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反正我不亏
看到夏侯徽冲上来,曹苗还是有些意外的。
那道题不算难,前提是要知道相关的常识,也就是在周长指定的情况下,圆形的面积最大。已知周长求面积,九章算术里有这样的方法。如果不知道这个常识,就有点麻烦,需要一种一种的比较。
据他所知,这个时代知道这一点的人不多,就连被他请来负责园林改造的博士马钧都没有这个概念。
他很快就知道自己想多了。夏侯徽来找他,不是解出了题,而是以为曹纂是他安排的。
曹苗眉头拧成了疙瘩,神情震惊,盯着夏侯徽看了半晌,然后轻蔑地吐出两个字。
“白痴!”
夏侯徽气得浑身发抖。她很想扭头就走,但曹纂袭击司马懿的后果让她无法如此从容。“曹纂袭击太尉父子,不管孰胜孰负,皆非国家之福,乡公亦难辞其咎。一旦陛下怪罪……”
“陛下怪不怪罪,与我何干?”曹苗没好气的打断了她。“曹纂为什么袭击太尉,你心里没数吗?太尉纵敌的时候,心里何尝有国家?陛下对太尉是什么态度,就算是傻子都知道,你装什么糊涂?曹纂真要是杀死了太尉父子,陛下或许会降罪于他,或许会杀他以塞悠悠之口,但一定不会为太尉难过。”
夏侯徽语塞。她不得不承认,曹苗说的是事实。这原本就是一个事实,只是没人敢说而已。
曹苗撅着屁股,趴在栏杆上看戏。从这儿看下去,河谷间的战斗一目了然,只是看不清细节。他不是军事专家,看不懂双方的排兵布阵,只觉得打得挺热闹。曹纂也不像他以为的那样没头脑,多少还是有点战术的。
毕竟是将门子弟,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基本常识应该还是有的。
当然,到目前为止,也只是热闹而已,司马懿稳如老狗,看不出半点慌乱。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若没点把握,司马懿也不会将妻女送进庄来,从容备战,而不是一走了之。
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夏侯徽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她深吸了几口气,沉声问道:“若太尉大胜,曹纂战败,甚至阵亡呢?”
曹苗咧嘴一笑。“那大司马就更有活下去的动力了,此乃国家之幸也。”
“大司马与太尉结仇,也是陛下所愿?”
“是不是陛下所愿,我不知道,但是我乐见其成。”曹苗春风满面。“毕竟都姓曹,如果在大司马和太尉之间选一个,我肯定还是要选大司马的。我可不像你……”他扭头看看夏侯徽,发现夏侯徽脸色铁青,胸口衣襟微开,起伏跌荡,不禁一滞,随即心虚地回过头,干咳了两声。
“好啦,你也别跟我浪费时间。有这时间,不如去劝劝太尉,让他手下留情,不要伤了曹纂性命。不管怎么说,你还是司马氏的好儿媳嘛。我看得出来,他比司马师器重你,也许会听你的。”
夏侯徽看出了曹苗的异样,低头一看,这才知道自己失态了,羞得面红耳赤,慌乱的掩起衣襟,转身就走。她刚走了两步,曹苗又叫住了她,指指卧室。
“进去整理一下吧,你这样下去,怎么向司马果解释?”
夏侯徽想想,觉得曹苗说得有理。这么衣衫不整的下去,太容易让人误会了。今天是司马果与曹苗相亲,她单独与曹苗见面,已经惹得司马师猜疑。再落下这个证据,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夏侯徽转身进了屋,掩上门,站在门后,想着今天糟糕的一天,忍不住悲从中来,眼泪夺眶而出。开始还只是默默流泪,后来便抑制不住心中委屈,哭出了声。
曹苗忍着笑,敲敲门。“我说,你别这样啊,你这不是害我吗?”
“是你害我,还是我害你?”夏侯徽忍不住反驳道。她越想越委屈,今天这一切都是曹苗安排的,他就是要让她出丑,让她被人误会,让她夹在司马氏与夏侯氏之间进退两难。“你苦心布了一个局,如何所有人都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上,你满意了?”
曹苗怒道:“你不要诬陷我,我可没玩弄你。”
“你……”夏侯徽猛的拉开门,怒视着曹苗。却见曹苗无动于衷,扬扬眉,咧咧嘴,露了一口大白牙和可恶的笑容。夏侯徽气得又猛地关上门,背靠着门,垂泪不已。
曹苗回到栏杆前,重新开启看戏模式。他对夏侯徽说的是实话,曹休也好,司马懿也罢,都不是什么好鸟。几年前,曹植与曹丕争嗣时,他们都是曹丕的死党,如今不过是狗咬狗而已。不管谁输谁赢,都对曹植有利。
对曹植有利,也就对他有利。
这是他费了好大力气才造成的局面,傻子才会去劝。
夏侯徽想劝也不行。如果有必要,他不介意动粗。至于夏侯徽怎么向别人解释,那是她的事。反正大家都知道他是疯子,夏侯徽又是主动跑到他的后堂,就算有责任,也不是他的责任。
要不……就这么办?
就在曹苗心里的小野兽蠢蠢欲动的时候,楼梯急响,夏侯琰和青桃一起上了楼。夏侯琰手里扬着一张纸,兴奋得无以名状。“我解出来了,我解出来了。”
曹苗连忙收拾起心神,露出欣慰的笑容。“哦,是多少?”
“圆形最大。”夏侯琰一边说,一边打量曹苗的脸色,见曹苗面露喜色,知道自己猜中了,又接着说道:“周自相乘,十二而一,所以面积是一万方步除以十二,合八百三十三又三分之一方步。”
“厉害,厉害,果然小妹最聪明了。”曹苗挑起大拇指,大声说道。
“嘻嘻。”夏侯琰有些不好意思,顾左右而言他。“乡公看见我阿姊了吗?”
曹苗眨眨眼睛。“你阿姊到后院来了吗?”
“嗯,有婢女说看见她进来了。”夏侯琰四处打量,眼神最后落在紧闭的房门上,若有所思,又转了转眼珠。“乡公……没看见?”
曹苗看得仔细,知道夏侯琰生疑了,便笑嘻嘻地说道:“你阿姊在房里,你要不要进去看看?”
夏侯琰歪着小脑袋,打量了曹苗片刻,皱了皱鼻子。“哼,别以为我年纪小,就想骗我进你的卧室,我才不上你当呢。青桃,我们走,数钱去。”说完,昂头挺胸,甩着胳膊,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
青桃瞥了曹苗一眼,低着头,跟着夏侯琰走了。
第196章 意外收获
夏侯徽站在门后,连大气都不敢喘。
万一夏侯琰真的推门进来,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解释。孤男寡女,夜处一室,谁能相信他们是清白的?
更何况她还衣衫不整,泪痕未干。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她想不通,脑子里一片混乱。
不知过了多久,曹苗在外面敲门。“外面好像已经打完了,我得出去看看。你自己想办法出去,别被人看见。”他顿了顿,又道:“要是我回来的时候,你还没走,那我也只好勉为其难。虽说你这脑子实在让人着急,毕竟是自家人,总得给你留点面子。”
“谁要你留面子?自以为是。”夏侯徽忍不住斥道。
“唉……”曹苗叹了一口气。“你懂的。”脚步声响起,渐渐消失在楼梯处。
夏侯徽站在门外,半天没反应过来。她是真被曹苗气糊涂了。怎么听着好像是我主动推怀送报,你还不愿意似的?可是仔细想想,似乎还真像是这么回事,至少别人会这么以为。
如果不是她主动投怀送抱,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谁会相信她来找曹苗,是为了避免大司马府和太尉府撕破脸,刀兵相向?
一想到河谷间的战事,夏侯徽打了个寒战,顾不上多想,匆匆整理好衣服,又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确认没人在走廊下,这才悄悄出了门,背贴着墙,微弓着腰,蹑手蹑脚的下楼。
还在楼梯上,夏侯徽就听到前院有喧哗,似乎还有人声嘶力竭的大喊大叫。她吃了一惊,仔细听了听,仿佛是司马师的声音,顿时心中不安,提起裙摆,快步下楼去了。
中庭一片混乱,司马果、夏侯琰都站在堂上,紧张地向前院张望,没有再关心什么题,就连摆在案上的金饼都没人在意。青桃等人把着院门,不让前面的人进来,如临大敌。趁着没人注意,夏侯徽闪身走出。
“出了什么事,这么吵?”
听到夏侯徽的声音,司马果、夏侯琰同时回头,司马果神色慌乱,两眼通红,一把抓住夏侯徽的手臂。“嫂嫂,你快去前面看看吧,好像是阿兄受了伤。”
夏侯徽不敢耽误,匆匆向前院走去。她没敢看夏侯琰。刚才一瞥之间,她分明看到了夏侯琰眼中的怀疑。很显然,夏侯琰并没有相信曹苗的掩饰,需要她的解释,只是现在实在不是解释的好时候。
夏侯徽来到前院。前院灯火通明,人影绰绰,几个人围在一起,正为一个伤员包扎。夏侯徽心中一紧,大步走了过去,只见司马师挡在地上,脸庞扭曲,身上全是血。血腥味、汗味和刺鼻的尿臊味混合在一起,令人窒息,院中的气氛极度不安。
“子元,你这是……”夏侯徽慌了手脚,扑到司马师身边,手忙脚乱的查看司马师的伤势。
“媛容……”司马师抓住夏侯徽的手腕,力气很大,以至于夏侯徽忍不住叫出声来,想挣脱司马师,却怎么也做不到。一旁的卫士看了,面面相觑,却没人敢上前帮忙。
“子元受了重伤,需要立刻救治。”曹苗走了过来,伸手握住司马师的手腕,将夏侯徽从他手中解救出来,顺手推到自己身后。“伯元,庄里没有好医匠,还是请太尉送子元回城为好。”
夏侯序面色苍白,唯唯喏喏的应了,招呼人抬起司马师,往大门走去。
“这究竟怎么回事?”夏侯徽慌了神,眼泪朦胧的看着曹苗,丝毫没注意到自己的手还被曹苗握着。
曹苗没接她的话,看着夏侯序等人离开,前院再次变得空荡荡的,只有杂乱的带血脚印证明刚才发生了什么。他又吩咐人清理堂上的血迹、污物,这才拉着夏侯徽回到中庭,在堂上坐下。
夏侯徽全无主意,任由曹苗牵着,像个木偶。
看到这一幕,司马果、夏侯琰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曹苗松开夏侯徽的手,咳嗽一声:“司马大娘,有个不幸的消息要告诉你,你千万要撑住,不能慌。”
司马果心跳如鼓,下意识地连连点头。“请乡公吩咐。”
“你父兄受人袭击,已经击退了敌人。只是你大兄子元受了重伤。庄里没有好的医匠,只能让人送他回城求医。”
司马果面色煞白,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她知道出了事,而且与她有关,但是没人告诉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听曹苗说,司马师受了重伤,必须连夜送回洛阳救治,显然危及生命。她一下慌了手脚,不知该如何应付,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曹苗。
曹苗咂了咂嘴,看向夏侯徽。夏侯徽已经恢复了不少,至少不像刚才那么慌了。“媛容,你看,要不要通知公主和太尉夫人?这大半夜的……”
“请她们起来吧。”夏侯徽说道,虽然面色苍白,声音还有些发颤,语气却很坚定,不容置疑。“这么大的事,不是我们几个小辈就能处理的。”
曹苗点点头,请司马果去通知张春华,夏侯琰却通知德阳公主,务必要将她们叫起来。待会儿,他亲自过去说明情况。司马果、夏侯琰不敢怠慢,匆匆去了。
堂上只剩下曹苗与夏侯徽两人,阿虎、青桃等人守在一侧。
夏侯徽缓缓抬起头,双目含泪,死死地盯着曹苗的眼睛。“是德思伤了子元吗?”
曹苗沉默不语,尽量不让自己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虽然他心里的确很开心。曹纂太年轻,不是司马懿的对手,被司马懿重创后,丢下十几个部下,灰溜溜的逃走了。但他也不是一点收获也没有,在与司马师的对决中,他发挥了超强的个人战斗力,一息之间击破了四名甲士的阻击,重创司马师,干净利落。
如果不是司马懿用兵老到,临危不乱,曹纂完全有可能因此全歼司马懿父子。
刀伤固然很重,但司马师最重的伤却不是刀伤,而是在与曹纂短兵相接时,被曹纂一个顶膝,正中胯下要害。究竟有多重,会不会丧失功能,现在还不清楚,但司马师失禁是不争的事实。
曹苗估计,以曹纂那狗熊一般的力气,这一膝既然顶实了,司马师十有**要绝后。
这是意外收获,太开心了。
不行,我得装一会儿疯,要不然掩饰不住心中的喜悦。
曹苗的脸颊抽搐起来。
第197章 有苦说不出
司马师身受重伤,生命垂危,这一切都和曹苗有关。
曹苗的行为已经不是胆大妄为这么简单,而是疯狂。他肆无忌惮地在大司马、太尉两个重臣之间挑起纠纷,毫不顾及大局,简直不可理喻。
夏侯徽很生气。她很想质问曹苗,如果大司马和太尉为此翻了脸,两败俱伤,进而引发朝局动荡,谁来承担这个责任,谁又担得起这样的责任?
可是,当她看到曹苗的脸颊开始抽搐,嘴唇开始哆嗦,语无伦次的自言自语,眼神也变得狂乱时,她忽然惊醒,知道自己又犯了一个大错。
曹苗是个病人。今天相亲连出意外,折腾到半夜还没睡,现在又出了这么大的事,就算是个正常人都会崩溃,更何况一个病人。
“允良,允良……”夏侯徽下意识地起身去扶,随即又觉得不妥,连忙转身叫青桃。“青桃,快来快来,乡公不太对劲。”
青桃、红杏已经看到了曹苗的异样,连忙赶了过来,一个将曹苗抱在怀中,一个从怀中掏出汗巾,揉成一团,塞在曹苗口中,又叫过知书、如画,将曹苗抬往后院。四人动作熟练,配合默契,转眼就不见了。
夏侯徽目瞪口呆,自责不已。看青桃等人的举动,曹苗今天发病好像比往日更严重,甚至有可能危及性命。这可如何是好?曹苗是山庄主人,他发了病,谁来主持庄中事务?
夏侯徽后悔莫迭,转身命人去寻夏侯序。山庄原本就是夏侯序家的,他现在又是陛下指定的人,曹苗病倒,自然要由夏侯序来接手。
夏侯序刚刚安排人送走司马师,听说曹苗又发了病,急得直跺脚,脱口说道:“这司马氏就是灾星,不能惹啊。本来都挺好的,他们一来,全乱套了。”
夏侯徽脸上火辣辣的,却无言以对。正在这时,锦儿来报,德阳公主已经起来了,派她问过询问情况。夏侯徽不敢怠慢,匆匆赶到侧院。一进门,就看到张春华坐在堂上,脸色阴沉,司马果坐在一旁,浑身颤抖,噤若寒蝉。看到夏侯徽进来,偷偷瞥了夏侯徽一眼,欲言又止。
张春华勉强缓了颜色。“媛容,究竟是怎么回事?”
夏侯徽上前行礼。“阿姑,阿舅已经击退山贼,只是出了意外,子元受了重伤。庄里没有名医,无法救治,要送往洛阳才行。”
“什么样的伤?”
“是与敌接战时受的伤,具体伤在何处,尚不清楚。”
张春华点点头,起身道:“既然山贼已退,我与阿果去庄外看看。待会儿你阿母问起,为我向她请罪。你就不用去了,庄里若是有事,你也能帮帮忙。”
“阿姑但去。”夏侯媛目送张春华、司马果离开,嘴里有些苦涩。张春华虽然没说什么,但她的语气明显不对,似乎对她有所怀疑。司马果的神情也不对,也不知道她说了些什么。
夏侯徽深感无力,恨不得坐在地上痛哭一场。可是她清楚,现在不是哭的时候,麻烦才刚刚开始。如果处置不当,甚至可能波及朝堂,引发一场动荡。
夏侯徽走进德阳公主的卧室。德阳公主刚刚被夏侯琰叫醒,听说司马师受了重伤,一下子懵了。见夏侯徽进来,连忙询问详情。夏侯徽知道真相,偏偏又不能说,只好含糊其辞。
德阳公主急了。“允良呢?庄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这个主人怎么不见踪影?”
夏侯徽羞愧难当。“阿母,允良……病发,不能理事。”
德阳公主大吃一惊,甚至比听到司马师师受伤还要紧张。她起身往外走,脚步匆忙。“允良怎么会突然发病,是山贼进了庄,吓着他了?”
夏侯徽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跟着向外走。夏侯琰原本就有疑心,见夏侯徽脸色不对,便扯了扯德阳公主的袖子,使了个眼色。德阳公主回头一看,见夏侯徽脸色煞白,似乎有话要说,便停住脚步。
“媛容,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告诉我?”
夏侯徽咬着嘴唇,左右为难。德阳公主急了,厉声喝道:“媛容,你今天究竟是怎么回事?平时看起来挺聪明的一个人,真遇到事,却一团糟。”
被从小宠爱她的母亲如此喝斥,夏侯徽委屈之极,扶着一旁的门框,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德阳公主和夏侯琰也愣住了。在她们的印象中,夏侯徽如此落泪还真是不多见。今天的夏侯徽太反常了,考试考得那么差也就罢了,平时的沉稳干练也全不见了,现在更是落了泪。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夏侯琰歪着头,想了想,悄悄的扯了扯德阳公主的袖子,将德阳公主引到一旁,俯在她耳边,轻声说道:“阿母,会不会是允良阿兄欺负姊姊了?”
德阳公主一头雾水。“允良欺负你姊姊?你姊姊欺负他还差不多。”
夏侯徽听得清楚,心里更是委屈,哭出了声。
德阳公主也觉得不妥,司马师受了重伤,有生命危险,夏侯徽已经很伤心了,再责备她实在不合适。可是她还是觉得曹苗欺负夏侯徽的可能微乎其微,反倒是夏侯徽有欺负曹苗的可能。夏侯徽一向骄傲,今天接连受挫,又逢司马师出事,一时气极,出言不逊,是完全有可能的。
德阳公主叹了一口气,走到夏侯徽身边,将她搂入怀中。“媛容,不管出了什么事,受了什么委屈,你对阿母说,阿母帮你出气。如果在阿母面前,你都不能说真话,那你还能对谁说呢?”
夏侯徽伏在德阳公主肩头,心中添了一份暖意,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她很想将与曹苗见面的事告诉德阳公主,可是转念一想,阿母毕竟不是阿翁,她对朝政的影响非常有限,帮不上什么忙。这件事,只有和阿兄夏侯玄商量才有意义,和阿母说只会惹她担心。
“阿母,没什么,只是……这些日子太累了,一时难过。”
“当真?”德阳公主将信将疑。
“阿母面前,岂敢虚言。”夏侯徽拭了拭眼泪。“还有,我刚刚听说子元受伤,一时着急,与允良说话时语气不太好,怕是……吓着他了。”
德阳公主本来就这么觉得,此刻见夏侯徽自己认了,更加笃定。她拍拍夏侯徽的肩膀,安慰道:“你啊,就是从小占上风惯了,目中无人。今天被允良说了几句,心里有气,也是正常。不用担心,阿母去看看,允良最听我的话了,他一定不会怪你的。”
第198章 奇耻大辱
曹苗一进屋,就将嘴里的汗巾扯出来,扔在红杏脸上。
“下次再往我嘴里塞东西,我就在你嘴里塞个球,除了吃饭喝水,都不准拿出来。”曹苗啐了一口。“乱八七糟的什么味?呸!呸!薰死人了。”
红杏面红耳赤,窘迫不安。“是夫人赏的香,婢子用了一点点。”她掐着水嫩的指尖说道。
曹苗瞥了红杏一眼,没再说什么。她们嘴里的夫人是谢夫人。谢夫人居然赏他身边的婢女香料,这姿态真够低的。看来随着曹植的境遇转好,谢夫人的心思也多了起来。
阿虎快步走了进来。“德阳公主来了。”
曹苗一惊,对青桃使了个眼色。青桃会意,转身出门,在德阳公主进后院之前截住了她。
“允良如何?”德阳公主急声问道,身后的夏侯徽、夏侯琰也神情关切。
青桃躬身施礼,垂泪道:“乡公只是连遭变故,有些心慌,现在已经好些了,正在沐浴。他病情不稳,怕是无法理事,我等又年幼无知,院外之事就请公主费心了。婢子代乡公谢过。”
听说曹苗在沐浴,德阳公主不好再闯。既然病情稳定了些,想来不是太严重,夏侯徽刚才也是慌了神。她点点头,和声道:“你们安心照顾允良,这院里的事,自然有我。”
“谢公主。”青桃抽噎着再拜,退回后院。
德阳公主回到堂上,皱了皱眉,一时不知从何着手。夏侯徽见状,提醒说,可以先找夏侯序来问问。庄里的事,他最熟悉。
德阳公主觉得有理,命人找来夏侯序。
夏侯序说,司马师被抬出去了,张春华和司马果也出了庄,庄里已经没什么大事,只要那些借宿在后院的司马氏的女子不出事就行。大部分事,他已经安排了,德阳公主可以先回去休息,若有什么事无法决断,他自会去报告、请示。
德阳公主睡得正香的时候被人叫起,原本就没什么精神。听夏侯序这么一说,乐得回去睡觉。只是想到司马氏的女子,她便让夏侯徽去问一问。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们不知道会吓成什么样。
夏侯徽应了,又拉上夏侯琰。夏侯琰与青桃亲近,有她陪着,夏侯徽又是去安抚司马氏的女子,青桃没有多说什么,引着她们来到东厢。
果不其然,这几个女子早就被惊醒了,只是身在陌生之地,又在内院,不敢随便走动。看到夏侯徽,她们就像看到了希望,纷纷围了上来,询问事情经过。
夏侯徽身心俱疲,却不得不强撑着回答她们的问题,一一安抚完毕,这才返回侧院。
忙了半夜,累得一身臭汗,夏侯徽脱了衣服,泡在浴池中,想到生死未卜的丈夫司马师,再想到司马懿与曹休越来越深的恩怨,悲从中来,掩面而泣。
——
司马懿坐在胡床上,看着担架上的辗转哀嚎的司马师,叹了一口气。
“孩子,别喊了,徒惹人笑耳。”
司马师睁着血红的眼睛,看了司马懿片刻,紧紧的闭上了嘴巴,脸颊因用力而绷紧,如铁板一般。充血的眼睛里射出怨毒的光芒,阴冷如蛇。
司马昭看得仔细,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
张春华、司马果匆匆赶来。看到司马师的惨状,司马果吓得掩住了嘴巴,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张春华眉头紧皱,蹲在司马师面前,查看了他的伤口,尤其是盯着司马师湿透的衣摆看了好一会儿,转身看着司马懿,声色俱厉。
“什么样的山贼,能在你这个曾指挥数万大军的故骠骑将军面前,重伤我儿?”
司马懿一声长叹。他也很郁闷,也很后悔。他部署得很周密,事实上也击退了曹纂,斩首十余级。但他万万没想到曹纂的个人武力如此之强,居然在四名甲士的保护下重伤了司马师。
在击倒两个甲士之前,曹纂还击倒了三名骑士。他仔细询问过相关的人,都说曹纂势如猛虎,勇不可当,没有人能挡得住他的一击。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司马师就被击倒了。
这样的勇士,司马懿见过。
建安十六年,曹操征潼关,渡河时遭遇马超袭击,虎痴许褚掩护曹操,就曾展现过如此强悍的武力,让当时初登战场的他大开眼界。
建安二十年,曹操征张鲁,抓住突然出现的战机,派许褚率武力夺关。他也曾在山下观战,看着许褚等人与居高临下的张卫、杨任等人恶战,力克阳平关。
他只是没想过,曹纂也会有这样的武力,一击得手,司马师重伤。
更丢脸的是还让曹纂跑了。
“是我疏忽了。”司马懿低着头,低声说道。
“你当初怠战时,想过今天吗?”张春华咬牙切齿,泪水涌了出来。“你这老狗作孽,为什么不身受报应,却让我儿遭此大辱?他是你的长子,正当年少,若是不治,以后怎么办?”
张春华气急,说到最后,几乎是在嘶吼。她身体颤抖,衣袖更是瑟瑟,看得出她在强忍抽司马懿两个耳光的冲动。司马师不是简单的受伤,他下体遭受重击,很可能失去生育能力,成为一个事实上的阉人。
经历过汉末乱世,阉人已经沦为汉朝崩溃的罪魁祸首,世人唾弃的对象。曹操因为出自阉竖,被世人鄙视到死,即使他成了高高在上的魏王也无法改变事实。曹丕取消宦官,以士人代行职能,是真正的顺应民心之举。
司马氏是士族,对阉人的态度一向明朗。现在家里却出了一个阉人,而且是长子,这让一向有城府的张春华也控制不住情绪,当着子女和部曲的面,对司马懿口出恶言。
司马懿一言不发,只是头垂得更低。
“阿母,是儿子无能,并非阿翁安排不当,请阿母不要责怪阿翁了。”司马师嘶声道。“阿翁,阿母,我求你们,杀了我吧。”
张春华转身坐在地上,将司马师抱在怀中,泪如雨下。“我的儿啊……”
司马懿抬起头,缓缓站了起来,伸手拔出腰间长刀,伸手抚拭着锋利的刀刃。
司马果吓得睁大得了眼睛,正要说话,却见司马懿倒转刀刃,对着自己的腹部刺了进去,又横向一划,割出一条一尺多长的伤口。殷红的鲜血涌出,瞬间染红了衣袍。
司马懿还刀入鞘,用手掩着伤口。“准备纸笔,我要上书陛下。”
第199章 疑点
第二天一早,夏侯序报告,因遭受山贼袭击,司马懿父子身受重伤,相亲的事只能暂停,先回城疗伤。
曹苗很惊讶,只听说司马师受伤,怎么司马懿也受了伤?
夏侯序说不清楚。司马懿就是让人这么告诉他的,他本人并没有见到司马懿。一大早,天还没亮,司马懿一家就走了,只留下了夏侯徽——她要带着另外几个司马氏的女子一起回去。
这个结果多少有些意外,可是仔细想想,又在情理之中。
联姻不过是司马懿韬光养晦的手段,如今他们父子身受重伤,短时间内不可能重登战场,对朝廷的威胁大大降低,自然不需要再用和他联姻这样的手段。
曹苗一边吃着早饭,一边仔细揣摩司马懿的用意,越想越佩服司马懿的狠辣和无耻,当然也越发坚定了要除掉这老贼的决定。只是说,现在没那么迫切而已。
他现在有更大的对手要解决。
“这山庄不太平啊。”曹苗叹了一口气,挠挠头。“伯元,你想办法筹点钱呗。我们得招些人,加强山庄的安全。这些山贼胆子太大了,连太尉都敢袭击,杀我还不是易如反掌。”
夏侯序不以为然。“谁要杀你?德思吗?”
“这不好说啊。你别忘了,我也是手上有血债的人。”
夏侯序一怔,这才想起曹苗杀了王机,与太原王家结了仇。太原王家现在没动作,不等于以后没动作。或者说正相反,他们忍得越久,报复起来越狠,越不留余地。
“行,我吃完早饭就回城。”
“媛容走了吗?”
“已经走了。”夏侯序偷偷瞅了曹苗两眼。曹苗昨天夜里病发,现在却看不出一点有病的样子,让他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听错了。或者曹苗其实并没有发病,只是个借口。“司马师受了伤,她很着急,用了朝食就走了。”
“你看这事……”曹苗咂着嘴,很内疚。“回城之后,你去太尉府探望一下吧。不管怎么说,毕竟是在山庄出的事,作为东道主,理应去慰问一下。我身体不好,你代劳吧。别舍不得花钱,带点好药材。”
夏侯序翻翻白眼,心中腹诽。你嘴上说得漂亮,倒是掏钱啊。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大方是没人比你大方,就是一钱不给,全让我去想办法。
见夏侯序神色不对,曹苗关切的问道:“伯元,你有话要说?”
“啊,没有。”
——
吃完早饭,夏侯序就走了。
曹苗带着阿虎等人,出了山庄,来到河谷勘察战场。
耳听为虚,眼听为实。有时候连眼见都未必如实,还要反复推演,去伪存真,才有可能逼近真相。
曹苗知道自己面对的是谁。他不会轻易接受司马懿的说辞,只有自己得出的结论才可信。
在花了近一天的时间,走遍了战场周边五百米的范围内,与昨天晚上看到的情形参照对比后,在脑海里重现了双方交战的经过。
从整个形势来看,曹纂没有犯明显的错误,当然也谈不上高明。两翼佯攻,中线突破,中规中矩。
司马懿也没有错,甚至比曹纂更老练。利用防守带来的优势,早早的选好了地形,集中兵力在中线密集防御,利用弓弩进行杀伤。
从地上遗留的血迹来看,伤亡发生的地点都在双方缠斗之外。换句话说,伤亡的都是曹纂的人,曹纂吃了大亏,司马懿连毛都没伤着。
如果不是曹纂凭着个人武力强行突破,重创了司马师的话,这一战就是司马懿完虐曹纂。
曹苗找到了司马懿受伤的位置,但他不明白司马懿是怎么受伤的。司马懿在战场中央,背靠河水,远离交战地点。他如果受伤,被弓弩射伤的可能性很大。但他身边有持盾的甲士保护,被弓弩射伤的可能性接近于无。在司马懿身边十步以内,也没看到多少箭矢留下的痕迹。
曹苗怀疑曹纂安排人潜水接近司马懿,发起突袭,但他没找到证据。
总而言之,这一战有不少疑点,最大的疑点就是司马懿的受伤。曹苗有七成的把握可以断定,司马懿在耍诈,他就是想演苦肉计,将自己扮演成被污辱和被伤害的那个人。
吃晚饭时,曹纂来了。龙行虎步,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刚看到曹苗,他就咧着嘴,乐不可支的笑道:“允良,阿虎教的那一招太好使了,真是猛虎下山,势不可挡。”一边说,一边比划,手舞足蹈。
曹苗很鄙视地打断了曹纂。曹纂是和阿虎对练了很久,但他学的都是皮毛,更多的是临敌应变,快速反击,并没有学到真正的技法。这一招只是照猫画虎,徒有其形。只不过他力气大,掌握了基本的发力方法后,劲力通达,更加刚猛,普通人很难承受他的一击。
一力降十会。先天优势摆在这儿,除非遇到阿虎这样势均力敌的对手,一般人根本挡不住曹纂。
“听说你不仅伤了司马师,还伤了司马懿?”
曹纂一愣。“谁说的?那老贼躲在后面,我连他面都见不着,怎么伤他?”
曹苗一点也不意外。“你没安排人潜水过去,袭击他?”
曹纂眨眨眼睛,一拍额头。“可惜了。当时没想起来,就想着三面围攻,将老贼挤到河里淹死。没曾想这老贼够狡猾的,攻不进去,反被他伤了十几个人。不过我也不亏,我打伤了司马师,听他叫得那么惨,应该伤得不轻。允良,你见过他的伤吗?重不重?”
“见过。”曹苗点点头。“不出意外的话,司马师要继承先祖遗志,做太史公了。”
曹纂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太史公是谁,不禁开怀大笑,越发得意。他只知道自己打伤了司马师,却不知道司马师伤得这么重。一想到司马懿的长子被自己打成了阉人,他就特别解气。
司马师刚有了一个女儿,还没儿子。如果真的成了阉人,就算绝后了。
“唉,你刚才说司马懿受了伤,真的假的?”
“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曹苗笑嘻嘻地说道:“你可以去看看。”
“我?”曹纂瞪圆了眼睛。“允良,我帮你忙,你怎么还坑我?”
曹苗咳嗽了一声,正色道:“首先,你这是报私仇,与我无关。当初我请你帮忙的时候,你没答应。昨天你来,我又让伯元赶你走,是你不听。其次,这还真不是坑你,而是帮你。”
第200章 死结
曹苗对曹纂说,从现场勘察的情况来看,你那几个被俘的部下都被司马懿杀了,尸体还在河边。
这说明什么问题?说明司马懿没打算将他们当作人证,去告发你。
当然,几个穿平民的衣服的山贼,就算被人指认是大司马府的部曲,大司马府也可以否定,说他们已经叛逃,这件事与大司马府无关。
除非司马懿抓住更有说服力的人,比如曹纂本人,让大司马府无从抵赖。既然曹纂跑了,这个办法就行不通,司马懿只能捏着鼻子认怂。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这未尝不是一个和解的机会。司马懿阴了曹休一回,险些气死曹休。曹纂偷袭了司马懿,重伤司马师,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以后是不是要继续伤害,那是后话,至少眼前扯平了。大家各退一步,也不是不可以。
尤其是对司马懿来说,他现在既没有报复的理由,也没有报复的实力,让步认输,保存实力,等待翻身的机会,也是一种选择。
既然他不敢翻脸,那你去探望一下有什么不可以?一是确认司马懿父子的伤势,二是表现一下大司马府的气度,主动示好,消除误会,免得其他人无病猜疑。
当朝大司马与太尉互相争斗,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对朝廷名声不利。
曹纂将信将疑。
——
曹休披着一件单衣,坐在席上,由侍女喂汤。经过近一个月的休养,他已经恢复了大半,背上的伤也收了口,只是身体还有些虚弱。
曹纂跪在他面前,将整件事的经过一一说明,最后又说明了曹苗的建议。
曹休一直没说话,直到一大碗肉汤喝完,侍女收拾了餐具离开,他才淡淡地说道:“三倍的兵力围攻,还打成这样。德思,你平时都学了些什么?只会与人私斗吗?”
曹纂苦着脸,不敢说话。还在战场上时,他就知道自己碰到了硬茬,可能要倒霉,这才亲自上阵,强行突破司马懿的防线,做最后一博。也是他运气好,正好看到司马师来督战,一个突击,重创了司马师,算是挽回了一点面子。
打伤司马师后,他也曾想顺势击破司马懿的防线。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司马懿太稳了,守得滴水不漏,根本不给他突破的机会。如果不是他见机快,迅速撤退,损失会更大。
曹休批评他是意料之中的事。没发火,没抽他两个耳光,已经很难得了。
这其实可以理解为,曹休心里还是很满意的,只是碍着做父亲的尊严,不肯说得太明白。
“不动如山,侵掠如火。司马仲达有名将之姿,不可小觑啊。”曹休双手扶案,手指轻轻叩击着案面,沉吟片刻。“这样的人,若是光明磊落,能为朝廷效劳,自是朝廷的柱石。若是有才无德,心思阴暗,绝非国家之福。德思,取纸笔来,我要上书陛下。”
曹纂应了一声,转身去准备纸笔。曹休坐在案前,轻轻挽起衣袖,嘴角歪了歪,挑起一抹得意的浅笑。“小竖子,想做壁上观,哪有这么好的事。我非把你弄到军中不可,不去也得去。”
——
芳林园。
天子负手站在一块青石上,看着清澈的溪水蜿蜒流过,小鱼在水中游曳,倏忽不见,心情莫名舒畅。
“皇叔。”
正在一旁的案几后就坐,准备作赋的曹植听到天子的呼唤,立刻放下笔,走到天子身边,躬身行礼。
天子托住了曹植的手,轻轻拍了拍。“皇叔,再过两个月就过年了,允恭的婚事准备得如何?”
曹植躬身道:“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只是现在有些麻烦。太尉遇袭,允良的婚事怕是又要拖一拖。这长兄未婚,幼弟自然要等一等,否则难免被人笑话,影响朝廷脸面。”
天子转头看了曹植一眼,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他沉默片刻,又笑道:“太尉遇袭这件事,皇叔怎么看?真是山贼吗?”
曹植看看四周,见随侍的人都在远处,这才低声说道:“京畿之地,哪来那么多山贼。只不过太尉有难言之隐,推说是山贼罢了。陛下,诸葛亮驻兵汉中,孙权又蠢蠢欲动,朝中重臣生隙,非国家之福。”
天子点点头。“太尉还是识大体的。皇叔,你去太尉府看看吧,看看太尉伤得重不重。如果不算太重的话,婚事就接着办。我听说,允良对太尉之女还是满意的嘛。”
天子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夏侯序已经向他详细汇报了曹苗与司马果相亲的经过,对曹苗嫌弃司马果笨这件事,天子觉得很有趣。他当然不相信夏侯徽、司马果是蠢笨之人。这两人,他都是见过的,尤其是夏侯徽,绝对是女子中的翘楚,就算是很多男子都不如她聪慧。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笨?除非是她们自己装笨,或者曹苗又出坏主意整她们,以便拒绝联姻。
他越是想拒绝,越是要继续,看你究竟能玩出什么花样来。只有他成了司马懿的女婿,安排他去扬州,在大司马麾下听令才能让人放心。
曹植看到了天子的神情,心中暗自叹息。不管曹苗怎么表示无意于朝堂,天子可以任他胡闹,却不会对他放松警惕,这个坑是越挣扎陷得越深,找不到解决之道。
曹植应了,又请示了天子对太尉的慰问标准,要赏赐哪些东西。正说着,黄门侍郎钟毓匆匆走了过来。曹植见状,立刻闭上了嘴巴。
钟毓走到天子面前,躬身施礼。“陛上,中书省收到消息,蜀大将诸葛亮犯边,包围了陈仓。”
天子听了,转身和曹植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又笑了。“看来被大将军料中了,诸葛亮还真是出兵陈仓故道。噫,书生为将,好纸上谈兵,不足为患。”
曹植说道:“陛下所言甚是。不过,诸葛亮此时出兵犯边,恐怕不仅仅是为了报年初覆败之耻,还有与孙权呼应的意图,不可不防。”
天子转身对钟毓说道:“太傅身体可好?他在关中多年,熟悉地理。如今关中多事,正当求教于长者。”
钟毓淡淡地说道:“谢陛下关怀。臣父在城外小住,不在城中。臣父当年虽曾奉武皇帝遗命,持节关中,奈何多年不问军事,怕是给不了陛下什么建议。”
天子眉头微皱,神情渐冷。
第201章 反客为主(月夜吟风打赏加更)
见气氛尴尬,曹植主动打岔。“钟侍郎,几位老臣之中,太傅虽非最长,精力却是最佳。老来得子,堪比叔梁纥。有这几位老臣辅政,是大魏之福,陛下之福。”
天子叹息道:“可惜司徒身体不佳,故太尉又有小恙,不能上朝。岁月不饶人,武皇帝留给朕的诸老终将一一弃朕而去。朕纵是贵为天子,也无奈天命何。”接连叹了几口气,神情落寞。
钟毓低着眉,垂着眼,沉默了片刻。“陛下,太尉曾多次随武皇帝西征,对关中形势了解甚深。陛下若能问计于太尉,必有所得。”
曹植说道:“侍郎所言甚是,只是太尉刚刚遇袭受伤,不宜惊扰啊。”
天子也道:“太尉回京之后,可曾去拜访太傅?”
钟毓目光微闪。“臣在宫中当值,不清楚城外的事,不敢妄言。容臣了解一番,再行回复。”他顿了顿,又道:“雍丘王当年也曾随武皇帝东征西讨,关中征马超,汉中征张鲁,知之甚详。建安二十四年,关羽犯襄樊,武皇帝亦曾对雍丘王寄予厚望。有如此大臣在侧,陛下又何必求助于他人。”
天子脸色更加难看,脸上挂不住笑容。这是明目张胆的讽刺他啊。
“陛下若无他事,臣先告退。”钟毓躬身施礼,退了两步,转身走了。他走得不急不徐,身体端正,拱着的双手中仿佛拿着笏板,像上朝一般,神情严肃,不可侵犯。
天子作眼角余光看着钟毓远去,神情渐缓,一声长叹。
曹植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众臣对朝廷的不满来自于两个方面:一是天子对文皇帝旧制的更改,一是对他的敌意。当年争嫡时,如今的朝中大臣不是文皇帝的支持者,就是中立派,几乎没有支持他的人。他得到天子器重,几乎触动了所有人的神经。
“陛下……”
天子摆摆手。“皇叔,你去看看太尉吧。不过,你也别指望太尉能出多少力,关中的战事,还要看大将军能否应对得当。你说,要不要调右将军张郃增援,助大将军一臂之力?”
曹植想起曹苗的叮嘱,一时犹豫。关中的战事已经不仅仅是关中的事,不仅仅是大将军曹真的事,而是涉及到朝局的安定和天子的脸面。在曹休大败的情况下,如果曹真再出了错,大臣必群起而攻之。
可是,曹苗的想法也有道理。关中的胜负只是一时得失,只要天子稳得住,并不能影响大局。稳住荆襄,并让毌丘俭这样的天子心腹成长起来,意义更加深远。
“陛下觉得大将军能当此重任吗?”
“大将军……身体不佳。”天子叹息着,心中恼怒。既恼怒曹爽不识大体,明明知道内丹术有养生之功效,却因为落不下面子,不肯向曹苗低头求助。又恼怒曹苗,挟仙术而自珍,与曹爽做意气之争。
他何尝不清楚张郃留在荆襄对大局的意义,可是万一曹真病倒,导致关中溃败,怎么办?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亲征,就像年初一样。可是此时此刻,他怎么敢离开洛阳。
看着一旁自责的曹植,天子忽然灵机一动。“皇叔,你辛苦一趟吧。去关中劳军,代朕慰问大将军。”
——
司马懿挣扎着起身见礼,脸上露出痛苦之色,额头青筋暴露,面色憋得通红。
曹植上前一步,伸手轻按他的肩膀。“孤奉陛下之命,前来探望,太尉不必拘礼,安心躺着,免得动及伤口。”他打量着司马懿腰间的布,关切的问道:“可曾伤及脏腑?”
司马懿苦笑。“多谢陛下,多谢大王,只是皮肉伤而已,未及脏腑。只是老臣无能,父子为山贼所伤,这脸面……可是丢得一干二净。”他面露愧色,摇摇头,连连叹息。
曹植在榻边的席上坐下,又道:“小儿无状,蒙太尉器重,许以婚姻,本是难得的福份,却未能保护太尉一家周全,真是惭愧。此乃孤失于教养之过,还望太尉海涵。若有责备,孤一身当之。”
司马懿抬手轻摇。“大王不必如此,否则懿将无地容身矣。大王伴驾,国事繁重,脱身不得,懿本不该为儿女之事打扰大王。与乡公一见,懿也是大开眼界,自觉如井底之蛙,欲攀龙附凤,不自量力。”
“太尉何出此言?”曹植警惕起来。司马懿这么说,可不是好事。
司马懿小心翼翼地挪了一下身体,打量着曹植,露出虚弱的微笑。“大王,恕懿直言,你虽博古通今,才华出众,为当世人杰。与乡公一比,却要逊色三分。小女才不通一经,貌不过中人,欲为乡公奉帚,实在是痴心妄想。这两日,懿一直在思量,或许该禀明陛下,为乡公另择佳妇,为乡公主持庶务,以便他无后顾之忧,为朝廷效力。”
他喘息了一会儿,又道:“否则,真是可惜了啊。”
曹植听得一头冷汗。伴驾这么久,他心里清楚,天子曹叡对曹苗看似信任,其实是有怀疑的,只是不方便说出口罢了。如果司马懿上书盛赞曹苗,必然会加重天子的疑虑。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司马懿是三朝老臣,当朝太尉,如果他的女儿都配不上曹苗,那谁家的女儿能配得上曹苗?除了出自谯沛的夏侯氏,恐怕就只有汝颍的荀陈钟等高门了。
这显然不是天子乐见其成的。
“太尉谬赞,犬子如何敢当。”曹植苦笑着摇头。“犬子幼年丧母,孤又失于管教,故而顽劣,又有狂疾,这婚姻原本就是孤心头之累。能得太尉不弃,实在是万幸。不瞒太尉说,孤这次来,就是想与太尉商量,看看……”
司马懿诧异地看着曹植。“大王的意思是……”
曹植郑重地点点头。“若太尉不嫌弃犬子顽劣,孤厚颜,想定下这门亲事。”他又特意说道:“陛下也是这个意思。”
司马懿微微颌首,沉吟片刻。“可是乡公对小女并不十分满意,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委屈他?”
曹植说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是他能做主的。”
司马懿笑道:“大王美意,懿心领了。不过夫妻乃是伦常之一,不仅要看门户,还要看性情是否相投。小女愚笨,乡公却是人中龙凤,也怨不得他看不上小女。这样吧,大王回去与乡公商量一下,若他亦有此意,愿意降尊纡贵,懿就静候佳音,如何?”
第202章 非你不可
曹苗坐在山坡上,伸长脖子,看着拾级而上的曹植,心中疑惑,还有些担心。
这时候正是朝局暗流涌动的时候,曹植不留在宫里辅政,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难道天子承受不住压力,决定牺牲曹植了?
不过看曹植走路的劲头,和偶尔抬头仰望时的表情来看,又不太像是被贬出朝堂的样子。至于是他最近有了城府,还是情况并非想象的那么严重,就不好说了。
曹苗让红杏准备一点茶水,再准备一点吃的。这个时辰从城里赶来,曹植很可能还没吃饭。
果不其然,曹植来到曹苗面前,还没说正事,先叉着腰,喘着粗气说道:“有没有吃的,我午饭还没吃呢。”
青桃取来胡床,请曹植就座,红杏奉上饮食。曹植也不客气,一手拿着脂饼,一手拎着茶壶,一口饼一口茶,狼吞虎咽,风卷残云,看得曹苗直皱眉。
“父王从哪儿来?”
“太尉府。”曹植抹抹嘴,将今天的行程说了一遍。
他一大早出宫,先去太尉府,代表天子看望司马懿,交换了关中战场的意见,然后出城,赶到不周山庄。得知曹苗在山上,又一路爬上山,累得够呛。
如果不是最近一直坚持锻炼,真是顶不住。
天子要派他去关中劳军,顺便带太医为曹真调理身体,以免他因身体不佳无法指挥作战,影响关中形势。又让他带着太医来山庄,希望曹苗能够提供一些建议。
曹苗没说话。他对曹真的死活并不关心。陈仓之战,没有曹真也能赢。诸葛亮翻越秦岭而来,又没有运20这样的神器,就连木牛流马都还没出现,他的后勤是致命伤,拿下陈仓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这一战,就是给郝昭刷名声的。
现在又加上了夏侯绩。
他意外的是曹叡居然会派曹植去关中。
不过仔细想了想,他又明白了曹叡的意思。曹植本来就没什么支持者,仅有的几个也被曹丕继位后杀了,如今的他就是个光杆王爷,到了关中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倒是个相当不错的替罪羊。
如果曹真病倒,陈仓被诸葛亮攻占,关中出了事,反对调张郃增援关中的曹植就是罪魁祸首。曹叡顺手将他抛出去,平息众怒。理由充足,不是我不用你,实在是你当不了重任,我听你的建议,结果惹出这么大麻烦,不杀你就是法外开恩了。
曹植被他卖了,还得感恩戴德。
万一打赢了,功劳是曹真的,面子是曹叡的,与曹植有什么关系?
不得不说,曹叡真是里子、面子全占了,进退裕如,简直是完美。
“太尉的伤势如何?”
“腹部受伤,要休养一段时间。司马师伤得很重,怕是不能人事了。”曹植顿了顿,调整了一下思路,严肃地说道:“不过,亲事还要办。不仅要办,还要尽快办,最好能在我离京之前定下来。”
曹苗很惊讶,歪着头,打量了曹植好一会儿。“陛下的意思?”
曹植点点头。“陛下也知道你有些顾虑,有些委屈。不过你身为宗室,理当为朝廷分忧,与太尉府结婚姻就是其一。你也清楚,眼下诸葛亮犯边于西,孙权谋逆于东,北疆的边事又未曾真正平息过,太尉与大司马刀兵相见,朝臣党争,绝非朝廷愿见。”
曹苗翻了个白眼,不予理会。他对司马果本人印象不算差,如果非娶不可,也不是不行。只是曹植这副公事公办,一心为朝廷着想的口气,时时提醒他这桩亲事背后的利益计算,让他很不爽。
他不免又想起生母崔夫人与曹植的婚姻。
政治婚姻,能有什么感情可言?更何况还是司马懿的女儿。
司马师受了重伤,成了阉人,司马懿一家不知道有多恨他。将来逮到机会,赏他一个全尸都是便宜的。就算他不会给司马懿机会,枕边有个仇人,天天想着掐死你,也不好玩啊。
见曹苗无动于衷,曹植又劝道:“太尉乃是文皇帝的托孤重臣。他身受重伤,长子成了废人,还能委曲求全,便是对陛下的莫大支持。你身为宗室,岂能落后?当初你提醒陛下,陛下深自赞许。如何再为朝廷着想,应下这门亲事,就算委屈一下自己,也是应该的。”
曹苗站了起来,拍拍屁股。“你说完了没有?”
曹植有些不悦,却还是说道:“说完了。”
“说完了,我就带你去看看那天晚上交战的战场。”曹苗冷笑道:“如果我猜得不错,你来得这么匆忙,一定没有去过大司马府,没有见过德思,没问过当天晚上交战的经过。”
曹植听出曹苗的话音不对,连忙追问。曹苗却不是他,带着他下了山,来到河谷,四处转了一圈,把当晚交战的经过说了一遍。曹植听完,立刻明白了曹苗的意思。
司马师的伤是真的,司马懿的伤是假的。或者说,他是自残,并非真的被曹纂所伤。
且不说司马懿受伤和司马师受伤,事件的性质和严重程度完全不同,如今司马懿以受伤为由,卧床不起,便占据了主动权。
如果朝廷内忧外患,暗流涌动,他又是双方都想争取的力量,必然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现在却可以跳出漩涡,静观时变。天子要咨询关中形势,只能派人去太尉府。那些想借他之手,与天子较力的大臣们也轻易见不着他,除非主动去拜访他。
从钟毓的态度来看,这显然不是钟繇等人愿意看到的局面。不管他们承认与否,汝颍世家中还找不到能代替司马懿的人。在这场朝争中,司马懿对他们非常重要,只是他们以前有意无意的忽略了这一点。
当司马懿抽身后退,他留下的空白是如此明显,自然而然的提醒了汝颍世家。
这或许就是司马懿对之前汝颍世家没有为他力争的反击。
再考虑到化解与曹休的恩怨,司马懿这一步看似忍辱负重,其实一举三得,时机、分寸拿捏得极佳。
曹植站在河边,看着潺潺流过的河水,沉吟良久,转身看着曹苗。“允良,如果是这样的话,你更应该应下这门亲事。”
曹苗眉头紧皱。“为什么?”
“要对付司马懿,非你不可。”
第203章 不知足
曹苗笑了两声,语带调侃。“结个亲而已,有这么重要?”
曹植脸上看不到一丝笑容,他左右看了看,在一块大石上坐下,又拍拍身边,示意曹苗过来就座。曹苗有些诧异。他到这个时代大半年,还是第一次看到曹植如此严肃。
曹苗没有在曹植身边就坐。他另外挑了一块石头,在曹植对面坐下了。
曹植眼中闪过失望之色,低头思索了片刻,这才重新开口。
“你还记得文皇帝当年的四友吗?”
曹苗摇摇头。他的确没什么印象。
曹植黯然,眼神中多了几分自责。在他看来,曹苗之所以不知道四友是谁,都是因为他的生母崔夫人之死。这是一个事实,也是一个永远迈不过去的坎。
“四友者:陈群,司马懿,吴质,朱铄。陈群是颍川世家,有父祖之名。司马懿是河内士族,其父于武皇帝有举荐之德,兄弟得武皇帝器重,出入机密。吴质是寒门,因文才而为文皇帝所爱。朱铄是我谯沛武人,从军多年,在军中有一定根基。这四人中,最得文皇帝信任的人并不是司马懿,而是吴质。”
“吴质?”曹苗很惊讶。他一直以为是司马懿最得宠,至少两人应该是不相上下的。
曹植想起往事,一时心如潮涌,难以平静。他张了张嘴,将一声叹息又咽了回去。“当年争嗣,吴质功劳最多。是以文皇帝即位便封吴质为列侯,持节都督幽冀军事。”
曹苗“哦”了一声,若有所悟。他原本对吴质没什么印象,只知道司马师毒死夏侯徽之后,续弦就是吴质的女儿。不过那桩婚姻时间不长,司马师很快就休了吴氏,再娶羊徽瑜。
司马师的婚姻有一个共同特点:政治利益为上,感情神马的都是浮云。他在读剧本时,一直不理解司马师为什么会娶吴质的女儿。相比之下,吴质的名声远不如司马懿本人。
现在他明白了,吴质只是名声不显,实力却不可小觑。他掌握着大魏的北方门户,地位直逼曹真、曹休这样的宗室重将,远超司马懿。以司马懿父子的调性,这样的实力派没有不联姻的道理。
“但是吴质出身不高,交往有限,且性情偏狭,眦睚必报。当年轻视他的人,现在就算想与他结交,他也不肯缓颊。是以世家不喜,至今其乡里不肯品议,身后之名堪忧,恩宠及身而止。”
曹苗眉梢轻挑,欲言又止。在他粗略的记忆中,吴质的身后名的确不堪,好像谥号为丑。不用说,肯定是那些世家动的手脚。生前搞不定你,死后搞臭你,这是文人的惯用伎俩。
曹植吁了一口气,又道:“司马懿则不然。从门户来看,河内司马虽不如汝颍高门,却服膺儒学,崇尚礼教,名声甚佳,曾得荀彧、崔琰先后举荐。司马懿本人才兼文武,随武皇帝征伐多年,常有良策妙计。以是后来居上,成为文皇帝托孤之臣,吴质则不得与闻。”
曹苗明白了。曹丕即位之后,虽向汝颍世家让权,毕竟还有相当的掌控能力,吴质得以恩宠不衰。等曹丕将死,考虑到政权的传承和稳定,就不得不牺牲不得人心的吴质,全面向汝颍世家低头。
倚仗着与汝颍世家的良好关系,司马懿代替了吴质。
曹植抬起眼皮,盯着曹苗,神情凝重。“文皇帝和陛下倚重司马懿,就是借他平衡汝颍高门。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不惜违背宗室掌兵的遗制,让他统兵镇守一方。可是司马懿并不体谅朝廷的心意,一味听命于汝颍世家,这次更是纵敌,动摇国本。陛下不得不施以雷霆手段,予以惩戒。”
“如今司马懿失去兵权,又闭门思过,主动向大司马求和,疏离汝颍世家,诚意拳拳。隐患已除,自然要加以恩抚。如果一味打压,只会将他赶到汝颍高门那一边去。”
曹植抬起头,静静地看着曹苗。“这,是你希望看到的吗?”
曹苗沉吟了良久,缓缓点了点头。“所以,我娶司马果,就是为国效力,甚至可以说,以身报国?”
曹植愣了一下,随即又一本正经的点点头。“对付司马懿这样的人,非你不可。”
曹苗很认真的想了想,用力点点头,表示同意。“我也这么觉得。”
曹苗这么想,不是出于自大,而是他意识到一点:包括曹叡在内,所有人都低估了司马懿的杀伤力。
眼下的司马懿的确还不是高平陵之后的司马懿,影响力有限。失去了兵权,他就像被拔去了爪牙的老虎,再无伤人的能力,依然可以利用他来平衡汝颍世家。
只有他清楚,这一切都是表象。
天子的想法很丰满,后果却骨感得让人落泪。他以为是恩威并施,其实却是养虎为患,完全落入了司马懿的算计。
司马懿可不是会被婚姻束缚的人,他只是以退为进。谁让他纵敌被抓了现形呢。把柄捏在天子手里,他只能认怂,躺倒任捶。等他度过了这次难关,一旦有机会,他会毫不犹豫的抛弃所有人的利益,联姻什么的根本不重要。
到了那时候,他会比夏侯徽下场更惨。
想避免这个局面,就要想办法困死司马懿,不让他有翻身的机会。能完成这个任务的人,就目前来看,非他莫属。只有他最清楚司马懿的底细,不抱任何奢望。
理是这么一个理,但怎么执行,必须要商量,便宜不能让天子一人占了。毕竟司马懿不是什么善人君子,这桩婚姻也不是简单的结婚,风险还是很大的。
我又不是皇帝。凭什么大家都姓曹,我要以身报国,你却作威作福?
曹苗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指,捻了捻。“既然非我不可,那我是不是可以要点好处?”
曹植默默地把头转向别外,免得被曹苗看到他扭曲的表情。这么庄重严肃的事,怎么被他当成了生意,居然还要讨价还价?亏得他们是父子,否则告他一个藐视朝廷都是轻的。
“还有啊,司马懿让我主动登门,怕是不太合适。”曹苗挠挠头,一本正经地说道:“太尉府戒备森严,我害怕。万一到时候紧张,又犯了病……”
曹植很无奈。如果曹苗就是不想去,别人还真没办法,否则他又要发疯。
他指指山坡上正在扩建的山庄。“允良,眼下国事维艰,军费糜钜,府库虚耗,陛下还抽出钱粮来为你扩建山庄,难道还不够?为人臣者,当知足常乐。”
曹苗勃然变色,双目凛然,盯着曹植看了好一会儿。
“我呸!”
第204章 我本纯良
对曹植的自欺欺人,曹苗很不爽。
他不觉得经过了这么多事后,曹植还天真到以为可以和曹叡和平相处。那个谣言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还没搞清楚。谁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也无法断定,天子的嫌疑不可忽视。
当然,还有那封从辽东来的密信。即使他没有揭破真相,曹植难道就一点怀疑也没有?
这次联姻,天子明显有一箭双雕的打算,既捆住司马懿,也捆住曹植。当然也包括他自己。娶了司马懿的女儿,他以后就别想掌握权力了,能安心做个富贵闲人就是最好的结果。
曹植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但他依然这么热心的推动,显然是认为这个结果也不错。
至于他曹苗的幸福,就当为国牺牲了吧。
做人怎么可以这样?你可以牺牲你自己,有什么权力牺牲我?就凭你这么多年对我的照看?
“我郑重声明一下:山庄是我花钱买的,钱是我自己挣来的。除了博士马钧,我没占天子任何便宜。账在伯元那儿,你可以去查。要是你觉得这样也不行,我可以付马钧工钱。当然,我也可以不要这山庄,修个茅屋,上山修道去。”
说完,曹苗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曹植张口欲呼,却没喊出口。他看着曹苗的背影消失在山路上,懊丧的捏起拳头,用力捶了一下掌心。
一直站在远处的太医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问曹植,是否问到了仙术。
想起这事,曹植更后悔。他被司马懿自残的事搞晕了,将仙术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司马懿的事可以缓几天再说,关中的战事正紧张,出使关中的车马已经准备好,就等曹苗的建议。
曹植无法可想,硬着头皮,重新来到山庄。
夏侯序站在门口,赔着笑,告诉曹植,曹苗身体不适,情绪很不稳定,正在后院小楼上休息。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却很明白。
曹苗不想见你。你当然可以闯进去,没人敢拦你。可若是曹苗发了病,你也别怪我。
曹植愣了半晌,对夏侯序说,我去见见德阳公主吧。
——
德阳公主一直住在不周山庄,俨然成了半个主人。
夏侯尚去世,夏侯玄出仕,夏侯徽出嫁,她身边就剩下夏侯琰一个女儿,平时在城里也寂寞得很。住在山庄里,至少还有曹苗、夏侯序两个子侄陪着说说话。再加上夏侯琰和青桃玩得来,比城中热闹,便也不急着回去。
每天赏赏山景,尝尝芸娘调制的美食,她过得很滋润,乐不思归。
看到曹植来访,德阳公主很高兴,问曹植最近有没有新作。后来见曹植神色不对,一问,才知道曹植是奉诏来和曹苗商量事情,谈得不怎么愉快。
“太尉伤重么?”
曹植没有说司马懿自残的事。“伤得不轻,不过性命无碍,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究竟是哪来的山贼?”德阳公主黛眉微蹙。“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那天晚上来,怕是专为寻仇吧?”
曹植没好意思说。的确是寻仇,只是寻仇的不是什么山贼,是大司马府。
想起那天晚上的事,德阳公主接连叹息。她到现在还没搞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问谁都不说,就连夏侯琰都鬼鬼祟祟的,瞒着她。夏侯徽的神情就更古怪了,锦儿听到婢女们闲谈,说那天晚上夏侯徽到后院小楼上见过曹苗,还发生了争执。至于争些什么,却没人知道。
她问过曹苗,曹苗只是笑,却不说一个字。
曹植又告诉德阳公主,司马懿受伤之后,洛阳城里风言风语的不少。有人说,司马懿求亲被拒,脸面尽失,这门亲事怕是不成了,可能会重新选择荀霬。荀家那边还没什么反应,至少没有拒绝的意思。
德阳公主虽是女流,对朝中的派系斗争却不陌生。她也知道,司马懿原本就有将司马果嫁给荀霬的打算,只是纵敌被人拿住了把柄,夺了兵权,这才接受夏侯徽的提议,与曹苗联姻。
形势变动,司马懿再变卦也不意外。
对朝廷来说,这当然不是希望看到的结果。即使对她而言,这也不是最佳答案。她当然希望曹苗迎娶司马果,也算是亲上加亲。更何况这原本就是夏侯徽一力促成的。
稳住司马懿,别让司马懿被汝颍世家拉拢过去,对他们一家自然有利。
“大王,你虽用心良苦,也该讲究些方法,不能一味用强。允良从小受苦,虽说弱冠,心智却和少年一般纯真,未必懂你说的那些家国大义。”
曹植诧异地看看德阳公主,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曹苗的病好没好,重不重,他说不准。可要是说曹苗不懂家国大义,那未免想当然了。他不仅懂,而且非常懂,要不然也不会坐地起价。
见曹植不说话,一副吃惊的眼神看着自己,德阳公主莫名的得意。“不过允良是个懂事的孩子,好好说,他一定会听的。这样吧,你且住一天,等他稳定些,我和他谈谈。”
曹植来见德阳公主,原本就有这个目的。德阳公主自告奋勇,他正当下怀,也不想去纠正德阳公主的认知偏差了。
他告诉德阳公主,主要是两件事:
一是答应联姻,并随他去太尉府求亲。在他离开长安之前,将亲事定下来。
二是治疗曹真病情的仙术。哪怕是延寿几年也是好的,现在是用人之际,曹真不能死。
如果可以,还有最后一件事:接受诏书安排,行间江东。不需要他亲自去江东,只要他愿意负责这件事就行。大司马力荐,并愿意提供协助,这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眼下消息传来,孙权称帝的可能性很大,朝廷压力很大,必须尽快做出反应。
天子说了,这件事如果办成了,不仅曹苗可以受赏,还能为宗室做个榜样,以后提拔更多的宗室也就有了理由。从武皇帝征伐天下开始,谯沛宗室领兵,汝颍世家施政,就是心照不宣的平衡。只有维持这个平衡,大魏江山才能稳固。
德阳公主深以为然,一口答应。
第205章 为了谁
夏侯琰来到正堂,先找到青桃,打听曹苗的情况。
青桃抬头看了一眼楼上,又叹息着摇摇头,建议夏侯琰最好不要上去。曹苗回来之后,心情很差。虽不至于发病,却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待人。
夏侯琰咬着手指头,眨巴了半天眼睛,决定还是试一试。雍丘王和阿母两个长辈在等着,她不能因为怕而耽误,失了礼节。再说了,一直以来,曹苗对她还是很宠的,从未恶语相向。
说起来,连夏侯玄、夏侯徽都没这么宠她。
夏侯琰蹑手蹑脚上了楼,来到门外,伸长脖子,向屋里偷偷看了一眼。
曹苗盘腿坐在榻上,托着腮,一动不动。
夏侯琰本想不说话,却按捺不住好奇心。“乡公,你在想什么?”
曹苗转了一下眼珠,盯着夏侯琰看了一会,招招手。夏侯琰犹豫了片刻,脱了鞋,踮着脚尖,来到曹苗面前。曹苗指指一旁的坐席,翻身趴在榻上。夏侯琰拖了席,也趴在上面,托着腮,与曹苗四目相对。
“小妹,我有一件想不明白。”曹苗神情茫然。
“你说。”夏侯琰用力的点点力,像个知心大姊姊。
“我是个病人,为什么陛下认为行间江东,非我不可?”
夏侯琰张了张嘴,又闭上了。这个问题并不难,大家都知道,唯独不能对曹苗说。
“你也不知道?”曹苗露出一抹失望的神情,还有些无助。
“呃……”夏侯琰心一软,转了转眼睛,说道:“非你不可,自然是因为你不仅聪明能干,而且值得信任。行间最怕的不是被人识破,而是叛变。你是宗室,就算投降了,孙权也不会重用你,所得有限。你的父王和弟弟也会被你牵连,损失很大。得不偿失的事,有多少人愿意做呢?”
曹苗将信将疑。“真的?”
夏侯琰本来只是灵机一动,找个理由安慰曹苗。说完之后,自我感觉这个理由还是说得通的,曹苗也有些信了,心中得意,用力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道:“当然,我怎么会骗你呢。”
曹苗暗自叹息。夏侯尚这是什么基因啊,儿子、女儿都这么秀?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骗人都骗得这么真诚,煞有其事。相比之下,夏侯序就是一头猪啊。
“那……他们为什么非要我娶司马果?司马果那么笨,还没你一半聪明。”
夏侯琰忍不住掩着嘴。想到那天的比试,她就忍不住想笑。两次考试,她都大获全胜,没给夏侯徽、司马果一点机会。那八枚金灿灿的金饼就是证明,每天睡前拿出来数一下,她就能做个好梦。
“其实也没有啦。司马果,还有姊姊,只是那天发挥不好,其实她们也是很聪明的。”夏侯琰眨着眼睛,两眼放光,越发觉得自己有必要开解开解曹苗,让他接受天子的安排。
天子心意已决,雍丘王也不反对,其他人也乐见其成,曹苗一个人反对是没什么用的。
“大丈夫当立功名,成就一番事业,怎么能碌碌无为呢?何况你还这么聪明,又有一身好武艺,不建功立业太可惜了。让你娶司马果,是因为有家室的人更有恒心。建功立业是为了什么?不就是封妻荫子,安享富贵?再说了,这也是人质嘛,朝廷惯例,并非专门针对你一人。”
夏侯琰循循善诱,竭力让自己看起来深明大义,大公无私,眉眼之间却掩饰不住小狐狸的狡猾和得意。
曹苗看得分明,却不说破,静静地看着夏侯琰表演。
等夏侯琰说完,他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点点头,又摇摇头。“你说得有道理。可是我阿翁已经封王,我阿母已经死了十几年,连葬在哪儿都不知道。我出生入死,却便宜了司马果,是不是有点太亏了?”他翻身躺在榻上,长叹道:“想想都没兴趣啊。”
“那你愿意为了谁?”
曹苗转过头,看着夏侯琰不说话,眼睛闪闪发亮。
夏侯琰愣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她伸出手,想打曹苗一下,手伸出一半,又觉得太过亲热,容易让曹苗误会,连忙缩了回去,爬起来,提着衣摆就跑。她走得太慌乱,出门时,穿了半天鞋也没穿上,干脆提在手中,一溜烟的下楼去了。
“青桃,帮我穿鞋。”夏侯琰坐在楼梯上,顺口叫了一声。这些天,她与青桃形影不离,已经将青桃当成了自己的贴身婢女,很多事都上青桃办。
青桃走过来,蹲在夏侯琰面前,帮她穿鞋。
看着面前的青桃,夏侯琰忽然意识到青桃原本是曹苗的贴身婢女,自己现在的做派只有曹苗的正妻才有资格做的,刚刚平复了一点的心情立刻又慌乱起来,不由自主的捂住了发烫的小脸。等青桃穿好鞋,她连招呼都没打,掩面而去。
青桃愣了一下,不解其意。这时,曹苗叫了起来。“青桃,青桃。”
“来了。”青桃上了楼,来到曹苗的房中。
曹苗依然躺在地上,仰视着屋顶。听到脚步声,他歪了一下头。“走了?”
“走了。”
“张威有消息来吗?”
说到正事,青桃收起了笑容。“最近的消息还是半个月前的,已经到了辽东。”
曹苗翻身坐起。很好。“你通知韩龙,准备几艘船,开始下一步行动。”
“喏。”
“还有一件事,联络一下你姑姑,我们有一笔钱要托她保管,以备不时之需。”
青桃目光一闪,神情有些激动,随即又平复下来。“大概多少钱?”
“一两亿啊。”
“一……两亿?”青桃吃惊的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瞪得曹苗。
曹苗瞥了她一眼,撇撇嘴。“没出息,亏你也是宣威侯府的后人,一两亿就多了?有点志气吧,以后会是一两百亿,甚至一两千亿。”
青桃忍笑躬身。“是,乡公志向远大,是婢子见识小了。”
曹苗摆摆手,示意青桃退下。青桃显然不知道情报工作背后黑洞般的支出,随便揩点油就是一笔巨款。
曹叡想让我火中取栗,我自然也不能便宜了他,先啃一块肉再说。
第206章 第一桶金
夏侯琰在院门角落里站了好一会儿,平复了心情,才上堂回复。
曹苗不是不肯为家国效力,只是他没有目标,不知道自己为谁牺牲。你们希望他行间江东,总要找一个能让他愿意为之奋斗的目标。
司马果显然不够。
说这句话的时候,夏侯琰很紧张,生怕被阿母看出破绽。
然而德阳公主并没有在意夏侯琰的反应,她和曹植商量了一番后,觉得曹苗的反应也有道理。仅凭一个宗室的身份让他去冒险行间,显然是不够的。宗室那么多,为什么不派别人去,偏偏派他?
何况就宗室而言,他们父子也是最憋屈的,曹苗更是落下狂疾,实在找不到为朝廷卖命的理由。
真实的目的不能宣诸于口,其他的合适目标又找不到,劝曹苗听命就成了死结。
无利不起早。没有实实在在的利益,谁愿意去冒险,去拼命?
曹植想来想去,辞别了德阳公主,厚着脸皮来到后院。
他提了一个让曹苗无法拒绝的理由。
如果曹苗能够完成这个任务,帮天子度过这个难关,他就上疏天子,为曹苗的生母崔夫人恢复名誉,追赠王妃封号。如果天子不同意,他这辈子都不会立王妃,这个位置永远是崔夫人的。
虽说曹苗对崔夫人没什么实际感情可言,可是他无法拒绝这个理由。当然,他也没打算真正拒绝,这不过是讨价还价的例行程序而已,此时正好借坡下驴。
于是,曹苗很“勉强”地同意了,但他提出了两个条件:
一是资金必须充足供应。行间的开支很大,这次要办的又是阻止孙权称帝这样的大事,要收买的人都是有家有业的大人物,钱少了不够用。当年陈平为汉高祖行间于楚,可是带着十万金去的。我这次去江东,至少也要这个数,多多益善。
二是我需要扬州战区的配合和支持,但是不听他们的号令,尤其是不能听大司马的号令。那人不讲道理,我救了他的命,他让我滚。我要自己组建一支精干的队伍,独立于扬州战区。
当然,这支队伍的所有费用也要朝廷支付。
曹植略微思考了一下,原则上答应了曹苗的要求。曹苗的要求不过份。十亿不是个小数目,可是相对于阻止孙权称帝这个目标来说,还是合理的。别的不说,曹休打了一场败仗,仅是丢掉的那些辎重、军械就不止十亿。
曹植更关心曹苗要组建的队伍,这个要求容易引起猜忌。“你这个队伍需要多大规模,哪些人?”
“规模不会太大,最多百人左右。至于是哪些人,现在还不好说,有合适的就招揽,没有合适的就空着,不能滥竽充数。”
曹植听懂了曹苗的意思,他就是要光明正大的吃空饷。好在他的胃口也不算大,一百人而已,一两千万而已,撑死了一个亿,远不及他贿赂江东大臣的费用,天子应该能满足。
曹植最后问了一个问题:“你什么时候随我去太尉府提亲?”
曹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司马懿已经说得很直白,联姻只是自保之策,非他所愿。现在我都要行间江东了,能不能活着回来都不知道,他会急着将女儿嫁给我?”
曹植点点头。“正是因为如此,陛下才希望定下这门亲事,不给他反悔的机会。”
曹苗火了。“那你娶司马果就是了,何必死缠着我?你才三十七,娶了司马果,还来得及再生几个听话的儿子。”说完,一甩袖子,转身就走。“伯元,送雍丘王。”
曹植哭笑不得。站在一旁的夏侯序没憋住,“噗哧”的一声笑了出来。曹植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怏怏起身,下了堂,站在院中,仰头看着苍天,一声长叹。
——
天子很快就知道了曹植父子交谈的过程。
得知曹苗发火,建议曹植娶司马果,他忍不住放声大笑。
不得不说,这还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反正这门亲就是一个束缚,只要达到了目的,绳子捆在谁的身上,其实没什么区别。
这句话,当然不能对曹植直说。
天子对曹植说,允良说得也有道理,不能逼他太紧,还是以急务为先。等行间江东回来,再谈亲事不迟。皇叔你先去关中,剩下的事,我来处理。
曹植如释重负,立刻起程,赶往关中。
天子随即召来曹爽,让他带着诏书去不周山庄,告诉曹苗。你提的要求,朝廷都可以答应,总数二十亿,先拨三亿,剩下需要时间筹集,会在你到达扬州后陆续送到。联姻的事暂停,等将来再说。
天子对曹爽说,仙术关乎大将军的生死,你务必要完成任务。拿不到仙术,你就别回城了,直接去关中,到大将军麾下听令尽孝。
曹爽欲哭无泪,却不敢拒绝,只好自己去想办法。他和曹苗没有直接亲戚关系,想来想去,除了求姑姑德阳公主之外,别无他法。
好在德阳公主就在不周山庄,天天与曹苗见面,倒也方便。
天子又交待了曹爽一个任务:让他通过何晏、邓飏等人之口,大肆宣扬曹苗考司马果的几道题目,表示不是曹苗不肯娶司马果,而是司马果的表现实在太差,遭到了曹苗的嫌弃。
曹爽心领神会,天子这是阻止其他人娶司马果,尤其是荀霬。荀霬出身高门,一向自视甚高,更不把曹苗放在眼里。曹苗都看不上的人,他能看得上?
荀霬也是散骑,在宫里当值,第一时间看到了考题,知道了考核的经过,当时就急眼了。
荀霬矢口否认有娶司马果的想法。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他声称这只是司马懿为报当年荀彧他出仕的恩情,一厢情愿,并没有得到他的认可。他和曹苗是姑表兄弟,虽说并不亲近,也没有矛盾,绝不可能为一个女子发生冲突。
听到荀霬的反应,曹爽很满意,带着重金赶往不周山庄。除了朝廷拨付的三亿钱外,他另外带了一亿钱,打算贿赂德阳公主,无论如何,要将曹苗手里的仙术弄到手,为曹真治养延寿。
一亿钱是不少,可是和曹真的命比起来,还是太便宜了。
与他随行的还有一个年轻郎官,叫隐蕃。
第207章 打狗骂主人
看在德阳公主和一亿钱的面子上,曹苗热情接待了曹爽。
仔细询问了曹真的病情后,他对曹爽说,大将军的病其实不是什么绝症,而是富贵病。简单的说,平时的饮食太好了,营养过剩导致的肥胖,身体负担过重,气血供应不足,所以时常有头晕目眩的症状。
最好的办法是辟谷,但是我不会。
如果你找不到会辟谷的人,我倒是有些饮食方面的建议,你可以尝试一下。不能根治,但是可以缓解症状。控制得好,多活几年没问题。
当然,如果能配合内丹术,那就更好了。
曹苗伸手捏了捏曹爽的胖脸。“昭伯,你关心大将军固然是应该的,不过更应该关心你自己。三十岁不到就胖成这样,等到了大将军这个年纪,你还走得动路吗?”
曹爽原本不是很相信曹苗,觉得他就是托武皇帝之名装神弄鬼。此刻听了曹苗的话,尤其是曹苗自承没有根治的仙术,甚至连辟谷都不会,只能缓解症状时,反倒有几分信了。
他本人是练过内丹术的,虽然不是天天坚持,却也能感觉到多坐有益身心。如果能像曹苗说的,坚持天天练习,再辅助饮食调整,效果应该会更好一些。
曹爽随即向曹苗介绍了隐蕃。
隐蕃二十岁,身材清瘦,眉清目秀。眼睛很亮,嘴唇很薄,一看就是能说会道的那一种。他起身向曹苗行礼,姿势很标准,让人挑不出毛病。
“青州隐蕃,见过乡公。久闻乡公大名,早就想拜该乡公,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听到隐蕃的名字,曹苗就上了心。他盯着隐蕃看了又看,凝神仔细倾听隐蕃的声音,和钟泰提供的信息做比对。他的身材相符,声音却不尖细。最重要的是,他脸上看不出半点阴险之气,让人很难将人和一个幕后黑手联系在一起。
不过曹苗在影视圈见多了道貌岸然之辈,自然不会被表象迷惑。
他还知道,这个隐蕃并非等闲之辈。在他接到的剧本中,此人才是大闹江东的主角,被他连累的江东大臣数不胜数,其中就包括孙权的女婿,出自吴郡四姓的朱据。
但是这个人在历史上几乎没留下任何背景资料,只知道他是青州人,连隐蕃这个名字都有可能是化名。
“隐这个姓氏很少见,你这是真名吗?”曹苗笑盈盈地打量着隐蕃。
“自然是真名。”隐蕃含笑答道:“乡公面前,不敢作伪。”
“那也就是说,在别人面前,你是有可能作伪的?”
隐蕃的眼神刹那间有一丝警惕,随即又恢复了正常。“惭愧。蕃虽说读圣人书,却还做不到知行合一,难免有言不由衷的时候。只不过……”
曹苗看得分明,立刻抬手打断了隐蕃的解释。“你一直想和我见面,是想去江东吗?”
被曹苗打断节奏,隐蕃很难受,却又不便发作,只能点头。“是的,蕃愿随乡公行间江东,报效朝廷。”
“你刚才说,你是青州人?”
“是。”
“青州哪个郡,哪个县,哪个里?家里有几口人?有哪些亲戚,分别叫什么?哪一年入住?里正叫什么?多大年纪,什么模样,性格如何……”
曹苗一口气问了很多问题,不等隐蕃回答,他又轻笑一声:“你想好了再回答,我会派人去查证。如果有什么讹误,你后果自负。当然,你也可以不回答,只要不加入我的队伍就行。”
隐蕃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僵立在原处,一动不动。
曹苗勾了勾手指,让人取过纸笔,命隐蕃写一份告身,要包含刚才所有问题的答案。隐蕃转身,有意无意的扫了曹爽一眼,在案后就座,提起笔,半天没写一个字。
曹爽有些慌。他没想到曹苗刚刚还谈笑风生,突然间就变了脸色,对天子派来的人横加挑剔。隐蕃不是普通的郎官,他是天子指定参与这次江东行动的人。换句话说,他是否参加这次行动,取决于天子的心意,而不是曹苗的想法。
甚至可以说,这是天子派来的耳目,就像安排到军中的监军,将领根本无权拒绝。
可是看曹苗这意思,不仅不想接受隐番,而且态度极差,一见面就咄咄逼人,甚至出语威胁。
这无异于直接向天子示威。
曹爽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只能回去请示天子。堂上的气氛有些尴尬。曹爽坐立不安,无奈之下,只好转移话题,说起了荀霬得知司马果考试结果时的反应,当作笑话,调节气氛。
当然,他不会透露这是天子的安排,更不会告诉曹苗这背后真正的目的。
曹苗无所谓,哈哈一笑,转眼间多云转睛,继续和曹爽谈笑风生。
德阳公主却急了。
与曹苗联姻是夏侯徽提的建议,事情变成这样,夏侯徽必须要承担责任,她在太尉府的日子会很难过。不管夏侯徽这个建议是好是坏,作为母亲,她当然不能坐视不理。
气氛有所缓和,曹爽暗示曹苗,隐蕃是天子派来的,不能寻常对待。
曹苗含笑瞥了一旁还在发呆的隐蕃,嘴角微挑。“昭伯,你觉得此人应变如何?”
曹爽挠了挠眉梢,不太好回答。从刚才的表现来看,隐蕃的应变能力极佳,直接被曹苗打懵了。这样的人显然不太适合为间,至少不能独当一面。可这是陛下的意思,他不能附和曹苗。
“如果陛下一定要他跟着,我也没办法。可若是因为他出了纰漏,可别怨我。”
曹爽咬咬牙,强笑道:“这是自然。”
曹苗勾勾手指,将隐蕃叫了过来。“我们不是大军征讨,阵而后战,就算失利也可以稳步后撤。我们是深入敌人腹心,刀尖上起舞,稍有差池便是绝境。万一被俘,更可能遭受严刑拷打,百般折磨。你确信你承受得住?”
隐蕃用力的点点头。“蕃为报陛下,宁死不屈。”
曹苗撇撇嘴。“我信不过你。昭伯,你回复陛下,我要试他一试。如果他能通过我的测试,我就带上他。如果不能,就请陛下另择人选。”
他咧嘴一笑。“或者由他代替我去江东。”
第208章 狡兔之窟
曹爽被曹苗的变化无常搞得很狼狈,平时的稳重荡然无存。他跟不上曹苗的节奏,搞不清曹苗的真正意图,又没有理由反驳曹苗,更不敢强行决定什么。只能唯唯诺诺,答应转告天子,请天子定夺。
放下四亿钱,再三感谢曹苗的建议后,曹爽匆匆离开了山庄。
德阳公主也向曹苗辞行。她在这里住得很舒服,但是她担心夏侯徽,要回城看看。
与曹苗联姻是夏侯徽提的建议,事情变成这样,夏侯徽必须要承担责任,她在太尉府的日子会很难过。不管夏侯徽这个建议是好是坏,作为母亲,她当然不能坐视不理。
曹苗理解德阳公主的心情,但是他对德阳公主说,你这样去也没什么用,不如等两天,等我处理完手头的事,我陪你一起去,当面澄清一些事实,消除误会。
德阳公主求之不得。征得曹苗的同意后,她先派人给夏侯徽送信,告诉她曹苗将到太尉府拜访,让夏侯徽做一些准备,免得闹出什么不愉快的事。
说完事,曹苗起身告辞,顺口问了一句。“小妹呢,怎么没看见她?”
德阳公主一声长叹,神情无奈。“我也不清楚,怕是又和青桃去玩了吧。你看她这些天,在庄里玩疯了,哪里还有点闺秀的样子?过了年就要出嫁了。这要是被和家退亲,我家可就颜面无存了。”
“小妹要出嫁了?”曹苗很惊讶。夏侯琰才十三,过了年也不过十四,这么小就嫁人?“谁家之子,配得上小妹吗?”
“嗯,是光禄勋和洽之子和逌。和洽家风还是不错的,颇合中庸之道,其子想来不会太差。这还是先夫在世时定下的娃娃亲,不能反悔的。”
曹苗皱着眉想了想,没什么印象。书到用时方恨少,当初做的功课还是不够。尤其是这些剧本里没出现过的人物,几乎没有涉及。
“那我去打听打听。要是配得上小妹,我就送一份厚礼。要是配不上,我就找人干掉他,免得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德阳公主嗔道:“允良,不是姑母说你,你不能那么宠着她。太初在家时,管得可严呢。”
曹苗叹了一口气。“我与太初不同。他是长兄如父,自然要严加管教。我没有这样的责任,当然可以宽松一些。公主也知道,我有两个妹妹夭折了,如果能活下来,该和阿琰差不多年纪。看到阿琰,我就想到她们,狠不起来。”
见曹苗神情哀伤,德阳公主也有些不忍,没有再说什么。
曹苗沉默了片刻,展颜而笑。“其实女儿家也是不易。在家的时候,谁还不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到了别人家,如果能嫁个好夫婿,夫唱妇随,自然不差。可若是运气不好,遇到一个人渣,笑不能大声笑,哭不能大声哭,那和囚犯有什么区别?所以说啊,公主,你可得上点心,千万别让阿琰步媛容后辙。”
提到夏侯徽,德阳公主的心又揪起来了。司马师为人如何且不说,这要是真被人伤了下体,成了阉人,夏侯徽可就苦了。她今年才十八,又只有一个女儿,没生儿子,将来在司马氏如何立足?
每每想到这件事,德阳公主就难受得想哭。
——
回到主院,曹苗叫来青桃,让她将曹爽带来的四亿钱收起,并将其中两亿钱交给她的姑姑张清。
张清是张泉的妹妹,嫁给了曹均。曹均过继给了曹操的亡弟曹彬,后来封樊侯,建安二十四年薨。其子曹抗嗣爵,黄初二年进封屯留县公,爵位比曹苗高多了。
因为曹均与世无争,当年又正好死了,曹丕手下留情,没有株连张清。
但张清是个狠人。这么多年,她都没说一句话,没看过青桃一次,仿佛忘记了一切。即使到了现在,她也没和青桃联系过。可是实际上,她一直通过张威等人暗中关注青桃,收留了不少张氏旧部。
这次张威出面召集旧部,之所以那么顺利,与张清的帮助密不可分,却没人能找到一丝证据。就连那些被召回的骑士,也不知道他们这些年一直受到张清的照顾,还以为是自己运气好。
如果不是她主动派人联络青桃,给了她一份名单,这一切都是谜。
曹苗没有见过这位张夫人,但他很佩服她,也愿意信任她。这两亿交到她手中,就是希望借助她的力量,营造一个安全屋,以备不时之需。
两亿钱不是小数目,买几个山庄都够了。对曹苗的信任和慷慨,青桃非常感激,心里所有的疙瘩都被熨得服服帖帖。
——
天子皱着眉,一言不发。
曹爽、隐蕃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隐蕃还好一些,只是有些沮丧。曹爽却紧张得浑身发抖,肥肉像波浪一般涌动,让人越看越不舒服。
天子沉声道:“昭伯,将曹苗的建议抄送大将军,你也依照施行。”
“唯。”曹爽叩了头,退了下去。
天子看向隐蕃,眼神稍缓。“看来准备得还是不够充分啊。”
隐蕃惭愧地低下了头。“臣思虑不周,有辱陛下英明。”
“你太年轻,历练又少,难免考虑不周。”天子站了起来,背着手,往殿门口缓缓而行。隐蕃拱着手,跟了上去。天子在殿门外停住,看着空荡荡的御道,看着御道两侧如石人一般的持戟郎中,一声轻叹。
“曹苗狡黠,你恐怕不是他的对手,还是不要同行了吧。你先去建业看看动静,见机而行。韩东与曹苗关系不明,你不要联系他,免得消息走漏。朕另外为你准备联络人。”
“谢陛下。”隐蕃想了想,又向前半步,低声道:“陛下,臣有一计,或可解陛下心腹之患。”
天子扭头,用眼角余光打量着隐蕃。隐蕃凑到天子耳边,低语了几句。天子眼珠一转,思索良久,摇摇头。“此计过于示弱,只能当作备用。”
“唯。”隐蕃躬身退下。
天子在殿中好久,命人召来荀霬,让他去一趟太尉府,探望太尉伤势,咨询朝廷政务。
荀霬很抗拒,却无法拒绝。
第209章 自作自受
在山庄里住了大半个月,曹苗第一次走出山庄,回到洛阳城。
在拜访太尉府之前,曹苗先去了一趟大司马府。
曹休的伤势渐好,已经能起身走动。只是背上的伤口很深,加上他年过半百,体能大不如前,想恢复如初是不可能了。艰苦的军旅生涯已经不适合他,只是没人敢对他说。
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念头就是报仇雪恨。不让他报仇,就等于要他的命。
曹苗不喜欢曹休,觉得这人不管是能力还是气度,都不够资格做大司马。什么千里驹,老曹真是一口好毒奶,被他夸过的大部分下场不妙,不是早夭,就是晚节不保。
“多谢大司马的推荐,我要去扬州了。”曹苗对曹休说,一口整齐的大白牙,只得笑得很假。
曹休瞥了曹苗一眼,手有点痒,想打人。他已经由曹肇之口了解了天子的意思,曹苗答应了行间江东,阻挠孙权称帝,不过他要自行组织行动,不听扬州都督区的指挥。
他想借机教训曹苗的想法落空了。
“你来就是为了这事?”曹休捏着手指,尽可能让自己心情平静,不要失态,丢了长辈的身份。
“当然不是。”曹苗说道:“我是去拜访太尉,顺道来看看大司马,还有一件事想和大司马商量。”
“什么事?”
“上次德思伏击太尉父子,打得不错,尤其是个人能力突出。我想问他,有没有兴趣陪我走一趟。”
曹休微怔,心中不安。“陪你去江东?”
曹苗笑着点点头,意味深长的说道:“大司马不会是舍不得吧?”
曹休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他赞成由曹苗行间江东,本是想将曹苗纳入自己麾下,在让他立些功劳,酬答他救命之恩的同时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军中不易,不要这么自以为是。现在曹苗总算同意去了,却不受他的节制,他也就没什么兴趣关心了。
行伍多年,行间有多危险,他比谁都清楚,那些派出去的刺奸、细作,伤亡高居军中各部之首,甚至能和先登相比。对绝大部分人来说,这种行间就是九死一生,有去无回,兵法上称为死间。
让曹纂去,等于让曹纂送死。
可是这件事毕竟有他的一份,又有为他雪耻的意义。如果他怜惜曹纂,不让他去,怎么向外人交待?
你儿子的命是命,曹苗的命就不是命?这脸可是你丢的,不是曹植丢的。
如果曹苗因此反复,拒绝成行,天子怪罪下来,他也无法解释。
不管从哪方面说,曹休都张不开口。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而且砸得粉碎。
“你有什么计划?”曹休勉强平复了心情,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他想听听曹苗的计划。如果曹苗的计划太荒疏,他就上书天子取消这次行动。教训曹苗的办法有很多,搭上曹纂,代价太大了。
“具体的计划,我暂还没有,但是我需要大司马提供一些靠得住的精干之人给我。我打算组织一支行动队,在必要的时候提供支援,接应撤退。我觉得,德思可以担任这支行动队的指挥官。”
曹休点了点头。“有什么具体的要求吗?”
“人不用太多,但一定要是多面手,能乘马,能操舟,远战近战,骑战步战,都要熟悉。人要机灵,最好是江淮一带的口音,以免露出形迹……”
曹苗一口气说了很多要求。曹休听得很认真,不时看曹苗两眼。他越听越觉得曹苗的计划不错,至少他是认真思考过的,有很多细节看起来很荒唐,仔细一想,却又合情合理,甚至堪称精妙。
比如江淮口音这一点。
江淮口音和江东口音有不小的差别。但天下交兵这么多年,江淮作为战场,反复交战,百姓早就逃光了,其中绝大部分百姓逃到了江东,尤其是建业一带。
孙吴沿江有不少屯田区,专门为屯驻的将士提供粮食。这些屯田兵中,有不少人就是从江淮逃过去的百姓。建业城内外,更是聚集了大量的江淮百姓。他们背井离乡,没有土地,除了成为江东大族的部曲、佃户之外,就是在城市附近谋生,或是为娼为奴,或者做苦力,或是做点小生意糊口。
孙权有实力和中原对抗,这些江淮逃过去的百姓起到了不小的作用,自然也形成了一定的势力。尤其是当这些人和淮泗籍将领联系在一起,对抗江东本地的大族时,便成了江东内部的不稳定因素,也正是曹苗可以利用的机会之一。
如果能鼓动几个将领叛乱,孙权想称帝就得掂量掂量了,至少可能缓一缓。
曹休觉得,曹苗成功的机率比他想象的高得多,说不定真能出奇制胜。他统兵多年,还没见过曹苗这样思维缜密的间谍,没见过这么详细的计划。
或许,让曹纂跟他走一趟也不是什么坏事。
曹休考虑了很久,答应了曹苗。他可以让曹纂跟着曹苗,也可以安排一些可靠的人手,提供必要的支援,但他要随时了解曹苗的进展。
曹苗答应了。有曹纂同行,他相信曹休不会脑残到在背地里下黑手,断他后路。
曹休叫来了曹纂。
听说可以和曹苗一起去江东搞事情,曹纂兴奋莫名,忙不迭的点头答应。他没有曹休那么多顾虑,他现在就是想到江东大杀一场,以报曹休受辱之仇。至于危险什么的,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在他看来,有曹苗出谋划策,他和阿虎联手,根本没人挡得住。
看着曹纂像走狗似的奉承曹苗,曹休的手更痒了。他决定,起程之前,一定要狠狠揍曹纂一顿。
曹苗辞别了曹休,带着曹纂去太尉府。
曹纂本来不想去,被曹苗几句话改变了主意。
曹苗说,你不想近距离看一下对手吗?司马师被你打成了废人,司马懿自残,却不上报,你以为他是想息事宁人?你错了,不叫的狗才是最狠的。司马懿不上报,不是想和你们父子化干戈为玉帛,而是要把这笔帐记在心里,将来连本带息,加倍偿还。
你该怎么办?当然是趁他病,要他命。就算不能动手,也可以气气他们,如果能气死他们,一了百了。
气死人要偿命吗?大司马要是被气死了,司马懿会不会承担责任?
曹纂深以为然,兴冲冲的跟着曹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