死亡,却不会让时沙等人白白送死。对方出此狠招,损失最大的不是他,而是孙夫人。
从面子到里子,都被践踏得体无完肤。
现在,孙夫人是他潜在的盟友,可以团结的对象,而不是对手。
曹苗跟着孙夫人回到大营,酒食已经准备好,歌伎、乐师也已经就位,但谁也没有吃喝的心情。紧急召来的医匠满头大汗,来回穿梭,为受伤的将士处理伤口。阵亡将士的遗体被整齐的摆放在院子里,满眼的血污,刺鼻的腥味,让人没有一点食欲。
“奏乐!”孙夫人在正席就座,摘下头盔,放下案上,淡淡地说道。
“奏乐!”一名全副武装的婢女几乎是怒吼着,将脸色发白,躲在一旁发抖的歌伎、乐师拽了过来,勒令他们开始表演。歌伎、乐师们不敢违抗,用颤抖的双手抚弄乐器,用发颤的歌喉唱起歌谣,一个舞伎两腿发软,舞姿变形,几乎是一边哭一边表演。
孙夫人面色清冷,举杯向曹苗示意。“曹君,请满饮此杯。”
曹苗举杯还礼。“谢夫人。”一饮而尽。
孙夫人意味深长的打量着曹苗。“曹君狂疾痊愈,可喜可贺。”
曹苗微怔,这才反应过来。一连串的惊变之下,他居然忘了装疯,实在是疏忽。受挫之下,误以为孙夫人会有所改变,更是异想天开。在她的眼前,他依然是心腹之患。
来而不往非礼也。
曹苗苦笑着,举起杯,侍酒的婢女为他添满酒。曹苗向孙夫人拱手道:“借花献佛,敬夫人一杯。夫人果然是狠人,为了试探在下,下这么大的本钱,苗心服口服。”
孙夫人的眼角抽了抽,慢慢饮完杯中酒,又缓缓咽下。“曹君不怕我这酒中有毒?”
“怕!夫人看看我的手。”曹苗举起双手,夸张地抖动着。“万一夫人以身相殉,我如何承受得起?我不过一魏国亡虏,死不足惜。夫人却是吴国栋梁,若有闪失,只怕吴国大厦将倾。”
孙夫人语噎,恼羞成怒的瞪视着曹苗。曹苗一语双关,有失轻佻,却有力地回击了她的质疑,并提醒她现在不是斗气的时候,联手对付潜在的敌人才是关键。
“曹君言重了。我一介妇人,倚赖王兄信任,忝居此任,岂敢以自栋梁自居。不过食君禄,分君忧,职责所在,不敢有一丝疏忽。不管是来自魏蜀的威胁,还是来自吴国的挑衅,都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孙夫人再次举杯。“曹君有奇智,若能得曹君相助,必能事半功倍。”
曹苗也举起了酒杯,含笑道:“若得夫人信任,这件事,我或许真可以助夫人一臂之力。”
“哦?愿闻其详。”
“夫人以为,我魏国的间谍纵使恨我入骨,能够组织起这样的行动吗?”
孙夫人无言以对。这显然不是魏国间谍能组织的行动,那十几头牛且不说,居然有两艘蒙冲战船参与行动,这简直是骇人听闻。
“我很早就提醒过夫人,不愿意看到吴王称帝的人不仅仅是我大魏。魏吴交战多年,虽说间谍、斥候从未断绝,但双方防范皆严。凭心而论,这十余年中,我大魏在间谍战中从未占过上风。要说短短几个月内,便能脱胎换骨,在武昌经营出这样的实力,我是不信的。”
孙夫人目光闪烁。“依曹君之见,当是何人指使?”
第277章 暂时的联盟
曹苗给自己添了一杯酒,端到嘴边,浅浅的呷了一口,沉吟半响。“这场伏击,看似简单粗暴,其实时机、地点把握得皆极好。见机而动,一击必杀,又能嫁祸于人,绝非等闲之辈所能运筹。就我浅陋之见,有如此谋略者不过六人,在世者三人,过世者三人。”
“哪六人?”
“在世的有贵国陆伯言(陆逊)、周子鱼(周鲂),西蜀丞相诸葛孔明(诸葛亮),过世的有我大魏荀公达(荀攸)、郭奉孝(郭嘉),西蜀法孝直(法正)。”
曹苗顿了顿,又道:“我大魏青黄不接,令人扼腕。”
孙夫人嘴角挑起一抹浅笑。“再过数年,曹君将跻身其中,承荀公达、郭奉孝余绪。”
曹苗笑笑,拱手道:“借夫人吉言。”
虽然孙夫人依然不相信曹苗,但她认可曹苗的判断。这次伏击不是魏国间谍能够实施的,更像是有人假魏国间谍的名义浑水摸鱼,挑起事端。
与其说曹苗是这场袭击的目标,不如说她才是对方想打击的人。
尽管曹苗推崇陆逊有引祸之嫌,但江东世家势力膨胀,视她如眼中钉,这却是不争的事实。在那些以儒者自居的世家眼中,她不仅是宗室,更是女子。牝鸡司晨,惟家之索,是乱世凶兆。
在吴王称帝之前,将她赶出朝堂,是不少人的共同心愿。
内忧外患啊。孙夫人暗自叹息,莫名疲惫,心头一片凄凉。二十年来,她兢兢业业地做了那么多事,依然无法得到那些人的认可,如今居然下此狠手,伤她心腹,残她手足,更打算陷她于万劫不复之境地。
是可忍,孰不可忍?
孙夫人咬咬牙,身体松驰下来,心情平静。“曹君以为,谁的嫌疑最大?”
尽管没有盯着孙夫人看,曹苗还是将孙夫人的神情、身体变化尽收眼底。见孙夫人发问,他暗自发笑。这孙夫人的城府之深,绝非孙鲁班可以相比。到了这一步,她依然不露声色的试探。若非他精于察颜观色,只怕会被她骗过去。
“西蜀丞相,诸葛孔明。”曹苗一字一句地说道。
孙夫人面不改色,微微颌首。“请曹君详言。”
“夫人知道孟达吗?”
“知道。”
“夫人知道孟达是怎么死的吗?”
“略有耳闻。”孙夫人露出一丝浅笑。“这是曹君妻父司马太尉的成名之战,我岂能不知?”
曹苗无语。还能不能愉快的聊天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你不就是想提醒我,你对我的一切了如指掌吗?放心,这正是我想让你知道的。
“那夫人可知,司马太尉为何能提前知道孟达将反,先发制人?”
孙夫人不笑了,转头盯着曹苗。“这事……与诸葛丞相有关?”
曹苗笑了,举起酒杯,向孙夫人示意。孙夫人虽然想听细节,却不想露了形迹,举杯与曹苗应酬,东拉西扯的说些闲话。绕了一圈,曹苗才重新将话题扯了回来,将诸葛亮一边策反孟达,一边将孟达将反的消息透露给司马懿,借司马懿之手除掉孟达的故事一一讲来。
这些事当然没有证据,都是他猜的,是名符其实的阴谋论。
但孙夫人知道他是司马懿的未来女婿,有可能从当事人司马懿的口中得到消息,就算她不全信,也不会轻易否定。更何况这件事从逻辑上来看是成立的,并非没有根据的无中生有。
孙夫人嫁给刘备后,曾与留守荆州的诸葛亮有过一段接触,对诸葛亮的为人非常清楚。不用他多说,孙夫人也会将诸葛亮列为重点怀疑对象。
刚才他将诸葛亮列为行间高手,孙夫人就没有表示任何反对。
孙夫人听完曹苗的讲述,半晌没说话,一连喝了几杯酒,这才问道:“曹君还有其他的证据吗?”
曹苗点点头。他从来不觉得孙夫人会轻易相信他,所以做了充分的准备,步步为营,小心翼翼地引导孙夫人的思路。“夫人还记得年初洛阳的那个谣言吗?”
孙夫人嘴角轻挑。“略有耳闻。”
“钟泰是传谣者,隐蕃是造谣者,但隐蕃却不是始作俑者。他与我父子无冤无仇,没必要出此下策,必然有人指使。我想来想去,幕后主使可能有三,西蜀的诸葛丞相就是其中之一。因为时间实在太凑巧了,正是诸葛亮犯境,大魏天子西狩长安之时。为此,我曾去蜀邸探问,可惜未有结果。”
“既然未有结果,曹君如何能断定诸葛丞相与此事有关?”
“没有断定,只是猜想。”曹苗举杯自饮。“这手法太像了。以假乱真,借刀杀人,不管成与不成,都能隔岸观火,置身事外。”他含笑斜睨着孙夫人。“夫人此刻,不是怀疑我大魏,就是怀疑吴国内敌,绝不会想到这诸葛丞相也有可能吧?不管你怀疑谁,都是诸葛丞相喜闻乐见的结果。”
孙夫人冷笑一声,举杯相邀。“今日之事,让曹君见笑了。曹君有伤在身,暂且留在我营中疗伤,正好还有几件事要向曹君请教。”
曹苗举杯还礼。有孙夫人这句话,这联盟暂时就算结成了。
简单的酒宴到此为止,孙夫人命人送曹苗去休息,又安排医匠为曹苗等人疗伤。
曹苗等人都是皮肉伤,稍微处理一下即可。知书的伤势很重,失血过多,一直昏迷不醒。曹苗让如画守护在她身边,自己不时去看望。
刘辰的部下死了三个,只有一个勉强救活了,卧床不起,短时间内看不到复原的希望。
曹苗身边只剩下三个可用之人,又被困在解烦营中,不得自由。刘辰心情焦灼,曹苗也很急,但他却没有表现在脸上,每天在营中读书习武,静静地等待着转机。
一晃正月过去了,孙夫人一直没有露面,解烦营的气氛也很紧张,每天都有人进进出出。刑讯拷问的惨叫声更是夜夜响起,折磨着曹苗等人的神经。
二月初一,孙鲁班突然出现在曹苗面前。她按着刀环,居高临下的打量着正在读书的曹苗,面如寒霜。
“乡公,别来无恙?”
第278章 一根筋(木子渊藏龙打赏加更)
曹苗愣了一下,一抹喜色从眼中一闪而过,随即沉下了脸,起身转过案几,赶到门口,四处张望了一下,喝令阿虎、刘辰守住门口,又掩上门,这才回到孙鲁班面前,握住孙鲁班的手臂。
“你来这里做什么?胡闹!”
孙鲁班愣住了,眼神疑惑地打量着曹苗。从曹苗刚才的一连串举动来看,曹苗对她的到来反应强烈,可是他一开口,却又是在责备她不该来,这种矛盾让她大惑不解。
“我不能来吗?”孙鲁班挣脱了曹苗的手,故作不屑。“放心,我不是来和姑姑抢人的。听说知书受了重伤,我来看看。”
曹苗叹了一口气,看看自己的手,露出些许失落。“那你也不该来。万一被人盯上了,孙秀像知书、时沙一样,你不后悔吗?”
孙鲁班没说话。长堤伏击的事刚过去半个月,余波未平,武昌城内外掀起的风浪,她一清二楚。开始还不知道孙夫人为什么如此大动干戈,后来才知道她麾下的亲信时沙、婢女时诺阵亡,曹苗身边的胡姬知书也受了重伤,这才赶来探望。
“你害怕了?”孙鲁班咬着嘴唇,斜睨着曹苗,声音软糯。
“你说我怕不怕?”曹苗瞪起眼睛,脸色苍白,似乎又想起了当时的惊险场面。“那些人连孙夫人都敢惹,换了你,怕是要连骨头都吞下去。”他上下打量了孙鲁班一眼,欲言又止,转过了头,连连挥手。“知书就在隔壁,你看完了赶紧走,别让人看见。”
孙鲁班再傻,也能感受到曹苗对她的关心,心中得意,半个月来的怨恨化为乌有。她转到曹苗面前,弯下腰,打量着曹苗的脸。
“你怕我被人杀了?”
曹苗瞪了她一眼。“我管你死不死,我是怕被你连累了。”
孙鲁班咯咯一笑,转转眼珠,也不戳穿曹苗的口是心非。她背着双手,挺起胸,踮着脚尖,来回走了两步,又在曹苗面前停下。“放心吧,我没你以为的那么弱。父王让我监领校事署,协助姑姑做事。谁敢动我,我就要他好看。”
曹苗诧异地瞅瞅孙鲁班,一脸嫌弃。“你能干啥?欺男霸女吗?”
“我……”孙鲁班大怒,扬起手,打算抽曹苗两个耳光,可是一看曹苗那鄙夷的眼神,又有些气短。她讪讪地收回手,梗着脖子。“你……你不要小看人,这些天,我也是有功劳的。”
“是吗?说来听听。”曹苗收起案上的书,指指对面的坐席。“让我看看你有没有继承你姑姑的可能。”
“我才不继承她呢。”孙鲁班嘴里说着,还是在曹苗对面坐了下来,掰着指头,数起自己这几天的成果。她奉命监领校事署,在武昌城内外清查外来人员,抓住不少来历不明的商贾、游士,经过吕壹审问,其中有一些承认是间谍,魏国、西蜀的都有,甚至还抓住了一个辽东细作。
曹苗静静地听着,虽然没有夸一句,眼神中却露出了赞赏之色。孙鲁班看得真切,越发得意,恨不得将所有的成绩都告诉曹苗,证明自己不逊于孙夫人,有能力保护曹苗的安全。
“吕壹最近如何?”
“他很忙。”孙鲁班的眼神有些躲闪,语气也不再那么肯定。
“他还是不把你当回事?”
“他敢?”孙鲁班喝道,却不敢直视曹苗的眼睛。
“我不在西施舫,那个秦博在干什么?”
“他回校事署了,负责文书。”
曹苗哼了一声。“说你笨,你还不承认。校事署那么多人,你偏偏盯着吕壹一个人,他不得意才怪。为什么不用秦博?对你来说,秦博还是有功之臣呢。”
“他……他有什么功?”孙鲁班突然尴尬起来。
“你说呢?”曹苗盯着孙鲁班。
“我……我……”孙鲁班吱吱唔唔地说不出话来。时隔半个多月,原本已经淡化的短暂欢娱突然像潮水般的涌来,将她淹没。她心慌意乱,身体也有些发软,蛮霸中多了几分扭捏。她偷偷看了曹苗一眼,舔了舔嘴唇。
这个头脑简单的母老虎!曹苗翻了个白眼,转头看向窗外。“时辰不早了,去看看知书,赶紧走吧。再过一会儿,你姑姑要回来了。我感觉,这两天忙完,她又要想办法对付我了。”曹苗挠挠头,一声长叹。
想到姑姑孙夫人,孙鲁班的一腔热血立刻冷了。她坐了片刻,看了一眼愁容满面的曹苗,咬咬牙,起身离开。走到门口,她又停住,转身看着曹苗。
“你等着,我一定会比她强的。”
曹苗苦笑着挥挥手。“你先摆平吕壹再说大话吧。”
孙鲁班气得一甩袖子,转身就走,却没看清方向,“呯!”撞在门框上,疼得“唉哟”一声,捂着脸就蹲下了。曹苗连忙起身,将她扶了起来,拉开她的手,查看她的伤。四目相对,近在咫尺,孙鲁班感受到了曹苗的关心,心里美滋滋的,伸手揽住曹苗的腰,紧紧的贴了上去。
曹苗愣住,怔怔地看着孙鲁班。“你白痴吗?走路都撞墙?”
“我就要撞。我不仅要撞墙,我还要撞你。”孙鲁班说着,踮起脚尖,在曹苗唇上啄了一下。
“疯子!”曹苗哭笑不得,伸手来推孙鲁班。孙鲁班却紧紧的抱着他不放,还将脸凑了过去。“你是疯子,我也是疯子,有什么不好?姑姑虽然美,却一把年纪了,如何能和我相比?你不用挣扎了,从了我吧,我一定好好疼你……”
曹苗一时意动,刚想顺水推舟,将孙鲁班就地正法,再续前缘,忽然听到门外有熟悉的脚步声,又听得有人行礼,知道孙夫人来了,灵机一动,双手抱着孙鲁班的脸往外推。
“你少自作多情了。你怎么能和你姑姑相提并论?只有她能保护我。”
“胡说!”孙鲁班大怒。“她连自己的手下都保不住,怎么保护你?说什么准备充分,要将魏国间谍一网打尽,结果损失折将,沦为笑柄,还有什么脸面……”
话音未落,门被人推开了,孙夫人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外,静静地看着强搂着曹苗不放的孙鲁班,眉头微皱。“大虎,你真是出息了,抢人抢到我的营里来了。”
孙鲁班本想松开,听了孙夫人这句话,一时怒火中烧,抱得更紧。“反正姑姑也用不着,不如赏给我吧……”
话音未落,孙夫人抬手一个耳光,又脆又响。
“滚!”
第279章 拼下限
孙鲁班被打懵了,松开曹苗,捂着脸,像一头败犬,夹着尾巴逃走了。
孙夫人瞅瞅曹苗,撇了撇嘴,迈步进了门,四处打量了一番,在案前坐下,翻开曹苗刚刚在读的书,又合上了,推在一旁。
“是不是很得意?”
曹苗叹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被弄乱的衣服。“夫人这话说得不明不白,令人费解。我实在想不出寄人篱下,身不由己,有什么好得意的?”
“大虎从小娇生惯养,十六岁嫁给文武双全的周循,不知道羡煞了多少同龄人。可是即使对周循,也未曾见她如此用心,不惜来抢。”孙夫人顿了顿,斜睨着曹苗,眼神不屑。“论相貌,你不如周循远甚。论文韬武略,你更是不及周循家学渊源。我真想不出,她看上了你哪一点,房中术吗?”
曹苗一愣,眨了半天眼睛,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拜托,你是公主唉,又是孙鲁班的长辈,说话这么直接的吗?
孙夫人站了起来,转身向外走,经过曹苗面前时,连看都没看曹苗一眼。曹苗眼神一闪,忽然看到了孙夫人的耳垂。孙夫人的耳垂很好看,尤其是肤色,带着浅浅的粉红色。
曹苗忽然笑了。“是啊,我也觉得挺意外的。也许是因为公主年轻,不如夫人阅历丰富吧。”
孙夫人停住脚步,转头打量着曹苗,眼神渐冷,杀气渐凝。“曹君因言招祸,流落我大吴,宜慎言慎行,莫逞口舌之快,招祸引咎。”
曹苗含笑面对,不卑不亢,不紧不慢地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夫人想杀我,随时可以动手,何必用这么拙劣的理由?我亡国之人,无所谓,只怕传出去有损夫人清名,以后没人敢依附夫人。”
孙夫人眼神微闪,脸颊抽搐了片刻,重重的吐了一口气。
“曹君好心计。”
曹苗笑而不语。他刚刚从孙鲁班的口中得知,孙夫人最近虽然抓了不少人,却没抓到一个他的人。韩东、韩龙他们藏得很好,任红昌更是安然无恙,昭君舫生意红火,蒸蒸日上。既然孙夫人没找到他的部下,不知道他有多少实力,就不敢轻举妄动。
孙夫人对曹苗对峙了片刻,还是率先收回了眼神,举步出了门。
曹苗站在门内,看着孙夫人大步离开,又扬声道:“夫人耳目灵通,想必知道我对修仙略有研究,虽不能长生久视,养生驻容绰绰有余。夫人若是有兴趣,一起研究研究啊。”
孙夫人的脚下一滞,停住脚步,想回头,却又停住了。片刻之后,她扬扬手,一言不发,快步离开。
曹苗歪歪嘴角,笑了两声。想着孙夫人那粉红色的耳垂,不由得手指轻捻。
跟我耍流氓,你还差点。
——
孙鲁班逃出解烦营,进了武昌宫,才放慢脚步,反应过来。
她捂着红肿的脸,想起刚才那一幕,越想越生气。大好的机会被孙夫人搅了不说,还被她打了一耳光,还是当着曹苗的面打的。曹苗本来就怀疑她的实力,看到这一幕,以后岂能还有半点信心?
可惜了他的一片良苦用心。
想到曹苗对自己的关心,孙鲁班心中得意。虽然曹苗被姑姑夺走了,他的心却还在自己身上,只是怕她不是孙夫人的对手,不想连累她,这才屈身解烦营。只要她能证明自己的实力,将来一定可以夺回来。
只是这段时间便宜姑姑了。
想到曹苗被孙夫人搂在怀中的情景,孙鲁班打了个寒战,突然觉得一阵恶心,好半天才平静下来。
孙鲁班进了武昌宫,直奔校事署。吕壹闻讯赶来,向孙鲁班行礼。孙鲁班打量着吕壹,想起曹苗的话,觉得有理。吕壹虽然有能力,却不能独宠,否则他会恃宠生骄,不把她放在眼里。
孙鲁班问了一些情况,便让吕壹退下。吕壹出了门,心里多少有些异样。今天的孙鲁班不仅脸色不对,精神也与往常不同。他没有立刻走远,隐在门外,静静地看着官廨。
过了一会儿,一个侍女出了门。没过一会儿,她又回来了,身后跟着秦博。
吕壹沉下了脸,心头升起一丝不安。
——
突然得到孙鲁班的器重,秦博受宠若惊,感激涕零。
他向孙鲁班提了一个建议:查那些牛的来源。
长堤伏击,参与的人都死了,没有活口,导致追查幕后黑手非常困难。最近动静很大,抓了很多人,收获也不小,却没有一个与长堤伏击有关,甚至连有用的线索都没有。
人不好查,但牛可以。牛是大畜,一下子拿出十几头牛来部署伏击,绝不是普通人能办得到的。就算是从牛市买来的,十几头牛也是一笔不小的交易,相关的牛商肯定有记录。
孙鲁班如梦初醒,越看秦博,越觉得曹苗聪明。他随口提的一个建议,便让她发现了一个人才。
想到曹苗骂她笨的样子,她撇了撇嘴。不得不说,这疯汉子是真聪明,至少比她聪明多了。
这样的人更不能留给姑姑了,一定要想办法夺回来。
孙鲁班让秦博去查牛的事,不要惊动其他人,尤其是吕壹,带两个信得过的人,悄悄的查。
秦博欢喜不禁,挑了两个关系好的,明查暗访了几天,果然找到了有用的线索。不仅如此,他还发现解烦营的人也在追查这条线索,进度与他们相当,只差最后抓人。
秦博不敢怠慢,立刻向孙鲁班汇报。孙鲁班得知后,生怕被孙夫人抢了先,连向孙权请示都来不及,带上几个校事郎,又从周家选了两百部曲,直接将目标围了,人赃俱获。带回校事署一审,不仅问出了长堤伏击的主谋,还牵出一个大人物。
她的未婚夫全琮。
安排长堤伏击的人就是西施舫的主事人全大娘。
得到口供,秦博吓了一跳,孙鲁班却勃然大怒,带着口供来到孙权面前,要求解除婚约,严惩全琮。
孙权拿着口供,打量了孙鲁班两眼,淡淡地说道:“不行。”
“为什么?”孙鲁班大惑不解。
孙权叹了一口气,摸摸孙鲁班的脸。“大虎啊,你最近的进步很大,但是有些事,你还不明白。治国理政,可不是这么简单的事。”
第280章 针锋相对
孙鲁班的记忆中,几乎找不到被父王拒绝的经历,通常是要什么有什么,没有也得有。
如今证据确凿,她想悔婚,父王居然不答应,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料。
她很沮丧。没有父王的支持,她不可能有超过姑姑的那一天。
孙权看在眼里,有些不忍,故意用兴奋的语气对孙鲁班说道:“大虎,你这次有功,想要什么赏赐?”
孙鲁班翻了个白眼,犹豫了好一会儿。“我要曹苗。”
孙权忍不住笑了。他摇摇头。“不行。”
孙鲁班焦躁起来,甩甩手。“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父王随便赏吧,我无所谓了。”
“大虎,换作别人,父王也许就赏了你。曹苗不行,他是魏国来降的王子,可不是什么侍女、骑士,不能随便赏你。这要是传出去,以后谁还敢来降?”孙权耐心的解说道:“你再想想,那曹苗是个安分的人吗?因一时之怒,他不惜从魏国逃亡,又怎么可能甘心依附他人?他要的太多,你给不了。”
“那姑姑就给得了?”
孙权挤了挤眼睛,出了一会神。“你姑姑也给不了,但你姑姑足以钳掉他。大虎,你现在不懂,是因为你太年轻,将来等你到了你姑姑这个年纪,自然会懂。你姑姑能有今天,也是一步步走过来的。想当年……”
孙权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孙鲁班歪着头,打量着孙权,心中疑惑。类似的情况,她也曾见过,一提起当年,父王总是满腹心事,可是不管她怎么问,他都不说。
孙鲁班想了想,又道:“父王不肯让他做我的宾客,那让我见见他总可以吧?”
“你要见他作甚?”
“当然是向他致谢。”孙鲁班说道,带着一丝得意。“这次能立功,多亏他提醒呢。”
孙权很好奇,孙鲁班便将经过说了一遍,当然略过了被孙夫人打了一耳光的事。这种丢人的事,即使是在父王面前,她也不好意思说。
孙权颇感意外,思索良久,点点头。“行,我和你姑姑说一声,你可以去见他。有机会,你再问问他,有没有办法能清除谣言的影响。”
孙鲁班也没多想,点头答应了。她知道,隐蕃虽然被处死,但谣言的影响还在,无法消除,只能等。随着时间流逝,谣言总会慢慢过去,可是对即将登基的孙权来说,这却是一个非常急迫的问题。
——
孙鲁班犹豫了很久,还是硬着头皮,来到解烦营,向孙夫人展示了孙权的手诏。
得知孙鲁班要向曹苗请教如何消除谣言的影响,孙夫人决定与孙鲁班一起去见曹苗。她也想听听曹苗有什么高见,能够消除谣言的影响。
孙鲁班很不情愿,但她又没有别的办法。曹苗在解烦营,她想避开孙夫人的眼睛与曹苗会面是不太现实的事。拒绝了姑姑,以后再想见曹苗就难了。
两人联袂来到曹苗的住所,曹苗正坐在廊下,看着如画扶着知书走路。知书休息了半个月,外伤渐渐好了,心情却很低落。大腿受伤致残,她以后就是一个废人了。没等伤好利索,她就坚持着起来走路,没走几步,就痛得满头是汗。
看到这一幕,孙鲁班心里很不是滋味。知书跟了她几天,尽心尽职,没想到眨眼就废了,还是因为全家,是因为她的一时放肆。
见孙夫人、孙鲁班走进来,坐在廊下出神的曹苗站起身,示意如画将知书扶进去。知书向孙鲁班告了罪,转过身,一瘸一拐的走了。孙鲁班心里酸溜溜的,想叫住知书,却又不知道怎么说。
曹苗将孙鲁班的纠结神情看在眼里,心中微动。孙鲁班上次来看知书,可不是这副神情。
“二位公主驾临,不知有何指教?”曹苗淡淡地笑着。话是对两个人说的,眼睛却看向孙鲁班。“找到凶手了?”
孙鲁班嚅了嚅嘴,心虚地低下了头。孙夫人淡淡地说道:“找到了,是曹君的熟人,西施舫主全大娘。”
曹苗眼神微闪,又看了孙鲁班一眼,目光转回孙夫人脸上,嘴角微翘,然后微微颌首。
“曹君没有什么想说的吗?”孙夫人问道。
曹苗无声而笑。“夫人想听什么?”
孙夫人缓缓上了台阶,走到曹苗面前,与曹苗对面而立。“长堤一战,曹君属下四死一残,其他人也大多有伤,可谓损失惨重。如今找到了罪魁祸首,曹苗就没什么想法?”
曹苗点了点头。“想法当然有,只是没必要对夫人说。要说损失,夫人损失心腹二人,麾下精锐二十人,损失可比我大多了。再者,我寄人篱下,不得如意,乃是人之常情。夫人却是手握重兵,大可作威作福。不如夫人先告诉你,你有什么想法?”
孙夫人无声的笑了。“你是希望我出手,为你报仇?”
“不敢。若能攀龙鳞、附凤尾,何乐而不为?”
孙夫人哈哈一笑,又道:“果真如此,曹苗将如何报答我?”
“施恩图报,非君子当为。夫人……”
孙夫人抬手打断了曹苗,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不是君子,我是女子。”
曹苗盯着孙夫人看了半晌,也笑了。“夫人想要人,还是想要财?”
“要人。”孙夫人逼视着曹苗,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要那个潜入武昌宫的刺客?是妙琴,还是玄棋?”
曹苗摇摇头。“夫人好耳目,佩服,佩服。”他又看看孙鲁班。“公主,努力!二十年之后,如果吴国还在,更需要像夫人这样的宗室重臣。”
孙鲁班刚想说话,孙夫人抬手阻止。“曹君不必顾左右而言他。你应该知道,我既然能知道她们是谁,就一定能找到她们。”
曹苗眼皮轻挑,迎着孙夫人的目光,带着一丝淡淡的调侃。“找到又如何?我现在就在夫人的面前,夫人能让我俯首听命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
“你当然可以试试。就像二十年前,你想带着阿斗回江东一样,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你……”孙夫人脸色大变,怒视着曹苗,沉声喝道:“曹苗,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再出言不逊,不守为客之礼,休怪我大吴无待客之道。”
“大吴的待客之道,我早有耳闻。”曹苗哼了一声,满脸不屑。“二十年前,刘玄德便已经领教过了。如今我步其后尘,有何不可?说实话,我也想看看,二十年过去了,你们究竟有没有点长进。”
第281章 彼此彼此(乱武三国打赏加更)
孙夫人双目如电,死死的盯着曹苗。
数名侍婢举步上前,手按刀柄,两翼包抄,将曹苗围住,一双双杏眼圆睁,杀气腾腾。
阿虎、刘辰见状欲起,曹苗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他歪着头,缓缓环顾四周,目光从几个侍婢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孙夫人铁青的脸上,嘴角带笑。
“夫人是打算单挑,还是群战?”
“单挑又如何,群战又如何?”
“单挑,我接受你们任何一个人的挑战。群战,这几个人可不够,夫人不妨多叫些人来。我们放开手脚,战个痛快,也比闷在这儿,不清不楚的好。”
孙夫人冷笑道:“纵使你武艺不凡,又能当得几人?我解烦营可有数千人。”
“一个够本,两个赚一个。”曹苗淡淡地说道:“我没什么雄心壮志,学不了忍辱偷生。能和当世仅有的巾帼英雄一战,就算是死,也值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卷起衣袖,将衣摆掖进腰带,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在孙鲁班脸上。“公主,能否借刀一用?”
孙鲁班都看傻了。从小到大,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在孙夫人面前哪些嚣张,主动向孙夫人挑战。整个吴国,包括她的父王孙权在内,都没人有这样的胆气,更别说如此从容。
一瞬间,她明白了孙权的话,曹苗不是普通的降人。不管在哪儿,他永远是桀骜不驯的魏国王子,他不可能向任何人低头,也不会甘心寄人篱下。
孙鲁班拔出半截长刀,随即意识到不妥,连忙还刀入鞘,转身将孙夫人拉到一旁。“姑姑,使不得,我们不是来问计的吗,怎么……能动武?”
孙夫人瞅了一眼混不吝的曹苗,也有些头疼。她万万没想到曹苗这么莽,三句话不到就要拼命。她当然可以杀死曹苗,但这不是她的目的。
她只是想恩威并施,逼曹苗就范,而不是杀死他。
虽然她真的恨不得一刀砍死曹苗。
十几年来,从来没有人敢在她面前提起刘备,提起那段心酸的往事。这竖子不仅提及,而且一而再,再而三的出言不逊,简直是找死。
“你也看到了,他根本无臣服之心,怎么可能为我大吴效力?不如趁早杀了,以绝后患。”
“姑姑,话可不能这么说。”孙鲁班本想告诉孙夫人是曹苗建议她去追查牛的来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既然姑姑和曹苗相处不愉快,她还有讨回曹苗的机会,又何必多此一举。“要不,姑姑暂且息怒,容我去试试?”
孙夫人正中下怀,瞅了孙鲁班两眼,故作恨恨的说道:“既然你想试,便去试试,我这调兵。若他不肯,直接杀了便是。”
孙鲁班心中暗喜,转身回到曹苗面前,拱手道:“曹君息怒。今日来访,可不是比武,而是来致谢的。”
曹苗面露疑惑之色,又看看远处怒气未消的孙夫人,悄悄的吐了一口气。和孙夫人正面硬刚,他也是捏了一把汗。孙夫人的脾气,他是见识过的,万一分寸拿捏不到位,过了火,这场戏就演砸了。武艺再好,也挡不住几百人的围攻。
“这就是你们吴国的致谢方式?”
“误会,误会。”孙鲁班也懒得为孙夫人解释,她恨不得曹苗和孙夫人翻脸才好。她低声笑道:“今天我是特意登门致谢的。能找到幕后主使,多亏曹君指点,感激不尽。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向曹君请教。”
孙鲁班含笑看着曹苗,越看越欢喜。这次立功,全赖曹苗的建议。如果曹苗能再帮她清除谣言的影响,那可是大功一件,足以证明她的价值。要知道,这两件事可都是孙夫人应办而未办成的。
虽然一直都在吊孙鲁班的胃口,可是被孙鲁班用这么炙热的目光看着,曹苗还是有点心虚,有种骗财骗色的感觉。他演过这种角色,可演戏是演戏,生活是生活,终究是有区别的。如今混而为一,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那场伏击,我也是受害者。公主能揪出他们,惩之以法,也是帮我的忙。”曹苗皱着眉,叹了一口气。“你……未婚夫与这件事有关吗?”
孙鲁班有点窘迫,连忙说道:“这都是全大娘自作主张,与全将军无关。”想了想,又解释道:“全将军早就离开武昌,回牛渚去了,断然与此事无关。”
曹苗看了孙鲁班一眼,摆明了不信,只是没有再说什么。
孙鲁班也没敢在这个问题上再纠缠,说了几句闲话,便试探地说起了隐蕃,表示隐蕃虽死,谣言仍在传播,问曹苗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曹苗咂了咂嘴,露出意外的神情。“你们没公布隐蕃的死讯吗?按理说,谣言是隐蕃所传,杀了他,再将他是魏国间谍的身份公诸于众,谣言自然烟消云散。”
孙鲁班愣了一下,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她并不清楚隐蕃的死活,这件事没有经过她的手。
沉默了片刻后,孙夫人接过了话题。“隐蕃到武昌后,与很多人有过接触,其中不乏我大吴重臣。宣布隐蕃是魏国间谍,会引起人心不安。”
孙鲁班连忙点头附和。
曹苗摊摊手,表示没办法。这个谣言就是他安排的,他怎么可能轻易帮孙权清除影响。虽说这个谣言最终伤害不了孙权,却能造成一定的混乱,运用得当,或许能推迟孙权登基,也算是完成了曹叡的指令。
这么重要的事,他当然不可能因为孙鲁班说几句好话就解了。
况且孙夫人这个理由看起来充分,实质大有问题。与魏国间谍有来往,和谣言造成的影响相比,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事。明明只要公布消息就能消除谣言的影响,孙权却要多此一举,显然别有考虑。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也没什么好办法。”曹苗叹了一口气,顺着孙夫人的话往下说。“阳光之下没有新鲜事,看来吴国也和我大魏一般,不宜久居。”
他怏怏地扬了扬手,转身向屋里走去。“公主请回吧,免得惹人非议。再来一次袭击,我未必还有那么好的运气。”
孙鲁班很失望,说不上来是因为曹苗没有好的建议,还是曹苗对她的淡漠。即使和上次见面相比,这次的曹苗也冷淡了很多。
孙夫人皱皱眉,若有所思。
第282章 不合适
孙鲁班耷拉着脑袋向外走,却被孙夫人叫住了。她回过头,茫然而怯怯地看着孙夫人,下意识地捂住了脸。孙夫人瞅了她一眼,又好气又好笑。
“还疼吗?”
孙鲁班嗫了嗫嘴唇,垂下头。“不疼了。”
“脸上疼,几天就好。心里疼,可是一辈子的事。”孙夫人招招手,示意孙鲁班跟她走。“虽说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曹苗有诈,但你不能不防。”
“为……什么?”孙鲁班迟疑地问道。
“越是没有破绽,越是可疑。”孙夫人叹了一口气。“他来得太巧了。”
孙鲁班欲言又止,偷眼看着孙夫人,半天没说话。孙夫人却有些心不在焉,似乎想到了一些什么,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接连叹了几口气。等她发现孙鲁班的神情不对,一时有些慌乱。
“在营里用餐吧。”
“哦……不了。”孙鲁班连连摇头。“我……我还有事……”
“是吗?那就算了。”孙夫人摆摆手。“我本来还想问问你的亲事,下次再说吧。”说完,自顾自地向官廨走去。
孙鲁班听了,登时心动,看着孙夫人的背影想了好一会儿,咬咬牙,跟了过去。她想退婚的心思被孙权否决,还是不死心,想来想去,有可能改变孙权心思的人只有孙夫人了。如果她能帮忙,这事还有希望。
孙鲁班忝着脸,跟进了官廨。孙夫人早有预料,也没多说什么,来到堂上坐下,又命人给孙鲁班设座,姑侄二人说了几句闲话,提起了知书。孙夫人问了孙鲁班与曹苗比武的经过,又问了一些知书、如画的情况,尤其是曹苗演武的经历,沉吟良久。
“大虎,你觉得曹苗的武艺如何?”
“拳脚很高明,刀剑不太行。”
孙夫人摇摇头。“刀剑也好,矛戟也罢,都不过是身体的延伸。拳脚练得好的人,练长短兵器都很容易。就算是弓弩,入手也没想象的那么难。曹苗既然在拳脚上有那样的修为,纵不是五兵高手,也不会太弱。你不要被他骗了。”
孙鲁班低下不头,欲言又止。在武艺上,她是非常佩服孙夫人的。想起与曹苗交往的经过,她也觉得曹苗没有说实话,就算不是有意骗她,也是有所保留的。更何况曹苗亲口承认过,他让知书、知画跟着她就是利用她。每次想到这一点,她心里就不好受。
“你喜欢他吗?”孙夫人突然问道。
“啊?”孙鲁班一愣,脸登时红了,连忙摇头否认。“不,不,怎么会呢。他那人……那么狡诈……”
孙夫人“嗤”了一声:“是啊,聪明人最可恶了。别人最多骗财骗色,他们骗心。”
孙鲁班窘迫不堪,吱吱唔唔,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孙夫人看着好笑,又有些心疼,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她问起了孙鲁班追查线索的过程,又试了孙鲁班身边几个婢女的武艺,招待了她们一顿饭,这才命人送孙鲁班出营。
送走孙鲁班,孙夫人在院中独自沉吟良久,起身来到曹苗住的小院。
曹苗刚吃完晚饭,正在读书,见孙夫人来访,颇有些意外。他将孙夫人迎了进去,又命人上了茶,便一言不发地看着孙夫人,静待孙夫人发言。
孙夫人端着茶碗,慢条斯理的呷了几口茶,缓缓放下茶杯,抬起眼皮,打量着曹苗。
“我这辈子见过不少人,有勇武的,有豪迈的,也有聪明的,但他们的结局大多不好。勇武的或死于疆场,或受伤病折磨,豪迈的或壮志未酬,或抱憾终生,聪明的或无用武之地,或弄巧成拙。”
曹苗扬扬眉,似笑非笑。
“天道尚缺,其言不爽。我活了半辈子,总算明白了这句话。”孙夫人轻声叹息,眉宇间的英气淡了几分,化作挥之不去的惆怅。“我不知道你是哪种人,但是你既然来了我大吴,我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度过此生,最后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不要有所遗憾。”
曹苗沉默了片刻。“夫人有遗憾吗?”
孙夫人点点头。“有,而且有很多。”她看向别处,出了一会儿神。“所以,我不希望大虎步我后尘。这个世界,对女人太残酷,太不公平。我不希望她像我一样,她应该有更好的生活。”
“是的,我承认。”曹苗一本正经地说道:“公主天性率真,应该有一个能懂她、爱护她的人陪她一生。周循应该是一个理想的夫婿,除了命太短。”他顿了顿,又道:“他究竟是怎么死的?年纪轻轻,不应该啊,是染病吗?”
孙夫人叹息道:“江南卑湿,毒虫很多,周循是染疫物故。”
曹苗郑重地点点头,叹了两口气,又道:“这么说,开医馆,做药行,应该有前途。”
孙夫人眼睛一亮,身体下意识地前倾。“你通医道?”
曹苗笑着摇摇手。“我不懂医道,但是我略懂仙道,也知道怎么经营。修仙的道人大多通晓医道,我找几个熟悉医道的道士来帮忙就是了。既能造福百姓,又能维持生计,何乐而不为?”
孙夫人盯着曹苗看了一会儿,笑了。“曹君若是真有意定居江东,经营医药,或许有一个不错的办法。”
“还请夫人指点。”
“尚公主,为大吴国戚。”
曹苗愣了一下。“哪个公主?”
孙夫人沉下了脸。“你说是哪个公主?”
曹苗扬扬眉,一脸惊愕。“大虎公主?不不不,她不合适。”
孙夫人勃然大怒。她从孙鲁班的眼中看出,孙鲁班的心思早就在曹苗身上,开始或许只是将他当作面首,现在却明显不同,那是真正的少女对心仪男子的喜爱。也正因为此,她才打算搓合他们。如果曹苗肯娶孙鲁班为妻,安心留在吴国,未尝不是一个选择。
可她万万没想到曹苗一口拒绝,而且说得这么义正辞严。不合适?既然知道不合适,你为何还要撩拨她?你这不是始乱终弃是什么?
这种畜生,有一个杀一个,管你是什么王子、归义。
“敢问曹君,怎么不合适?”孙夫人挺直了身躯,握紧刀柄,沉声问道。
第283章 诱饵
曹苗哑然失笑,举杯对孙夫人说道:“恕我冒昧,大虎公主不会是夫人所生吧?”
“胡说八道!”孙夫人厉声喝道:“小心你的舌头!”
曹苗点点头。“夫人说得没错,我的确是胡说八道。不过这也怨不得我,你们实在是太像了。你自己说,她像不像二十年前的你?”
孙夫人一时语噎,不禁多看了曹苗两眼。孙鲁班的确有很多地方像她,有些是天生的,有些是不知不觉中养成的习惯,对她来说并不是秘密。可是对外人来说,她们差异太大,根本不可能是一种类型的人。
尤其是对曹苗这样一个既年轻,又刚来武昌不久的人来说。
恍惚之间,孙夫人觉得自己面对的不是小辈,而是与自己同辈,甚至比自己年长一些的人,比如长兄孙策,比如周瑜,比如……某人。
片刻之后,孙夫人惊醒,警惕地看着曹苗。“你很熟悉我?”
曹苗坦然承认。“我曾有意依附夫人,岂能不做一些了解。当然,我了解的很有限,所以才会有如此波折。比如说,我就不太明白,为什么夫人当初回江东时要带上阿斗。按理说,夫人筑城自居,与阿半不在一处,带上他并非易事……”
“闭嘴!”孙夫人厉声喝道。她的声音有些尖利,神情也有些异样,脸色一会儿苍白如纸,一会儿鲜红如血,气息急促,胸口起伏不定,竟让人有一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听到声音不对,两个婢女抢了进来,一人急声询问孙夫人,一人持刀怒视曹苗。
曹苗很尴尬,双手连摇。“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好奇。”
孙夫人止住了婢女,喘了几口气,勉强平复了心情,喝令婢女出去。她凝视着神情窘迫的曹苗,冷笑道:“曹君不愧是上智之人,操弄人心之能,堪称无敌。然,善水者溺于水,你小心弄巧成拙。”
“多谢夫人提醒。”曹苗讪讪地笑着,向孙夫人拱手致意。“你看,这就是我和大虎公主不合适的原因。她率性天真,我生来放肆,我们俩在一起……”他耸耸肩,苦笑着摊摊手。“除了闯祸惹事,想不出来还能干什么。”
孙夫人想了想,不免自责。她一心想搓合曹苗和孙鲁班,满足孙鲁班的心愿,却忘了他们俩的性格。他们也许很投缘,可是对吴国来说却不是好事。这两人太能惹事了。某种程度上来说,损失惨重的长堤伏击就是他们惹出来的。
这要是成了亲……孙夫人不敢想象那会是什么情景。
“曹君所言,倒也有理。这么说来,倒是我鲁莽了。”孙夫人微微欠身,向曹苗致歉。“曹君有没有理想中的配偶?说实话,曹苗若想在江东立足,结婚姻是最好的方式。孙曹联姻,由来有自,我四嫂便是你曹氏之女,你的伯母——任城王妃也是我孙氏之女。”
曹苗挠挠头。“夫人所言甚是,婚姻是个好办法,既能安身立命,又能解疑,两全其美。至于我本人,倒也没什么特别的要求。”他打量了孙夫人两眼,有些不好意思。“我喜欢夫人这样独立自主的女子,最好能比我沉稳些。一来我寄寓江东,需要一个真正能保护我的人。二来像我这样的性子,也需要有人稳住大局,不至于闹得不可收拾。”
孙夫人被曹苗看得尴尬,却不得不承认曹苗说得有理。他的确需要一个既有权势又有主见的妻子,保护他的同时,又能镇住局面。从这一点上来说,孙鲁班的确不是合适的人选。
只是这话说得不太合适,容易有歧义。
孙夫人岔开话题,又问了一些医药经营的问题。这是她心头大事,江东文武——尤其是武将——英年早逝的太多了,严重影响了吴国的稳定。如果曹苗在这方面有所成就,她自然求之不得。
曹苗说了一些粗略的想法。他初来乍到,还没有具体的方案。经营医药有两个难点:一是医,一是药。邀请名医坐堂问诊固然不易,药材则更难。好在江南多山,不缺药材,即使是盛产药材的荆州也有一半在吴国控制之中,只要经营得当,于公于私,都有利可图。
孙夫人深以为然,却又觉得难以推行。
吴国采用食邑制,诸将除了有各自的部曲外,还有独立的经济特权,享有自己的辖区垄断经商的权力。这个办法有利有弊。利是诸将有了切实的利益保障,有能力也有决心坚守。防区的得失关系到他们的切身利益,谁也不会轻易放弃。弊也很明显,进攻的时候动力不足,保存实力是绝大多数人的共同想法。
想按照曹苗的想法,对吴国境内的药材进行统一调度,必然会伤害到相关人员的利益。三国分立,战事频繁,药材和粮食一样,是当之无愧的战略物资,利润丰厚,谁也不会轻易放手。
或许魏国可以,西蜀也可以,但吴国不行。
想到这些,孙夫人不免心情低落。虽然她尽可能的不动声色,还是露出了一些端倪。
曹苗看在眼里,心中暗喜。他要用阳谋来达成目的,其中重要的一环就是孙权与文武的利益冲突。孙权推行的世兵制是双刃剑,稳住了江东的同时也捆住了自己的手脚,最终也葬送了孙权一统天下的梦想。
严格说起来,这不是孙吴一家面临的情况,魏蜀也不例外,只是表现方式略有不同罢了。
不管是前世的史书,还是现在了解的情况,孙权与江东世家的冲突愈演愈烈,是最好的突破点。只是他不能表现得太直接,以免引起孙权的怀疑。他需要迂回侧击,引导孙权自己去想,让他自己得出结论。
孙夫人和孙鲁班都是孙权信任的人,经她们之口传达的消息,比他自己说更有说服力。
他准备好了诱饵,孙夫人也动心了,现在就看她什么时候将这个消息传达到孙权耳中。从孙鲁班的传达效率来看,应该用不了多久。
至于那个谣言,就让它再飞一会儿吧。
第284章 薪火相传(求推荐!)
孙权碧眼闪烁,沉吟良久。
“你还是怀疑曹苗?”
孙夫人郑重地点点头。她与曹苗一席谈后,又反复思考了两天,这才进宫向孙权转达曹苗的建议,但这不代表她相信曹苗的诚意。
“不管曹苗是否可疑,这个方案有可取之处。设立医馆,培养医匠,统一药材的经销,应该能缓解军中将士伤亡的问题。那些经历过战斗的老卒,绝非新卒可比。”
孙权起身,抚着淡紫色的浓密胡须,来回踱着步。计划是好计划,哪怕不由曹苗经手,安排别人去做,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只是问题也不小,要从诸将手中夺回药材的经营权,并非易事。
盛产药材的南郡掌握在陆逊手中,而陆逊是他倚重的大将,甚至可以说是中流砥柱,战功赫赫,不久前刚刚击败曹休。这时候从陆逊手中夺取药材经营权,陆逊本人或许不会说什么,江东世家一定会群起反对。他们不在乎陆逊的损失,但一定不会让这种事发生,成为惯例。
解决的办法不是没有,只是要费一些手脚。
如果曹苗是真心投诚,费些手脚倒也无妨。如果曹苗是魏国间谍,有意挑起江东君臣冲突,那就不能上他的当,尤其是现在。登基称帝的事已经在筹备之中,这时候与实力最强的江东世家发生冲突,自乱阵脚,未免不智。
“联姻是个好办法。大虎不合适,那就另外选个人。”孙权转身看着孙夫人。“还有其他人选吗?”
孙夫人摇摇头。“能保护他的有,稳重的也有,但兼而有之的不多。尤其是曹苗虽年轻,却擅长操弄人心,普通人恐怕不是他的对手。万一……”
孙权打量着孙夫人,忽然说道:“我倒是有个想法,只是会辛苦你。”
孙夫人躬身道:“请王兄直言。”
“你看着他。”
孙夫人愕然,欲言又止,神情尴尬。
“我想来想去,能镇得住此子的人,非你莫属。”孙权笑道:“也许大虎将来可以,但她现在还不行。”他打量着孙夫人,扬扬眉。“要不,你带带她?”
“我……带她?”
“没错。大虎这孩子,虽然嘴上不承认,其实她一直在学你,一直想成为你。当初我没想到这一点,只当她是任性,疏于管教,耽误了她,这次才闯出这么大的祸。若是让她跟着你,言传身教,何至于此?既然她喜欢曹苗,那就遂了她的心愿。以后有你和曹苗共同协助,她或许能有些成就。”
孙夫人沉默片刻。“全琮要退亲?”
“他没有提,但是……”孙权咂咂嘴,没有再说下去。全大娘是全琮的耳目,她安排长堤伏击,即使全琮事先一无所知,事后也不可能一点消息也不清楚。可是这么多天过去了,全琮没有任何反应,说明他是支持全大娘的,至少是默许的。
这事也怨不得全琮。全琮受辱在先,不可能没有一点反应。
只是这次的反应也太强烈了。全大娘不仅要杀曹苗,连孙夫人的脸一起打了。如何处理后续问题,是他必须面对的问题。
孙夫人的建议给了他一个新的思路,既遂了孙鲁班的心愿,又能维护全琮的脸面。有孙夫人和曹苗两个人的协助、教导,或许孙鲁班真能成为孙夫人的继承人,将来接管解烦营。
孙夫人反复思考,也觉得这是个办法。出了这么大的事,还让孙鲁班嫁给全琮只会埋下祸根,倒不如顺势解除婚约。看来孙权早有此心,只是不方便对孙鲁班直说。
况且她也的确需要一个继任者。如果孙鲁班能有所长进,多些沉稳,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就依王兄之言。”
——
孙权随即叫来了孙鲁班,让她到解烦营担任都尉,名义上接替时沙。
孙权许诺,如果表现好,将来可以重新考虑婚约的事。
孙鲁班大喜过望,拍着胸脯向孙权保证,一定用心习文练武,将来像姑姑一样成为国之栋梁。
孙权摸着孙鲁班的脑袋,苦笑道:“傻孩子,想成为你姑姑一样的人可不容易。她是吃了多少苦头,受了多少非议,才有今天的成就?我不希望你吃那么多苦,但你一定要多长点心眼。人心险恶,不可不防。”
他又加重了语气。“尤其是曹苗,那小子坏得很。”
孙鲁班眨了眨眼睛,嘿嘿地笑了起来,心里甜甜的。她听懂了孙权的意思,父王还是宠她的。即使她闯了这么大的祸,父王还是帮她兜住了。
虽然孙鲁班很想立刻赶到解烦营就任,但她还是耐着性子,等到了第二天上午。
她不想给孙夫人留下一个毛毛躁躁的印象。
看着明明满腔兴奋,却还要装出一副淡定从容的孙鲁班,孙夫人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她越发感慨曹苗的可怕。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年轻人,经过了十年囚徒般的生活,一朝觉醒,竟有了如此过人的智慧。这人如果真是带着目的来江东行间,绝对是一个让人头疼的对手。
当然,如果能将他收为己用,也是一个足以改变吴魏形势的成就。
孙夫人安排了孙鲁班的任职,带着她与麾下士卒相见。时沙阵亡后,她的部下就由孙夫人直接管理。如今孙鲁班走马上任,这些人多少有些疑惑。
这些人大多是孙夫人的婢女出身。孙鲁班与孙夫人较劲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对她们来说,孙鲁班就是孙夫人潜在的对手。如今孙夫人将她们划归孙鲁班麾下,从心理上并不太能接受。
孙夫人看在眼里,也没多说什么,简单交待了几句就走了,留下孙鲁班与几个都伯、队率说话。
孙鲁班遇到了麻烦,这几个人对孙鲁班的能力表示了不同程度的怀疑。她们或隐晦,或直接的对孙鲁班说,解烦营不是校事署那样只管审讯、侦察的机构,她们经常要面对穷凶恶极的歹徒,战斗是常有的事。解烦营的都尉不仅要有强悍的战斗力,还要有灵活的应变能力,否则会错失战机,甚至造成重大伤亡。
到目前为止,胜任这个都尉的只有时沙一人。
换句话说,你行吗?
孙鲁班被激怒了,提出比武论胜负。先是单人比试,孙秀等人凭借着曹苗的指点,以微弱的优势取胜,可是在实战演习中,这些只会跟着孙鲁班横行霸道的婢女远远不是解烦营将士的对手,一败涂地。
面对几个部下不留情面的嘲讽,孙鲁班暴跳如雷,怒气冲冲地来找孙夫人告状。听完孙鲁班的投诉,孙夫人想了想。“你去问问曹苗吧。既然他能指点孙秀等人武艺,或许也能指点她们战法。”
孙鲁班正中下怀,转身来找曹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