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斩草除根
两个姬妾被曹苗的狠厉吓住了,不敢有丝毫反抗,老老实实地按照曹苗的要求,模仿那份帛书的字迹各抄了一份。曹苗比较了一下,留下了稍微有点像的那一份,一点都不像的那份直接扔火里烧了。
帐门关着,帐里生着火,所有人都热得浑身是汗。见曹苗将自己抄写的那份帛书烧了,执笔的姬妾顿时毛骨悚然,吓出一身冷汗,想哭又不敢哭。
帐外喊杀声已停,张威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王子,共斩杀二十六人,俘虏十一人,无一漏网。”
“不要俘虏,全部杀了。”曹苗淡淡的说道。他的心里紧了一下,声音也有些干涩,脸上的神情却没怎么变。他知道这些人虽不无辜,但罪不至死,可是留着都是隐患,只能斩草除根,一了百了。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不能心软,否则将来死的就是他。
张威犹豫了片刻,应了一声,转身去了。时间不长,接二连三的惨叫声响起,直到一片死寂。
帐内的两个女人已经吓得瘫软在地,面无人色。
曹苗看了她们一眼。“你们家里都有些什么人,住哪儿,全部写下来,我会派人去查。有一点错,就杀你们全家。”曹苗一边说,一边将抄好的帛书在王机胸前按了按,染上一团血迹。至于王机是不是因此痛苦,他根本不在乎。
吓得魂不附体的两个女人不敢说谎,一五一十的写好,交给曹苗。
曹苗大致看了一眼,与诗彩影打听到的消息大致相符,也没说话,叠好收了起来,然后打开帐门。
夜风涌了进来,闷热消散了些。曹苗起身出帐,坐在一旁的胡床(马扎)上,让阿虎将晕倒的王机拽过来,青桃去收拾帐中的东西。各种文件资料全部收好,带回府中细查。财物则作了分割,一部分留下自用,一部分由张威当场分给游侠儿,几个受伤的拿了双倍。
得到奖赏,游侠儿们大喜过望,纷纷赶到曹苗面前致谢。
曹苗也没说什么话,只是微微点头。直到韩龙、朱大过来的时候,他才指了指面前的胡床。韩龙讪讪地说道:“王子面前,哪有我的座位。”
“让你坐,你就坐。”
“喏。”韩龙看了朱大一眼,小心翼翼的坐下了,双手摆在膝盖上,像个小学生。朱大身材高大,坐在小胡床上很不舒服,又不敢乱动,很是难受。
“杀了几个?”曹苗示意那两个姬妾过来侍候。两个姬妾不敢怠慢,一人倒了一杯羊奶送过去。韩龙、朱大接过,小口小口的嘬着。
“一共五个。”韩龙低下了头,很惭愧。他已经知道双方伤亡,他和朱大杀了五人,闹得惊天动地,还受了不轻的伤。曹苗和阿虎则杀了十一人,悄无声息的抓到了王机本人,毫发无伤。
“受伤了?”曹苗看向身上还在流血的朱大。
“不妨事,皮肉伤。”满身是血的朱大努力露出天真的笑容。
曹苗没有再说什么。他相信,韩龙回头肯定会找阿虎询问具体的战斗经过。能不能从一个匹夫之勇的刺客,变成一个训练有素,能和别人配合的特种兵,那就看韩龙自己的悟性了。就算他可以训练他们,也得他们有主动性才行。
安排好一切,曹苗当着众人的面,解开裤子,将憋了半天的一泡尿全泚在王机脸上,将他浇醒。
看到眼前的曹苗,再看看不远处倒了一地的尸体,王机下意识地打了个冷战,鼻尖的尿液滴进了大张的嘴里。他这才意识到脸上是什么,顿时气得面红耳赤。
“士可杀,不可辱。曹苗,你不要欺人太盛!”
曹苗不屑一顾。“你也配称士?死到临头,就别装英雄了。有没有我想听的?没有的话,就送你上路了。”
“我就是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王机声嘶力竭,拼命挣扎,想和曹苗拼命。只是他实在伤得太重,虽然痛得死去活来,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是吗?”曹苗微微一笑。“既然如此,我就让你赤条条的来,赤条条的走,连一根纱丝儿都不给你留。将来你就是做了鬼,也是个光屁股的鬼,我一眼就能认出你。”
曹苗指指那两个姬妾。“你们俩个,扒了他的衣服。”
姬妾不敢怠慢,上前为王机解衣。她们侍候王机这么久,不知道为王机解衣多少次,唯独这一次特别艰难,心慌意乱,连正眼看一眼都不敢。王机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还是被剥得精光。
一群游侠儿看着王机那苍白瘦弱的身体,发出了哄笑。
王机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想咬舌自尽,却被曹苗抢先卸了下巴,只能呜呜的叫着,涕泪横流,看向曹苗的眼光充满了怨毒。
曹苗心里发毛,脸上却笑得越发灿烂。“是不是很绝望,特别想咬死我?”
王机恶狠狠的看着曹苗,一言不发,只是腮帮子不住的蠕动。
“我父王被你所害,被监禁在邺城时,比你现在还绝望。所以你做了鬼之后,一定要来找我,我会将我父王当年所受的苦楚一一还给你,连本带利。”
王机的眼神中露出了恐惧,嘴里呜咽着。“疯子,你就是个疯子……”
“我知道我是疯子,不需要你提醒。”曹苗顿了顿,又笑了起来。“你写那封诬告信的时候想过没有,有一天会落在我这个疯子的手里?”
王机呜呜的哭着,也不知道是后悔还是害怕。
张威过来报告,为王机准备的坑已经挖好了。曹苗点点头,让张威将王机栽在坑里,只露出头,齐颈的泥土压迫的身体,将他肺里的空气挤出,血脉涌上头部,脸涨得通红。
曹苗拔出短刀,在他脸上划了几道。鲜血涌出,将王机脖子旁的泥土濡湿。
“待会儿就会有蚂蚁爬到你脸上,沿着这些伤口啃你的皮肉,直到将你的脸啃光。反正你又不要脸,便宜他们了。”曹苗笑眯眯地看着王机。“你说,将来王昶找到这里,还能不能认出你?”
王机盯着曹苗,嘴里发出丝丝的声音,就像漏气的气球,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曹苗咧着嘴笑了。“我猜,他知道这些,肯定会拼了命,为你报仇。这样,我就有机会将太原王家这群伪君子一网打尽,斩草除根。”
几股血丝从王机的七窍中涌出,王机的瞳孔迅速扩大,失去了神采。
第136章 好像上当了
曹苗全程参与了现场处理。
他虽然没说什么话,但是监工的意思很明显。张威、韩龙都感觉到了压力,不敢有丝毫大意。
追杀王机的经历让他们意识到,曹苗远比他们想象的强悍,甚至残忍。与其说曹苗离不开他们,不如说他们更离不开曹苗。离开了他们,曹苗一样能找到得力的帮手,只是多费点时间和精力罢了。离开了曹苗,他们却未必能找到值得效忠的主君。
想在乱世之中生存下去,甚至成就一番事业,不仅要杀伐果断,有手段,还要有资源,缺一不可。
能同时拥有这些条件的人并不多。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宗室身份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不知不觉之间,他们的态度有了一丝改变。
尤其是韩龙,亲眼见识了阿虎的潜伏、袭击技能之后,他才意识到阿虎不再是那个需要他保护的弟弟,已经一骑绝尘,将他远远地甩在身后。
当初在羊市,阿虎一招击败朱大,绝非侥幸,而是真正的自信。
韩龙向曹苗请求,希望曹苗能够像训练阿虎一样训练他。
曹苗答应了。趁着张威等人处理现场的时候,他向韩龙传授了一些训练方法。韩龙的实战经验很丰富,只是训练方法不科学,不系统。特种兵并不是说个个都是天才,而是训练有素。经过科学、系统的训练,绝大部分人都能表现得更优秀、更专业,没有明显的短板。
在阿虎、青桃这两个现成的例子在前,韩龙自然不会有什么怀疑,按照曹苗的要求去练。
用一天时间收拾完毕,看着王机的脸被蚂蚁、乌鸦和野狗啃得面目全非,曹苗砍下了王机的头颅,去掉残存的腐肉,带回去当纪念品。
以他的身份,这种亲自出手的机会不会太多,要珍惜。
王机的两个姬妾被带了回去。曹苗让张威好好看管,这两人以后还有大用。
——
回到洛阳典农都尉的治所,刚刚坐定,尹模便赶了过来。
“王子,你这两天哪儿了?”
“追王机。事发突然,没来得及通知校尉,还请校尉海涵。”
尹模很不高兴。曹苗哪是没来得及通知,是根本没打算通知他。换作其他人,他早就发作了。可曹苗是宗室,又不归他统属,又是个不讲理的疯子,他不敢做得太过份,免得自讨没趣。
“追上了吗?”
“追上了。”
“可有什么收获?”
曹苗将那封抄写的帛书连同扁盒一起扔给尹模,露出神情诡异的笑容。“王机派那个小木匠从辽东邸盗出来的东西,都尉看一看吧,可有意思了。”
尹模没有接。作为校事,他当然清楚王机派人入辽东邸、蜀邸行窃的事。与外界宣称的不同,蜀邸其实并不是关键,秘而不宣的辽东邸才是。辽东邸究竟失窃了什么,公孙晃闭口不言,宫里却传出消息,责令他配合曹苗行动,拿到这件东西,并且严格保密,不得外泄。
眼下这件东西就在他手里,但盒子已经碎了。他如果接过这盒子,就难逃看过其中内容的嫌疑。
尹模犹豫了半晌。“王子看了吗?”
“看了。”曹苗挠挠头,强作镇静,眼神中却有几分后悔。“看完之后,我就将王机分尸了,他的部下也全杀了,总共三十七人,一个活口也没能留。”
尹模心里咯噔一下,心跳加快。曹苗这么狂暴,这份帛书有问题啊。那就更不能看了。他转了转眼珠,堆出一脸假笑。“这次追击王机,王子亲自赴险,是首功。这件证物,就由王子面呈陛下吧。”
“我?”曹苗面露难色。“这样不好吧?你是校尉,我是都尉。论官职,你比我品秩高,自然应该由你负责。我呈交证据,怕是有越级之嫌。再者,连日追击,我很疲惫,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万一御前失礼,如何是好?若是别的事,等上几日也无妨,可是这件事,陛下肯定在等,拖着……不好吧?”
尹模越发肯定这里面有文章,更不敢沾惹。他连连推辞,最后建议由夏侯玄上呈天子。
曹苗答应了,随即派人通知夏侯玄。
夏侯玄这两天很忙。刚刚接手洛阳典农,他要对几个前任遗留下的问题进行清查。他很聪明,却没有这样的实践经验,洛阳典农负责的士家又关系到京师的安全,不能轻举妄动。他这两天见了很多人,还要每天坚持锻炼,时间很紧张。
得知曹苗回来了,夏侯玄还是匆匆赶来了。
当着尹模的面,曹苗将证物交给夏侯玄,并证实尹模没有碰过这件证物,只有他看过其中内容。尹模松了一口气。他不相信曹苗,但他相信夏侯玄。虽然他和夏侯玄没有任何接触,夏侯玄也看不起他。
夏侯玄听完,知道这件证物非同小可。他命人取来一只盒子,将帛书放进去,封好。然后写了一封情况说明,与曹苗、尹模共同签字,由尹模送往宫中复命。
尹模正中下怀。他既能分功,又不用担责任,这样的好事多多益善。
尹模离开之后,曹苗看着夏侯玄,笑了。笑得很欣慰,很慈祥,笑得夏侯玄浑身不自在。
“你别这么看着我。”夏侯玄站起身,甩甩袖子。“既然事情已经办完了,你就回城吧。这里条件太艰苦,我就不留你了。”
“行。”曹苗爽快的答应了,站起身。“我也有好几天没看到公主和小妹了,煞是想念。我这就出发,还来得及吃晚饭。”
夏侯玄的脸立刻黑了。“王机死了,你也安全了,你不回雍丘邸,去我家干什么?”
“你这是什么话?公主视我如子,我视公主如母。为人子者出门办事回来,难道不应该去向母亲报个平安?再说了,我缴获了一些东西,挑了几件,准备孝敬孝敬公主,不行吗?”
“那是证物!”夏侯玄心中不安,竭力阻止。“必须上交……”
曹苗根本不理他,学着夏侯玄的样子甩了甩袖子,只是动作比较夸张,几乎要甩到夏侯玄的脸上。“什么证据,一些不义之财罢了。我这么辛苦,跑了这么远,难道不应该拿点车马费?”
看着欢欣鼓舞而去的曹苗,夏侯玄有一种上了当的感觉。
曹苗竭力鼓动我外任,就是为了这一天吧?
第137章 真真假假(し○ve北斗枫打赏加更)
“没留活口?”曹叡心里咯噔一下,眼神有一丝慌乱。
“曹苗亲口所说,夏侯玄也听到了。其中原由,夏侯玄已经做了说明,陛下一看便知。”尹模伏地不起,暗自庆幸。虽然他低着头,可是听皇帝的声音,他也知道这里面有问题。
曹叡没有再说什么,检查了盒子,确定没有私自开启的可能,这才命人打开。他先读了夏侯玄的报告,验证了尹模所言,这才拿起那份帛书。
看到帛书上的血迹,曹叡皱了皱眉,抬手掩住了口鼻。但拿起帛书,只读了几个字,他的神色就变了,双手拿着帛书,还是抑制不住的颤抖。
他看看尹模,沉声说道:“你下去吧。”
尹模愣住了,随即反应过来,连忙躬身领命,退了出去。
等尹模退出大殿,曹叡又斥退了殿上的众人,拿着帛书和破损的扁盒回到寢殿,从枕头里取出一枚钥匙,伸进扁盒的锁中,轻轻一扭,“啪嗒”一声轻响,锁开了。
曹叡的脸色变了变,将帛书和扁盒放在案上,站起身,来回走了两圈,负手站在寢殿门口,看着黑漆漆的夜空,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儿,他转身回到案前,拿起帛书读了起来。读完一遍后,他又读了一遍,然后又读了一遍。
读完三遍,曹叡将帛书摊在案上,直起身,凝视了好一会儿,突然笑了。
“王机,你真是死有余辜!”曹叡咬牙切齿的说道。他叫了一声,时间不长,曹爽出现在门外,躬身施礼。曹叡挥挥手。“昭伯,请皇叔来。然后你出宫,去洛阳典农治所,召曹苗回城,不得耽搁。”
曹爽应了一声,转身要走。曹叡又叫住了他,想了想。“你先去德阳公主府看看。如果不在,再去几个城门查一下,看看他有没有回城。”
曹爽有些不解,却没有多问,躬身领命。
曹叡将目光收回案上的帛书,嘴角挑起一丝冷笑,又叫来一个内侍,让他去取几份文书来。
过了一会儿,曹植匆匆赶来,行了礼,坐在曹叡斜对面的席上。
“皇叔来得这么快,还没睡?”曹叡淡淡地说道。
“睡不着。”曹植苦笑道:“都督扬州的人选定不下来,臣心不安。”
曹叡沉默了片刻。“他们还是坚持推荐王淩?”
“是。”曹植轻叹道:“满宠虽有战功,但是资历太浅,在士林中名望不足。”
曹叡轻笑道:“那就满宠吧。暂时不要由他都督扬州,先接任扬州刺史,驻合肥。大司马只是受了伤,回京养一段时间,或许就好了。万一大司马不讳,满宠稳定了扬州形势,也能证明自己的能力。如果不能胜任,再选其他人便是了。”
曹植看了曹叡一眼,拱手赞同。“陛下圣明。”
曹叡将案上的帛书向前推了推,内侍走过来,拿起帛书,放在曹植面前的案上。曹植看了一眼,脸色大变。“陛下,这……”
曹叡摆摆手,笑道:“无妨,皇叔且看下去。”
曹植脸色变了几变,还是硬着头皮看了下去。他越看越心惊,越看越不安,坚持着看完,已经支撑不住身体,双手撑地,跪了一下。“陛下,这……这是大逆不道,这是对先帝和文昭皇后的污蔑,更是对陛下的污蔑,罪该万死。不,应该族诛。”
曹叡哈哈大笑,起身离席,走到曹植面前,将曹植扶了起来。“皇叔,你说得对,写这封帛书的人大逆不道,该族诛。不过首恶已除,而诛此首恶的人,就是允良。”
“允……允良?”曹植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回来了?”
“回来了。”曹叡曲指轻弹帛书。“允良这次辛苦了,三日不眠不休,终于追上了王机,并将他枭了首。这封帛书,就是他从王机手中夺回的。只是他太年轻,百密一疏,中了王机的诡计。”
“什么……诡计?”曹植的脸更白了,冷汗涔涔。“他受伤了?”
“受伤倒是没受伤,只是他看了这封帛书,恐怕还信了。”曹叡笑盈盈地说道:“我猜,他怕是又要吓得发病了。”
曹植一想,苦笑道:“陛下,别说是他,就算是臣,也吓得要发病了。”
“皇叔莫怕。”曹叡放声大笑,转身从案上拿起几份文书,摆在曹植的面前。“皇叔,你仔细看看这几份文书,看看有没什么不同。”
曹植忐忑不安,从怀里掏出手绢,擦着额头的冷汗。只是冷汗太多,手绢已经湿透,额头还是一层细汗。曹叡见状,从袖子里取出自己的手绢,递了过去。曹植接在手上,诚惶诚恐,却推辞不掉,只好跪地谢恩。
仔细对比了几分文书,曹植突然眼睛一亮,放松了许多。“陛下,这份文书……怕是假的。这字迹虽有几分相似,却有明显的模仿痕迹,当是伪造无疑。”
曹叡点点头,脸上的笑容散去,将破碎的盒子递到曹植面前。“皇叔以为是谁造的假?”
曹植拿起盒子,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儿。“这是谁打破的?”
“是允良。不过在允良打破盒子之前,这盒子被人打开过,里面的文书也被人调了包。”
曹植立刻反应过来。“王机?”
曹叡点点头,脸上的笑容散去,眼神也凌厉起来。“这王机还真是歹毒,不仅伪造文书,污蔑先帝和先皇后,伪造朕的身世,死到临头,还想拉着允良垫背,简直是死有余辜。别说是允良,就算是朕,遇到这种情况,也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他握紧拳头,用力一捶书案。“不仅要杀他,朕还要诛太原王氏三族。”
曹植吓了一跳,连忙说道:“陛下,万万不可。”
曹叡横眉冷目,杀气腾腾。“他当年陷害皇叔,如今又污蔑朝廷,陷害允良,还不当诛?”
曹植哭笑不得。“陛下,王机已经死了,死无对证,仅凭这封文书,如何能定他的罪?再者,王机的从弟王昶是先帝东宫旧臣,文武兼资,如今坐镇兖州,颇得民心。祁县王氏与太原王氏同出一脉,联络紧密,真要诛三族,必然要牵涉到青州刺史王淩。至于与太原王氏联姻的并州大族,更是数不胜数。一旦因无法证实的罪状族诛太原王氏,只怕整个并州都会震动,天下因此不安。”
曹叡眨眨眼睛,一抹笑容从嘴角一闪即没。“那依皇叔之见呢?”
“既然王机已死,知晓此事的人应该不多。陛下派人暗中查访,再依形势而定。”
曹叡沉吟良久,点点头。“还是皇叔稳健,就依皇叔。”
第138章 清河公主
曹苗只是吓唬夏侯玄,他并没有真去德阳公主府。
他随身携带了大量缴获的战利品,自然要先送回家。如果带去德阳公主府,露了白,多少要割点肉。总不能嘴上把德阳公主当亲妈,有了好处却一毛不拔。
礼肯定要送,但那是他选择的结果,不会让德阳公主看到战利品的具体数额,不会产生心理落差。
不得不说,这笔战利品的数额不小。不知是为了跑官,还是什么原因,王机随身携带的财物多得吓人,总数超过千万。曹苗分了一半,粗粗估一下,也有五六百万。
这要是让德阳公主看到了,怎么也得送一百万,少了拿不出手。
可是对曹苗来说,眼下他还做不到这么大方。他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连王机都有三四十人的部曲、侍从,雍丘王府却只有几十个老弱病残,太寒酸。
所以,现在还不是撒币的时候,得省着点花。
曹苗绕了一个圈,从建春门进城,却没有去德阳公主府,而是来到清河公主府。比起德阳公主府,清河公主府更有排面,几乎占了半里,大门临街而开,不经里门出入,更方便避人耳目。
曹苗进城之后,就派阿虎先走一步,赶到清河公主府通报。等曹苗本人赶到时,已经有人在侧门等着,将曹苗直接引到后宅。夏侯懋正在堂上等着,面色红润,双目有神。
“姑父。”曹苗上前施礼。
夏侯懋快步下堂,托住曹苗的手臂,有些急切的低声问道:“允良,真的必须戒色百日才有效吗?”
曹苗诧异的看了夏侯懋一眼。“姑父,你这气色不错啊,应该已经有效果了才对。”
“我不是说没效果。”夏侯懋不安的看着院门。“我是说,是不是必须戒色百日才行,差几天……”
曹苗明白了,指指夏侯懋,嘿嘿坏笑起来,抱拳道:“贺喜姑父,恭喜姑父。”
“贺喜他什么?”随着一阵环珮清响,一个年近半百的贵妇走了进来。她挽着高髻,髻上插着金步摇,额头有花黄,满身着锦,双腕有玉镯,腰间带着不同样式的玉器,玉器随着她的步伐摇曳轻碰,丁当作响,富贵逼人。身后跟着四个锦衣侍女,个个身材高挑,相貌出众,只是神情清冷,看起来难以接近。
曹苗明白,这就是他的亲姑姑清河公主。虽然十多年没见,清河公主脸上已经不可避免地留下了岁月的痕迹,还是能依稀看到当年的影子。
“姑父,这是哪位姊姊?”曹苗惊愕不已,两眼放光。“真好看。”
“姊姊?”夏侯懋一脸懵逼。贵妇也愣住了,走到曹苗面前,保持着一丈距离,眼神狐疑的打量着曹苗。“允良,你是不是太累了?”
“我不累啊。”曹苗眼神真诚。“姊姊是回来省亲的吗?恕我愚钝,多年不见,忘了姊姊的名讳。”
夏侯懋和清河公主这才反应过来,曹苗将清河公主当成了他们的某个女儿。清河公主“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走上前,伸手捏住曹苗的鼻子,轻轻晃了晃。“小竖子,以前怎么不知道你的嘴这么甜?什么姊姊,我是你姑母。”
“真的?”曹苗睁大了眼睛,一脸的不敢置信。“姑母,你是不是修仙了?十几年都不见老。”
“真的吗?”清河公主笑得更加灿烂,伸手轻抚脸庞。
“唉哟,这还能有假?几位姊姊,你们说,公主是不是和十年前一样。”曹苗转向清河公主身后的四个美婢,一本正经地说道,语气天真,眼神也如情窦初开的少年一般,偷偷扫过美婢们的胸口。
四个美婢互相看看,也不知道曹苗是真瞎还是装瞎,却又不能说破,只好点头附和。清河公主听了,乐得合不拢嘴,挽着曹苗的手臂,将他拉到堂上入座。
“小竖子,是不是埋怨姑母没有去看你,一见面就拿姑母开心。”清河公主叹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散去。“这些年,辛苦你们了,尤其是你。姑母也是身不由己,没能关照你,你可千万不要埋怨姑母。谁让姑母是个妇人呢。先帝有诏,后宫不准干政,就连太皇太后都不能参与政事,姑母这个公主就更没用了。”
曹苗连忙摇手。“姑母可不能这么说。我听允恭说过,这些年,也就姑母心里还有我们父子。黄初四年,若不是姑母出手相助,只怕我父王已经被王机害死了,我一个病人,只怕也活不了多久。”
他嘴上说得很轻松,脸上带笑,眼泪却涌了出来,沿着脸庞滑下,劫后余生的强颜欢笑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看了也不禁动容。
清河公主想起旧事,不由得潸然泪下,抱紧了曹苗,轻拍着曹苗的肩膀,泣不成声。“好了,好了,这些都过去了。允良,这次你们父子奉诏回京后,陛下对你父王甚是器重,接连几天的廷议都由你父王出面主持。你父王据理力争,有理有据,可是露了脸呢。”
曹苗暗自皱了皱眉。曹植主持廷议,与大臣据理力争?这不是露脸,这是替皇帝挡刀吧。
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立刻换了一副灿烂的笑脸。“姑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杀了王机。”
“你杀了王机?”清河公主愣住了。“允良,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前些天还听说你在洛水遇刺,怎么,这事和王机有关?”
曹苗点点头,把大致经过说了一遍,然后拿出王机的头盖骨,献宝似的摆在清河公主面前。
“这就是王机的头骨。”
看到白森森的头骨,夏侯懋、清河公主都愣了一下,然后不约而同的互相看了一眼。夏侯懋小心翼翼地问道:“允良,你追杀王机,有其他人知道吗?”
“有啊,太初知道,还有一个叫尹模的校事校尉也知道。”
“校事?”夏侯懋的眉头皱得更紧。“这么说,是奉陛下的诏书行事?你见到诏书了吗?”
“是校事传的口诏,我没见到诏书。”
夏侯懋抚着胡须,沉吟不语。清河公主想了想,又问道:“除了他们,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几个游侠儿。”
“让他们躲一躲。”清河公主说道:“在朝廷公布结果,或者陛下亲口确认之前,让他们不要露面,免得被人找到。”
曹苗暗自欢喜。看来清河公主是真的关心他们父子,第一时间嗅到了里面的危险,提醒他注意。这次来找她是找对了。这件事,德阳公主担不起责任,只有清河公主才能扛得住。
“姑母,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
“你第一次看到陛下,是什么时候?”
第139章 我好难
清河公主愣了半晌。“这可有些年头了,一时半会的,真想不起来。允良,你怎么突然问这件事?”
曹苗不说话,只是看看四周。清河公主会意,抬起手,轻轻挥了挥。四个美婢会意,躬身退下。曹苗还是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夏侯懋。夏侯懋愣了片刻,刚要说话,清河公主咳嗽了一声,夏侯懋立刻闭上了嘴巴,悻悻地起身离席,堂上只留下清河公主和曹苗两人。
曹苗离席,再拜,还没开口,眼泪就出来。“姑母,我可能闯祸了。”
清河公主心脏怦怦乱跳,打量着曹苗,半晌没说话。刚才曹苗问她第一次见到皇帝是什么时候,她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此刻看到曹苗如此郑重其事的赶走所有人,甚至连夏侯懋都赶走了,更加不安。
她心里有个声音在呐喊。“不能听,不能听。”可是,她又不忍拒绝曹苗,眼睁睁地看着曹苗身陷麻烦。这些年,她知道曹植父子是怎么熬过来的,不希望他们重蹈覆辙。
“允良,究竟是什么事,把你吓成这样?”
“姑母,我从王机手中缴到了一封文书,是从辽东发来的。上面说,袁熙在辽东还有一个儿子,叫袁嵩,今年二十岁。他……”曹苗咽了口唾沫。“他与陛下是兄弟。”
清河公主面色剧变,几乎一跃而起。她厉声喝道:“住口!怎么可能?”
曹苗仰着脸,脸色苍白,泪水涟涟。“我……我也觉得不可能,可是……可是我真的看到了这封文书。姑母,你说,陛下知道了,会不会杀我灭口?”
“灭……灭口?”清河公主愣住了,半晌才说道:“灭什么口?这封文书又不是你写的,杀你作甚?”
“是……是吗?陛下……不会杀我?”曹苗哆哆嗦嗦的说道,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眼神中充满希冀。
清河公主重新坐好,将曹苗拉到自己身边,轻轻拍着曹苗的背,一边想一边说道:“允良,不用怕。这件事……也不能怪你,要怪,只能怪王机那竖奴太可恶,居然给你下套。你呢,太年轻,又是第一次做事,没经验,上了王机的当。陛下圣明,应该不会怪你。”
“那就好,那就好。”曹苗如释重负,顺势抱住了清河公主的腰,将脸埋在清河公主胸口。“这两天,我吓死了,连睡觉都睡不好,还不能让人看出来,我……我太难了。”
“没事,不用怕。”清河公主柔声安慰。“陛下圣明,知道这是造谣,不会怪你的。上次……有人造谣他驾崩,众臣拥戴你父王继位,也不是没相信嘛。再说了,这种谣言以前就有过,根本没人信。”
“姑母这么说,我就不怕了。”曹苗离开了清河公主的怀抱,不好意思的抹着眼泪。“那姑母还记得,你第一次见陛下是什么时候吗?他当时几岁了?”
清河公主眼神闪烁了片刻,摇摇头。“真想不起来了,我回头再仔细想想。对了,允良,这件事关系重大,你千万不能乱说,免得惹出麻烦。”
“我知道,除了姑母,我谁都不说。其实,我本来是想去见德阳公主的。可是后来一想,这件事太严重了,她怕是担不起责任,只有姑母能行,所以才来找姑母商量。”
“这就对了。”清河公主含笑白了曹苗一眼,亲昵的捏了捏曹苗的脸。她似乎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换了一个话题。“允良,你这一趟辛苦了,在姑母这里住几天,好好休息。姑母正好有些事要问你呢。”
“姑母请说。”
“你教你姑父的修炼方法很是有效,看你姑父的气色,这几天明显好多了。姑母想问你啊,你有没有适合妇人……修炼的方法?”
曹苗疑惑地看着清河公主。“姑母是说驻容吗?不需要吧,你保养得这么好,看起来和未出阁没什么两样,根本不需要驻容。”
“别瞎说,我可是你的姑母。”清河公主脸上乐开了花。她轻打了曹苗一下,眼神殷切。“有没有啊?”
“没有。”曹苗摇摇头。“我有好久没梦到武皇帝了。”
清河公主很失望,脸上的笑容也淡了。她正要说话,曹苗又挠挠头。“不过姑母是武皇帝的长女,武皇帝又那么宠着姑母,现在姑母又这么护着我,说不定武皇帝高兴,再次托梦给我也说不定。”
清河公主觉得有理,连连点头,更加坚定了让曹苗住一段时间的决心。她再三吩咐曹苗不能外泄文书的事,然后叫来夏侯懋,让他安排曹苗住下,不能怠慢。得知曹苗身边只有青桃一个婢女,又命身边叫金环、银环的两个婢女去侍候曹苗起居。
听到最后一个命令时,夏侯懋的脸顿时像被牛踩过的屎一样难看。
“怎么了?”下了堂,离开了清河公主的视线,曹苗关切的问夏侯懋。“姑父身体不舒服?”
夏侯懋恨恨地看了曹苗一眼,咬了咬牙,半晌才道:“允良,你刚才和你姑母说了些什么,她居然要安排身边的人侍候你?”
曹苗一脸的理所当然。“姑母疼我,这有问题吗?”
“你姑母疼你是不假,可是金环、银环不是普通的婢女,她们是你姑母的心腹。有她们在你身边,你说的每一句话,见的每一个人,都会传到你姑母耳中。”
曹苗早就清楚这一点,清河公主这么热情肯定有目的。不过,清河公主最先监视的不是他,而是夏侯懋。就算是瞎子也看得出来,夏侯懋身体刚好了些就春心萌动,不派人看着他,这老树迟早要出墙。
“多谢姑父提醒,我会注意的。”曹苗抓着夏侯懋的手,用力握了握,又递过去一个“你懂的”眼神。夏侯懋会意,忍着笑,意味深长的拍了拍曹苗的手臂。“允良,有什么事,你不方便做的,可以告诉姑父,姑父帮你。”
“多谢姑父。说起来,眼下还真有一件事想请姑父帮忙。”
夏侯懋一愣,心中忐忑,既有些担怯,又按捺不住的向往。“什……么事?”
第140章 挑事儿(乱武三国打赏加更)
曹苗来清河公主府,不仅是为了寻求清河长公主的庇护,还想找夏侯懋帮忙。
这次追击王机,让他意识到一个问题:雍丘王府的实力太弱了,必须招兵买马。
招兵的事暂时急不来,也不能做得太张扬,但买马的事可以先提上议事日程。不管曹植将来有没有机会统兵征战,骑士总是需要的。人好找,马难买,必须找夏侯懋帮忙。
三国交战,战马这种战略资源太紧俏了。他去过几次马市,马市的马不仅少,而且贵,价格高得离谱,上等战马更是一马难求,根本不会出现在市场上,早早被人买走了。
夏侯懋刚刚离开关中不到半年,人脉还能用。曹苗想通过他买几十匹好马,供曹植出行时充门面,同时担负起安全责任。万一那些人急了眼,像王机一样买凶杀人,干掉曹植,他就可亏大了。
这件事并不难,夏侯懋又有求于曹苗,爽快地答应了。
曹苗将战利品分了一半给夏侯懋,并让他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多弄一些战马,再从蜀汉手中换一些军械。阿虎手中的神刀证明了蜀汉在军械方面的优势,在实现自力更生之前,先买一些来用,或者充当样品,也是有必要的。
谈到赚钱的事,夏侯懋精神十足,说得头头是道,很多曹苗之前没想到的事,他都做了安排。
曹苗夸了他一句。“姑父,你应该去做少府,为国理财。”
夏侯懋有些飘飘然,抚须大笑,顾盼自雄。“不瞒你说,论赚钱,司马孚比我差远了。要不是司马懿,他能做度支尚书?”他眼珠一转,又道:“你对司马孚还有印象吗?”
曹苗摇摇头,没说话。他对司马孚的确没什么印象,只知道这个人是司马懿的弟弟,一直躲在司马懿的影子里,在曹魏时代没什么存在感。真正走上舞台,要到高平陵政变以后。
“他曾经是你父王的文学掾。”
“还有这回事?”曹苗一脸懵逼。
“哈哈哈……”夏侯懋得意地大笑,伸手搂住了曹苗的肩膀,用力晃了晃,又挤挤眼睛。“想不想搞他?当年你父王落难,他在背后可没少使坏。”
“姑父,详细说说。”曹苗热情相邀。
两人来到小院,上了堂,夏侯懋一边吩咐人收拾,一边和曹苗说起了司马孚的事。
司马孚行三,字叔达,是骠骑将军司马懿的胞弟。兄弟八人中,他们俩关系最好。建安年间,曹丕、曹植相争,司马懿依附曹丕,司马孚依附曹植,两头下注。后来曹植因行为举止失当,司马孚便多次进谏,言辞激烈,甚至与曹植当众争辩,让曹植很没面子。
司马孚这么做,不仅博得了敢谏的美名,还向曹丕表了忠心。后来曹丕被立为太子,司马孚就顺理成章的转换门庭,成了太子中庶子。曹丕驾崩,曹叡继位,为了安抚被外放的司马懿,又提拔司马孚为度支尚书,掌管财政,可谓是身居要职。
最近,洛阳传言,司马懿消极怠战,坐视坐镇荆州的陆逊出现在扬州战场,以致大司马曹休惨败。天子因此很不高兴,却因为曹休损失惨重,边境不安,不能轻易处置司马懿,转而敲打司马孚,接连几次对这次军费的开支提出疑问。司马孚引咎辞职,虽然暂时还没批,却有风声传出,可能会将他外放。
不仅如此,天子还有意引宗室入尚书省,与世家制衡。
曹苗听懂了,夏侯懋想做这个度支尚书。
度支尚书虽然只是尚书省的一个尚书,远不如后世的尚书那么显贵,但重要性不言而喻。度支尚书又是主管财政的,手里经过的经费以亿为单位,随便揩点油水就发财了,视钱如命的夏侯懋自然眼红。
眼下天子信任曹植,曹植就算没有决定权,也有建议权。如果天子真的有意引宗室入尚书省,有了曹植的推荐,夏侯懋无疑大有机会。
当然,前提是要将司马孚搞下去,腾出度支尚书这个职位。
看着眼神热烈如葛朗台的夏侯懋,曹苗拍着胸脯,义愤填膺地说道:“此人如此无耻,简直和王机没什么两样。姑父放心,如果有机会,我一定搞死他。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唉,这就对了。”夏侯懋自以为得计,抚掌而笑。“这种伪君子最可恶了,不能放过他。”
——
曹苗在清河公主府住了下来,洗了个热水澡,美美地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曹苗选了几样礼物,准备去德阳公主府一趟。出于礼貌起见,他和清河公主说了一声。清河公主想了想,派长子夏侯序和曹苗一起去见德阳公主。
德阳公主曾经带着骠骑将军夫人张春华来见清河公主,希望清河公主出面搓合,现在司马懿做出这样的事来,清河公主当然要表明态度。她不管曹苗本人是怎么想的,但她不赞成这桩联姻。
夏侯序比曹苗大几岁,是个标准的纨绔,比他爹夏侯懋还要废,连赚钱都不会,只会花钱。
不得不说,夏侯惇的血脉是不行,比夏侯渊差太多了,儿子、孙子一大群,没一个有用的。
有这样的儿子,清河公主在德阳公主面前多少是有些气短的,平时也很少主动联络。曹苗这次遇到麻烦,主动来求她保护,而不是像之前去寻求德阳公主的保护,不仅让她之前的郁闷一扫而空,还隐隐占了上风,这才主动派夏侯序陪曹苗去知会德阳公主,以示她对曹苗的保护权。
曹苗心知肚明,甚至是正中下怀。
他演戏多年,精于揣摩人心,太清楚这些中年妇女的小心思了。锦衣玉食,生活无忧,每天都过得很空虚,正需要一点小事来消磨时间,不管什么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到了她们这儿都能争成一场大戏。
对大多数贵妇人来说,丈夫、儿女的成就是她们炫耀争斗的主要内容,偏偏对清河公主来说,这些没半点优势,只能看别人吹嘘,心里早就憋了一肚子怨气。如今他主动送上机会,不管这个机会多小,清河公主都不会放过。
夏侯序昨天在外面浪到半夜,还没睡醒就被人叫了起来,迷迷糊糊的就答应了。出了门,上了车,他就躺在车上打瞌睡。直到到了德阳公主府门前,他才反应过来,一脸惊恐。
“我怎么在这儿?我来干什么?见到太初,我说什么?”
第141章 人比人,气死人
曹苗对夏侯序超级失望。夏侯玄出任洛阳典农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你这耳朵是摆设吗?
曹苗甩镫离鞍,直接向里走。看门的健仆见是曹苗,一点也不意外,就像自家主子回来了一般,客客气气地上前行礼。
“恭迎王子,要不要通传?”
曹苗挥挥手。“不用这么麻烦,我自己去见公主就行。公主这两天好吗?”一边说着,一边从青桃手中接过一个钱袋扔了出去。青衣健仆像哈巴狗似的接住,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倒不是曹苗给的钱多,实在是这位王子不能惹。在德阳公主面前受宠不说,就连自家君侯夏侯玄都拿他没办法,一句话不对就挨揍,挨了揍还得陪笑脸。曹苗让他早晚各跑十圈,他连半圈也不敢少。
说来也怪,被曹苗折腾了几天,夏侯玄居然外放实授了,开心得德阳公主合不拢嘴。在这种时候,这些惯会察颜观色的人精又怎么敢惹曹苗不舒服。别说曹苗扔的是钱,就算曹苗扔的是一坨屎,他们也得笑眯眯地接着。
“王子请。”
曹苗迈开大步,径直进府。夏侯序晕乎乎的跟着往里走,却被青衣健仆们拦住了。夏侯序急了,却不敢放肆,只好向曹苗求援。曹苗一拍脑袋,转身回来。
“少君侯和我一起的。”
“是这样啊。”健仆们立刻换了一副笑脸,客气的请夏侯序进门。
夏侯序有点搞不清状况,一边跟着曹苗往里走,一边说道:“允良,你……这么熟?”
“还行。”曹苗很低调的笑笑。
夏侯序舔了舔嘴唇,没敢多问。只是看曹苗的眼神有点变了。他知道曹苗打过曹爽,也知道曹苗打过夏侯玄,至于邓飏、高珣之流,那就更不用说了。这疯子在洛阳城已经人人皆知,只是大多时候,大家都当笑话说。此刻见曹苗进德阳公主府就像回家一样,他心里的感觉不同了。
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夏侯玄就是别人家的孩子,每次被家长训斥,夏侯玄都是那个高不可攀的榜样。对夏侯玄,他们有两种态度:一是崇拜,拼命是套近乎,蹭热度;一是畏惧,尽可能的不见面,免得丢脸。
夏侯序就是后一种。他如果不是昨天睡得太晚,一直到现在还是懵的,绝不会接受这个任务。长这么大,他最不想见的人就是夏侯玄,最不想来的地方就是德阳公主府。
他从来没想过,会有人像曹苗这样在德阳公主府畅通无阻,就连公主府的女婿司马师都做不到。
曹苗来到后堂,德阳公主吃完早餐,正和夏侯琰说话,看到曹苗、夏侯序进来,颇有些惊讶。
“允良,伯元,你们怎么……”
曹苗上前,坐在德阳公主身边,笑嘻嘻的说道:“公主,我昨天回城的,在伯元家住了一夜。”
“是吗?怪不得昭伯找不到你。”德阳公主的脸色有些不太自然,挣脱了被曹苗抱住的手臂。“伯元,快请坐,也不知道你要来,没准备,别见怪。”
“不敢。”夏侯序恭恭敬敬的行了礼,乖巧地坐在一旁。见曹苗与德阳公主如此亲昵,他心中震惊,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见夏侯序干坐不说话,德阳公主问道:“伯元,突然登门,是不是长公主有什么吩咐?”
夏侯序尴尬地看向曹苗。清河公主要他说的话,他一开始就没记清楚,现在更是忘到了九霄云外,一个字也想不起来,只能向曹苗求援。
夏侯琰看得真切,忍不住撇了撇小嘴。
德阳公主也看向了曹苗,眼神复杂。她不知道曹苗几天不见,在城外干了些什么,但曹苗回城之后,没有直接来见她,反而先去见了清河公主,显然还是把清河公主置于她之前。
再怎么说,毕竟还是有亲疏远近啊。
曹苗心里明白,却不慌张。他凑到德阳公主耳边,嘀咕了起来。德阳公主原本觉得曹苗这么做不妥,不想在夏侯序面前失礼,想推开曹苗,却又舍不得。正在犹豫之际,曹苗一句话,抓住了她的好奇心。
“公主,我闯了大祸,怕连累公主、太初和小妹,昨天没敢来。”
“你闯了什么大祸?”
“暂时不能说。”曹苗摆摆手,命青桃将礼物拿过来。“这是我为公主准备的一点小礼物,还请公主莫要嫌弃。上次若不是公主收留我,我说不定真得流落街头了。”
“怎么会。”德阳公主笑笑,话中有话地说道:“你可不止我一个姑母。”
曹苗窘迫地笑笑,再次凑到德阳公主耳边。“这次闯的祸太大,连长公主能不能护得住,我都不敢说。太初刚刚得到陛下信任,前途光明,我不能耽误他。伯元兄弟反正是纨绔,不怕连累。”
德阳公主的耳朵被曹苗说话时的热气吹得痒痒的,忍不住笑出声来。虽然曹苗不肯说,但她也知道了曹苗的心意。说心里话,她也不希望曹苗连累了夏侯玄,错失这么好的机会。至于夏侯序兄弟,他们岂能和夏侯玄相比,用曹苗的话说,连累了就连累了。
“哪有你这么说自家亲戚的。”德阳公主白了曹苗一眼。“你在背后,是不是也这么编排太初?”
“以前是,现在不敢了。”曹苗老老实实地说道。“公主你是不知道,太初上任之后,杀伐果断,狠着呢。我现在可不肯惹他。”
听得曹苗夸夏侯玄,德阳公主心里美滋滋的,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灿烂。她看了一下曹苗送来的礼物,几匹蜀锦,几件漆器,虽说价值不菲,可是她在眼里还真算不上什么稀罕物件。只不过这是曹苗送来的,她怎么看怎么顺眼,客气了几句,也就收下了。
“阿兄,我的呢?”夏侯琰伸出小手,笑嘻嘻地说道。
“当然有。”曹苗取来一个毽子,交给夏侯琰。这是他在集市上淘来的,用的是野雉羽,不值钱,却很漂亮。夏侯琰很喜欢,到院子里踢了起来。开始由锦儿等人陪着玩,后来不过瘾,又拉上青桃一起踢。青桃是习武之人,身手好,气力长,还能踢出各种花来,让夏侯琰大开眼界。
借着这个机会,曹苗把追杀王机的事大略说了一遍,提及缴获的文书时刻意含混带过。德阳公主领会了曹苗的心意,这才真正释然。正说着,几个人走了进来,当先一人身材欣长,面容娇好,隐约有几分神似夏侯玄,只是略微圆润了些,线条更加柔和。
德阳公主很惊讶。“媛容,你怎么来得这么快?我正准备派人去接你。”
第142章 夏侯徽
这就是夏侯徽?曹苗刻意盯着夏侯徽看了两眼,心里有些惋惜。
这么好的白菜,怎么就让司马师那头心狠手辣的黑心猪拱了呢?
看到眼前的一切,夏侯徽明显有些诧异。不过她很快回过神来,先和夏侯序见了礼,然后又打量了一曹苗一眼。“你是……允良兄长?”
曹苗咧着嘴乐了。“你还记得我啊?十年不见,我可认不出你了。女大十八变,古人诚不我欺。”
夏侯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随即又觉得不妥,连忙用袖子挡着脸,心里忍不住唾弃曹苗。没学问就没学问,装什么装,还古人诚人我欺,哪个古人说过女大十八变的?
夏侯徽也有点绷不住,瞬间表情有些扭曲。不过她很快转换了话题。“宫里派人到处找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宫里?”
“嗯,我刚刚在路上,遇到一个黄门侍郎,带着诏书赶往城门。”
曹苗虽然有心理准备,还是被这阵势吓住了。曹叡这是要杀人灭口吗?大清早的这么大阵仗。
德阳公主也紧张起来。“允良,既然陛下有召,你还是赶紧去吧。”
曹苗眨眨眼睛,神情有些紧张,怯怯地站了起来。“我……我……宫里找我……作甚?”
德阳公主一见,更加不安。曹苗这是要发病的征兆。她叫过锦儿,示意她去叫人,防止曹苗发疯伤人。夏侯徽却不清楚,又问道:“听说是偃师的尸乡发生凶杀案,包括故东郡太守王机在内的三十八人被杀,其中一人被活埋,还被砍走了首级,和你有关吗?”
曹苗大声说道:“为什么和我有关?”
因为紧张,他的声音有些尖利,神情也略显狰狞,看得夏侯徽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向后退了一步。德阳公主也更加不安,连连向夏侯徽使眼色。夏侯徽却一时没注意到,又说了一句。
“有人看到你几天前向东去了,一行七八人。”
“七八人能杀三十八人?”曹苗说着,爬起身,连告辞都没有,匆匆下堂。
夏侯序见状,连忙起身告辞,追了出去。
夏侯徽神情疑惑,对德阳公主说道:“他这是怎么了?”
德阳公主没好气的瞪了夏侯徽一眼。“你也真是,一见面就说这些,吓着他了。万一他又发了病,伤着你,可如何是好?”
“真是他干的?”夏侯徽吃了一惊。她原本只是想想,却没真以为是曹苗干的,毕竟人数相差悬殊,一看就是高手所为,怎么想,也和曹苗一个疯子联系不到一起去。
“是他干的。不过,这是宫里下的诏书,你兄长也参与了,另外还有宫里的校事。媛容,这件事干系甚大,你千万别外传,就当不知道。”德阳公主想了想,又说道:“出了这个门,谁都不要说,包括子元。”
夏侯徽瞥了德阳公主一眼,嘴角轻挑。“怎么,见司马氏要失势,母亲也想和女儿划清界限了?”
德阳公主微怔,随即愠道:“你这孩子,乱说些什么,我什么时候要和你划清界限了。事涉朝廷,就连曹苗一个疯子都知道厉害,不想连累我们,你就不知道怕?”
夏侯徽惊骇不已。“王机究竟牵涉到了什么事,这么严重?”
德阳公主想了想,摇摇头。“我也是刚听曹苗说这件事是他做的,具体是什么事,他不敢说,我也没敢问。媛容,你突然回家,是为这件事?”
“这倒不是。”夏侯徽招了招手,德阳公主连忙让身边的婢女拿来凭几,又扶着夏侯徽坐了下来。夏侯徽刚刚生养不久,按理说还要静养,突然说要回来,让德阳公主很是不安。
夏侯徽坐好,说明来意。大司马曹休惨败的消息传来后,洛阳便暗流涌动,不少人说,这次曹休惨败和司马懿纵敌有关,正是因为陆逊到了扬州战场,这才导致曹休一败涂地。天子有心惩治司马懿,却又担心司马懿趁着曹休新败之际拥兵作乱,所以迟迟不决。
骠骑将军府处在漩涡中心,自然成了焦点,每天都有大量的消息涌入府中。司马师应接不暇,本想向叔父司马孚求援,偏偏又收到了天子因军费开支的问题切责司马孚的消息,甚至有人说,天子有罢免司马孚的可能。
司马师尚未入仕,现在就是个布衣。没有了司马孚的支持,既不清楚宫里的动向,也无法向宫里表达自己的态度,一下子乱了阵脚。不得已,只好请夏侯徽回府打听消息。
夏侯玄是天子近臣,最近又刚刚实授,他的耳目自然要比司马师灵通得多。
夏侯玄外放后,德阳公主大部分时间都在府中,没有自己的消息来源,根本不知道最近洛阳都在说些什么。听了夏侯徽的叙述,才知道这场战事已经波及到了骠骑将军府,形势远比她以为的严重。
她不由得想起了曹苗和司马师说的话,心生疑惑。曹苗是怎么能未卜先知,知道司马懿会怠战的?
“媛容,你说……骠骑将军是有意怠战纵敌吗?”
夏侯徽垂下了眼皮,半晌没说话。在别人面前,她会矢口否认。可是在母亲面前,她张不开口。
德阳公主明白了,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我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允良坚决不肯和骠骑将军府联姻,还说子元要害他。你父亲聪明一世,却在这件事上犯了大错,还不如一个疯子明智。”
涉及到亡父夏侯尚,夏侯徽忍不住说道:“阿母,不是父亲犯了错,而是大势如此,不得不然。”
德阳公主瞅了夏侯徽一眼。“我说不过你。可是正如允良所言,说得再好有什么用?你兄长读书万卷,下笔千言,当不得他一拳。我不知道什么大势不大势,只知道骠骑将军若是失了势,你也要跟着倒霉。依我说啊,你……”
夏侯徽越听越不是滋味,忍不住打断了德阳公主。“阿母,允良究竟和你说了些什么,你这么相信他?”
德阳公主眨了眨眼睛。“你不如去问问你阿兄,他应该比我更清楚。”
“阿兄又怎么了?”
德阳公主无声地笑了。“你阿兄能实授洛阳典农,就是拜允良所赐。”
“啊?”夏侯徽惊讶不已,好奇心大涨。那疯子究竟有什么样的能力,不仅搅出这么多风浪,居然还说服夏侯玄?自家的兄长自家清楚,夏侯玄可不是那么容易被说服的人。
第143章 风尘之中有奇人
曹苗出了门,翻身上马,刚准备抖缰离开,夏侯序追了出来,拽住马辔。
“允良,等等我。”
“作甚?”曹苗神情焦灼,左顾右盼,仿佛会有人冲出来伤害他一般。德阳公主府的仆人们见此情形,担心这位疯王子可能又要发疯,不约而同的躲得远远的,谁也不愿意被殃及。
夏侯序没见过曹苗发疯。虽然觉得曹苗神情不对,却也没多想,只当他是害怕。他招招手,叫来一个侍从骑士,要过战马,费劲的忙上马背,与曹苗并肩而行。
“允良,向你讨教一件事,行吗?”夏侯序气喘吁吁的说道。
曹苗歪着头,斜睨着夏侯序,也不说话。这个纨绔子,比夏侯玄还没用,他是真不想理他。
“那个……你是怎么和太初交好的?我听说,你当街打过太初。”
曹苗眨了眨眼睛。“想学?”
“想学。”夏侯序眼巴巴地看着曹苗,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他太崇拜曹苗了。打了夏侯玄,还能成为德阳公主府的座上宾,和德阳公主好得像母子一般,连一向看不起人的夏侯琰都粘着他,“阿兄”不离口。他要是能这样,何至于被人鄙视?
曹苗伸出手,捻着手指。“先交束脩,十金。”
夏侯序一愣,随即笑了。他指指曹苗,坏笑道:“允良,原来你也是同道中人,敲诈勒索,信手拈来。没关系,我有钱,只要你能教我,花多少钱都行。可要是你耍我,可别怪我这个做表兄的下手黑。”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入怀,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早上出来得急,没带钱。
夏侯序倒也不觉得尴尬,眨眨眼睛。“身上没带钱,要不,你先说个大概,回头我就给你钱。放心,你说多少就是多少,还价我就不姓夏侯。”
“那不行。看不到钱,我一个字了不会传。”曹苗抖动马缰,向前轻驰而去。
夏侯序追了上来,连说好话,曹苗却不理他。眼看看经过一个路口,离清河公主府也不远了,曹苗忽然心中一动。“伯元兄,你在洛阳多久了?”
“七八年了。大魏定都洛阳,我就来了。”
“那你应该很熟吧?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当然,这洛阳城就没有我不熟悉的地方。”夏侯序心中一动,明白了曹苗的意思。“允良,你到洛阳这么久,我这个做表兄的还没尽过地主之谊,实在惭愧。要不,今天我带你四处转转?”
“有没有别致一点的地方,就是……别人一般找不到的。”
夏侯序哈哈大笑,拍着胸脯说道:“你跟着我,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就算是陛下亲自来找,一时半会的也别想找着你。”
曹苗正中下怀,立刻转怒为喜,笑眯眯地跟着夏侯序走了。他现在不想见曹叡。曹叡这么急着找他,这里面肯定有事。他要等这件事发酵一段时间,看看各方的反应,然后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夏侯序不愧是洛阳纨绔,带着曹苗偏离了干道,七拐八拐,拐到了一个荒废的里区中。
这个里区在洛阳城的东南角,外表看起来荒废已久,连里门都是破的,别说人,都连鬼影都看不到一个。向里走到深处,才发现别有洞天,一座看似破落的大宅前,有十几个无赖汉子或倚或坐,有的干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饿死的乞儿。看到有人走近,一个中年汉子迎了上来,向夏侯序拱了拱手。
夏侯序没有下马,俯身低语了几句,那汉子没有再问,引着曹苗一行进了侧门。穿过一个狭窄的小院,来到正堂,立刻有一个中年妇人迎了上来,曲膝施礼。
“夏公子,这是你朋友?”
“我兄弟。”夏侯序淡淡地说道:“想在大娘这儿住几天。”
中年妇人看了曹苗一眼,再次敛身施礼。“请随我来。”
曹苗与夏侯序并肩而行,跟着妇人穿过两进屋子,来到正堂,落了座,命人上酒。婢女穿梭,个个穿得整整齐齐,相貌也大多中上,动作利落,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曹苗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看着夏侯序。此刻的夏侯序像一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从容自若,泰然的享受着这一切。曹苗多少有些意外,随即释然。这败家子应该没在这儿少花钱。夏侯懋会挣钱,夏侯序会花钱,天经地义,顺理成章。
“伯元,这是你藏娇的金屋?”曹苗笑眯眯地问道。
夏侯序连连摇头。“可不能这么说。我虽然来过几次,算是熟客,却不敢占为己有。刚才那位是任大娘,她才是真正的主人。她有几个女儿,相貌、才华都是这个。”他挑起大拇指,笑道:“不过她们都很傲气,向来只有她们挑别人,没有人能挑她们。我来了几次,还没福气一亲芳泽。”
“不会吧,这任大娘莫非身后有什么大人物?”
“也许有,也许没有,反正没人敢在这儿撒野。”夏侯序刚想再说,看到任大娘的身影出现,连忙闭上了嘴巴,笑道:“这儿的开销不小,一天一金,我给你订十天,如何?”
“行。”曹苗笑道:“十天之内,如果没人能找到我,我就告诉你秘诀。”
“一言为定。”夏侯序大喜,伸出手掌,与曹苗击掌为誓。
任大娘走了进来,笑盈盈地说道:“夏公子,我已经安排好了。十天之内,只要贵客不出这个院子,保证他不会受到任何打扰。少君侯今天要留宿吗?今天是芸娘主厨。”
夏侯序兴奋的搓着手。“难得芸娘主厨,自然要一饱口福。”说着,迫不及待的起身。“允良,你坐一会儿,我去看看芸娘有什么要帮忙的。”不等曹苗答应,便匆匆下堂去了。
曹苗暗自叹了一口气。夏侯惇的血脉真是不行,这败家子,在家连油瓶倒了都不扶的货,到这儿来却像哈巴狗似的去帮人打下手。
任大娘含笑看着曹苗。“老身任大娘,是这里的主事,敢问足下怎么称呼?”不等曹苗说话,她又说道:“方便称呼而已,足下不必真名实姓,随便说一个就行。万一有人追查起来,老身也好推却。”
曹苗好奇地打量着任大娘。这任大娘大概五十多岁,头发半白,脸上也有些皱纹,但五官出众,依稀还能看出年轻时是个绝色,经过岁月的洗淘,更多了几分内敛的风韵,浑身散发着古玉般的温润。虽然衣着朴素,不着锦绣,不像清河公主、德阳公主那般雍容华贵,却也有着她们没有的从容。
最让曹苗心动的是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很漂亮,眼角微微上挑,有几分调皮,眼神中却有看透世事的睿智,让人有一种被她一眼看透,却又值得托付的感觉。
曹苗笑笑。“我姓吕,你就叫我吕公子吧。”
第144章 美食家
任大娘眼中闪过一丝寒芒,随即敛去,含笑点头。“那从现在起,吕公子就是我们的贵客了。你第一次来,有些规矩,我要交待一下。”
曹苗点点头。“请说。”
“其实也没什么复杂的规矩,总结起来,只有两条:出了这个院子,我们谁也不认识谁。在这个院子里,我们互相尊重,任何人不得使强。”她顿了顿,又道:“尤其是对我几个女儿。”
曹苗无声地笑了。“大娘有如此风韵,想必你的女儿也是国色。”
“国色不敢当,不过中人之姿,略有才艺而已。这么说,吕公子是答应了?”
曹苗点点头。“落难之人,能得大娘收留,已经感激不尽,岂敢惹事生非。”他顿了顿,又道:“只是我们来得仓促,我那位兄长也没带钱,这……”
“无妨。”任大娘笑着摆摆手。“承蒙朋友照应,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欠债不还。”
“那就好。”曹苗想了想,又问了一句。“我能加一个条件吗?”
“你说。”
“我喜欢清静。没有我的允许,你们最好不要进这个院子,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任大娘修剪得精致整齐的眉毛轻挑,随即含笑点头,一口答应。
又寒喧了几句,任大娘告退。曹苗向青桃、阿虎使了个眼色。青桃、阿虎随即分头行动,查看院子内外,尤其是卧室里,看看有没有什么暗门、密道之类,熟悉地形。
曹苗独自坐在堂上,慢慢品着任大娘派人送来的点心和酒水,看着这个幽静的院落。他当然不会被眼前的安静所迷惑,院落外的无赖、闲汉,侧院藏在暗中的身影,都在告诉他,这个地方看似世外桃源,实则身处暴风眼之中。
一天一金是很贵,却物有所值,甚至是物超所值。
传说中的会任之家,会不会就是这里?任大娘的任,会不会是会任的任?
天底下有两个最古老的职业:一个是妓女,一个是杀手,都是暴利行业。妓女且不说,躺着就把钱赚了。杀手不仅杀人,还可以劫财,哪有比这更来钱的行当?他这次劫杀王机,获利数百万,比夏侯懋做生意来得容易多了。
当然,如果任大娘芳名红昌,那就更好玩了。
能有洛阳城内藏身,而且就在权贵区不远的地方,这些人不说手眼通天,也绝不是简单人。能在这里消费的自然也是非富即贵,夏侯懋之流以为这里是他们的销金窟,却不知道自己可能成了人家钓的鱼。
权贵子弟口中谈论的不仅是风花雪月,还有可能是深宅大院内的秘辛,甚至是关系到朝廷的重大抉择。这些消息对他们来说只是吹牛的谈资,落到有心人的耳中,却有可能决定天下兴亡。
果真如此,只怕任大娘已经知道他是谁。即使现在不知道,也隐瞒不了几天。
这算是自投罗网吗?
身处险地,曹苗不能有丝毫大意。他要求任大娘的人不能随便进这个院子,就是向任大娘表明他的警惕,不要轻举妄动,免得发生不必要的冲突。
青桃、阿虎检查完毕,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曹苗没有再说什么,让他们坐下,对追杀王机的事件进行复盘,检讨得失。
这次事件主要分为两个部分:一是在洛水演戏,欺骗龙楼,诱出王机;一是追杀王机。前一件事,大体上完成了预定目标,但小毛病不少,尤其是阿虎,被龙楼偷袭,差点乱了阵脚。反倒是青桃沉着,打伤了龙楼,为阿虎挽回了机会。
但阿虎的进步也很明显。在袭击王机时,阿虎的表现堪称完美,青桃则没什么展现机会。
一一点评后,曹苗又为他们安排了新的训练项目。既然要在这里住十天,那就不能浪费时间,正好强化一下相关的科目,为下一阶段的战斗做准备。
到洛阳半个多月,他们遇到的麻烦比在雍丘半年都要多,对手也越来越强大,曹苗不敢有丝毫懈怠。
——
芸娘人长得美,手艺也的确不错,午餐很丰盛,而且味道绝美。
夏侯序狼吞虎咽,吃得满嘴流油,不仅将自己面前的食物一扫而空,还从曹苗的案上抢了一些。他一边吃,一边夸芸娘的手艺好,恨不得连自己的手指头都吃掉。
曹苗却吃得不多,每样尝了两口,便将筷子放下了。
芸娘有些意外,主动问道:“吕公子,菜不合口?”
“还行。”曹苗淡淡地说道:“就是刀工略微逊色了些。”
夏侯序没好气的说道:“允良,你装什么装?你吃过这么好的菜吗,还刀工。你以为这是解牛?这是做菜,不需要什么以无厚入有间。”
曹苗笑笑,不说话。芸娘看在眼里,更加好奇,微微欠身。“能否请吕公子解说一二?”
曹苗谦虚了几句,芸娘更加好奇,再三请求,夏侯序见了,虽然觉得曹苗有装逼之嫌,却不忍见芸娘失望,便撺掇着曹苗快说。曹苗装了一会儿,这才很勉强的开了口。
“其实芸娘的刀工已经很讲究了,只是力气略微差了些,下刀不够准,略有美中不足。比如这羊肉,你尽可能的切得大小均等,却无法做到整齐,大小还是很明显的,远不如蔬菜整齐划一。”
芸娘连连点头。“公子所言甚是,妾虽常入庖厨,毕竟手上力气不足,下刀难免有失分寸。”
“这只是一方面。”曹苗拿起筷子,从釜中的羊肉中挟出两块,放在盘子中。“你看这两块肉,虽然出自一只羊,但部位不同,皮的厚薄,肉的肥瘦,便有不同,你却切得差不多大,一同入釜蒸煮,入味岂能相同?这一块肉明明很嫩,却因为要迁就其他的肉,被煮老了。”
“真的假的?”夏侯序目瞪口呆,拿着筷子,来到曹苗案前,夹起那块肉,尝了尝。“我尝不出来。”
芸娘转着眼珠,若作思索,又拿起筷子,从釜中挟起两块肉,品了品,这才心悦诚服的点点头。“看来吕公子也是饕餮中人,精于食道。不知妾能否有幸,一观吕公子的手艺。”
曹苗笑着摇摇头。“我只会吃,勉强能说两句,却不会做。”
芸娘美目闪烁,面容更加娇艳。“那能否请公子一旁指点一二,也好让妾知道什么时候该薄,什么时候该厚?若公子不弃,芸娘愿意每日下厨,为公子作羹奉食。”
曹苗还在犹豫,夏侯序已经急了。“允良,你还犹豫什么,赶紧答应啊。”
第145章 以毒攻毒
曹苗很“勉强”地答应了。
他想掩饰行迹,与人的接触自然越少越好。他不可能不吃饭,那就想办法让芸娘成为他的专职厨师,不让别的厨师知道他的存在。他不可能瞒着夏侯序,那就让夏侯序也住在这里,不想离开,切断与外界的联系,尽可能延滞消息的走漏。
这一切都是水到渠成。他虽然不是厨师,但吃过的美食无数,也看过一些美食节目,随便说两句,就足以让芸娘佩服得五体投地。论起美食,这个时代如何能与后世相提并论。
平心而论,汉代饮食文化已经很丰富了,但吃货国的高光时代还远远没有到来,进步的空间很大。别的不说,仅就刀工而言,芸娘能做出淮扬菜系的文思豆腐吗?
当然,曹苗也真的只能说,不会做。
吃完饭,芸娘说明了晚餐的菜单,安排人撤席,换上香茶,便主动离开了。
曹苗剔着牙,对夏侯序说道:“你还不走?”
夏侯序对芸娘垂诞已久,一直想食色双收,却未能如愿。如今芸娘为了求得曹苗的指点,愿意为曹苗下厨十日,他当然不肯走了。不仅是美食不能辜负,他更怕曹苗捷足先登,成了芸娘的入闺娇客。
与芸娘相处这么久,他已经发现芸娘看向曹苗的眼神有异样了。
“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有走?”夏侯序笑嘻嘻地说道:“允良,我发现你不仅对付名士有一手,对付女人同样有一手。早上在德阳公主府,我就发现了,德阳公主被你哄得服服帖帖的。现在芸娘又对你佩服得不行,恨不得拜你为师。你得教教我,这是怎么做到的。”
曹苗哭笑不得。这败家玩意,将德阳公主和一个妓女做比较,你就不怕夏侯玄找你拼命?
“嗯咳,伯元,你这个比喻可有些不恰当。”
“唉,唉。”夏侯序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假模假式的打了自己两个耳光,又央求道:“我再付你十金,你教教我吧。”
“教你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亲兄弟,明算帐。你既然也住在这里,这十金就得各付一半。再加上另外的十金,你欠我十五金。”
夏侯序瞅着曹苗,眼睛翻了半天,还是将涌到嘴边的脏话咽了回去,咬牙切齿地点点头。
“行!”
曹苗斜睨着夏侯序,无声地笑了起来。“伯元,说实话啊,我有点不太明白。你说你,论出身,比太初强太多了,为什么见到太初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恨不得闻着味就跑。这里再好,还能比你家里好?你对你阿母都没这么恭敬的吧?为什么啊?”
夏侯序眨着眼睛。“是啊,我也不明白为什么。”
“你不是不明白,你是不好意思说。”曹苗拍拍夏侯序的肩膀。“你怕太初,是因为你文不成,武不就,样样不如太初。你怕任大娘,怕芸娘,是因为你虽然想抢人,却没这本事,对不对?”
夏侯序看看四周,嘿嘿笑了,伸手搂住曹苗的肩膀。“允良,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呢,你这眼睛够毒的啊。你怎么知道我想抢人?”
“这还用问?你脸上写着呢。”曹苗推开夏侯序,不屑地哼了一声:“可是你想过没有,就算外面那些人再狠,还能狠得过朝廷?真要陛下有诏,命执金吾或者司隶校尉,不管他哪个府寺吧,抄了这里,他们还敢正面与朝廷为敌?到时候,别说芸娘,就算是任大娘,你都可以抢回去做洗脚婢。”
“那不可能,那不可能。”夏侯序连连摇手。“允良,你太低估任大娘了。她手下可不是你看到的那几个人。真要惹了她,就算你有千军万马,也防不住神出鬼没的刺客。从此之后,你睡觉都要睁着眼睛,那可怎么过?”
曹苗哼了一声:“所以说,你还是怂啊。你知道龙楼吗?”
“知道,会任之家的金牌刺客嘛,除了上次行刺你失手,之前没有失手记录。不过,他这次失手,未必下次还会失手,你可要小心些。”
“你觉得,他敢去行刺司马懿吗?”
夏侯序愣了一下,刚要说话,曹苗又道:“他亲口对我说的,他不敢。”
夏侯序咂咂嘴,没吭声,只是若有所思。
“所以你看,你怕东怕西,是因为你怂。什么时候你不怂了,你还会怕吗?太初的事,以后再说。先说眼前的芸娘。为什么她看不上你?因为你怂啊。你只知道吃,却没真正研究过吃,更不知道她做的菜为什么好吃,又有什么不足。就算知道了,你也不敢说出来。我就不同。我不仅吃,还研究吃。不仅知道她的不足,还敢说出来。”
夏侯序摸着下巴上的几根短须,眼珠转来转去。“那你说,我该怎么做,研究吃?”
“没错,就算是做个吃货,你也要做个有品位的吃货。不仅要知道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还要知道为什么好吃,为什么不好吃,要研究得比芸娘还深入,她自然会来向你请教。”
夏侯序有些头大。“可是,我怎么才能知道一个菜为什么好吃,为什么不好吃?”
“哦,这是另外一件事了,我没义务教你。”曹苗挥挥手。“我有点困了,想睡一会儿。你如果没事的话,想想办法,先把我这十金的束脩付了。”
“我……”夏侯序正听得入神,见曹苗突然中断,气得伸手拔刀。“你信不信我砍了你?”
曹苗斜睨着夏侯序,不屑一顾。“论说,你说不过我。论砍人,你更不是我对手。自家兄弟,我也不瞒你,我一个打你十个。”
夏侯序登时气短,讪讪地收回刀。“这个……开个玩笑嘛,自家兄弟,哪能真动刀。”他想了想,又不太相信。“你……一个打我十个?”
“想不想学?一百金。”
夏侯序气得拂袖而去。“不学!就你这身子骨,就算有些武艺,又能好到哪儿去。没良心,还自家兄弟呢,就知道骗我钱。你能教我什么,咬人手指吗?”
曹苗咧着嘴笑了。这货虽然纨绔,虽然败家,却不缺心眼。
第146章 大师兄和二师兄
曹苗和夏侯序躲了起来,逍遥快活,曹爽这几天却过得苦不堪言。
他从来没想过传个诏会这么难。一个大活人,可能肯定就在洛阳城中,就是找不到人。
曹爽有点怀疑人生。这真是我生活了这么多年的洛阳城吗?
曹叡倒没有怀疑人生,但他有点怀疑曹爽的能力了。第一天晚上也就罢了,曹苗没有去德阳公主府,而是去了清河公主府,你错过了,没找着,可以理解。第二天还找不到?洛阳城就这么大,曹苗还能上天入地不成?
第四天,曹叡取消了曹爽的任务,让尹模去找。并再三关照尹模,找到曹苗,你千万不要动粗,把话说清楚,这件事不是他的责任,不会处罚他,让他不要害怕。
清河公主、德阳公主都说得很明白,曹苗是躲起来了,他害怕天子要杀人灭口。
然而尹模大动干戈地找了几天,也没找到一点有用的线索。他知道夏侯序也不见了,就来找清河公主询问,结果清河公主发了飚,命人直接将尹模打了出去。
曹叡哭笑不得,不得不亲自手诏向两位公主解释。曹苗的紧张根本没有必要,那份文书是假的,是王机伪造的,和曹苗一点关系没有。曹苗不仅无过,而且有功,等找到他,朕要赏他。
为了证明自己的诚意,曹叡将那封假文书给两位公主看。两位公主看了文书,相信了天子的话,也通过自己的人脉,四处寻找曹苗和夏侯序。
最终,在第七天,夏侯绩找到夏侯序,通报了这个消息。
夏侯绩是夏侯渊的长孙,父亲是夏侯渊的长子夏侯衡,母亲是曹德之女,与夏侯序的家境类似,年龄也相当。不过他与夏侯序并不是一类人,虽然也吃喝玩乐,却不像夏侯序这样不上进。
夏侯绩看到夏侯序、曹苗时,没扛过真香定律的夏侯序正和青桃比试,被青桃一阵快拳打得晕头转向,眼前直冒金星,躲在墙角里求饶。
夏侯绩惊得半晌没说出话来。
夏侯序毕竟是将门子弟,多少是有点身手的,平时也没少打架。要说遇到高手,他吃点亏,那也正常,可是被一个小婢女打得喊饶命,这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伯元,这是……”
看清夏侯绩的脸,夏侯序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怎么这么倒霉,偏偏被夏侯绩看到了这丢人的一幕?他眼珠一转,随即站起身来,大义凛然的说道:“元功,你千万别小看女子,这位青桃姑娘可是真正的高手。不信的话,你与他比试一下,若能赢她,我请你饮酒。”
夏侯绩连连推辞,却碍不过夏侯序的怂恿,征得曹苗的同意后,卷起袖子,与青桃比试拳脚。
结果让人大跌眼镜。夏侯绩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战胜青桃,反挨了几下重的,疼得呲牙咧嘴。若不是青桃留手,他少不得要断几根肋骨。
夏侯绩不像夏侯序那么扭捏,很直接地提出请求,希望曹苗能教他武艺。他还告诉曹苗,他前两天去了城外,到洛阳典农治所住了两天,看到夏侯玄天天跑步习武,很受激励。他也想和夏侯玄一样奋发图强,为朝廷效力。
曹苗和夏侯绩很谈得来,答应了夏侯绩的要求。不过他觉得夏侯绩学青桃的武艺没什么用,毕竟他的目标不是做街头混混打架斗殴,而是征战沙场,阿虎的武艺更有用一些。
当然,束脩是不能少的。毕竟夏侯绩也是要继承爵位的人,一百金小意思,眼睛眨都没眨就答应了。
有那么一瞬间,曹苗甚至觉得自己可以考虑改行做教练。
夏侯序很眼红,暗戳戳地和曹苗商量,再怎么说,夏侯绩也是我拉来的,是不是该分我点好处费?
曹苗坚决的拒绝了他。不过,曹苗说,你入门早,可以做大师兄。夏侯绩入门迟,只能做二师弟。
夏侯序这才心理平衡了一点,缠着夏侯绩,要求他叫师兄。
提前三天,曹苗在芸娘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离开了任大娘的会所,回到了清河公主府。
得知曹苗这几天一直和夏侯序在一起,而且一向不成器的夏侯序居然练起了武,清河公主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双掌合什,向满天神佛感谢了一通后,责令夏侯序以后多向曹苗学习,别和那些狐朋狗友来往,否则就断他的零用。
夏侯序再一次领教了人怂被人欺的感觉,更加理解夏侯懋的不易。当天晚上,破天荒的和夏侯懋喝了一顿酒,互诉衷肠。说到动情处,父子俩抱头痛哭。
他们达成一个共识:姓曹的没一个善茬,尤其是疯的。
——
尘埃落定,曹苗决定去德阳公主府告别,然后回城西的雍丘邸。夏侯绩主动提出送曹苗,顺便去拜访一下德阳公主,履行对夏侯玄的承诺。
来到德阳公主府门口,曹苗看到了一辆很朴素的马车,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看门的健仆眼尖,立刻凑上来解释说,是夏侯徽的马车,她刚刚进门。
听到夏侯徽的名字,曹苗有些迟疑。他不太愿意和司马懿家的人有什么接触,尤其是这位夏侯徽。看到司马师,他可以毫无顾忌的大骂,却不能对夏侯徽也这样。而夏侯徽偏偏又是个聪明人,在她面前耍心眼,要花费更多的心思。
可是人已经到了门前,总不能不进去。曹苗只好一边走,一边思量对策。他在任大娘的会所躲了七天,这洛阳的形势已经变了,但夏侯绩刚从城外回来,没来得及打听,清河公主又是个妇人,不太关心这些事,也没跟他说清楚。突然就要面对夏侯徽,他没什么准备,只好见机行事了。
刚走到中庭,夏侯琰就奔了出来,手里举着曹苗送他的毽子。“青桃,青桃,你快来陪我踢毽子。”
青桃请示曹苗,曹苗停了下来,笑眯眯地说道:“要不要我陪你踢?”
“不要。”夏侯琰挤挤眼睛,笑靥如花。“姊夫和阿姊在堂上等你呢,我才不想挨骂。再说了,你踢得没有青桃好。”
“司马师?”曹苗笑得更加灿烂。“你姊夫和姊姊今天来,是不是有什么大事?”
“不知道。不过我姊夫入仕了,也许是来报喜的吧。”
“是吗?你姊夫做什么官?”
“散骑侍郎。”夏侯琰说完,拉着青桃到一旁去了。
曹苗直起身,转身看向夏侯绩。夏侯绩无声地笑了。“看样子,骠骑将军要左迁了。”
第147章 倒打一耙
夏侯绩说,他出城之前,就听说天子有夺司马懿兵权的消息,只是大司马曹休败得太惨,东南有崩溃的危险,天子生怕荆州也出现问题,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转而敲打司马懿的弟弟,度支尚书司马孚。
这次回来,他听说司马孚并没有调动,还在度支尚书任上,还以为天子准备咽下这口气。现在得知司马师踏入仕途,成为散骑侍郎,立刻明白了天子的用意。
这是要直接对司马懿下手了。
曹苗想了想,觉得不太稳妥。不过他对官制不怎么熟悉,也搞不清这里面的利益置换究竟有什么微妙的含义,只能姑且相信夏侯绩的分析。
“天子可能会怎么处理司马懿?”
“这个不太好说。有可能调回朝中,像陈司空一样任闲职。也可能留任荆州,只是分其兵权。”夏侯绩低声说道:“荆州除了骠骑将军,还有右将军张郃。年初诸葛亮寇边,张将军是有功之臣,陛下对他有破格之赏。此外,荆州刺史毌丘俭是陛下东宫旧臣,也可以趁此机会掌兵。”
曹苗打量了夏侯绩一眼,听懂了夏侯绩的意思。
天子破格重赏张郃,就是为了制衡司马懿。再安排毌丘俭为第二梯队,准备接手荆襄的兵权。只是他没想到曹真死得那么快,没给毌丘俭成长的机会。
历史已经在悄悄的改变,能不能跳出原有的轨迹不好说,但改变已经发生。
“大司马在何处?”
“刚刚回到洛***体情况还不太清楚。”
“你和他的子弟熟悉吗?”
“熟悉,常在一起玩耍。”
“为人如何?”
“还行。虽不如太初聪明,为人还算正派。”
“找机会,约一下。”
“好。”
曹苗和夏侯绩进了正堂,一眼看到司马师、夏侯徽坐在堂上,德阳公主却还没出来。看到曹苗、夏侯绩进来,司马师长身而起,随即又犹豫了片刻,再次起身,来到堂前,笑眯眯地拱手施礼。
“王子,这么巧?”
曹苗瞥了司马师一眼,冷笑道:“真的只是巧吗?”
司马师的笑容有点不太自然。“王子莫非以为我是在这里等你?”
“我不觉得你有这样的胆量。”曹苗哼了一声,昂首从司马师身边经过,走向夏侯徽对面的坐席。司马师很生气,却又不便发作,只好强颜欢笑,转而和夏侯绩见礼。不防曹苗走到他身后,突然转身,一把抱住他的腰,高高举起,装作力有不支的摇晃了两下,一个过肩摔,将他摔倒在地板上。
“咚”的一声巨响,司马师头先落地,差点折断脖子,痛得险些背过气去。
夏侯徽大吃一惊,下意识的捂住了嘴。
夏侯绩也愣住了,不知道曹苗这是为什么,过了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抢上前去,抱住用力猛踹司马师的曹苗,将他拖开。
曹苗一边挣扎,一边又往司马师脸上、身上踹了几脚,气喘吁吁的骂道:“你以为我和你说了玩的?马拉戈壁,像你们父子这种坑队友的牲口,老子见一次打一次,见一次打一次。”趁夏侯绩不注意,一时松手,又冲了过去,连踹两脚。
夏侯绩哭笑不得,再次抢过去,死死地抱住曹苗,将他拖开。
司马师倒在地上,鼻青眼肿,嘴角还挂了彩,头也晕乎乎的,脖子疼得厉害,动都不能动。
夏侯徽赶了过来,抱起司马师,见他如此凄惨,顿时勃然大怒,冲着曹苗厉声喝斥。“你这是作甚?就算是发疯,你也看看场合,这里是公主府,不是雍丘王府。身为客人,岂能如此撒野?”
“撒野?”曹苗冷笑一声,一边试图挣脱夏侯绩的环抱,一边指着夏侯徽骂道:“你这头发长见识短的傻女人,他们父子是什么东西,你不知道?你以为你嫁给了他,你就是司马氏的人?我跟你说,如果大魏江山不稳,司马氏得了势,你这少夫人也做不成。休了你是轻的,说不定一杯毒酒,直接送你归天。”
夏侯徽气得脸都白了。“你在胡说什么?不知所谓。”
“我胡说?”曹苗暴跳如雷。“你和太初一样糊涂,不挨一顿毒打不会清醒。元功,你放开,让我打醒这傻女人,拯救大魏江山。”
见曹苗要对夏侯徽动手,夏侯绩哪里敢松手。他一边告罪,一边将曹苗往外拖,准备离开。
这时,德阳公主听到声音,赶了出来,见司马师倒在夏侯徽怀中,脸上除了大脚印,还有血,夏侯徽气得浑身发抖,曹苗则暴跳如雷,挣扎着要冲过来打夏侯徽,也吓了一跳。
“都给我住手!这是怎么回事?”
曹苗刚刚还是一副要吃人的模样,看到德阳公主,立刻瘫在地上,号陶大哭。“公主,她骂我!”一边说,一边拖着夏侯绩,向德阳公主爬去。夏侯绩目瞪口呆,他与曹苗相处数日,还是第一次看到曹苗这副模样,连忙松了手。
曹苗爬到德阳公主身边,抱着她的脚,哭得上气不接下报。“公主,她骂我!她骂我是疯子,还说我撒野。公主,大司马被司马懿害成那样子,我实在气不过,打了她丈夫几下,她就骂我……”
在女儿、女婿面前被曹苗抱着腿,德阳公主很尴尬,却又挣脱不开,只得问夏侯徽道:“媛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夏侯徽一向聪明伶俐,思路清晰,与人论道说理从不落下风,可是看到曹苗这副模样,也有些乱了阵脚。一个大男人,说哭说哭,还抱着长辈的腿哭,一副小孩子在外面受了委屈,吃了亏,回家找家长的模样,这算怎么回事?更重要的是,那长辈还是我的阿母。
一瞬间,夏侯徽的脑子有点乱。
司马师倒在地上呻吟,夏侯徽不说话,德阳公主下意识地以为曹苗真的吃了亏,夏侯徽仗势欺人,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媛容你也真是,你不知道允良身体不好吗,非要和他斗气。”
夏侯徽忍不住叫道:“阿母,他打伤了子元。”
“他打伤子元?”德阳公主看看司马师,又看看曹苗,真的生气了。“媛容,你太过份了。子元什么身手,我能不清楚。允良是个病人,不被他打伤就不错了,怎么可能打伤他。”
第148章 今非昔比
夏侯徽一时语塞,司马师的确有虚张声势的可能。
阿母说得没错,司马师的身手还是不错的,而且他比曹苗高出大半头,身大力不亏。就算被曹苗偷袭,吃点亏,也不可能被曹苗一击就失去了还手之力。
从刚才的情况来看,曹苗虽然抱起了司马师,却非常吃力,以至于站都站不稳,这才倒地。两人同时倒地,曹苗又被压在下面,真要受伤,也应该是曹苗受伤更严重些,怎么曹苗没事,司马师却不能动了?
这不合理啊。
就算退一万步说,司马师真的受了伤,那也是凑巧,运气不好,不是曹苗有意打伤的。
曹苗根本没有那实力嘛。
见夏侯徽不说话,德阳公主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狠狠瞪了夏侯徽一眼,坐了下来,柔声安慰曹苗。
见德阳公主像哄孩子一样哄曹苗,夏侯徽气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推了司马师两下,想让他起身,司马师却根本起不来。夏侯徽也火了,命人将司马师扶起,送到外面的马车上去。
“阿母,我也走了。”夏侯徽心中不快,语气有点生硬。
“走吧,走吧。”德阳公主也很不舒服。“一回来就鸡飞狗跳的,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夏侯徽气得跺脚,狠狠的瞪了曹苗一眼,转身就走。
见女儿被气走了,德阳公主也有些后悔,却又不好开口挽留,只得问夏侯绩是怎么回事。夏侯绩和夏侯玄来往密切,与德阳公主也很熟悉,只是刚才这情形,他也说不清楚,只能含糊其辞,说是意外。
德阳公主叹了一口气,用手绢抹去曹苗脸上的泪水和鼻涕。“你这孩子,这么激愤干什么。骠骑将军怠战,朝廷自有处置,何须你与司马师拼命。你也不看看他的体格,真要打起来,吃亏的是你。”
曹苗扁着嘴,委屈巴巴地抽咽道:“我……我就是气不过。”
德阳公主沉思了片刻,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若是曹氏、夏侯氏子弟都能像你这样,为国奋不顾身,大魏怎么可能不江山永稳固呢。难怪武皇帝会托梦给你,你啊,就是武皇帝留在这世上的鞭子,要多抽抽那些糊涂虫,把他们都打醒,别整天就知道花天酒地,醉生梦死。”
“我……我尽力。”曹苗握紧了拳头,觉得胸前的红领巾更加鲜艳了。
——
从德阳公主府出来,夏侯绩的神情有些凝重,一路都没说话。
曹苗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问。该说的时候,夏侯绩一定会说。他知道自己刚才的表演可能吓着夏侯绩了,但他不后悔。他只后悔没能摔断司马师的脖子。
司马师武艺不错,在突然遇袭的情况下,还是做出了一定的反应。如果不是他有备而来,发力又快又猛,未必能摔倒司马师。
这次没能得手,下次就不会再有机会了。以司马师的性格,也不可能再给他机会。正因为如此,他索性和夏侯徽大闹一场,下点猛药,让司马师有所忌惮,也让夏侯徽心里绷根弦。
以夏侯徽的聪明,她应该更清楚司马师的为人。
曹苗对夏侯绩说道:“我要回雍丘邸,你就不用去了吧。一来一回,好几里路呢。”
夏侯绩考虑了一下,点头答应。“也好,我去大司马府看看。大司马回京养病,我理当前去探望,顺便再约一下长思(曹肇)兄弟,看看他们什么时候有空。”
“好,你代我转达一下心意。就说我身体不太好,就不前去打扰了。”
夏侯绩也知道,曹休是先帝曹丕的亲信,与曹植没什么交情,曹苗就算去拜访也没什么意思。他和曹苗告了别,各奔东西。
曹苗信马由缰,一路西行。他回想着这半个月来的经历,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
为了准备那部新戏,他也做了不少功课,现在看来,还是远远不够。至少眼前的洛阳城就和他想象的大相径庭。
如果不是跟着夏侯序,谁能想到洛阳城中会有如此荒凉的地方。董卓三十年前放的那一把火,到现在还有遗迹残存,有几个里区荒草凄凄,只有社鼠野狐,唯独看不见人。
至于城外,那就更不能提了,到处都是杀人放火的好地方。
这可是帝都啊。
三国分立、中原混乱已经是这样,八王之乱、五胡乱华之后的中原又该是什么模样?
曹苗不寒而栗。
——
回到雍丘邸,曹苗还没下马,就感觉到了不一样的气氛。
雍丘邸的门口多了十名甲士,不是老宋那样的老弱,而是十名身材魁梧的青壮,个个顶盔贯甲,手持长戟,腰挎长刀,威风凛凛。长戟上还系着布条,随风飘扬,煞是好看。
曹苗走到门前,一个队率模样的年轻甲士就迎了过来,大声喝道:“府前不能停留,速速离开。”
“放肆,这是大王子。”面目一新的老宋从里面奔了出来,喝住了那甲士,赶到曹苗面前,老脸笑得像一朵花。“大王子,你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大王和二王子都快急出病来了。”
曹苗下了马,摸摸老宋身上的新衣甲。“行啊,老宋,人靠衣裳马靠鞍,穿上这身衣甲,你至少年轻了二十岁。怎么样,要不要再娶个妾,养个老儿子。”
老宋笑得合不拢嘴。“大王子,你可别拿我开玩笑了。我哪有那本事。”
这时,那年轻甲士走了过来,尴尬地拱手施礼。“宋……宋老,这就是大王子?”
老宋收起笑容,板着脸,伸手敲了一下年轻甲士的头盔。“小子,不要以貌取人。这不是大王子,难道你是大王子?”随即又对曹苗说道:“大王子,这是宫里派来的郎官,陛下特赐给大王的,初来乍到,不懂事,你别怪他们。这小子叫李战,是故破虏将军李曼成的族侄。身手不错,在年轻一辈里算是人才了。”
曹苗笑眯眯地说道:“能让你老宋这么看重,应该不会差。”说完,将马缰扔给老宋,大步进府去了。
李战连忙从老宋手中接过缰绳,再三拱手称谢。“多谢宋老,多谢宋老。”
“嗯,好好当差。我雍丘王府与其他府不一样,就算是对普通百姓,也要客气些。”
“喏。”李战大声答应,目送老宋入府。
第149章 回府
府中焕然一新。
不仅添了很多陈设,奴婢们穿上了新衣,更重要的是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朝阳般的灿烂笑容。那种由希望带来的喜悦从里而外,改变了每一个人的精神状态。
看到曹苗走过,所有人都躬身行礼,眼中带着从未有过的敬畏。
曹苗有些狐疑,甚至有些不安。他与曹植商量过,父子俩一明一暗,府中绝大多数人应该是不知道他存在的意义。如今这么多人向他行礼,难道是曹植不忍埋没他的功劳,说明了真相?
“这是怎么回事?”曹苗问老宋道。
老宋忍不住眉眼中的笑意。“王子千里追杀王机,为大王报仇,大快人心啊。”
曹苗恍然,总算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笑道:“哪有这么夸张,还千里追杀,最多百里了不得了。”
“都是一样一样的。”老宋很大气的一挥挥手,自动忽略了这种小细节。“王子,属下能问一件事吗?”
“什么事?”
“王泰是不是你杀的?”
曹苗瞅着老宋,不吭声。老宋见状,连忙解释道:“属下没有别的意思。王泰那狗贼欺压大王,我们也被他祸害得不浅,早就想杀他了。”
曹苗想了起来。当初王泰为了拉拢韩东,从府里调了两个妇人去侍候韩东,其中一人就是老宋的女儿阿华。虽说韩东当时有伤在身,并没能对阿华怎么样,但耻辱却是实实在在在。老宋他们恨王泰更加实际,理由也更加充分。
“我听阿虎说,你家阿华对韩东印象不错?”
“啊?”老宋愣了一下,随即笑道:“那傻丫头懂什么,别理她。校事能是什么好人,那韩东若不是有伤在身,谁知道会有多下作。至于相貌,我看也就那样吧,跟英俊二字搭不上边。”
曹苗意味深长的说道:“老宋啊,跟你说一件事啊。我做官了,如今也是校事,还是个都尉。”
老宋微怔,随即笑容满面。“校事好,校事好。恭喜王子,贺喜王子。”
“回头写封信,把阿华调到洛阳来,我屋里还差两个侍候的。”
“唉——”老宋眉开眼笑,高声答应。
——
曹苗回到自己的小院,看着崭新的陈设,有点不习惯。在堂上坐了半晌,感慨世事无常。
如今的皇帝虽说不是金口玉言,一言九鼎,受到世家大臣的诸多牵制,要是对付他们父子来,那却是说一不二,生杀予夺。既能让你活得连囚徒都不如,也能让他做真正的人上人,享受无尽的富贵奢靡。
就在几个月前,曹植还为迎接曹爽的酒宴犯愁。
阿虎、青桃等人却很开心,在自己的房间里奔来跑去,性格开朗些的知书、如画更是裹着新被子,在床上打滚。一直留守的红杏已经习惯了这一切,倒是很淡然,只是对曹苗出去这么久,带上了所有人,唯独没带她大感失落,嘴撅着能拴驴。
“红杏。”曹苗把红杏叫了过来,捏捏她的小脸。“又胖啦。”
红杏害羞的挣脱了。曹苗之前吩咐过,要优先供应院中诸人的饮食,如今府里伙食越来越好,不仅每天都有肉有蛋,还有各种点心。曹苗不在,院子里就她一个人,难免管不住自己的嘴,一不小心就胖了。
“从明儿起,跟着青桃练武。”
“唉。”红杏喜出望外,脆生生的应了一声。
曹苗又虎着脸交待知书、如画,让她们加强锻炼,注意饮食。谁要是发胖了,直接赶出去。他可不希望少女变大妈,而且是俄罗斯大妈。他加强伙食供应,是为了让她们长肌肉,不是长肥肉。
知书、如画前几天在德阳公主府做客,每天吃吃睡睡,也胖了不少,捏着腰间的赘肉,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连声答应。
曹苗查看了院中的变化,调整了警戒。府外有宫里派来的郎官当值,府中人手更充裕了,老宋带着十名卫士,专职负责曹苗的小院安全。曹苗将院外的安全交给老宋,院内仍然由阿虎负责。
经历了一次历练,阿虎渐渐成熟。他知道曹苗杀死王机后,肯定会遭到报复,安全不能掉以轻心,是以非常用心,查看一番后,决定将院墙重新修缮一遍,堵上了几个安全隐患,再建一个望楼,以便警戒。
曹苗查看了阿虎的修缮计划后,命人叫来了曹志。
曹志很快就来了,一身锦衣,薰了香,脸上还涂了粉,唇红齿白,看得曹苗直皱眉。见曹苗脸色不好看,曹志很尴尬,嚅嚅地解释道:“刚接待完访客,没来得及换。”
“访客就要这样?”曹苗缓了脸色,嫌恶的态度却依然如旧。“一个大男人,薰香抹粉的,恶不恶心?”
“咳……”曹志不敢回嘴,只得干咳。他也不愿意如此,但洛阳风气就是这样,贵族都会薰香抹粉,否则就是仪表不端,有失礼之嫌。曹植成天在宫里,曹苗也不见人影,迎来送往的事只能由他承担,他也是被迫无奈。
“这几天客人多吗?”
说到正事,曹志恢复了从容,他从袖中掏出一份长长的名单,足有五六十人。“这都是最近登门拜访的,父王和阿兄不在家,大部分人都是放下礼物就走了,我也没见着。我年幼,还不能回访,只好记下名字,等父王和阿兄回来再处置。”
曹苗接过名单,扫了一眼,随即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仓辑。
“仓辑放出来了?”曹苗问道。
“仓武死于狱中,仓辑买凶杀人的证据不足,但驭下不严,被免为庶民。他到府中来请罪,我没见他,他留下礼物就走了。”
曹苗怒火升腾,却没有说话,继续往下看。他又看到了孙浩的名字,一问才知道孙邕也被免职了,如今在洛阳赋闲。因为要偿还五百金的赃款,他现在过得很紧巴。派孙浩来拜访,也是想请曹植帮帮忙,希望能得到一官半职。谁都知道曹植如今圣眷正隆,在天子面前说得上话。
“孙邕住哪儿?我要见他。”
曹志早有准备。“兄长,我让他来见你吧。他住的地方人多眼杂,不太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曹苗站起身来。“我欠他们父子人情,不能不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