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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丝霓裳     把云娇txt下载     把云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1回 包生男孩的郭媒婆

    “姑娘有事尽管吩咐。”谷莠子垂首恭敬的道。

    “你也是自幼帮着照应我姨娘,算是咱们院中的老人了吧?”云娇瞧着他,抿唇一笑。

    谷莠子见她笑的明媚,不敢正眼瞧她,连忙垂目道:“是。”

    “那我问你,若是我与姨娘有了分歧,你是听我的,还是听姨娘的?”云娇又笑着问他。

    谷莠子这下便有些为难了。

    九姑娘与钱姨娘一向不是好得很吗?九姑娘最是孝顺了,为何这般问他?难不成她二人之间起了龃龉?

    也不曾听娘提起过此事,他心中疑惑极了。

    云娇瞧着他为难的模样,有些好笑。

    “谷莠子,你倒是说呀!”蒹葭也笑着催促。

    “小的……这……”谷莠子是真不晓得该如何说了,直急的脸皮都有些发红了。

    云娇不再逗他:“那我问你,若是我手头有一间铺子,要不要同姨娘说?”

    谷莠子愣了一下,姑娘说什的,还有一间铺子?

    他先是有些替姑娘欢喜,又想起之前被大夫人要走的两间铺子,不由有些肉痛。

    从前姨娘手中有铺子,手头宽裕,出手也大方,他们这些下人也跟着沾光,比旁的院子的人活的都要快活些,赏银也多。

    如今,连他娘都说,这日子同从前是没得法子比了。

    若姑娘再有铺子,自然是好事不过,不过还是不要叫姨娘晓得了,否则怕又要被大夫人使计弄了去。

    云娇也不催他,只是瞧着他,等他想妥了再说。

    谷莠子想通其中关窍,才轻声开口道:“姑娘,若要小的说,姑娘还是先不要叫姨娘晓得的好。”

    云娇点头:“我也正有此意,铺子那头,我想你先去帮我打理着,待往后有了人再替换,你能替我瞒着姨娘么?”

    谷莠子不能总守着铺子,否则早晚会露馅的。

    “小的自然听姑娘的安排。”谷莠子欢欢喜喜的应下了。

    姑娘手中还真的有铺子,这日子是又过起来了。

    云娇接着又仔细的与他说了铺子如今的情形,另又给了他一百交子,叫他去置办物件。

    她昨日里瞧了,那铺子中柜台,后头的木架以及桌椅都有些老旧,没得什的看相,她要开铺子,首先要换了那些物件,将里头归置的清爽了。

    还有铺子后头那个院子里头,也该好好整理一番,待到来年春日里种下些花草才有生气。

    谷莠子将她所说的一一记下,这才揣着交子的票据去了。

    半个多月眨眼便过。

    云娇这几日起身,去春晖堂请安之后,便要去大门口转转,才回去吃早饭。

    今朝都腊月二十了,哥哥也是时候该回来了。

    “姑娘,你别急,少爷说不上晌午便回来了。”蒹葭晓得她思兄心切,在旁边劝慰。

    “嗯,我晓得。。”云娇站在门内朝外张望半晌。

    正欲转身离开,便瞧见一妇人鬓边簪着朵粉色的大花,身上穿着水绿的绸袄,整个人瞧着光鲜亮丽,花枝招展的,直朝着她这处来了。

    她一皱眉,转身便走,口中催促蒹葭:“快回去。”

    “那是……那是哪个?”蒹葭也瞧见了那妇人,对她的打扮有些稀奇。

    “怕是二姊姊好事近了。”云娇急急往前走,口中小声道。

    她虽不认识那妇人,却认得那是媒婆的装扮。

    “啊?”蒹葭呆了呆,追上去问道:“可是大少爷年长,不该是先给大少爷说亲吗?”

    “哥哥以学业为重。”云娇回了一句。

    大渊朝确实许多书生成亲极晚,甚至有人发誓不中进士便不成亲,把云庭虽不至于此,但如今也无心于成亲之事。

    “那个是府里的几姑娘?”那妇人望着云娇很快便消失的背影,问门口的下人。

    “那是我们九姑娘。”门童回道。

    “九姑娘,怎的还跑了呢。”妇人又张望了一眼:“也不叫我瞧瞧长的何等模样,将来也好给她说门好亲。”

    “郭媒婆真是说笑了,我们九姑娘才十岁哩。”门童笑了。

    “十岁怎了,不过两三年的事,总要求到我跟前来。”

    郭媒婆极为自得,她可是帝京城响当当的媒婆,皇亲贵胃婚姻嫁娶,哪家不用媒婆?

    可她轻易不保媒,她若是不点头,哪怕是官家开口,她也不应,这是她的规矩。

    因着她前头保的十二桩婚事,第一胎皆是生的男孩,加之她又是轻易不出马的,更是被传的神乎其乎的,整个帝京城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自然,她保媒价格也是不菲的。

    “郭媒婆,你今朝是为了……”门童好奇的问道。

    “我今朝来……”郭媒婆将绣着荷伴锦鲤的团扇半遮在唇上笑道:“是你们二姑娘的福气到了。”

    说着,便自进了门。

    两个门童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连忙小跑着通报去了。

    把言欢正在书房处理公务。

    连燕茹门都不曾敲,便推门而入。

    把言欢扔下笔便要发怒,他处理公事之时,最厌烦的便是被人打断。

    连氏一向也是晓得的,今朝是越活越回去了?

    连燕茹也不瞧他脸色,只开口道:“老爷,快些换身衣裳去厅中,郭媒婆来了。”

    “郭媒婆?”把言欢一喜:“你说那个包生男孩的郭媒婆?”

    “嗯。”连燕茹也是满面喜色:“便是那个郭媒婆。”

    把言欢欢喜的在桌边走了两圈:“不曾想,盛家竟能请的动她。”

    “老爷,快换件衣裳去吧,人已经在厅中候着了。”连燕茹催促道。

    把言欢急忙由连燕茹伺候着换了一身衣裳,夫妇二人整理妥当,互相瞧了彼此并无不妥之处,这才相携去了正厅。

    郭媒婆已然坐在了客座之上,上好的茶也已奉上了。

    一见把言欢进来,便起身欲行礼:“民妇见过把大人,把夫人。”

    “客气了。”连燕茹忙去扶她。

    郭媒婆原本也是虚虚一礼,见她伸手,便顺势站直了。

    把言欢忙道:“快请坐,请坐。”

    郭媒婆也不客气,便重新坐了下来。

    她是有底气的。

    其实,她会看面相。

    但细说起来,也不是会看,只是能看出未婚男子第一个孩儿是男是女。

    她从前是没得这个本事的。

    那还是她做姑娘的时候,有一夜在睡梦之中,便梦见自个儿被两个奇形怪状的人拉起身,他们一个长着牛头人身,一个脸如同马一般。

第122回 不晓得羞

    她在梦中也不晓得害怕,挣扎不开那两人之力,浑浑噩噩的便被拖到了一个衙门之内。

    那衙门好不森然,周围一片漆黑,中间以火把照明,那火却是惨绿惨绿的忽明忽暗,极为渗人。

    堂上一位老爷满面胡须,且须发皆张好不威严,他梦地一拍惊堂木,高声喝道:“动刑!”

    那两个奇形怪状之人,拿起一根手臂粗的铁杵,照着她的小腹便来了个对穿。

    郭媒婆几乎痛的死过去,却喊叫不出声,也流不出泪来,甚至身上都不得血流出来,她拼命扭动着身子,想要挣脱。

    便在她生不如死之时,一个判官模样的人,手中捧着一书,急匆匆而来,满面失色道:“错了,错了!抓错了!”

    那凶神恶煞一般的老爷,接过他手中的书,仔细一瞧,一拍桌子:“不好,确实抓错了。”

    “快些将这女子送回去,如今还来得及!”那判官连忙吩咐道。

    奇形怪状的两人忙抽出那根铁杵,拉着郭媒婆到了一伸手不见五指之处,将她往上一推。

    耳边传来那老爷的声音:“如今她身子损了,便给她个吃饭的本事……”

    郭媒婆迷迷糊糊的醒转过来,四下瞧了瞧,见自己仍在闺房之中,躺在床上才将睁眼,方才之事还在脑中,思之犹如大梦一场。

    她动了动想要起身,才察觉腹中剧痛,掀开衣裳瞧了,竟没得任何伤痕,不过她仍旧由此大病了一场。

    足足两年,她总算养好了身子,瞧着与平常的姑娘一般无二。

    后来,媒婆登门替她说了门亲事,她也便出嫁了。

    只是如今四十岁有余,膝下无一子女,却多了一样本事,便是说媒,凡事由她撮合的亲事,第一胎必生男儿。

    这便是郭媒婆这等本事的由来。

    不过这些皆是她一人所言,是真是假便不得而知了,总之,她不曾失过手便是了。

    这头,把言欢带着连燕茹满面堆笑的招呼郭媒婆。

    那头,一方院中,谷雨急急的打探了消息回去。

    “姑娘姑娘!”她跑得太急,大口喘息着。

    “什的事?”把云妡正在点差,见她慌慌张张的进来,不由不悦:“这般急切,成何体统!”

    “奴婢知错了。”谷雨忙忍住喘息,吞了个口水。

    “什的事说吧。”把云妡继续垂目盯着手中的动作。

    “是郭媒婆,郭媒婆来了!”谷雨连忙道。

    “什的!”把云妡猛的站了起来,手中的筅子落在了地上。

    “是郭媒婆来了,正在厅中与老爷夫人商议呢!”谷雨连忙说道。

    “我去瞧瞧。”把云妡抬脚便往外走。

    行至门边挑起帘子,又觉得这般冒事的过去似乎有些不妥,可不去又有些难安。

    她急的在房中来回打着转,心中欢喜不已,又有抑制不住的激动。

    徽先伯府终于来提亲了吗?

    她可是盼了好些日子了,如今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春分一向晓得她的心思,如今算是得偿所愿了。

    她上前小声道:“姑娘,不然奴婢去瞧瞧吧?”

    “你去,快去。”把云妡此刻已然没了主意,一听便应允了。

    春分打帘子往外走,她想了想又一把拉住她:“我也去吧。”

    春分思索片刻道:“姑娘去也不碍事,躲在屏风后头听一听,不出来便是了。”

    “对。”把云妡欢喜的点头。

    待她三人自后门进了正厅,躲在屏风后头侧耳倾听之时,前头已然说到了正题。

    郭媒婆正详细的询问把云妡生辰八字,记在一张帖子上,此帖谓之草帖。

    在大渊朝,凡欲娶妇之人家,必先请媒氏起草贴,这草贴便由媒氏取去男方家中。

    男方再去寻高人问卜占卦,若是吉相,便是男女八字相合,男方才会回以草贴,上书娶妻之人生辰八字,同样由媒氏送去女方家中。

    女方自然也是要占卦问吉凶的,若是双方都是吉相,便由媒氏通音,两家长辈允许,方可有下一步。

    如今郭媒婆所做的便是起草贴,好送去盛家。

    把云妡在屏风后头听得又羞又喜,红着脸,却掩不住面上的喜色,转身急急往外走,此番算是可安心了。

    云娇回了院子。

    钱姨娘叫曲嬷嬷来唤她去。

    云娇挑帘子走进房中,便见桔梗伺候在一旁,莳萝也不晓得忙什的去了。

    曲嬷嬷与李嬷嬷都在。

    “姨娘,嬷嬷。”云娇倚着钱姨娘坐了下来,笑着同她们打招呼。

    “又去门口瞧你哥哥了?”钱姨娘拉过她手,嗔怪的瞧着她:“手都冻得测人了,跑到外头去也不晓得多穿点。”

    “姨娘,我不冷。”云娇任由她攥着手,笑道:“姨娘你猜,我方才在门口瞧见谁来了?”

    “谁?”钱姨娘好不奇怪。

    “郭媒婆。”云娇说着,掩唇轻笑。

    “郭媒婆?”钱姨娘瞧了一眼曲嬷嬷,两人都有些惊愕。

    “怎了?这个媒婆与旁人不同?”李嬷嬷瞧出她们的神色不对,不由问道。

    “老姊姊,你才来帝京不晓得,这个郭媒婆可是帝京最好的媒婆,凡是她牵线的亲事,第一胎必生男儿。”曲嬷嬷忙道。

    “还有这等事?”李嬷嬷大为惊奇。

    钱姨娘叹了口气,瞧着云娇笑嘻嘻的模样,暗暗发愁。

    “姨娘,好好的你又叹什的气。”云娇挽着她手臂,笑着问她。

    “你二姊姊这门亲事好。”钱姨娘微微皱着眉头:“盛家是伯府,她嫁过去便能一举得男,往后福气大着呢。”

    她愁的是云娇往后会找个什的样的婆家。

    “那是二姊姊命好。”云娇不以为意。

    “这些原本都该是你的,都怪我没用。”钱姨娘说着,忍不住红了眼。

    “哎呀姨娘,我往后寻个婆家说不上比徽先伯府还好呢!”云娇晃着她的手臂:“再说了,徽先伯又不世袭,盛鹤卿若是不争气,怕还不如我以后的夫君呢。”

    “你呀!”钱姨娘被她说的破涕为笑:“姑娘家家的也不晓得羞,‘婆家’、‘夫君’可是你该说的?”

    “我在家说说,怕什的。”云娇笑,面上不见半丝羞涩。

    她不觉得有何好羞涩的,也不曾想过将来会同谁成亲,左右只能听父亲安排,想也不得什的作用。

    “你还有理了。”钱姨娘笑了,只当她年纪小不懂事,又问她:“年下了,过年的物件该备的都备上了吧?”

第123回 哥哥回来了

    “也不得什的好预备的,都差不多了。”云娇应道。

    她左右便是给她与姨娘一人做一套新衣裳。

    院中的奴婢,原先也是一人一年一套新衣裳,再赏些压岁的银钱。

    但今年,她想折成现银,大家自个儿想买什的便买什的,随心自在,想来他们会更欢喜。

    至于旁的,公中自会分发的,用不着她操心。

    “木槿走了,你跟前也该添个人了。”钱姨娘又道。

    “不用了,黄菊年后便回来了,两个人就够用了。”云娇回道。

    “年下事情多,蒹葭一人忙不过来。”钱姨娘不赞同。

    “姑娘若是不嫌弃,叫我老婆子先伺候两天吧?”李嬷嬷笑着开口。

    “好。”云娇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了。

    李嬷嬷伺候了外祖母一世,她本意便是叫她来养老的,如今瞧着她发丝已然白了一半,更不忍心叫她做活。

    但此刻她开口了,她不好不应,否则怕她又要不欢喜。

    索性爽快点头了,左右也不得几日,再挑些轻快的伙计给她做便是了。

    李嬷嬷果然极为欢喜。

    转眼,便到了腊月二十二。

    云娇记得清楚,今朝是木槿成亲的日子,她自然是不得出门的,也不能去给木槿添妆。

    便早早的打发了谷莠子,拿了赏银,又带上一对红玛瑙的耳坠,去了木槿家中。

    她又在门口瞧了瞧,不曾见哥哥回来,便又殃殃的回了院子。

    李嬷嬷端了早饭来,催着她吃。

    她不大有胃口,随意的吃了两口,蒹葭便从外头回来了。

    “姑娘,今朝郭媒婆又来了。”她笑嘻嘻的道。

    “这般快?说起来,今朝该起细帖了吧?”云娇想了想问道。

    细贴便是定帖,两家合过草帖之后,都是吉相,两家长辈皆点了头,媒婆便要来起细帖。

    这细帖,名副其实,可谓十分细致了。

    帖子之中须得叙足男方往上三代所司之职,姓名,小字,议亲之男年岁,在家中排行,以及如今官职。

    涵括父母是否在堂,主婚人是哪位尊长,内容极为详尽。

    若是入赘女家,又必须得写明男方带过来的金银田产,以及家中各项产业,譬如铺子、屋舍、庄园、房廊、下人,一应物事,俱要写清。

    郭媒婆手中的细帖,便是在盛家拟定了拿来的,盛鹤卿是徽先伯的第四子,上头有三个嫡亲的哥哥。

    便因他是个老四,徽先伯才将就着让他与把家做了亲,好歹也是连宰相的外孙女,这便算是与连宰相有了亲。

    盛鹤卿若是嫡长子,自然是轮不到把云妡去做长孙媳妇的。

    他是徽先伯最小的儿子,徽先伯夫人对他极为宠爱,几乎是要上天便拿梯子,他既然瞧上了把云妡,家中自然也依着他。

    左右上头有三个哥哥撑着,他只管吃喝玩乐便妥了,也不得人指望着他撑起个门面来。

    把言欢当即拟定回帖。

    上书议亲之人乃是把家二姑娘把云妡,时年十三,丑戍年丁日卯时生人。

    往后,便具列出房奁、首饰、金银、珠翠,宝器,动用帐幔等物件,再书陪嫁,婢女、铺子、田地、屋宅、园子等等,囊括一切。

    如此,郭媒婆将细帖收好,再将两家的情况互相通报一番,这婚事便算是定下了。

    “我回来之时,路过园子,听几个婢子在那处议论,说是老爷满面笑容的送走了郭媒婆。”蒹葭回道。

    “想来此事怕是十拿九稳了。”云娇放下筷子:“往后,父亲与母亲怕便要忙于二姊姊的婚事了。”

    “姑娘,你才吃了几口,再吃些。”李嬷嬷连忙道。

    “我饱了。”云娇拿起帕子拭了拭唇。

    “你便是挑嘴,自幼便瘦,到如今身子也不曾养起来。”李嬷嬷絮絮叨叨的收拾碗筷。

    云娇只是笑,也不说话。

    李嬷嬷提着食盒去了。

    云娇才又问道:“蒹葭,母亲如今忙起来了,家中事务是否都交给了梅姨娘处置?”

    “是。”蒹葭想了想道:“对了,今朝郭媒婆走了之后,大夫人便了梅姨娘与叶姨娘去了博观院。”

    “也叫了叶姨娘?”云娇眉头微微蹙起。

    “是。”蒹葭肯定的点点头:“大夫人说她没得空操持过年这些事,怕梅姨娘一人忙不过来,往年又不曾做过,也怕忙中出错。

    便叫叶姨娘与她一同安排过年事宜。”

    云娇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吃罢了早饭,闲着无事,便叫蒹葭取来茶饼,她洗了手坐下开始点茶。

    她先将茶饼放入碾子之中,细细的碾碎了,再温上黑盏,将茶粉放入盏中,再分几次将滚水注入,以茶筅调和,直至盏中浮出一大片白沫,犹如白雪飘在牛乳之上,这才放下茶筅。

    方才一番动作,她已然兴致大气,拿起一旁的细竹签,低头对着茶盏细细拨弄,过了有半个时辰,她总算放下了竹签,面上带笑,极为满意。

    “我瞧瞧姑娘做了什的?”蒹葭见她忙完了,凑过来瞧。

    云娇往后让让让,好让她瞧清楚。

    “这是什的字?”蒹葭好奇的问。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云娇念道。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一道声音传了过来,接上了后半句。

    云娇惊喜的起身,打帘子走了出去。

    “哥哥,你回来了!”她欢快的唤了一声。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把云庭,他是男子,如今妹妹大了,他不好进妹妹闺房,便在门口应了一句。

    “娇儿真是好兴致,刚才在屋中念诗?”把云庭笑着问她。

    “姑娘点茶哩。”蒹葭抢着道:“那诗便是写在茶沫上的。”

    “是吗?”把云庭笑道:“那快些端来给我尝尝。”

    蒹葭脆生生的应了一声,挑帘子进了屋。

    云娇则朝着钱姨娘那处跑:“姨娘,你快些出来,我哥哥回来了!”

    “你慢着些!”把云庭笑着跟在她身后叮嘱。

    只见门帘猛地一掀,钱姨娘从里头冲了出来,一见把云庭,不由又欢喜又激动:“绍绍,绍绍回来了。”

    “娘。”把云庭对她行了一礼。

    钱姨娘忙上前拉住他手,仔细打量:“我的儿,你像是瘦了。”

    “不曾。”把云庭笑着道:“娘瞧儿总是这般。”

    “外头冷,快,快进来。”钱姨娘说着拉着他往屋里去,忽的又想起什的来,问他:“你回来,可曾见过你父亲?”

第124回 别往你自个儿面上贴金

    “不曾。”说起父亲,把云庭面上便没了笑意。

    “你快些去。”钱姨娘忙放开他的手:“去见见你父亲,再瞧瞧你祖母,再来同我们说话,我与你妹妹都在这处等你。”

    此时,蒹葭恰好端了茶行了过来。

    “我喝完茶再去也不迟。”把云庭端起茶杯,自顾自的打帘子进了屋。

    钱姨娘拿他也是无可奈何,只好跟了进去。

    云娇自然也跟上。

    进了屋子,几人尚未坐下,院中洒扫的苁蓉便急匆匆的挑帘而入:“姨娘,老爷同夫人一道来了。”

    “到何处了?”钱姨娘吃了一惊。

    “到……到院门口了!”苁蓉有些惊慌。

    钱姨娘忙低头打量自个儿身上衣裳:“娇儿,你看姨娘身上这衣裳可妥当?”

    云娇有些无语,真不知该说她什的好。

    曲嬷嬷道:“我的姨娘哎,都火烧眉毛了,你还瞧这些。”

    话音刚落,把言欢便怒气冲冲的挑帘子走了进来,双目直瞪着把云庭:“你回来了便奔这处,眼里可还有我这个父亲!”

    把云庭放下手中茶杯,平静的与他对视,虽不曾出言顶撞,却不得丝毫相让的意思。

    “你们都先下去吧。”连燕茹满面的贤惠,连忙将屋里的下人都打发了。

    这是给把云庭留面子,也是展现她的大度及她对把云庭的疼爱。

    云娇也一言不发的随着曲嬷嬷她们往外走。

    “把云娇,你给我站住!”把言欢本就一肚子气,此刻见到这个低眉顺眼的小女儿,更是越发觉的不顺眼。

    云娇顿住脚回身行了一礼垂眉敛目道:“父亲有何吩咐?”

    “我怎敢吩咐你?”把言欢冷哼了一声:“我与你母亲来了,你招呼都不同我们打一声,扭身便走,你眼里还有我这父亲?”

    云娇低着头,晓得父亲这是拿哥哥没得法子,便拿她撒气呢,有她在的地方,父亲只要是不称心了,总能挑出她的错处来,再将她训斥一顿。

    “是女儿疏忽了,还请父亲母亲见谅。”她也不争辩,只是温顺的认错。

    把言欢瞧着她唯唯诺诺的模样,似乎同钱姨娘如出一辙,心中不由更加烦躁,却又挑不出她的错处来,便道:“你过了年也十一了,也不晓得规劝你哥哥,哪有嫡子回来便奔姨娘处的?”

    云娇越是与钱姨娘相似,把言欢心中便越对她不喜。

    其实,他心中对钱姨娘也不是不得一丝情意,只是亏欠她的太多,心中愧疚也多,时间久了慢慢便不想再见她了。

    “逸郎,娇儿还小,她不懂这些……”钱姨娘欲言又止,她自然晓得把言欢不喜云娇,她虽不想惹他生气,但到底也心疼女儿,还是忍不住开口。

    把言欢见她开口,到底心怀愧疚,也不好再说什的。

    “老爷,钱姨娘说的对,娇儿还年幼,哪里懂这些。”连燕茹忙开口帮腔道:“说起来,也是怪我这个母亲,不曾教好她。”

    养女不教母之过,把云娇自幼养在她外祖母跟前,回来更是一直跟着钱姨娘,她可不曾带过一日,如何能怪到她头上?

    只不过是见把言欢的火快要灭了,再扇把风罢了。

    果然,下一刻把言欢便开口了。

    “这如何能怪你?”他瞧着钱姨娘:“娇儿从小养在你母亲跟前,一回回来便一直跟着你,瞧瞧你们母女将她养成了什的样子,一点规矩都没得!”

    “老爷,你怎能这般说……”钱姨娘委委屈屈的流下泪来,她不过替女儿争辩一句,怎知还连累亡母也被怨怼。

    把言欢只是冷哼了一声。

    把云庭讥诮的一笑:“你不必拿我娘与娇儿撒气,有什的冲我来便是了。”

    “把云庭,你读书这些年,仁义礼信智都学到狗头里去了?你老师便是教你回来这般同你父亲说话的?”把言欢几乎气的七窍生烟。

    “你晓得我为何这般同你说话。”把云庭淡淡的回了一句。

    “你这个逆子,你就是要气死我!”把言欢气的直拍桌子。

    “老爷,你别生气,我来劝绍绍几句。”连燕茹忙扶着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走过去一脸慈爱的去拉把云庭的手。

    把云庭厌恶的躲过。

    连燕茹面色有些不自然,还是强做一副慈母的模样:“绍绍,母亲晓得你心里有气,当初之事也都怪我,你对我心有怨怼,我都能忍得。

    可老爷终归是你父亲,你们父子之间,还是要和睦些才是,老八年纪小,又不如你聪慧,你总不能一直同你父亲这般,再说了,我与你父亲终究还是指望你这个嫡子。”

    连燕茹这番劝慰之言,也算中肯,且她也放低了自己的身姿。

    她做的已经足够了,把云庭再不识趣,也怪不得她。

    把言欢此刻气也消了些,瞧向把云庭,指望着他能将连燕茹这番苦口婆心的话给听进去。

    谁料把云庭丝毫不给连燕茹留脸面:“连氏,别往你自个儿面上贴金了,我何时认你做我母亲了?由始至终,我的母亲便只有钱芳馆一个。”

    他面上带着淡淡的笑,仿佛在谈笑风生,不得半分怒意可说出去的话,却能将人气个半死。

    连燕茹面色一白,捂住心口踉跄了一步:“绍绍,你这话是在诛我的心啊!”

    说着,便掉下泪来。

    “把云庭!”把言欢大怒,拍着桌子站起身来,便要训斥他。

    平步忽然在外头高声唤道:“老爷!”

    “什的事!”把言欢发怒被打断,口气自然不大好。

    “是郭媒婆,去了徽先伯府,又转圜了,说是有事要与老爷夫人商议。”平步缩了缩脖子,高声回道。

    “老爷!”连燕茹登时不哭了,瞧向把言欢。

    说到底,还是招招的婚事重要,钱姨娘这母子三个,往后有的是时候收拾。

    把言欢狠狠瞪了一眼把云庭:“回来再同你算账。”

    说着便气呼呼的带着连燕茹去了。

    钱姨娘瞧着把云庭,满面皆是无奈:“绍绍,你这又是何苦?他怎的也是你父亲,你便朝他服个软吧。”

    “娘,我晓得,您就别跟着操心了。”把云庭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也要替自己的前途考虑。”钱姨娘拉着他的手:“再怎样,她也比娘得势,往后若是能借她娘家的势,让你有出息,娘再苦些也值得。”

第125回 能帮便帮上一句吧

    “娘,若叫我靠连氏有出息,倒还不如没得出息。”把云庭傲然回道。

    他平日里瞧着随和,实则骨子里犟的很,也是个心高气傲的。

    知子莫若母,钱姨娘也晓得他的性子,便不再劝。

    把云庭瞧向云娇,有些担忧:“娇儿,你没得事吧?”

    “我能有什的事?”云娇朝着他粲然一笑:“不过是说两句而已,又不疼又不痒的,哥哥,你快些喝茶,一会凉了便不香了。”

    把云庭端起茶来饮了一口,微眯着眼细细品味,过了片刻才道:“不错,娇儿点茶的技艺似乎又高了些。”

    “那是自然。”云娇露出难得的得意之色。

    “你这丫头。”把云庭方下茶杯,伸手去捏她的脸:“瞧你方才装作一副乖顺的模样,原是个假老实!”

    “哥哥不也一样,方才凶巴巴的,原是个纸老虎。”云娇推开他手。

    兄妹二人笑闹了一会。

    钱姨娘在边上瞧着也是满面笑容,有时候她也觉着,能有这么一双儿女陪在身侧,她便是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

    见他们闹的歇下来了,钱姨娘才开口问道:“绍绍,今年课业如何?”

    “同去年相仿。”把云庭笑着回了一句。

    钱姨娘放了心,又道:“你先别同娇儿闹了,去瞧瞧你祖母吧。”

    她晓得,婆母虽不曾将她放在眼中,但对自个儿的亲孙子,还是打心底里疼爱的。

    毕竟把言欢膝下男丁单薄,把云庭又是个争气的。

    把云庭端起茶杯来又饮了两口,这才放下茶杯道:“我这就去。”

    云娇早已想好了,见他抬脚便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

    把云庭回身问她:“娇儿还有事?”

    “没得事,便是舍不得哥哥,送送哥哥。”云娇笑眯眯的,说着眼神微微瞟了瞟钱姨娘那处。

    把云庭便明白过来,笑道:“那便烦劳妹妹送我两步。”

    “应当的。”云娇也笑。

    “你这孩子,你哥哥不过是去同你祖母问个安而已,片刻便回,你还送来送去的。”钱姨娘在边上好笑不已,心中对他兄妹二人这般和睦相处也是极为欢喜。

    云娇跟着把云庭出了院子。

    把云庭回身看了看,见无人跟上,这才瞧着她问道:“什的事神秘兮兮的,这下可说了吧?”

    “哥哥,我上回在二舅家不曾同你说,姨娘将手中的两个铺子给了公中,母亲才放她去见婆奶奶最后一面的。”云娇小声道。

    把云庭面色不虞:“她打两个铺子的主意好几年了,如今可算是偿所愿了。”

    “给便给了,哥哥你别问姨娘,我怕她又难过。”云娇叮嘱道。

    “我晓得。”把云庭点头。

    “婆奶奶临走的时候,给我留了个铺子。”

    云娇又将铺子情形详细的说与他听。

    听罢,把云庭问道:“是以,如今那铺子是谷莠子在张罗着,你这处是差个小厮?”

    “是。”云娇想了想又摇头:“若是一般小厮,随意买个也就罢了,但铺子中不行,须得是个靠得住的,还要头脑精明,最好识字,才能管好铺子。”

    把云庭点头,沉吟一番道:“我晓得了,人我来找,你勿要忧心。”

    “嗯。”云娇点头,又道:“哥哥,我还有一样事同你说。”

    “一并说了吧。”把云庭笑道。

    “西家的韩哥哥有一个挚友,叫做茹玉,来了有些日子了,一直在等你回来,说是要拜在父亲门下。”她小声的说道。

    “等我?”把云庭想了想,心中便有些明了。

    “嗯,那日在街市上寻唐二他帮了我,且他性子瞧着也蛮好,哥哥若是方便,便叫父亲收了他吧。”云娇瞧着他:“若是不愿开口,也别为难,便当我不曾说。”

    那日,到底是欠了茹玉一个人情的,瞧他也是个挺好的人,若是能帮便帮上一句吧,读书人也不易。

    “你个小没良心的,但凡你开口,我何时不应你了?”把云庭抬手敲她脑门子。

    “我不是怕哥哥为难吗?”云娇揉着微痛的脑门。

    “可还有旁的事?不得我可走了。”把云庭作势欲走。

    云娇往后退了几步才道:“还有,哥哥什的时候给我娶个嫂子回来?姨娘没事便念叨这事,二姊姊都快要出嫁了,哥哥你年纪不小了,也该着抓些紧了。”

    “你这丫头!”把云庭被她说的面上发热,作势欲追。

    云娇嬉笑着转身,一溜烟跑回了院子。

    而此刻,把家主屋的正厅之中,把言欢已不见了方才的怒意,而是满面和煦的笑。

    一旁的连燕茹也是进退有度,极为得体。

    郭媒婆仍是清晨来时的打扮,满面笑容:“我这去了徽先伯府,转身又回来了,连水都不曾得空喝上一口。

    按道理来说,这细帖合完,该是重新择个良辰吉日,我送了细帖去徽先伯府,待他们家回了定帖,再来你家。

    可徽先伯府急的很,催着我今朝便来下定帖。

    我也是没得法子,这事便有些不合规矩,还请把大人与夫人不要见怪。”

    郭媒婆说着,将团扇掩在唇边,笑了起来。

    “这些都是小事,不得什的见怪的。”把言欢笑了笑,才问道:“我听闻徽先伯府的盛太夫人病重,可真是确有其事?”

    盛太夫人,是盛鹤卿的太奶奶,年岁大了,生病也是自然。

    把言欢今朝特意打探过此事,原先徽先伯府并不急着同他家定亲,此番这般急切,他自然起了疑心,总要探究一番其中缘故。

    “可不是吗!”郭媒婆笑道:“这徽先伯府急着办喜事,便是想冲一冲,看看太夫人还能不能好起来。”

    “原是这般。”把言欢欢喜起来,看来这亲事是十成十的能成了,同徽先伯府做了亲家,他身份便高了一截。

    连燕茹却有些忐忑,但当着郭媒婆的面,她也不好说什的。

    郭媒婆取出一彩色布带编制而成的七色衬盘,上摆一页红纸,纸上黑字工正书写着日子及时辰,这便是所谓的定帖。

    定帖上的日子,是欲做亲的男女见面的日子,各自带上双方父母,或寻一酒楼,或借一所僻静的园子,又或是包一湖舫泛舟湖上,总之不得人打扰便好。

    这是男女双方相看,也叫相亲。

    若是相中了,男方便将一支金钗插在女方发鬓之中,叫做插钗。

第126回 不做那丧尽天良之人

    男方若是觉得不甚如意,不曾入眼,便会捧出两匹彩色的绸缎来赠予姑娘,叫做压惊。

    自然,把云妡与盛鹤卿从前是见过许多次的,虽不曾单独待在一处过,但两人也算是郎情妾意,情投意合,相看这些也不过是照着规矩走个过场而已。

    把言欢接过那定帖仔细一瞧,上头写的日子是腊月二十八。

    这便是定下腊月二十八两家人相见。

    “这日子,是寻了高人择定的,把大人瞧瞧可有何不妥之处?”郭媒婆在一旁问道。

    “甚好甚好。”把言欢点了点头,面上故作淡然,心中却早已喜不自胜。

    “那便说定了,徽先伯包了一艘画舫在淮水之上,届时把大人与夫人带着二姑娘一道过去便是了。”郭媒婆笑道。

    把言欢自然应允,夫妇二人含笑将郭媒婆送出了门去。

    一回身往厅内走,连燕茹便有些笑不出了。

    “与徽先伯做亲,这是天大的喜事,你哭丧着脸做什么?”把言欢不由得有些不悦。

    “老爷,盛家这般急切,那盛太夫人自然是病的极为厉害,我是担心招招嫁过去了,若是冲喜不成,那盛太夫人还是去了,她岂不是要招人嫌弃?”连燕茹忧心忡忡的道。

    孩子到底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自然心疼,也要为她将来打算。

    “那便看她的命了。”把言欢倒是不以为意。

    “老爷。”连燕茹有些焦急:“那也是你的女儿,话不是这般说的。”

    “那要你说,该如何是好?”把言欢瞧着她:“不然你去与徽先伯说说,便说你女儿不嫁了?”

    连燕茹哑口无言,事情到了这步,想推也推不掉了。

    早晓得,就不应这门亲事,要什的荣华富贵,找个门当户对的,日子也差不到哪处去。

    不过想起女儿钟意盛鹤卿,她自己是尝过那种相思的滋味,也晓得女儿是铁了心,若是她真拦下这门婚事,女儿往后定然是要恨她的。

    再说如今这事也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翌日清晨,把言欢便叫了把云庭去了书房,说要询问他所学的课业。

    云娇不放心,偷偷附在后窗听着书房内的动静。

    “你今年年下考课如何?”把言欢问道。

    “同去年一般。”把云庭声音淡淡的。

    “多读了一年,不得寸进?”把言欢显然很不满。

    “婆奶奶去了,我心神不宁。”把云庭说话轻飘飘的。

    云娇听到此处,晓得不好,忙小声打发蒹葭去了韩家。

    “你是如何得知的!不是吩咐下去了不要叫你知晓吗!可是云娇派人只知会你的?”把言欢气恼的将桌子拍的“砰砰”作响。

    “你不必事事都栽在妹妹头上,莱州与书院离得那般远,她一个女儿家如何知会我?”把云庭声音越发漠然:“你如何做我管不了,我只能管好自个儿不做那丧尽天良之人。”

    “你!你说谁丧尽天良?”把言欢几欲吐血:“你娘虽说做了小,这些年我何曾亏待过她?我是你父亲,无论我做什的,不都是在为你铺路?将来这家中一切,不都要交在你的手中?

    我娶了你母亲,你也跟着沾光,宰相家的亲,不是人人都能攀上的。

    你怎的就不懂为父的苦心?”

    把言欢说的苦口婆心,他是真想开解这个儿子。

    把云庭却笑得讥讽:“不过是那连氏生不出儿子来,否则你眼中还能有我?”

    “把云庭!”把言欢气的几乎昏厥过去:“你这个不肖子,便是这般同父亲说话的?信不信我即刻便将你打出去!”

    “你要打便打。”把云庭丝毫不为所动。

    “你……”把言欢气的便要找戒尺。

    “老爷,韩家少爷来了。”

    这时,平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云娇在后窗处松了口气,还好韩元奎来的快,这下不用太忧心了,在外人跟前,哥哥总会给父亲留几分脸面的。

    不过,她在意的不是父亲的脸面,而是哥哥别真的挨了打,她是要心疼的,到时姨娘又免不得一顿哭。

    把言欢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吩咐平步:“将人请进来吧。”

    对于韩家这个庶子,他是不大看得上的,且如今,他与韩郁成交集也不算多了。

    不过两家院子又相邻,原先关系也近,若是不见似乎有些太过不近人情。

    加之把云庭与这个韩元奎似乎有些交情,便是看在儿子的份上,也还是要见一见的,就是不晓得他来有何时?

    韩元奎进了书房,先是朝着把言欢行了一礼:“见过叔父。”

    “贤侄客气了。”把言欢恢复了一贯的儒雅从容:“坐下吧,这位是?”

    他瞧向韩元奎身侧站着的茹玉。

    “叔父,这是我的好友茹玉,小字瑾瑜,也算是我家远房的亲戚,他父亲是西京军的振威副尉,他一直仰慕叔父您的才华,今朝终得一见。”他说着,忙催促茹玉:“快见过把大人。”

    “见过把大人。”茹玉深深一礼。

    “这位是把大人的嫡子,也是我的好友把云庭,小字九霄。”韩元奎对着把云庭便自在多了,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把兄。”茹玉又欲行礼。

    把云庭抬手扶他:“不必客气。”

    因着云娇的话,他对此人印象颇好,面上也便带着笑。

    把言欢见他笑了,心中便觉得叫韩元奎进来还是对了,高声吩咐道:“平步,泡壶好茶来招呼客人。”

    “叔父客气了。”韩元奎有些受宠若惊。

    这书房他从前也来过几回,倒不曾见把言欢对他这般客气。

    把云庭打量着茹玉,心中暗道怪道妹妹说他不错,果真是生的一表人才,那小妮子不会是瞧人家长的俊俏,动什的心思了吧?

    仔细一想云娇同他说起这个茹玉时的神色,倒不像是有旁的心思。

    茹玉有些拘谨,心中又有些隐隐激动。

    把言欢进士及第,获官家亲封,又娶了宰相的孙女,如今在大渊朝也是赫赫有名的清流世家,更是万千寒门读子心中所向。

    今朝瞧着他本人,似乎比之传言之中更多几分飘逸儒雅之意,性子也更平和,这让他心中又多出了几分崇敬之清。

    若真能拜在他门下,也算是不枉此行。

    平步很快便端来了上好的流茗茶。

第127回 何必费力不讨好

    大渊朝之人虽皆喜点茶,可待客之时大多还是泡上一壶香茗,到底来的便利,若是等客人来了再点茶,怕是茶还未点出,话便已说完了。

    “不知贤侄今朝怎的有空过府的?”把言欢将茶杯往韩元奎跟前推了推,含笑问道。

    “说起来也是叨扰了叔父。”韩元奎说着站起身来便要告罪。

    茹玉也跟着站了起来。

    “坐,坐。”把言欢摆摆手:“都不是外人,不必这般客气。”

    “多谢叔父。”韩元奎谢过,这才重新坐下,示意茹玉也坐下,开口道:“我这茹玉兄弟,自幼仰慕叔父才华,得知我家与叔父家相邻,说什的也要来拜访一番。”

    他这番话,自然是恭维,茹玉同把云庭年龄相仿,他幼时把言欢还不曾发达呢,谈何年幼仰慕?

    不过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话在把言欢听来,自然是十分顺耳。

    他面上笑容越发可亲:“贤侄这是抬举我了。”

    “叔父太过谦逊。”韩元奎说着便问道:“我记得,叔父这几年年初都收过几个学生,敢问明年年初可还收了?”

    “这种事,随缘吧。”把言欢笑了笑,心中已然明白韩元奎的来意。

    韩元奎也跟着笑了笑:“这般吧,明人不说暗话,我也便不跟叔父兜圈子了,我这兄弟便是想拜在叔父门下做个学生,不知叔父……”

    他干而脆之的说了出来,与聪明人打交道,便不该自作聪明。

    “这个……”把言欢并不曾一口答应下来。

    他收学生,也是要考察的,尤其身份背景,并不是随意的。

    想想,若是于他不得任何好处,他又何必费力不讨好?

    “叔父请安心,我这兄弟还算争气,如今已然同九霄一般,是举人了。”韩元奎连忙道。

    把言欢不曾言语,只是瞧向把云庭。

    一个区区六品武官的儿子,便是中了举又如何,他还不曾放在眼中。

    不过若是如果儿子肯开口的话,留下他来也无妨。

    韩元奎也眼巴巴的瞧着把云庭。

    茹玉也望着他,心中暗暗感慨,虎父无犬子,把大人这个儿子瞧着相貌堂堂,气势不凡,将来必定也是人中龙凤。

    把云庭便是不看韩元奎的面子,也要想着点自家妹妹的话,但要他朝把言欢低头,他一时间还有些做不出来,踌躇着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九霄,你说呢?”把言欢催着他开口。

    把云庭道:“茹兄既是自幼便崇敬着您老人家,瞧着也极为不俗,您便收归门下吧。”

    他说的极为客气。

    把言欢却有些失望,原想着趁着有人在此,能逼着他开口唤他一声“父亲”,不曾想他还是不肯。

    只得在心中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那好,便依你。”

    “多谢把大人。”茹玉喜出望外,忙起身行礼。

    “该叫老师了。”韩元奎也很高兴。

    “是,谢过老师。”茹玉忙道。

    把言欢点点头,摆了摆手:“你们去吧,我乏了。”

    把云庭求之不得,带着韩元奎二人便出了书房。

    “把兄,方才多谢你替我在你父亲跟前美言。”茹玉出了书房,不曾走几步,便朝着把云庭施了一礼。

    “不必客气。”把云庭忙抬手扶他:“我还要谢你在我不在之时,帮了我妹……九庶妹。”

    在外人跟前,他还是要给把言欢留些脸面的,家中那些事也不能说漏了,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否则,把言欢没了脸面,这一大家子也都谈不上有什的脸面了。

    “不曾想到把兄对庶妹也这般好。”茹玉不由想起那个少年老成的姑娘来。

    “九妹妹生性乖巧,讨人喜欢。”把云庭随意应付道。

    “是,令妹确实极为乖巧。”茹玉深以为然。

    三人边说边行。

    “九霄,你过了年几时走?”韩元奎问道。

    “还不曾定,左右过了元宵吧。”把云庭回道,眼角瞥见一抹衣角从树边闪了过去,不由唇角含笑。

    他晓得定然是云娇不放心他,怕他挨训,偷偷来躲在暗处瞧着呢。

    “你父亲学问比起书院老师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你为何不留在家中,反倒舍近求远?”韩元奎一直便想不通这事,今朝趁机问了出来。

    把云庭笑了笑:“家中自然千好万好,可外头也有另有一番风景,趁着年少出去转转,也是历练。”

    这种问题,已然有许多人问过他,他早已找到了最合适的籍口。

    “这话说的不错。”茹玉赞同。

    他如今便是辞别了母亲,只身一人来到了帝京,到了他这个年纪,确实是该独自历练一番。

    “九霄。”韩元奎瞧了瞧茹玉:“我这兄弟,在老家同我家是邻居,我打小便认得他,说起来还沾亲带故的,算个远房亲戚,你可要替他在你父亲面前多说两句好话。”

    “那是自然。”把云庭笑着应下了。

    “如此,我便安心了。”韩元奎办妥了此事,满心欢喜:“你嫂子在家中备了酒菜,你同我们去吃几盅,就当为你接风了?”

    他们原是极为熟悉的,说话不得什的客套。

    “原是该去的。”把云庭笑道:“只是今朝逐云说了要来,若是他来找不见我,怕是要不依。”

    “逐云也回来了?”韩元奎也是认得秦南风的,也晓得他去了西地。

    “他还比我早回来几日呢。”把言欢回道。

    “如此,那我们便先回去了。”韩元奎道:“等逐云来了,你叫他一道去我家吃酒。”

    说着便往外走。

    “我送一送你们。”把云庭跟了上去。

    “不必了,又不是外人,你跟我这般外道做什的。”韩元奎抬手推辞。

    茹玉朝他一揖:“把兄,告辞了。”

    “茹兄,再会。”把云庭也不坚持,目送着他们走远了。

    这才转过身高声道:“出来吧,别躲了。”

    云娇果然从树后头转了出来:“哥哥,你是怎的发现我的?”

    “韩元奎一来,我便晓得是你叫的。”把云庭走上近前。

    “好吧。”云娇嘟了嘟唇,小声嘀咕:“哥哥也该识时务些,我也好少操些心,连我都晓得好汉不吃眼前亏。”

    “你算哪门子的好汉?”把云庭好笑的捏了捏她粉粉的面颊。

    “哥哥!”云娇推开他手。

    兄妹二人说笑了几句,云娇缩了缩脖子道:“外头有些冷,咱们回院子说话吧?”

第128回 清风徐来,水波荡漾

    “再等等,小五一会便来了。”把言欢道。

    “你说秦小五?”云娇好奇道:“他也回来了?”

    方才把言欢同韩元奎他们的话,她离得远了并不曾听清楚。

    “他在我前头回来的。”把云庭回道。

    话音才刚落下,便有人高声说话。

    “九霄,小九!”秦南风大踏步而来,后头跟着万年青,他笑道:“明晓得我来,也不到门口去迎我!”

    “说曹操,曹操到,我正与妹妹说你回来了呢。”把云庭笑着迎了上去。

    “甚的贵客,还要迎。”云娇撇唇。

    “有一些日子不见,小九出落的愈发窈窕了。”秦南风笑嘻嘻的走上近前,不客气的抬手摸她头顶。

    云娇蹙眉推开他手:“秦小五!”

    秦南风不撒手,硬追着在她发丝上揉了一把,瞧着她气恼的模样觉得有趣极了,忍不住哈哈大笑。

    万年青与蒹葭也在一旁偷笑,这个秦少爷一贯是见了九姑娘就没个正形的。

    把云庭瞧着他们玩闹,也随着笑了,过了片刻才问道:“我要的人呢?”

    “这不是?”秦南风指了指万年青。

    “他?”把云庭神色一顿:“这是你贴身的小厮。”

    “你要识字,又要忠心,除了他我一时间也找不出来,先凑合用吧?”秦南风瞧着万年青:“不过有一样他是做不到,你说精明他肯定是不行的,只能是不傻。”

    万年青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蒹葭忍不住笑了起来。

    云娇也算是听明白了,这是打算将万年青给她管铺子呢,不由问道:“秦小五,你把他给我们了,那你自个呢?”

    “我再寻摸一个。”秦南风不以为意。

    “不好。”云娇摇头。

    万年青是自幼贴身照应秦南风的,若是陡然换个人,他怕是不大习惯。

    “不碍事的。”秦南风摆手:“我一个大男人,换个小厮算甚的。”

    “不然,哥哥你去问问,咱原来铺子管账的先生,如今在何处高就?”云娇忽然想起来。

    她了解连燕茹为人,铺子交归公中,她是绝对不会续用原先的老人的,因为信不过。

    “说的也是,我今朝便去瞧瞧。”把云庭也觉得可行。

    “我也去。”秦南风瞧着云娇:“小九一道去吧?”

    “我不去了。”云娇摇头。

    她心中也是想跟着去耍的,但总是出去抛头露面,怕到时家中人说起来难听,又容易落人口实,还是不去的好。

    只能在心头劝自个儿要克己复礼。

    “好吧。”秦南风晓得她心中所想,有些怜惜的瞧着她,这女子在深宅大院的日子,不好过。

    腊月二十八在把云妡的盼望之中如期而至。

    她几乎彻夜未眠。

    天刚蒙蒙亮,便起身叫来春分与谷雨,替她梳洗打扮一番。

    站在铜镜前,仔细的打量着自个儿。

    眼下被脂粉遮掩了,瞧不出青黑来,面上肌肤粉嫩雪白吹弹得破,加之她今朝特意挑选的一身烟沙粉的兰花罗裙,里头配着小夹袄,瞧着来暖和又轻盈,衬的人也典雅有致。

    “招招。”连燕茹打帘子走了进来。

    “大夫人。”春分与谷雨连忙行礼。

    “都下去吧。”连燕茹随意摆手将她们打发了。

    “母亲。”把云妡行了一礼。

    “来给我好好瞧瞧。”连燕茹坐下招呼她。

    把云妡含笑走了过去。

    连燕茹上下打量她:“不错,端庄雍容而不失柔美,盛鹤卿能娶到我招招,还真是他的福气。”

    她露出满意之色,还有些自傲,这般出色的女儿,也只有她能养出来。

    “母亲。”把云妡被她说的又羞又喜,面颊绯红。

    “都准备妥当了吧?”连燕茹含笑:“你父亲在门口等着呢,卯时了,该动身了。”

    “是。”把云妡娇羞的应下。

    三人带着一众婢女随从,上了家里的马车,直奔淮水而去。

    徽先伯府早已包下一艘豪华湖舫,上头张灯结彩的,好不喜气。

    把家三人在盛家下人的接引之下,上了湖舫,婢女随从们一概留在岸边等待。

    盛家也是如此,舫上只留下两个掌舵的。

    徽先伯盛觥与夫人吴氏携幼子盛鹤卿,早已等在湖舫之中。

    此刻见把家三人上了舫,忙快步迎了上来:“把大人,把夫人,里边请。”

    “徽先伯客气了。”把言欢也是满面含笑,带着妻女随着盛家人往里走。

    那头,船夫已经将舫开动起来了。

    舱内,妆点的细致奢华,当中摆着一张八仙桌,桌子上首摆着四杯酒,下首摆着两杯酒。

    这叫相亲酒,男四女双,以示男强女弱,男尊女卑。

    两家人各自在位置上坐了下来,席间也算是语笑晏晏。

    盛觥到底是读书人出身,谈吐风雅,并不盛气凌人。

    倒是吴氏,言语之间尚可,但不经意的举手投足却露出一些对把家的不屑。

    把言欢只当做没瞧见。

    连氏也在心中气恼,面上还要强颜欢笑。

    把云妡含羞带怯的,连头都不好意思抬,自然也不曾瞧见吴氏的鄙夷。

    只瞧着外头连天的河水发呆,清风徐来,水波荡漾,一如她的心静,绝妙而忐忑。

    盛觥是世家出身,从他太爷爷那一辈,便是大渊朝的勇毅侯。

    但大渊朝这等侯爵之位是不得世袭的,若父辈着实显赫,也是可以蒽阴子孙入仕的,但大多数人还是靠自个儿考取功名。

    盛觥的徽先伯便是凭自个儿的能力而来。

    好在大渊朝这些侯爵之位,到了一定的官爵,便会自动加封,得来也不算多难。

    如连燕茹的祖父便是如此,当朝宰相连胜文,同时也是官家亲封的护国侯。

    盛家到了盛觥这一辈,是有些式微的,只是个伯位,离侯位还远着呢。

    但与把家比起来,已然算是个庞然大物了。

    “四儿,还等什的,还不给二姑娘插上金钗。”

    闲谈了片刻,盛觥可不曾忘了今日的正题。

    “是。”盛鹤卿答应了一声,从一旁紫檀木的木盒中取出鸾凤钗,走上前去与把云妡一礼:“妡妹妹,我来与你插钗。”

    把云妡慌忙起身回礼,也不知该说什的好,只是两颊绯红,垂目不敢正视他。

    “招招,你坐下便是了。”吴氏打量着把云妡。

    这姑娘倒是不错的,只不过出身微低,不过儿子钟意,就随他吧。

    “是。”把云妡应了一身,重新落座。

    盛鹤卿走上前去,抬手将鸾凤钗插入她的发鬓之中。

    把云妡害羞至极,不敢抬眼正视他,垂目便瞧见他腰间荷包,不由僵住。

第129回 不要脸至极

    云娇清早起身去祖母处问了安,左右也是闲着无事,回院子吃了早饭又上床补了个回笼觉,这才起身。

    蒹葭进屋伺候她梳洗。

    “哥哥清晨出去可回来了?”云娇问道。

    “不曾呢。”蒹葭脆脆的答了一声。

    把云庭许久不回家,昔日好友们听说他回来了,便叫他去吃酒,又要参加甚的诗会,雅集,数不胜数,是以这几日他皆是清晨出门,黄昏才归。

    “姑娘起来了。”李嬷嬷端着个青花的瓷盘子,里头放着两只白水煮蛋,缓步进来了:“姨娘早饭时给姑娘留的,放在炉子上温着的,姑娘趁热吃了吧。”

    “我不饿。”云娇早上吃的不少,这刻儿不得胃口。

    “不饿也要吃,姑娘长身子呢,要多吃多睡才能长个儿,长的比姨娘高才好。”李嬷嬷拿起一个鸡蛋,硬塞在她手中。

    “好吧,那我就吃一个。”云娇讨价还价,两个实在吃不下。

    姨娘个儿不算高,这些年也一直忧心她长不高。

    她倒是不曾放在心上,哥哥长的那般高,她觉得自个儿无论如何也不会差到哪去的。

    “那还有一个,留着你下傍晚吃。”李嬷嬷将另一个鸡蛋放在桌上。

    “好。”云娇敲了蛋壳,在手心揉了揉,将鸡蛋剥出来咬了一小口。

    “姑娘,今朝可是二十八了。”蒹葭忽然道。

    云娇唤缓缓将鸡蛋咽下,停住口瞧向她问道:“父亲与母亲可带着二姊姊出门了?”

    “卯时便去了。”蒹葭笑道。

    “可有消息穿回来?”云娇问。

    “不得。”蒹葭摇头。

    “想来一切顺利吧。”云娇也不多想,三口两口将那鸡蛋吃了。

    “娇儿!”

    忽闻把言欢在外头唤她。

    “哥哥!”云娇拔脚便往外跑。

    “我的小姑奶奶,你慢着点!”李嬷嬷跟在后头叮嘱:“别摔着了,一见你哥哥便没了平日里文静的模样。”

    “哥哥今朝怎舍得这般早便回来了?”云娇笑嘻嘻的瞧着把云庭。

    “原来的账房刘先生找回来了。”把云庭靠在她耳边小声道。

    “当真?”云娇满面惊喜。

    “自然。”把云庭后退一步笑道:“哥哥何时骗过你?如今再请个伙计便妥了。”

    “嗯。”云娇点头,在心中盘算着。

    “你瞧着那头还有何需要我去打理的?”把云庭问她。

    “我如今还不曾想好,到时再说。”云娇回道。

    铺子的事,是该好生考虑一番。

    “是绍绍回来了?”钱姨娘听了声,也从屋中出来了。

    “娘,我还要去呢,他们在外头等我。”把云庭道。

    “你少吃些酒,伤身子。”钱姨娘叮嘱道。

    “我晓得。”把云庭应了一声去了。

    却说那头,把云妡相了亲回来,脸色却不大好看。

    把言欢只顾着欢喜也不曾注意到女儿情绪不大对劲。

    知女莫若母,连燕茹倒是早已察觉了。

    待把云妡回了院子,也跟着去了。

    “招招,你怎的瞧着不大高兴?”她有些不懂了,女儿不是一向心属那盛鹤卿吗?怎的得了钗还不欢喜了。

    “母亲,别叫我‘招招’。”把云妡有些心烦。

    “瞧我,又给忘了。”连燕茹忙哄着她:“怎了,你同母亲说。”

    把云妡咬唇,半晌才红着眼睛问道:“母亲,我能不能不嫁了?”

    “这,这是为何?”连燕茹有些意外。

    “母亲,你别问了,我只问你行不行?”把云妡心中不快,连带着口气也不好。

    连燕茹也没了耐性,板着面孔道:“我平日里是如何教导你的?要喜怒不形于色,你瞧瞧你现下的模样,对得起我平日里的教导吗?你朝谁板着脸?这样的脸色又想给谁看?”

    “母亲!”把云妡顿时流下泪来。

    “不许哭!”连燕茹怒斥一声:“有话便说。”

    “母亲不曾瞧见他腰上那荷包,是谁的绣工?”把云妡抽噎着将哭声咽了下去。

    “你能瞧出是谁的绣工?”连燕茹狐疑的瞧着女儿,心中觉得有些蹊跷。

    难不成那荷包是哪个女子亲手绣的?

    不过,盛鹤卿身边便是有个把女子,也该是如此,大户人家的少爷,哪家没几个通房?

    这些,把云欣心中都应该是一清二楚的。

    不过这荷包都贴身带着,自然不能以常理度之,女儿能有此警觉,也是得益于她平日里的教导。

    “母亲,那是四妹妹的绣工!”把云妡说着终是忍不住,委屈的大哭起来。

    “胡说!”连燕茹第一个便是不信:“你光扫了一眼,便能瞧出是你妹妹的绣工?或许是旁人的,只不过手法与她相似呢!”

    “那黄山云海图,是我亲手绘制给四妹妹的!”

    把云妡此刻不曾气的跺脚,便已是忍耐到极致了。

    “怎么说?”连燕茹皱起眉头。

    若是真的,这事便棘手了。

    把云妡与徽先伯府做亲这事,帝京已有不少人家得了风声,前些日子出门,还被那些长舌妇打趣了一番,都说她养了个争气的好女儿,叫她好生得意了一阵子。

    如今事情已到了这一步,都快下定了,忽然反悔,岂不是叫人笑掉大牙?

    若是再反过来将四丫头嫁过去,怕更是要闹的满城风雨,成为整个帝京的笑话。

    “有两三个月了,那日她来寻我,说成日里绣些花鸟鱼虫的没得意思,叫我画幅山水图给她绣,我也觉得新鲜,便随手画了,谁料她……她……”把云妡说着,又哭了起来。

    四妹妹怎那般恬不知耻,不要脸至极!

    “别哭了。”连燕茹有些头疼,心中也烦躁,起身道:“你好生在院中待着,此事不可泄露半句,我去同你父亲商议。”

    把言欢除了歇息之时,其余时间只要在家中,几乎都在书房忙于公务。

    连燕茹晓得不该在这时打扰他,可这事是非说不可,且不能再拖下去了。

    把言欢今朝听闻她来了,倒也不曾恼怒,反倒带着几分欢喜,毕竟人逢喜事精神爽。

    “燕茹,你来抢我这幅画画得如何?”

    原来他回了书房,心情大悦,当即作画一幅。

    连燕茹走到书桌边上,瞧了一眼桌上的画,满面赞叹:“夫君真是画得一手好画。”

    画上墨竹,根根挺立,栩栩如生,仿佛风一吹便要随风而舞。

    她当初虽是瞧中了把言欢这张脸,但对他的才华也是有所耳闻的。

    “坐下歇会儿,有事要同我说?”把言欢笑问了一句。

第130回 也是件蹊跷事儿

    连燕茹面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怎了?”把言欢自然瞧出她的不对劲,皱眉问道。

    “招招的事,似乎有些棘手。”连燕茹搓了搓指尖。

    “徽先伯府不都点头了吗?钗都插了,还有何棘手之处?”把言欢不解。

    今朝婚事便已经算定下来了。

    连燕茹顿了片刻,才忧心忡忡道:“招招说的,今朝盛鹤卿腰间带的那个荷包,是……是连连绣的。”

    “你说甚的?”把言欢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连?”

    他额头青筋直跳,盛鹤卿是甚的时候与连连搅和到一块儿去了?这还得了!这小子要染指他两个嫡女不成!

    “夫君,你说这可怎生是好?”连燕茹一向是个有主意的,可以遇到这般事也有些乱了分寸。

    到底是第1次碰见这种事,要说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到底向着谁好?

    “你给我将那个不要脸的东西叫过来!”把言欢勃然大怒。

    姑娘家家的,这般与男子勾勾搭搭,私相授受,成何体统?简直有辱门庭!

    更何况,盛家虽拖到如今才来提亲,但把云妡许给盛鹤卿之事,这府里早已人尽皆知了。

    把云姝没得可能不晓得,这丫头怎能与自个儿未来的姊夫做出这般事来?这脸还要不要?

    “老爷,你先别急着发怒。”连燕茹起身站到他身旁,柔声劝慰。

    “你养的好女儿,还有脸叫我别发怒,你有本事你就管吧,我是管不了了,你自个儿想主意吧!”把言欢气闷的将面前的茶杯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这事儿该怎生处置?总不能将两个嫡女都嫁去徽先伯府吧?岂不叫人笑掉大牙!

    可二丫头这头定下了,四丫头又与人家牵扯不清,这老脸都叫她们给丢尽了,事若是捅出去了,他还有何颜面在帝京待下去?

    “老爷你别着燥,事已至此,只能慢慢想个法子了。”连燕茹仍旧不紧不慢的劝慰他。

    “甚的法子,你说,你有甚的法子!你养的好女儿,丢人现眼的东西,脸都给她丢尽了!”把言欢已然气急败坏,全然不见平日里的温和儒雅。

    这事若是传了出去,把家怕是要沦为整个帝京城的笑柄,府里余下那几个丫头,也别想配甚的好亲事了,能选个普通人家嫁出去便不错了。

    甚至把云庭,往后也休想娶高门大户家的女儿,也只能娶个小门小户都不要。

    此事绝对非同小可,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不管。

    “不如,待招招的事定下了,便放出风声去,章台知州家不是一直想与我们家做亲吗?我瞧着他家那孩子也不错……”连燕茹欲言又止。

    章台知州,三品的文官,她晓得把言欢瞧不上。

    可如今,四丫头做出这般事,还挑甚?

    把云庭在房中来回踱步,终于缓缓静下心来,区区章台知州,他如何能甘心?

    嫡女不是庶女,拢共便只有三个,嫁出去一个便少一个,他早已盘算好了,这三个嫡女,须得一个比一个高嫁,才能对他以后的仕途有利,可不曾料到这个把云姝这般不争气,竟在背地里做出这般厚颜无耻之事来!

    连燕茹默默的站在一侧,也不催他,由着他慢慢思忖。

    良久,他才开口道:“你先将她给我叫来,问问他二人私底下到底是如何情形。”

    “好。”连燕茹走到门边又回过头期期艾艾的道:“连连到底是姑娘家,脸皮子薄,你别将话说得太重了。”

    到底是亲女儿,不管何时何事,她这个做娘的也是心疼的。

    “你快去吧,我心里有数。”把言欢烦躁的挥了挥手。

    连燕茹快步去了。

    不出片刻,却又转圜回来了:“尤初红来了,招招与连连正在园子里陪着呢,方才那等事晚些时候再说吧?”

    “你说尤太傅的孙女?”把言欢闻言精神一振,连忙问道。

    “正是。”连燕茹点头。

    “那好,便等她走了再说吧。”把言欢此刻也不着急了。

    官家还是太子之时,尤太傅便是太子太傅,如今官家继位多年仍不忘师恩,当初的尤太傅如今已然是大渊朝的安定侯了。

    尤太傅之子,尤初红之父尤浩然,虽不曾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年纪轻轻,已是安宁县公,自然前途也是不可限量的。

    尤浩然膝下单薄,只得二女一子。

    长女幼时不幸夭折,尤初红便是他的二女儿,人称尤二姑娘。

    下头还有个儿子,如今才不过四岁。

    把言欢心中早有盘算,若是能叫把云庭娶了这个尤家二姑娘,成了尤太傅的孙女婿,这往后青云直上,自然不在话下。

    这事原先他是不敢想的,毕竟侯府的姑娘,如何会下嫁于一个区区三品文官家中,这事万万不得可能。

    可打前年起,这尤二姑娘便时常造访,与他家这几个嫡女也成了闺中密友。

    他自然免不得打探一番,毕竟侯府的姑娘,不得这个必要与他家女儿套近乎,要晓得,这尤二姑娘自幼便傲气的紧,满帝京没几个人家的姑娘能入她的眼,总来寻他家姑娘也是件蹊跷事儿。

    这般,他便叫连氏去几个女儿跟前打探。

    后来才晓得,尤初红与他几个女儿一道,时常有意无意问起把云庭之事,他便明白过来,她是瞧上他儿子了。

    这姑娘想来哪次无意中见过他儿子,便如当初连燕茹钟意他一般,对他儿子一见钟情。

    他想着自个儿当初几乎一无所有,都如愿娶了宰相府的孙女儿,儿子娶侯府的姑娘也不是不得可能,便一直在这事上留意。

    把言欢想了半晌,又问道:“绍绍今朝去了何处?”

    “这……”连燕茹为难的说不出话来。

    把云庭去何处,又如何会与她报备?

    “罢了。”把言欢也晓得其中情形,这个儿子对他尚且大不敬,何况对待连氏,干脆吩咐道:“你去,把府中的小厮都派出去,快些将他给我寻回来。”

    连燕茹有些不愿:“老爷,这般是不是不大好……尤初红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

    那个贱人的儿子,对她大不敬,把言欢想叫他回来与尤初红套近乎,她偏不叫他如意。

    “行了行了,不用你了。”把言欢没得耐心了,朝着外头喊了一声:“平步!”

第131回 瞧着鲜活

    平步推门走了进来,恭敬行礼:“老爷有何吩咐?”

    “你带人出去,将少爷寻回来,便说我有急事找他,叫他直接来书房。”把言欢吩咐道。

    “是。”平步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连燕茹心中气恼,面上却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这般也好,不过老爷还是要叫绍绍注意些分寸才是,尤初红到底是侯府的姑娘,贸然冒犯了,怕是不好。”

    “我心中有数。”把言欢坐不住了,在书房中来回踱着步。

    另一头,把家的花园之中。

    尤初红有些意兴阑珊。

    把家这园子也太单调了些,除了掉叶的花草,便是一些绿色的常青树,半点意思都没得。

    她家那园子,便是冬日里也有不少花儿盛放呢,便是那般美景她都已经看的腻了,更别提眼前这个甚的都不得的园子,她压根儿多瞧一眼的心思都不得。

    身旁,把云妡与把云姝变着法子说着讨好她的话。

    她听得不仅不觉得顺耳,反倒有些心浮气躁的,怎的转了半晌也不见把云庭呢?

    “初红,你今朝这发髻与头面相辅相成,当真是明艳动人,瞧的我都快移不开眼睛了呢。”把云妡掩唇笑道。

    她原先是不大讨好尤初红的,她家虽不如尤家富贵满门,但她到底也是父母精心教养出来的,又是嫡出的大姑娘,不会轻易的作贱自个儿去抬高旁人。

    再说了,尤初红来她家是有求于她,她不宜将自己身姿放的过低,反倒该拿捏着些才是。

    是以,她们姊妹二人一向是她静静陪着,讨好的话儿都由把云姝来说,左右她说这些是信口拈来的。

    但今朝不同,她已然晓得了这个四妹妹暗地里的心思,心中憋着一股气,自然是不给她讨好尤初红的机会,一直与她比着话儿说。

    “是呀。”把云姝顺着她的话儿:“初红姊姊只是随意穿戴一番,都能将我的精心打扮给比下去,这天生丽质的人,果然是叫人羡慕。”

    “你们真是过奖了。”尤初红敷衍了一句,眼中的不屑一闪而过。

    她是打心底里瞧不上把家这两个姑娘的,她们便是精心打扮又如何?到底是没得家底,一副穷酸相。

    如何能跟她侯府相提并论?

    不过,奈何她们是心上人的妹妹,这面上功夫还是要做的,且还要做足:“你姊妹两个,一丝也不比我差,莫要贬低了自个儿来抬高我。”

    她说着掩唇笑了笑,又接着道:“这头面也不大值钱,你二人若是欢喜,改日一人送你们一套。”

    “不用了……”

    “那妹妹我便却之不恭了……”

    把家两姊妹齐齐应话,可却是异口异声。

    不需仔细分辨便晓得,开口拒绝的是把云妡,迫不及待应下的是把云姝。

    把云妡狠狠剜了把云姝一眼,丢人现眼的东西,不曾见过头面?至于露出这副嘴脸,没得叫人瞧不起她们家。

    若不是尤初红还在这处,她便要忍不住开口呵斥了。

    把云姝却不以为然,白给的东西为何不要?不要白不要,为了脸面拒绝到手的好处,在她眼里,便同傻子无异。

    尤初红懒得搭理她姊妹二人那点小心思,终是忍不住朝着身旁的婢女使了个眼色。

    那婢女忽然开口问道:“二姑娘,四姑娘,奴婢听闻你们家大少爷从书院回来过年了,怎的今朝不曾望见的?”

    尤初红暗地里紧了紧手心,瞧着把家姊妹。

    “我哥哥是回来了。”把云妡心中好笑,这尤初红自个儿不好意思开口,还叫婢女问。

    婢女开口同她开口有何分别?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她心中嘲笑,面上却一如既往的笑的恬美,她也晓得尤初红想听甚的:“你们是不晓得,我哥平日里不大回来,这是难得回来一趟,叫昔日那些好友叫出去吃酒去了,这几日可是成日里不着家呢,日日吃酒吃的醉醺醺的回来,我都怕他这般吃酒伤了身子。”

    她口气亲昵,好似她真是把云庭的亲妹妹一般。

    “原是这般。”那婢女应付了一声,偷眼瞧了瞧尤初红。

    尤初红心头失望,一时间有些失神。

    这般说,今朝便瞧不到他了?

    过完年他就该走了吧,这回不会连见一面都是奢望吧?

    愈想,愈觉得心中空落落的,好不难过。

    “看时辰,哥哥也快回来了。”把云姝装模作样的瞧了瞧天,实则是不甘示弱。

    把云妡在心中直翻白眼,看时辰?把云庭告诉你甚的时辰回来了?简直不知所谓!

    尤初红也瞧了瞧日头,心中惆怅,却又不好展现在她二人跟前,只能闷头前行。

    把云姝瞧着她兴致缺缺的模样,讨好道:“初红姊姊可是嫌弃我家园子里头没得花?我晓得哪点有花,你随我来。”

    尤初红左右闲着无事,正巧打发时间,也好借着这个由头继续留在把府等把云庭回来,便点头应了。

    今朝是立春。

    云娇不曾忘了那株她起了名字的松雪花。

    立春刚好可以移植花草了。

    是以吃了中饭,她便催着蒹葭备上了小铁铲,打算将那株松雪花移回院子去,也好闲时瞧着解闷。

    主仆二人蹲在花园中忙的不亦乐乎。

    尤其云娇,挖到后来,怕铁铲伤了花根,干脆丢在一旁以手捧土。

    她忙的额头与鼻尖上沁出一层汗,抬袖随意一擦,那脸上抹上了一点泥,如同个小花猫一般。

    蒹葭笑的前仰后合,指着她:“姑娘……姑娘你脸上……”

    见惯了姑娘平日里老沉的模样,如今这般倒也新鲜,不过她还是喜欢这般的姑娘,瞧着鲜活,才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

    “你敢笑我!”云娇不客气的伸手在她脸上抹了一把,瞧着她的大花脸,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主仆二人笑闹的正欢。

    “云娇?”

    忽闻把云妡的声音在耳边炸响,云娇浑身一僵,忙抬袖子在面上随意一抹,这才站起身转过脸来。

    面上早已恢复了一贯的谨小慎微,可浅色的衣袖上沾着一道泥印子,极为显目。

    她顾不得那许多,恭敬行礼:“二姊姊,四姊姊。”

    “没规矩的东西。”把云姝呵斥了一句:“还不见过尤二姑娘!”

    “见过尤二姑娘。”云娇乖乖行礼,抬头瞧了一眼尤初红,却是一怔。

第132回 日日有戏看

    蒹葭也是愣了一下,这尤二姑娘她好似见过,那日姑娘在宝翠楼给木槿买头面之时,她抱着装头面的木箱子转身便撞上一人,箱子打翻在地。

    当日那个婢女,便是这位姑娘的婢女。

    想起来那位婢女也是极为蛮横无理且目中无人的,她不由瞧了瞧,果然瞧见了那个婢女便站在那姑娘身后。

    “这是我家庶出的九妹妹,不曾见过世面,没得甚的规矩,初红你别见笑。”把云妡则一脸得体的笑,同尤初红轻声解释着。

    尤初红微微点头,也只是随意扫了云娇一眼,并不太在意。

    其实,当日在宝翠楼她也不曾注意到云娇的样貌。

    今朝,更不曾将她放在眼里,把家这小门小户的,若不是把云庭,便连把云妡这样的嫡女都入不得她的眼,更莫要提一个小小的庶女了,在她眼中便如同蝼蚁一般,不值一提。

    “哟,这不是那日在宝翠楼那位吗?”尤初红跟前的婢女忽然认出云娇来。

    “念婷,你认得她?”尤初红有些意外。

    念婷是她贴身的婢女,日日朝她待在一处,何时认得了她不认得之人?

    “那日……”念婷贴在她耳边,小声说出那日之事。

    尤初红微微点头,眼神落在云娇脸上,那日似乎确实是她。

    她眼中的鄙夷毫不掩饰,庶女而已,就是上不得大台面,去个宝翠楼也只能挑最便宜的珍珠头面买,且还慌张至撞到人,将头面打翻在地。

    “初红姊姊,你认得我家九妹妹?”把云姝心中奇怪,忍不住问道。

    把云娇她还是晓得的,每日里除了去祖母那处问安,便一头闷在院中,出院门的日子都极少,怎会认得尤初红?

    “也不算认得。”尤初红微微一笑:“只不过那日,她去宝翠楼买了一套珍珠头面,我恰好路过,她便撞上来了,是以有些印象。”

    云娇只是垂头不语,明明是她婢女先撞上来的,她懒得同她争辩,晓得争辩了也无人信她的。

    再说了,这般无谓之争,便是赢了也不得甚的意思,

    “原是这般。”把云妡面上发热。

    她虽不欢喜云娇,但在外人跟前,她们姊妹是共用的一张脸面,尤初红这话何意她如何听不出?意在指出他们家穷酸。

    否则,何必刻意强调珍珠头面?

    她心中虽气恼,也晓得此刻外人在此,不好对云娇太过苛责,否则,苛待庶妹的名声传了出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是以她开口并不带过多的情绪,只是淡淡的道:“九妹妹,我与你四姊姊带尤二姑娘在园中转转,你若是不得甚的事,便先回院子去吧。”

    云娇晓得,这是嫌她碍眼了。

    这正中她下怀,她还不想同她们在一处呢,正想着寻个甚的由头离开,二姊姊便给她送话了。

    “那娇儿便不打扰几位姊姊游园的雅兴,先回院去了,望几位姊姊尽兴。”

    她后退两步,行了一礼,这才转身带着蒹葭往回走。

    “你给我站住!”把云姝忽然喝了一声。

    “四姊姊还有事?”云娇回身,微笑的瞧着她。

    把云姝口气虽厉,她却丝毫不为所动,有无外人在此,她皆是一般模样。

    把云姝被她从容的模样震的呆了呆,这才醒悟过来,她不该动怒,放缓了声音道:“九妹妹,让蒹葭将手中的花留下来。”

    她便是叫尤初红来瞧这花的,这个把云娇居然将花给挖走了,简直岂有此理!

    “为何?”云娇不解。

    这花该是棵野花,落在这处无人问津,这些日子她时常来照应,花才开的愈发旺盛,好容易盼来了立春能移回院子去了,这个四姊姊这是要同她抢?

    “不为何,园中的花草,大家一道欣赏的,你挖回去做甚?”把云姝还是忍不住口气有些咄咄逼人。

    云娇正欲开口。

    “四姑娘。”蒹葭忽然行了一礼,壮着胆子道:“这花,是我家姑娘养在这处的,如今根固了,便要移回去了。”

    今朝有外人在此,量四姑娘也不好说打便打她。

    再说这花,她家姑娘悉心照应了这些日子,说是她家姑娘的,也不算撒谎。

    花儿在盆中养的半死不活了,栽在花园中,待根稳固了再移回去是时常有的,便叫做固根。

    “姑娘们说话,轮不到你插嘴。”把云姝的婢女呵斥道。

    “那也轮不到你来管我。”蒹葭小声嘀咕。

    “蒹葭!”云娇轻斥了一句,又是一礼:“姊姊勿要见怪,我回去便教训她。”

    说着又要走。

    这花迎寒绽放,她极为喜欢,从前也不曾见过,市集之上更不得卖,若是今朝放下了,只怕是日后更寻不着了。

    “把云娇,我叫你将花放下!”把云姝没得耐心了:“我叫尤家姊姊来看这花的,你将花挖走了,我们还瞧个甚的?”

    “尤二姑娘要看吗?”云娇只得又转过身来吩咐道:“蒹葭,将松雪花拿去尤二姑娘跟前,待她瞧妥了,我们再回院子。”

    “把云娇,你甚的意思?”把云姝气急。

    这个平日里最好拿捏的软柿子,今朝竟然敢不听她话?便是瞧着尤初红在此,便如此硬气,料定她不敢拿她如何?

    “姊姊要瞧便瞧吧。”云娇指了指蒹葭手中的松雪花。

    尤初红团扇掩唇,心中好笑不已,这花有甚的好瞧之处?倒不如把家这台戏好看,这三个姑娘三门心思,真是有趣的紧,瞧起来,姊妹多了也是真热闹呢。

    若往后真进了把家的门,岂不是日日有戏看?

    想到这处,她脸不由微微发红。

    又重新打量云娇,别说仔细看这庶女生的还不错。

    不过也确实上不得台面,为了一株不知名的野花草,当着她这个外人的面,与两个嫡姊起争执,真是不曾爬到秤盘子里头称一称,不晓得自个儿几斤几两,也忒不得脑子了一些。

    把云妡瞧不下去了,开口道:“不就是一株野花吗?四妹妹你年长些,九妹妹既然要,你便给了她吧。”

    若是平时,她自然是偏袒着自己的胞妹的,这母庸质疑,她母亲平日里也是多番教导她们姊妹之间要相亲相爱,尤其是她最年长,便该多疼着些妹妹们。

    她从前也是这般做的。

    可今时不同往日,这个四妹妹敢打盛鹤卿的主意,她若是再帮着她才是真蠢。

第133回 真是好大的威风

    把云姝有些不敢置信。

    二姊姊竟公然向着九妹妹,不向着她!

    且今朝,二姊姊言行举止间一直有些怪怪的,难不成真晓得了她的心思?

    她自一开始便在猜测,只是一直拿不准她心中到底是如何想的。

    “二姊姊,既是野草,便是大家的,凭甚的给她?”她自然不服。

    不过她不好当着尤初红的面,与自家二姊姊较劲,只是做出一脸委屈,泫然欲泣的,倒也像模像样。

    “你不曾听蒹葭说吗?这花是九妹妹放在这处固根的,如今她挖回去自然是理所当然。”把云妡心头堵得慌,放缓声道。

    把云姝装得可真像!

    原先她怎的不曾瞧出来,自己这个嫡亲的妹妹竟这般有心机,且还装得有模有样的,往后须得小心提防她了。

    这个四妹妹,绝不是简单的货色。

    “她说是便是吗?她如何能证明?”把云姝说着流下泪来:“二姊姊你这般说一点都不公正,我不服!”

    说着便掩面而泣。

    尤初红不好再继续瞧热闹不开口,毕竟往后还指望着借见她二人之面,来瞧瞧把云庭呢,表面的姊妹情义该做的还是要做。

    “姝妹妹,莫要哭了,你喜欢花草改日我送你些便是了,保准比这些野花野草好看数倍。”

    她轻声开口,仍旧是不大瞧得起人的模样。

    “初红姊姊,我也不是非要这花不可,只是我许了你来看,可不曾想九妹妹她……”她说着又哭起来。

    那模样,倒真像是愧对于她,不好意思了。

    “你的心意我心领了,我这不都看过了吗?便给她走吧。”尤初红扫了一眼松雪花。

    平平无奇的一株草,当个好宝贝一般的护着,把家这个庶女脑子怕是有些不大清爽。

    她懒得在这上头白费口舌。

    “初红姊姊,那你说我二姊姊做事是不是不公正,是不是向着九妹妹?”把云姝还是不服气,想给把云姝找不痛快。

    偏要尤初红说出个所以然来,好证明她不得错处。

    尤初红是两边都不好得罪,站在当场,正有左右些为难。

    便听把云妡道:“初红,我也晓得这般是有些不公,不过九妹妹年岁尚幼,我们做姊姊的该让着她些,你说可是这般道理?”

    “是。”尤初红点头。

    把云姝冷哼了一声,哪有多小了,不就小了两三岁吗!

    “不过初红。”把云妡说着转身握住尤初红的手,满面亲热:“你到底是世家出身,处事与我们不同,不如你来说说,也好教教我与妹妹们,若是在你家遇上这般事,该如何处置?”

    这番话才是她想说的。

    她脑子转的极快,把云姝想说她处事不公,她便干脆将烫手山芋丢给了尤初红,不是侯府的姑娘吗?倒要看看你肚子里头可真有些货色?

    尤初红想抽回自个儿的手,又觉得有些不好,只能强忍着。

    她心头有些为难了。

    按说,这花该是那个庶姑娘的,别说是拿来固根的,便是野花,也是谁先挖便归谁,按先来后到,这是三岁小儿都晓得的规矩。

    可她若是这般说,岂不是与把云妡一般处事不公?

    但若是说将那花给了把云姝,似乎又找不出个正当的理由来。

    正在为难之际,她瞥见地上因着挖花落下的几片叶子与零星的花瓣,忽然心中一动。

    “若是在我家,这等有碍于姊妹情义的野花,自然是毁掉最好。”

    她缓缓开口道。

    左右,把云姝不是真欢喜这花,不过是要个脸面而已。

    而那个庶女,瞧着对那花倒是真欢喜,不过,一介庶女而已,她欢喜甚的并不要紧。

    把云妡听着有些懊恼,她怎的不曾想到这般做?看来她与世家教出来的姑娘相较,还是有些微差别的。

    往后,怕是要跟这个尤初红多学着些。

    “这倒是个好法子。”把云姝眼睛亮了:“初红姊姊,你这个法子果然公正多了。

    把云娇,还不快些将花放下,给我捣毁。”

    她心中得意洋洋,确实是真喜欢这个法子,她对这花也是喜欢的,但绝对没有云娇那么喜欢。

    既然轮不到她,那便毁了吧。

    她从前便是这般暗地里毁过嫡亲的姊姊妹妹不少好东西,她得不到的,旁人也别想得到!

    云娇不忍这花便这般毁了,只得忍了一步,轻声道:“四姊姊,你也别毁了这花了,娇儿还将它栽回原处,你看可好?”

    为了让这棵松雪免于一死,她只能先行缓兵之计了,等些日子四姊姊忘了这事,她再来挖便是了。

    “不好,说毁了便要毁了,索性大家都别想这个心思。”把云姝寸步不让。

    她如今不想要这花,把云娇也别想要。

    “四姊姊……”云娇瞧着她,余下的话未说出口,她想问问她为何要这般逼人太甚,可张了张嘴,最终终究还是忍了下去。

    姨娘常同她说说惹不起躲得起,外祖母也教她要韬光养晦,收敛锋芒。

    且若是招惹了是非,到时二姊姊闹起来,怕姨娘那身子骨也吃不消。

    再说了,哥哥好容易回来过年,还是欢欢喜喜的吧,能不惹事便不惹事。

    还有便是,闹到父亲跟前,不管是谁的错,都是她的错便是了。

    是以,不闹也罢。

    “初红姊姊,你说呢?”把云姝问道。

    这个尤家二姑娘,一向眼高于顶,绝不会将把云娇放在眼中的。

    便是为了脸面,也会站在她这边的,毕竟毁了那花的话是她先提出来的。

    “既有令,自然必得执,自古以来皆是无规矩不方圆,若是朝令夕改,往后我们在下人跟前还有甚威严可言?

    况且,区区一个庶女,竟敢与嫡出的姊姊这般争执,讨价还价,半点规矩也不得,若是在我家,早便家法伺候了。”

    她说的义正言辞,理所当然,将云娇与下人相提并论不说,竟浑然忘了她家中便只得她这么一个女儿,哪有人与她起争执,又承她家家法?

    “尤二姑娘真是好大的威风。”把云庭从后头缓步踱了出来。

    “哥哥。”云娇陡然见了哥哥,心中委屈,不由眼眶一红。

    “哥哥。”

    把云妡与把云姝齐齐一礼,两人皆是垂眉敛目,全然不得对着云娇的嚣张之色。

    “把……把少爷回来了。”尤初红猛地见到自个儿的心上人,心砰砰直跳,几乎连话都不会说了。

第134回 牛不喝水强摁头,也是无用

    尤初红心中既害羞且忐忑,也不知方才之事,他到底瞧见了几分。

    若是瞧见她苛待他的庶出妹妹,会不会怪她?

    怎会,区区一个庶女而已,他身为把家嫡子,该不会太放在心上吧,说不上都不曾注意过家中有这个庶妹呢。

    这般想着,她心中宽慰了不少。

    “尤二姑娘开口规矩,闭口家法,瞧着像是极为有教养之人,只是你这些拳脚,似乎不该在我家中施展?”他在她跟前站定,垂目定定的瞧着她。

    “我方才……方才不过是同几个妹妹闹着玩的罢了。”尤初红身子晃了晃,心中难过,心上人竟用这般口气同她说话,真叫她好不伤心。

    但一瞧着他的俊脸,她便回不过神来,几乎连呼吸都忘了。

    大抵是喝了酒的,他一向白净的面颊上微微带着两坨红,瞧着便不似平日里那般正色庄容,反倒添了几分孩子气,叫人望而心生亲近。

    把云庭盯着她半晌。

    尤初红被他瞧得面色绯红,心中暗自忐忑,他这般瞧着她到底何意?

    “娇儿,你不碍事吧?”把云庭转眼瞧着云娇。

    “不碍事。”云娇摇了摇头,方才的委屈之色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贯的平和淡雅。

    “走吧,哥哥送你回院子去。”把云庭当先便走。

    “把少爷!”尤初红不自觉的往前迈了一步。

    她实在是情难自禁,匆匆见这一面,下次再见还不知是何时?

    她不想叫他便这般走了。

    把云庭站定回头,口气尤为冷漠:“尤二姑娘还有事?”

    “不得。”她只能摇了摇头,找不出个由头来叫他留下。

    她瞧了把云妡一眼,把家这两姊妹是死的吗?都不晓得开口挽留一下他。

    她不晓得,把云妡同把云姝都晓得,便是开了口,把云庭也不会给她们这个脸,所以干脆些别开口,也省的弄的难堪。

    “既然无事,在下告辞。”把云庭拉起云娇,见她面上有些泥点,抬袖替她擦了擦。

    云娇则是报之以粲然一笑。

    二人之间亲密自然,并无半分做作之态,便是亲兄妹之间该有的情义,显然不是一日两日能养成的。

    尤初红目送着他二人离去,脸色微微发白,她想不通,把云庭为何会对一个庶妹如此上心,而对两个嫡亲的妹妹却视若无物。

    “初红姊姊,外头冷,去我院子里头坐坐吧?”把云姝开口邀她。

    “你家哥哥……”尤初红仍怔怔瞧着那处:“一向待庶出的妹妹如此之好吗?”

    “是。”把云妡在一旁含笑道:“初红你不晓得,小九是家中最小的妹妹,哥哥一向对她疼爱有加,我们都是见惯了的。”

    确实是见惯了的,这些年一直如此。

    无论她与两个嫡亲的妹妹如何卖乖讨好,这个所谓的哥哥硬是丝毫不为所动,反而对老三老五那几个庶出的都比对她们和颜悦色。

    而对云娇,他真正的胞妹,更是又宠又护,叫她们瞧得心中很不是滋味,却又无可奈何。

    她们也晓得症结在何处,可父亲都拿他没得法子,她们又能如何?

    虽说,这些年把云庭只要一回来,把言欢总要训斥他,叫他对待家中妹妹要一视同仁,却见效甚微。

    把云庭除了钱姨娘与云娇,从未将旁人放在心中。

    牛不喝水强摁头,终是无用,这般道理是谁都明白的。

    日子久了,所有人也都习惯了如此。

    “这般吗?”尤初红心中后悔无比,早晓得如此,便该对方才那个庶女好些,把云庭也不会对她那般无动于衷了。

    可千金难买早晓得,如今后悔,已然无用。

    “初红,怪冷的,去我院中用些热汤暖暖身子吧。”把云妡亲热的挽住她的手臂。

    “不用了,我身子有些不爽利,便先回去了。”

    尤初红因着把云庭方才对她的冷漠,心中闷闷不乐,不想再继续在此与她们虚与委蛇。

    “那我送你。”把云妡晓得她心中所想,不由的暗笑,面上却不露分毫。

    三人各怀心事而去。

    云娇同把云庭一道行了一段,瞧了瞧身后无人跟上,这才问他:“哥哥今朝怎的这般早便回来了?”

    “家里小厮去寻我的。”把云庭回道。

    “为何?”云娇想了想,又问他:“是为了那尤家二姑娘?”

    她父亲行事,总是有迹可循的,左右是无利不起早,定然瞧上了尤家是侯府,想叫哥哥攀上去,好同侯府做个亲。

    况且,那尤初红瞧着,似乎也是对哥哥有意的。

    “嗯。”把云庭淡淡点头,不以为意。

    那姑娘,他从前又不是不曾见过,眼高于顶目空一切,他便是说不上亲,也不会娶那样的姑娘进门。

    “那哥哥瞧着那姑娘……”云娇欲言又止。

    “先不说这事。”把云庭领着她缓步往回走,因着她的话,心中想起另一道身影,若有所思。

    云娇点头,心中有数了,哥哥是不曾瞧得上尤初红,那她便可安心了。

    那般高傲的姑娘若是做了她嫂子,往后她的日子定然不好过。

    她也就罢了,左右过几年便嫁出去了,也不会长住在这家中,苦的是姨娘。

    姨娘这半生,已然够苦的了,是以这嫂子,一定要贤惠些,晓得人的甘苦才好呢,若真是尤初红那样的,那日子又更难熬了。

    “你今朝做的很好。”把云庭称赞的瞧着她道:“既不卑躬屈膝,也不蛮横无理,有理有据,进退有度,以你如今的年纪,能做到如此,已是很不错了。”

    他其实早便来了,只是在暗处不曾出来,便是想瞧瞧云娇会如何应对。

    这个妹妹果然不曾叫他失望,有她守着姨娘,往后他在外头求学也能安心不少。

    二人回了院子,将松雪栽下,自是不提。

    天黑之时,大夫人连燕茹派人去请了梅自香梅姨娘,去了博观院。

    “夫人。”梅姨娘恭顺的行礼。

    “可曾用过夜饭?”连燕茹笑的随意。

    “谢夫人关心,奴婢用过了。”梅姨娘依旧一脸恭敬。

    “同你说过多少次了,你也这般大年纪了,膝下也有一双儿女,不用总在我跟前自称‘奴婢’的。”连燕茹微笑的瞧着她。

    “夫人,这些都是应当的。”梅姨娘也笑了笑。

    “坐下吧。”连燕茹也不再坚持:“今朝叫你来,也不得旁的事,便是问问除夕饭备的如何了?”

第135回 好一个贤惠的主母

    “都预备妥当了。”梅姨娘回道。

    “我这些日子事物繁多,不曾顾得上问你,叶亭玉同你一道安排,不曾为难你吧?”连燕茹又问。

    “不曾,她自上回被老爷当众呵斥过之后,到好似换了一个人似的,不似从全那般闹腾了。”梅姨娘说着笑了笑。

    “吃了教训自然不同,她从前顺风顺水惯了,不曾过过为难的日子,如今,我瞧着春晖堂那头也不大向着她了。”连燕茹含笑瞧着她。

    梅姨娘点头:“人总要吃些苦头,才晓得收敛,老夫人想来是看穿了她的真面目。”

    “上回的事,我怕她记恨叶袅袅,年夜饭你可要操心些,不要叫她钻了空子。”

    连燕茹细心叮嘱着,那模样,当真是贴心极了。

    若是有外人在此,定然要赞一句“好一个贤惠的主母”!

    梅姨娘垂目,遮掩着眼中的情绪,这连燕茹装相的功夫如今是越发深厚了,她深以为然的低下头:“夫人安心,家中添丁是大事,承蒙老爷夫人瞧得起奴婢,叫奴婢暂管家中之事,奴婢且警醒着呢。”

    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本小册子来,双手奉上:“夫人,这是年三十晚宴菜品拟定的单子,还请您过目。”

    连燕茹抬手接过,翻开随意的扫了两眼,状似随意的道:“菜品你都筛选过了,我估摸着也不得甚的不妥之处。

    我只要紧一条,叶袅袅怀着的是个男孩,如今全家人都要将她捧在手上,她不适宜吃的东西一定不能上桌。”

    “叶姨娘真是好福气,能劳夫人这般记挂,奴婢都记着呢。”梅姨娘笑着应了一句。

    “都是应当的。”连燕茹笑得温婉:“我自个儿没得本事,生不出儿子来,害得老爷膝下单薄,这家中好不容易要添丁了,我自然要万分小心。”

    “夫人莫要这般说,夫人膝下那几个姑娘,一个赛一个的聪慧美貌,可比奴婢那个不争气的愣小子讨喜多了。”

    说起儿子,梅姨娘登时一脸的惶恐的站起身,仿佛连燕茹不曾生出儿子是她的错一般。

    “你何必这般说。”连燕茹摆了摆手:“说来说去,都是我没得福气,不说这个了。”

    梅姨娘拘谨的站在那处。

    “你坐下,不过是闲话家常,你何必这般紧张,我又不吃人的。”连燕茹好笑的看着她。

    “谢夫人。”梅姨娘这才重新落座。

    “小叔家人都算上了吗?”连燕茹想了想又问。

    她问的是她的小叔子,把言欢的弟弟把言笑。

    依着把老夫人的意思,把家两兄弟并未分家。

    “都算上了。”梅姨娘答。

    连燕茹叹了口气,合上那册子交与她:“如今家中紧迫,公中都拿不出甚的银子了,铺子里头生意也是不咸不淡的,还要养着这些个闲人,可怎生是好。”

    “这也是没得法子,老夫人不叫分家,老爷也不敢违逆的,夫人便将就着些吧。”梅姨娘极会说话,既附会了她,又劝慰的很是得当。

    “可不是吗,不将就又能如何。”连燕茹摇头叹气:“睡不晓得小叔那点进项,每月不够他填窟窿的,家中家眷都是咱们就在帮忙养着。”

    把言笑与把言欢不同,他不好女色,却嗜饮好赌,好在他也不滥赌,每逢发俸,他领多少俸禄便输多少,而后便两手空空的回来。

    邹氏起先也闹过,可不得作用,后来便索性不管了。

    左右家中有大哥操持着,也饿不死他们一家,又何必找那个劳气着?

    “眼下只能这般,再等个几年便妥了……”梅姨娘话虽未说完,却意有所指。

    连燕茹点了点头,如今只能这般,她家老爷是个大孝子,家中那老虔婆只要在世,他便不会忤逆她的。

    梅姨娘前脚刚走,把言欢后脚便进了博观院。

    他如今也是与从前不大相同,十日倒有六七日歇在主院中,也不知是年岁大了,还是家中的几个姨娘滋味不鲜了,叫他没得兴致。

    “夫君来了。”连燕茹忙起身,将他的外袍接过,递给一旁的细雨。

    细雨识趣的退了下去。

    “那个逆女呢?”把言欢板着一张脸问道。

    “老爷……”连燕茹欲言又止:“不早了,有甚的事明日再说,早些洗了睡吧。”

    这刻儿他在气头上,要是将连连唤过来,说不上便要挨一顿家法。

    女儿虽说有错,但若是叫她这个做母亲的瞧着女儿挨打,她还是做不到的。

    过了这一夜,等他这头气消上些,再将女儿叫来好好训斥她一顿,这事也便算过去了。

    左右外头也不曾传开,到时托媒人多留意,还能寻个好婆家。

    “我问你那个逆女呢!”把言欢眉头皱得更紧,脸色极为不悦,他晓得这个女人心里打的甚的主意。

    “老爷,天色晚了,唤唤此刻怕是已然睡下了。”连燕茹哀求的看着他。

    “她还睡得着!我若是她臊都要臊死了!给我将她叫来!”把言欢怒吼连连。

    此事可大可小,其中情形他必须要问清楚。

    “好,我这便去。”连燕茹见躲不过去了,便往外走。

    她打算亲自去女儿院中,也好顺带叮嘱她两句,叫她乖乖认错求饶,等她父亲消了气,这事便揭过不提了。

    “站住。”把言欢却叫住她。

    连燕茹回头:“怎了,还有旁的事?”

    “不用你去,叫婢女去。”把言欢冷着脸道。

    这个四丫头敢如此胆大妄为,都是被她给惯的,她如今不思教化,竟还想着去给那丫头通风报信,若不是连家显赫,他早已忍不住要斥责她了。

    连燕茹无奈,只得吩咐了外头的细雨:“去将四姑娘请过来。”

    细雨应声去了。

    不大会功夫,四姑娘把云姝挑帘子走了进来。

    细雨贴心的在外头将门关上了。

    “爹,娘,你们叫我来有事?”把云姝瞧着面前神色异样的父母,不由一头雾水。

    “没脸没皮的东西,给我跪下!”把言欢怒吼了一声。

    把云妡吓的往后退了半步,心惊肉跳的,她不曾想见一进门父亲便这般吼她。

    求助的瞧向一旁的连燕茹:“娘……我到底做错了甚的……爹要这般待……”

    “闭嘴!”连燕茹气恼的打断她的话,事到如今,她竟还想抵赖,真是个没脑子的:“跪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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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云娇介绍:
把府庶出的九姑娘云娇,早产于端午,还未来得及睁眼,便险些给亲爹弄到尼姑庵去自生自灭,好在外祖母及时赶到。把云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把云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把云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