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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庄不周     大魏影帝txt下载     大魏影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10章 有苦说不出

    曹苗一行来到太尉府门,一眼就看到了宫里的车马。

    一问出迎的司马昭,得知是宫里派来慰问的使者,而且是荀霬,已经接连来了三天,曹苗就上了心。

    这摆明了是挑事啊。

    荀霬来得这么勤,说是天子慰问太尉,可是谁知道他有没有私心?作为荀令君的长孙,厚着脸皮想娶太尉的女儿,而且是一个笨得让人无语的女儿,汝颍大族的脸真是丢光了。

    汝颍世家会怎么想?司马懿会怎么想?其他人会怎么想?

    荀霬也许的确没有私心,可是他能向每个人解释吗?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啊。

    这个哑巴亏吃得,荀霬的心里一定很苦。

    说起来,荀家现在也是怂了。换成荀彧在世的时候,荀霬很可能直接撂挑子不干了。诏书不可违,我辞职还不行吗?反正我又不差那一口饭。过几天,又能官复原职。

    如今荀彧去世多年,荀恽英年早逝,荀氏接连受挫,声势不如当年。荀霬能担任散骑常侍,是因为他受文皇帝曹丕宠爱。一旦辞职,再想复职,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所有人都知道,当今天子对文皇帝留下的政局有不少想法,一心恢复武皇帝的旧制。

    而荀彧是因为反对武皇帝封魏公,被武皇帝逼死的。

    曹苗都有点同情荀霬了。没有长辈罩着,官场不好混啊。

    曹苗下了马,与司马昭见礼。

    曹纂也赶了过来,笑眯眯地拱手施礼。“不速之客,还请子上见谅。“

    看到曹纂,司马昭的脸色很难看,却不得不挤出一丝笑容,与曹纂见礼。“意外之喜。德思兄这是与乡公有约,还是偶遇?”

    “有约。”曹苗笑道:“我接了份差使,需要大司马协助,来太尉府之前,先去大司马拜见,然后与德思一起来看望太尉与子元。听说太尉与子元遇袭受伤,他一直想来探望,又怕人误会,所以约我一起。”

    司马昭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涌到嘴边的污言秽语咽回去。曹苗和曹纂的确是约好的,他们本来就是一伙的,要不然怎么会那么巧,他们在山庄外宿营一夜就遇袭了。

    然而这不能说破,只能忍着。不会要忍着,还得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打碎了牙往肚里咽。

    太难了。

    “里面请。”司马昭转过身,免得被曹苗、曹纂看到自己扭曲的面容。他恨不得咬死这两个混蛋,却什么也不能做,还要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请。”曹苗、曹纂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扬扬眉。他们一直盯着司马昭看,自然不会漏掉司马昭脸上的精采。

    他们随司马昭来到前庭小坐。司马昭说,天子使者还在堂上,要等会儿才能请他们进去。

    “子元也在堂上?”

    司马昭垂下眼皮,看着捏得发青的指关切,强笑道:“家兄伤重,还不能起床。”

    曹苗提议道:“要不,我们先去看看他?”

    “应该的,应该的。”曹纂连声附和。一想到亲眼目睹司马师的怂样,他掩饰不住快乐的心情,脸上的肉都快抽搐了。

    司马昭缓缓抬起头,盯着曹苗二人。“二位今天是来看望家父的,还是看望家兄的?”

    “都看。”曹纂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抢了曹苗的话,连忙闭上嘴巴,冲着曹苗露出灿烂的笑容。

    曹苗收起笑容,一声轻叹。“不瞒子上说,今天来,主要是看望太尉,顺便请教一些事。至于子元,我也满怀歉意。当初子元去雍丘邸,我礼节不周,与他有言语上的冲突。后来在公主府,我又一时冲动,伤了子元。这一次……”

    曹苗神情尴尬,说话也结巴起来。“就更不用说了。贤父子不嫌我愚笨,枉驾敝庄,我又未尽地主之谊,以致你们受袭,子元更是身受重伤。说起来,这都是我的责任。不当面表达一下歉意,实在过意不去。”

    司马昭一直盯着曹苗,但他从曹苗脸上看不出半点破绽。曹苗的神情中有尴尬,有无奈,有惭愧,依稀还有一丝后悔,看起来不像作伪。尤其是在一旁曹纂的衬托下,让司马昭想恨都恨不起来。

    与曹纂相比,曹苗虽然一直抗拒联姻,做事还是有分寸的。如今见事态闹大了,他心生后悔,也是人之常情。易地而处,他也可能做出类似的举动。

    况且如今这形势,也不宜激化矛盾,既然曹苗有意缓颊,又主动让步,他自然没有反对的理由。

    司马昭想了想,决定先去问问司马师的态度。借此机会,名正言顺的将曹苗、曹纂晾在前院,小小的出一口气。如果他们坐不住,就让他们丢脸好了。

    “请乡公容我离开片刻,去看看家兄能否支撑。”

    曹苗同意了,特地起身,看着司马昭离开。曹纂原本不想起身,见曹苗起来了,他也只好起身,挂着一脸假笑,目送司马昭。

    感觉到身后的动静,司马昭嘴角轻挑,有一丝小得意。

    司马昭刚刚离开了一会儿,有人来报,太尉请乡公相见。

    曹纂有些意外,不是说天子使者在吗?怎么使者还没出来,司马懿就让他们进去?

    曹苗却心知肚明。天子派荀霬来慰问是假,等他们是真。天子既不相信司马懿,也不相信他,担心他们有什么密谋,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在场,将他们说了些什么传回去。

    曹苗跟着仆人,来到堂上。司马懿坐在主席,倚着凭几,腰间的衣物敞开,隐约能看到裹伤的白布。荀霬坐在客席,与司马懿相对,身姿挺直,目不斜视。但曹苗一眼看出,他只是硬撑而已,其实注意力全在他们的身上。

    曹苗上前,与司马懿见礼,又转身与荀霬见礼。“子扬,别来无恙?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病了?”曹苗一脸关切的说道。

    曹纂今天特别兴奋,话特别多。“是啊,子扬,你的脸怎么发青,比受了伤的太尉还难看。听说你想娶太尉之女,被拒绝了?子扬,不是我说你……”

    荀霬气得七窍冒烟,按捺不住,沉声道:“德思,我是奉诏前来探望太尉伤势,不是来求亲。再者,这里是太尉府,不是大司马府,容不得你放肆。”

第211章 弄假成真

    曹纂眼睛一翻,刚要反驳,曹苗轻咳了一声。

    他带曹纂来有两个目标:一是作个见证,别让天子瞎想。有荀霬在,这个目标已经达到了。一是借曹纂这把刀,再砍司马懿父子几下狠的。把力气浪费在荀霬身上,不值当。

    “太尉见谅。”曹苗拱手道:“我与德思读书少,心直口快,让太尉见笑了。”

    司马懿温和的笑笑。“无妨。我就是喜欢与年轻人相处。看到你们,就像又年轻了一般。可惜这次回来没有看到太初。当初尚在京师时,他常来寒舍,与子元如兄弟一般。如今太初出任典农,再想见,可就难了。”

    曹苗含笑打量着司马懿,心里暗骂一声不要脸。资格老,辈份高了不起么?也不看看你做的那些缺德事,还有脸在这儿扮长者。

    “是啊,一饮一啄,自有因缘。太初能有今天,除了陛下的赏识,也是平日里修身积德所致。”

    司马懿打量了曹苗一眼,连连点头。“乡公所言甚是,比起那些一味羡慕甚至嫉妒他人成就的强太大了。所以说啊,为人处世,还是要问心无愧,不可心存侥幸。这夜路走多了,难免撞鬼。这不,我们父子在你庄外住了半夜,就撞到鬼了。”

    曹纂低着头,垂着眼皮,咬着嘴唇,拼命的忍着,免得自己笑出声来。他当时虽然换了衣服,却不相信司马懿会认不出他来,只是司马懿没证据,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咽。

    这感觉太好了。

    荀霬静静地看着。他不是曹纂,了解的情况多,对司马懿、曹苗看似热情,实际针锋相对的讥讽心知肚明。不过他不插嘴,他的任务就是听着,然后一五一十的回报天子。

    “说到伤,太尉的伤重吗?方不方便让我看看?”曹苗关切地说道。

    “宫里的太医看过了,令尊雍丘王前些天来,也看了。皮肉伤,休养一段时间就好。”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曹苗露出释然的笑容,很自然地拍拍胸口。“不瞒太尉说,我这几天可是后悔莫及。真要是太尉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司马懿含笑点头。“多谢乡公挂念。那天走得急,未能辞行,礼节不周。得乡公亲临,感激不尽。”

    “太尉客气了。其实今天来,除了探望太尉父子,还有一件事,只是……”曹苗露出几分扭捏,看看司马懿,又看看荀霬,欲言又止。

    荀霬眉头微蹙,轻轻地哼了一声。

    司马懿转了转眼珠。“乡公有何指教,不妨直言。”

    “那我就直说啦。”曹苗再次拱手。“蒙太尉不弃,结以婚姻,相亲的事中途而废,本是意外。可是我听说,洛阳有人传谣,说亲事不成是因为我自视太高,嫌弃令爱,我实在是惶恐得很。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问清楚更好。太尉,这谣言……是你传出去的吗?”

    司马懿一愣,下意识地坐了起来。“乡公何出此言?”触到了腹部的伤口,疼得他咧了咧嘴。

    曹苗看得分明,却装作不知,盯着司马懿的眼睛,焦急形诸于色。“虽说当日考核的确有些波折,可是令爱已经符合事先的约定,这亲事已然成礼,只是差些仪式。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谣言出现,不是太尉传出去的,难道是有人也想迎娶令爱,故意造谣,离间我们两家?”

    司马懿还没说话,荀霬急了。自从谣言出来之后,他的嫌疑最大,他是百口难辩。眼不见,心不烦,也就罢了,现在曹苗当面提及这个话题,他不能不解释两句。

    “允良,你想多了吧。”

    “我怎么想多了?”曹苗转头看着荀霬,眼神警惕。“子扬,你脸色这么差,是病了,还是心虚?”

    荀霬一时语塞,脸瞬间涨得通红。“我何必心虚?又不是我传的谣。再说了,我从未想过迎娶太尉之女,你娶不娶太尉之女,与我何干?”

    曹苗追问道:“你所说的不想,是不敢想,还是不愿想?”

    荀霬心思机敏,立刻意识到这句话里有坑,不能轻易答复。他盯着曹苗看了片刻,冷笑道:“允良,我愿以先祖、先父之名起誓,与谣言没有半点干系。我也是被谣言连累的人,这几日逢人便说,说得口干舌燥,疲惫不堪。”

    曹苗盯着荀霬,一言不发,眼睛一眨也不眨。荀霬被他看得不安,讷讷的闭上了嘴巴。“允良,我说的是真话,真不是我造的谣……”

    “但是你知道是谁造谣。”曹苗缓缓站了起来,神色狰狞。他先将衣摆掖进腰带,又撸起袖子,向荀霬逼了过去。“说,是谁造谣?”

    “我……我怎么知道?”荀霬额头冒出了汗,本能地向后避。

    他虽然不知道具体是谁造谣,但他能猜得到与宫里有关。消息最初就是从宫里传出来的。他后来也猜到了,有人不希望他向太尉府求婚,故意逼他表态。

    可是这样的话,他不能告诉曹苗,尤其是当着司马懿的面。

    “就算不是你,也是你的同伙,对吧?”曹苗扑了上来,一手揪住荀霬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一手握拳,高高举起,圆睁双目,咬牙切齿的说道:“你说不说?不说,可别怪我不客气。我一个病人,好容易有个中意的女子,你们非要从中作梗,还有没有人性?”

    “我……”荀霬吓坏了。他从来没遇到过曹苗这样的对手,一言不合就动粗。“我真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曹苗冷笑道:“你刚才也说了,你也是受害者。既然是受害者,岂有不恨的。可是你有半点恨意吗?被人造谣中伤,却不生恨,这能说明什么?你肯定知道是谁,要么是不想惹,要么是不敢惹。不管是不想惹,还是不敢惹,总之你都知道他是谁。快说,究竟是哪个浑蛋,敢造我的谣?”

    荀霬是真的吓坏了,手足无措。随他前来的郎官见状,纷纷拥上前去,一边喊首“乡公息怒”,一边去掰曹苗的手,想将荀霬解救出来。曹苗不管不顾,用力挣扎,混乱中,飞起一脚,将其中一人踹倒。那人猝不及防,踉踉跄跄的摔了出去,一下子扑进司马懿怀中,将司马懿撞倒在地。

    见形势不对,司马懿已经知道不妙,起身想走,却还是慢了一步,被郎官扑倒在地,腹部伤口撕裂,痛得他唉哟一声,差点背过去气。

    一直在一旁观战的曹纂听到司马懿的惨叫,顿时反应过来,如猛虎一般冲到曹苗身边,抓起一个郎官就向司马懿扔去,一边扔一边喊:“子扬,你倒是快说啊,都是亲戚,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

    他天生神力,那些郎官根本抵挡不住,一个接一个地被扔到司马懿身上。

    堂上一片大乱。司马懿连喊救命都来不及,被死死地压在最下面,鲜血从伤口处涌出,迅速浸湿了缠在腰间的白布。

    原先的伤重不重已经不重要了,现在肯定是重伤。

第212章 冲冠一怒

    侧院。

    司马师躺在病榻上,扭头向里,气息粗重,胸口起伏不定,连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司马昭跪坐在榻前,神情尴尬,求助地看向嫂子夏侯徽。他来问司马师愿不愿见曹苗、曹纂,司马师大发雷霆,让他惊骇不已,后悔不迭。

    回城之后这么多天,司马师都没发过这么大的火。他原本以为司马师已经接受了现实,就算不愿意见曹苗、曹纂,也不会太激动。现在看来,他还是太天真了。

    说来也是,这么重的伤,这么大的耻辱,又怎么可能轻易接受。换了他,杀了曹苗、曹纂都未必能解心头之恨。接受他们的道歉?不可能。

    可是他已经答应了,现在该怎么回复?

    夏侯徽脸色很不好。她原本正在后院陪德阳公主说话,突然被人请回来,听司马昭一说,恨不得抽司马昭两个耳光,对曹苗更是恼怒。曹纂将司马师打成废人,还有脸上门道歉?这哪是道歉,这分明是羞辱。还有曹苗,要是早知道他会和曹纂一起来,她就不可能答应。

    “他们在哪儿?谁陪着?”

    “在前院。”司马昭面色微变。“没人陪着。”

    “糊涂。”夏侯徽吃了一惊,狠狠的瞪了司马昭一眼,转身就往外冲。

    知道曹苗要来拜访,她就特意提醒司马昭全程陪同,不能让曹苗脱离视线。这人别的本事有限,惹事的本事一流,稍不留神就会闯祸。现在又多了一个曹纂,司马昭居然将他们留在前院,实在是失策。

    司马昭也反应过来,起身就跟了出去。他和夏侯徽同岁,略小几个月,对这个嫂嫂的敬畏大于兄长。见夏侯徽这么着急,他知道自己又闯祸了。

    果然,刚进正院,就听到中庭传来嘈杂、尖厉的叫喊声,其中有一个声音像是曹苗。夏侯徽、司马昭心头俱震,冲进中庭,顿时傻了眼。

    堂上一片混乱,曹苗揪着荀霬的衣领,几乎将荀霬提了起来,眼睛瞪得和铜铃一样,杀气腾腾。曹纂张着手臂,在一旁大呼小叫。随荀霬来的几个郎官摞成一堆,惊慌失措的叫喊着。几个司马家的卫士想冲过去,却被曹纂拦住,近身不得。

    一看那个人堆的位置,司马昭腿一软,险些栽倒在地。

    那是主席,司马懿坐的位置。司马懿身上有伤,和这么多人挤在一起,必然会造成伤口撕裂。

    司马昭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惊恐的发现司马懿不是和郎官们挤在一起,而是被郎官们压在最下面,动弹不得。他的脸憋得通红,手指抽搐成了鸡爪,腹部有殷红的血正在流出。

    “你们怎么回事?”司马昭扑了过去,将郎官们拽起来,又用力推开。

    夏侯徽冲到堂上,见到这一幕,也吓得倒吸一口凉气,随即大怒,上前揪住曹苗的手臂,想将他的手掰开。“允良,你又发什么疯?快松开子扬,他是陛下的使者,不可失礼。”

    曹苗怒气冲天,两眼通红,像是发怒的野兽,揪着荀霬不放。“我管他是谁,他想造我的谣,就不行。”

    “造什么谣?”

    “我没……造谣。”荀霬被曹苗揪住心领,险些勒得断气。得夏侯徽之助,总算顺了些,连忙解释。“允良,你相信我,真不是我。”

    “那是谁?你不说,就是你!”

    “我……我真不知道啊。”荀霬欲哭无泪。

    曹苗举起拳头,作势欲打。夏侯徽急了,张开双臂,挺起胸膛,将荀霬挡在身后,怒视着曹苗。

    曹苗愣了一下,看看夏侯徽,又看看她高耸的胸膛。夏侯徽这么有料?

    “你……好凶!”

    夏侯徽情绪激动,没反应过来,借着曹苗气势稍弱的机会,扯开了荀霬的衣领。“你怎么回事,明明是来拜访,为何又要闹事?这是谁家的礼节?还有,什么造谣,究竟是怎么回事?”

    提到造谣,刚刚平静一点的曹苗再次大怒,指着荀霬,咬定他就是造谣者,至少是同谋。虽然有些语无伦次,可是配合荀霬的辩解,夏侯徽还是弄明白了原委,一时倒不好责备曹苗。

    她狐疑地打量着荀霬,也觉得荀霬很可疑。就算他不是造谣的人,至少也知道是谁造的谣,只是他有顾虑,不敢说。

    能让荀霬有顾虑的人,不会多。夏侯徽心思机敏,很快就锁定了几个目标。但她也不能说,至少不能在这种场合下说。

    司马昭已经将司马懿救了出来。司马懿受了重伤,缠在腰间的白布被血染得通红,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司马懿靠在司马昭怀中,奄奄一息,连睁眼的力气都不有了。

    司马昭已经慌了阵脚,徒劳地用手去压司马懿的伤口,沾了一手的血。

    曹苗、曹纂低着头,缩着脖子站在一旁,像是犯了错的孩子等待惩罚。只是曹纂的演技不行,看起来就让人觉得假,远不如一旁的曹苗真诚。

    夏侯徽气得咬牙切齿,却顾不上责骂他们,立刻吩咐人去请医匠。这么重的伤,太尉府的医匠怕是不行。荀霬见状,主要要求回宫请旨,请宫里派太医来。

    夏侯徽狠狠的瞪了荀霬一眼,同意了。荀霬如逢大赦,一步也不敢留,带着郎官们飞奔而去。发疯的曹苗太吓人了,他一刻也不想待了。

    正在后院说话的张春华、德阳公主也赶来了,看到堂上这副情形,且惊且怒。

    夏侯徽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德阳公主很惊讶,走到曹苗面前,低声说道:“允良,你确定是荀霬?”

    看到德阳公主,曹苗就像找到了靠山,嘴一扁,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一副随时会哭出声来的表情。德阳公主见了,心中不忍,伸手轻轻搂住曹苗。“好了,好了,这事不怪你。”

    “是啊,这事……”曹纂忍着笑,跟着附和道。

    “你闭嘴!”德阳公主变了脸色,厉声喝道:“你没脑子吗?明明知道太尉有伤,也不知道保护太尉。你看你都做了什么事?要是太尉有什么不测,看我……看我不去找大司马,告你一状。”

    看着像发怒母狮一般的德阳公主,曹纂目瞪口呆。

    这区别也太大了吧?明明我们两家关系更近好吗?

第213章 苦命人

    曹纂很委屈,但他一点也不冤。

    司马懿受伤的根本原因就是他。那么多人,一个不落,全扔在司马懿身上,说是无意的,谁信?

    相比之下,曹苗揪着荀霬的衣领,拳头挥了半天,也没真打荀霬一拳。

    可是从司马懿一家的心情来说,他们还真希望曹苗打荀霬几拳。

    这个谣言搞得他们很狼狈,尤其是荀霬的声明,简直是在抽他们一家的脸。他们原本以为是曹苗故意放出的风声,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另外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曹苗的冲冠一怒,让他们大感解气。

    尤其是司马果,看曹苗的眼神多了些异样的情愫。谣言风传的这几天,她天天以泪洗面,父母、兄长都在安慰她,却没有人会为她出头,只是劝她为家族隐忍。

    只有曹苗,不仅和荀霬翻了脸,还叫嚣着要和人拼命。鲁莽是鲁莽了些,却真的暖人心。

    见曹苗委屈得要落泪,司马果心中不忍,却又不好意思上前,只得扯了扯张春华的袖子,低声说道:“阿母,事已至此,还是请乡公就座吧,莫要失了礼节。”

    张春华点头称是。堂上有司马懿的血,需要清理,不能入座,张春华命夏侯徽带曹苗等人到他们夫妻住的偏院入座。夏侯徽觉得不妥,却又没有理由拒绝,只得引着曹苗等人来到偏院。

    偏院和正院的布局相似,也有前后几进。夏侯徽引曹苗等人来到正堂,分宾主落座。

    虽说在太尉府,在座的却没一个姓司马,说话自然也就随意了很多。寒喧几句后,夏侯徽开门见山,问曹苗道:“你刚才说,有心继续你和阿果的婚约,可是真心话?”

    曹苗放下手中的水杯,郑重其事的点点头。“婚姻大事,岂能儿戏。自然是真心话。”

    “可是前几日雍丘王来,来说要与你一起来求亲,后来却不了了之。这又是怎么回事?”

    曹苗沉默了片刻,眼神中多了一丝哀伤。“我有心求亲,但现在不行。”

    “为何?”

    “我要去做一件事,很危险,能不能回来,我自己也不清楚。万一回不来,岂不是耽误了她?所以我有心求亲,但不是现在。”

    夏侯徽沉吟着,点了点头。她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却能隐约猜出一些。司马懿在家养伤,各路人马纷至沓来,司马师不能出面接待,她和张春华经常要出面接待,多少了解一些情况。再加上刚知道谣言的来源,她已经明白了大半。

    洛阳看似风平浪静,其实暗流汹涌,曹苗和司马懿都难以幸免。司马懿老谋深算,借着遇袭的事脱身事外,坐山观虎斗。曹苗却没这么能忍,身不由己,被卷入其中。这背后说不定还有司马懿的一份功劳,否则天子不会那么热情,天天派荀霬来探望。

    德阳公主不明其意,问道:“什么事,这么危险?”

    曹苗欠身施礼。“公主,事关机密,恕我不能相告。”

    德阳公主惊讶地看看夏侯徽。夏侯徽也看了她一点,却没说什么,只是不动声色的摇摇头,示意她不在再问。德阳公主见了,心情莫名失落。这么重要的事,夏侯徽都知道,她却不知道。

    夏侯琰倚在德阳公主一旁,看看曹苗,又看看夏侯徽,似笑非笑。

    曹苗低着头,一言不发。

    德阳公主忍不住又道:“既然这么危险,那就不要去了嘛。”

    “若是别的事,我自然不去。可是这件事,我非去不可。”曹苗迟疑了片刻,轻声说道:“若能办成,或许可以为我阿母正名。”

    德阳公主愕然,看向曹苗的眼神充满了怜悯。事情涉及到崔夫人,她无法再劝。她叹息良久。

    “允良,只是……苦了你。”

    夏侯徽、夏侯琰的神色也凝重起来。不管曹苗有多么荒唐,为了母亲崔夫人的身后名,他不惜赴死,仅是这份孝心,就足以让人动容。

    “既然如此,我一定将你的意思转达阿姑和小姑。我想,她们一定会理解的。”

    “多谢。”曹苗再拜,迟疑了片刻,又道:“媛容,我想看看子元,行吗?”

    夏侯徽原本觉得曹苗是来捣乱的,现在知道曹苗将离开洛阳,执行一个很可能回不来的任务,倒是犹豫起来。生死事大,曹苗面临不测之险,应该没有玩笑的心情。他又有娶司马果为妻的诚意,来看望司马师,或许真是想化干戈为玉帛。

    “子元伤得很重,情绪不是很好,未必方便见客。”夏侯徽欠身道:“容我与他商量一下。”

    “这是自然。”曹苗低声说道,神情怯怯。“我之前那么对他,他不肯见我,也是人之常情。”

    夏侯徽还在情绪之中,一时心软,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她也觉得很遗憾,曹苗能和夏侯玄化敌为友,却和司马师闹到这一步,也是天意。如今曹苗主动求和,如果司马师肯让一步,那就太好了。

    可是司马师的伤不仅重,而且后果严重。让他放下仇恨,接受曹苗的道歉,的确有些强人所难。所以这件事不能由别人通传,只能由她自己去说,或许有万一的可能。

    夏侯徽告罪起身,向后院去了。

    堂上只剩下德阳公主母女和曹苗、曹纂,憋了半天,一直没说话的曹纂顿时轻松起来。

    “公主放心,允良此行虽然危险,却有我同行。我一定竭尽全力,护得他周全。”只是一想到曹苗活着回来就要娶司马果,他心里又有些不爽。“婚姻不用急,允良刚刚弱冠,还是功业为重。我阿翁……”

    “你闭嘴。”德阳公主没好气的说道:“待会儿出了太尉府,我就去大司马府,把你今天干的好事告诉你阿翁。要是太尉有什么不讳,看你怎么交待。”

    曹纂一脸的无所谓。他才不怕德阳公主去告状呢。如果曹休知道他今天做的事,只怕会多吃两碗,说不定还要喝上几杯。就算告到天子面前,他都不怕。

    “乡公,你不嫌司马姊姊笨了?”夏侯琰笑嘻嘻地说道。

    曹苗尴尬地笑笑。“还是小妹说得对,她们虽然不如你,比起其他人还是出类拔萃。说起这件事,还没谢过小妹。要不是你点醒我,我可能还糊涂着呢。”

    夏侯琰抿着嘴,眼神闪烁。“你打算怎么谢我?空口白牙可不行。”

    曹苗思索片刻。“我把山庄送给你,怎么样?”

第214章 让半步

    夏侯琰吃了一惊,瞪圆了眼睛,殷红的小嘴撅成圆形,身体挺直,像一只萌萌的小兔子。

    德阳公主忍不住笑道:“允良,不要乱开玩笑。你那个山庄花了那么多心血,岂能随便送人。”

    曹苗躬身道:“公主,我真不是开玩笑。你说得对,我在那个山庄上花了很多心血,的确舍不得随便送人。可是这次任务危险,即使有德思同行,恐怕也是九死一生。万一回不来,这山庄自然也没机会住了。送给小妹,也算有个念想,将来还有人偶尔想起我。”

    “别说这些丧气话,你一定能安然归来。”德阳公主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曹苗这是安排后事啊。如果不是任务危险,他怎么可能这么做。她很想劝曹苗不要去,可是曹苗为了亡母,不可能不去。老天对曹苗也太无情了。幼年丧母,身患狂疾,现在又要以身赴死,什么倒霉的事都被他碰上了,步步往绝路上逼。

    想到心酸处,德阳公主泣不成声。“允良,你阿母的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你的。”

    曹苗强笑了两声,咬着嘴唇不说话,眼圈泛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让人心疼。就连曹纂都有些不忍心,伸出手臂,揽着曹苗的胳膊,轻轻拍了拍。

    夏侯琰的眼睛也红了。她想了想,仰起头。“阿兄,你一定要回来。”

    “借小妹吉言。”曹苗低下头,两滴清泪落在手背上。

    夏侯琰起身,飞奔下堂,洒下一路泪水。

    ——

    天子伸手叫过一个侍者,让他去传太医。然后抬起头,瞅了荀霬一眼。

    “曹苗还在太尉府?”

    荀霬微怔,随即说道:“是的。不过……”

    天子摆摆手,哼了一声,脸色不太好看。他让荀霬去太尉府,就让要他亲眼看着曹苗和司马懿见面,免得他们之间有什么交易。现在倒好,曹苗还在太尉府,荀霬却回来了。

    曹纂是在曹苗身边,可他是个粗人,有勇无谋,能看住曹苗?

    想到曹苗主动带上曹纂,可能也有自证清白的意思,天子心里还是很满意的。曹苗虽说行事不循常理,甚至常有荒唐之举,大是大非倒是分得清的。

    倒是荀霬,虽有名气,却当不得大用,也不知道先帝当年为什么那么喜欢他。

    应该还是荀令君的遗泽吧。

    天子的嘴角轻挑,神情足堪玩味。荀霬看得清楚,连大气都不敢喘,更不敢正眼看天子,只能盯着自己的脚尖,用余光打量天子。

    天子收回目光,顺手翻了翻案上的奏疏。“太尉的伤重吗?”

    “重。”荀霬想了想,又道:“很重,腹部裹伤的布都被血染红了。”

    “曹苗行事孟浪,看来不给点教训是不成了。若是不然,今天是太尉,明天又不知是谁。这要是传出去,朝廷颜面何存?”

    荀霬又惊又喜。他也觉得曹苗很过份,但他不能主动请求天子治罪,要不然显得心眼狭窄,无容人之量,公报私仇。天子自己决定惩处曹苗,就和他没什么关系了。

    “陛下圣明,此风不宜长。”

    天子点了点头。“你去太尉府传诏,将曹苗、曹纂送往洛阳典农看管,禁足自省。”

    荀霬愣了一下,躬身领诏。

    过了一会儿,侍者回复,太医已经传到,就在宫外等候。荀霬辞别了天子,匆匆下殿,向宫门走去。转过弯,他目光一转,见钟毓站在不远处,正静静地看着他。

    荀霬想了一下,转身向钟毓走去。“稚叔?”

    钟毓微微颌首。“这几天很辛苦啊。”

    “稚叔言重了,奉诏行事,不敢言辛苦。”

    钟毓无声而笑。“太尉的伤势如何?若是方便,哪天等他出城,或许家父可以为你说两句话。这点面子,想必太尉还是会给的。”

    荀霬沉下了脸,轻笑一声。“多谢稚叔费心。太尉这几日,怕是都出不了城。”

    钟毓脸上的笑容散去,神情清冷。荀霬故意停了片刻,才将司马懿又受了伤的事告诉钟毓。钟毓将信将疑,盯着荀霬看了好一会儿,这才点点头。

    “既然有王命,你还是赶紧去办吧。陛下责怪下来,我可担待不起。”

    荀霬暗自叹了一口气。钟毓这句话是说他呢。只有他这样没有长辈照顾的人,才会在宫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钟毓有太傅父亲撑腰,没人敢不给他面子,就连天子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责怪他。

    荀霬再拜,转身匆匆去了。钟毓看着荀霬的背影,撇了撇嘴。不管司马懿再次受伤是真是假,他不肯去城外庄园的决心已定,这事倒有些难办了。再这么僵持下去,如果司马懿真将女儿嫁给了曹苗,与曹植结成联盟,死心塌地为天子效命,绝非他们所乐见。

    天子这一招太狠了。几句谣言,直接断了荀霬的后路,逼得他们只能另想办法阻止司马懿与曹植结盟。

    不愧是武皇帝调教出来的人,比文皇帝强太多了。如果让他继续下去,汝颍世家的利益必须受损。

    钟毓出了一会儿神,转身到光禄勋的官寺走去。

    光禄勋常林坐在宽大的木案后,正在听属下汇报公务,见钟毓进来,颇有些意外。他摆了摆手,打算让属下先出去,钟毓摇头制止。常林也没多说什么,听属下汇报完公务,命人守住门。

    “稚叔,有公务?”

    钟毓摇摇头,笑道:“常公,没有公务,就不能来看你?”

    常林笑而不语,亲自给钟毓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清茶一杯,稚叔莫要嫌弃。”

    钟毓双手接过。“常公清廉,令人仰止,岂有嫌弃之说。”他呷了一口水,说了几句闲话,话题转到了司马懿身上。“太尉受伤,常公乡里,可曾派子弟去探视?”

    常林露出会心的微笑,他就知道钟毓不会无事登门。汝颍系和司马懿之间勾心斗角,已成僵局。若非不得已,钟毓绝不会找他助阵。“你去过了?太尉的伤势重吗?”

    “我在宫里当值,没脱开身,一直过意不去。若是常公有意派子弟探视,我就作个伴,免得多叨扰太尉一次。如今太尉身份尊贵,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常常登门拜访了。这不,子元受伤了,我都没敢去探望。”

第215章 见笑

    司马师凝视着夏侯徽,眼神憎恶。

    他被曹纂伤成这样,父亲司马懿又刚刚受了重伤,夏侯徽还劝他见曹苗、曹纂一面,接受他们的道歉,至少是表面上接受。如果是曹苗一个人也就罢了,有曹纂在,他怎么能忍下这口气?

    他没有这样的城府。他不明白,为什么夏侯徽会提出这样的建议,她究竟存了什么样的心?

    “真有这必要吗?”司马师嘶声道。

    夏侯徽点了点头。“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允良与德思要去执行一个非常危险的任务,九死一生。临行之前,想和你见一面,表示歉意,想来是有诚意的。你若坚持不见,虽合乎情理,却难免有心胸狭隘之嫌。万一有人怀疑你恨意难解,借刀杀人,坏朝廷之事,如何自辩?”

    司马师眼神微动,觉得夏侯徽说得有理。这种事可以做,却不能留下不必要的把柄。就像这次司马懿纵敌,不是不该纵敌,而是不该做得这么明显,让人抓住了把柄。

    “什么样的任务,非他不可?”

    夏侯徽垂下了头,双手把玩着衣带,心里和乱麻一般。她也不愿意曹苗去冒险,但她心里明白,这不仅是司马懿父子的想法,更是天子的想法。甚至可以说,朝堂上至少有一半人希望曹苗死在江东,剩下的那一半人也不反对。

    没人愿意看着曹植这条咸鱼翻身。任务失败,曹苗死在江东,天子颜面大损,曹植痛失长子,才是他们乐见其成的事。

    司马师也是其中之一。甚至可以说,他是最希望曹苗死在江东的那个人。如果可能,他会非常愿意捅曹苗一刀,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她无法阻止司马师,只能尽力劝说司马师见曹苗一面,让曹苗少些遗憾。

    “德思同行,应该是去扬州吧。”

    司马师听懂了,嘴角挑起一抹残忍的笑容。“既然如此,那我就见见他。”

    夏侯徽心里松了一口气,亲自扶司马师起来,为他整理了衣服,又让人打来水,为司马师净面,重新梳理了头发。这些天,司马师卧床不起,屡次有求死之心,也懒得整理,实在谈不上什么形象可言。

    折腾了一番,夏侯徽重新打量着面目焕然一新的司马师,忍不住落下了泪。她取来铜镜,让司马师自己看了一眼。在此之前,她是不敢让司马师知道自己是什么模样的。

    看到铜镜中的自己,司马师也吃了一惊,心生后悔。这副模样,着实不能见人。可是转念一想,他又改了主意。既然曹苗必死,又何必在乎这些细枝末节,且让他得意一下又如何?

    司马师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请他进来吧。”

    夏侯徽走了出去,在院子里定了定神,才向前院走去。来到堂上,看到曹苗、曹纂低头不语,德阳公主眼圈泛红,小妹夏侯琰却不知去向,她一时犯疑,却也没有多想。

    “允良,德思,随我来吧,子元在等你们。”

    曹苗、曹纂连忙起身,跟着夏侯徽进了后院,走进卧室。

    司马师靠在床上,看着曹苗、曹纂走进来。曹苗神情悲凄,眼睛红肿,脸上还有泪痕。曹纂却是另一副神情。他眼珠乱转,嘴角抿得紧紧的,掩饰不住的兴奋。一进门,他的嘴角就抽了抽,险些笑出声来。

    司马师不由自主的咬紧了牙齿。

    他当日与曹纂对阵,虽说胜负只有一瞬,他却认出了曹纂。此刻仇人见面,份外眼红,他恨不得咬死曹纂,却没有一丝力气,还要笑脸相迎,比杀了他还难受。

    “子元,伤好些了吗?”曹苗在榻前坐下,关切的问道。

    司马师强迫自己不去看曹纂那张可恶的脸,垂下眼皮,强笑道:“多谢允良关心。我这伤……就算好了,也是个废人。”

    曹苗皱起眉,一脸的不敢置信。“怎么会?不是说皮肉伤吗?”

    司马师心如刀割,痛得说不出话来,夏侯徽也伤心欲泣。司马师刚刚弱冠,正是大好青春,却受了这样的伤,这辈子算是废了。一念及此,他们就恨曹纂入骨。这事虽因曹苗而起,却与曹苗没有直接关系,怨不着曹苗。要怨,也只能怨曹纂,怨曹纂的父亲——大司马曹休。

    这个仇没有解,也解不了,只会越结越深。

    过了好半天,司马师才勉强平复心情。“武艺不精,咎由自取,让允良见笑了。”

    “噗!”曹苗笑出声来。

    司马师上、夏侯徽愕然,就连曹纂都没想到曹苗真会笑,三人六目,齐唰唰地看向曹苗。司马师脸庞抽搐,夏侯徽也沉下了脸,正准备出声喝斥,却见曹苗脸上在笑,眼泪却涌了出来。他握住司马师的手,轻轻拍了拍。

    “子元,你能这么想,我很意外,也很高兴。”他掏出手绢,抹了一下眼泪。“当初我摔倒你时,我就很意外。你有这么强壮的身体,却被我摔倒,这武艺实在是稀松得很。估计平时也没机会与人动手,家中部曲都让着你,你还真以是为自己武艺高超。如今能自承不足,可喜可贺。”

    司马师、夏侯徽互相看看,不知说什么才好。曹苗的神情看起来不像说笑,可是这话听着这么不舒服?都这时候了,你还跟我讲做人的道理?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曹苗收起笑容,盯着司马师看了又看,有些怯怯地问道:“子元,你是真的……不行了?”

    司马师的气息粗得起来,眼睛开始充血。夏侯徽见状,连忙上前一步,准备赶曹苗出去。这人什么毛病,故意的吗?就当她伸出手,搭在曹苗肩头,准备推他出去的时候,曹苗伸手按住了她的手。

    “媛容,你听我说。”

    “你还想说什么?”夏侯徽咬着牙,低吼道,像是要吃人的雌兽。

    “你听说过还阳吗?”

    夏侯徽黛眉紧皱,不知曹苗在说什么,司马师却听得分明,一时激动,坐了起来。“允良,你说什么?”

    “你知道栾巴吗?”

    夏侯徽也反应过来了。夫妻二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异口同声的说道:“允良,你知道还阳仙术?”

    曹苗神情惊愕,眼珠来回乱转。“你们这是……”

    司马师声音颤抖。“允良,你若真有还阳仙术,还请不吝相告。不管你提什么要求,我……我都可以答应你。”

第216章 再听一遍

    曹苗点点头,又摇摇头。夏侯徽急了。“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曹苗摊摊手。“我听说过,但是我不知道。”

    司马师顿时泄了气,像一摊烂泥,重新躺了回去。夏侯徽也很失望,走到一旁,扶着床架,掩面而泣。

    曹苗顿了顿,又道:“不过我听说江东有个道士知道。如果你想学,我可以找一找。”

    司马师慢慢转过头,盯着曹苗看了片刻,心中再次升起希望。江东的确出高道,之前有个活神仙于吉,据说就能起死回生,最近听说有个仙翁,也是道法高明,人称仙翁。

    “那就有劳允良费心。”司马师强笑道。

    “不客气,应该的。”曹苗用力点头,又道:“只是我听说这还阳秘术是有要求的,并非所有人都能还阳。只有那些阳根不尽,还有残留的,才有可能成功。你……”

    曹苗没有再说,只是伸出中指,同时拇指从中指指端往下滑。

    司马师明白他的意思,神情尴尬。“允良,我……不是阳根受损,而是……**破了。”

    “**破了?”曹苗愣了一下,五指虚握,慢慢收紧。“你是说,像鸡蛋一样……碎了?”

    司马师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是面对一本正经的曹苗,他不得不点点头,声如蚊蚋。“是……是的。”

    曹苗不依不饶地追问道:“两个都碎了?”

    司马师已经说不出话来,连看着曹苗都觉得丢脸,只能转过头,看着床里,用力的点点头。

    曹苗咂了咂嘴,瞅了曹纂一眼。曹纂乐得脸上横肉抽搐,却被夏侯徽狠狠的瞪了一眼,不敢笑出声来。曹苗沉吟良久,又问了一句。

    “你确定是两个都碎了?”

    司马师已经无话可说,用被子捂住了头。夏侯徽恼羞成怒。“允良,你究竟想说什么?还有没有救?”

    曹苗有些慌乱,连忙站了起来,向后退了一步。“如果两个都碎了,那就没救了,神仙来了也没法救。嘿,你别冲着我发火啊,又不是我……”

    夏侯徽气得胸膛起伏,眼神如刀,嗖嗖地飞向一旁的罪魁祸首曹纂。

    曹纂缩缩脖子,结结巴巴地说道:“也……不是……我。”

    曹苗又道:“若是全碎了,还阳不可能,练武倒是有机会,说不定还能成为绝世高手。”

    夏侯徽已经按捺不住了。她很后悔,就不该让曹苗来见司马师,这疯疯癫癫地都说些什么啊。什么绝世高手?你干脆说白日飞升算了。

    “有一种仙术,只适合……”曹苗心虚地指指司马师,神情怯怯地移到门口,随时准备逃跑。“子元这样的人修炼。练得好,不仅能延年益寿,还能练成绝世高手。”

    夏侯徽对此根本不上心。延年益寿?司马师现在就想早点死。绝世高手?对世家子弟来说,武艺从来不是他们的立身之本。大剑师王越、史阿倒是剑术卓绝,可是有什么用,官不至于虎贲而已。

    正当她准备请曹苗出去的时候,司马师问道:“什么样的仙术,可以练成绝世高手?”

    夏侯徽回头看看司马师,明白了他的心意,再次纠结起来。报仇成了他的唯一心愿,如果能练成绝世高手,能亲手杀死曹苗、曹纂,他一定不会拒绝。

    “你听过《葵花宝典》吗?”曹苗一本正经地说道。

    司马师皱着眉,摇摇头。这什么宝典听起来的确像是什么仙术,但他闻所未闻。

    “那你……听说过辟邪剑法吗?”

    “没有,从未听说过。允良,你这是从何得知?”

    曹苗露出一丝轻蔑,仿佛这是人人皆知的东西,偏偏司马师一无所知,无知得他都不想和他们说话了。司马师气得鼻孔冒烟,偏偏又不能和曹苗计较。他很想知道这什么宝典和剑法,练成一身武艺,报仇雪恨。

    “你们总不会连东方不败都不知道吧?”

    “东方不败?”这次不仅司马师、夏侯徽惊讶,就连曹纂都抑制不住好奇了。东方不败,这名字一听就霸气啊,配得上绝世高手的身份。

    曹苗翻了个白眼。“东方不败原本是个普通的阉人,就是练了《葵花宝典》里的武功,后来成了天下第一高手,尤其是这辟邪剑法,更是出神入化。他不用剑,只用绣花针,就能击败其他高手……”

    看着手舞足蹈,唾沫横飞的曹苗,说这什么神乎其神的宝典,剑法,和绝世高手东方不败,司马师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是又犯病了吗?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从来没听说过啊。

    正当他们莫名其妙的时候,曹苗突然停住,目不转睛地盯着司马师。“子元,你确定真的全碎了?”

    司马师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耐烦的点头道:“我骗你作甚?是真的碎了,两个都碎了。”

    曹苗一拍大腿。“那我就放心了。”

    司马师气得翻身坐起,破口大骂。“竖子,你欲何为?”一时用力过猛,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唉哟”一声惨叫,又倒在床上,身体弯成了一张弓。泪水涌出,裤裆也湿了一片,臊臭味弥漫开来,令人欲呕。

    夏侯徽连忙冲了过去,抱起司马师,同时瞋目怒喝。“出去,你们都出去!”

    曹苗讪讪地说道:“媛容,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说,要是没碎,可没法练这宝典。”

    “谁稀罕你的宝典,你留着自己练吧。”夏侯徽气得泪流不止。见过恶毒的,没见过这么恶毒的,一而再,再而三的追问。这是存心要气死司马师吗?

    曹苗翻了个白眼,退了出去。曹纂跟出来,扯着曹苗的袖子。“允良,你说的这什么宝典、剑法……”

    曹苗看看他,扬扬眉,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怎么,你想练?”

    曹纂打了个寒颤,头摇得像拨浪鼓,口水都甩飞了。“不,我不想。”

    “你要是想练,也不是不可以。这宝典的第一句口诀就是:欲练神功,必先自宫……”

    “我不想练。”曹纂捂住了耳朵,大叫道。

    曹苗叹了一口气。“不想练就算了。唉,我问你啊,司马师是真的废了吧?”

    “真的废了。”曹纂翻了个白眼。“你问了三遍呢。”

    “我知道,我就是想再听一遍。”

    曹纂一愣,随即放声大笑。他一转身,想再看司马师一眼,却发现夏侯徽站在窗边,眼神如千年寒冰,冷得让人发抖,顿时倒吸一口冷气,笑声戛然而止。

第217章 失心疯

    曹苗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夏侯徽的眼神,更能理解夏侯徽此刻想杀人的心情。否则他不用低声说话,只让曹纂听到。

    孰料曹纂笑得这么大声,这么嚣张。你就算不用给司马懿父子面子,也要给夏侯徽留点面子吧。

    这也验证了他一开始的判断,曹纂只能出力气,用脑子的事不能指望他。

    曹苗摇了摇头,步履不变,缓缓前行,如负千斤之重,与曹纂的雀跃形成鲜明对比。

    夏侯徽看得真切,眉头微蹙,若有所思。她回头看了一眼倒在床上,用被子捂着脸,发着无声哀嚎的司马师,又落下泪来。她坐在榻边,抱着司马师,泪水啪嗒啪嗒地往下落。

    “我要杀了他。”司马师泣不成声。“我一定要杀了他。”

    “杀了他,杀了他。”夏侯徽附和道:“夫君,等你养好了伤,我们就想办法杀他。”

    司马师突然拉开被子,通红的眼中闪着异样的寒光,死死地盯着夏侯徽。“媛容,我求你一件事。”

    “夫君,你我夫妻,何必用求?你说,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帮你。”

    “不论付出什么代价,我一定要拿到那部宝典。”

    夏侯徽吃惊的打量着司马师,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夫君,你真相信有什么宝典?那宝典、剑法,还有那天下第一高手东方不败,谁曾听过?若我所料不差,不是他信口戏说,便是梦中所见,当不得真。”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司马师用力攥着夏侯徽的手,几乎要捏断她的骨头。“媛容,求求你,你一定要帮我拿到这宝典。曹苗说得那么详细,一定有所本,你想办法帮我拿到宝典,我要练成绝世高手。”

    夏侯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向聪明的司马师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他是得了失心疯么?

    ——

    曹苗回到堂上,重新入座,唉声叹气,不时的抹抹眼泪。

    德阳公主看得真切,越发怜惜。曹苗自己就是个可怜人,还有心情为司马师难过,可见宅心仁厚。这么好的孩子,偏偏遭受了这么多磨难,也不知道上苍是怎么想的。

    难道真是如孟子所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德阳公主下意识地多看了曹苗两眼,越看越觉得曹苗气宇不凡,不像个会平庸一辈子的人。再想到夏侯玄因他一改前非,迅速走上仕途,她对自己的判断更有信心了。

    正当德阳公主像卞和发现了美玉一般,对曹苗大为改观的时候,司马昭走了过来。司马懿的伤势太重,精神不振,怕是不能再与曹苗会面,对此表示歉意。他本想和曹苗深谈一番,也只能等下次了。

    曹苗会意,这是司马懿下逐客令了。反正目的也达到了,他没兴趣多留,便识趣的起身告辞。

    司马昭还不知道司马师被气得失禁的事,客客气气地送曹苗出门。见太尉府连饭都不留,就直接赶客,德阳公主沉了脸,起身与曹苗一起走。司马昭想拦又不敢,只得一边拖延,一边命人去通报母亲和嫂子。

    曹苗出了门,看到了去而复返的荀霬,身后跟着两个太医,还有二十名虎贲郎。

    荀霬快步走了过来,和司马昭交待了两句。司马昭惊喜交加,连连拱手,引着太医进去了。荀霬走到曹苗、曹纂面前,挥挥手,二十名虎贲郎便围了过来。

    曹纂带了卫士,却没人敢拦着虎贲郎,静静地站在一旁。

    阿虎上前一步,站在了曹苗身后,手按上了刀环,警惕地注视着虎贲郎们。曹苗面不改色,含笑看着荀霬,却不说话。

    荀霬咳嗽了一声,正色道:“陛下口谕,校事曹苗、曹纂年少无知,冲撞使者,惊乱太尉府,礼节荒疏,即日起交洛阳典农看管,禁足自省。”说完,他微微一笑,拱手道:“二位,请随我来吧。”

    曹纂脖子一梗,刚要发怒,却被曹苗拦住了。曹苗怯怯地说道:“子扬,这是……什么意思?”

    荀霬打量着曹苗,忍不住笑了一声:“我哪知道,这是陛下的口谕。你总不会认为我是矫诏吧?”

    曹苗咧嘴一笑。“那倒不至于,你还没这么大的胆。行,禁足就禁足,走吧。不用绑吧?”

    “陛下只是说禁足,没说要绑。”荀霬伸手相邀。“请。”

    “等一下。”曹苗和荀霬打了个招呼,转身来到德阳公主面前。夏侯琰已经跟了出来,躲在德阳公主身后,眼睛红红的,看见曹苗过来,撅着嘴,又要哭。

    曹苗尴尬地笑了两声。“公主,你看,我又惹祸了,要被禁足。山庄是回不去了,现在就送给小妹,给我留个房间就行。如果还有机会……”

    夏侯琰吸着鼻子,说道:“阿兄,山庄永远是你的,我替你守着,等你回来。”

    曹苗咧咧嘴,露出灿烂的笑容。他挥挥手,转身上马,跟着荀霬等人向南而去。

    德阳公主看着曹苗等人渐行渐远,脸上的怒气越来越重,转身上车,厉声喝道:“去大司马府。”

    ——

    曹苗一行出了城,一路向南,来到洛阳典农。

    夏侯玄已经收到通知,在治所外等着。他兼有京师守护的责任,还随时要应对天子的征询,一直在这边办理公务。得知曹苗要来,直接将他安排在上次住的院子里,倒也省事。

    交接了公务,荀霬便回去了。

    突然被禁足,曹纂有些恼火,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看到什么都不顺眼,不是踢一脚就是打一拳,搞得曹苗很紧张,生怕他打倒了柱子,踹翻了墙,便命人他绑了起来。为了防止曹纂脱身,他亲手捆绑。

    曹纂不解。“你绑我作甚?”

    “教你高深武艺。”曹苗一本正经地说道。

    听说是高深武艺,曹纂来了精神。“什么高深武艺?”

    “等你把这些绳子挣脱了,就告诉你。”曹苗拍拍曹纂的肩膀。“你学会了挨打,可以学打人了。不过学拳容易改拳难,教你真正的武艺之前,你要将以前练错的拳先改过来,最好全部忘掉。”

    曹纂将信将疑。“绑上了,怎么改?”

    曹苗将绳索在手臂上练了两圈,沉腰坐马,双臂微分,手指粗的麻绳应声而断。曹纂看得目瞪口呆。他也能扯断绳索,但是必须抡圆了胳膊才行。这么小的动作,他做不到。

    曹苗问道:“想不想学?”

    “想!”

第218章 顺水推舟

    夏侯玄拱着手,站在廊下,看着曹苗走进院子,快步下了台阶,拱手相迎。“允良,几天不见,你的动静可不小啊,几乎天天能收到你的消息。”

    曹苗抬起头,目光越过围墙,看着不远处被晚风吹动的将旗,沉吟不语。夏侯玄不解,顺着曹苗的目光看了看。“这旗……有问题?”

    “太初,你说这旗为何而动?”

    “自然是因风而动。”

    曹苗收回目光,含笑打量了夏侯玄一眼。“那你说,究竟是风动,还是旗动?”

    夏侯玄抚掌而笑。“都说你只会动手,没曾想你也会动口。旗无风不动,风无旗不显,如何分得清?”

    曹苗摇摇头,伸出手指,轻点夏侯玄的胸口。大半个月不见,夏侯玄的身体明显厚实了很多,冬衣下的胸肌很有型。“不是旗动,也不是风动,是心动。心若不动,纵使八面来风,又能奈我何?”

    夏侯玄笑笑,引曹苗上堂就座。“那你心动了吗?”

    “身不由已,不得不动。”曹苗叹息道:“以为先母正名为由,陛下要我尽忠,家父要我尽孝,你说我能怎么办?”

    夏侯玄已经知道曹苗应下了行间江东的差使,并不意外,只是有些惭愧。此行凶险,说是九死一生都客气了,很可能是有去无回。可是从朝廷的角度来说,实在找不出比曹苗更合适的人选来。

    “德思与你同行?”夏侯玄岔开了话题。

    “刚和大司马谈的条件,事情因他而起,我去江东冒险,他怎么能作壁上观。”

    夏侯玄点点头。“有大司马增援,你生还的机会又多了三分。”

    曹苗瞥了夏侯玄一眼。夏侯玄只说生还,不说成功,看来是认定没有成功的可能,能活着回来就行。

    算他还有点良心。

    “你认识一个叫隐蕃的郎官吗?”曹苗描述了一下隐蕃的相貌、身材。

    夏侯玄认真地想了想,摇摇头。“没听过这个人的名字,连这个姓氏都是第一次听说。”

    曹苗很惊讶。他原本以为,夏侯玄和曹叡熟悉,多少应该了解一些,现在连夏侯玄都不清楚这个隐蕃的来历,未免太诡异了。

    当然,更诡异地是夏侯玄听到这个闻所未闻的名字时,居然一点也不惊讶。

    曹苗打量着夏侯玄,嘴角轻挑。“你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夏侯玄垂下了眼皮,幽幽地说道:“允良,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机事不密则害成。这样的事,知道的人越少,你越安全。”

    曹苗含笑点头。夏侯玄的话说得很到位。能告诉他的,夏侯玄自然会说。不能告诉他的,不管他怎么问,夏侯玄都不会说。非要追问,只会让人轻视。

    “好,隐蕃的事,以后再说。你说说,陛下勒令我禁足,不去雍丘邸,不去我的不周山庄,为什么要将我安排到这儿来?”

    “我只是奉命监管你,至于为什么,不是我可以问的。”夏侯玄不紧不慢地说道:“允良,我这儿没有什么不周山庄,不过附近阳城山上有一座小庄子,还算安静,你们在那儿自省吧。”

    “阳城山?”曹苗眼珠一转,立刻明白了天子的意思,不由得骂了一声。

    这操作,够骚的啊。狗皇帝又想借刀杀人,上瘾了?

    “阳城山风水好,在此建庄的人很多,其中有不少是本朝老臣。你到了那边后,要慎言慎行,尽量不要出山庄一步,免得惹来麻烦。到时候连累了我不要紧,连累了大王,可就不好了。”

    “陛下让你看管我,你不就近看管,却将我安排到阳城山,出了事,你跑得掉?”

    “所以让你慎言慎行,不要惹事嘛。比如阳城山山庄的庄丞钟泰,不久前还是协律郎,就是因为言行不谨,误传谣言,刚被左迁。”夏侯玄端起酒杯,笑眯眯地说道:“还要有一件事要提醒你,阳城山因为权贵多,不归洛阳典农管,归司隶校尉负责。”

    曹苗破口大骂。“你们这些坏怂,将来生儿子没**!你们就不怕我被人弄死?”

    夏侯玄不急不躁。“如果你在阳城山都能被人弄死,去江东和送死有什么区别?允良,你就当这是个演练的机会吧,努力!”

    “努力你……”

    夏侯玄举起筷子,指指曹苗。曹苗立刻收口,憋了半天,恶狠狠的吐出两个字。

    “你妹!”

    ——

    第二天一早,曹苗、曹纂在夏侯玄的亲自陪同下,来到阳城山。

    庄园不大,但是很幽静,地势也好。居高临下,大好风光尽收眼底。洧水如带,萦绕山间。虽然已经是寒冬腊月,山上还是郁郁葱葱,满目苍翠。

    入庄之前,夏侯玄带着曹苗绕了一大圈,指点江山。

    曹苗看到了那个占据着最好的地势,规模也最大的庄园,轻轻叹了一口气。利用我很过瘾吧?先让你们尝点甜头,看你们能不能笑到最后。

    逛了一圈,大致熟悉了形势,曹苗一行来到山庄,庄丞钟泰带着庄中的奴婢在门外等着。再次看到曹苗,钟泰神情平静,不卑不亢地见礼。

    “见过乡公、都尉。”

    曹苗翻身下马,将马缰甩给阿虎,走到钟泰面前。“山不转水转,转来转去,我转到你手里了,真是……唉。”他叹了一口气,拱手施礼。“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就是今天这样子了。”

    钟泰还礼。“乡公言重了。陛下禁足乡公,也是为乡公着想,小惩大赏,将来必有大用。泰戴罪之身,岂敢为难乡公。乡公这么说,令泰无立足之地矣。”

    夏侯玄也说道:“允良,陛下说了,太尉只是伤重,于性命无碍。再者,你与太尉府有姻亲,让你自省,也是防微杜渐之意。你且安心住几日,读书修身,报效朝廷。”

    曹苗翻了个白眼。真是天生骗子嘴,这么阴险的话都能说得这么动听。报效朝廷?不就是让我折腾折腾老钟繇,给汝颍世家一点颜色看看么。这个我擅长,包你满意。

    曹苗转身,向洛阳城方向行了一个大礼。“臣感激不尽,以竭忠尽诚,以报陛下。”

第219章 将计就计

    庄丞是百石小吏,是所谓的隶臣,钟泰说是左迁,其实相当于服刑。

    这样一个人,在曹苗面前自然没什么尊严可言,尤其是当夏侯玄还陪在一侧时。钟泰之所以还能端着架子,一方面是自尊心作祟,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之前和曹苗打过交道,知道曹苗还算是讲道理的人。

    可是曹纂不讲道理。

    在太尉府大闹了一场,将司马懿、司马师父子气得半死不活,却被禁足在这个小山庄里,曹纂心情很不好,一入座就要酒要菜。见曹纂凶恶,钟泰不敢怠慢,忙不迭的派人安排。

    趁着钟泰准备的时候,曹苗走进了安排好的院子,登上了小楼。

    夏侯玄谦虚,说是一座小庄子,其实规模并不小,至少比雍丘的王府大得多。建筑也很精致,几幢小楼,掩饰在高大苍翠的树丛中,露出尖尖一角。站在三楼上,一眼可以看出十几里地。

    “钟泰怎么成了庄丞?”曹苗淡淡地问道。

    “没有证人,证据不足,只能确定他传谣,无法确定他造谣。迁为庄丞,已经是严惩了。”夏侯玄顿了顿,又道:“这是陛下首肯的。传谣的人很多,法不责众,这也是陛下当初不愿意追查的缘故。”

    “钟泰的姊姊呢?”

    “钟泰都没事,还能连坐不成?至于灌均,还在查,估计查不出什么结果。”夏侯玄轻轻拍了拍栏杆,沉吟片刻,又道:“本来你迎娶太尉之女,结成姻亲之后,或许能从太尉口中得到一些线索。现在看来,怕是指望不上了。”

    曹苗瞅瞅夏侯玄,轻轻哼了一声,结束了这个话题。夏侯玄的口风很紧,说不出什么名堂。

    “我要去江东的事,你也知道了。给点建议吧。到了江东,该从何处入手?我现在一点头绪也没有,似乎只有刺杀孙权一条路。”

    曹苗叹了一口气,伏在栏杆上,神情惆怅。

    夏侯玄打量了曹苗片刻。“虽说刺杀孙权是治本之策,但绝不易行。且不说孙权本人武艺不俗,他身边还有解烦、绕帐两营精锐,殿上亦有精锐,刺杀的难度极大。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行此策。”

    “那我能怎么办?”

    “办法……倒也不是没有,只是……”夏侯玄犹豫着,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曹苗没好气的喝道。“要我求你就别想了。”

    夏侯玄也不介意,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允良,天下事,其实并无二致。我大魏遇到的问题,江东自然也有。区别只在于你是大魏宗室,不管怎么放肆,只要心思端正,为了朝廷,陛下都能护得你周全。到了江东,你不是宗室,而是敌国之谍,没有人能护着你。你若行事放肆,只有死路一条。”

    曹苗沉默不语。他听懂了夏侯玄的意思——不仅是表现的意思,还有潜台词。

    你的生死,都掌握在天子手中。他护着你,你想怎么来就怎么来。他不护着你,随时要你的命。

    这是赤果果的威胁啊。

    这洛阳还能待吗?逃得越远越好。

    见曹苗不说话,夏侯玄接着劝道:“孙权要称帝,有两件事势在必行。一是攘外,一是安内。攘外的事关乎军政,非你力所能及。安内的事关乎江东世族,这一点上,你可以做些文章。”

    曹苗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示意夏侯玄接着说。

    “本朝初创,百废待兴,为安定江东,先帝曾封孙权为吴王。自那一刻起,孙权就有不臣之心。虽未称帝,却自建年号黄武。他知中原一时难得,只能立足江东,所以黄初元年,由陆逊接任吕蒙,驻兵荆州,黄初五年,即黄武四年,顾雍接任丞相,以换取江东世族支持。”

    “但江东世族贪得无厌,一心想独揽大权。非江东籍的文臣武将受到排挤,怨言甚多。前几年,益州人甘宁死后不久,其子甘瓌获罪。不久前,周瑜次子周胤又受人诽谤。以周瑜、甘宁之功,子弟尚且如此,其他人可想而知。前几年,戏口守将晋宗就曾弃暗投明,归义我朝。你若能小心运筹,利用好这些矛盾,建功不是难事。”

    曹苗转头看向夏侯玄。“你怎么不去?听你说得头头是道,我觉得你比我更合适啊。”

    夏侯玄笑而不答。

    曹苗没有再追问。这个问题的答案大家心照不宣,不用说得那么直白。

    “我有点后悔了。”曹苗咂了咂嘴。“你能不能帮我传句话?”

    “什么话?”

    “我想请隐蕃参与这次行动,帮我出谋划策。”

    夏侯玄想了想。“我会转奏天子。”

    “还有些事,顺便一起安排了吧。不周山庄,我一时半会是回不去了,也许以后都未必有机会住的,所以我送给小妹了,你回头把房契什么的办一下。另外,将钟泰的姊姊弄到这里来。”

    听说曹苗将山庄送给小妹夏侯琰,夏侯玄很惊讶。不过,公务在先,他一时还顾不上问私事。“钟泰的姊姊?她是无罪之人,怎么……”

    “你们要我搞钟繇,总要有点理由吧?”曹苗没好气的瞪了夏侯玄一眼,又道:“还有,钟繇可不是王机。能不能搞定他,我没把握。就算搞定了,我也无法在洛阳立足了。我有个计划,你一并上报天子,请他提供必要的支持。”

    见曹苗说得认真,夏侯玄不敢大意,连连点头。“你说。”

    曹苗看看四周,确认没有其他人能听到他们说话,这才将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早在接到口谕,被安排到洛阳典农禁足自省,他就猜到天子的用意。现在经由夏侯玄之确认,他也可以正式提出计划,将搞钟繇和潜逃江东一并实施,以掩人耳目。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到了江东,身份随时可能暴露。有了这个理由,他或许可以多一个保护。

    当然,就他自己而言,最好不要到那一步。可是他心里很清楚,这件事,并不完全由他做主,背后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为防万一,他不得不多做一些准备。

    夏侯玄听完后,盯着曹苗看了又看。“允良,陛下说得没错,你就是行间江东最适合的人选,此行一定能建奇功。”

    曹苗没好气的挥挥手。“少一些吹捧,多一些务实。这几件事办不好,我宁可死在这里,也不去扬州。”

第220章 造最狠的谣

    夏侯玄走了。他赶回洛阳城,向天子面呈曹苗的计划。

    曹苗留在庄里,变着法子折腾钟泰。

    他一会儿说饭不好吃,让钟泰安排人重做。一会儿说床不舒服,让钟泰为他换房。一会儿又说外面的树挡了他的视线,让钟泰去修剪树枝。半夜也不让钟泰好好睡觉,非说有人要害他,要求钟泰亲自佩刀执盾,在庄中巡夜打更。

    曹苗只是动嘴,好言好语的商量。曹纂可没这么好的脾气。钟泰稍微有点异议,他就攥起拳头要行凶。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钟泰显然没和这种狠人打交道的经验,只能乖乖听命。

    随着芸娘和知书、如画等人赶到山庄,食宿的问题算是解决了,巡夜打更的事却免不掉。其实就算曹苗不让钟泰巡夜,钟泰也睡不踏实。就算没有外人来寻仇,曹苗跑了也是大事。

    夏侯玄的命令说得明白,曹苗在庄里不受限制,出了庄,唯他是问。

    没几天,钟泰就萎了。眼圈发黑,脸色苍白,走路都打瞌睡。

    紧接着就发生了一件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钟泰闯进了芸娘的房间。芸娘正在房中沐浴,吓得尖叫一声,顺手将舀水用的木瓢砸在钟泰头上,手法纯熟,一看就知道是练过的。

    钟泰当场就被砸晕了。

    跟着芸娘来的夏侯序不依不饶,非要剜了钟泰的眼睛。在曹苗的推波助澜下,事情越闹越大。为了保住眼睛,钟泰不得不派人向姊姊求助,请她托家中长辈出面调停。

    这件事摆明了就是陷害他。没有长辈撑腰,他斗不过这几个宗室纨绔,迟早要被他们整死。

    次日,钟夫人就赶到了山庄。她没和夏侯序、曹纂理论,直接来见曹苗。

    曹苗很无辜,一推二作五。这件事和我没关系,你找我也没用。

    钟夫人很愤怒。“舍弟虽不才,却还略知廉耻。这种事,他做不出来,必是遭人陷害。寻根溯源,都是他被人蛊惑,误传谣言所致。他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士可杀,不可辱。如果乡公还不肯放过,可以直接杀了他,不必如此羞辱他。”

    曹苗打量着钟夫人,觉得她又比上次见面老了很多,看起来像是五十岁的人。看来钟泰被抓的这段时间,她承受的压力不小,连头发都白了不少。

    “我冒昧地问一句啊。”曹苗说道:“你们姊弟可都是颍川钟家的子弟。怎么他遇到了麻烦,钟太傅不闻不问,还要你一个女子抛头露面?”

    钟夫人充满血丝的眼中露出悲怆之色。“太傅德高望重,哪会管这些小事?或许舍弟死了,他会派人送几千钱的葬仪,以尽同宗之情。”她深深的看了曹苗一眼。“乡公如果想以舍弟扰动太傅心神,怕是要落空了。钟氏子弟数以百计,他或许连舍弟的名字都记不得。”

    曹苗点点头。世家内部也是等级森严,不会因为同姓就当自己人。他还姓曹呢,天子不是一样疑心他。

    他让人将钟泰叫了过来。“想立功吗?”

    钟泰如惊弓之鸟,瑟瑟发抖。听到曹苗的问题,他没敢回答,怯怯地看着姊姊。钟夫人眉头紧皱。“乡公若想以他为刀,反杀钟氏,怕是不行。”

    曹苗笑笑,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你看看他这模样,能当刀吗?”

    钟夫人很尴尬。“那乡公有何计划?”

    “他不是容易被人蛊惑,轻信谣言吗?帮我传几句话,将功折罪。若是成了,我跟他恩怨两清,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钟夫人很尴尬,钟泰更是臊得无地自容,连头都抬不起来。

    曹苗有点不耐烦。“行不行?给句痛快话。”

    钟泰这几天真是太累了,恨不得早点脱离苦海,也顾不上曹苗的调侃。“请乡公直言。”

    曹苗看看钟夫人。钟夫人也低下头,无可奈何的点了点。

    曹苗咳嗽了两声,不紧不慢地说道:“前两天,我听到一个传言,说钟太傅的那个小儿子不是他的种,是他儿子钟毓私通他的妾所生。我觉得有些道理,你说他一把年纪了,哪里还能生?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钟泰姊弟目瞪口呆。“这……”

    曹苗眨眨眼睛。“你们说,钟太傅听到这个传言,会不会无动于衷?”

    钟泰姊弟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不约而同的摇头。“绝对不会。”钟泰想了想,又说道:“这件事不仅关乎太傅本人的名誉,更关乎稚叔的声望,一旦传播出去,必然影响他的前程,岂能等闲视之。”

    “那就好。”曹苗微微一笑。“你想办法,把这个消息传到钟太傅耳中。他若问起,你就说偶尔听我说起,是真是假,何人所传,并不知情。”

    看着曹苗脸上的笑容,钟泰打了个寒战。这是个恶魔,最好离他越远越好。

    ——

    钟繇抚着花白的胡须,打量着眼圈发黑的钟泰,淡淡地问了一句。

    “元平,这几天……很辛苦吧?”

    钟泰拱拱手。“曹苗、曹纂仗势欺人,寻各种理由滋事,泰位卑言轻,不得不从。”

    “这些话,是你偶尔听到?”

    “是的。就因为听到了他们谈话,还被他打了几鞭。”钟泰撸起衣袖,让钟繇看他手臂上的鞭痕。鞭子是夏侯序抽的,抽得很重,倒不是作假。

    钟繇瞥了一眼,叹息了一声,命人取来一盒药,亲自递给钟泰。“好好养伤,保重身体。”

    “喏。”钟泰感激不尽,收好药,再三拜谢后退出。

    钟繇坐在凭几中,看着钟泰退出,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他可以不信钟泰,但他深知这个谣言的杀伤力。他自己什么也不怕,但钟毓不同。天子一直有意无意的压制汝颍子弟。钟毓为散骑多年,还没有正式受职。现在出来这么一个谣言,若不能及时清本正源,钟毓很可能连散骑都会被罢免。

    这个谣言狠就狠在你明知是谣言,也不得不应对,否则就会越抹越黑。攻其必救,合乎兵法之要。

    更要命的是这个谣言听起来不像谣言,真能蛊惑一部分人。一旦传播出去,很快就会满城皆知。

    “取我的名刺,邀司隶校尉崔德儒一见。”钟繇沉吟良久,淡淡地吩咐道。

第221章 不见谅

    “武艺不仅是杀人技,更是道。以身体为炉鼎,为意念为药引,练就金刚不坏之身。聚全身之力,发于一点,形成具有穿透力的劲道。就像眼前有一座山,你要做的不是推倒山,而是在山中钻出一个洞。”

    曹苗拧腰冲拳,手臂如弹簧,一伸即缩,行不过半尺,却带出了强劲的拳风,击在曹纂胸口。

    抱着厚厚护具的曹纂身体一振,向后退了半步,脸庞扭曲,慢慢跪倒在地。

    “怎么了?”

    “喘……不上气。”曹纂抬手轻摇。“让我歇一会儿。”

    曹苗收起了招式,静静地站在一旁。

    在山庄的这几天,他督促阿虎等人习武,加紧训练,尤其是对曹纂看得极紧。曹纂天生神力,但他自恃蛮力,从小练习的就是战场武艺,大开大阖,与曹苗传授的技法相去甚远。为了让他改正这个习惯,曹苗将他绑起来,效果不大,反倒激起了曹纂的反抗心理。

    和曹纂讲道理是没什么用的,只能用实践教育他,极具穿透力的寸劲拳就是最好的教育手段。

    他们不是上阵搏杀,没有机会让他们披上甲胄,大砍大杀,甚至连披甲的机会都没有。很多战斗会在瞬间爆发,需要瞬间决出胜负,贴身近战是最可能的战斗形式。

    在这种场合,寸劲无疑是必杀技。

    曹纂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练成寸劲,甚至这辈子都不可能,但是让他见识一下真正的神技,可以让他知道该听谁的,保持谦逊的心态。

    这支特别行动队中有且只能有一个核心。曹纂虽然是大司马之子,也必须听指挥,不能自行其事。

    过了好一会儿,曹纂才站起来,脸色还有些白。“允良,你这拳……太怪了,就像挨了一矛,从前胸直透后背。”

    “拳法即矛法,讲究的就是穿透力。就算对手再结实,这一拳也要钻进去,直奔要害。哪儿是要害?”曹苗伸出手,在曹纂身上指点着。“眉心、咽喉、膻中、心口、下阴,击中任何一处,都可以使对手丧失战斗力,甚至当场毙命。”

    曹纂想到刚才的难受劲,脸色更白。曹苗指一处,他就下意识地捂住一处。

    “好好练。”曹苗拍拍曹纂的肩膀。

    “唉唉。”曹纂点头如小鸡啄米,看得一旁的两个卫士相对无语。他们跟了曹纂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曹纂惧怕一个人,而且是从心底里的恐惧,像是见了鬼似的。

    夏侯序捧着一碟零食,靠在廊下的柱子上,一边吃一边看,艳羡不已。

    一个庄丁快步走了过来,见曹苗正和曹纂讲武,连忙停住脚步。曹苗看得真切,向夏侯序使了个眼色。夏侯序会意,招招手,将庄丁叫到跟前。

    “庄外有人来拜访乡公。”庄丁将一枚名刺递给夏侯序。夏侯序接过看了一眼,连忙放下零食,起身快步走到曹苗面前。“允良,是你的外兄崔谅。”

    曹苗回头看了一下名刺,只见上面写着“清河崔谅再拜,问起居,字士文”,不禁笑了两声。崔谅是他的外兄不假,可是他到洛阳这么久,也没见崔谅登门,现在却突然赶到山庄来拜访,自然不是因为亲戚关系,而是为钟繇做说客来了。

    大佬就是大佬,辈份高,资历老。自己不用出面,随便派个年轻人,辈份都和曹苗差不多。

    “麻烦伯元回报我那外兄,我奉诏禁足自省,不能见客,请他多包涵。”

    夏侯序愣了一下,盯着曹苗看了又看。“不见?”

    曹苗也诧异地看着夏侯序。“我说得不够明白吗?”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你外兄赶了上百里路,你就算不能见,也不能……”

    “为什么不能?”曹苗反问道:“你以为他赶了上百里路,是给我面子?”

    夏侯序咂咂嘴,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去了。反正崔谅是曹苗的外兄,又不是他的外兄。崔谅就算不爽,这仇也记不到他的头上。

    夏侯序来到庄门,远远地便看到了崔谅。崔谅遗传了清河崔氏的身材,身高至少有七尺八寸,再加上他那睥睨四方的气度,裁剪得体的深色锦衣,在一群仆人的衬托下,颇有些鹤立鸡群的感觉。

    夏侯序再次咂咂嘴,自惭形秽。

    见夏侯序快步走来,崔谅转身,露出矜持的笑容。“允良,好久不见?”

    夏侯序尴尬地笑了两声,拱拱手。“在下夏侯序,并非高阳乡公。”

    崔谅的笑容顿时僵住了,脸色红一阵白一阵,随即沉了下来。“乡公果然身份尊贵,谅不远百里赶来,连一面都不肯见?”

    夏侯序出了一身汗。“请崔君见谅,乡公奉诏禁足,不能见客……”

    崔谅怒气勃发。“敢问足下从何学得直呼客名的待客之礼,还是说我的名刺写得不够清楚?”

    夏侯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顿时臊得满面通红。他一时慌乱,未能避崔谅名讳,被崔谅抓住了把柄,心里更慌了,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崔谅不屑地哼了一声,一甩袖子。“请足下再去通报,就说谅不远百里而来,不敢叨扰太久,只有几句良言相告,还望乡公拨冗一见。”

    夏侯序灰头土脸的转身就走。他回到曹苗面前,将崔谅说的话复述了一遍。曹苗打量着夏侯序。夏侯序吱唔了半天,迫不得已,只得将自己言语不谨,直呼崔谅之名,惹怒了崔谅的事说了一遍。

    曹苗很无语。“伯元,你慌啥?你好歹也是故大将军之孙,公主之子,见一个布衣,有什么好怕的?”

    夏侯序面红耳赤,吱吱唔唔地说不出话来。

    曹苗摇摇头。“反正你告诉他理由了。爱走不走,不走就让他在门口等着,看他能等到什么时候。”

    “这样不好吧?”夏侯序怯怯地说道。

    “有什么不好的?”曹苗不屑一顾。“他没把我当亲戚,我也没办法给他脸。清河崔氏还没怎么样呢,就把自己当高门大户,也未必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既然见谅失礼,那就不见谅了。”

    夏侯序翻了个白眼,无言以对。他觉得曹苗病了十几年,对世情不熟悉。如今的清河崔氏虽说还算不上高门大户,却已经是士林中不可小觑的门户。崔琰和荀彧一样,是士人的精神领袖,敢于对抗皇权的象征。他虽然死了,却比活着的时候名望更高。

第222章 恶犬

    因为一句“见谅”,崔谅喝斥了夏侯序,痛快淋漓。

    然后,他被晾在门外,半天没人搭理,连口水都没喝上。

    崔谅等得心焦气躁,几次派人通报,曹苗就是不理他,话都懒得回。无奈之下,崔谅只得手书一封,说明来由,然后气冲冲的回去了。

    他从洛阳赶来的原因很简单:希望曹苗做个正人君子,不造谣,不传谣。

    这封手书很快就派上了用场。曹苗内急,带去了厕所。崔谅太看得起自己了,他以为这封手书能起什么作用?在这场斗争中,他连毛都算不上。

    曹苗对夏侯序说,你也别在山庄待着了,回洛阳去。别的事,你不会,传谣总会吧?

    夏侯序不愿去,却挨不过芸娘的软语相劝。芸娘说,这也是建功立业,是看不见烽烟的战场。你既然不能上阵杀敌,做点这样的事,也算是为朝廷效力,不枉你宗室的身份。

    得到美人的鼓励,夏侯序像打了鸡血似的,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

    崔谅心情不好,走得不快,中途还拜访了几个师友,耽搁了两天。等他回到洛阳,见到叔祖父崔林时,那个谣言已经在洛阳传开了。钟毓亲自登门拜访崔林,询问调解的进程。得知崔林没有亲自去,只是派了崔谅去见曹苗,他很不满。

    崔谅这才意识到自己遇到了什么样的人,自己的那封手书连屁都不如。

    崔谅问崔林怎么办。崔林权衡了半天,看来只有我亲自去一趟了,能不能办成且不说,钟太傅交待的事,我总不能不尽力。

    说着,崔林嘴角的胡须颤了颤,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

    ——

    为了避免像崔谅一样,被曹苗以诏书为由挡在门外,崔林郑重其事的上书请旨。

    崔林的上书很快就传到了天子面前。天子很诧异,召钟毓了解情况。

    钟毓郁闷坏了,就像吃了一坨屎一样难受。谣言传得这么快,这么猛,短短两天时间内就在大小官员之间传开,显然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现在知道的有曹苗、夏侯序,可是他们背后肯定还有人,说不定就是眼前一本正经的天子。

    他很想主动辞职。可是他清楚,辞职也解决不了问题。对方既然想搞臭他,就不会因他辞职而罢休。辞职只会助长对方的气焰,让人误以为他是私德有亏,不得不自免。

    钟毓忍着恶心回复天子。谣言究竟从何而起,臣不清楚,臣只知道高阳乡公曹苗与人谈起过。城中最先说起此事的人是夏侯尚书的儿子夏侯序,他刚刚从阳城山回来,应该也是听高阳乡公说的。

    天子感慨不已,立刻批准了崔林的请求,又对钟毓说,这件事涉及到太傅的清名,必须尽快解决。仅仅是司隶校尉去不够,你也是当事人,去当面问个清楚吧。如果确实是谣言,就让曹苗出来澄清一下。

    钟毓气得要吐血。我怎么成了当事人?我是受害者。什么叫如果是谣言,这本来就是谣言好不好?曹苗这是蓄意污陷,理当重惩。

    话虽如此,钟毓自己也清楚,这事最好的结果就是曹苗出来澄清,想惩处曹苗是不可能的。既然钟泰传谣天子驾崩都没事,曹苗传谣他私通父妾又能算什么事?

    免曹苗的职?他根本没官职好吗?

    夺他的爵?且不说天子给不给钟家这个面子,就算给,一个乡公的得失能对曹苗有多少影响?

    钟毓领着旨,匆匆出宫去了。他走得太急,下台阶时一脚踩空,险些扑倒在地,向前冲了很远才勉强停住。还没等他站稳,一旁的御史就参了他一个御前失仪。

    天子很客气,罚俸半个月,意思一下。

    半个月的俸禄不值一提,脸丢大了。钟毓强忍着一口老血,脸色铁青的出去了。

    看着钟毓颤抖的背影,天子费了好大劲才忍住蓬勃的笑意,对一旁的曹肇说道:“千里马有千里马的用处,恶犬有恶犬的用处。允良不学有术,无军政之才,却能出奇制胜。此行去江东,当能建奇功。”

    曹肇躬身道:“陛下英明,知人善任。只是臣担心他一味出奇,将来可能误入歧途。”

    天子微微颌首。“长思,经历了大司马之事,你也沉稳多了。待大司马痊愈,你随他去扬州吧。既能见习军政,也能照顾他的起居。”

    曹肇大喜,连忙答应。“谢陛下。”

    两个四目相对,会心而笑。

    曹爽一手提着衣摆,一手拿着一份文书,快步走来。他步履矫健的上了台阶,在殿门口脱鞋,连声说道:“陛下,关中大捷。”

    天子和曹肇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曹肇走到曹爽面前,从他手中抢过文书,打开一看,不禁喜上眉梢。“陛下,将军郝昭击退了诸葛亮,诸葛亮无功而返,伤亡三千余人。哦,还有,夏侯绩也立功了。他率部守城,击退进攻七次,手刃蜀贼十一人,还擒获了都尉一人。”

    “是吗?”天子喜出望外。“元功初登战阵,便有这样的成绩,可喜可贺。”

    曹肇和曹爽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有些酸溜溜的。夏侯绩初登战阵,便在一场正面迎战诸葛亮的战斗中立功,固然得益于夏侯渊在关中的遗泽,也足以证明夏侯绩能力出众。再加上他的叔叔夏侯霸,一旦曹真因病退出关中,关中的军政大权必然又回到夏侯渊一脉手中。

    对他们来说,这就是压力。曹真、曹休被夏侯渊、曹仁这样的前辈宿将压了大半辈子,好容易才有出头的机会,没几年时间,又要面临他们后辈的压力,必然会对子弟提高要求。

    天子没心情顾及曹肇、曹爽的心思。他看完捷报,心花怒放。夏侯绩主动请求从军,又这么快立下战功,足以证明他的识人之明,证明他重用宗室的政策可行。现在,他更有底气,不仅可以从容安排曹肇等人外出历练,让曹苗行间江东的理由也更充足了。

    从夏侯玄转交的方案来看,从那个谣言的效果来看,毫无疑问,曹苗就是行间江东最适合的人选,甚至比夏侯绩去关中还要合适。能代替夏侯绩的人很多,能代替曹苗的人一个也找不到。

    如果曹苗能杀死孙权,那就更好了。

    天子越想越开心,用力的握紧了拳头。“长思,你去一趟阳城山,将这个捷报告诉允良、德思。元功从军关中,允良有功,当赏。”

第223章 穷途末路

    曹苗热情接待了曹肇,共同举杯,为远在关中的夏侯绩庆功。

    比起夏侯玄出任洛阳典农,夏侯绩立功更能振奋士气。曹纂将随曹苗去扬州,曹肇很快也会随曹休赴任,对未来充满了遐想。酒一多,情绪激动起来,不禁击案鼓掌,引吭高歌。

    “陛下说,元功虽好,并非唯一。允良虽无军政之才,却能出奇制胜,乃行间之第一人选。”曹肇拍着曹苗的肩膀,大着舌头。“陛下还说,此去江东,若能斩孙权头,便是封王亦是等闲事尔。”

    “滚!”曹苗脸上笑嘻嘻,心里mmp。我不杀孙权,将来也能继承王爵,何必冒此奇险。古往今来,哪一个刺客能全身而退?除非你给我准备一杆大狙。“就算杀了孙权,我也成肉酱了,还封个屁的王。”

    曹肇自知失言,后悔莫及,只好借着酒意遮脸,哈哈一笑。他生怕再说错话,便倒在席上,呼呼大睡。

    曹苗让钟泰将曹肇送到客房。钟泰安排妥当后,向曹苗回报。曹苗示意他入座。

    “元平,我们喝一杯。”

    钟泰惴惴,不知曹苗什么意思,只好倒了一杯酒,端在手中。“我敬乡公。谢乡公不杀之恩。”

    曹苗笑笑,与钟泰碰了一下杯子。“元平,我不杀你,不代表别人不杀你。你自己留点神。”

    钟泰眼神微闪。“不知乡公所指何人?”

    “你别忘了,指使你传谣的那个人还没找到。”曹苗提起酒壶,为钟泰添了一杯酒。“我放过你,是因为你不过是别人手里的一把刀。如今我也借你之口传谣,算是两清了。可是别人能不能放过你,谁知道?”

    钟泰长叹一声,心情低落得无以复加。他何尝不知道这是后患,可是在生死未卜的情况下,他根本顾及不到这些。现在曹苗放过他了,他才有心思考虑其他的事。

    本想走捷径,结果崴了脚,官丢了,钱没了,还欠了一屁股债。以他目前的俸禄,不知道哪天才能还清。成家立业,娶妻生子,都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些事不能想,一想就觉得前途一片灰暗,看不到一点希望。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甚至想过自杀。

    曹苗静静地看着钟泰,品着杯中酒。钟泰穷途末路。杀他很简单,随便找个理由宰了,往山里一扔,就能实现目标。天子现在认定他是行间江东的唯一人选,绝不会因为他有杀钟泰的嫌疑就放弃这次行动。

    但这不是他的最佳选择,这只会让幕后黑手松一口气。

    他要留着钟泰,让那个幕后黑不能安睡。就像故事里的靴子,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时间久了,他总会露出狐狸尾巴。

    等钟泰的情绪酝酿得差不多了,曹苗轻描淡写的说道:“要不,我给你指一条路?”

    钟泰缓缓抬起头,露出一抹惨笑。“相公不嫌我卑鄙,愿收我为宾客?”

    曹苗摇摇头。“我不收宾客,我只是给你一个向死而生的机会。愿不愿意接受,你自己看着办,我不勉强。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不管你愿不愿意,灌均的仇,我非报不可。他险些害死我父王,我不会放过他。”

    钟泰有些糊涂了。曹苗想招揽他,却又明说不会放过灌均。他究竟想干什么?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不管是不愿还是不屑,曹苗没有骗他的意思。

    “乡公要我做什么?”

    “要你做什么,以后再说。先说说你能做什么。你做过协律郎,通音律吗?”

    钟泰用力的点点头,不自觉的挺直了身躯。

    曹苗一点也不意外。他第一次与钟泰见面时,就觉得钟泰的声音很好听,而且有韵律感。他对声音敏感,对幕后黑手的声音印象最深,也是专业习惯。

    “擅长哪种乐器?”

    “琴,其他的也懂一些,不如琴精妙。”

    “雅乐熟悉吗?”

    钟泰笑了。“在太常寺任职五载,年轻一辈中,我算得上魁首,各种雅乐都知晓一二。”

    曹苗也笑了。说到专业问题,钟泰立刻自信起来,可见专业素质不差。他不会听天子忽悠,去刺杀孙权,不代表他不可以做相关的准备。孙权要称帝,少不了各种典礼,也就需要大量的专业人才。通晓雅乐的乐师便是其中之一,没有合适的音乐,典礼无法进行。

    钟泰有这样的专业素质,混进孙权的宫廷乐师队伍应该不难。退一步说,熟悉音律的士子也容易在江东立足。文人雅士聚会,难免要弹弹琴,唱唱歌。周瑜大都督就以善辨曲而著称。

    将钟泰安排到江东去,就是一步闲棋,也许没用,也许就有大用。就算被人认出来也没关系,一个没有前途的大族支系子弟,犯了罪,丢了官,流落他乡,再正常不过。

    情报系统向来就是大面积撒网,重点培养,有枣没枣打一杆子。

    “你仔细考虑一下。”曹苗笑笑。“要是想搏一把,你就告诉我,我再告诉你详情。要是不想搏,就这么过一辈子,或者找别的门路,也没关系。有机会就合作,没机会就算。”

    钟泰看了曹苗片刻,郑重地点点头,行了一个大礼,躬身退出。

    曹苗喝尽了杯中酒,回房休息。

    钟泰安排人收拾残席,忙到半夜,才回自己的房间休息。他在床上辗转反侧,一直在想着曹苗的建议。他不知道曹苗要去干什么,但从席间曹苗、曹肇等人的只言片语可知,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说九死一生都是轻的,很可能有去无回。

    要不要去?他一时难以决断。

    第二天,钟泰早早起床。曹肇带来了消息,司隶校尉崔林和散骑侍郎钟毓今天可能会来,他要准备很多事。一夜没睡好,他看起来很憔悴,只好请姊秭为他化点妆,遮掩一下倦容。

    见钟泰这副模样,钟夫人很自然的问起原因。钟泰想了想,把曹苗的提议说了一遍。钟泰刚说完,钟夫人就变了脸色,半天没说话。

    钟泰不解。“姊姊?”

    钟夫人忍不住落了泪,轻声抽泣起来。“元平,你可要想好了。这是一条不归路,乡公很可能在校事署任职,他说的机会应该是做校事。我来之前,就听说校事在招募人手。”

    钟泰低着头,沉默良久。

第224章 给你个机会

    曹苗夜里练武,早上起得比较迟,早饭大多是一个人吃。

    在自己的山庄时,阿虎、青桃会陪着。到了这里,为掩人耳目,他只能一个人进餐。

    到了时辰,钟泰亲自端着食案(无足的托盘),来到曹苗面前,神情凝重,如同祭祀。青桃起身,从每种食物里挑了一些,摆在钟泰面前。钟泰行了礼,一一送入口中。青桃这才布食,侍候曹苗用餐。

    曹苗拿起筷子,瞥了钟泰一眼。“你不会是想和我同归于尽吧?这么严肃。”

    钟泰吓了一跳,连忙摇手,却见曹苗已经舀了一勺粥送入口中,这才知道曹苗是开玩笑。他尴尬地笑了笑,看看青桃。曹苗却没理他,专心吃饭。青桃也不理他,只当他不存在,眼里只有曹苗,适时的送上餐具,就差动手喂曹苗了。

    钟泰无奈,再拜,声音低得像蚊子叫。“乡公所说的机会,是做校事吗?”

    “你不愿意?”曹苗淡淡地说道。其实不用问,看钟泰那一脸纠结的神情就知道。校事恶名在外,连韩东都不情不愿。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走投无路,没几个士子愿意自污的,更别说钟泰这种出身高门的。

    “校事……为人不耻,实非正途。”钟泰咬咬牙,凄然笑道:“不过,泰也非品行高洁之人,没有脸面说这样的话。若能为家人计,校事……亦无不可。”

    曹苗喝完了粥,放下筷子,接过青桃递过来的布,抹了抹嘴。“钟泰,有两件事要说清楚。第一,一个人品行是否高洁,和他的身份并无必然联系。校事中有奸人,也有君子,并非一团漆黑。正如你们以君子自居,却未必个个是君子一样。”

    钟泰面红耳赤,无言以对。他是有把柄抓在曹苗手里的人,哪有脸色和曹苗说什么品行。

    “第二,我不是招募你做校事。别人怎么招募校事,我管不着,可是我招募校事的要求很高。”曹苗打量着钟泰,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还不够格。”

    钟泰臊得无地自容,嚅嚅的拜了一拜,准备告辞。

    曹苗又道:“我说的机会,其实也可以说是一个考验。如果你能办成,或许会有机会成为校事,当然也有机会官复原职,或者授其他的官职也行。如果办不成,你也不用考虑那么多,最多我帮你收尸,送你回颍川安葬。”

    钟泰一惊,抬起头,眼神狂热。“能官复原职?”

    “协律都尉吗?应该没问题。”

    “我愿意,我愿意。”

    “这次任务很危险。”

    “再危险我也不怕。”钟泰泪如泉涌,伸手紧紧抓住曹苗的衣袖。“只要能官复原职,不管多危险的任务,我都愿意。”

    “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能力。”

    “请乡公考验。”

    曹苗打量了钟泰片刻,微微一笑。“我告诉你一句话,然后让别人去拷问你,以三天为限,只要你能熬过这三天,我就给你这个机会。如果熬不过,那你还是安心的做庄丞。如何?”

    “好。”钟泰不假思索的点点头。

    曹苗派人叫来曹肇、曹纂兄弟,说了和钟泰的约定。他告诉钟泰一句话,曹肇、曹纂想办法从钟泰嘴里问出这句话,可以使用武力,但不能打死或致残,尤其是脸和手不能动。

    曹肇有些为难。“事莫大于生死。既不能打死,又不能致残,如何拷问?”

    “你能不能做到?如果不能,我可以向你演示一下,如何既不打死,又不致残,还要拷问出真相。”

    曹肇想了想,还是接下了这个任务。虽然他觉得这个任务太难,可是他不想轻易认输,尤其是输给曹苗。天子安排他随父出征,在这个时候露怯,就算最终依然能够成行,也会在天子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

    约定之后,曹苗提笔,在一支竹简上写了几个字,然后让钟泰看了一眼,又当着曹肇的面锁进木盒,将钥匙交给曹肇。盒子留在曹苗处,三天后,曹肇可以用这把钥匙打开盒子,取出竹简,确认他得到的答案是否属实。

    在曹苗写字的时候,曹肇就留神观察。虽然他看不清曹苗写了什么字,可是从他的动作来看,应该是五个字。钟泰在看到这五个字时,神情错愕,盯着曹苗看了半天。可见这五个字绝非普通的话语,必然涉及到一个重大秘密。

    两相比照,曹肇也大感好奇,摩拳擦掌,非要问出这句话不可。

    考虑到崔林、钟毓会来,考验推迟一天,正好让曹肇有个准备的时间。但钟泰本人即时关押,不得与外人接触,他负责的事务则由他的姊姊钟夫人接管。

    相比之下,钟夫人显然比钟泰更擅长这些事,管理一个山庄绰绰有余。

    交待完一切,钟泰被人送到一个偏僻的小院看管。临走之前,他深深地看了曹苗一眼,眼神复杂。

    曹苗笑笑,同样意味深长。不管钟泰能不能经受住曹肇兄弟的拷问,也不管钟泰愿不愿去江东行间,钟泰都已经是他手中的刀,最后就看怎么用而已。

    屠龙刀有屠龙刀的用法,宰牛刀有宰牛刀的用法。

    中午时分,司隶校尉崔林和散骑侍郎钟毓赶到山庄,崔谅也在随行之列。崔林有诏书在手,曹苗自然不能以禁足自省闭门不纳。但他也没有出迎,只是让曹肇去迎接。

    没看到曹苗出迎,崔林心里很不痛快,但他没有摆在脸上,神色温和地问了几句曹苗的近况。曹肇无奈,只得一本正经的说,乡公奉诏禁足自省,这两天一直在院中反省思过,不出院门半步。

    崔林点点头,表示赞许。

    钟毓看在眼里,很是不屑。不过他不关心曹苗出迎的事,那是崔林的脸面问题,与他无关。他更关心钟泰为什么没出现,反倒由曹肇一个客人来迎接。

    曹肇说,钟泰看到了一些不该看的事,听到了一些不该听的话,被乡公关起来了。

    钟毓一听,立刻明白曹肇说的是什么事,连声冷笑。“长思,依我看,不是钟泰不该看,不该听,是有人欲盖弥彰,想掩人耳目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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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王子吗?坐牢的那种。——个性演员梦回三国,成了曹植之子曹苗。面对重重阴谋,步步杀机,如何才能杀出一条血路,逆风翻盘?人生如戏,全靠演技。装疯卖傻,喜笑怒骂,一人千面,假痴真狂。朝堂上,我是体弱多病,身患狂疾的王子。江湖中,我是令人闻风丧胆,小儿止啼的间谍之王。才高八斗?父王,你安心做诗。三马同槽?司马懿,你家马厩烧光了。曹睿不高兴?你也配姓曹?!曹苗:好弟弟,你专心做皇帝,我是你的影子。曹志:不,皇兄,你是影帝,影子里的皇帝。大魏影帝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魏影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魏影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