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大魏影帝TXT下载大魏影帝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大魏影帝全文阅读

作者:庄不周     大魏影帝txt下载     大魏影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50章 有恩必报(陈陈k打赏加更)

    孙邕住在北海郡邸。

    他被免职后,又被追缴五百金赃款,身无余财,租不起房子,只能厚着脸皮,借住在郡邸。因为他是求仙慕道,被雍丘府的疯王子所骗,做了伪证才被免职,所以很多人都看不起他,常被人冷言嘲讽。

    孙邕还好一些,天天在屋里打坐练气,所有的事务都交给了孙浩。孙浩就成了受气包,每天都过得很憋屈。如果不是觉得还有翻身的希望,他早就离开洛阳了。

    曹苗进邸时,孙浩正因为误过了晚餐而生气。

    借住郡邸的人有的自己做饭,请不起奴婢,自己又不会做的跟着郡邸的属吏们一起吃,图个方便和便宜,只是时间不太自由,不能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要跟着属吏们的时间定。

    今天孙浩按照往常的时间去吃饭时,却发现属吏们已经吃完了,只剩下一点残羹,连冷炙都没有。孙浩一问,知道那些人是故意的,却又不敢发作,只能自己生闷气。

    孙邕也很失落,连打坐都没精神了。一盏孤灯下,父子俩相对而坐,垂头丧气。

    “几个意思?”曹苗推开门,四下打量了一番。屋子不大,面西背东,湿气很重,里面一半摆了一张床,外面一半是待客的地方,铺着两张半旧的席子,一张木案贴墙而放,上面摆着几卷简牍和笔墨。

    “大王子?”孙邕、孙浩又惊又喜,急忙起身相迎。“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贤父子因我落难,我自然要来看看。”曹苗咂了咂嘴。“听说北海有个孙宾硕,曾救助赵岐,名满天下。现在看来,北海也不全是孙宾硕,势利小人也不少啊。”

    孙邕很尴尬,惭愧地低下了头。孙浩却忍不住说道:“王子岂不知,橘生淮南为橘,生淮北则为枳?我北海虽多豪迈之人,到了洛阳,也难免势利起来。”

    曹苗笑道:“你这是说,天子脚下,唯多势利之徒?”

    孙邕脸色一变,连忙阻止孙浩,又向曹苗请罪。“小儿无知,学业粗疏,不习圣人经籍,唯好诸子杂书,还请王子恕罪。”

    “无妨,其实我是赞同令郎的意见的。这洛阳城里最不缺的就是势利之徒,像贤父子这样的忠厚人不多。这几天,让贤父子受苦了。我让人在府里收拾了一个小院,请贤父子做客几日,还请不要嫌弃。”

    “不敢,不敢。”孙邕、孙浩喜出望外,苦日子终于结束了。

    孙邕陪着曹苗说话,孙浩收拾行李,大概是过于激动,一卷竹简从他怀里掉了出来,一直滚到曹苗脚边。曹苗捡了起来,随便扫了一眼,发现是《论语》注疏,正是《子罕》卷,“子罕言利,与命与仁”,下面写了一条注解,笔墨尚新。

    “你写的?”

    “闲来无事,略作注疏,教导小儿。”

    “注《论语》的人不是有很多么,为什么还要花心思?”

    孙邕抚着胡须,略带自负的说道:“为《论语》做注疏者的确很多,其中不乏马季长(马融)、郑康成(郑玄)这样的大家,但邕以为有所不安,故不揣妄陋,欲有所匡正。”

    曹苗有点诧异。即使他不熟悉汉魏学术史,也知道马融、郑玄的大名,知道他们在学术史上的地位。没想到孙邕还有这么自信的时候,连马融、郑玄这两位大家都不放在眼里。

    这人果然不适合做官,更适合做学问。

    曹苗没有多说什么,将竹简还给孙浩,等他收拾完,一起出了门。经过前院时,发现郡邸中的属吏们排成两行,神色紧张地站在门口。见孙邕与曹苗并肩走出来,年约五旬的邸丞上前拱拱手,深施一礼。

    “孙君,这些日……怠慢了,还请孙君海涵。为表歉意,我等略备薄酒,为孙君送行。愿孙君父子从此攀龙鳞,附凤翼,仕途顺利,成仙得道。”

    孙邕淡淡地还了礼。“多谢诸君。酒就不用了,我随大王子修行,不能吃得太油腻,偶尔饿一饿更好。”

    邸丞面红耳赤,却不敢多说。他转身孙浩,孙浩更没好脸色给他,哼了一声,扭头看向别处。他可没忘,就在半个小时前,这些人还是另一副嘴脸呢。

    曹苗左右看看,哈哈一笑。“你们不饿,我却饿了。怎么样,有没有我的?”

    邸丞大喜,连忙说道:“若王子不嫌弃,我等自然是求之不得。邸中食物充足,就算王子的随从再多些,也是供应得起的。”

    “那我们就叨扰一顿?”曹苗看向孙邕,挤了挤眼睛。

    孙邕虽然不愿意原谅这些势利小人地,却不能驳了曹苗的面子,只能答应,跟着邸丞等人走进正堂。邸丞请曹苗入座,随即吩咐人上酒上菜。他之前虽然不相信曹苗会给面子,却做了准备,此刻酒菜上得很快,一会儿功夫就摆布停当。

    曹苗赞了一声:“足下怎么称呼?我看这北海邸中井井有条,诸君当是能吏无疑。”

    邸丞欢喜不禁,眼睛都笑细了,离席拱手。“大王子过奖了,我等愧不敢当。若王子不嫌弃,容我为王子介绍邸中诸君。”

    曹苗点点头。“求之不得。”

    邸丞更加热情,首先做了自我介绍,又介绍邸中的其他人。他也姓孙,名存,却与孙邕不是一族。由小吏做起,如今年过半百,勉强混到了邸丞。

    邸丞是旧官名,正式的官职名称是客馆郎,属大鸿胪下的客馆令。依所管郡邸大小不同,从二百石到四百石不等。孙存的俸禄是三百石,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曹苗没有一点王子应有的排场,和孙存等人谈笑风生,说到开心处,拍案大笑。孙存等人开始有些畏惧,只是出于无奈,强撑着应酬,后来见曹苗虽然礼节不周,举止轻佻,为人却是爽快,这才放心。有胆子大的甚至向曹苗敬酒,有说有笑。

    喝到半酣,大家都很放松,曹苗不动声色的问了孙存一个问题,你如此对待孙邕父子,是不是受到了压力,迫不得已?

    孙存已经喝得半醉,闻言长叹一声:“王子聪明。我虽与孙君不同族,毕竟是乡党,若非无奈,我又何必如此。传回乡里,我也不好意思见人啊。”

    “谁给你压力?”

    “客馆令?”

    孙存点点头。“不过,我没听他与孙君有什么私人恩怨,可能也是受人之命。”

第151章 自投罗网

    辞别了如释重负的北海郡邸员吏,将那些带着无奈的阿谀之辞扔在身后,走出客馆,站在冷清的大街上,曹苗沉默不语。孙邕父子也低着头,如同被打断了脊梁的野犬,脚步沉重。

    他们没想到自己惹了这么大的众怒,前景一片黯淡。

    客馆令隶属大鸿胪寺,六百石,在权贵满街走的洛阳的确算不得什么。但客馆令管辖在京的各郡邸,人脉极广,是一个职卑任重的职位,并不是什么人都能使唤客馆令的。

    这很可能是一种毋须宣诸于口的默契。

    曹苗转过头,看了一眼大街对面的曹真私宅,皱了皱眉。他有一种感觉,对面有人看着他们,只不过夜色幽暗,又有浓密的树荫遮蔽,他看不到对方。

    曹苗想了想,转身对孙邕说道:“孙君,我的处境,你应该清楚。你若是愿意随我回府,我自然欢迎之至。若你另有想法,希望与我做泾渭之别,我也不会介怀。自当赠金送别,为孙君另寻住处。”

    孙邕嗫嚅着,迟疑不决。孙浩却慨然道:“家父平生所好,不过读书与修道。若能依托王子,温饱之余,还能读书学道,夫复何求?只是我父子手无缚鸡之力,怕是无助于王子功业,只会连累王子。”

    曹苗诧异地瞅了孙浩一眼,想了想,又道:“孙君太谦虚了。贤父子读书明理,人才难得。若肯栖居寒舍,也是我父子的荣幸。”

    “那就叨扰了。”孙浩扯了扯茫然的孙邕,一起向曹苗行礼。孙邕跟着拱了手,这才反应过来,不免有些生气孙浩的草率。不过想想自己也没有别的去路,只好罢了。

    曹苗再次看了一眼对面,带着孙邕、孙浩回府。

    在让人收拾房间的时候,曹苗请孙邕、孙浩上堂就座,说了自己的计划。

    孙邕是个读书人,没什么武力,在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官做得不小,但为官经验却非常有限。如今因为曹苗发声,遭到世家排挤,清名受到影响,再想凭人脉出仕是千难万难。

    因为,曹苗希望在他在府里住一段时间,除了自己做学问,疏注《论语》外,就是教府中一些卫士的子弟读书。雍丘王府的卫士中有一些少年,眼下虽然还起不了什么作用,可是假以时日,只要他们不被送到战场上做炮灰,培养培养,还是有用的。

    这种从小就在府中的,更容易培养忠诚感。

    至于孙浩,曹苗希望他能到曹植身边做随从。孙浩年轻力壮,又有一定的学问基础,处理文书肯定没问题。在之前的相处中,孙浩也表现出了超过孙邕的行政能力,可以为曹植查漏补阙。过个几年,等曹植在朝中站稳脚跟,推荐他出仕,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孙邕很爽快的答应了,孙浩却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他可以听曹苗的安排,去辅助曹植,但他更希望成为曹苗的随从,而不是曹植的。

    曹苗多少有些惊讶。

    孙浩离席,伏地施了一个大礼,诚恳地说道:“王子,大王博古通今,才思敏捷,文章于他而言并非难事,若是找人抄写,人选比比皆是。可是王子要找这样的人却更难,浩不才,愿助王子一臂之力。”

    曹苗打量了孙浩半晌。“你跟着我,我当然求之不得。不过你可要想好了,我有狂疾在身,最好的结果也就是继承爵位,将来的成就或许连我弟弟都不如。你跟着我,怕是仕途无望。”

    孙浩笑笑,没有多说什么,再拜。

    曹苗也没多说什么,泰然接受了孙浩的大礼,算是收下了孙浩这个幕僚。他的确需要一个这样的幕僚,代表他出席一些他不方便出现的场合,只是一时半会的找不到,根本没有读书人愿意搭理他。

    孙浩主动投效,他自然没有推辞的理由。

    君臣关系就这么定了。

    时辰不早,曹苗让孙邕、孙浩先去休息,自己又坐着想了一会,理了理思路。

    王机死了,相关人员还没有解决。仓辑无罪释放,只是因驭下不严而免职,这自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可是暗杀也不是好办法,这种手段要慎用,否则不仅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授人以柄。

    历来搞特务政治都不会有好下场,只是饮鸩止渴而已。

    他一直怀疑,曹叡给他一个校事都尉的官职就是往他身上抹屎,将他变成绝大多数官员都反感的对象,让他无法正大光明的出现在朝堂上。

    因此,他只能坚持当初的想法,和老爹曹植打配合,一明一暗,一正一奇。

    杀了王机,他的任务可以告一段落,看看形势发展,再做计较。曹休战败,东南形势剧变,曹叡面临着重大考验,且看他如何应对。

    如果蝴蝶效应还没有波及西部,诸葛亮应该很快就会进攻陈仓。在记忆中,曹叡曾调张郃增援关中。事实证明,这是一步没有意义的废棋,反倒让司马懿逃过一劫,坐稳了荆襄。没有张郃这员老将坐镇荆襄,曹叡是不敢直接往毌丘俭肩上压担子的。

    应该避免这样的历史重演,不给司马懿借势翻身的可能。

    曹苗正想着,忽然听到院中有知书的喝斥声,接着便听到兵器交击的脆响。他皱了皱眉,示意阿虎去看看。阿虎转身去了,时间不长,带着一个人回来了。

    “龙楼?”曹苗一眼认出了来人,虽然来人满脸是血,身上的衣服也裂了一道口子,看起来有些狼狈。

    “是的。”龙楼梗着脖子,唾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咧着嘴笑道:“我不是来行刺的,我是来致谢的。只是没想到你这里戒备这么严,几个胡姬居然也有这么好的身手。一不小心,吃了点亏。”

    曹苗也笑了。“是吗?我看你这亏吃得可不小。”

    “呃……”龙楼尴尬地不语。

    “既是来致谢,何不走正明,非要翻墙入院?”

    “这个……习惯了。”龙楼讪讪地揉了揉鼻子。他可不会承认,他的致谢与众不同,他要向曹苗证明他有刺杀曹苗的能力,只是不想杀他而已。没曾想,刚跳进院子,还没见着曹苗的面,就被两个胡姬拦住。措手不及之下,着实有点难看。看到阿虎,他很光棍的认输了。

    那两个胡姬已经够难缠了,再加上一个阿虎,他没有任何胜算。

    “你为什么要谢我,又打算怎么谢我?”

    “王机骗我,我本来要杀他。你杀了王机,也算是帮我出了气,所以我欠你一个人情。”龙楼说道:“我也没别的本事,只会杀人。你如果有什么想杀的人,我可以免费出手。”

    曹苗笑了,看着龙楼不说话。

    龙楼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以内。”

第152章 刺客之耻

    “吃了没?”曹苗说道,像是一个老朋友。

    “啊?”龙楼愣了一下,惊讶地看着曹苗,半天才反应过来。“自然吃了,吃得饱饱的才来。”话音刚落,肚子却不争气的叫了起来。龙楼窘迫地看着曹苗,脸下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了。

    曹苗撇撇嘴,让青桃去准备吃食。“你那个范围太小,我一时半会的也想不到合适的人选,不如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就算两清了。如何?”

    龙楼倍受打击,却无可奈何,只得非常勉强地点了点头。“好……吧。”

    “你知道一个叫任红昌的人吗?”

    “任红昌?”龙楼仔细地想了想,摇摇头。“没印象。”

    “那你知不知道京师有这样一个地方,很奢侈,但是也很安全,只要你肯花钱,就没人能找得到你。”

    龙楼眼神一闪,诧异地看着曹苗。“你前些天消失得无影无踪,不会就是去了这样的地方吧?”

    曹苗看着龙楼,笑而不语。他是问龙楼问题,却没有回答龙楼问题的义务。龙楼见状,不再多问。“我听说过这样的地方,不过没有接触过。你刚才提到任红昌这个人,我也没见过。可是其他姓任的,我倒是知道一两个。”

    “说来听听。”

    “会任之家的主事人就姓任。此外,马市最大的马商也姓任。我们如果接到路程较远的任务,通常都会到马市找他租马。虽然价格贵一些,但服务也好,各地都有人接应。”

    “这两个姓任的,你见过没有?”

    “没有。我们只与相关人员接触,没机会与主事人见面。不过,我远远地看过会任之家的主事人一眼。大约六十左右,身材高瘦,比普通人高一头。其他的没看清,离得太远了。”

    曹苗心中越发疑惑。任红昌虽比普通女子高一点,和男人相比却没什么优势,年龄也不对,看来并非会任之家的主事人。只是同时出现三个姓任的,从事的又都是见不得光的行业,巧合的可能性不大,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地下组织。

    如果能将这个力量掌握在手中,那就太棒了。

    曹苗沉默不语,龙楼觉得很丢脸。

    身为会任之家数得上号的金牌刺客,他不仅任务失败,还被曹苗无视了,当成可有可无的小人物。偏偏他又无法反驳,曹苗想杀的人,他的确不敢杀。别说杀,想都不敢杀。

    就连王机,他都只能嘴上说说。真让他杀,他也要花点心思,做得隐蔽些,不敢像曹苗这样堂而皇之的杀了,连最起码的掩饰都没有,就那么抛尸荒野。

    当然,最让他震撼的倒不是曹苗的狠辣,而是曹苗的实力。他去过现场,可以确认其中至少有十人是被袭击而死,连最起码的反抗都没有。这说明,曹苗手下不仅有阿虎这样的高手,还有一个精于刺杀的人。这个人的能力远在他之上,在洛阳的游侠儿中只有一个人可以做到。

    就是那个身份神秘的乞儿阿落。

    如果阿落真是曹苗的手下,那他招惹曹苗就太不明智了。这样的人,就算高攀不上,成为他的朋友,至少也不应该做他的敌人。他今天来,就是想化解恩怨。他已经成了洛阳游侠儿的笑话,混不下去了,离开洛阳之前确认一下这个消息,知道自己是败在谁的手上,也算是了却一桩心愿。

    他不清楚曹苗会不会满足他这个心愿。换了他,他也不会将这么重要的秘密告诉别人。

    但他不能不试一试,否则他无颜立足于世。

    “王子,楼有不情之请。”龙楼咬咬牙,长身而起,双手抱拳,向曹苗深施一礼。

    曹苗收回对美好未来的遐想,不解地看着龙楼。

    “王子技高一筹,楼败得心服口服。如今为人所笑,无立足之地,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辞别在即,若蒙王子见告,楼将不胜感激。”

    曹苗顿时警惕起来。他和龙楼可没什么交情,不可能告诉龙楼什么事。

    “你想知道什么?”

    “王子追杀王机时,伏击王机部曲之人。”龙楼鼓起勇气,抬头看着曹苗。“我说是从王机北侧进击的那个人。他肯定不是韩龙,韩龙没有这样的本事。”

    曹苗吃了一惊。“你去过现场?”

    “是的。不仅如此,我还查了每一个人的伤口。其中至少有十人是被人袭击而死,这十人中,只有四人死于环刀,剩下的六人有两人死于短刀,还有四个是被折断脖颈而死。就我所知,洛阳能同时擅用长刀、短刀和手搏的游侠儿虽然有,但技艺如此高明的却不多,而且绝对不是韩龙。”

    曹苗惊讶之余,无声的笑了出来。龙楼能成为金牌刺客还是有道理的,至少他的观察很细致,但他犯了一个先入为主的概念,觉得行刺就是单枪匹马,根本不知道还有配合这种事。

    “那你觉得会是谁?”

    “我想得出来的人,只有一个。”

    “谁?”

    “阿落。”

    曹苗想起那个未曾谋面的游侠儿,不禁笑出了声。他没有回应龙楼的问题。“你舍不得离开洛阳?”

    “洛阳是京师,立足不易,能做到金牌刺客的更不多。”龙楼点点头。如果阿落真是曹苗的手下,他之前的失败就不是不可接受的耻辱,还可以留在洛阳,继续做他的刺客,哪怕名声暂时受到一些影响。

    曹苗理解的点点头,却还是很坚决地说道:“无可奉告。”

    龙楼叹了一口气,眼中的希望渐渐黯淡。

    “不过,你可以不用离开洛阳。”曹苗接着说道。

    龙楼不解地看着曹苗。曹苗接着说道:“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你可以不用理会别人怎么看你,你继续做刺客,虽然接的任务会少一些,价格会低一些。这也没办法,谁让你是刺客之耻呢,连两个胡姬都打不过。”

    龙楼的脸顿时涨得通红。他勃然大怒,瞪着曹苗,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长刀的刀柄。上次中伏还算是情有可原,今天被曹苗院中的两个胡姬揍了一顿,无论如何都解释不清。这要是传出去,别说金牌刺客的名声毁了,连普通刺客都做不了。

    他可真是货真价实的刺客之耻了。

第153章 有嘴说不清(江都侯打赏加更)

    曹苗斜睨着龙楼,身体放松,却不动声色的调整了姿势,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如果龙楼拔刀,他不介意杀了龙楼。

    一个看不清形势的刺客,是一个不合格的刺客,留着无益。以他现在的地位,杀一个闯进院中的前金牌刺客,名正言顺,连借口都不用找,说不定还可以再泼某些人一点脏水。

    龙楼终究没敢拔刀。他虽然感觉不到曹苗的杀意,却不能忽视阿虎的存在。他相信,这一次,不管他使什么花招,阿虎都不会让他有活着离开的机会。

    “还有其他的办法吗?”

    “有。”曹苗露出灿烂的笑容。“我给你一个任务。你完成之后,我帮你正名。”

    “如何正名?”

    “洛水一战是你和我商量好的办法,为了引王机出洞,故意如此。”

    龙楼眼睛一亮,却还是有些犹豫。“可我是受王机委托……”

    曹苗打断了他。“你激于义愤,不耻王机之为人。”

    龙楼眨了半天眼睛,最终还是心动了。只有这个办法可以洗脱他的耻辱。他咽了口唾沫,强作镇定。“王子有什么样的任务?”

    “你放心好了,不让你杀人。”曹苗不屑地看了龙楼一眼。“我要你去查一查会任之家的主事人和任姓马商的背景,看看他们身后还有谁。另外,再打听一下任红昌其人。打听几个人,不难吧?”

    龙楼觉得很羞耻,有心拒绝,却又张不开口,半晌才应道:“喏。”

    曹苗招了招手,让青桃取过三十金来,扔在龙楼面前。“这是三个月的开销。三个月之后,如果还没打听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你也不用来见我,自己离开洛阳吧。”

    龙楼臊得满脸通红,接过包裹,行了一礼,逃也似的走了。

    看着龙楼消失的背影,曹苗歪了歪嘴,有些得意地笑了。

    金牌刺客?以后你就是我的金牌走狗。不管你跑多远,狗绳都在我手里。

    ——

    司马师抓着床边,慢慢的坐了起来。

    司马昭上前一步,扶住司马师,眼神却有些狐疑。十天前,司马师被曹苗摔伤,用马车载回府中,司马师就卧床不起。请了不少名医来诊断,却没什么太好的办法,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只能慢慢静养。

    可是司马氏等不了这一百天。司马懿转为太尉的诏书已经发出,最多两三天就能送到襄阳,就算司马懿移交兵权需要一点时间,也不能拖得太远,月内必然起程返京,下个月中旬之前就要回到洛阳。

    在此期间,他们需要一个人在天子身边,掌握朝廷动态。三叔司马孚因被天子斥责,眼下不能轻举妄动,新任散骑侍郎的司马师本来是最合适的人选。没曾想,司马师被曹苗摔伤了,要养病百日。

    “宫里有消息?”司马师将司马昭的眼神看得清楚,却无法言说,心情说不出的焦灼。他知道很多人不相信他的伤,包括妻子夏侯徽和弟弟司马昭,就连母亲和妹妹都表示过类似的怀疑,这让他极度郁闷。

    有时候,连他自己都怀疑是不是小题大做,自己吓自己,其实并没有那么严重。

    司马昭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听说阿兄受了伤,特颁恩旨,准了三个月的病假,让阿兄安心养伤。”

    司马师苦笑。天子当然开心了,最好他一直病下去,永远都不能康复才好。

    “可曾对曹苗有什么惩戒?”

    司马昭眨眨眼睛,迟疑了片刻,摇了摇头。“没听说。他一个病人……”

    “唉——”司马师一声长叹,觉得头更疼了。他决定,伤愈之后,他一定要和曹苗打一架,让曹苗也在床上躺三个月。这都什么事啊,他是病人,就可以随便伤人,还是背后偷袭?

    最可恶的是,明明是他偷袭别人,却还像是受了天大委屈似的,向德阳公主告状。

    一想起曹苗在德阳公主面前哭闹的丑态,司马师就无语。

    “你嫂子呢?”

    “在偏院。”司马昭想了想,又道:“阿果说,这几天,嫂嫂的情绪好像有些不太对。”

    司马师皱了皱眉。“有什么不对?”

    “说不上来。就感觉……话少了,好像有心事。阿果问她,她也不说。”

    “我知道了。”司马师强按心中不快,应了一声。他当时虽然被曹苗摔伤,却还是听到了一些。夏侯徽大概是听进去了,心中有所忌惮。夏侯徽为人聪慧,和他做了几年夫妻,对他的性格一清二楚,知道曹苗的那些,他是做得出来的。

    凭心而论,他也赞同曹苗所说。如果真走到那一步,夏侯徽就成了麻烦,是必然要除掉的。

    问题是,曹苗一个疯子,之前从未与自己有过接触,他是如何知道自己性格的?

    司马师想来想去,觉得问题可能出在夏侯玄身上。夏侯玄与自己既是密友,又是姻亲,来往频繁。他对自己的了解超出所有人。如果他在曹苗面前说了一些什么,借曹苗之口点醒夏侯徽,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仔细想来,这次父亲消极怠战,任由陆逊东行,是个重大失误。

    意图太明显了,露了形迹,让人抓住了把柄。

    可是不如此,我们又能怎么办?难道任由天子改变先帝遗命,将四个辅政大臣赶出中枢,乾纲独断?或者看着曹休那个蠢货迎合天子心意,伐吴建功?

    司马师思索了良久,扶着司马昭的手臂,缓缓站了起来,向夏侯徽住的偏院走去。形势紧急,他有伤在身,不能出府远行,找人商议对策,非常需要夏侯徽的建议。

    夏侯徽正在院中独坐,看到司马师由司马昭扶着进来,连忙起身相迎。她从司马昭手中接过司马师,让他在堂上就座。司马师说明来意。天子已经下诏,将父亲司马懿由骠骑将军转太尉,录尚书事。无功而赏,显然不是正常升迁,该如何应对。

    夏侯徽迎着司马师的目光,淡淡地说道:“夫君,阿舅今年五十,位极人臣,有何不可?倒是夫君青春年少,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不可托疾养名,错过了这大好机会。”

    司马师越听越气。“你觉得我是装病?”

第154章 怀疑的种子

    夏侯徽抿了抿嘴唇,努力让自己的情绪不会失控。

    司马师伤得重不重,是不是装病?她心中自有答案。

    首先,对她而言,司马氏擅长作伪不是什么秘密,最著名的当然是当年司马懿装风痹。在后来十余年的岁月中,司马懿在武皇帝面前韬光养晦,一次次屈己从人,类似的事件数不胜数。她的父亲夏侯尚曾无数次感慨,就作伪而言,没有一个名士能和司马懿相提并论。

    只不过他善于掩饰,非亲近之人看不出来。

    司马师作为司马懿的长子,从小耳濡目染,习气极重。

    其次,曹苗袭击司马师时,她就在现场,亲眼看到曹苗抱起司马师力不从心,摇摇晃晃,摔倒在地时,曹苗也是被压在下面,理应伤得更重。为什么曹苗一点事都没有,司马师却伤得卧床不起?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司马师要作伪的动机。先帝委任的四个顾命大臣中,曹真、曹休是宗室,陈群是文臣,司马懿是唯一有执掌兵权机会的外姓大臣。他失去兵权,绝不仅仅是他个人的损失,而是所有外姓大臣的损失。

    从两次党锢起,经过五六十年的斗争,兵权的重要性已经成为共识。但能否掌兵,不仅需要朝廷信任,更需要知兵之人。论资历,论身份,陈群都远超司马懿,但他不知兵,无法成为真正的将领。所以当夏侯尚英年早逝,荆襄需要一个重将时,这个机会就落在了司马懿的肩上,而不是陈群或者其他人。

    司马懿坐镇荆襄,除了他个人有随武皇帝征伐的经验之外,文皇帝的信任和朝臣的支持缺一不可。

    这一次,司马懿因消极怠战失去兵权,朝臣们绝不会善罢甘休,一场冲突在所难免。司马师在这个时候成为散骑侍郎,自然处在风口浪尖。他装病不朝,置身事外,向天子示弱,博取朝臣同情,激起他们的愤怒,是一举三得的选择。

    但是,这样的话,她不能说出口,尤其是在司马师不承认的情况下。

    “夫君受伤自然是事实,只是眼下实在不是养病的好时候。夫君但有一丝可能,便当勉力而行。”

    司马师眉头紧锁,盯着夏侯徽,脸色稍缓。他很清楚,自己心里在想什么或许能瞒过其他人,却瞒不过夏侯徽。他不仅需要她的智慧,更需要她的信息来源。

    夏侯徽垂下了眼睑。“宫里传出消息,陈玄伯(陈泰)可能会被授为散骑侍郎。”

    司马师心里咯噔一下。

    陈泰是陈群长子,荀彧的外孙。陈泰比他年长九岁,却和他一样,至今是白身。相比之下,曹真之子曹爽、曹休之子曹肇、夏侯尚之子夏侯玄都是弱冠入仕,起家为散骑。原因也很简单,朝廷就是有意贬抑外姓大臣,不让他们的子弟入仕太早。

    在这个时候,天子打算授陈泰为散骑,自然是拉拢另一个外姓顾命大臣陈群。也就是说,天子铁了心,要剥夺司马懿的兵权,他再这么闹下去,只会将机会让给别人。

    最要命的是,陈泰与其父陈群不同,他对军事兴趣极浓。入仕之后,掌兵必然是其主要目标。

    司马师的头又开始疼了。他扶着额头,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司马昭很无奈。连嫂子都劝不住,看来兄长是真的伤重难起。他向夏侯徽躬身行了礼,又对司马师说道:“兄长,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司马师点点头,又对夏侯徽说道:“媛容,百日将至,你搬回正室吧。”

    夏侯徽愣了一下。她七月生女,这才五十天不到,司马师就让她搬回正室居住,这显然有违常理。但她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

    司马昭扶着司马师缓缓去了。夏侯媛送到偏院门口,心里有些别扭。她没有对司马师说实话,倒不是说谎,而是有所隐瞒。

    天子向德阳公主展示了曹苗缴获的辽东文书,涉及天子身世,明知文书是伪,她也不能转告司马师。可是她也清楚,司马师心思机敏,怕是有所察觉,这才让她提前搬回正室,朝夕相对,免得有所遗漏。

    互不信任的种子,已经在夫妻之间播下。

    回到正室,司马师小心翼翼地躺下,沉吟了片刻,对司马昭说道:“子上,你去找几个擅长正骨的医匠来,帮我看看是不是骨头伤了,为何至今不愈。”

    “喏。”司马昭应了一声,又道:“阿兄,还有别的事吗?”

    “你去禀报阿母,我有事要和她商量。”

    司马昭应了,转身离去。司马师躺在床上,看着青黑色的屋顶,回想着刚才夏侯徽说话时的神情变化,心中越发不安。夫妻多年,他们互相之间知根知底,夏侯徽的细微神情变化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有一种直觉,夏侯徽有事瞒着他。

    在这个家里,当父亲司马懿不在家时,他有事能够一起商量的人有两个:妻子夏侯徽、阿母张春华,然后才会考虑弟弟司马昭。当夏侯徽不可信时,阿母张春华就成了第一人选。

    除了他之外,也只有张春华了解全府上下的一举一动。

    时间不长,张春华赶来了。她一进门,就让随行的侍女退得远远的,屋里只留下她和司马师。

    “子元,出了什么事?”

    司马师也不隐瞒,将自己的怀疑对张春华说了。“阿母,最近几日,德阳公主府可有人来?”

    “你们回来的第二天,德阳公主派人来慰问你的伤势,我也见了。”

    “媛容私下见了没有?”

    张春华点点头。夏侯徽的母亲派人来,夏侯徽自然要见,至于谈了什么,就不是她能知道的了。

    司马师更加不安,忍着钻心的疼痛,撑起身子。“那最近德阳公主见了什么人?”

    张春华苦笑着摇摇头。她一个妇人,哪有这手段。

    “阿母,你去一趟德阳公主府吧,问问联姻的事。此外,听说王司徒(王朗)有恙,让子上去看看。元姬明年就十三了,想和王家结亲的人很多,父亲遭贬,王司徒或许不会有什么想法,王子雍(王肃)却不好说。最好能趁王司徒在世的时候,把这门亲事定下来,免得王子雍朝秦暮楚,卦外生变。”

    张春华微微颌首,同意司马师的意见,却还是有些疑惑。“子元,曹苗说出那样的话,已然撕破了脸,再去提亲,是不是太过了?”

    司马师无声地笑道:“有何不可?正要那些人看看君权之可怕。没了兵权,我等只能被一个疯子欺凌,忍辱求生。只有同仇敌忾,不被天子分而治之,才有一线生机。”

第155章 给你面子

    曹苗的小日子过得安逸清闲。

    曹植一直没有回府,连休沐都没回来。听孙浩说,天子对他信任有加,赏赐不停,就连换洗衣服都赏了好几套,还安排了几个宫女侍候生活起居,不要太滋润。

    曹志也很忙,除了与陈夫人一起接待访客外,最近又多了一项内容:随孙邕学习儒家经典。

    孙邕入府为西席,很快适应了身份。上午教府中的卫士读书识字,下午要么在屋里做文章,疏注《论语》,要么接待来访的同道,晚上则在屋里打坐修行。能不能成仙不好说,气色却是一天比一天好了。

    在曹苗的建议下,孙邕读起了浮屠经,还打算去城西的白马寺问道。

    在越来越多的访客中,造访曹苗的寥寥无几,小院安静得甚至有些冷清,就像被人遗忘了一般。就连偶尔造访的人也是慕名来与阿虎比武的,不是来拜访曹苗的。

    曹苗追杀王机的事已经传遍洛***体的过程没人知道,但王机被活埋,死无全尸,却是人人皆知。没人愿意招惹这个疯狂而狠毒的王子,反正就他这情况,以后最好的成就也不过是继承爵位,做个疯王爷,衣食无忧的度过一生,在朝堂上的影响力可以忽略不计。

    曹苗被人有意无意的遗忘了,就在这洛阳城中。

    曹苗很享受这种生活。他本来就不想惹人注意,更愿意躲在暗中,静静的观察别人,揣摩他们的心理,分析他们的弱点,等待狩猎的机会。

    ——

    仓辑拱着手,站在秋天的骄阳下,身上的布衣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他的脸被晒得通红,却感觉不到一点热度,只有深深的寒意。

    西侧院的院门紧闭,里面隐隐传来说笑声,夹杂着女子夸张的尖叫。偶有奴婢捧着各式盒子进出小院,却没人正眼看一眼仓辑,偶尔扫过来的眼神中也只有鄙夷。

    至于老宋等人,不知向仓辑吐了多少唾沫。

    脚步声响起,一行人走了过来,看到仓辑站在门外,为首一人停住,打量了仓辑一眼。

    “足下是?”

    仓辑抬头一看,见眼前站了一位少年公子,七尺五寸左右的身材,相貌英俊,两眼有神,虽不敷粉,面色却极是白净。唇上一绺淡淡的短须,多了几分沉稳。

    “在下东武阳仓辑,敢问足下尊姓大名。”

    “谯郡夏侯绩。”夏侯绩拱手还礼,看向仓辑的眼神中多了几分不屑。他当然知道仓辑,也知道仓辑此刻心中的惶恐。王机被杀之后,作为王机的爪牙,仓辑的下场可想而知。站在这里向曹苗求情,是他不多的选择之一,虽然也没什么用。

    仓辑一听夏侯绩的名字,猛然惊醒。这是夏侯渊的长孙,在宗室之中算是不多见的人才,在士林中口碑也不错。更重要的,此人和他的四叔夏侯威一样,颇有任侠之气。

    几乎没有多想,仓辑就跪下了,连连叩头,苦苦哀求。

    夏侯绩皱着眉,沉吟片刻,让仓辑起来,在一旁等着。他上前通报,老宋知道他是曹苗的朋友,不敢怠慢,连忙命人开门。

    曹苗正与青桃等人在廊下游戏。天气太热,大家都穿得很清凉。曹苗赤着膊,只穿了一条丝质的齐膝短裤,青桃、知书等人也只穿了一件能隐约看到抹胸、短裤的单布衣。夏侯绩突然走进来,多少有些尴尬。

    不过知书、如画是胡姬,对此并不介意,反而刻意调整了姿势,将自己娇好的身材展示得更加完美。只有青桃不好意思,起身躲到了内室。

    曹苗摇了摇蒲扇。“这大热天的,你不在府里呆着,跑我这儿来做甚?”

    “我见过长思(曹肇)了。”

    “哦?他怎么说?”

    夏侯绩摇摇头。“大司马回京养病,长思要在床前尽孝,一时半会的怕是没时间与你见面。此外,宫里也很关心大司马的病情,隔三岔五的派太医问疾,长思也走不开。”

    曹苗明白了。曹肇看不上他,不想和他见面。不过这也能理解,曹肇可不是普通宗室子弟,他和曹爽一样,都是天子曹叡的亲信,甚至比曹爽还要受宠。甚至有人说,曹肇和曹叡是好基友。

    有皇帝撑腰,曹肇当然不会有后顾之忧。

    “不过,德思倒是想和你见一面,不知道你什么方便?”

    “德思?”

    “长思的弟弟,大司马次子。”夏侯绩解释道:“他天生神力,武艺不凡。听说你身边有高手,想来见识一下。”

    曹苗倒是有些意外。他看到的资料里,没有关于这个人的。不过天生神力,又武艺不凡,是可用之人,自然可以见一见。如果能为大魏培养一员猛将,也是不错的。

    得到了曹苗的同意,又见曹苗对曹肇的婉拒并不介意,夏侯绩总算松了一口气,说了几句闲话,装作不经意地提起了站在门外的仓辑。

    曹苗当然知道仓辑在门外,他只是还没想好怎么处置这个人。听夏侯绩提起,他便问道这:“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夏侯绩说道:“仓辑受人指使,雇凶杀人,自然罪不可赦。只是杀人不过头点地,允良想杀他,给他一刀就是了,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让人看见了,以为允良心胸狭窄,故意折辱弱者,平白污了名声。”

    曹苗咧着嘴乐了。“你可别这么说,我就是一个心胸狭窄的人,我就是故意折辱他。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年他诬陷我父王,致使我父王被囚禁邺城数月,每一天都有可能是最后一天。我这才折腾他几天,他就受不了了?”

    夏侯绩有点后悔。和曹苗说这些,没意义嘛。

    “允良,大鹏不与蜩争食,猛虎不与犬斗气,如今皇叔受陛下器重,一扫前辱,你又何必自降身份,与仓辑这种小人计较。”

    曹苗沉吟片刻。“行,我给你一个面子,不与他计较。不过,他要写一份悔过书,将当年如何与王机勾结,诬陷我父王的事如实写来。你告诉他,王机临死之前,已经交待得很清楚,他如果想隐瞒,就别怪我没给他机会。”

第156章 可造之材(玄清竹打赏加更)

    王机死了,仓辑就成了丧家之犬,没有人还会庇护他。那些人原本看的就是王机的面子和礼物,谁会在意仓辑是谁。

    如果王机早死几天,他甚至有可能连出狱的机会都没有,直接死在廷尉狱中。

    曹苗要他写悔过书,明知这是一个坑,他却无法拒绝。本来他还想返回家乡,夹着尾巴做人,等待转机,可是王机的死让他意识到,曹苗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

    在生和死面前,他选择了忍辱偷生,否则也不会站在这里这么久。

    悔过书写好了,曹苗却没有就此放过仓辑的意思。“我父王因你们被囚禁在邺城思过,这个债,你必须偿还。从现在开始,你就在我这院子里做洒扫杂役。我父王被囚禁了几天,你就还几天。期满之后,我们恩怨两清,你爱去哪儿去哪儿。”

    虽然觉得做杂役很丢脸,但这个结果还是比仓辑的预想好多了。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跪地谢恩。

    “元功,你觉得如何?”

    夏侯绩也觉得曹苗很大度,满意地点点头。仓辑随即又向夏侯绩致谢,然后由老宋带出去,换上杂役的短衣,立刻上岗,从曹苗的小院开始扫起。

    看着挥汗如雨,动作虽然生疏,态度却很认真的仓辑扫院子,曹苗想了想,忽然对夏侯绩说道:“元功,你觉得此人如何?”

    夏侯绩沉吟片刻。“有才无德。”

    “我记得武皇帝下求贤令,其中就提到不求德才兼备,只求能济时艰之人。”

    夏侯绩咂了咂嘴,有点为难。这里面的道理并不复杂,但涉及到的问题却很多。他应不应该向曹苗做说明,曹苗又能理解多少,他心里没把握。他反复权衡了很久后,斟字酌句的说道:“武皇帝也说过,治平尚德行,有事赏功能……”

    曹苗“嗤”了一声,抬起腿,用手里的蒲扇刮了刮脚丫。

    夏侯绩臊红了脸,讪讪地闭上了嘴巴。天下三分,诸葛亮年初侵边于西,孙权刚刚伏击曹休于东,这时候说治平,的确有点自欺欺人。

    “元功,你说,为什么读书人读了那么多圣贤书,世上依然是君子少,伪君子反倒比比皆是?”

    夏侯绩无言以对。

    “因为他们太理想化了。”曹苗摇着扇子,不紧不慢地说道:“传说中的三皇五帝,三代之治,何尝有过?就算有,恐怕也不是书上说的那样。他们毫不怀疑,全盘接收,然后对比眼前,自然觉得今不如昔,然后大肆批评,这也不对,那也不对,只有让他们当政才行。”

    夏侯绩若有所思,沉吟不语。

    曹苗喝了一口水,接着说道:“可是真让他们当政,你就会发现,他们要么是无能,白拿俸禄,什么也干不了。要么比那些贪官污吏还要贪官污吏,只要对自己有利,什么不要脸的事都做得出来。至于圣人书,全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正在院中扫地的仓辑无地自容,却只能低着头,装作什么也没听见。

    曹苗笑了笑。“王机之流,不过是小巫尔。那些占据着三公九卿之位,躲在幕后兴风作浪的人,才是真正的大巫。这些人一日不除,大魏江山一日不稳。等我揪住他们的尾巴,嘿嘿,一定要他们好看。”

    仓辑听了,不由自主的看了曹苗一眼。这年轻人真是疯子吗?他看起来比谁都清醒啊。我算什么,王机又算什么,那些躲在后面发号司令的人才是真正的伪君子。王机死了,他被迫成为雍丘王府的杂役,那些人却毫发无伤,依旧做着人人尊敬的道德君子,将来说不定还能善终,流芳百世,受世人景仰。

    “允良……”夏侯绩欲言又止。曹苗指责三公九卿是伪君子,这个打击面太大了。若是私下里说说,倒也无妨,当着仓辑的面,这要是传出去,影响太大了。

    “不说了,不说了,提起他们就来火。”曹苗也收起了话题,转而问起夏侯序的动静。

    夏侯绩松了一口气,仓辑却有些怅然若失。他真想听听曹苗准备如何对付那些人。总不能好处由那些人拿,后果全让自己承担了。要死,也该一起死才对。

    忽然之间,仓辑觉得那篇悔过书写得不够深入,应该再润色一下才行。

    曹苗又与夏侯绩聊起了即将来访的曹纂。夏侯绩提醒曹苗,曹纂天生神力,从小就好与人争斗,这次听说阿虎武艺高强,要来比试,肯定是一场恶战。

    曹苗哈哈一笑,没说什么。他很感谢夏侯绩的提醒,但他觉得夏侯绩太紧张了。力气大是高手的必要条件,却不是充分条件,大力士和高手之间还有不小的距离,或者说根本就是两个物种。

    再说了,仅论力气而言,阿虎也不虚。

    自信归自信,该准备的还是要准备。曹苗向夏侯绩打听了曹纂的战绩,记下了那些和曹纂交过手的人名单,回头让诗彩影去打听打听。

    说完事,夏侯绩起身告辞。他对曹苗说,他最近不会再来。先帝有禁防宗室诸侯王之令,虽说陛下登基后有所松弛,雍丘王曹植又有恩宠,眼下没人敢告,但禁令仍在。他这次来,就是事先向宗正寺备了案的。备案很麻烦,而且会留下记录,还是少惹为妙。

    曹苗打量着夏侯绩,心中感慨。这才是做大事的人,比起夏侯绩,夏侯序等人实在是太不会自我保护了。自己装疯佯狂,踩着生死边缘疯狂试探,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却没必要连累夏侯绩。

    “有没有想好去哪儿?”

    夏侯绩心领神会。他一直想上阵统兵,留在京师是不会有锻炼机会的。“我想去关中。先大父(夏侯渊)有不少旧部在雍凉,或许能念着旧情,帮衬一点。”

    曹苗心中一动。“那你想办法去陈仓吧,或许会有立功的机会。”

    夏侯绩诧异地看了曹苗一眼,应了一声,却没往心里去。他现在只是计划而已,能不能成行都不好说。到了关中,大概率会留在大将军曹真身边,先见习几年,亲临战场,或者镇定一方的机会不多。至于陈仓,不过是一个要塞而已,曹真不太可能让他去。

第157章 你挨过打吗

    太和二年秋,九月,魏都洛阳发生了很多事,没有多少人注意到夏侯绩离开京师,一路向西。

    包括曹苗自己。

    他的小院里迎来了一位客人,严格来说不是客人,是来踢馆的。

    曹纂登门拜访的目的不是曹苗,而是阿虎。只不过阿虎是曹苗的侍卫,曹纂觉得两人身份不匹配,有点丢脸,所以才在名义上拜访曹苗。

    不过,名刺上写得明明白白,比武。

    曹纂不到二十,面相很嫩,却长得极为又高又壮,说是虎背熊腰都有点谦虚了,简直就是一堵会行走的城墙,而且是石头砌的那种。在曹苗看来,这人是典型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倒是和他印象中的曹休有点像,遇事不会动脑子,先莽一波再说。

    曹纂开门见山,今天来,没别的事,就是想和王子身边的勇士交交手。论道什么的,我不会。打架我倒是擅长,可是你身子骨太弱,又有病,我怕一不小心打死你,就不必比了。

    然后他环顾四周,看到阿虎平时练力气的石锁,自顾自地走过去,很随意地举了几下,咂咂嘴,严肃地对阿虎说道:“还行。不过没我以为的力气大,你可能不是我的对手。”

    曹苗很无语,盯着曹纂看了半晌,然后问了一句。“你挨过打吗?”

    曹纂眨巴着眼睛,想了一会。“挨过,小时候打坏了东西,常被我阿翁揍。”

    “除此之外呢?”

    曹纂脱了上衣,露出虬结的肌肉。他晃着胳膊,让关节发出一连串脆响。“除此之外,就是我揍人,没人能揍我。”

    曹苗点点头,同情地看着曹纂。“那你要有心理准备,今天可能会挨一顿毒打。”

    “就他?”曹纂指指面无表情的阿虎,咧着大嘴,露出一口白牙。“他力气是不小,但是和我比还差点,十合或许能赢一两合。毒打我?那不可能。”

    “要不……我们打个赌?”曹苗露出了狼外婆的笑容。送上门的傻子,不坑白不坑。诗彩影送回来的消息说,这曹纂仗着力气大,经常和人赌博,赌性重得很。他主动约赌,曹纂没有拒绝的理由。

    “行啊,怎么赌?”果不其然,一听到赌字,曹纂两眼瞪得溜圆,让曹苗很担心他的眼珠子会掉地上。“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小了我可不赌,没意思。”

    曹苗笑笑。“行,你开价,我奉赔。不瞒你说,小的我也不赌。”

    曹纂眼珠转来转去,想了半天,伸出一只手,打量了曹苗一会,又翻了一下。“十金,如何?”

    “十金一合?”曹苗咂了咂嘴。“小是小了点,行吧。多赢几合就是了。”

    曹纂欢喜得直搓手。他原本担心曹苗不敢答应,所以留了一个尾巴。如果曹苗嫌大,他就说十金是总数。如今曹苗主动说十金一合,他自然求之不得。至于曹苗说什么,他觉得这只是曹苗打肿脸充胖子的场面话,毋须当真。

    他告诫自己,不能赢太多,最多百金,就必须收手。要不然这件事捅到阿翁耳中,又免不了一顿军棍。阿翁回京养病,火气大得很。如果听到他与曹苗赌斗,而且赢了太多钱,肯定饶不了他。

    曹苗与曹纂约好,随即命红杏取来游戏用的筹码,放在一旁。

    阿虎脱了上衣,走到院中,与曹纂对面而立。

    仅体型而言,曹纂的确优势明显。他比阿虎高半头,身板也更厚实。一用力,浑身的肌肉鼓起,体型更加惊人,配合他得意的笑容,就像一只呲牙咧嘴的大猩猩。

    他带来的侍卫显然见惯了这种场面,熟练地开始叫好,整齐划一,就差手中拿两束彩带,身上不是短裙,长得也有点对不起观众。

    阿虎一动不动,连脸上的表情都没变。

    青桃不安地看看曹苗,却发现曹苗神态从容,嘴角带笑,顿时松了一口气。

    曹苗咳嗽一声:“阿虎啊,平时难得有这样的对手,你今天就打个痛快吧。”

    “喏。”阿虎躬身施礼,转身看向曹纂,又施了一礼。“少君侯,失礼了。”

    曹纂咧着嘴,乐不可支。“没事,没事,快来,快……”

    话音未落,阿虎上身不动,脚下一滑,一晃便到了曹纂面前,右脚抢入曹纂两腿之间,别住曹纂的脚后跟,肩肘合一,猛撞曹纂胸口。“呯”的一声闷响,曹纂应声而倒,“轰”的一声砸在地上,尘土飞扬,连曹苗手边案上的杯子都震了一下,丁当乱响。

    叫好声戛然而止,曹纂的侍卫们都傻眼了。他们跟随曹纂多年,无数次见证曹纂与人交手,还是第一次看到曹纂被人如此轻易的放倒。

    曹纂也懵了,躺在地上半晌,才摇了摇头,坐了起来,茫然地看着已经退回原位的阿虎。

    “你怎么……”

    曹苗有点不耐烦,用手里的蒲扇敲了敲栏杆。“还比不比了?要比就快点,别耽误我睡午觉。”

    “比,比。”曹纂连声答应,一跃而起,虎吼一声,向阿虎扑了过去。

    阿虎不慌不忙,双手接住曹纂的双臂,扭身一带,脚下顺势一挑。曹纂扑击落空,不由自主的飞了出去,“呯”的一声落地,摔了个狗吃屎,又向前滑了一丈远才停住。

    连摔两次,曹纂恼羞成怒,再次跃起,冲动阿虎面前,一拳砸出。

    阿虎侧身迎上,手臂如棍,横扫曹纂脖颈,同时起腿,踢向曹纂的支撑腿。

    曹纂猝不及防,同时中招,身体一歪,横摔倒地。

    曹苗没兴趣看了。这曹纂空有一身力气,却连基本的发力技巧都不会,全凭蛮力气,根本不可能是阿虎的对手。他闭上眼睛,兴趣缺缺的对青桃等人说道:“认真数,到时候收钱,一个子儿也不能少。我先睡一会儿。”

    “喏。”青桃等人看得兴高采烈,连声答应。

    曹纂听了,臊得无地自容,恨得咬牙切齿。他重新起身,拿出十二分的精神,与阿虎缠斗。他承认阿虎比他想象的厉害,但他不相信自己会输。阿虎力气不如他,总有力气耗尽的时候,到了那时候,他不仅要把输掉的赢回来,还要赢得曹苗肉疼,最后不得不向他求饶认输。

    谁让他这么嚣张,不把我放在眼里。

第158章 惹火烧身

    曹纂很努力,输得很惨。

    他像狂怒的巨兽,一次次的发起进攻,又一次次的被阿虎打倒,最后自己都记不清打了多少回合。他只知道,自己一个回合都没赢,输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曹纂很愤怒。他与人交手无数,从无败绩,怎么可能输得这么惨,连一合都赢不了?

    他不服。哪怕输再多钱,他也要挽回一点面子,哪怕是赢一合。

    但他直到最后被阿虎打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也没能达成目标。他摊开四肢,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看着明晃晃的天空,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明明我的力气更大,为什么我一合都赢不了?

    被抬出雍丘邸的时候,曹纂的脑子还是晕的。直到穿过半个洛阳城,进了大司马府,曹纂才突然惊醒,翻身坐起,问贴身侍卫曹怀。

    “我输了多少合?赢了多少合?”

    曹怀胆怯地向后退了两步,举手比了个数字。“少君侯,你输了五十七合。”

    “赢了多少合?”

    曹怀摇摇头。曹纂不死心,又追问道:“一合都没赢?”

    曹怀不敢说话,既不摇头,也不点头。曹纂看向其他卫士。其他卫士和曹怀一样,齐唰唰地向后退了两步,脱离曹纂的攻击距离,同时将嘴闭得紧紧的,生怕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被曹纂毒打。

    曹纂打不赢阿虎,打他们却轻松得很,暴怒之下,一拳打死他们都是有可能的。

    曹纂一拍额头,后悔莫迭。这次真是闯祸了。五十七合,那就是五百七十金。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仅靠他的零花钱,至少要还一年。曹苗不可能让他拖这么久,要尽快还债,只能去求阿兄曹肇。

    可是这么多钱,怎么开口?

    曹纂难得清醒的想了想,没敢从正门回家,带着侍卫们,从侧门偷偷溜了回去,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洗了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曹纂坐在堂上,百思不得其解。

    今天怎么会输得这么惨?不应该啊。

    曹纂想了半天,还是打不到答案,后来还是曹怀提醒了他一句,听说曹苗会仙法,会不会是这个原因?

    曹纂如梦初醒,一巴掌拍在曹怀肩膀上。“还是你小子聪明,肯定是这个原因。”

    曹怀疼得呲牙咧嘴,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

    曹纂养了几天伤,等脸上的瘀青消失,才带着曹怀等人再次拜访曹苗。得知曹纂来访,曹苗很高兴,立刻让人请进。可是看到曹纂两手空空,他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

    “玩不起,想赖账?”

    “不,不,我没这个意思。”曹纂连连摇手。“我觉得这不公平,你肯定用了仙法。我们是比武,不是斗法,你用仙法帮助阿虎,不公平。”

    曹苗气得无语。仙法这种事,你也信?脑子是个好东西,出门要带着。

    不过,他还真不能简单的否认。他还指望着用修仙这件事忽悠更多人呢,怎么会因为曹纂就自揭老底。就算这五百七十金不要了,他也不能干这种事。

    “你有说过不能用仙法吗?”曹苗迅速冷静下来,强力反击。

    “我……”曹纂语塞。

    曹苗不给曹纂反悔的机会。“既然没说不能用,我自然可以用。你若是不服,你也可以找会仙法的人来帮你。不过,这次的账要先结了。你要是不给,我就派人到大司马府,向大司马本人要。我相信,大司马为人公道,绝不会赖这个账的。”

    “别,别。”一听说曹苗要将这件事告诉父亲曹休,曹纂立刻怂了。曹休战败回京,愤满致疾,眼下卧床不起,听到这个消息,万一直接气死了,他岂不是罪孽深重。

    曹纂想了半晌,和曹苗商量。输的钱,他肯定给,但是希望曹苗能缓一缓。一时半会的,他拿不出这么多钱。家里又有事,他也不敢告诉父亲或者兄长。

    曹苗缓了口气。“大司马病得很重?”

    曹纂叹了一口气,神情无奈。“背上生了痈,痛得彻夜难眠,日见消瘦。”

    曹苗咂了咂嘴。这么说,曹休真是没几天活了。生理上的病还好说,心理上的病更伤人。曹休本来想立个大功,结果吃了这么大的亏,心里这口气咽不下去,必然影响食欲,缺乏营养,再加上背上生痈,无法正常休息,铁打的人也坚持不了多久。

    “你知道大司马为什么会吃亏?”

    “知道。”曹纂咬牙切齿。“都是司马懿那老贼纵敌,坐视江东十万大军围攻我阿翁。”

    曹苗点点头。既然你知道,那就再好不过了。他长叹一声:“是啊,大司马与其说败于陆逊之手,不如是死于司马懿的背后一击。这可是杀父之仇啊。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为什么要杀王机?不就是因为他当年诬陷我父王,害得我父王险些丧命。”

    曹纂额头青筋鼓起,呼吸也变得粗重了,双拳更是握得紧紧的。

    曹苗提高了警惕,做好了躲避的准备。他只是想挑火,却不想成为被殃及的池鱼。就在他担心曹纂会暴走的时候,曹纂忽然跪倒在地,用力叩了几个响头。

    “允良,我求你一件事,救救我阿翁。”

    曹苗猝不及防。“我又不是医匠。我不仅是不是医匠,我自己还是个病人呢,怎么救人?”

    “你不是医匠,可是你会仙法。”曹纂仰起头,额头破了,血流了出来,和泥土混在一起。“我想请你施法救我阿翁一命。只要你能救他,我什么都答应你,哪怕是把这条命给你,一命换一命,都行。”

    “我要你的命干啥?”曹苗哭笑不得。这可怎么办,装逼装出麻烦来了。

    “那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我都可以给你。可是你一定要救我阿翁。宫里的太医来了无数,谁也没有办法,我只能求你了。”曹纂连连叩头。“你若是不答应,我就去宫里,求雍丘王,求陛下。”

    曹苗很挠头。话说到这份上,他还真不能不答应,与其等曹植发话,甚至曹叡下诏,不如送曹纂一个人情。就算失败了,至少也能敷衍过去。真闹到宫里,这事小不了。

    可是……怎么救?

第159章 死马当作活马医

    曹休的病主要是心病,就是战败带来的自责和羞耻,其次才是生理上的疾病。

    生理上的疾病,曹苗治不了。他不是医生。不过这种病也不是什么疑难杂症,这个时代的医生就能解决,用不着曹苗费心。

    只要他能解决曹休的心病就好。

    这倒是有一线可能。

    转眼之间,曹苗就分析了利害得失,拿出一个初步方案。他发现,随着入戏程度渐深,无剧本演出对他来说已经不是什么难事。

    当然,修仙是个bug。撒了一个谎,就要用更多的谎来圆,后患无穷。

    曹苗反复权衡了一遍,很谨慎地对曹纂说道:“看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我可以告诉你。修仙之法是武皇帝托梦传给我的,只是入门功夫,远远没到治病救人的地步。况且仙法也只能治病,不能治命。要不然的话,武皇帝身边有那么多人,也不会因头风病逝。”

    曹纂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只是心情也跟着灰暗了不少。如果连仙法都救不了父亲,那父亲剩下的日子就数得过来了。

    曹苗等了一会,给曹纂足够的消化时间,然后话锋一转。“不过,凡事在心,只要有一线机会,就要试一试,万一成功了呢?”

    曹纂连连点头,忙不迭地说道:“没错,没错,不管成不成,总要试一试。允良,你赶紧收拾一下,跟我走吧。治人如救火,现在就走。”

    “不急。”曹苗安坐不动。“仙渡有缘人。如果无缘,纵使真正的神仙来也无计可施,更何况我这种一知半解之人。德思,你先去办两件事。”

    “你说,另说两件,两百件,我都照办。”曹纂忽然反应过来。“只要你能出手救我阿翁,那五百七十金,我立刻派人送来。”

    “这不是钱的事。”曹苗严肃地说道:“这是诚意。心诚则灵,我之所以愿意一试,就是被你的孝心感动。如果你的孝心不诚,还怎么救大司马?”

    曹纂指天发誓。天地可鉴,他刚才说愿意一命换一命是发自肺腑的真话。从小到大,父亲曹休都是他心中的英雄,是真正的高山。突然要失去这个英雄,这座高山,他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如果能救回父亲,他愿意献出自己的生命。

    确认了曹纂的诚意,曹苗让他去办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让曹纂回去问曹休一句话,你还想不想报仇?如果曹休想,那就接着办第二件事,上书请旨,准他过府施术。朝廷有禁防宗室诸侯的法令,曹休又是统领大军的重将,没有朝廷的允许,他们是不能互相走动的。

    曹纂救父心切。见曹苗松了口,满心欢喜,也没多想,爬起来就往外冲。

    “回府,回府,我阿翁有救了。”

    ——

    曹纂回府,先找到了长兄曹肇。

    他告诉曹肇,我去了雍丘邸,苦苦哀求,终于以一片诚意打动了曹苗,他同意用仙法救父亲,只是要按他的要求来。

    曹肇不是曹纂。他的心思要机敏得多,不会轻易相信曹苗的话。相反,他觉得这是曹苗通过夏侯绩传话不成,又想出的新点子。只是事涉父亲曹休的性命,他又不敢轻易否决。

    即使他不通医术,也看得出曹休的身体有多糟糕。天子接连派了那么多太医来,又屡屡下诏宽慰,都无济于事,曹休的身体一天天的衰弱下去,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

    这时候就算是再离谱的东西,他都要试一试。哪怕他自己不相信。

    这是为人子的本份。

    更何况,以符水仙术治病也不是什么稀奇事,相信的人不在少数。

    曹肇很快就答应了曹纂的建议,甚至答应,只要曹苗能救人,他愿意支付千金为谢。

    得到了曹肇的支持,曹纂来到曹休的卧室。曹休趴在床上,一动不动。他背部裸露,一大块红肿的皮肉已经化脓,隔着薄薄的皮肤,能看到里面的脓液。两个侍女跪在床边,不时的为曹休拭汗。一旁的案上摆着已冷的食物,根本没有动过。

    曹肇、曹纂来到病床前,凑到曹休耳边。“父亲?”

    曹休缓缓应了一声,费力的睁开眼睛,打量了曹肇、曹纂一眼。他眼窝深陷,两颊无肉,脸色灰败,气息也弱不可闻,和尸体只差一口气。

    “是长思啊,德思也在?”看到曹纂额头上的伤,曹休艰难的挤出一丝笑容。“你去求谁了?我命已矣,不管是神仙,还是列祖列宗,都救不了我。”

    曹纂落下泪来,抽泣不已。从小到大,他从来没见过父亲如此沮丧、绝望。

    曹肇的鼻子也有些酸,却还算镇定。“阿翁,如今这洛阳城里,还真有一个活神仙。他的仙法是武皇帝托梦所传,与众不同,颇有奇效。德思去求他几次,终于得到了他的允诺,愿意出手施救。”

    “活神仙?武皇帝?”曹休沉默了良久。“是雍丘王府的曹苗?”

    “是的。”

    “他?”曹休冷笑一声,不屑一顾。声音虽然低,却不失傲气。“装疯卖傻之辈,他懂什么仙术。长思,德思质朴,被人骗了还情有可原,你怎么也跟着胡闹?”

    曹肇早有准备,躬身再拜。“阿翁所言甚是,曹苗装疯卖傻,不足为论。可他的仙法来自武皇帝托梦,得到了故陈留太守孙邕的认可,演练过的人也都说有效,只是进展不同而已。儿子也试过,的确有些效果。”

    “是吗?”曹休诧异地看着曹肇。这话若是从曹纂口中说出,他是绝不肯信的。从曹肇嘴里说出来,那就不一样了。更何况,这后面还有孙邕作证。他认识孙邕,知道孙邕沉迷修仙,但人品还是可信的,不太可能说谎,尤其是为曹苗说谎。

    “的确如此。”曹肇趁热打铁。“曹苗说,仙渡有缘人,在施治之前,他要问阿翁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曹休警惕地看着曹肇。

    曹肇咽了口唾沫,润润嗓子,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想报仇吗?”

    曹休眼神微缩,如病虎突然发威,一瞬间气势逼人,让曹肇、曹纂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心生寒意。

第160章 夜话

    “允良能治大司马的病?”曹叡看着曹肇,将信将疑。

    曹肇是散骑常侍,又是曹叡的好基友,别说进宫,就算是进曹叡的寢殿都和回家没什么区别,得到了曹休的回答后,他连夜入宫,请曹叡下诏,命曹苗过府施术治人。

    他原本是不信的。可是看到曹休听到那个问题时迸发出来的气势,突然有了信心。

    说不定曹苗真能救曹休一命。

    他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给曹叡听。他和曹叡不是外人,没什么可隐瞒的。

    曹叡听完,嘴角露出足堪玩味的笑容。他想了想,命人拟诏,传曹苗进宫。他要当面问曹苗。

    诏书传了出去,曹叡留曹肇在殿中说话。数日不见,曹肇消瘦了许多,原本就绝美的脸上多了几分哀伤而忧郁,让曹叡心疼不已。若不是怕曹肇虚弱,承受不住,说不定便要不可描述一番。

    曹叡本人其实也好不到哪儿去。这几天,围绕着曹休战败、司马懿兵权被夺,朝堂上争辩不休。大臣们纷纷上书言事,有要求追责曹休的,有为司马懿叫屈的,不一而足。

    在此之外,还有一个重大议题:有人上书弹劾曹植,认为曹植在文皇帝朝屡犯禁令,多次被文皇帝惩处,该闭门思过,而不是出现在朝堂之上,以皇叔自居。再者,他教子无方,其子曹苗时常疯病发作,当街与人斗殴。

    更严重的是,曹苗违反了文皇帝时制定的禁绝宗室诸侯交通令。

    罪状千万条,这一条最致命。

    说一千,道一万,违背文皇帝的既定制度,才是老臣们群起而攻之的真正理由。

    文皇帝借助世家的力量,战胜曹植,先是保住了魏国的继承权,随即又代汉立魏,成了大魏开国之君。他对世家的回报是优厚的,九品中正制的确立就是标志。从此之后,官员子弟入仕的通道更加畅通,门生故吏的存在得到了朝廷制度的保障,世家实际分割天下的未来可期。

    这时候,曹叡要修正文皇帝的制度,部分重现武皇帝时代的作风,大臣们自然不能认可。一旦抓住机会,立刻像一群疯狗似的扑了过来。

    即使有曹植在前面做挡箭牌,曹叡这些天也辛苦得很,头发都白了不少。

    所以看到曹苗居然要曹肇来请旨,得到许可后才去大司马休施术救人,曹叡是很欣慰的。

    曹叡问曹肇,你怎么看待曹苗?

    曹肇想了想——不是要临时考虑,而是必要的程序,以示自己慎重——淡淡地说道:“不学有术。”

    曹叡打量了曹肇一眼,哈哈大笑。他指指曹肇,张口欲言,却又什么都没说。曹肇这个回答,很合他的心意,简直和他想给曹苗的评价一模一样。

    “长思,夏侯绩上书,请求外放。”

    曹肇倒不惊讶。上次夏侯绩来找他时,就已经表达过类似的想法。“是吗?陛下准了?”

    曹叡点点头。“宗室少年,不愿留在洛阳安享富贵,想到边疆效力,这正是我朝兴盛之朝气,可鼓不可泄。故征西将军(夏侯渊)为国殒身,时有夏侯荣不舍其亲,后有夏侯霸立志报仇,如今又有夏侯绩报效从军,一门之中,义士者三,堪称楷模。”

    曹肇躬身施礼。“这也是陛下英明,因人善任所致。夏侯玄、夏侯绩先后出仕,假以时日,为朝廷栋梁,陛下肱股,我朝一统天下,建万世太平,指日可待。”

    曹叡轻轻吁了一口气。他也希望有这一天,可是他需要时间,夏侯玄、夏侯绩初入仕途,没有几年时间历练,难当大任。眼下还需要曹真、曹休这样的老将坐镇边疆。正因为如此,他非常期望曹苗能够救治曹休,让曹休多活几年,哪怕几个月都是好的。

    “长思,你有没有什么想法?若是大司马病愈,重返战场,你可有兴趣跟着他去扬州?”

    曹肇连忙说道:“臣不谙军事,怕是辜负陛下的信任。倒是舍弟曹纂,小有武艺,或许能在战场上立功,报效国家。”

    曹叡点了点头。他也觉得曹纂更适合从军,曹肇虽然聪明,在军事上却没什么积累,不适合统兵。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便到了下半夜。曹叡正准备休息,派出传诏的人回来了,带回了曹苗的回复。

    曹苗愿意接受诏书,去大司马府施术救人,但他有言在先,他的仙法来自武皇帝托梦,并不完整,只是入门基础,远远没有到治病救人的地步,所以不保证有效果。他只是出于为国惜才的想法,勉力一试,看看曹休是不是命不该绝。如果无效,请免于治罪,并请宫里派出最好的太医协助治疗。

    至于入宫见驾,那就免了。皇宫威严,他心怀敬畏,生怕到时候失态。

    曹叡看完曹苗的回复,交给曹肇。曹肇看完,也没说什么。

    这个结果并不出他们的预期,本来就是尽人事,听天命,没指望曹苗一定能成功。相反,如果曹苗大包大揽,他们反倒觉得可疑。

    曹叡出了一会儿神,忽然说道:“看来武皇帝有好久没给他托梦了。”

    曹肇会意,立刻说道:“想来是武皇帝认可了陛下的处置,自然毋须再借曹苗之口传话。”

    曹叡不说话,只是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他顿了顿,又道:“不过,朕还是希望武皇帝能再给他托一次梦,传他救治大司马之法。大司马是国之柱石,不可或缺啊。”

    曹肇感激涕零,连忙跪倒在地,再三拜谢。

    “长思,你去一趟雍丘邸吧,让曹苗立刻起身,去大司马府救人。”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朕相信,武皇帝但凡有法,不会不救他的千里驹。”

    曹肇心领神会,躬身领命,取了诏书,匆匆离去。

    曹叡看着曹肇消失在大殿之外,歪了歪嘴角,意犹未尽。他想了想,起身叫过一个年轻内侍。“辟邪,走,去看看雍丘王。”

    内侍应喏,取来衣服,服侍曹叡穿上,又招来几个郎卫,簇拥着曹叡,向曹植休息的台阁走去。

    曹植还没睡,正倚着案几读书,见曹叡突然出现,不免有些意外。曹叡倒也随意,斥散了随从,与曹植对坐,将曹肇请旨,要请曹苗过府救人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曹植一听,不禁暗自叫苦。这件事看起来简单,实际复杂,处理不好,曹苗不仅无功,而且有过。希望他这次不要乱来,能安稳过关。

    曹叡将曹植的眼神看在眼里,关切地说道:“皇叔,你说,允良会尽力吗?”

    曹植一声轻叹。“陛下,斯儿有疾,时而清醒,时而糊涂,陛下不宜期望太重。成与不成,还要看大司马的命数。”

第161章 再来一碗(月夜吟风打赏加更)

    曹肇赶到雍丘邸时,曹苗已经睡了,而且睡得很香。

    曹肇在正院的堂上等了半天,与曹志聊得无话可说,打了好几个哈欠,才收到曹苗派人传话。

    曹苗不是说去不去,而是问钱在哪儿,曹纂输给他的五百七十金什么时候送到。

    曹肇大吃一惊,这才知道曹纂为什么要给曹苗那么多钱,也是这时候才知道曹纂打架输给阿虎的事。一开始,他是不相信的。曹纂与人打架无数,几乎没输过。至于连输五十七合,一合未赢,这种事更是闻所未闻,直到曹志告诉他,这件事是真的,府中有很多人亲眼看见的,曹纂身边的侍卫也可以做证。

    曹肇哭笑不得,立刻派人回府,把曹纂揪起来,同时带上六百金。

    六百金虽然不是小数目,对大司马府来说,还是拿得出的。仅就曹休回到洛阳这段时间,宫里派人慰问,就送来了大量的金帛。

    天亮的时候,曹纂来了,带着六百枚黄澄澄的金饼,在曹苗的院子里摆了一溜,在朝阳的照耀下,晃花了所有人的眼睛,连空气中都充满了有钱的味道。

    曹纂尴尬地站在曹肇身边,连头都不敢抬。他眼睛瞥着一旁练武的阿虎,见阿虎裸着上身,被两个胡姬手持粗大的木棍捶打,好奇不已,忍不住问了曹苗一个问题。

    “他是犯错了吗?”

    曹苗摇摇头。“欲打人,先挨打。不挨打,怎么成为真正的高手。”

    曹纂恍然大悟。他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输给阿虎,曹苗那天为什么要问他有没有挨过打了。他之所以不是真正的高手,就是因为没挨过打,这一课必须补上。

    数好了钱,让青桃、红杏收好,又看了曹叡的诏书,曹苗跟着曹肇兄弟,赶往大司马府。

    ——

    曹苗等人到达大司马府时,宫里派来的太医已经到了。

    为首的太医是张登,曾经为曹苗诊过病。就是他,信誓旦旦的对曹叡说,曹苗不仅有病,而且病得很重,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对这种病人,最好的办法是哄他,顺着他的心意说,说他没病,好着呢,千万不能说他疯。

    你说他不疯,他或许还有清醒的时候。你说他疯,他可能就真的疯了,治都治不好。

    看到曹苗,张登非常客气,老远就拱手施礼,敬畏有加。

    曹苗颌首致意,虽然礼节粗疏,态度却还是诚恳的。跟着张登来的两个太医一看,觉得张登之前的提醒没错,这疯王子有病而不自知,清醒的时候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张太医,今天我们合作,我治心,你治身。”

    “唉,唉。”张登连声答应。他倒是不担心,宫里派了那么多太医来,都说曹休没治,今天他被派来,不过是例行公事。治好了有功,治不好也无过。

    他毕竟是专业医生,也知道曹苗说的并非全无道理,曹休的病根子在心,背上的痈就是心中郁积之气难消所致。真能解了心病,其他的都好说。

    曹肇迎上来,问曹苗有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通常来说,不管是道人还是巫师,治病救人总要一些仪式,只是师承不同,仪式也各有区别。比如曹苗本人,就在院子里洗过澡。

    “不用。”曹苗挥挥手,气度从容。“武皇帝所传的仙法与众不同,在乎一心,不拘于形势。”

    曹肇无奈的点点头。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曹苗上了堂,走到卧室门口,抬手掩住了口鼻。卧室里的味道太感人了。汗臭、血腥味、脓液的恶臭,混在一起,让人窒息。别说病人,好人都得被薰死。

    “把门窗都打开。”曹苗说道。

    “家父体虚,不能受风。”曹肇自觉底气不足,又提着张登等人说道:“宫里太医也这么说。”

    曹苗诧异地看了一眼张登,见张登等人连连点头,不由得对他们的医术产生了怀疑。这什么狗屁说法?曹休的病,不会就是这么闷出来的吧?

    “那你是听我的,还是听他们的?”

    “呃……”曹肇看向张登。张登连忙拱手。“听王子的,听王子的。”

    曹肇不敢怠慢,让人打开所有的门窗。曹苗又让人进去用扇子猛扇,促进空气流通。借着这个机会,他站在门口,往里看了一眼,隐约看到一个骨瘦如柴的身影,趴在床上一动不动,也不知有没有断气,不禁咂了咂嘴,觉得有点悬。

    “你立刻让厨房准备一点食物,最好是粥,里面加一些瘦肉,不要太多,有一点就行。另外,府里有补气提神的药材吗?也放一点进去,同样不要太多。等会儿我进去,与大司马说几句话。如果大司马想吃东西了,或许还有机会,你们就赶紧送进去。如果他不想吃东西,那我也没办法了,你们就准备后事吧。”

    曹肇看着一脸淡定的曹苗,恨不得往他脸上打一拳。我花了那么大精力,特地进宫请旨,又付了六百金,好容易把你请过来,你就进去说几句话,行就行,不行就让我办后事?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曹苗打量着曹肇,眨眨眼睛。“你是想打我吗?”

    曹肇一愣,连忙说道:“允良,何出此言?”

    “那你握着拳头干啥?”

    曹肇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拳头握得紧紧的,指甲都快抠进掌心了,疼得厉害。他连忙松开手,陪着笑。“紧张,紧张。允良,你进去吧,我这就安排人准备,粥都是现成的,各种样式的都有,十几种呢,只是我阿翁一口也不吃。”

    “这么多粥?”曹苗笑了起来。“大司马府就是大司马府啊,连粥都有这么多花样。那什么,我还没吃早饭呢,要不你先让人送一点过来?”

    曹肇忍着骂人的冲动,派人去安排。时间不长,一群奴婢送来了粥,花样果然不少,林林总总得有小二十种。曹苗看了一遍,最后选了一碗香气喷鼻的羊羹,一手捧着碗,一手拿着勺,进了屋,坐在曹休面前,一边喝着羹,一边含笑打量着曹休。

    曹肇等人站在门外,眼巴巴地看着曹苗,连大气都不敢出。曹苗却一直没说话,直到将一碗羊羹喝完,才意犹未尽的喊了一声:“这羹不错,再来一碗。”

    门外的曹肇等人忍住了,趴在病床上的曹休忍不住了,抬起头,瞥了曹苗一眼。“竖子,你是来治病的,还是来蹭吃的?”

第162章 反其道而行

    曹苗不以为然的笑笑。“主要是骗钱,其次是蹭吃蹭喝,顺便看看大司马还有没有救。”

    得知曹苗有仙法,将来府施治,心里添了些希望,曹休这一夜总算睡了一会儿。刚刚门窗打开,外面的风吹进来,屋里浊气一空,曹休的精神也振奋了些,所以才有体力喝斥曹苗。

    可是听了曹苗这句话,他险些背过气去。

    骗钱?看曹苗这得意的神情就知道,这笔钱不是小数目。“那两个逆子,给你多少钱?”曹休咬牙切齿的问道。钱多钱少不重要,重要的是被人骗啊。

    “大司马觉得自己的命值多少?”曹苗接过羊羹,舀了一勺送进嘴里,有滋有味的品着。

    “呃……”曹休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拍床大骂。“逆子,给我滚进来。”

    听得曹休拍床大骂,而且听起来气息还挺足,曹肇和曹纂互相看了一眼,面露喜色。这曹苗还真有点门道啊,这才进去多大一会儿,阿翁居然有力气骂人了。

    他们提起衣摆,正准备进门,却听曹苗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们进了门,我就不管了。”

    曹肇吓了一跳,连忙停住脚步。眼睛一瞥,看到曹纂一只脚已经进了门,另一只也已经抬起,连忙伸手拽住,往后猛拉。曹纂猝不及防,被拉得向后仰倒,一屁股坐在地上。

    “阿兄,你……”

    “允良不让进。”曹肇急声道。

    “哦,哦。”曹纂如梦初醒,连忙将还在门里的脚收了回来。

    曹休听得清楚,气得脖子一仰,一口老血喷出一丈远。

    这是谁的家?他们是谁的儿子?该听谁的话?

    曹苗早有准备,见曹休仰脖子,立刻跳了起来,及时避开。他仔细查看着曹休吐出的血,见血色暗沉,知道这口血憋了好久,吐出来倒也是好事。

    “还有吗?”曹苗又吃了一口羊羹,问道。

    “还有……什么?”曹休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双手紧紧握着床边,指关切泛白,身体也跟着颤动。如果不是实在爬不起来,他现在就想把揪住两个败家玩意打一顿。

    “血啊。如果还有,一起吐了吧,吐完好说正事。”曹苗吧唧着嘴。“当然,也可能吐完就断气,那就更省事了。”

    “我……噗!”曹休又接连喷了两口血,眼前直冒金星。他怀疑曹苗不是来治病的,是来要他命的。

    见曹休吐血,曹肇、曹纂吓坏了,却又不敢进来。张登却看得分明,心中暗赞曹苗手段高明,也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居然能让曹休将心里的瘀血吐出来。这些血吐出来,病就有希望了。

    这个道理并不复杂,张登心里就一清二楚,问题是除了曹苗这疯子,谁敢气得曹休吐血?

    张登上前,附在曹肇耳边嘀咕了几句,让他赶紧去准备洗漱用品,待会儿让曹休漱口。曹肇听了,喜出望外,连爬都来不及爬起,连忙吩咐人准备。

    屋内,曹苗重新坐在曹休面前,不紧不慢地说道:“我知道,你现在很气,觉得没脸见人,只能以死谢罪。不过呢,我跟你说,你要是这么死了,就不是一时丢脸,甚至不是一世丢脸,而是遗臭万年。”

    曹休气得狠狠的瞪了曹苗一眼,狠狠的唾了一口残血。“胜负乃兵家常事,有什么好丢脸的。”

    曹苗心中暗喜。他费了半天心思,就是要曹休本人说出这句话。曹休因战败而自惭,因自惭而生病,这股怨气不解,他这病好不了。可是如果别人劝他——肯定有很多人劝过曹休,包括天子曹叡——他只会当作安慰之词,并不认同,还会找出好多理由辩解,觉得别人就是客套而已。

    让他自己说出这句话,并为之辩解,那情况就完全相反了。

    “话虽如此,可是你毕竟打败了,而且败得这么惨,对吧?”

    “我……”曹休的牙痒痒。他很想掐死曹苗。曹植是怎么教儿子的,会不会说话,每句话都往人的心窝子里捅。

    “我知道,你肯定不服。胜负乃兵家常事嘛,败得比你惨的人多的事,远了不说,武皇帝赤壁之败,损失就比你大。合肥之战,孙权也败得比你惨。可是武皇帝很快就重振旗鼓,平定关中、凉州,四征江东。孙权也一样,输阵不输人,过几年又是一条好汉,连武皇帝都说‘生子当如孙仲谋’。他们那叫胜负乃兵家常事,你呢,一败就死,有败无胜,算什么常事?”

    曹休咬着牙,想爬起来,大骂曹苗一通,或者干脆把他宰了。可他实在太虚弱了,勉强撑起上半身,眼前便直冒金星,气力不支。

    看他这模样,曹苗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真把曹休气死了,可不符合他的利益。他换了一副口气。“大司马,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曹休吸了一口气,恶狠狠的吐出一个字。“滚!”

    “问完就走。”曹苗笑眯眯地点点头。“你知道你要是就这么死了,谁最开心?”

    曹休抬起头,怒视着曹苗,一言不发。

    “我数数啊。”曹苗掰起手指头。“头一个,应该是司马懿。他坑了你,虽然眼下被剥夺了兵权,可是有那么多大臣支持,起复应该用不了多久。有了兵权,他就朝廷的柱石,就算是陛下也不能轻易动他。”

    曹休怒气稍减,眼神却变得凌厉起来。

    “其次是那些大臣。宗室两柱石折了一个,大魏的江山半倾,必须依赖那些异姓大臣。这不,你刚病倒,王淩就跳出来了。还有啊,我听说陈群的儿子陈泰要入仕了。这么一算,人还真不少,数都数不过来。”

    曹休哼了一声,身体放松,趴在床上,垂下的双手却攥成了拳头,甚至因用力而微微颤抖。

    曹苗又掰了一个手指。“再然后,应该就是江东的孙权和陆逊,一战击败大司马十万大军,这是多大的功劳。陆逊又要加官晋爵了吧?孙权没法升官,不过我听说他准备称帝了。”

    曹休吃惊的抬起头。“当真?”

    “听说的。”曹苗摆摆手。“你别急啊,我还没说完呢。孙权要是称了帝,江东文武鸡犬升天,个个都高兴,只是他们不会感激大司马你。不过有一个人,一定会感激大司马的。你猜是谁?”

    曹休眯起眼睛,凝视着曹苗,一字一句的说道:“我管他是谁。老子只知道一点,此生不平定江东,献孙权、陆逊之首于阙下,老子不会死。”

    曹苗咂咂嘴。“这样不好吧?你都这样了,何苦……”

    “滚!”曹休暴喝。

第163章 舔狗+1

    曹苗被曹休轰了出来,和之前进门时的仙风道骨落差太大,着实有点狼狈。

    可是曹肇、曹纂却感激涕零。他们将曹苗送到门口,指天发誓,必有重谢。

    曹苗嘀嘀咕咕的表示,你家大司马脾气太大,不尊重人,下次不来了。

    那一刹那,曹肇也想让曹苗滚。还下次?有这一次就够了。

    张登喜出望外,进房为曹休检查患处。曹休已经坐了起来,赤着上身,坦露着瘦骨嶙峋的胸膛,却自有威猛之势,让人不敢相信半个时辰前他还奄奄一息。

    检查完伤势,张登对曹肇说,痈即将溃口,必须及时手术。曹肇还有些担心,曹休却命人端来几大碗肉粥,也不管烫不烫,直接往嘴里倒。他还要吃肉,却被曹肇拦住了。曹苗之前就说过,短时间内不能吃太荤腥的东西,尤其是肥肉,要忌口。

    见曹肇言必称曹苗,曹休气得一个耳光甩过去,险些将曹肇打聋了。曹肇捂着脸,高兴得泪流满面。曹休这么有力气,看来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虽然极度讨厌曹苗,曹休还是接受了曹苗的建议,实行忌口,由张登开了些补气提神的药,调理身体。

    当天晚上,张登为曹休手术,切开了痈口,清除了脓液。虽然伤口不小,曹休元气大伤,但是有宫里和大司马府的雄厚财力撑着,各种药材不惜钱的用,还是顺利度过了危险期。

    能不能康复不好说,短时间内肯定不会死。

    五天后,曹肇进宫谢恩,向天子禀报事情的经过。

    得知曹休度过危险期,曹叡长出一口气,喜极忘形,与曹肇执手相看泪眼。他本想亲自赶到大司马府看望,又怕影响曹休休息,便让曹肇传话曹休,让他好好休息,病愈后再谈复仇的事。

    曹叡随即下诏,依文皇帝旧制,封曹植二子为乡公,曹苗为高阳乡公,曹志为穆乡公。

    写诏书的时候,孙资、刘放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大臣们上书弹劾曹植,说曹植教子无方,结果天子下诏曹植二子为乡公,这摆明了就是要打所有人的脸啊。

    不用说,等这封诏书公布,必然会有一场轰轰烈烈的骂战。

    但他们又没有理由阻止,封王之庶子为乡公是黄初四年曹丕所定的制度,他们天天喊着要延续曹丕时代的制度,没道理曹叡执行曹丕所定制度的时候又表示反对。

    ——

    曹肇带着诏书,赶到雍丘邸传诏。

    还没进门,就发现了曹纂的侍卫和车马,一问才知道曹纂也来见曹苗。他连忙赶到曹苗的院子,发现曹苗抡着一根碗口粗的棍子,用力抽打曹纂的胸背,“嘭嘭”有声,听声音就知道这不是开玩笑,是真打,而且是用力打。

    曹肇大惊失色,连忙上前喝阻。曹苗倒是很给他面子,立刻扔下棍子,回到廊下的躺椅上,抱怨道:“赶紧把你这傻弟弟领走,累死我了。”

    反倒是曹纂急了。“阿兄,我不回去。允良,你快打啊,继续打,用力点,我给了钱的。”

    见曹纂花钱请曹苗揍他,曹肇才明白为什么留在府门外的侍卫神情那么古怪,不禁哭笑不得。怎么父亲好了,弟弟又犯病了。有花钱请人揍自己的吗?是不是和曹苗接触太多,也疯了?

    “究竟怎么回事?”曹肇跺足道,脸上的粉都气花了。

    曹纂看看曹肇,又看看曹苗,只得把原委说了一遍。

    他上次与阿虎比武,连战五十七合,一合未胜,百思不得其解。前两天,他来送约好的尾数四百金,又与阿虎比了一次,发现自己无论怎么努力,就是赢不了阿虎。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向曹苗请教。

    曹苗说,要学打人,先学挨打。一是提高应变能力,二是提高抗打击能力。

    与人交手,不会有什么固定的章法。对方可能是高手,有惯用的招法,也可能是什么也不懂的莽夫,捞起什么是什么。如何才能以不变应万变?就是在挨打中练习,确保自己不会因为挨了对方一下就失去战斗力,同时熟悉常用的攻击手段,伺机反击。

    曹纂的问题是他太强壮了,而且身份高贵,没人敢打他,也没什么人真能打倒他。所以他一直只知道打人,不知道挨打。遇到普通人没什么问题,遇到势均力敌的对手,他就惨了。

    这就是他与阿虎交手一合不胜的原因。不管是挨打,还是打人,他都不如阿虎,怎么能胜?

    明白了这个道理,曹纂是打算自已练的,天天让侍卫们用棍子抽打自己。后来曹苗听说了,派阿虎通知他,说得这么练不对,可能会练残了。于是,曹纂便赖上了曹苗,花钱请曹苗打自己。

    曹肇向曹苗求证。曹苗摊摊手。“我能怎么办?我也很为难啊。”

    看着曹苗一副很勉强的样子,曹肇气不打一处来。他奔下台阶,抄起曹苗扔下的棍子,劈头盖脸的向曹纂砸去。曹纂挨了两下,发现曹肇与曹苗的风格不一样,立刻大叫起来。

    “阿兄,你会不会打人?你这么打不对。别打了,别打了,唉哟!再打我还手啦。”

    “你倒是还手看看,唉哟!”

    话音未落,曹肇就挨了一拳,“呯”的一声,鼻血长流。曹纂一脸歉意地看着曹肇。“阿兄,你没事吧?这事真不怨我。你这破绽太大了,我忍不住要还手啊。就像一个女人脱光了躺在你面前,你说你要是不睡,岂不是浪费?”

    曹肇气得抬手就打。这次曹纂没还手,老老实实地挨了曹肇两下,却若无其事,笑嘻嘻的很开心。曹肇打了两下,打得自己手心发麻,也觉得无趣,回到廊下,坐在曹苗对面,自顾自的生闷气。

    这算怎么回事?父亲若是知道了,会不会气得伤口迸裂,病情加重。

    “唉,你干啥来了?”曹苗叫了一声,将曹肇从郁闷中叫醒。

    曹肇这才想起正事,连忙拿出诏书,说明来意。得知自家兄弟被封为乡公,曹苗倒是一点也不意外,历史上原本如此。

    曹苗并不觉得高兴。看似有了身份,成了真正的贵族,其实里面还有不少弯弯绕。最重要的一点,这是确认他的庶子身份,否认他的生母崔夫人,也从法律上否决了他的嗣子身份。

    在继承权上,他和曹志是平等的。

    虽然曹苗自己对崔夫人也没太多的感情,可他还是很不舒服,对曹叡无处不在的小心机很不爽。

    这是赏我呢,还是骂我呢?做人要不要这么恶心?

第164章 老贼回京

    九月底,故骠骑将军、太尉司马懿悄然回京。

    本来是有不少大臣准备出城迎接他,但司马懿很低调,没通知任何人到达的时间,悄悄地入城,然后派司马昭通报几位好友,表示歉意。

    回府当天晚上,太尉府中一片冷清,司马懿、司马师父子夫妻几个人举行了一个简单的家宴,除了司马孚夫妻,没有其他人。宴后,张春华陪司马孚的夫人说话,司马懿四人来到书房,围着书案而坐,半晌没人说话。

    最后还是司马孚开口打破了沉默。“兄长返京,也是好事。听消息说,孙权有意称帝,朝廷势必会再对江东用兵。以当前的形势而言,就算是天子亲征也是劳师无功,不如作壁上观。”

    司马懿默默地点点头,又摇摇头。“叔达,你低估了陛下。”

    司马孚不解的看着司马懿。“兄长,你的意思是……”

    “你身为度支尚书,熟悉钱粮用度,当知曹休惨败之后,损耗之大,有目共睹,即使不到尚书省查阅文书也可知道。当此之时,陛下不太可能亲征,以泄一时之怒。”

    司马孚想了想,觉得有理。“那就看着孙权背叛自立?”

    “这当然也不会。”司马懿抚着胡须。“我想,以牙还牙,或许是陛下最好的选择。”

    “以牙还牙?”司马师插嘴道:“派人行间江东,诱降吴将,以报周鲂欺曹休之仇?”

    司马懿点点头。“这应该是比亲征更好的办法。曹休十万大军战败,降将不在少数。若派人到江东,联络这些降将,戴罪立功,闹出一点动静,不管动静有多大,只要能挽回一些面子。若是能劝降一两个吴将,自然再好不过。江东内部的矛盾也不少,那些江淮籍的将领与江东本土的大族冲突愈演愈烈,有的是可趁之机。我听说,驻守公安的周瑜次子周胤便与陆逊不和。”

    司马孚想了想。“这是那些校事打听到的消息,还是兄长麾下刺奸打听到的消息?”

    司马懿看了一眼司马孚,微微颌首。还是三弟最经验老到,一下子听出了其中的要害。“校事们很积极,为了能立功,不惜深入江南。这就是他们打听到的消息,至于有几分虚实,却不好判断。”

    司马孚笑了笑,露出一丝不屑。既然如此,那就让天子去折腾吧,看他最后能折腾个什么结果来。

    司马懿转头看向司马师。“子元,听说你与媛容不睦?这时候,可不是使性子的好时机。”

    司马师有些尴尬,却还是拱手拜了拜。“阿翁,这件事说来话长……”

    “说。你三叔又不是外人,有什么好避嫌的。”

    “喏。”司马师再拜。“这件事,要从曹苗撒泼说起。”

    “曹苗?”司马懿抚着胡须,皱了皱眉。“怎么又是他?”

    司马师一时不知该如何说起。他与曹苗几次见面,没有一次是愉快的。连他自己都说不清这仇恨从何而来,为什么会闹到这一步。

    “兄长不在京师,不知此子惯于装疯卖傻,肆意妄为。王泰之死,查无实据,暂且不说,追杀王机却是不久前的事。杀人也就罢了,活埋……”司马孚摇着头,苦笑道:“实乃禽兽行也,非人所能为。”

    司马懿惊讶地看着司马孚。“叔达,你仔细说来。”

    司马孚将他了解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虽说到目前为止,宫里见过曹苗的人并不多,但曹苗的故事已经在宫里传开。不少人都称曹苗为中指王子,把他当作笑话,可是司马孚不这么认为。

    他觉得,那些人都被曹苗的疯迷惑了,忘了天子最近一系列的举措都和曹苗有关。高珣被咬断手指,仓辑、钟泰被捕,王机被杀,世族大臣遇挫,夏侯玄出任洛阳典农,宗族接管京畿防务,这些都是影响到朝政走向的大事,追根溯源,都可以归结于曹苗。

    换句话说,单看一件事,曹苗是在胡闹。可是联系在一起看,却是曹苗在有意无意地影响朝廷大势。

    听了司马孚的话,司马师如梦初醒。他对宫里的情况不熟,一直想不通曹苗为什么要针对他,现在放在整个朝堂的形势下看,一下子明白了。

    曹苗要针对的不是他们父子,而是朝堂上的外姓大臣,尤其是手里有兵权的大臣。之所以选中他们,只是因为司马懿是外姓大臣掌兵的代表。

    司马师随即将自己与曹苗几次见面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又补充了一点:曹苗提倡务实,对浮华习气非常反感,邓飏也被曹苗羞辱过,夏侯玄外放后,和名士圈的来往几乎断绝,倒是在典农治所天天跑步健身,像个武夫,看样子是想继承其父遗志,以统兵征战为己任。

    司马懿思索良久,微微一笑。“年轻人,能有这样的担当,勇气可嘉,只是手段略显稚嫩了些。子元,子上,尔等当学其所长,去其所短,方能有所寸进。”

    司马师、司马昭拱手施礼。“请父亲指点。”

    司马懿端起水杯,浅浅的呷了一口茶。“当年先帝与雍丘王争嗣,先帝最后胜出,看似世家的支持举足轻重,其实这是武皇帝迫不得已的选择。都说治乱尚功能,治平尚道德,可若是没有以汝颍为首的世家人才支持,武皇帝焉有逐鹿中原的机会。”

    “如今大魏鼎基,更需要人才的支持。虽说寒门也能出人才,可是寒门的人才焉能和世家的人才相提并论?陛下想治国平天下,就离不开世家的支持。他之所以贬抑世家,不过是对文皇帝的矫枉过正罢了,绝不可能对世家赶尽杀绝。”

    司马懿环顾一周,嘴角微挑。“再者,有汉四百年,在朝堂上争胜的是外戚、阉竖、朝臣,何堂有宗室的身影?刘子扬(刘晔)曾说,陛下是秦皇汉武之俦,秦皇汉武是如此对待宗室的,你们应该很清楚。”

    司马孚赞同地点点头。司马师、司马昭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舒了一口气。

    司马昭道:“父亲,那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应对?”

    司马懿抚着胡须,轻轻的吐出一个字。“等。”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0151/ 第一时间欣赏大魏影帝最新章节! 作者:庄不周所写的《大魏影帝》为转载作品,大魏影帝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大魏影帝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大魏影帝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大魏影帝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大魏影帝介绍:
做王子吗?坐牢的那种。——个性演员梦回三国,成了曹植之子曹苗。面对重重阴谋,步步杀机,如何才能杀出一条血路,逆风翻盘?人生如戏,全靠演技。装疯卖傻,喜笑怒骂,一人千面,假痴真狂。朝堂上,我是体弱多病,身患狂疾的王子。江湖中,我是令人闻风丧胆,小儿止啼的间谍之王。才高八斗?父王,你安心做诗。三马同槽?司马懿,你家马厩烧光了。曹睿不高兴?你也配姓曹?!曹苗:好弟弟,你专心做皇帝,我是你的影子。曹志:不,皇兄,你是影帝,影子里的皇帝。大魏影帝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魏影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魏影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