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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丝霓裳     把云娇txt下载     把云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170回 那就各凭本事吧

    “把云姝?”云娇一怔:“她找我做什么?”

    她可有些日子不曾与这个四姐姐打交道了,这怎么突然登门了?

    今朝她该来吃晚饭不错,但她也不会到翩跹馆来。

    “奴婢不知。”蒹葭摇头。

    “她什么神态?可曾急恼?”云娇询问。

    她脑子里将最近的是飞快的过了一遍,这些日子,她忙着成亲的事,还有铺子里头也要打理,天天忙的脚都不沾地,连把云姝的面都不曾见过,更不可能有什么机会得罪她,那她来是打什么主意?

    莫不是铺子那处的事,杨氏打发她来的?

    “没有,姑娘你不知道,四再不见从前的半分威风了。”蒹葭低下头放低声音:“她大着肚子,瞧着形容憔悴的很,脸上都没个血色,不像是来找事的。”

    她说着,站直身子伸手在腹部比划:“人都瘦了一大圈,就是肚子大,姑娘你说怎的旁人有孕都胖了,怎么独四姑娘瘦了呢?”

    “各人的身子不一样,有了身孕身子遭罪,消瘦憔悴也不奇怪。”云娇随意的回了一句,又道:“让她进来吧。”

    她倒要看看,把云姝跑这一趟到底要做什么。

    “四姑娘,请。”蒹葭小心翼翼的侧身护着把云姝:“小心门槛。”

    四姑娘出了什么事都不同她相干,但切切不能在她们院子里出事,到时候姑娘就是有理也说不清。

    “你不必这样小心翼翼的,这个孩子是我的命根子,我舍了命也要保住他,不会拿他来讹你家姑娘的。”把云姝看透了蒹葭的心思,她知道这婢女这样小心不可能是心疼她,那自然是为云娇着想了。

    “奴婢可不曾这么想。”蒹葭分辨道:“只是我们姑娘吩咐了,四姑娘如今这样,该多加点小心。”

    把云姝不再言语,缓步进了屋子。

    云娇坐在椅子上,并不曾有所动作,木槿还在给她捶腿,她累得够呛,还想紧着这么点时辰歇一歇。

    “九妹妹。”把云姝走到她跟前,客客气气的福了福。

    “四姐姐客气了。”云娇打量着她,心里头一阵稀奇,这个四姐姐当真是转了性子,竟对她这样的恭敬,莫不是有什么事要求她?

    蒹葭说的不错,她如今瞧着,确实憔悴,眼下一片青黑,脸色苍白。

    看样子,就算有了身子,在茹家的日子也不好过。

    把云姝站直了身子,看了看周围。

    “蒹葭,将椅子搬过去给四姑娘坐。”云娇吩咐了一句。

    她可不想离把云姝太近了,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她可赔不起这孩子。

    “九妹妹还是那么谨慎。”把云姝笑了笑,自身后婢女手中接过一物来:“我不用坐,我是来给九妹妹送贺礼的。”

    “贺礼?”云娇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她手上的东西:“四姐姐怕是不知道,你婆母昨日已经让人送了礼金来了,你再送那不是重了吗?”

    她看清了把云姝手上的东西,心里更诧异了。

    那是个小巧的金项圈,上头环雕着百花齐放的纹路,下头坠着个小小的实心金锁,金锁上有“长命百岁”四个小字,十分精巧别致。

    云娇认得这个金项圈,是把云姝小时候戴着的。

    最开始原不是这个,有一回把云姝欺负五姐姐把云妙,吓唬说要将她推下井,把云妙慌乱之中,扯坏了她原本带着的那个项圈。

    她又哭又闹,硬是不一依,安姨娘将手头的东西都变卖了,银子都不够赔的。

    这个项圈,是后来连燕茹重新给她打的,比谁的都好看,把云姝着实喜欢,一直戴到及笄,才取下来。

    眼下,竟然将这项圈拿来送礼给她?

    “她送的是我家的,我送的是我的。”把云姝往前几步,将项圈递了上来:“九妹妹,我知道我以前也有许多错处,我那时糊涂,不懂事,就是一昧的猖狂。

    如今也算是遭了报应,我对不住你,这贺礼也算是赔礼。

    虽然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但我如今手里面能拿得出来的,也就只有这个了。”

    云娇不曾伸手去接,而是笑了笑:“四姐姐的心意我领了,只是你如今身怀六甲,不用几个月,孩子便要落地了,正用得着这个,礼我就不收了。”

    “云娇。”把云姝又往前两步,将项圈塞在她手中:“我知道,你记仇,当初我对你那样,若是换成我是你,我也不肯原谅我自己的。”

    她这么一说,云娇倒是不好说什么了,只得笑了笑,她不明白,这个时候了,把云姝来讨好她有什么用?

    “而且若是换成你是我,恐怕也低不下这个头来,求到你跟前。”把云姝直视着她,又接着道。

    她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前些日子,杏雨劝她来求和,她还有些犹豫,拉不下脸来。

    可这些日子,杨氏越发的变本加厉了,她怕自己熬不到生下孩子,便要撒手人寰了。

    她这几日身上都有些见红了,杨氏却还要她每日侍奉在侧,一站便是半日,除了吃饭能歇会儿,中午连中觉都不得睡,要这么下去,她撑不住了,怕要一尸两命。

    她知道,求谁都不如求云娇,除了她,也没人能对付得了杨氏。

    她再不豁出脸去,就要没命了。

    她如何能甘心就这么被耗死了?

    好不容易嫁给了茹玉,有了他的孩子,真要是死了,她也闭不上眼啊!

    “四姐姐到底想说什么?我听不懂。”云娇笑看着她,神色寻常,心里头却盘算开了。

    把云姝这回来,摆明了有事要求她,她是帮还是不帮?

    若依着把云姝从前那样对她,说破了天她也是不可能帮的。

    但看眼下的情形,以后或许有能用得上她的地方,那这事就值得细细推敲了。

    “我不瞒你说。”把云姝猛地抬起头来,脸上已经满是泪珠:“我现在过的日子,跟从前比起来,那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每日辛苦侍奉,端茶送水,过得连个婢女都不如……”

    她说着便掩面痛哭起来。

    云娇听了这话心里有数,等她哭声小下去了,才道:“四姐姐说的是哪里话,你如今身怀六甲,听闻又是个男孩,茹家谁敢这么使唤你?难不成他们家不想抱孙子了?”

    “还能有谁?”把云姝放下手来,哭诉道:“杨氏原本就不满意我,之后来出了那样的事,她没法子才将我迎进门去。

    我进了门,她便想方设法地将我的嫁妆银子都哄了去,银子拿出去买铺子了,嫁妆更是一把锁就锁在了库房里。

    我……我如今这样了,胃口不好,她偏偏天天叫厨房给我做荤的,我一口也吃不下去……”

    “四姐姐是连买些菜吃的银钱都没有了吗?”云娇有些不可思议的望着她:“我知道你素质是个直来直去的,可也不至于如此吧?当真半分体己都没给自己留?”

    知道她心思不灵巧,但好歹连燕茹也教导过她一阵子,怎么会蠢到这种地步?

    把云姝哭声又大了起来:“我从前也知道,她是个厉害的,我只想着以心换心,我孝她敬她,她自然就会疼我,爱我,所以她开口借银子我就都给了她。

    我何曾想过她会如此待我?”

    “把椅子搬过来吧。”云娇看她如此,也动了恻隐之心,罢了,不看她的面也看肚子里孩子的面,就不让她站着说话了。

    把云姝坐了下来,又接着道:“从前都还好些,只是自从……自从你正名之后,我成了庶女,爹又不去朝中了,外头流言四起,个个都说爹的官位要不保了,她就越发的看不上我了。

    我肚子一天天大了,她却反而更加肆无忌惮的折腾我……”

    “就算是你成了庶女,也是她茹家的儿媳妇,肚子里也是他们茹家是子孙后代,她还能不要自家孙子?”云娇半信半疑的望着她,杨氏虽然厉害,但也不至于此吧?

    虎毒还不食子呢,这可是她亲孙子。

    “她想要孙子,但也不想要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把云姝啜泣着道:“她现在就巴不得我死了,她好借着茹玉攀高枝,当然是我没有孩子留下更好了,以后想说个什么样人家的姑娘说不上?”

    “这样啊……”云娇手抚着下巴道:“可四姐姐怎么跟我说这些?我……这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忙。”

    “我知道你肯定有主意能对付杨氏,只是你不愿意帮我,说不定你还在心里偷偷的笑我。”把云姝抬眼望着她:“不管你怎么笑我,你哪怕说出来,我也不怪你。

    我只求你,请你帮帮我,看在一笔写不出两个把字的份儿上。”

    “可你姨娘,如今还在庄子上。”云娇与她对视:“你不怪我?”

    “我不怪你,那是她做了错事,罪有应得,九妹妹能饶她一命,就已经是她的福气了。”把云姝毫不犹豫的道。

    她既然鼓足了勇气来了这里,这些事,自然想得清清楚楚,也想好了云娇问了她怎么回。

    “四姐姐真这么想的?”云娇有些诧异。

    “自然。”把云姝低下头,有些颓然:“再说了,我如今都自身难保了,哪里还管得了旁人。

    九妹妹,你就帮帮我吧。”

    云娇摇头:“我哪里能帮上你,这是家务事……”

    “九妹妹!”把云姝见她还不肯,猛地起身朝她跪了下来。

    “四姐姐,你这是做什么,你是有身子的人,可使不得。”云娇忙去拉她。

    她如今看着风都能吹跑。可别跪出个三长两短来,那可就出大事了,肚子这么大了弄不好一尸两命。

    “九妹妹你听我说。”把云姝拉着她的手流着泪:“我真的是真心实意来求你的,我无路可走了,再这样下去,我一定会死的。

    九妹妹,只要你帮了我这一次,我对天发誓,我以后绝对什么都听你的,绝不敢对你再有半分嫉妒之心,也绝不会在背后再说你半句不是,若是做不到就叫我现报现死,叫我嘴烂肠穿……”

    “哎呀,你先起来,我答应你就是了。”云娇扶着她站起身来,叹了口气:“我这个人,一向恩怨分明,从前,你虽做了诸多错事,但有一样事,你却帮了我。

    我就帮你这一回,就当还你了。”

    看到一向要强的四姐姐变成这副可怜的模样,云娇心里头也是感慨万分。

    茹玉什么事都听老娘的,把云姝自然讨不了好。

    可见,这种没主见的男子,嫁不得。

    “我帮了九妹妹?”把云姝面上一片茫然:“这从何说起?”

    “退亲的事情。”云娇直接了当的道:“当初,茹玉对我是极好的,我一直想着退亲,却寻不到个由头。

    恰好这时候,你与他纠缠到了一起,我这才得以脱身。

    旁的不说,这件事情我确实要谢谢你。”

    把云姝听得是又羞愧又难堪,她削尖了脑袋想挤进去的地方,云娇却千方百计的想要跳出来,想来云娇那时候就已经明白了,嫁到茹家日子绝对不好过。

    “不过,这一时半会儿我也拿不出个主意,你也知道,这两日我有些忙。”云娇沉吟着道:“你且先等上几日,等我回门那日,你也回来,到时候我再替你想想该如何做。”

    “谢谢九妹妹。”把云姝擦着眼泪:“你这样以德报怨的人,一定会有福报的。”

    “先不说了,四姐姐先去前头入席吧。”云娇将金项圈递了过去:“这个你拿着。”

    “给你的你就收着,我也拿不出旁的了,你不嫌弃就好。”把云姝推开她的手,快快的出门去了。

    “姑娘,你忘记四姑娘当初是怎么对你的了,怎么答应帮她了?”蒹葭不解,她知道姑娘不是个滥好人。

    “姑娘做事自有道理。”木槿先回道。

    “铺子隔壁的茶馆就是茹玉家的,以后或许用的上她。”云娇知道蒹葭的性子,就爱打破砂锅问到底,也不瞒着她。

    “原来如此。”蒹葭恍然大悟,接着又道:“那个杨氏,确实厉害,当初还欺负过姑娘几回呢,给她点教训也好。”

    “杨氏……”云娇抬头看着外头:“着实是个厉害的。”

    两家茶馆相连,以杨氏的性子,不可能同她相安无事的,那就各凭本事吧!

第1171回 满帝京独一份

    “那这个金项圈,姑娘打算如何处置?”蒹葭瞧着云娇手中拿着的金项圈。

    云娇垂目望了一眼,抬手递给她:“先收着吧,咱们往前面去。”

    回头,等把云姝生孩子,再送过去就是了,倒是省得多费心思了。

    蒹葭答应了一声,快快的收了那金项圈。

    云娇带着婢女才出院子,迎面便来了夏静姝。

    “妹妹,你出来了。”她笑着上前挽着云娇的手臂。

    “嫂嫂,你怎么来了?”云娇有些奇怪。

    嫂嫂这个时候应该在侧厅里招待客人才是。

    “门房的小厮来报了,说你吉家的姨姐姐因为路途遥远,如今又有了身孕,不便前来。

    让人给你送了这个。”夏静姝说着摊开手。

    她手心里托着个小巧玲珑的银葫芦,是由银丝编织而成,上头以金线穿出“福禄”二字,地下坠着朱红的璎珞。

    “是雅茹姐姐送的?她又有身子了?”云娇伸手拿起来,便觉得心生欢喜:“这东西,真别致。”

    “送来的人说,这是吉家姐姐自己亲手编的,说是不值钱的小玩意儿,聊表姐妹间的情谊。”夏静姝笑着道:“你不知道呀,那人还千说万说,说那头叮嘱了叫你千万不要嫌弃。”

    “雅茹姐姐千里迢迢特意给我送的,就算是一抷黄土,我也不会嫌弃。

    何况编得这么细致又精巧,也不知怎么做到的,我是学不会这东西。”云娇握着那葫芦看了又看,颇有爱不释手的意思。

    “你喜欢就好,快走吧,前头都在问你呢。”夏静姝拉着她,加快了步伐。

    云娇侧目打量她:“我看嫂嫂步履轻盈,身子像是大好了呢。”

    “原本从外头回来的时候,就比从前好了许多,再加上今朝,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到觉得浑身上下从来没这样痛快过。”夏静姝笑了,她近日气色确实不错。

    “嫂嫂在娘家那么多年,也不见好,进了我家的门才几年就神采奕奕的了,我家的水土可真养人啊,而且这其中还有……”云娇凑近她,忍着笑意:“嫁了个好郎君的缘故?”

    她说着忍俊不禁,掩着唇笑了起来。

    “你这丫头!”夏静姝羞红了脸,故意一板面孔:“明日你便成亲,我不曾取笑你便罢了,你竟还在这里取笑我。

    秦家还是快些娶了去了吧,省得我养着你这个嘴刁的小姑子。”

    “去去去,我这就去。”云娇笑着往前走:“你们瞧见不曾,泼辣的嫂嫂开始赶人了。”

    “听听你说的,谁信你。”夏静姝上前点她额头:“我倒是想留你下来,只怕是留不住。”

    言毕,姑嫂二人笑作一团,说笑着往前头去了。

    “快看看谁来了!”韩淑珍正在门口,一见云娇就笑嘻嘻的迎了上来:“准新娘子来了。”

    众人都围了上来,说说笑笑,今朝都是家里的亲眷,好友也是走得近的,才会请。

    明日是正日,便是亲朋好友都要请一遭了,云娇都一一见过了,韩淑珍这才拉着她到边上坐了。

    “拉我到这里来,可是有什么好礼要私底下送给我?”云娇笑着打趣她。

    “我呀,确实有个贺礼要给你。”韩淑珍看了看四周,见无人注意这处,才从袖中掏出个白缎丝帕抱着的物件来。

    她在桌底下递给了云娇:“快,快收好了。”

    说着,便塞进了她袖中。

    “是什么?”云娇好奇不已。

    但见她这般姿态,知道是不好在众人跟前拿出来的东西,也就忍住了。

    “你看了就知道了。”韩淑珍脸色有些发红,又叮嘱道:“这是当初我娘给我的,原本应该塞在你的嫁妆箱子最下头。

    你今朝就放进去,不许看,须得等明日秦家亲朋都散了,房里只余你同秦南风二人,才得看。

    记住了吗?”

    “记住了。”云娇一听这话,便知道给她的是什么了,左不过是避火图一类的东西。

    她不免有些面皮发紧,她再如何聪慧过人,也是个姑娘家,从未经过那种事,嫣有不害羞之礼?

    不过,她不是喜怒于形之人,也不过片刻不自然,便恢复了自如的神态。

    “娇儿,我问你件事。”韩淑珍顿了片刻,又往她跟前凑了凑,声音压的极低。

    “你说。”云娇也不由跟着放低了声音。

    “我问你,你身上可来那个了?”韩淑珍说话时,一双眼只盯着周围,生怕被人听了去。

    “哪个?”云娇一时不曾会过意来。

    “哎呀,就是那个……”韩淑珍涨红了脸,又不好明说。

    云娇看她神色,思索了片刻明白过来,道:“你说月信?”

    “不错。”韩淑珍又看了看周围。

    “上半年,来了。”云娇如实道。

    “来了就好。”韩淑珍松了口气:“我娘叮嘱我,来同你说,要是身上没来那个,就不能圆房,伤身子的。”

    云娇点了点头,听心下感动:“谢谢你,也替我谢过你娘。”

    她知道,韩淑珍母女都是为她好,知道她是没娘的孩子,怕没人叮嘱她这些,才特意如此。

    “哎呀!”韩淑珍拍了她一下:“要死了,跟我这么客气做什么。”

    “你们两个说什么呢,好不热闹呀。”杨氏朝着她二人走了过来,满面笑意:“你们快来瞧,这两个人悄没声的躲在这处说笑,说的什么呀?也说出来,给我们听听。”

    她这么一扬声,原本三三两两围坐在一起说笑的众人都抬起头朝着云娇她们看了过来。

    把云姝跟在她身后,虽大着肚子,却也不敢坐下,她觉得腰酸的厉害,一只手不由自主的就扶在了后腰上。

    “倒也没什么,只是我们姊妹二人说些体几话罢了。”韩淑珍一向看不惯杨氏。

    一来是因为云娇当初的缘故,她看不惯杨氏的德行。

    二来,杨氏同她嫂子朱氏走的近,朱氏当初那样待她,这事虽过去几年了,她也早已不在娘家了,但那件事仍然是她心里头解不开的疙瘩。

    是以,她不大待见杨氏,但因为两家沾亲带故,她还得叫杨氏一声“姑母”,她倒也不好直接翻脸。

    “四姐姐站着似乎很累的样子,先坐下吧。”云娇抬眼,招呼了一句把云姝。

    把云姝却看了一眼杨氏。

    “你看我做什么?”杨氏笑着道:“你九妹妹让你坐你就坐,当着这么些人的面,看着我,可是叫旁人误会是我这个老婆子不叫你坐啊?”

    她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

    其他人也都附和着笑。

    杨氏如今经营着两家铺子,一家茶馆,茹玉又是个争气的,在朝中当差当的好,官家亲自褒奖过两回,她如今的身份早已水涨船高,今非昔比了,开口说话,也有附和的了。

    “怎会。”把云姝小声的回了一句,这才扶着腰坐下。

    分明就是她不坐,也不许她先坐,现在在人前倒是说的爽快,可惜背着人就不做人事了。

    “看看你这丫头,怎么同姑母说话的?”杨氏打趣道:“谁不知道你同九姑娘要好啊?有什么体己话,早早的在房里就说完了,怎会跑到这出来说?

    我看你们两个说说笑笑的,定然是谈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不妨说出来,让我们大家伙也乐一乐?”

    她倒不是有意打听她二人究竟说了什么,只是想借故说笑说笑,好与云娇套套近乎。

    她这两日眼见着茶楼隔壁那些关着门的铺子,门都开了,不时的有人进进出出,各色的东西抬进去,像是活泛起来了。

    她一打听,那些人便说是这的东家打算将铺子开起来了,到底要开什么,那些人倒是不知道。

    她问到这个信,就更不放心了,不知道这里到底要开个什么铺子,对她家的茶楼如何?

    她便去拜托了韩淑珍的哥哥韩元奎,想请他帮忙打听此事。

    韩元奎那茶饼铺子就在大路对过,他也一直不知道是谁大手笔,买下了这几家铺子连在一起,却又一直关着门。

    这要开门做生意,万一也开个茶铺子,人家的铺子这么大,他还做什么生意?

    他夫妇二人也正因为此事有些担忧。

    杨氏去的时候,他们正挖空了脑袋打听呢,时不时的就在铺子门口盯着看看,想看看能不能瞧见个熟人,打听点消息。

    恰好听了杨氏的话,两下一拍即合,轮流盯着。

    总算有一日清早,韩元奎瞧见了秦南风进去。

    他赶忙跟过去询问,这才得知,这些铺子竟都是秦南风买下的,之前一直不曾顾得上打理。

    如今,云娇要过门了,便打算将这些铺子都经营起来了。

    他还要细问的时候,小厮便急匆匆的来叫走了秦南风,像是有什么急事,他也不好拖着再问。

    杨氏便得了这么个信,心里头却越发的不放心,想趁着今朝来赴宴,好好的从云娇这里探听探听消息,看看他们家到底想开个什么铺子。

    “姑母要听,倒也简单。”韩淑珍望着她,露出笑意来:“只是你是我的长辈,有些话我本不该乱说的,但你问到了,我也不好不说。

    不过我提前招呼一声,我若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您老可别往心里去。”

    她原本就是个泼辣的,成亲几年,又有了孩子,与夫家的祖父祖母更是三天两头的便要闹一场,是以越发的老练了。

    “这话说的,你只管说,你姑母哪是什么脸短的人。”杨氏自己问出来的话,总不好再咽回去,只能这样说了。

    她心里头当然不喜,莫要说是如今,就是从前,也没几个人敢这样同她说话的,这韩淑珍,跟从前比起来一点都没变,且还越发的没规矩起来了。

    “罢了,我就不说姑母了。”韩淑珍伸手点了点云娇的肩膀:“我单说瞧瞧现如今这么好的姑娘,多少人家踏破了门槛。

    那些个没娶上的,恐怕这会子都在家里头捶胸顿足,怨老天爷不公呢。”

    她原本想说云娇同茹玉退亲的事,她晓得云娇不计较那些,说说也没什么的。

    可转念一想,今朝明日都是云娇的好日子,又何苦提那些晦气事?

    再说了,云娇不在意,旁人可是在意的,提起来他们又要嚼舌根,干脆不说也罢。

    “哎,旁人家如何我不知晓。”杨氏接过口来道:“只是我啊,肠子都悔青了,当初,唉!”

    她虽叹了口气,不曾说下去,可余下的意思,在场谁不明白?

    众人纷纷交换神色,有些替云娇不平的,大喜的日子,谁愿意被提这些事?

    还有些,是幸灾乐祸的,云娇如今春风得意,总归有些躲在阴暗角落里的腌臜老鼠嫉恨,这也不稀奇。

    “这大好的日子,姑母唉声叹气的做什么?好不晦气。”韩淑珍顿时不干了,她不曾说出口的东西,用得着杨氏这个老妇拿出来挑事?

    她一转眼珠子便道:“要我说,我们云娇要样貌有样貌,要才情有才情,又是个能干的,姑母没能娶她当儿媳妇,那可真是姑母没有这份福气了。”

    既然杨氏要说,那就说破罢了,谁又怕谁?

    “是,是我没福气。”杨氏笑着往前一步:“不过,当初九姑娘也是说了的,往后见了我,还是拿我当伯母,对吧?”

    其实她这些日子还真想过这件事,也确实有那么一些后悔。

    早知道云娇能翻身做嫡女,当初还费那么多的劲做什么?又能挣银子又有身份,这样的儿媳妇,哪家不欢喜?

    到最后,被算计着娶了把云姝这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如今,成了个烫手的山芋。

    她暗地里瞪了一眼把云姝,呸,下贱的东西,害人精。

    云娇只是朝她笑了笑,环顾了一圈众人,起身招呼道:“人齐了,大家入席吧。”

    她懒得搭理杨氏,她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从前的事情都过去了,她并不想翻旧黄历。

    杨氏只要不主动招惹她,她也不会去收拾她的。

    众人都落座之后,杨氏从另一个桌子转了过来,坐在了云娇他们那桌:“我就坐在这儿,同准新娘亲近亲近,好叫我也沾沾喜气。”

    云娇这一桌坐的都是些少年人,也都是平日同她亲近的人,譬如夏静姝、韩淑珍,又譬如把云嫣……

    杨氏这一坐下,便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满桌子人都望着她,不曾言语,显然都不欢迎她。

    可她却浑然未觉,脸上还挂着一片笑意。

    伸手不打笑脸人,众人也不好开口明说,只好由着她了。

    把云姌今朝自然也回来了,但因为连燕茹的事,她心中一直意难平,来时只从公中出了礼金,并未另外备礼。

    前些日子,她又派人去了那庄子几回,那些人来来回回的拢共也就见了连燕茹一面。

    她到底不服气,又是心疼又是牵挂的,还是求着梁元俨带着她特意跑了一趟。

    可不料连燕茹生怕连累了她,在梁元俨派人挟制住周嬷嬷之后,竟摸索着关了门,不肯见她。

    她在门口哭诉半晌,连燕茹才开了门,却让她有话快说,不宜久留此地。

    把云姌瞧见她苍老憔悴的模样,忍不住抱着她大哭,她想着悄悄的将连燕茹接回去,拿她自己的体己钱,在外头买个小屋子,哪怕是在城外,那样好歹离得近,她三天两头的也能去瞧瞧。

    可连燕茹却说什么也不肯跟她回来,说不想连累了她。

    把云姌哭着求她,云娇就算是再有本事,手也不可能伸进王府。

    连燕茹却哭着说,就算是云娇不伸手,把云姌上头还有盛梨花,还有旁的与她平起平坐的妾室,王府里头哪有简单的人物,把云姌一向得宠,旁的女子哪一个不是虎视眈眈?都巴不得抓她的错处。

    她咬着牙将把云姌关在了外头,逼着她离开。

    把云姌想起娘的样子,再看看云娇一团和气的模样,心中便难受的很。

    她知道娘当初确实做错了事情,也该罚,可娘的眼睛已经那样了,腿还不曾痊愈,这样的惩罚还不够吗?

    杀人不过头点地,这样活生生的折磨,还不如直接送她去。

    她当初好歹也帮过云娇吧,不看僧面看佛面,云娇难道就不能给她一个面子,也给梁元俨一个面子,让她娘回来住吗?

    她想趁着这喜事,再开一回口,可看到云娇,又觉得她不可能开口,犹豫了半晌,就在角落的桌子落座了,也不曾上来打招呼。

    桌上,云娇一直在与韩淑珍几人说笑,她们少年人自然有少年人的话说,杨氏半晌也插不上一句话。

    不过她是沉得住气的人,也不着急,只是一边吃东西一边倾听着。

    好容易,等到了她们说话的一个空档,杨氏这才开口问道:“我听说,早上秦家的聘礼预备的极为丰厚,是不是这回事啊?”

    “是不是这回事,姑母不就在街上吗,难不成姑母不成瞧见?”韩淑珍不客气的问。

    “我倒是去瞧了,可满大街都是看热闹的人,一个挤着一个,等着捡利市钱,我哪里挤得进去?”杨氏抬起头来道:“我听人说,光拉聘礼的马车就有二三十辆?”

    “二三十辆,哪里那么便宜姑母呢。”韩淑珍轻哼一声:“告诉你吧,光是金钗、金鋜金帔坠、销金大袖、黄罗销金裙、红素罗大袖缎匹、四时冠花、珠翠团冠这些首饰,以及布匹锦帛这一类的东西,就装了满满二十八车。

    另外还有金玉文房玩物、花粉盝、洗项、画彩、钱果、茶具、盘盏、官楮、花红礼合等等之物,又并媒氏媒箱,拢共六十六车,谓之六六大顺。”

    她声音不小,说话的时候,众人都不由的住了嘴,纷纷看了过来。

    今朝是正日前一日,来的都是家里的亲眷,聘礼是上午送来的,便在另一侧偏厅里堆着,还不曾来得及看。

    听韩淑珍这么一说,一个个都不由的惊叹不已。

    “快别说了你,吃了点果酒,看你轻狂的。”云娇忙拉住了韩淑珍。

    “这有什么。”韩淑珍不以为然:“这还怕人知道?就要让他们看看,这才叫娶亲。

    你呀,可比我值钱多了。”

    她说着又笑了起来。

    “哪是这么比的。”云娇推了她一下:“越发说的不像样了。”

    满座的人都笑了起来。

    “来了这么多聘礼,这在整个帝京恐怕都是首屈一指的。”杨氏眼珠子一转,看向夏静姝:“这么多聘礼,可怎么赔嫁妆啊?”

    “这有什么为难的?”夏静姝说话轻轻柔柔,却也并不相让:“外头早有这样的先例,家里头,娘留下来的嫁妆,都给姑娘带走,至于这些聘礼,留下几样意思意思,旁的都给她带走就是了。”

    “都给她带走?”杨氏一脸诧异:“那养这样大一个女儿,又养得这么好,岂不是白养了?”

    “伯母这话说的。”夏静姝面色微沉:“我家九妹妹,是无价之宝,凭谁多少银子也买不去。

    这些聘礼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再说成了亲,带过去的嫁妆都是我九妹妹个人的,旁人也夺不去,是她以后安身立命的根本,我们为何不给她?”

    “就是,女儿家没点嫁妆傍身,在婆家如何立足?”韩淑珍也跟着道。

    “说的也是……是。”杨氏觉得脸上有些火辣辣的,扭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把云姝。

    夏静姝这话怎么像是在打她的脸,难不成是这个贱蹄子回来说什么了?

    云娇将她的异样看在眼里,知道她是心虚了,也不曾多言。

    她握了握夏静姝的手,自家嫂嫂是不知情的,但这话恰好说到了杨氏的痛脚,看样子,她还是在意这些流言蜚语的。

    “九姑娘,我前几日在我家茶馆遇见秦南风了,他一直带人在隔壁的几家铺子忙碌着,那几家铺子,你们都买下来了?”杨氏兜了一个大圈子,总算问出了想问的话。

    其实这几日以来,她也一直在想这事,秦南风回来又不曾担任个一官半职,哪来的这许多银子?

    再看看今朝的聘礼,就算不想承认她也得承认,确实是大手笔。

    难不成这小子在东岳发了大财才回来的?

    否则,怎么买得起这样的铺子,下得起这样的聘礼?

    “那个,也是聘礼。”云娇一笑,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

    她心中了然。

    杨氏之所以死皮赖脸的想要在他们这张桌子落座,为的就是问她关于铺子的事。

    “啊?”杨氏吃了一惊:“那可是五家铺子连在一起的,你们打算开五家铺子?”

    “不,只开一家。”云娇摇头。

    “那还有四家呢?”杨氏不解。

    “里头打通了,以后就只有一家了。”云娇回她。

    其他人都望着云娇,谁都没听人提起过这事。

    “什么时候的事?”夏静姝拉着云娇的手,她也好奇的很。

    “他老早就买下了,前些日子才告诉我的,我也才知道没几天。”云娇笑看着她:“嫂嫂,我可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这些日子太忙了,我给忘了。”

    “倒也好,竟然有那么多铺子,那我就把聘礼多留下来一些,叫你瞒着我。”夏静姝点了点她的鼻子。

    “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云娇笑了:“只要嫂嫂欢喜,都给了你也成。”

    “罢了吧,我留你这些东西,你到了婆家,可不要叫人笑死了,都要说你有个蝗虫一样的嫂嫂。”夏静姝自己说着便忍不住先笑起来。

    她平日里鲜少在外人跟前如此说笑,今朝是吃了些果酒,心里头也确实欢喜,才会如此。

    众人都纷纷笑了起来。

    杨氏这才开口,她装作随意的模样:“那九姑娘那个铺子,打算卖什么?”

    “我们商议过了,开个茶馆。”云娇细嚼慢咽的支架口中的东西,才回道。

    “开茶馆?”杨氏几乎失声叫出来,她一下便反应过来,克制住惊愕与激动:“可我家场馆就在你家隔壁,两家茶馆靠在一道,恐怕……”

    “是啊,以后还请伯母多多关照。”云娇装作不曾听懂她的意思,朝她露齿一笑,又扭头同旁人说话了。

    杨氏捏着筷子,却不吃东西,心里头乱糟糟的,几乎有些坐不住了。

    外头人人都道她精明能干,茹玉这才中探花郎多久?她手里便有了两家铺子,一家茶馆。

    可那些人不晓得,她这些银子是从哪儿来的。

    光凭着起始的一家铺子,哪里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赚了这么多银子?

    还不是沾了茹玉的光。

    茹玉入朝为官之后,官家便钦点他查管钱庄当铺的赋贡,也就是商税,这关系到国库是否充盈,算是一等一的大师。

    茹玉得了此差,自知官家如此之看重他,丝毫也不敢懈怠。

    每日除了看各地送上来的赋贡账目,还抽空到外头去走访,查账。

    外头离得远也就罢了,只能认真看账目,可帝京是天子脚下,他发誓一定要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辜负官家的信任。

    那些开钱庄铺子的,总归有些个心思不正的,哪经得住这样查?

    有心思活泛的便找到了杨氏。

    杨氏才刚打理了一家铺子,刚好开始盈利,她尝到了甜头,正抱怨茹涉没本事,家里头不得余钱。

    否则,多几家铺子,还怕挣不着银子?

    怪道有些人放着官不做,要回家开铺子,做生意,这来银钱可比做官快多了。

    一个有银子,一个要用银子,杨氏与对方一拍即合,有茹玉的官职在,对方自然不要她的利钱,她也是个胆大的,借了银子又开了一家铺子。

    见铺子边上的茶馆每日人来人往,生意兴隆,她又起了心思。

    她又寻摸了地方,再次借了银子,开了如今这家茶馆。

    她每日都在算账,三家铺子如今生意都好,照这么下去,不出三年,便能将欠下的银子全都还清。

    接着,便开始挣银子了。

    而三家铺子里头,就属茶馆挣得最多,她待在那处也待的最久。

    可不料,这三年才起个头,云娇便要在她的茶馆隔壁另开一家茶馆,这可如何使得?

    要知道,茶馆的生意,全都靠茶饼,要用好的茶饼,才能招揽来大方的客官。

    她铺子里,用的都是上好的茶饼,哪怕是漱口的散茶,那也是顶顶好的,正是因为如此,她的茶馆才能这么快兴旺起来。

    而她深知,云娇不仅擅长点差,还擅长制茶饼,她做的那个茶饼,从前开了那么小小一个铺子,都不够卖的。

    若是云娇茶馆里全用那种茶饼点茶,她就算是买这世上最好的茶饼回来也比不过云娇亲手做的那花香茶饼,到时候茶馆的生意必然一落千丈。

    她想着,后背都有些汗湿了。

    若是银子还不上,对方可不是什么善茬,何况关系到茹玉,半分也大意不得。

    杨氏活到如今这把年纪,头一回感觉到了心慌。

    她也不知筵席是何时散的,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家中的,把云姝扶着她进了门,茹玉迎来上来,她才如梦初醒。

    “冬儿。”她上前拉着茹玉的手。

    “怎么了?”茹玉觉出她有些不对,转头看把云姝:“你们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在那里说话多耽误了一会儿,我也不知道娘怎么了,一路都不曾言语。”把云姝低下头小声道。

    她心里也觉得奇怪,杨氏不知道怎么了,居然从散席之后到现在都不曾开口呵斥她,刚才在门口上马车的时候,不小心还磕了一下。

    这若是放在从前,杨氏怎么可能饶过她?定是要将她大骂一顿的。

    可今朝,却一句话也不曾说,一路上失魂落魄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娘,你怎么了?”茹玉抬手在杨氏跟前挥了挥。

    “没事。”杨氏顿了片刻,松开了他的手:“我有些乏了,先回屋子去歇着了。”

    说罢,她转身便去了。

    留下小两口面面相觑。

    茹玉是个大孝子,自然细细询问了把云姝筵席上的事,他在男席,自然不知女席的事。

    把云姝细细的回了。

    茹玉想了想:“也没什么不对,娘或许只是吃多了果酒,明日便好了。”

    把云姝点头,抬眼望着他,眼睛亮晶晶的:“你怎么不曾吃酒?我还以为,你今朝要吃醉了呢。”

    “怎么会。”茹玉笑了笑:“你放心,我如今不是那糊涂人了。”

    他心里有些苦涩,他有什么资格吃醉酒?他都是要当父亲的人了,不该如同从前那么浑了。

    “茹玉……”把云姝拉着他的手:“咱们回院子去歇着吧?”

    “好。”茹玉答应了。

    两人并肩往回走,一路上,把云姝不时抬头看他两眼,心里头满是满足与喜悦,难得他如此,吃再多的苦,她也心甘情愿。

    送走了客人之后,云娇也回了院子。

    蒹葭带着人打了满满一浴桶的水,扶着云娇坐了进去。

    “那还有热水,等会儿水凉了我再加。

    姑娘多泡一会儿,解解乏,洗完了就早些睡,明日三更天便要起身了。”蒹葭一边忙碌着一边笑着道。

    “三更天?那么早起身做什么?”云娇原本脑袋歪在浴桶边上,打算闭上眼睛养养神,听她一说便抬起头睁开了眼。

    “我的好姑娘,明日是你的好日子,自然是要起身梳洗打扮了,要不然呢?”蒹葭又放了一舀子热水进桶。

    “那也不用那么早吧?”云娇靠在浴桶沿上看着她:“咱们打个商量吧,天亮的时候起身怎么样?”

    “不行。”蒹葭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到了时辰,人就来了,哪由得姑娘偷懒?”

    “好吧。”云娇头一歪又靠在了浴桶上:“成亲真是累死人了,从前淑珍说了我才不信,果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过了明日便好了。”蒹葭放下舀子,伸手拉过她的手:“奴婢给姑娘洗洗。”

    云娇也不动,任由她伺候着。

    “姑娘,你说杨氏今天说那些话,是想做什么?”蒹葭想起在筵席上杨氏的所作所为,不由得好奇。

    “她还能做什么。”云娇看着屋顶:“无非就是怕我抢她的生意罢了。”

    “这各自开门做各自的生意,她怕也没用。”蒹葭轻哼了一声。

    “我倒是没想过,这辈子还有跟她打交道的时候。”云娇却笑了:“当初退亲的事,虽然是我自己情愿的,可她也不曾少憋着主意想让茹玉退亲。

    那时候我不想与她一般见,并不曾斤斤计较,但往后再遇上,我可就没那么客气了。”

    “同她那样的人,不必要客气,她就算得了好处,也不会说姑娘半句好话。”蒹葭那一回给茹玉送香,杨氏说了云娇那些不好的话之后,就一只极为反感她。

    “走走瞧瞧吧,或许,她并不会滋事呢。”云娇微微动了动,将另一只手也抬了起来。

    洗过澡之后,她只穿了贴身的中衣,等着蒹葭帮她将头发擦干之际,还捧了本书来看。

    看了片刻,发现看不进去,又合上了。

    等她躺下,蒹葭又去收拾她方才换下的衣裳了。

    “姑娘,你袖袋里这帕子包的是什么?”蒹葭的声音从屏风里头传了出来。

    云娇心里一跳,赶忙坐起身来:“那个,你别拆开,是淑珍给我的,她叮嘱了现在不能拆,你放在那个樟木箱子下头吧,要压在箱子底下。”

    “知道了。”蒹葭答应了一声,不疑有他,照着她的吩咐办了,口中嘀嘀咕咕:“韩姑娘不知道送的什么好东西,还这么神神秘秘的。”

    云娇抿唇偷偷笑了笑。

    “姑娘,叶姨娘来了。”外头,木槿推开了门。

    “快请进来。”云娇忙坐起身。

    “九姑娘。”叶姨娘进了里间。

    “姨娘来了。”云娇正要下床。

    “不用不用,我说几句话就走,你别下来了,如今天气凉了,要是伤了风,明日可怎么好。”叶姨娘拦住了她。

    “那我就失礼了。”云娇也乐得如此,左右叶姨娘也不是外人。

    “我是来给你送贺礼的。”叶姨娘说着,从怀里掏出个四四方方的东西来,上头用大红的帕子包着。

    “这是什么?”云娇就要伸手去接,看着像是一本书。

    “这个,先不给姑娘。”叶姨娘却将手缩了回去,走到箱子边上,将那帕子包着的东西放了进去,且还左翻右翻,压在了最底下:“姑娘明日晚上方可取出来一观。”

    云娇一瞧这情形,哪还有不明白的?敢情叶姨娘和韩淑珍想到一处去了,都给她送了那避火之物。

    她脸微微发红,又有些想笑。

    就算她不懂,小五难道也不懂不成?怎么都送这个?

    叶姨娘在床沿上坐了下来,拉过她的手:“来,我嘱咐你几句。”

    “好。”云娇抬眼望着她。

    “我们九姑娘,真是生的好样貌,难怪那秦少爷送了那么多聘礼来。”叶姨娘看她泛着粉色的脸吹弹得破,忍不住伸手捏了捏:“照理说,这些话不该我这个姨娘来说,该是你娘的事。

    可惜,她不在了,我想着在家里也没有旁人了,只能我厚着脸皮,来这一趟。

    你该不会嫌弃我吧?”

    “姨娘说的哪里话。”云娇反握着她的手:“姨娘能如此待我,我心里是感激不尽的。”

    “你可别这么说,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说话了。”叶姨娘想了想,笑着道:“罢了,我就随意说几句,应付过去吧。

    明日出了门,你就是秦家的人了,往后,要好好侍奉夫君,孝敬公婆……”

    云娇垂目,点头,却不听闻她继续说下去,不由抬眼看她。

    叶姨娘又思索了片刻:“没了,我只会这两句。”

    云娇不禁笑了起来:“是是是,姨娘的话,我都记下了。”

    “既如此,我就不多留了。”叶姨娘笑着起身,又指了指木箱:“那箱子里的东西,到了时辰方可打开,可记住了。”

    “好。”云娇笑着点头。

    “记得提醒你家姑娘。”叶姨娘转身之际,点了点站在一旁的蒹葭的脑门。

    蒹葭傻傻的问:“叶姨娘同韩姑娘到底送我什么稀罕物?为何都要等明日晚上才能拆开看?”

    叶姨娘闻言忍不住大笑起来:“蠢丫头,等回头让你家姑娘给你找个好人家,你也就明白了。”

    “姨娘不说就不说,何苦取笑人家。”蒹葭听了这话,不由胀红的脸。

    屋子里,又是笑声一片。

第1172回 压手钱

    翌日清晨,蒹葭果然三更天的时候便进了屋子。

    “姑娘,该起身了。”她上前挑开了帷帐。

    云娇睡得正香,只是呢喃了一句什么,又睡着了。

    圈成一圈睡在被子上的八两倒是被惊醒了,抬起头来看她。

    “姑娘,起来了,姑娘。”蒹葭伸手去晃着云娇的肩膀。

    “唔……”云娇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了她一眼,抱着被子翻过身:“我再睡一会……”

    “不行,妆娘子和三姑娘的婆母已经在外间等着了,我让人上了茶,姑娘快些起来,耽搁不得的。”蒹葭伸手去拉她。

    云娇有些清醒过来,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看了看外头:“这么早,几更了?”

    “三更都过了,姑娘快着些吧,等会儿人都要来了。”蒹葭说着,拿起一旁的嫁衣:“我先伺候姑娘起来。”

    云娇睡眼惺忪的下了床,看到蒹葭手中拿着嫁衣,不由得问:“这就穿吗?”

    “不然呢?”蒹葭笑了:“姑娘不会忘了今朝是什么日子吧?”

    “怎么会。”云娇闭了闭眼睛,醒了醒神:“我以为,上了妆之后再穿呢。”

    “那样不好,容易碰着。”蒹葭说着便动起手来。

    嫁衣是从里到外几身衣裳,都是簇崭新的,是李嬷嬷她们这些日子亲手一针一线赶出来的。

    穿到一半,李嬷嬷同木槿也进来了,三人齐齐动手,比蒹葭一人快了不少。

    很快便打理妥当了。

    几人打量着云娇都纷纷点头。

    她虽未上妆容,但原本样貌生的好,肤色白皙眼若点墨,这般瞧着也是极美的。

    天青色交领喜服,上绣有大朵深色喜庆的并蒂莲花纹,到底是比量着裁剪的,不大不小正正好,穿在身上衬的她脸色越发光彩照人,这样瞧着,似乎多了几分从前没有的威严。

    大渊朝的嫁衣,有红有绿。

    大户人家,讲究红男绿女,即姑娘出嫁穿绿色、青色,甚至墨色的衣裳,如此更添庄重,且还有一样规矩,只有高门大户娶正妻,才能穿这样颜色的衣裳。

    而寻常人家的姑娘出嫁? 便只能穿朱红嫁衣,还有便是娶妾? 也多穿红色衣裳。

    寻常穿戴? 妾室是不许穿绿色、青色的衣裳的? 否则便是越矩了。

    “姑娘? 来洗漱吧。”木槿将木盆放在了洗脸架上? 已经打好了热水。

    “我去叫她们进来。”蒹葭打了一声招呼,出去了。

    云娇洗好了脸? 宝翠楼的妆娘子与傅敢追的母亲阮氏便进来了。

    “伯母? 周娘子,劳烦你们了。”云娇客气的福了福。

    “姑娘客气了。”周娘子回了一礼。

    阮氏却上前一把扶住她:“姑娘使不得。”

    “伯母叫我云娇便好。”云娇朝她一笑。

    “时辰耽搁不得,那咱们开始吧。”阮氏扶着她,在铜镜前坐了下来。

    蒹葭忙递上预备好的白棉线。

    “姑娘忍着些? 恐怕会有些疼。”阮氏棉线折成双线,预备动手。

    她是要给云娇开面,今朝是特意赶来的? 云娇原本想叫她昨日便来,住在这处,也就不用半夜巴巴的赶来了。

    可她不肯? 说是睡不惯生地方,云娇也只好由着她了。

    大渊的习俗,姑娘出嫁前要开脸,也叫开面。

    这开脸的人选,也是有讲究的? 寻常人家? 就求个儿女双全,所以,一般都是儿女双全的妇人替这些待嫁姑娘开脸,也就是图个好兆头,沾沾福气。

    阮氏不仅儿女双全,而且公婆父母犹在,又有了孙子,说起来是再有福气不过的了,是以,叶姨娘便替云娇定了此事。

    “不碍事的。”云娇笑着闭上了眼睛,抬起下巴来。

    阮氏就着烛光,将两根棉线贴在她面上,手中揉搓使之互相绞合,用以去除她面上细细的汗毛,这便是开脸了。

    开脸之后,便该周娘子动手了,她是宝翠楼最好的妆娘子,云娇早早的便下了定金,让她今朝来做妆。

    周娘子经过许多回这样的事,她知道大户人家有这样的喜事,赏钱必然不少,自然半分也不懈怠,尽心尽力的伺候。

    妆上了一半之时,把云嫣同叶姨娘来了,把云嫣的儿子羽书也跟着来了,小孩子没个歇时,在里间外间窜来窜去,婢女们跟在后头追,屋子里便热闹起来。

    周娘子停手的时候,外头,竟都已经过了卯时。

    云娇从来不曾哪一回用过这许多时间上妆,也不曾见过那许多上妆的用具,心中啧啧称奇。

    “上好妆了吗?”此时,夏静姝从外头进来了。

    “少夫人。”蒹葭欢快的行了一礼:“才刚好,少夫人来得正好。”

    “快起来,我们瞧瞧。”把云嫣笑着拉起云娇来。

    云娇转脸对着她们,见她们个个都盯着自己,也不由得面色泛红:“如何?”

    “妹妹真是绝色,难怪秦家小五盯上了就不肯放手呢。”夏静姝掩唇笑了起来。

    “确实如此,是好看,真好看。”把云嫣很是赞叹的望着云娇。

    “我经手的姑娘,不说一百也有好几十了,姑娘的容貌是顶好的。”周娘子也跟着开口,这样的喜事自然要说些好话。

    不过,她这也算是实话。

    “也是你的手艺好,我家妹妹才能有如此风采,你辛苦了。”夏静姝望了她一眼,笑着柔声道:“你留下来吧,今朝就跟着我九妹妹,脸上有哪里不妥的,你就帮着照应一下。”

    “不用吧?”云娇觉得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怎么不用,等会儿吃和合饭,唇上的胭脂掉了怎么办?”夏静姝拉着她:“你放心吧,这妆娘子的红包,我替你出。”

    “我哪是舍不得银子了。”云娇笑了起来:“那接下来要如何?”

    “等一等便去前头吃和合饭。”夏静姝拉着她坐下:“来,我有些事情要细细叮嘱你,你可要听清楚了,细细的记住。”

    “嫂嫂你说,我洗耳恭听。”云娇笑望着她。

    “这个,你拿着。”夏静姝取出两个精巧的金元宝来,放在她手中。

    “这……这是做什么的?”云娇不解的望向众人。

    众人都朝她笑。

    夏静姝解释道:“这个是压手钱,等会儿上了花轿,你就一手握着一个,万万不可松开,到了秦家,才能收起来,记住了吗?”

    “哦,好。”云娇还从未听过,还有这样的规矩。

    “另外,上了花轿之后这一路上你都不能开口说话,无论他们如何逗你,如何没话找话说,你都不要开口。”夏静姝又叮嘱道。

    “这又是什么规矩?”云娇也不曾听过。

    “若是开了口,往后你们小两口容易有口角。”夏静姝笑着道。

    “好。”云娇自然是不信的,但既然有这个规矩,她当然会照做。

    “姑娘上了花轿就含着这个,就不会开口了。”李嬷嬷上前,递给她一个元宝形状的糖。

    “谢谢嬷嬷。”云娇笑弯了眼。

    “姑娘,前头叫了。”落葵在外头唤道。

    “来了。”夏静姝答应了一声,牵着云娇起身,便要往外走。

    “姑娘等一等。”阮氏叫住了她们,取出一物来:“险些将这个忘了。”

    夏静姝接过来一瞧,不由有些惊喜:“这是伯母做的?真是好巧的手。”

    她手中拿着的,是朵麒麟送子形状的绒花,虽说不上活灵活现,但胜在一片喜庆,寓意极好。

    且她知道,这绒花的手艺,如今可没几个人会了。

    “我哪有这手艺,如今会做这个的人极少,也没什么人稀罕戴。

    这是我家婆母前些日子赶出来的,她老人家说绒花就是‘荣华’,姑娘出嫁,戴这个最好了。”阮氏见她们喜欢,心里头又多了几份欢喜。

    她拿出的这东西,只是花些功夫,是用蚕丝做得出来的,不值什么钱,她觉得有些拿不出手。

    “还请伯母替我妹妹簪上吧,沾沾你的福气。”夏静姝抬手想替云娇簪上,想起自己亲娘早早去了,又住了手,转身央着阮氏。

    “好说。”阮氏接过,笑着簪在了云娇的发髻上,口中说着吉祥话:“麒麟送子,早生贵子。”

    “扇子拿着。”夏静姝将牡丹团扇递给云娇。

    “鞋呢?”李嬷嬷又想起来一事:“快点,姑娘的鞋不能沾地。”

    “在外间。”蒹葭麻利的从外间抽屉中取过一双大布鞋来,那是把云庭的鞋。

    云娇笑着将绣鞋踩了进去,即便穿着鞋再穿哥哥的鞋,还是大许多,她走路都有些走不稳了。

    “这个规矩我晓得。”她笑道:“这是不带走娘家的一尘一土,嫂嫂,你可放心了?”

    “你这丫头。”夏静姝伸手想点她额头,半道却又将手收了回来:“罢了,看在今朝是你的好日子的份上,不同你一般见识。”

    她眼见着云娇摇摇晃晃,忙上前:“我扶着你。”

    把云嫣也忙从另一侧扶着。

    如此,云娇一边是嫂子,一边是姐姐,由她们扶着出了院子。

    “都打扮好了?我来晚了。”韩淑珍才走到院门口,便遇到了她们,她上下打量云娇:“你这么一打扮,活脱脱的就是个富家小夫人,这满身的贵气啊,我可学不来。”

    她啧啧称赞。

    “别逗了你,我都走不了路了。”云娇靸着哥哥的鞋,确实不大好走路。

    “才好呢,想当初我成亲也是如此,你可是笑的蹲在地上了,眼下我不笑你就算好的。”韩淑珍故意在她跟前走来走去。

    “你躲开。”云娇伸手去拍她,却叫她灵巧的躲过了。

    众人笑声一片,朝着前头去了。

    前厅,已然预备好了和合饭。

    和合饭有讲究,一应菜式皆是甜菜,自然也是为了讨个好兆头。

    这么折腾了一早上,云娇肚子确实有些饿了,瞧见平日不大喜欢吃的浮元子,也就是汤圆,都有些忍不住了想吃了。

    不过,还得先请两位媒人落座,再来是哥嫂,而后是才到她,把云嫣在旁作陪。

    如此凑足六人双数,媒人又开口说了不少吉祥话,这才拿起筷子,云娇也跟着拿起了筷子。

    和合饭须得平辈或是晚辈一道吃,长辈是不能一道的,否则,便折了新人的福。

    云娇原本饿了,可吃了两个浮元子便有些腻着了,实在太甜,而旁的菜式,没有一样是不甜的,她便失了胃口。

    但见众人都在吃,也不好太早放下筷子,只得硬着头皮又吃了两个。

    这和合饭,要么不吃,要吃便是双数,因为碗里头留下的要是双数,涂的自然也是个吉利。

    吃罢了和合饭,云娇便又由她们扶着,去了花厅,众人也都跟着作陪。

    把云庭几人也跟了进来,还不曾说上几句话,外头,便响起了爆竹声。

    “怎么来的这么早?”把云庭有些舍不得妹妹,听得爆竹声,拍了拍云娇的肩膀:“妹妹你且等着,我去拦着他。”

    他说着便大步流星的去了。

    “哥哥舍不得了。”把云嫣掩唇笑道。

    众人都纷纷笑了起来。

    “可不是吗?”

    “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到这个时候,都这样。”

    “他们兄妹要好……”

    大家议论的热闹纷纷,就在此时,门口婢女扶进来一人。

    “祖母。”把云嫣先瞧见了,忙收了笑意,行了一礼。

    众人皆是一静,夏静姝也起身行了一礼。

    云娇原本坐着,见了她也站起身来:“祖母。”

    她倒是没有不认父亲同祖母的意思。

    她知道,娘得死,连燕茹虽然是罪魁祸首,可根子还在父亲身上。

    但父亲终归是她的父亲,她总不能弑父把?

    且娘若是活着,也不会同意她对父亲如何的。

    她也没什么打算,只想着大家便这么得过且过罢了,该走动的走动,该送礼的送礼,她总归做好一个女儿该做的就是了。

    “我的乖孙……”把老夫人立在花厅中片刻,忽然哭着朝云娇而去:“我舍不得你啊……”

    她一把抱着云娇,就痛哭起来,口中“乖乖肉”的叫的好不肉麻。

    众人都面面相觑,此间皆不是外人,谁不晓得把老夫人平日是何等样,要说她舍不得云娇出嫁,倒不如说冬日里开了迎春花更可信些。

    那她这样,到底是唱的哪一出?

第1173回 岳父有个美娇娘

    “老夫人,这大喜的日子,你哭什么,有什么话说就是了。”叶姨娘伸手拉过她:“来,坐下说。”

    她从那一回遭了冤枉,把老夫人不曾替她说话之后,她便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愿意。

    这要不是怕云娇的嫁衣有什么不好,她才懒得拉这个老婆子呢。

    把老夫人勉强挤下两滴泪水,抬眼看着云娇:“我舍不得,这是我最小的孙女,如今也要出门了,往后这个家可就冷清了……”

    其实,她哪里舍不得?她巴不得这个丧门星早些嫁出去呢!要不是她,这个家怎么会变成这样?把言欢又怎么会这么多日子都不去上早朝?

    可她又不得不来惺惺作态。

    把言欢都同她说了,他这辈子是翻不了身了,以后官恐怕都没得做了。

    不是把言欢不想哄她,而是云娇一出嫁,这事就瞒不住了。

    把老夫人看着云娇,这个最小的孙女,忤逆不孝却不曾遭报应,反而嫁得最好。

    秦焕礼前些日子才受了官家的褒奖,如今官居一品,大有封王封侯的势头,更要紧的是那个小孙女婿,把言欢一直说他前途不可限量。

    她脑子虽然浅,但也知道如今必须要讨好云娇了,而如何讨好?自然是在她需要的时候拿出娘家人该有的样子。

    说不准哪日,云娇心中畅快,便不怪把言欢了呢?

    到底是亲父女,谁要说得准以后的事。

    众人都望着她,她的话,谁也不信。

    “祖母不必如此。”云娇似笑非笑的望着她:“这离的又不远,祖母若真是想念我,我日日回来便是了。”

    “那倒不必了。”把老夫的连忙回绝了,让她天天回来,那不是找不自在吗?

    众人都悄悄笑了起来。

    “你……”把老夫人犹豫了一下,拉着她的手:“你走了,不会不管我这个老婆子和你父亲吧?”

    她最放心不下的是这件事。

    “祖母说的哪里话,父亲与祖母是我的长辈,我自当尽孝。”云娇回的滴水不漏。

    她自然会尽她的本分,旁的,到时候再说吧。

    “那就好。”把老夫人擦了擦眼泪,又装模作样的道:“你出了门,就是秦家的人了,凡事忍耐些,做人媳妇不是那么容易的。

    真要是受了什么委屈? 你就回来? 我同你爹,还有你哥哥嫂嫂一定会替你做主的。”

    “那就谢过祖母了。”云娇知道,她不过是说说罢了? 也不曾当真。

    “如此? 我就不在这里打搅你们了。”把老夫人微微的放了心? 起身去了。

    此时,外头又响起一阵鞭炮声,接着又传来丝竹之声。

    “听听,又在2催了。”韩淑珍笑弯了眼睛:“可见这新郎官有多急。”

    “且叫他们拦着,咱们家的姑娘哪是那么好娶的?”叶姨娘笑着打趣。

    “少夫人。”蔓紫满面喜色? 欢腾着跑了进来。

    “你慢着些。”夏静姝笑着上前:“什么事情? 欢喜成这样?”

    “少夫人叫我到前头去看看,奴婢去到那就听他们在议论,说方才放头一回催妆爆竹的时候? 秦少爷只点了一个爆竹,却连带着其余两个放在一旁的爆竹一道响了,是连着三连响? 都不曾用人点。”蔓紫伸出三根手指头:“少夫人你说,这事稀奇不稀奇?”

    “这是好兆头啊。”夏静姝一听,不由欢喜,转身拉住云娇的手:“妹妹,想你以后的日子,一定是称心如意,如同那爆竹一般,一点三响。”

    “借嫂嫂吉言。”云娇笑得落落大方,并未有半分女儿家的羞怯,而后问道:“蔓紫,门口这会子是什么情形?”

    “瞧瞧,你大哥还说多拦一会儿呢,你这也着急了。”韩淑珍掩着唇吃吃的笑起来:“真是女儿大了不中留啊。”

    众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云娇觑了她一眼,也笑了。

    蔓紫笑道:“原本该着秦少爷做催妆诗了,三姑爷也是我们自家的姑爷,带着八少爷还有几个人帮大少爷拦着门。

    可秦少爷却拉着他,说他们是兄弟,三姑爷该帮着他才对。

    三姑爷叫他几句话一说,便转向他那头了。

    咱们家大少爷可不干了,硬是拉着三姑爷说既然你是他们那边的人,那你先作一首催妆诗来。

    三姑爷一听作诗,又不想跟着秦少爷了,想转回来拦着秦少爷,大少爷却是说什么也不肯的了。”

    众人听得忍俊不禁。

    “瞧瞧,这都算的什么糊涂账,你家夫君到底是哪边的人?”夏静姝拍着把云嫣的肩膀笑问。

    “嫂嫂见笑了,他这人就是耳朵根子软。”把云嫣脸色微红:“他就是个睁眼瞎,别说是作催妆诗,就算是打油诗,他也不会背。”

    “三姑娘可猜错了,奴婢回来的时候,三姑爷都作出第一句呢。”蔓紫绘声绘色的道。

    “快说说,第一句是什么?”韩淑珍不由的问。

    “是……”蔓紫想了想,学道:“岳父有个美娇娘。”

    众人再忍不住,都大笑起来。

    “岳父有个美娇娘?”韩淑珍笑得最大声:“他这岳父,何止有一个美娇娘?”

    众人闻言更是笑做一团。

    “这人,这说的什么,大字不识一个,还作诗。”笑罢了,把云嫣才有些嫌弃的笑道。

    “三姐姐,你还别说,这第一句有那么些意思。”云娇笑着道。

    “想也是从前去接亲,从旁人那里浑听来的,不成个样子。”把云嫣摆手。

    “大喜的日子,都是说着热闹热闹的,管他像不像诗呢。”

    众人纷纷道。

    而此时,把家大门口,傅敢追已然东拼西凑的、很是艰难的凑足了四句话,周围众人都笑的前仰后合。

    把云庭强忍着笑,拦着道:“不成,敢追这催妆诗过不了我这一关,你们还有谁来?”

    “我来吧。”梁元俨往前一步。

    他先前在家里头倒是想了一手催妆诗,他想着,秦南风带的这帮人,都是一帮武将,哪里会舞文弄墨?

    别到时候真叫把云庭拦住了,还是提前先做准备的好。

    “不用,我自己来。”秦南风往前一步,站在了把云庭跟前。

    只见他一身朱红喜袍,上头袖的是大朵大朵的团花纹,胸口系着绸子做的大红花,瞧着满身喜气,那红色衬的他唇红齿白,面上肆意的笑更显出几分意气风发来。

第1174回 上轿

    “好!”

    “逐云,快作一首好的。”

    “再不成,咱们就硬挤进去……”

    后头,他那些一道来接亲的兄弟们一个个都蠢蠢欲动。

    “来吧。”把云庭背着手,好整以暇的望着秦南风。

    秦南风垂目沉吟了片刻,便抬起一根手指头来:“有了!”

    众人皆望着他。

    “昔年折花牵流苏,

    千里草长意如故;

    辗转终为秦晋会,

    遥请嫦娥下月府。”

    他微微踱步,信口拈来。

    话音刚落,底下一片叫好声。

    他抬头笑看把云庭:“如何?”

    把云庭正要说话,傅敢追一把抱住了他:“逐云,快!”

    “走!”

    秦南风当机立断,带着众兄弟冲了进去。

    “傅敢追,你这个内奸。”把云庭奋力挣扎,却哪是傅敢追的对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秦南风进了门去了。

    傅敢追探头去看他:“大哥你别生气。”

    “还不松开我!”把云庭哭笑不得:“我要进去安排他们吃茶。”

    傅敢追这才放开了他,一路跟了进去。

    而此时把言欢也到了花厅。

    花厅里都是女子,这么会子功夫又来了不少人,众人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他一跨进门来,花厅里顿时就静了。

    “爹。”云娇站起身,如同往常一样行礼。

    “我已经去祠堂上香告知先祖了,你行动不便,就不用过去了。”把言欢看着她,心中思绪万千,犹豫了一下又道:“你娘的排位,也摆上去了。”

    “爹有心了。”云娇又行了一礼。

    把言欢端详了她片刻,点了点头:“我先到正厅招待客人了。”

    “有劳爹了。”云娇含笑点头。

    把言欢转身出去了。

    有心人都能看出来,这父女两人貌合神离,虽然不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但云娇为自己正了名,把言欢也因为此事败了名声,这父女二人能和睦才奇怪了。

    前头吃过茶之后,便又放了爆竹。

    把云庭也晓得,吉时不能耽搁了,匆匆到了花厅。

    “妹妹,我背你去。”他有些不舍地望着云娇。

    这一去,妹妹和他就是两家人了。

    “来。”夏静姝扶着云娇站起身来,在她耳边小声叮嘱道:“压手的元宝握住了别松手,记得上了花轿就别开口了,还有,改口的元宝我让媒人同他们家都说好了,是四个金元宝,你可记住了。”

    云娇微微点头。

    把云庭走到她跟前弯下腰来,夏静姝同韩淑珍几人扶着云娇上了把云庭的背。

    “九妹妹,我能和大哥一起送你吗?”把云闱在一旁问她。

    他也想跟着去送亲,成亲真的很热闹,有趣极了。

    前头几个姐姐成亲,虽然排场极大,可是都没有这么热闹。

    还是九妹妹这个夫家好,门口看热闹的? 就聚了一大堆。

    “这个什么不能的?”云娇将团扇掩在面前,只露出一双妙目:“都是自家哥哥,送我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把云闱虽不是什么好人,但并未对她如何? 从小到大,也不曾欺负过她。

    她不必要摆什么脸子给他看? 自家兄弟愿意送她,那是她在婆家人跟前的脸面。

    “好。”把云闱没想到她答应的这么痛快? 也不由得欢喜:“那我等一会儿叫个人同我一道去,这样就是双数了? 必不叫妹妹委屈了。”

    “八哥哥自己看着办就是了。”云娇笑了笑? 心想着他如今倒是比从前懂事了些。

    兄弟二人一个背着? 一个护着? 后头跟着一堆婢女小厮,便这样往大门而去。

    原本,这其间还有个规矩? 便是女儿去拜别父母,听听父母的教导,再上花轿。

    可钱芳馆已经不在了,把言欢恐怕也说不出什么来,把云庭觉得云娇看着把言欢一个人坐在那里,反而要心里头不好受。

    是大喜的日子,就别招她难受了,干脆就作主免了。

    门口,秦南风等人已然预备妥当了。

    把云庭跨出门槛,云娇抬头便望见秦南风正朝她看了过来。

    二人四目相对,她弯了弯眼笑了,秦南风按捺住内心的激动,上前挑开了喜轿的帘子。

    边上,阮氏怀中半抱着个簸箕,里头装着谷子同各色豆子,正大把的四下里洒着,尤其是大红的喜轿里里外外,更是到处都洒满了。

    这也是大渊的风俗,谓之“撒谷豆”。

    云娇进了花轿之后,帘子便落下来了,鞭炮声同丝竹之声同时响起,轿子便叫人抬起来了。

    外头响起一片恭贺声,是前来观礼之人,等着捡利市钱,自然净挑着好听的说。

    对此,秦南风自然不会小气,掏出预备好的碎银子,漫天洒了出去。

    众人声音更大了,道贺声与笑声响成一片,其中更夹杂着感叹声,寻常人家洒利市钱多是用铜子,没几个舍得洒碎银子的,人人都觉得这热闹看的值了。

    随着花轿往前移,那些人也都跟了上来,他们料定了等一会儿的利市钱还要更多,这个新郎官在女方家门口都这么大方,更何况到自己家门口了?跟一路又如何?

    如此,这迎亲便显得热闹非凡了,一众人簇拥着迎亲的队伍往前走。

    秦南风骑着马走在最前头,这回从来时走的不是一条路,娶亲不走回头路,须得从另外一条路绕回去。

    这条路,自然是绕远了。

    一路上,逢桥或是庙宇,都要停下来放爆竹,洒利市钱,这也是风俗。

    云娇坐在微微颠簸的花轿之中,原本以为自己会打瞌睡,毕竟早上起的太早了,可不曾想却越发的精神。

    她想着,就算是自认为不紧张,但其实心里头,还是有些紧张的。

    也不知,咱一会儿会是个什么情形?

    秦南风那个大姑母,会不会趁机为难她?

    到时候,在场那么多的人,她到底是要不要给她留脸面?

    她思来想去的,还是决定不能委屈自己。

    成亲就这么一回,秦焕禧敢搅和,她凭什么还善待她?

    想到这,她又摇了摇头,秦焕禧是有脑子的人,不至于如此不堪,恐怕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她不再想此事,又想起与秦南风从前的种种来,想着想着,便想到了八两。

    “蒹葭。”她朝着外头小声的开口。

    “姑娘。”蒹葭贴近了轿子的窗口,答应了一声。

    “八两安排好了吗?”云娇有些不放心。

    李嬷嬷原本说将八两也带着一道去。

    云娇想了想,如此不妥。

    八两胆小,不能见生人,一见生人便吓得身上的毛都倒竖起来,更不要说如此喧闹的场景。

    且到时候,各人有各人的事,都忙碌起来,谁又顾得上它?

    是以,她便安排了乔巳将八两用笼子装起来,径直送去了秦府,这般省事多了。

    “乔巳在咱们前头就动身了,姑娘放心吧。”蒹葭在外头小声道。

    约莫走了一个时辰,云娇远远的便听到了喧闹声。

    “来了来了!”

    “新娘子接来了!”

    “快来瞧新娘子!”

    她知道,这是到了秦府了。

    轿子又往前一段路,接着停了下来,缓缓的落下。

    “快撒,快撒!”

    有人大声吩咐。

    接着,云娇便听到豆子落在地上蹦哒的声音。

    她知道,这是撒谷豆了,洒谷豆是旧俗,从娘家洒到婆家,她从前倒是见过不少回。

    而后,便是笑闹之声,似乎是有人把着门要利市钱,否则便不叫新郎官进门。

    秦南风自然是撒了利市钱,众人争相抢拾,一时间热闹不已。

    便听媒人李氏大声道:“请新人下轿!”

    接着轿帘子便叫人掀了起来。

    云娇以扇遮面,低头而出。

    秦南风伸手去扶,却叫媒人一把拍开,笑道:“秦少爷急什么,此时可不该你扶,前头引路去。”

    围观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相熟之人甚至开口取笑他,他也跟着笑,并无半分不快。

    而后,秦南风在前。

    后头,一婢女手捧铜镜,倒行,随后是十数个婢女执莲炬花烛,在前迎引。

    而后,便是蒹葭同落葵花左右扶着云娇前行。

    原本这该是木槿的活计,云娇也安排了她。

    可木槿死活不肯,她如今面容丑陋,日日戴着帷纱,这样扶着姑娘,姑娘才半遮面,她倒要全遮着脸。

    到时候,人家是看她还是看姑娘?

    再说了,她叫人多看几眼,也没什么,可她不想叫姑娘在这么多人面前因为她失了面子。

    姑娘一辈子,成亲就这么一回,不能叫她糟践了,是以,她说什么也不肯。

    云娇无奈,只能叫落葵替代了她。

    地上铺就的是青毡花席,前头先设有一个马鞍,云娇先跨马鞍,蓦平秤过。

    自此,入了秦家的中门,中门之内设有一室,当中陈设简单,只高悬帷帐,当中有一个榻。

    “新人坐虚帐!”

    李氏高唱。

    云娇随声坐了下来。

    外头,秦家已然预备了酒菜,招待送亲的把云庭等人。

    这酒菜极为简便,一人三盏酒,吃罢了把云庭等人便要先回家去,等晚间再来吃喜酒。

    这叫做“走送”。

    把云庭等人离开之后,李氏便高声唱起,云娇起身。

    而后,依旧是随着婢女以花烛迎引,直至新房。

    新房门前,横挂着一段采帛于门楣之上,秦南风上前,碎裂采帛,先进新房,云娇随后。

    后头众人争相扯去采帛,欢叫着要利市钱,这也有个说头,叫做“利市缴门”。

    秦南风又撒利市钱。

    随后,李氏示意众人安静,大声道:“新人坐富贵床。”

    秦南风在赵氏的指引下,登床右首而坐,云娇坐于左首,围观众人纷纷拍手叫好。

    床上二人四目相对,秦南风满面笑意,云娇瞧了他一眼,垂下目来掩住了眼中的笑意。

    她也不知怎的,此刻才觉得欢喜溢满了心间。

    大抵是从前经历了太多的变故,不到一锤定音之时,心神都不敢有一丝的放松。

    坐罢了富贵床,李氏又唱道:“新人起身,诣中堂参堂。”

    俩人下了床,站在那处。

    赵氏引着二人出了新房。

    而后,秦南风手执槐简,上挂红绿彩,绾作同心结,倒行在前。

    云娇牵着槐简另一头,面向着他,随着他前行,此谓“牵巾”。

    如此二人至秦家正堂前。

    众人都在此地,翘首以待,眼见着云娇进了门,都在议论纷纷。

    “却扇!”

    随着李氏高唱了一声,秦焕禧上前,以机杼拨了拨云娇手中的团扇。

    云娇便将扇子交付于她,秦南风随后便给了利市钱。

    这挑扇也是风俗,有些人家姑娘出门还是盖盖头的,也以机杼挑开,新娘露出花容之后,才可参拜诸神以及家庙,而后才拜诸亲,行诸亲之礼。

    挑扇之人,须得也是有福气的妇人,此事秦焕禧自然是当仁不让的。

    她不同意秦南风的这门亲事,秦焕礼心中有数,不能照着她说的做,也有些愧疚,何况在他心里,这种事情本就是该是他这个大妹妹做的。

    云娇若是能做到他这个大妹妹的程度,他也就没有什么不乐意的了。

    随后,李氏示意众人安静,大声道:“新人坐富贵床。”

    秦南风在赵氏的指引下,登床右首而坐,云娇坐于左首,围观众人纷纷拍手叫好。

    床上二人四目相对,秦南风满面笑意,云娇瞧了他一眼,垂下目来掩住了眼中的笑意。

    她也不知怎的,此刻才觉得欢喜溢满了心间。

    大抵是从前经历了太多的变故,不到一锤定音之时,心神都不敢有一丝的放松。

    坐罢了富贵床,李氏又唱道:“新人起身,诣中堂参堂。”

    俩人下了床,站在那处。

    赵氏引着二人出了新房。

    而后,秦南风手执槐简,上挂红绿彩,绾作同心结,倒行在前。

    云娇牵着槐简另一头,面向着他,随着他前行,此谓“牵巾”。

    如此二人至秦家正堂前。

    众人都在此地,翘首以待,眼见着云娇进了门,都在议论纷纷。

    “却扇!”

    随着李氏高唱了一声,秦焕禧上前,以机杼拨了拨云娇手中的团扇。

    云娇便将扇子交付于她,秦南风随后便给了利市钱。

    这挑扇也是风俗,有些人家姑娘出门还是盖盖头的,也以机杼挑开,新娘露出花容之后,才可参拜诸神以及家庙,而后才拜诸亲,行诸亲之礼。

    挑扇之人,须得也是有福气的妇人,此事秦焕禧自然是当仁不让的。

    她不同意秦南风得这门亲事,秦焕礼心中有数,不能照着她说的做,也有些愧疚,何况在他心里,这种事情本就是该是他这个大妹妹做的。

    云娇若是能做到他这个大妹妹的程度,他也就没有什么不乐意的了。

第1175回 不知大姑母意下如何

    蒹葭也愣住了。

    她一直陪在姑娘左右,所以大少夫人的话,她也是听见了的。

    她记得清清楚楚,大少夫人给姑娘的两个压手是金元宝,后来叮嘱了姑娘,改口钱是四个金元宝,这怎么变成四个银元宝了?

    她悄悄看了看自家姑娘。

    云娇对她使了个眼色。

    蒹葭顿时会意,端着那托盘不退反进,往前走了两步,站在了云娇身旁。

    云娇还是垂着目,不曾言语。

    她是新媳妇进门,又当着这许多人的面,话肯定是不能多说的,说也不是她起头,但这事肯定不能就这么算了。

    曾听闻,有人家娶儿媳妇,办喜事当日,会故意刁难新媳妇几分,说是要驯驯性子,其实说白了,也就是个下马威。

    若是这头一回,叫他们拿下了,那就是个好欺负的,往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所以,这是谁的主意?

    是婆母的意思?还是公爹的意思?又或者是……

    她看了一眼站在另一侧的两个媒人,又不动声色的打量眼前几人的神色。

    “这是怎么弄的,这个钱不对。”李氏同赵氏对视了一眼,她率先开了口:“夫人是听岔了吧?当初是说好的,娘家压手给两个金元宝,到了婆家改口钱给四个金元宝,从娘家到婆家来,要节节高才好。

    改口钱比不上压手钱,这兆头就不好,夫人快快的命人换了吧。”

    她们二人心中也觉得有些奇怪,这些日子同赵忠竹打交道,她们也看出来了,这个妇人有些小气,但对于成亲上要用的各项,安排的还都周到,也算是上心。

    如此一来,她们两个媒人也就放了心,这种媒才是最好做的,果真是动动嘴皮子就成了。

    且今朝从早上到现在,一切都顺顺当当的,就等着晚上吃了席,新人入了洞房,她们拿了媒人礼,就能各自回家去了。

    本以为今朝一直会这样到晚上,谁料这当中还能出这样的事。

    “是啊,夫人,快命人换了吧,这样不吉利。”赵氏也跟着道。

    这样的事情,她们不是没见过,有那起子要强的婆母,做的比这恶的事都有,不过大户人家不会将这些事情摆在明面上,赵忠竹怎会如此?看她不像是糊涂人,怎么也不怕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脸面?

    “诶?”赵忠竹却吃了一惊:“我预备的明明是四个金元宝? 怎么变成银的了?”

    她甚至险些站起身来? 还好稳住了,不曾在众人跟前太过失态。

    她本就是个勤俭之人,无论何时,她从来都舍不得多使一个铜子? 这四个金元宝,还是听从媒人的安排,后来特意去钱庄换来的,就是留着给云娇改口钱,绝不可能出错。

    可好端端的,金的成了银的,这……这还得了?

    云娇看她的慌张不像是装的,转眼又看向秦焕礼,见他皱着眉头露出思索之色,也不像是他安排的。

    她便看向了秦焕禧。

    她随即便想到,这里,也就只有秦焕禧同江心莲与她有过节了,秦焕禧之前还口口声声的说要让秦家去她家退亲,在这些事上动手脚,一点也不稀奇。

    看来,之前她还是高估了秦焕禧,以为她是个拎得清的,不会在这大喜的日子乱捣鬼,不曾想,到底还是错看了她。

    秦焕禧毕竟老练,面不改色的站在那处,一言不发。

    她边上站着一个瘦削的妇人,面色有些发黄,瞧着气色不大好,手里牵着江心莲,不用想便知,这便是江心莲的母亲秦焕禄了。

    江心莲笑得有些幸灾乐祸,活该,也不知是谁做的这个大好事,她看着云娇站在表哥身旁,表哥笑的一脸春风得意,简直将自己的手心都快要掐破了,这会子,总算是出了气。

    “这是怎么说的?”李氏环顾众人一圈:“是夫人屋子里头出了贼了?”

    众人顿时都静了下来,一时无人开口说话。

    “冰青,今朝有谁进我屋子了?”赵忠竹询问身后的婢女。

    她这人做事手脚不快,但向来是极为细致的,四个金元宝不是小数目,换回来之后,她一直是放在自己屋子里头的。

    今朝清晨,她还特意看过,没有任何问题才出院子的,要出差错,也是在她出了院子之后。

    她走时特意留了冰青在院子里看着,照理说,不该出这样的事。

    “这……奴婢不曾瞧见有人进屋子。”冰青顿时有些慌了。

    “你守在门口不曾离开吗?”赵忠竹又问。

    “奴婢不曾……”冰青有些心虚的垂下眼。

    她的确守在院子门口,听着前头一片热火朝天的,她心里痒得很,也想跟着去瞧热闹。

    可院子那里又丢不开。

    后来,雪青来叫她,说是替她看一会儿,让她也去前头见识见识。

    她二人一道跟着赵忠竹,一向要好,像这样的事情更是寻常,她也不曾多想,便跑到前头去了。

    可偏偏出了这样的事情,这事儿一定跟雪青脱不了关系,但现在肯定不能说。

    “那怎么会这样?”赵忠竹哪里肯信?

    “夫人先别说这些了,先处理眼前的事情要紧。”李氏开口道:“依着我说,还是赶紧去取四个金元宝来吧,时辰不能耽搁了。”

    “这东西哪有家里的常备的?”赵忠竹有些为难的看向秦焕礼。

    “去换吧。”当着这么些人,秦焕礼也不好摆脸色。

    但其实他心里头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这点事情都办不明白,真不知道她平日里在后院是如何当家的,还看他,他能变出几个金元宝来?

    “是。”赵忠竹闻言起身:“我这便去取银子,让人去换。”

    “娘,你不必去了。”秦南风忽然开口,扭头吩咐:“丁寅,你骑快马去。”

    他知道,这事跟大姑母脱不了关系,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要紧的是早些将金元宝拿来,不能叫云娇在这里白白站着,遭人非议。

    丁寅答应了一声,急匆匆的去了。

    “四个银元宝也不少了,又何必如此较真?”秦焕禧这时候开口了:“新娘子娶进门来,是来过日子的,往后都是一家人了,要我说,既然是一家人,就该不分彼此,这种小事根本不值一提。”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议论纷纷,有赞同的,有反对的,不一而足。

    云娇低头轻笑了一声,秦焕禧想在这件事上拿住她,未免轻估了他。

    此时,秦南风的小姨母赵忠菊忍不住开口了:“你这话说的,这是老祖宗的规矩,刚才人家两个媒人也说了,改口钱比不上压手钱,是最不吉利的。”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活人总不能让……”秦焕禧不客气的驳回去,不过人多,她倒也不曾将后头的话说出来,而是又接着道:“老祖宗还说,吉时之内,须得礼成呢,这么等下去,可不得错过了吗?”

    她见云娇一直不言语,心中冷笑,在酒楼之时不是伶牙俐齿的很吗?这会子,怎么像锯了嘴的葫芦?

    “那你既然不按照规矩,还说什么吉时?干脆将这些虚礼都免了得了。”赵忠菊最是看她不惯,自然不会让着她。

    “他小姨母,你晓得我不是这样的意思,这里谁不知道,我向来是最守规矩的人,我不过是怕误了好时辰罢了。”秦焕禧心念一转,便有了说道:“其实,四个银元宝也不是拿不出手,当初,春深家的进门的时候,不就是四个银元宝的改口钱吗?”

    她说这话,自然是在故意作贱云娇。

    秦春深是庶子,顾氏出身小门小户,哪里能跟云娇比?

    可她偏要这么比,把云娇不是厉害吗?有本事就当着这么些人的面,开口反驳啊。

    她就是要利用云娇是新媳妇,在这样的场合羞于开口同她分辨,弄她个哑巴吃黄连。

    她话音落下,正堂里点一片安静,虽然人挤人,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众人都是面面相觑,那这两个人相较,这也太不给新娘子脸面了吧?

    秦南风皱了皱眉头,往前一步正要开口。

    云娇却暗暗的扯住了他。

    他乃堂堂大丈夫,大庭广众之下,与个妇人起争执,不像话。

    更何况这还是他姑母,传出去又要说他不敬长辈,还是不要开口的好。

    秦南风望了她一眼,有些不情愿,终究还是忍住了不曾开口。

    “大姑奶奶说的什么,我年纪大了,耳聋眼花了,听不大明白。”此时,人群中走出一个人来。

    众人都不由看了过去。

    “你是什么人?”秦焕禧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嬷嬷。

    照理说,这个时候不该有人顶她的嘴的,在场的除了云娇跟前的几个人,就都是他们秦家的亲朋好友了。

    谁不知道她的为人?敢在她跟前造次,怕是嫌活得太舒坦了。

    眼前这个嬷嬷,看着一把年纪了,头发斑白,脸上已经有了沟壑,但穿的干净利索,看起来很是干练。

    “我只是个老妈子,小时候带过我家姑娘一些日子,姑娘可怜我孤身一人,无依无靠,便将我一直养在身边。”李嬷嬷挺直了脊背站在那处:“秦少爷,方才,大姑奶奶是在拿我家姑娘同谁比?”

    秦焕禧虽厉害,她也不是吃素的,若论倚老卖老,她也抵得上秦焕禧。

    姑娘不便开口,那就由她来,她一把年纪了,只要姑娘能好,她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是我三哥哥。”秦南风老实的回道。

    “那少爷的三哥哥,也是嫡出?”李嬷嬷疑惑的望着他。

    “不是,我三哥哥是家里的姨娘所生。”秦南风摇了摇头。

    他暗暗好笑,姜还是老的辣,李嬷嬷到底活了这么些年岁,都要成精了。

    云娇不好开口说的话,她开口倒是极好的。

    “这就奇怪了。”李嬷嬷看向秦焕禧:“连我这样目不识丁、半截身子都进了土的人,都知道嫡庶有别。

    我们姑娘进门来,是嫡子正经的正头娘子,姑娘还时常称赞大姑奶奶是个精明能干之人,怎么会连这些都不懂?

    拿我们姑娘与那些什么人比,岂不是作贱我们姑娘?”

    她这话说的一旁的顾氏恨不得上前来撕了她,该死的老婆子,为了讨好把云娇,倒是不怕得罪她!

    李嬷嬷也知道,这样说话得罪人,可事到如今,不可能面面俱到样样兼顾,只能如此了。

    秦焕禧闻言脸色一肃,正要开口呵斥,她是何等样的人,怎么能任由一个婆子在她跟前放肆?

    “李嬷嬷,快退下。”云娇却瞧准了这个当口抢先开了口,接着便朝她行了一礼:“大姑母见笑了,我这嬷嬷便如同我的亲外祖母一般,她见我受了委屈,一时失了规矩,还请大姑母不要同她一般见识。”

    她这话,说的软软的,可却表明了李嬷嬷说的并没有错,是看不得秦焕禧委屈她。

    她是硬话软说,明明是在指责秦焕禧,却偏偏又用赔罪的话给盖住了。

    既然不能开口辩驳,又不能开口争执,那开口赔罪总没什么错吧?

    秦焕禧一口气憋在心里头发泄不出来,不上不下的憋的脸色有些难看,可伸手不打笑脸人,今朝又是这样的好日子,她总不好拉下脸来训斥云娇。

    “罢了,谁会与一个下人争长论短?”秦焕禧扫了云娇一眼,心中立刻有了主意:“我不理会旁人说什么,他们说什么也都不重要,我想听你说说,我方才那番话说的对不对?

    你既然是进门过日子的,这改口钱同你三嫂嫂一样多,那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你婆母对两个儿媳妇,本该一碗水端平才对,你若是体谅她,就该接了这四个银元宝,不要叫她为难才好。

    你说,我这话可有道理?”

    她倒要看看,这小丫头要如何应对?

    她自认为平时还是讲理的,可对这丫头,就不用客气了,客气她还当是她自己的福气呢。

    “大姑母是八面莹澈之人,说得话自然都是有道理的。”云娇轻轻一笑,语气同眼神拿捏的恰到好处,既不会太犀利,却也不会显得太可欺:“想要我接这四个银元宝,也不是不可以。

    日后,香表妹成亲,若也如我这般改口钱少、压手钱多,那我便依了大姑母。

    不知大姑母意下如何?”

    她含笑望着秦焕禧,唇角梨涡浅浅,并无半分恼怒,看着得体端庄,却又不失姑娘家的温婉娴雅,端的是一派大家风范。

第1176回 合卺之礼

    赵忠竹见她敢如此对秦焕禧说话,又是佩服又是害怕,一只手死死的攥着袖口的滚边揉搓着,秦焕禧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人,万一惹恼了她,掀翻了这喜堂可如何是好?

    秦焕礼倒是有些惊讶,片刻之后,面色又恢复了寻常,也是,这丫头能在朝堂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口若悬河的说镇洪之策,这些人在她跟前又能算什么?

    而边上看热闹的人,早便头靠着头小声窃窃私语了。

    “秦焕禧不占理,新娘子这几句话,说的在理啊,简直一针见血。”

    “这个丫头不简单,你看她脸色都不曾变,一点也不怕羞忸怩,落落大方的,口齿又那么伶俐,真是少见。”

    “这回,秦焕禧脸上可要挂不住了,可算是有人治她了……”

    众人之中,有不少人悄悄幸灾乐祸,不为旁的,只是秦焕禧虽说能干,但性子要强,平日里不曾少得罪人。

    只是这些人不敢招惹她,个个都是敢怒不敢言,这有人敢这样与她相对,他们心中自然解气。

    再有一个,这也是好大的一个热闹,新进门的媳妇同出了嫁的姑奶奶,无论谁胜谁负,单单是成亲这日起了冲突,就够这些人茶余饭后嚼一阵子舌根的了。

    “少爷,元宝来了。”便在众人议论纷纷之时,丁寅微微喘息着从人后挤了进来,手中捧着四个金元宝。

    秦南风抬了抬下巴,丁寅便将那四个金元宝交给了赵忠竹:“夫人。”

    赵忠竹接过元宝,起身放在了蒹葭手中的托盘上,她抬手想将那四个银元宝收起来,但又见众目睽睽,这么做似乎太过小气了。

    她犹豫了一下? 又将手收了回来? 拿过一旁的红绸布重新盖了上去。

    “是我大意了。”她看向云娇。

    “娘连日操劳,有所疏漏实属寻常,不必放在心上。”云娇含笑点了点头? 又朝着蒹葭抬手:“收起来吧。”

    “是。”蒹葭行礼? 捧着托盘退了下去。

    一旁的秦焕禧望着赵忠竹,恨不得将她身下剜下块肉来,她说的话是半分用处都没有了?

    她说四个银元宝就够了,这个嫂子,不仅给了四个金元宝? 还把四个银元宝都搭进去了,这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她的脸吗?

    这时候,众人的窃窃私语声更加大了起来? 其中更是夹杂着各种笑声。

    她越听越觉得众人都是在嘲笑她? 多少年了? 她都没吃过这样的亏,还是当初才开始当家? 受过族内长辈的气,如今娶了个侄媳妇? 第一天进门? 竟敢这样对她?

    这还了得?

    但她也知道,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头的怒火强压了下去。

    人群当中,有几人笑的最欢。

    其中便有秦南风的两个姐姐。

    他是两个姐姐,是秦焕礼原配的夫人所生,比秦南风大不少岁数,早便出嫁了。

    当初成亲的时候,便是秦焕禧这个做姑姑压着,不让秦家将她们的母亲的嫁妆全部带走。

    她们姊妹二人的嫁妆合起来,不过是母亲嫁妆的一半。

    可她们能如何?

    那个时候,就是赵忠竹名义上掌管着这个家,实际上后宅之事,都是秦焕禧说了算。

    她们早盼着这一日了,总算有个厉害的来收拾她了,说“恶人自有恶人磨”似乎有些不大恰当,但总归是出了口恶气。

    “礼成!”

    李氏见状,自然忙着打圆场,高声开口唱了起来:“请新娘子执同心结,倒行牵新郎官回房!”

    她这么一唱,赵氏跟着附和,其他的人也都欢呼起来。

    众人跟着围观,这回换做云娇倒行,牵着秦南风往回走。

    来的时候,走的是东侧路,回去,走的是西侧路,边上有婢女指路,二人一路走了回去。

    进了屋子,李氏安排二人行了交拜礼。

    二人再次坐床,如同上回一般,面对面而坐。

    这一回,李氏同赵氏一道上前,一个捧着金盘,一个捧着银盘,往床上撒金钱银钱,其中夹杂着无彩限材料的铜钱,另有花生、枣子、桂圆一类的杂果一并撒入帷帐内,两人口中说着吉利话,边上观礼之人一片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稍顷,有婢女捧上两只酒盅,一金一银。

    酒盅下方,以红绿线,挽住同心结,将两只酒盅连在一起。

    金酒盅是秦南风的,银酒盅是云娇的,二人一道饮下,谓之合卺礼,也便是交杯酒。

    酒一入口,云娇便险些吐出来,秦南风也变了脸色。

    “咽下去,咽下去!”李氏连忙拦住他们:“是不是苦的?”

    秦南风点头。

    “苦就对了,来吃糖。”李氏分了两粒糖给他二人,笑吟吟的道:“来,一道吃,往后同甘共苦,相濡以沫。”

    两人将糖齐齐放入口中,相视一笑,说不尽的甜蜜。

    云娇倒是在书上看过这“苦酒”的来历。

    在从前,这合卺礼用来装酒的并不是,用的并不是酒盅,而是将一种叫匏瓜的瓜横切成两只瓢,新人各饮一瓢,也便是最早的合卺礼。

    匏瓜瓤极苦,酒水倒进去之后,自然也变得苦涩,吃了这苦酒,也便是让新人同甘共苦的意思。

    今朝这些繁文缛节,虽然有些繁冗,她却毫无怨言,心甘情愿。

    只有正妻才会经历这些,娘若真的在天有灵,一定也替她欢喜吧?

    “来,给我。”李氏取过二人方才用过的金盅饮银盅。

    她将银盅在下,金盅倒扣在银盅之上,如此一仰一覆,安置于床下。

    如此,取大吉利之意。

    “娶喜剪!”随后,赵氏大声唱道。

    婢女端着朱红的托盘,上托着一把以红线遍缠的剪刀。

    李氏上前,取过剪刀,从两位新人头上剪下来一截发丝,以红色绸带缠绕在一起,此为“合髻”,便是结发之礼。

    李氏将缠好的“合髻发”交到云娇手中,示意她安置于枕头之下,并小声告知她,明日清晨取出,要好生收起来。

    云娇点头答应。

    “行摘花礼!”赵氏又唱一声,面上满是笑意。

    “摘花咯!”

    观礼之人都喧闹起来,挤到床边看热闹。

    秦南风抬眼笑看着云娇。

    云娇也看他,眼中忍不住便带起了笑意,不过只是一眼,这么多人看着,她也该露出些矜持才对。

    “快摘呀!笑什么!”

    “新郎官高兴傻了!”

    “快点啊,我们等着看呢,快摘花……”

    边上众人纷纷催促。

    秦南风抬起手来伸了过去,将云娇头上侧边戴着的一朵精巧的绒花摘了下来。

    “摘了摘了!”

    众人拍手欢呼。

    “到新娘子了!”

    又有人笑道。

    “新娘解郎君扣!”赵氏又唱道。

    “新娘子解扣子了!”

    众人声音比刚才大了一倍,屋顶都快要掀翻了,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往床前挤,生怕错过了似的。

    秦南风笑得满面春风,往云娇跟前凑了凑,眼中满是笑意。

    他微微抬了抬下巴,虽未开口,可那意思却明显是在说:“来吧。”

    云娇抿着唇,忍住笑意,伸出手去姐看了她外袍的第一粒盘扣。

    她动手的时候,众人的起哄声震耳欲聋,饶是她一向老成稳重,这个时候也忍不住红了脸。

    扣子解开,秦南风内里穿的中衣便露了出来。

    “解开了!”

    “新娘子好快的手!”

    “明明就是新郎官自己凑过去的……”

    众人有说有笑,云娇忍不住转过脸去朝着床里,她脸实在是烫极了。

    秦南风听着他们的话,却只管是笑,一句话也没有。

    “成了,来来来,新郎官下来。”这时候,李氏开口。

    秦南风依着她说话下了床,站在床边,还回头去看云娇。

    “哎呀,别看了,往后可有的你瞧的。”李氏拉过他,口中打趣。

    众人都哄笑起来。

    一片笑声之中,李氏拉着他到了床头:“来,掷花。”

    秦南风依言,将手中的那朵绒花掷于床下。

    “成了。”李氏一拍手:“还到床上去。”

    秦南风听话的又上了床。

    “掩帐!”

    赵氏又高声唱道。

    随后,两个媒人一左一右,放下了床边的帷帐。

    “两位新人且在房内换妆,晚些时候,我们再来接,后头还有见亲礼。”李氏一边说着,一边招呼众人往外退,就连婢女都招呼了出去。

    这些都是规矩。

    实则,在大渊,成亲大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许多人,只在相看之时见过一面,甚至连对方的长相都不曾看清楚。

    而这个时辰,离晚上的喜宴还有一会,大礼都已经成了,两位新人天不亮便起身,一整日下来,自然也有些乏了。

    恰好趁这个机会歇息一下,也正巧可以让两人独自处一处,说说体己话,熟悉一番彼此,晚上洞房就能稍稍放开一些了。

    云娇听见了门合上的声音,绷直的身子垮了下来,但还是不放心的问:“他们都出去了?”

    “我瞧瞧。”秦南风挑开帷幔往外看:“没人了,我去看看外间。”

    他说着起身下了床,靸了鞋去了外头,过了片刻又回来了,重新坐回了床上。

    “是不是累坏了?”他靠着云娇,在她对过坐了下来。

    “累倒是其次,我饿了。”云娇伸手摸着肚子:“早上,就吃了几个浮元子,本来以为到你们家还能吃啥吃果子,谁知道,根本就轮不到我。”

    “桌上不是有果子吗?我去给你拿。”秦南风说着又要下床。

    “别拿,那个是晚上吃的,你现在拿了,等一会儿媒人来看见了怎么说?”云娇拉住了他。

    “那么多果子,拿掉他们怎么知道?难不成,还数过?”秦南风不以为然。

    “真数过,那个里头的东西都是有数目的。”云娇拉着他不松手。

    不是她不想吃,而是真叫人看出来,传出去那就是个笑话了。

    “不就是双数吗?我拿双的。”秦南风也知道,云娇担心什么。

    但也不能饿着她。

    “不行,她们摆的时候,是看好的,里头也有花式,有人动过了,她们就能看出来。”云娇仍然不肯。

    “我有法子,等着吧。”秦南风推开她的手,下了床。

    云娇凑到床边,挑开帷幔看他到了桌边,忙叮嘱他:“你别胡来。”

    “我知道。”秦南风口中答应着,端着两碟子果子便往床边来了。

    “我叫你别胡来,你怎么还端两碟子?”云娇有些哭笑不得。

    “快掀开,让我进去。”秦南风已然到了床边。

    云娇只好帮他掀开了帷幔,秦南风上了床,将两碟子果子放在两人中间。

    “吃吧。”他先拿了一块给云娇:“知道你不爱吃甜的,可那一桌子果子,就没有一样是不甜的,你将就吃吧。

    等晚上,我给你拿好吃的来。”

    云娇早就饿得腿都发软了,哪里还管甜不甜,拿过来便吃了一口,有东西下了肚子,她便觉得身上舒坦太多了。

    秦南风自己也拿起一块来,两人面对面坐着,吃起点心来,一时间只顾着吃,竟都不曾说话。

    云娇连着吃了两块果子,这才停了手:“我吃不下了,还有这么多怎么办?送回去她们肯定能看出来的。”

    她看着那两碟子点心,有些犯了愁。

    “那就藏在这儿,那满满一桌子,少个一两盘,谁会去数。”秦南风满不在乎,又捏起一块来。

    云娇手肘支在膝盖上,一手托腮望着他,笑道:“我今早可是惹毛了你大姑母,你怕不怕?”

    秦南风抬起头来一笑:“有你在,我怕什么?”

    “怎么,你堂堂一个男儿,那不是还等我护着你?”云娇笑着打趣他。

    秦南风捏着果子,抬起头来思量了片刻,叹了口气道:“在外头,自然是我护着你,后宅……”

    他有心无力啊。

    他一个男儿家,总不好真得去掺和那些事吧?

    云娇笑了起来:“我不过是逗逗你罢了,瞧你为难的。”

    “我跟你说。”秦南风将手中余下的果子塞进口中,三口两口的咽了下去,同她道:“我若是不曾猜错,我大姑母这会子定然在我爹跟前说你呢。”

第1177回 饿了

    “她说由她说去。”云娇才不在乎:“左右,你爹也不待见我,我还怕她说?”

    她若是怕,方才在前头就不会那样回她了。

    她很明白,秦焕禧那样的人,你若是向她示弱,她反而更加瞧不起你,变本加厉的要欺负你。

    那倒还不如硬碰硬,这家虽说是赵忠竹当着,她进门来也是正经的少夫人,又不比谁低一头,难不成还怕个出了门几十年的老姑母不成?

    再说秦焕礼,是一家之主不错,但他一个男人家,恐怕不好太过问这些后宅之事,要说相对,到最后恐怕还是她对着秦焕禧。

    “你倒是看得开。”秦南风一听这话就笑了,他将两个碟子远远的放开,又往她跟前坐了坐,拉着她的手:“你别怕,我虽然不能管后宅的事,但是,该护着你的时候,我绝不会退缩。”

    真到了那时候,他才不管什么后宅不后宅,谁敢动他的小九?

    他可是发过誓的,娶她进门,一辈子都不叫她吃苦。

    “应该没有那个时候吧?”云娇眨了眨眼睛,笑了。

    秦南风看她狡黠的眼神,不由也跟着笑了:“我看也是。”

    “不过有件事情我不明白。”云娇换了个坐姿,一只手扶着腰,要不是怕弄乱了发髻,她真想躺下来才好。

    “什么事,说出来我为你解惑。”秦南风伸出手:“我给你捏捏。”

    “你等一下!”云娇忽然往后一让,一把拍开他的手。

    “怎么?”秦南风不解的望了望自己的手。

    “你是不是想摸我的衣领?”云娇手护着脖子警惕地望着他。

    “摸你衣领?”秦南风怔住了:“这是何意?”

    他听不明白,是什么风俗吗?

    “你不知道?”云娇故意将信将疑的望着他:“淑珍都同我说了,叫我找个机会悄悄的摸一摸你的衣领,往后,你就会对我言听计从的,反之也是如此。

    我想着,咱们两个自幼相识,你对我又还不错,就不要用这些小伎俩了吧。

    没想到,你还想先算计我!”

    她说着又往后缩了缩,忍着笑意伸手指着他。

    “有这样的事?罗载阳也不管管他婆娘? 这种话也信。”秦南风伸手扯了扯自己的衣领,抬头看云娇:“你不会也信吧?”

    “你说呢?”云娇笑着反问他。

    “那我给你摸。”秦南风往她跟前凑:“来来来,你摸? 我情愿听你的话。”

    “这可是你让的。”云娇搓了搓手指头,蠢蠢欲动。

    “来。”秦南风拉过她的手? 放在了自己脖子上。

    云娇真的趁机摸了摸他的衣领,韩淑珍昨日再三叮嘱了她? 还说特别灵验,罗载阳如今就什么都听她的,她在他跟前从来都是说一不二。

    她心里知道这法子荒诞不可信? 但就是想照着做一做? 不管是不是真的? 做一下又不会少什么。

    “这回放心了吧?”秦南风随手理了理衣领,笑问她:“还有什么说道?可要一起来?”

    “她们还说? 不能让你的鞋子压着我的鞋子,不能让你的衣裳压着……”云娇说到这里,觉得有些不妥。

    衣裳压着衣裳……那不就得两个人都脱了衣裳吗?

    这话宣之于口? 似乎有些不雅,所她及时收了口。

    “鞋子不能压着鞋子是吧?”秦南风从床上探出半个身子来,将床前云娇那双精致的并蒂莲绣鞋放在了他的大鞋上:“你看这样成不成?”

    云娇忍不住笑了起来:“做什么,你真就一点都不忌讳吗?”

    “有什么好忌讳的。”秦南风一脸坦率。

    往后,他就算是有什么威风? 也不会回来对云娇使? 这家里头原本就打算由她说了算,他还忌讳这些做什么?

    “还有旁的吗?”秦南风又问。

    他有心想逗逗她,问问衣裳压着衣裳会如何,但又怕她羞恼,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没有了,没有了。”云娇连连摆手:“咱们还是说话吧。”

    “对,你方才说……”秦南风整了整衣袍:“你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觉得你娘好像……”云娇思索着道:“有些怕你大姑母?”

    “何止呢。”秦南风说起这个,便有些心烦:“我娘她胆小,又没主见,不止怕我大姑母,还怕我爹,还怕我祖父祖母。”

    “是吗?”云娇方才改口的时候,看了一眼,发现赵忠竹似乎极为紧张,她还怀疑自己是否是看花了眼,这么一说,是真的:“那你娘,在这个家活的挺不容易。”

    “是啊。”秦南风收敛了笑意。

    “那你怎么不护着她?”云娇有些奇怪的问。

    “也不是不曾护过。”秦南风有些无奈的道:“但你不知道她这个人,我护着她,她也还是对我爹言听计从的,从来都不会违逆我爹的意思。

    大抵,他们成亲的时候,我爹也摸了我娘的衣领?”

    他说着笑了起来。

    云娇笑着锤他:“净会胡说,没个正形。”

    这么说来,就是婆母拎不清,小五帮她,她也不领情?

    “要我说,瞧你爹对你那样,你恐怕也不敢如何护着你娘吧?”云娇想起来又问他。

    “他怎么说也是我爹,我总不能像对着外头的人那样吧?总归要让着他些。”秦南风有些无奈。

    “那你娘,这样听你爹的……”云娇思量着问:“倘若她以后对我不好,那是不是你跌倒意思?”

    “大抵……是吧。”秦南风解释道:“我娘还是很喜欢你的,咱们成亲这些东西,都是她亲手操办的,从定了日子便一日也不曾歇着。”

    “那你大姑母没来做主吗?”云娇笑着问。

    “若是放在平常,她肯定要来的,但之前在酒楼你同她那样,我爹又不曾听她的去退亲,她怎会来操持咱们的婚事?”秦南风笑着道:“我爹还去请了她两回呢,可她说什么也不肯来,估摸着是料定了我娘做事不周全,等着看笑话呢。”

    “我看,这东西不是预备的挺齐全的吗?也都是依着规矩来的。”云娇朝着帷幔外头抬了抬下巴。

    能这样面面俱到,说明婆母也不是没脑子的人。

    “那是我娘接了我外祖父同外祖母来,我这个外祖母懂这些规矩,我娘都是照着她教的,一样一样来的。”秦南风实话道。

    “原来如此。”云娇点了点头:“对了,你外祖父身子好些了吗?”

    自赵忠勇夫妇二人去了之后,这位老人家便一直缠绵病榻,秦南风不在的那两年多,云娇还特意去看过两回。

    “还那样,等会儿出去行见亲礼,你便能见着了。”秦南风拉了拉她:“行了,咱别说这些了,说点高兴的。”

    “说什么高兴的?”云娇笑了,托腮望着他,一双妙目顾盼生辉:“说说你娘多给了我四个银元宝?”

    “你别说,这还真是个稀罕事,我娘那个人从来都是一个铜板恨不得掰成两个花,今朝能对你这样大方,可说明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你。”说起这个,秦南风也觉得稀奇,他是知道自己的娘有多节俭的,这事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那这么说,往后我可得好好孝敬她。”云娇消得更欢快了。

    “那你自己看着办……”

    秦南风正要再说什么,外头传来了敲门声。

    “姑娘。”

    是蒹葭的声音传了进来。

    “进来。”云娇答应了一声。

    蒹葭应了一声进来了。

    秦南风掀开了帷幔,笑看着蒹葭:“还叫什么‘姑娘’,该改口了。”

    “是,少爷,少夫人。”蒹葭站定,行了一礼,满面笑意。

    “蒹葭不错,从善如流。”秦南风很是满意的点头。

    “贫嘴。”云娇笑着探出头来:“什么事?”

    “两位媒人叫奴婢来同少爷少夫人说一声,让你们快着些换妆,等一会子便要出去了。”蒹葭说着笑嘻嘻的上前:“姑娘快下床来吧,到梳妆台前,奴婢帮你整理一下发髻,再换一身衣裳。”

    “好。”云娇下床,低头看地上的鞋还摆在秦南风鞋上,不由脸一红。

    蒹葭捂着嘴悄悄笑了起来。

    ……

    前头,侧厅。

    秦焕礼满面无奈的坐在主位上,另一侧坐的满面怒容的秦焕禧,秦焕禄坐在左侧的椅子上,欲言又止。

    侧厅里头,便只有他们兄妹三人,所有的下人全都被秦焕禧打发出去了。

    桌上,放着四个黄灿灿的金元宝,正是秦焕禧才拿出来的。

    秦焕禧手捏着桌角,看着秦焕礼:“照大哥的意思,就拿她没法子了?”

    “大妹妹,你也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还说这些有什么用。”秦焕礼叹了口气,看了看桌上的金元宝:“再说,家里头办喜事,你这事也做得不地道,她已经进了门行了大礼,真要是丢了脸,你我三人脸上也都无光。”

    他原本是不大愿意云娇给他做儿媳妇,但有官家的话,他也就没有了旁的心思。

    今朝再看一看,云娇还算是端庄识礼,抛却那个上不了台面的娘家,单看人品样貌也不算辱没了他儿子。

    他心里头已经认命了,家里办亲事,谁不想欢欢喜喜、顺顺当当的?

    何况他就这么一个嫡子,无论心里如何,事情肯定是要好好办的。

    可这个大妹妹,偏偏要做这个时候生事情。

    “你别拿我同她放在一道说。”秦焕禧怒气冲冲的道:“她进门了又如何?就算生了孩子,我也不认她。”

    “姐姐,你别这样。”秦焕禄声音不大,她身子弱,似乎有些中气不足:“你为了莲子,不值当如此。

    我都细细的问过了,当初那事情是莲儿先做的不对,人家不可能任由她欺负。

    现如今人既然进门来了,以后就是一家人,你也消消气。”

    “消什么气?”秦焕禧顿时瞪圆了眼睛:“你倒是会做好人,我为了你女儿,你反到胳膊肘往外拐起来了。

    我告诉你,就算不为了莲子,我也不会上罢甘休,你是不曾见她在酒楼里对我的那副嘴脸,我还受她?

    她算个什么东西!”

    她秦焕禧,从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这阖大家子这么多人,谁敢如此待她?

    把家这个丫头简直反了天了。

    “我们毕竟是出了门的人。”秦焕禄慢言细语的劝说道:“过了今朝,各人在各人家里,也就逢年过节或是家里头有事,才能见上一面。

    真的不必大动干戈,姐姐若真是不待见她,以后少回来就是了。”

    “少回来?我凭什么少回来?我可是姓秦。”秦焕禧气的站起身来:“她来了我就不能来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我爹娘哥嫂都不曾这样说过,轮到她不让我来?

    秦焕禄,你要讨好她你自去,别在我跟前来这一套,你想两厢讨巧是吧?

    我告诉你,没那么便宜的事,你要是认了她,我就同你一刀两段。”

    她说着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大哥,你看她说的什么。”秦焕禄说不过她,气的眼睛都有些红了。

    如今他们年纪多大了,可这个姐姐性子还是这么刚强,若依着她说,根本不必要如此。

    孩子们都大了,她的莲子没福气嫁回来,那都是命,不能将这事怪罪在云娇头上。

    且她也不想搅合娘家的事。

    秦焕礼沉寂了片刻道:“大妹妹,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今朝是办喜事,你就这么一个嫡亲的侄子,无论如何你要忍住了。

    其他的事情,等过了今日再说。”

    “我自然知道,你当我是那不识大体的人吗?”秦焕禧满面不悦的往外走:“我去看看爹娘预备得如何了。”

    秦焕禄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多少年了还这样,用这一套能管好祝家,可不见得处处都管用。”

    “她不就这样。”秦焕礼不曾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反问她道:“你家那个活宝,近日如何了?”

    他问的是他的小妹夫,秦焕禄的夫君。

    “还能如何?”秦焕禄神色有些黯然:“常去勾栏瓦肆的也就罢了,耗不了多少银子,只是这个赌钱……实是个无底洞。”

    “江山易改本秉性难移。”秦焕礼冷哼了一声:“若依着我,带人去将他抓起来,关上三五个月,看他往后可敢再犯。”

    “罢了,孩子们都大了,往后还要说亲,真那样就难看了。”秦焕禄连连摆手,又叮嘱道:“大哥,你等会儿见了他,万万别给他脸色看。”

    “你啊你。”秦焕礼摇头叹息:“焕禧那个性子,若是能跟匀一匀就好了。”

第1178回 礼毕

    “女子当中,如她那样的能人,这世上能有几个?多的是我这种软弱可欺的。”秦焕禄叹息了一声。

    “话虽如此,你也该听听她的劝才对,由着那个混账东西将家里头搅的一团糟,今日当东西,明日就能卖铺子,你和那几个孩子可如何是好?”秦焕礼皱着眉头,很是不喜。

    “家里的东西他敢当,卖铺子他可不敢,否则不用我说,他爹娘也不会放过他的。”秦焕禄看着秦焕礼:“大哥别为我忧心,我这家里头的男儿都定亲了,年下就替他们完婚,后头的事情也就不愁了。

    后头,我跟前就剩下莲子还不曾找个婆家,她是个女儿家,想找人家还不容易吗?”

    “也只能如此了。”秦焕礼点了点头。

    他虽然心疼妹妹,可是,这是别人的家事,他总不好插手。

    再说,他也管不住小妹夫那个混账。

    “大哥,其实我知道,你心里头也不愿意莲子嫁回来是不是?

    当初之所以点头,也是因为爹娘那里的意思,你不好违逆了。”秦焕禄虽然不比秦焕禧的精明能干,但也不是个愚钝之人。

    “我倒不是嫌弃莲子如何,到底是自家孩子,你也知道,我一向尤为疼爱她。

    只是那个混账如此不思进取,我是不大愿意同他亲上加亲的。”秦焕礼胡子翘了翘,也不曾隐瞒:“但眼下这个亲家,也不比他好到哪儿去。”

    “人都进门了,大哥就别想那些,亲家不亲家的,也不是日日见面,喜欢就多处一处,不喜欢离的远些就是了。”秦焕禄劝了几句,又道:“不过,我看风儿娶的这个媳妇,怕不大简单。

    我大嫂子这个人,为人忠厚老实,怕不大压得住她,大哥以后恐怕还要多劳神后宅之事。”

    “我堂堂男子,怎么会去管后宅那些事。”秦焕礼自然不应。

    “那大概,也只能姐姐有空的时候回来照看照看了。”秦焕禄低下头道。

    “这些年,这家里头不都是她帮忙料理的吗?没道理有新人进了门,就叫她撂下不管了。”秦焕礼如是道。

    秦焕禄正要说话? 外头,婢女匆匆进了门来:“老爷,小姑奶奶? 夫人说时辰快到了,媒人安排妥当了? 叫请小姑奶奶去预备新人见亲礼呢。”

    “好。”秦焕禄答应了一声,回头招呼秦焕礼:“走吧? 大哥。”

    秦焕礼起身来,抬了抬手:“一道去吧。”

    正厅。

    赵忠竹已经依着媒人的意思,在厅子中央摆上了八个大圆桌。

    见亲礼? 这桌子可不是人人都能坐的? 须得是家里的近属亲眷才可。

    另外? 这桌子也不是白坐的,见亲便要吃糖饭? 吃了糖饭,便要给新人糖饭银子,这是大渊民间的规矩。

    所谓糖饭? 便是大米饭上头搁上一大勺红糖,再加上桌上的各色甜果子。

    糖饭须得尽数吃完,而后便将给新人的糖饭银子放在空碗里头。

    新人上前去,一一见过各个亲眷,行礼? 收糖饭银子。

    而后才能撤桌? 方算礼毕。

    糖饭银子,说白了也就是家里的亲属长辈给新人的见面礼。

    不过,这已经不在成亲礼之内了,这算是新人进门第一回见婆家亲属,意在叫新人先认认脸。

    这个见亲礼,有不少人都在等着看热闹。

    之前,云娇开口将秦焕禧的话堵了回去,不仅收了四个金元宝的改口钱,还另外多收了四个银元宝,秦焕禧怎么可能就此罢休?

    看她坐在那处,沉着脸,恐怕新人的糖饭钱不好拿。

    不过他们倒是忽略了,秦焕禧平日里也是这样一副脸,向来没什么笑意的。

    他们都晓得秦焕禧的性子。

    那是个有仇必报的,且从不给人留面子,不分什么场合,得了理便不饶人。

    这也是为何多数人不敢招惹她的缘故,当然,她凭一己之力将一个摇摇欲坠的祝家扶稳了,又有如今的繁荣,没有点手段那也是不行的。

    且看她等会如何为难新娘子。

    众亲眷都围坐下来,自然有婢女上前,给白米饭添了红糖,随后媒人一开口,众人便动了筷子。

    秦焕礼同赵忠竹夫妇在一旁招待,他们是自家人,自然不必吃糖饭。

    因为糖饭必须要吃完,但有些人不喜甜食,怕大碗吃不下,是以吃糖饭用的都是比碟子稍大的小碗,只装大半碗饭,再添上糖,如此,就算是食量再小之人,也能吃完。

    不消片刻,大部分人碗里的饭就见了底。

    此时,在媒人的示意下,秦南风牵着云娇进了正厅。

    “来了来了,姑母你瞧。”秦南风小姨母赵忠菊小声开口。

    她口中的“姑母”,叫的便是她们姊妹几人的继母,也就是她父亲赵韶后来娶的远房表妹。

    这几年赵韶一直缠绵病榻,也一直是她这个“姑母”在床前照料,省了她们姊妹四人不少的心。

    赵忠菊身边坐的是她的长姐赵忠梅,赵忠梅为人精干,且也有几分手段,如今她家里头也尽都是由她来当家。

    赵忠梅边上,坐的便是姊妹四人当中的老二,也就是符彩花的娘,她因为出生时难产,导致脑子不大聪明,坐着一声不吭。

    说话她倒是会说的,这是大姐叮嘱,叫她不要开口,免得惹人笑话。

    她也听话,就一言不发的坐着,大姐叫她吃她便吃,叫她放银钱,她便放银钱。

    赵忠菊另一侧坐的便是她称呼为“姑母”的黄氏。

    她虽年岁不小了,但穿的干净利落,瞧着是个利索人,一直照看着坐在她身旁的赵韶。

    赵韶生的是喉疾,喉咙间有些小瘤子,吃饭有些难以下咽,黄氏替他吃掉了一些糖饭,又将银子放进了碗中。

    赵忠梅瞥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满。

    自从三弟也不在了之后,爹的家就彻底的给继母来当了。

    “孩子模样生得不错,腰条也好,风儿有眼光。”黄氏看着云娇,满面喜欢的夸道。

    她不曾说出云娇当初曾去看过他们两位老人家,倒不是有意隐瞒,只是若是牵扯住那么远的事,怕有心人胡说,说云娇老早便与秦南风有了牵扯,传出去名声就难听了。

    但那些事,她心里头有数,知道这是个心善的好孩子。

    云娇进得厅来,便瞧见符彩花抱着孩子,站在一个妇人后头,正对着她笑。

    平辈和晚辈是不用吃糖饭的,是以他们大多数站在一旁看热闹。

    云娇也朝符彩花笑了笑,扫了那妇人一眼,看形容这应该就是符彩花的母亲了。

    她打量旁人的时候,更多的人在打量她。

    她这会子换了妆扮,乌黑如云的发丝尽数绾起,头顶配以一顶金色的花冠。

    这花冠小巧精致,瞧着虽富贵但却半分也不浮夸,加之一双顾盼生辉的眼,倒叫她生出一身让人不容小觑的贵气来。

    再看她换了一身月白色的马面袄裙,裙襕上绣有蝙蝠纹同云纹,这是李嬷嬷亲手绣的,寓意“洪福齐天”。

    一旁的秦南风穿的也是一身同色直领长袍,下摆处绣就的纹路与云娇那袄裙一般,两人牵手而立,瞧着般配已极。

    他这件长袍,也是李嬷嬷她们亲手做的。

    “真是一对璧人。”

    “般配极了。”

    有人小声赞叹。

    “从这边开始,来。”李氏笑容满面,同赵氏一道引着一对新人,到了左手边的桌子。

    “来,新郎官来,这是谁?”李氏指着秦老爷子问。

    “这是我祖父。”秦南风回道。

    “你看着我做什么?说给你娘子听。”李氏推他:“脸朝着她。”

    众人都哄笑起来。

    秦南风有些红了脸,笑看了云娇一眼:“这是我祖父。”

    “新娘子,叫人。”李氏跟着道。

    “祖父。”云娇低头唤了一声。

    秦老爷子肃着脸答应了一声。

    “来,收糖饭钱。”李氏又教云娇拿碗里的银子。

    云娇伸手取了银子,放在后头蒹葭手里托着的托盘里。

    “这是我祖母。”秦南风引着云娇往前走。

    “祖母。”云娇又唤。

    秦老夫人看着她,倒是笑得慈爱,虽然外孙女没能嫁回来,但娶孙媳妇总归是大喜事一件,她心里还是欢喜的。

    她端过碗给云娇:“来,收着。”

    云娇拿过碗里的银子,声音清脆:“谢祖母。”

    他二人明白了该如何做,接下来动作便快了。

    很快,便到了秦焕禧他们那桌。

    秦焕禧到这会儿,碗里还空空如也,所有人都盯着瞧,都觉得有好戏看了,他们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了什么。

    “大姑父好。”云娇收了碗里的银子。

    她多看了一眼,这大姑父虽然不再少年,但从五官依稀能看出昔年风采,面带笑容,手却在桌子底下轻轻推了推秦焕禧。

    看样子,大姑母确实厉害,眼光也还是不错的,这个大姑父,倒是个实在人,似乎并不想生事。

    可惜,大姑母似乎压根不听他的。

    很快,二人便走到了秦焕禧身旁。

    秦南风看着空空如也的碗,心里有些没底,不知这个大姑母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云娇轻轻捏了捏他的手。

    他会意,开口道:“这是我大姑母。”

    “大姑母。”云娇轻轻唤了一声。

    厅子里静了下来,人人都望着秦焕禧,但看她要如何。

    秦焕禧抬头,见云娇粉面含春,梨涡浅浅,竟无半分恼怒。

    她轻哼了一声,取出一锭银子,“咚”的一声,丢入碗中。

    她本打定主意,不放银子,云娇定然恼怒或是无措,那她便能出些气。

    不曾想她竟像个没事的人一般。

    “谢大姑母。”云娇笑着收了银子。

    由秦南风牵着,继续往前走。

    她不知秦焕禧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但她知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秦焕禧可能不出这个糖饭银子。

    她只需做好自己的本分,其余的,见招拆招便是了。

    果然,秦焕禧也没做出什么来。

    而同一桌的秦焕禄脸色缺有些难看起来。

    不过,云娇却不曾留意那些。

    见亲礼毕后,媒人唱道:“新人回房。”

    两人才回了房,还未说上话,秦南风便被又被媒人叫走了。

    此后,便没有云娇的事了。

    前头,把家的人已经来了,媒人先让双方行新亲之好,而后入礼筵,行前筵五盏。

    而后入席,喜宴便克开席了。

    喜宴过后,再请新亲入花厅,奉茶数盏,以终其仪。

    凡此种种,皆按规矩来,说来不过寥寥数句,但散席之时,已然是半夜时分。

    秦南风推开新房门的时候,云娇正靠在床头前怔然出神。

    “想什么呢?”秦南风走进去,倚着她坐下。

    “你这是吃了多少酒?”云娇转脸看他,脸色酡红,满身酒气,瞧着似乎有些醉了。

    “我没醉。”秦南风拉过她的手,握在手心,一双眼带着酒后的迷蒙,还有几分热切:“小九,我好欢喜,我终于将你娶进门了。”

    云娇正要说话,他便扯了她一下,将她带进怀中紧紧的抱着,口中嘟囔:“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方才在想什么?”

    云娇暗暗好笑,果然是吃多酒了。

    她笑着回道:“我方才在想,我嫂嫂叮嘱我来的路上别开口,说若是开了口,往后口角多。

    我给忘了,同蒹葭说了几句话。”

    她倒不是多忧心,只是方才闲来无事,确实想到了这里,正好他吃多了酒,都说酒后吐真言,不如逗逗他,看他要如何说。

    “口角多?”秦南风眯着眼睛想了想,摇头:“不会的,我让着你。”

    他说着低头捧着她的脸:“小九,你欢喜吗?”

    “欢喜。”云娇抬眼望着他,他眼里虽然有着醉意,可看着她的时候,却有着真切的喜欢。

    “小九,你真好看……”秦南风盯着她,缓缓地就要低下头去。

    “等一下。”云娇伸手拦住了他:“还不曾沐浴呢!”

    若不是媒人特意说了,新郎官不进洞房不能洗脸沐浴,她早便要将脸上的妆洗去了,她极少如此妆扮,脸上实在是不舒服。

    “沐浴?好。”秦南风迷迷糊糊的放开了她。

    “你靠在这。”云娇生怕他摔下来,让他靠在床头。

    她自到屏风后头沐浴去了。

    等她穿着中衣出来,却见那靠在床头得人已经睡着了。

    “还说没醉。”云娇有些好笑的上前扶着他躺下,又替他脱了鞋。

    正吃力的想将他身下的被子拖出来给他盖上。

    秦南风忽然坐起身便要下床,口中急急的道:“不对。”

    云娇忙拉着他:“你做什么去?”

    “我忘记给小九拿吃的了。”秦南风执意要下去。

    “丁寅送过吃的了,不是你吩咐的吗?”云娇看着他,眼神柔和。

    秦南风怔了片刻,摸了摸自己脑袋:“对,吩咐过丁寅了……”

    他放了心,直直的倒了下去,转瞬便又睡着了。

    “诶?你倒是睡到被子里头去啊。”云娇又好气又好笑的推了他一把。

第1179回 芙蓉帐暖,**千金

    可秦南风已然睡过去了,哪里睬她?

    云娇无奈,只得将另一条被子盖在他身上,自己下床去到翻了翻衣柜,被子倒是有几条,只是是李嬷嬷她们新做的,都不曾见过阳光,盖着肯定不舒坦。

    她转过脸看了看,见搭在椅子上的大红喜袍看着不小,便抱着上床去睡了。

    这一日下来,各种礼仪各项规矩,她也累的够呛,缩在秦南风那件喜袍之中,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很快也陷入了梦乡。

    喜庆的新房中,一对龙凤红烛时不时爆出一个灯花,除了二人均匀的呼吸声,余下一片安静。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之中,云娇感觉自己被拉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情不自禁的偎了过去,接着便心有所感,醒转过来。

    她睁开眼,迷茫的眨了眨眼睛。

    “醒了?”头顶传来温和的声音。

    她抬眼,便见秦南风侧着身子,一手撑着头,眼中带着点点笑意,正望着她。

    “什么时辰了?”她醒过神来,心安理得的往他怀里靠了靠。

    秦南风笑道:“寅时打更我醒的,再加上我沐浴时间,这会大概寅时半刻了。”

    “你沐浴了?”云娇这才发现,他身上的衣裳换成中衣了,想起他吃醉了的事,又推他一下:“你还知道醒呢。”

    “恼了?我也是身不由己。”秦南风搂紧了她:“怎么睡在外头,盖那么少,不怕着凉么?”

    “你又不管我,我总不好自己钻你被窝吧?”云娇轻哼了一声,指责他。

    “怎么不好?”秦南风笑着道:“咱们不都成亲了吗?原本就该睡一个被窝的。”

    “不行,我是女子,总要矜持一些的。”云娇吃吃的笑。

    “怪我吃多了酒。”秦南风起身放下了帷幔:“实在是该我主动的。”

    烛光隔着帷幔照进来,二人面前一片朦胧。

    秦南风长腿一伸,便俯身而上,两手撑在云娇身子两侧,低头望着云娇。

    “你做什么。”云娇两手抵在他胸膛上,脸一下变得滚烫。

    她自然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这时候终归有些紧张与慌乱,便脱口而出了。

    秦南风拉开她的手,一手捧着她柔嫩的脸,低下头去。

    帷幔外头,红烛摇曳,芙蓉帐暖,**千金。

    可惜,**苦短。

    不知不觉之中? 天便亮了。

    秦南风看着怀里的人儿,黑发如瀑般披散? 一双善睐的美眸半睁半阖? 带着淡淡的慵懒,素来白净的小脸上多了一抹嫣红? 似乎是待放的花朵褪去了最初的稚嫩。

    他一时看的移不开眼,见她昏昏欲睡,不由伸手去捏她脸:“小九? 别睡? 陪我说说话呗。”

    “说什么……”云娇闭着眼睛拍开他的手:“再等个把时辰便要起身去敬茶了,我睡会儿? 你别忘了叫我……”

    “诶,你别睡,我有好东西给你。”秦南风又捏她下巴。

    他虽也半夜未眠,却半分睡意也无? 只觉得心里满满当当的都是欢喜? 守着她爱不释手? 就想要同她说话。

    “什么好东西……”云娇困倦之间,还是问了一句。

    “你等一下。”秦南风下了床,不消片刻? 便抱着个小木匣子回来了:“你看。”

    云娇睁眼,强打精神撑起半边身子,便见他将匣子开了,推到她跟前。

    她抬手翻了翻,里头有十几张地契,还有集市上铺子的房契,另外还有数张交子票据。

    她又懒懒的躺了下去:“你给我这些做什么?”

    “以后你当家,这些东西自然该你保管了。”秦南风说着盖上了匣子:“原本昨晚便该给你的,可惜我吃多了酒。

    这个放哪?”

    “先搁床头柜上吧。”云娇忽然想起一事来,猛地睁开了眼:“你还不曾告诉我,你哪来的这许多银子呢?”

    “这是东岳国库的,都是杨慧君的父亲贪污的银子。”秦南风收了匣子,又揽过她:“当初,可不止这些银子,只是后来那里有一处地龙翻身,老百姓流离失所,许多人都家破人亡,实在凄惨。”

    “所以,你用那银子给老百姓重建家园了?”云娇猜到了后来的事。

    “嗯。”秦南风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亲:“娘子聪慧,不过我特意留下了一些,给咱俩以后过日子。”

    “这样就很好……”云娇眯着眼睛,拢了拢被子又有些想睡。

    “娘子,你别睡,我还有话同你说呢。”秦南风捏她鼻子,怎肯让她就睡?

    “唔……叫我睡一会,就一会……”云娇伸手推开他。

    那中衣略宽的袖子随着她的动作滑了下去,露出藕芽儿一般的嫩臂,口中呢喃小意,说不出的娇媚动人。

    秦南风瞧的目光深了深,情不自禁的又俯身而上。

    云娇察觉他的动作,不由娇靥生晕,伸手推他,口中惊呼:“冤家,还来……”

    这人折腾了半宿,没个够吗?

    秦南风扯了自己身上半挂着的中衣,便要继续。

    云娇手触到他裸露的胸膛,那上头有虬结的疤痕,心中一颤:“你别动,叫我看看你身上。”

    昨夜她便察觉了这疤痕,只是当时半夜瞧不清,且无暇他顾,也就做罢了。

    这会子天都亮了,自然要好好的看看。

    “都愈合了,无碍的。”秦南风不欲停下。

    “你别动,我瞧瞧。”云娇轻锤他一下,执意要看。

    秦南风只得住了手,露出胸膛来给她瞧。

    云娇抬眼,便见他阔肩上有丝丝淡红的痕迹,不由脸上发烫,那是她昨夜留下的。

    往下,便见他结实的胸膛,在右胸处有一道狰狞的疤痕,直通小腹,几乎横贯了整个上半身,想来这便是当初那几乎要来他命的伤。

    即便如今伤口已然愈合了,但瞧着还是触目惊心的。

    再看他身上,还有不少伤痕,他肤色白皙,更衬的那些疤痕显眼无比,一条一道的,纵横在他身上。

    “这……”云娇伸手轻抚那谢疤痕,眼泪情不自禁的就滚了下来,落入鬓边秀发之中。

    “你别哭,我早就不疼了。”秦南风见她哭了,忙替她拭泪:“我回来的时候,就已经痊愈的差不多了,如今更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云娇不语,只是一直的落泪。

    这样的疤痕,当时该多疼?他是如何挣扎着活下来的?

    难怪要与杨慧君周旋那么久,两年多能养好了回来,已然是极快的了。

    “你说你,偏要去边关做什么?”她哭着埋怨他。

    “好了好了,不哭了,我以后都不出去了,天天守着你。”秦南风见她一直掉眼泪,心疼不已,早便歇了心思,翻身下来将她搂在怀中,手忙脚乱的给她擦眼泪,眼中有数不尽的怜惜。

    云娇也抱着他的窄腰,头埋在他怀中,呼吸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只觉得他们能有如今这样,当真是上苍垂怜。

    “快给我看看,是不是梨花带雨。”秦南风往后退了退,托起她的脸来,见她哭的满面泪痕,几丝长发沾在脸上,却叫他的话逗的破涕为笑。

    他替她擦了眼泪,又理了理秀发,低头凑过去嗅了嗅:“唔,小九,你好香。”

    “没你香。”云娇娇嗔着推他一下:“你可有奶香呢。”

    “好啊,你敢取笑我是不是。”秦南风伸手咯吱她。

    “别闹,别闹……”云娇笑着往后躲,口中求饶:“我不说了,不说了……”

    外头有人叩门。

    “谁啊?”秦南风停了手,笑着将人揽在怀中。

    “少爷,是奴婢,少爷吩咐的药煎好了。”蒹葭在外头回道。

    “来了。”秦南风拿过一旁的中衣套上,边系盘扣边下床开门。

    “少夫人醒了吗?等会儿该起身梳洗,去敬茶了。”蒹葭提醒道。

    “知道了。”秦南风应了一声,端着一盅汤药进了里间。

    “来。”他坐在床沿上,将药盅递给云娇。

    “这是什么药?”云娇接过去闻了闻。

    “你先吃。”秦南风笑看着她:“不苦,我让他们加了甘草。”

    云娇不再迟疑,仰头一饮而尽,将药盅递给他,秀美微挑:“是避子汤?”

    秦南风将茶盅放在床头柜上:“你怎知道?”

    “前日你同我哥吃酒吃了半日,再加上之前我哥给我把脉,什么也没说,就给我开了好些丸药叫我每日吃一些。”云娇裹着被子坐起身来:“既然是我哥不好对我开口的事,就这么几件,我想也能想到,不过我身子到底怎么了?”

    “你别忧心。”秦南风拉过她的手:“哥哥说,因着你出生时是早产,小时候也不曾能将养过来,身子有些虚,这些年又有寒气入体,暂时不宜有孕,须得好生调养。”

    “你从前不都是‘九霄、九霄’的吗?这会儿改口倒快。”云娇笑着觑了他一眼。

    “我娶了你,自然该改口。”秦南风理所当然的道。

    “好吧。”云娇垂目,思量着道:“那你说,我哥把脉把的准吗?要不要再找个大夫看看?”

    “你哥说你月信不准,且每回来了都疼的厉害,可有此事?”秦南风侧头问她。

    云娇娇靥生晕,点了点头。

    “依我看,哥哥的医术还是不错的,你看嫂嫂如今叫他调养的看着都不像是有心疾之人。

    他跟着神医,旁的不曾学,单学的就是调理身子的方子。

    咱们就听他的,先调理一阵子,等你身子将养妥了,再要孩子。”秦南风握着她的手,定下了此事。

    “可是……”云娇有些犹豫:“调理身子,短期之内怕是不起效用,可我若是总不见身孕,你父母、祖父母恐怕……”

    一年半载的也好说,真要是几年没个孩子,怕是没法交代。

    “他们那处有我呢,你只管好好养好身子就是。”秦南风不容她反驳:“好了,这事就此定下了,我给你穿衣裳。”

    “我用你干嘛?”云娇抱着被子,笑得羞涩甜蜜:“去,叫蒹葭她们进来。”

    “我先给你换上衣裳,再叫她们来给你梳洗。”秦南风拿过一旁的衣裳:“快来,我想了好久了,你便叫我试试嘛。”

    云娇半推半就的叫他从被窝中拖了出来。

    秦南风将她那几身衣裳翻来覆去折腾了许久,还是理不好。

    “你罢手吧你。”云娇嫌弃不已:“我自己来都比你快。”

    她说这伸手去系腰间的盘扣。

    “你别动,我能行。”秦南风拿开她的手:“马上好了。”

    “少爷,少夫人,奴婢能进来吗?”蒹葭在外头问。

    她有些着急,再晚些时候,就来不及了。

    才过门第一天,便耽搁了敬茶的时辰,那可有些说不过去。

    且少爷的大姑母那样厉害,可不能叫她握住了姑娘的把柄。

    “等一下。”

    “进来。”

    床上的两人齐齐开口。

    “我这差一点就好了。”秦南风不满的嘟囔。

    “别闹了,一会儿耽搁了敬茶,仔细你爹训斥你。”云娇说着下了床,拔高了声音:“蒹葭,你们进来。”

    秦南风不曾言语,返身从被子下取出一方雪白的绢帕,上头已然仿若红梅点点。

    他细细得收了起来。

    “少夫人,这件是穿在里头的,少爷不晓得,你也不晓得吗?”床边,蒹葭同木槿好笑的给云娇重新整理了衣裳。

    “我都叫他弄的乱套了。”云娇有些无奈。

    “我穿错了吗?”秦南风挑开帷幔下了床。

    “都是你,越帮越忙。”云娇回头瞪了他一眼。

    秦南风笑着凑过去:“我仔细看看,学一学。”

    “少爷,这种事你不用学,交给奴婢们便可。”蒹葭笑着道。

    “你去穿自己的衣裳吧。”云娇推了他一下。

    秦南风走到一旁拿过衣裳,才套好上衣裳,外头便出来脚步声。

    他正要问是谁,里间朱红的门帘子便叫人挑开了。

    “五弟,弟妹。”

    顾氏径直走了进来。

    秦南风吃了一惊,忙加快了手里的速度,三下五除二的系上了腰带。

    云娇坐在铜镜前,蒹葭正给她梳妆,见状不由皱了皱眉头,这顾氏怎么不敲门便进来了?

    “嫂嫂怎么突然来了?”秦南风有些不悦。

    顾氏平日不是没分寸的人,这是做什么?

    “没想到你们起得这么早,我还说怕你们少年人贪睡,别耽搁了敬茶的时辰,特意来叫一叫你们。”顾氏说着走到了云娇身后,笑着夸道:“弟妹真是国色天姿,素着一张脸都这样好看。”

    “嫂嫂属什么的?”云娇从铜镜中看着她,淡淡问了一句。

第1180回 怎么这么没规矩

    “我?”顾氏愣了一下:“我属羊的。”

    云娇将手中的钗子轻轻放下,重新拿起另外一个在头上比了比:“嫂嫂幸亏不属鸡。”

    “属鸡如何?”顾氏不解。

    “我俩的八字合出来,忌属鸡的,万一哪个属鸡的没规没矩的就这么闯进来了,那可不大好。”云娇不咸不淡的道。

    那回与江心莲的事,顾氏帮她说话了,可也不知为什么,她对顾氏就是喜欢不起来。

    这会子她不声不响的便进房来了,她心中便更是不喜了。

    顾氏这么大个人了,做事这么没有分寸的吗?

    还是说,她不曾来的时候,顾氏时常这样随意进出秦南风的房?

    她想到这里,扭头看了一眼秦南风,悄悄笑了笑,想着等一会儿拿这话逗逗他。

    “有这回事吗?我怎么不曾听娘说要忌什么属相?”顾氏脸上的笑意有一瞬间的凝固,片刻之后便恢复寻常。

    她怎会听不出来云娇是在说她没规矩。

    这新媳妇,果然是好厉害的一张嘴。

    “那是我娘家找算命先生掐的。”云娇信口拈来。

    “原来如此。”顾氏扫了一眼秦南风:“既然你们都起身了,我就不久留了,弟妹可有什么想吃的,我叫厨房预备。”

    “不必了,家里吃什么,我便吃什么。”云娇依旧盯着铜镜,并没有起身相送的意思。

    “五弟,那我先到前头去了,你们随后来。”顾氏说着往外走。

    秦南风跟了出去,走到廊下,他开口:“嫂嫂请留步。”

    “五弟还有什么事?”顾氏转过身,看着他俊秀倜傥的模样,才起身发丝还凌乱着,心不由跳了跳。

    想起方才进房瞧见他衣衫不整的模样,腿长腰窄的当真是……叫她移不开眼。

    同她那个体弱多病的夫君比起来,这个小叔子,实在好太多。

    若是她能选择,与其给秦春深做妻,她情愿给秦南风做妾,这样满身气概意气风发的男儿,才是真正的男儿。

    只可惜,她在嫁给秦春深之前,都不知晓天底下还有这样的男儿,否则,她绝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我想同嫂嫂说一声。”秦南风郑重的望着她:“嫂嫂从前时常悄悄进出我的院子,替我安排布置,为我着想,只是我岁数见长,原本那样就不妥,看在嫂嫂是关心我,我也不常住家中,也就罢了。

    如今,我已经娶了妻成了家? 嫂嫂如此随意进出? 多有不便。

    我想请嫂嫂下回进屋子,还是让婢女先回话吧。”

    他抿着唇直视顾氏,浑身气势在无意间便显了出来。

    聪慧如他? 怎会察觉不到顾氏的心思?

    只是一个家住着,他与三哥又是情深意厚的? 他只装作不知便是了。

    料这妇人也是有贼心没贼胆。

    可她如今越发放肆了,竟在他新婚之夜头一天早上便如此大喇喇的进了他们新房,真是不自爱。

    她如此做派? 万一云娇误会她平日就是这般进出他们屋子的? 那可要如何说得清?

    “五弟莫怪。”顾氏勉强笑了笑:“我也不是有意如此? 只是心里一直替你欢喜? 又记挂着你们别耽搁了敬茶的时辰,这才冒冒失失的闯了进去。

    是嫂嫂的不是了? 五弟莫怪。”

    她说着,朝着秦南风款款行了一礼。

    秦南风身上凛然的气势叫她一惊,却忍不住更想接近他了,旁的男子,谁都没有这样的气概。

    “倒也不必如此。”秦南风往边上让了让:“嫂嫂下回注意便是了。”

    顾氏正要说话,便听云娇在里头唤:“小五,进来梳头。”

    秦南风看了顾氏一眼,不再多言,转身进了屋子。

    顾氏不甘的望着他的背影,站立了片刻才转身去了。

    云娇亲手给秦南风束了发,又一道洗漱了,两人这才相携着往前厅而去。

    ……

    秦家最北侧的院落里,一派田园风光。

    秦焕禧正蹲在井边洗脸,秦焕禄站在一旁望着她,有些欲言又止。

    秦老爷子这里自有规矩,住在他这处,一个下人也不许用,凡事都得亲力亲为。

    秦焕禧姊妹叫人伺候惯了,自然不习惯这样的生活。

    可她二人都是做女儿的,回娘家一回,自然该陪着爹娘尽尽孝,就算难以忍受,也强迫自己受着。

    “姐。”秦焕禄犹豫了半晌,还是开了口。

    “你别叫我。”秦焕禧将手巾重重的扔在盆中,溅起一地水花:“你胳膊肘都往外拐了,还叫我做什么?”

    “姐你还说我呢。”秦焕禄有些委屈:“说好了糖饭银子,你家和我家给一样多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手里紧,偏给那么许多。

    我连你的一半都不到,当时,我都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心里也有气,这个姐姐怎能说话不算呢?平白叫她低了一头。

    “那还不是你自找的?”秦焕禧轻哼了一声:“谁让你不听我的。”

    她就是故意的。

    “我也不是不听你的,孩子们闹那件事情,原本就是莲子不对,你不能助长她。”秦焕禄觉得,根本不必要针对云娇:“再说,她以后还要找人家,这样的事情,还是别闹大的好。”

    “莲子的事情也就罢了,把家那个丫头屡次三番的挑衅我,我让她摸下了头,是不是得秦字摘了跟她姓?”秦焕禧咬牙切齿的道。

    “姐,你跟个孩子一般见识做什……”秦焕禄想劝她两句。

    “你也别说废话了。”秦焕禧不客气的打断她:“你就说,向着我还是向着她。”

    “你是我亲姐姐,我自然向着你,只是……”秦焕禄不想掺和这些事。

    她原本身子就不大好,平日无事也有些提不起精神来,更何况家里头又有诸多事端,处处都不如意,哪有心思旁顾?

    “没有只是,你若是向着我,就跟着我到前头去。”秦焕禧说着便起身往外走。

    秦焕禄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

    秦焕禧听到后头传来的脚步声,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她就说嘛,终归是亲姊妹,这唯一的妹妹是她从小一手带大的,怎么可能不向着她?

    “诶?小五。”

    去前厅的途中,云娇眨了眨黝黑的眼,抬头看着秦南风:“你嫂嫂为何进咱们房间那么轻车熟路啊?是经常这样随意进出吗?”

    “不许胡说,自然不是。”秦南风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我方才已经与她说过了,她下回不会如此了。”

    “我怎么看你们叔嫂两个有些不对劲呢?”云娇攀着他的手臂,压低了声音,笑弯了眼睛。

    秦南风一望她狡黠的模样便知她是故意的,回头看了看远远跟着他们的蒹葭几人,低头附在她耳边道:“你再调皮,信不信我现在就亲你一口?”

    “你不要脸。”云娇往后让了让,小声嗔了他一句。

    秦南风望着她泛红的脸,哈哈笑了起来。

    两人说说笑笑的往前走,渐渐地,云娇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前头有不少人影,躲在暗处偷偷的瞧她,而后便议论纷纷,不等他们走近,那些人便一哄而散了。

    “那都是你们家的下人?”云娇看着四下里。

    “是。”秦南风看着那四散而去的人影,点了点头。

    “怎么这么没规矩?”云娇蹙眉。

    照理说,这些下人看到他们是该上前来行礼的,就算不把她这个新进门的少夫人放在眼里,但这嫡亲的少爷就在这处,他们怎能如此指指点点,而后四散躲开呢?

    “他们平日里就这样。”秦南风司空见惯了:“也就看到我爹的时候规矩一些,还有我大姑母跟前,他们也不敢造次。

    其他人,他们就不大买账了。”

    他是不大留意这些事,云娇这会儿说起来,他才觉得不对劲了。

    “那你娘呢?这后宅不是你娘管着吗?”云娇不解。

    秦南风摇头:“我娘管不住他们。”

    “哪有这样的事,简直荒唐。”若不是亲眼所见,云娇倒是想不到,一个后宅的下人能乱成这样,且还不受管教,那还留着他们做什么?

    “他们就听我大姑母的,有时候我娘吩咐了,他们就抬出大姑母的话来反驳。”秦南风摇了摇头:“不过具体的我也不大清楚,左右,我娘性子太软镇不住他们。”

    云娇思索着道:“不对,再如何你娘也是当家的主母,月例从她手中来,这些下人怎敢如此嚣张?

    若是奴大欺主,他们却又对你大姑母言听计从,你不觉得这其中有不妥吗?”

    “你是说……”秦南风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们都是我大姑母的人?”

    “不全是,但应该有一步人是。”云娇细细的思量,又问他:“昨日换金元宝的事,都查清楚了吗?”

    “我一直同你一道,我也不知,问问他们。”秦南风回头:“蒹葭,你们走快些。”

    蒹葭几人忙加快的步伐。

    “我问你们,可曾听说昨日偷换金元宝之人是谁?”秦南风问她们:“又或是金元宝找到了吗?”

    “听说,夫人问了冰青和雪青两人,也不曾问出个所以然来。

    后来老爷拿着金元宝回来了,说是进书房就看到在书桌上,夫人见元宝找回来了,也就不曾再继续追究了。”

    说话的是木槿,消息是一早乔巳他们传来的。

    云娇点了点头,她知道她猜对了,这家里头的下人,肯定有秦焕禧的人,甚至婆母身边就有,否则那四个金元宝出不了那个院子。

    婆母应该不至于不知道,只是不敢处置罢了。

    这个大姑母真是好大的本事,在自己家当家当不够,还要回娘家来当家作主,当真是管的够宽。

    而自家婆母性子又太过软弱,加上公爹也不拿她当回事,是以无人将她放在眼里,才会形成如今这局面。

    “你可想到应对的法子了?”秦南风笑看着敲了敲她的脑门。

    “知道根源在何处,这事就好解决。”云娇拉过他的手,一双明眸转向他:“只是,我就算有法子也无用,掌家之权不在我手中。”

    “用不了多久,就会在你手中了。”秦南风背着手笑道。

    此时,二人离前厅已然不远了。

    丁寅急匆匆而来:“少爷,少夫人,老爷同夫人都在,两位姑奶奶竟然也都来了。”

    秦南风转头同云娇对视了一眼。

    云娇轻笑道:“这是特意为我来的。”

    她才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秦焕禧再厉害,单她管着娘家的事这一样,她就不占理。

    再说,她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有几分气势,又敢作敢为,且又是长辈,便倚仗着这些倚老卖老,以长辈的姿态压人。

    不吃她这一套,她还能如何?

    “走。”她一拉秦南风反而走在前头。

    秦南风看她斗志昂扬的模样,不禁笑了,他就喜欢她这样,这才是她该有得样子。

    正厅主位上,秦焕礼坐在左侧,赵忠竹坐在右侧。

    秦焕禧同秦焕禄坐在下首左侧的位置,右侧站着秦春深同顾氏。

    秦南风同云娇并肩走上前。

    自有婢女端上茶来,云娇端过一盏,先敬秦焕礼:“爹,请吃茶。”

    “嗯。”秦焕礼接过茶盏,吃了一口。

    见她言行举止进退有度,行动间自有一股清雅高华的气质,心中最后的那股子气也就散了。

    罢了,能好好过日子,给他生个孙子,也就罢了。

    把言欢再不堪,与她也没多大相干。

    “娘,请吃茶。”云娇双手将茶盏碰到赵忠竹跟前。

    赵忠竹接过茶盏朝她笑了笑,也吃了一口。

    厅子里一片安静,一时间无人开口。

    “嫂子,你嘱咐几句。”秦焕禧开口道。

    赵忠竹顿了顿道:“娇儿,往后你就是我家的人了,风儿就交给你了,你……”

    “咳!”

    秦焕禧忽然咳了一声。

    赵忠竹知道这是她不想听了,便停住了口,笑道:“风儿,你三哥哥也在这,你带云娇认认人吧。”

    秦南风牵着云娇走上前,见礼之后,他见秦春深脸色苍白,便道:“哥哥一向身子不好,不能一直站着,我扶你坐下歇会吧。”

    “五弟有心了。”秦春深望着他,很是欣慰。

    “说说嫁妆的事吧。”秦焕禧忽然开口。

    这话有些突兀,云娇微微蹙眉。

    大渊朝有律,嫁妆属女子个人,无论是安生过日子,或是和离,甚至被休弃,只要女子本人不愿,谁都无法拿走她的嫁妆。

    所以,秦焕禧想谈什么?

第1181回 小财迷

    “你才进门,怕是不知道我们家的规矩吧?”秦焕禧看着云娇,以长辈的姿态询问。

    “大姑母说的是祝家的规矩吗?”云娇一双清亮的眼望着她,极为无辜,似乎真的不懂。

    秦南风掩唇咳嗽了一声,掩饰了笑意。

    “怎么?你公婆都不曾拿我当外人,你打量着我是出了门的姑母,就不把我当自家人了?”秦焕禧脸色有些难看。

    “那倒不是,侄媳妇只是不大分得清姑母说的是哪家。”云娇抿唇一笑,不卑不亢:“我才来秦家,确实不知有何规矩,还请大姑母指教。”

    众人都望着秦焕禧,谁也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就连秦焕礼同秦焕禄,也都是一头的雾水。

    “你既然进了门,这规矩也确实该让你知道。”秦焕禧斜靠在椅背上,依旧是一副长辈的口吻:“你也知道,你的聘礼是整个帝京城最多、最好的,除了宫里,这外头的姑娘成亲的聘礼,就没哪个比得过你。

    当然,你娘家也不错,不曾贪着聘礼,大部分都作为嫁妆让你带回来了。”

    云娇半垂着眸子,不言不语,她知道,这一堆话,不过是铺垫罢了。

    “但你要知道,那么多的聘礼,咱们整个秦家可是将家底子都掏出来了,还外带借了不少银两。”秦焕禧声音拔高了些:“要不然,凭家里那一个铺子,再攒十年,也不够预备这些聘礼的。”

    她眼下是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赵忠竹会安排那么多的聘礼,她就不赌那口气,来管管这里的事,说什么也不会让云娇那么风光。

    她同时也觉得奇怪,秦家的家底她是清楚的,赵忠竹哪来那么多银子预备聘礼?

    除了借,她想不到旁的,可赵忠竹还死不承认,哼。

    赵忠竹则暗暗的叹了口气,聘礼她是预备的不错,但她只预备了大约一半的数量。

    她确实将家底子都用上了,还变卖了一些自己的嫁妆,并未朝外头借银子。

    她原本是有些舍不得的,那些嫁妆毕竟是她娘亲手预备的,可小妹妹劝她? 她又没个女儿,往后这些嫁妆不还都是云娇的?

    倒不如先给了她,两人还能更亲些。

    她也是听了小妹妹的劝? 才舍得将嫁妆豁出去,不过全都预备起来,只能算是一般般,在帝京城里只能算能拿得出手。

    余下的一半嫁妆,都是南风自己添的? 她也不知道儿子哪来那许多银子,问了他也不肯说? 她也就不问了? 反正她没本事,也没法子管就是了。

    “大姑母的意思是?”云娇笑的客气。

    “也没有旁的? 只是你那嫁妆,该交到公中来。”秦焕禧兜了一圈? 终于说出了这话。

    秦焕礼一愣? 没想到她会说这话,甚至觉得脸上有些无光。

    他是个古板固执的人? 只有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人,才想女人的嫁妆? 他是从来不曾想过儿媳妇的嫁妆的。

    大妹妹怎能如此说?

    但他只是心中不满,并未开口? 小辈们都在这? 他不能让她颜面扫地。

    赵忠竹则觉得秦焕禧半分也不讲理? 当初,秦焕禧也曾打过她嫁妆的主意,幸好这一层她守住了,要不然这回连给儿媳妇置办聘礼的钱都凑不够。

    秦春深则皱了皱眉头,大姑母这不是摆明了欺负人吗?

    顾氏则悄悄笑了笑,云娇这样的女子就该由秦焕禧这个泼妇来收拾,蛙蚌相争,这样再好不过了。

    “为何?”云娇一笑:“大渊有律,嫁妆是女子私产,大姑母不会不知吧?”

    “律法不外乎人情。”秦焕禧直道:“家里头为你们成亲举债了,你也该想着家里一些才是。

    何况,嫁妆归私有,这本就不利于家里的安定,交到公中之后,大家才能安心过日子,不会再有二心。

    你以为呢?”

    “大姑母说的有道理。”云娇点了点头:“那不知大姑母家中如何?两位嫂嫂的嫁妆可都交给大姑母了?”

    秦焕禧育有两子,皆已娶妻生子。

    “那是自然。”秦焕禧深色间颇为自得:“你那两位嫂嫂,向来孝顺,从来都是我说什么她们便做什么,没有半分犹豫的。”

    “真好。”云娇含笑:“大姑母真是有福气,大姑母的婆母就更有福气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秦焕禧不由坐直了身子。

    “两位嫂嫂交了嫁妆,连同大姑母的嫁妆,这三份嫁妆都交到了她老人家手中,岂不是有福气?”云娇掩唇笑道。

    秦南风忙低下头,怕忍不住笑出声来。

    秦春深强忍着笑意,却猛地咳嗽起来,顾氏忙拍他后背给他顺气。

    赵忠竹也想笑,但自然要强忍着。

    秦焕礼看了看秦焕禧,他从未见过自家大妹妹如此吃瘪的模样,再看看云娇,伶牙俐齿能言善辩,他又是一阵头疼。

    这才成亲第二天就这样,往后谁能管得住?

    原本他就管不住儿子,本想娶个贤惠的儿媳妇,帮他管教着让他好好读书,可瞧这情形,往后这两人怕是要一条心的来气他。

    姜还是老的辣,秦焕禧转瞬便反应过来:“这嫁妆,也不是,必须得交给婆母,只是家里头谁掌家,便在谁手中。

    长辈也不会真使了你的嫁妆,只不过是代为保管罢了。”

    “原是这样。”云娇恍然大悟:“那我就不交了,一来成亲时,我哥嫂千叮咛万嘱咐,嫁妆是我以后安身立命的根本,无论谁要都不能给。

    二来我粗粗识的几个字,不需要旁人代为保管,别说是这点嫁妆了,再来这么多,我也能保管的过来。”

    秦焕禧哪肯就此放过她?

    她一拍桌子:“我就问你,这嫁妆你是交还是不交?”

    “不交。”云娇回的果断:“大姑母若是想要我交嫁妆,可去府尹处告我去,只要是府尹大人开口说一句我这嫁妆该交,那我绝无二话!”

    她这话说的掷地有声,全然没有给秦焕禧留半分脸面,这样倚老卖老的妇人,也不需要什么脸面。

    而同时,她心里也起了疑惑。

    秦焕禧为何如此关切她的嫁妆?这家里的下人又都听她的,那家里那个铺子呢?里头会不会也都是她的人?

    照理说,娘家侄子娶妻,这是大喜事,就算心里对新媳妇再不喜,也不该如此步步紧逼。

    难道,是她来耽搁了秦焕禧什么?

    若是这般,秦焕禧当初恐怕就不单单是凭借庄子上的那些地撑起偌大一个祝家了。

    想想也是,起初只有十几亩地,租出去一年能有多少租子?若是自己种,又能有多少收成?

    祝家那许多人口要吃要用,这些年又是娶媳妇又是嫁姑娘,一年到头又能余下多少银子?

    若说这里头没有鬼,她还真是有些不信了。

    她话说出了,厅子里顿时一片安静。

    许多年了,未曾有人这样对秦焕禧说过话。

    她死死的盯着云娇。

    云娇任由她看着,半分也不惧怕。

    秦南风虽未言语,却上前一步,将她护在了身后。

    “父亲,什么时候用早饭?孩儿早起吃惯了,这会子饿得很。”秦春深打破了沉寂。

    “吃早饭吧。”秦焕礼起身。

    婢女们将早饭一样一样端了上来。

    “我去陪爹娘用早饭。”秦焕禧起身,步伐极快的往外走。

    闹了个大没趣,竟没一个人替她说话,她哪还有脸待在这处?

    “姐……”秦焕禄想跟上去,又回头看秦焕礼。

    秦焕礼同她挥了挥手,示意她跟上去。

    她这才急匆匆的跑了出去:“姐,你等等我。”

    “别跟着我。”秦焕禧怒斥了一句。

    “你跟我来什么气。”秦焕禄好不冤枉。

    “坐在旁边半晌一声不吭,我叫你看热闹来了?”秦焕禧转身怒道。

    “这……这你叫我怎么说?”秦焕禄有些无奈,这事她这个大姐说的话本来就不占理,哪有上来就问跟人家新媳妇要嫁妆的?

    秦焕禧不理她,继续快步走了。

    秦焕禄站在原地跺了跺脚,吩咐婢女道:“你们去同老太爷老夫人说一声,我先回家去了。”

    她不打算蹚这趟浑水了,在这里外不是人的,好生没趣。

    云娇同秦南风两人吃了早饭,一路慢慢的往回走,正好消消食。

    “你家这园子,也太荒芜了些,地方也小,该修整一番,再扩大些才好。”云娇看着园子里几样可怜的花草,都是一副饱受摧残的模样,不由摇了摇头:“也不用太大,像我家那样就够了。”

    “什么‘你家我家’。”秦南风揽过她:“现在这里也是你家,你想怎么修整,安排人来办就是了。”

    “那银子呢?”云娇故意问他。

    “我的小姑奶奶,早上给你那些银子还不够使吗?”秦南风搂紧了她。

    云娇也反手抱着他的腰,仰头糯糯的道:“那是咱俩的银子,又不是公中的,我得存着。”

    “小财迷。”秦南风点了点她的鼻子:“那怎么办?我去朝我娘要啊?”

    “你娘也没银子,你大姑母不是说娶我你们家都是倾家荡产了吗?”云娇笑了起来:“你们家在外头借了多少银子说给我听听,说不准我一高兴,就替你还了。”

    “那倒没有。”秦南风看着前头道:“只是为了给你凑聘礼,我娘倒是当了几样东西,都是她嫁妆里头的。”

    “有这样的事?”云娇怔了一下。

    “嗯。”秦南风点了点头。

    云娇看着园子,思量了片刻:“其实,咱们家人口简单,用公中的银子同用咱们的没什么分别。

    不过,眼下情况不明,还是先不修了,等等再看。”

    “九姑娘。”远远的,有人朝着他们而来。

    “那是谁呀?”云娇看那身影:“有些眼熟。”

    人跑近了些,秦南风瞧清了:“是金不换。”

    “九姑娘,姑爷。”金不换跑上前来,气喘吁吁的行礼。

    “是哥哥让你来的?什么事?”云娇询问。

    “少爷叫小的来告诉姑娘一声,老爷今朝清晨去官家跟前辞了官了。”金不换回道。

    “辞官了?”云娇也不意外,这是当初说好的:“他眼下如何?”

    “失魂落魄的,一早回来就吃了个酩酊大醉,老夫人如今都管不了他了。”金不换如实道。

    云娇点了点头:“等他醒了酒,你替我同他说一声,要他不必忧心往后的事,我同哥哥自然会孝敬他。

    也要他以身子为重,少吃点酒,我回门的时候,可不想见他还是今朝的模样。”

    “是。”金不换应了一声:“姑娘若没有旁的事,小的先回去了。”

    “蒹葭。”云娇唤了一声。

    蒹葭忙掏出几粒碎银子,递给金不换。

    “烦劳你跑一趟,辛苦了。”云娇笑道。

    “姑娘太客气了,谢姑娘,祝姑娘同姑爷百年好合、早生贵子!”金不换得了银子,喜的合不拢嘴,好话不要钱一样往外倒。

    “瞧瞧你,方才不给你银子,你就不开口。”蒹葭笑着挤兑他。

    “哪有,这话我昨日说了许多遍呢,不信你问姑娘。”金不换不服气。

    “好了,快回去吧,路上仔细些。”云娇笑着打发了他。

    金不换自幼跟着哥哥,这些年一直忠心耿耿,她也早不将他当外人了。

    金不换答应了一声,欢天喜地的去了。

    到了院子门口,云娇抬头看,才知道这院子叫“西洲院”,昨天忙了一整日,都不曾顾上瞧这院路的名字。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云娇回头看秦南风:“这一看就知道是你的院子。”

    秦南风含笑:“现在是咱俩的。”

    “少爷,少夫人。”院子门口,站着个小厮。

    “这是你的小厮?”云娇打亮那个小厮,看着倒挺机灵得。

    秦南风点头:“是。”

    “我怎么从未见过?”云娇更好奇了。

    “他是守院小厮,叫五味子。”秦南风细细的说给她听:“名字,是后来改的。”

    云娇听了,心中便泛起一股甜来,她知道他所说的后来是他对她动心以后。

    两人牵着手回了屋子。

    云娇一进里间,便翻出秦南风早上给他的那个匣子来,细细查点。

    秦南风坐在她身旁笑道:“小财迷,你这会儿点这个做什么?”

    云娇将交子票据摊了半张桌子:“全是整的,舍不得破开,还是用我的吧。”

    她说着,又快快的将票据都收了起来,转身去木箱里又抱出一个匣子来。

    这里头,是她带来的。

    她从中抽出一张票据朝秦南风道:“走,咱们去钱庄取银子吧。”

    “取银子做什么?”秦南风好奇的问。

第1182回 少夫人真是好大的威风啊

    “替你娘把东西赎回来。”云娇说着将匣子合上交给蒹葭,口中随意的道。

    “诶?小财迷不守财了?”秦南风笑着逗她。

    “你懂什么。”云娇清亮的眼转了转,很是灵动:“你娘当的一定都是值钱的老物件儿,不赎回来就便宜当铺了。”

    “那赎回来咱们自己留着?”秦南风不解的望她。

    “当然不能自己留着,你是不是傻。”云娇拍了他一下:“赎回来自然要给你娘送去,自己留着像什么话。”

    “那你不是亏了吗?”秦南风看了看她手中的票据,取笑她:“你可是拿真金白银去赎的,方才说修园子,你都舍不得拿,怎么给我娘赎东西你就舍得了?”

    “哪里就亏了。”云娇嫌弃的瞥了他一眼:“你要有远见,你娘就你这么一个孩子,还给了她,往后还不都是咱们的?

    这样既讨论她老人家的欢心,又把东西赎回来了,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秦南风瞧她说的眉飞色舞的,十分可爱,伸出双手揉她的脸:“夫人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云娇拍开他的手,一手放在他腰上:“给你个机会,重新换句话来说。”

    “夫人真是聪慧能干,得此贤妻如此,夫复何求。”秦南风从善如流。

    “这还差不多,走吧。”云娇忍俊不禁,拉着他往外走。

    两人去了一趟当铺,将东西都赎回来了。

    刚到家进了院子,便瞧见一堆人围在廊下。

    云娇忙走过去瞧,便木槿正坐在廊下的台阶上,李嬷嬷端着木盆在边上给她擦脸。

    落葵几人围在一旁嘘寒问暖。

    “怎么了这是?”云娇皱眉询问。

    因着是同秦南风一道出去无需忧心安全,她便只带了个蒹葭,其他人都留下来看院子了。

    众人见她回来了,不由都让开了一条道。

    云娇凑近了才瞧见,木槿那原本就伤痕累累的脸上,又红又肿,还破了一块皮,发髻也是一片凌乱。

    即便如此,木槿见了她,还想要起身行礼。

    “别动。”云娇摁住了她,又吩咐蒹葭:“去取药粉来。”

    蒹葭取了药粉来,云娇亲自替木槿上了药,这才询问事情原委。

    原来,眼看着到了午饭时分,木槿安排妥当院子的事,便去厨房取吃食去了。

    可还不曾到厨房,便听闻几个婢女围在一道议论云娇,说她不敬长辈,不将秦焕禧放在眼里? 还说果然是个没规矩的,难怪当初被退婚,就算有了嫡女的身份? 也没有嫡女的气度。

    木槿自面容毁了之后? 早已性情大变,只一心一意护着云娇? 旁的什么也不管,听到这样的话自然不会忍气吞声? 当即便上前维护云娇? 与那几个婢女理论起来。

    那几个婢女自知理亏? 起先声音并不大? 可说着说着,她们便对木槿冷嘲热讽起来? 笑她是个丑八怪? 不敢露脸。

    又说什么主子有什么婢女,看看婢女就知道主子是什么样的人。

    木槿气不过,自己扯了面纱,打了其中叫嚣最厉害的一个婢女一巴掌,并扬言要叫她们到云娇跟前去理论理论。

    那几个婢女见她如此泼辣? 容貌又可怕,且新进门的少夫人看着也是极厉害的,是她们说的难听在先,也就不敢闹了。

    正要散开之际,秦焕禧恰好来了,她亲自下厨给爹娘做菜,因着两位老人家平素吃的清淡,厨房里头有些佐料并不齐全,她便去厨房取一些,恰好经过就撞见了这一幕。

    她一见木槿便认出来是云娇发人,便如同见了云娇一般厌恶,也不论青红皂白,便将木槿训斥了一顿,且抓住木槿先动手这事,指使那些婢女一同殴打木槿,木槿脸上的伤便是这么来的。

    “走,随我找她们理论去。”云娇听的怒从心中起,一把拉过木槿,便要出去。

    “姑娘……”木槿赖着不肯往前走:“罢了姑娘,大姑奶奶不是吃素的,奴婢挨一顿打也就算了,你别因着这事再与她起冲突,那样她怕是更要将你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了。”

    “我便是处处乖顺,她也还是不喜欢我。”云娇硬拉着她:“跟我去。”

    秦南风也跟了上去。

    “你别来。”云娇回头看他,抿了抿唇:“女人家的事,你别掺和,弄不好你也要挨一顿说。”

    这事,她自己便能解决,不用他来相帮。

    “你这性子怎么也变急了呢。”秦南风上前拉着她:“先别去,让木槿说说是哪几个婢女,我叫五味子去将她们叫来你跟前就是了,你是少夫人,哪里还要还跑去同她们理论?

    有**份。”

    “说的也是。”云娇稍稍冷静了下来。

    “再说了,你犯不着同她们置气,几个下人罢了,惹你生气了打一顿发卖出去便是。”秦南风揽过她,又吩咐:“木槿,你告诉五味子,是哪几个何模样的婢女,五味子,你听清楚了去把人叫来。”

    落葵几人悄悄对视一眼,都捂着嘴笑了起来,少爷真是宠少夫人呢。

    吩咐妥当,秦南风又温声宽慰她。

    而云娇望着他,心里头真是百感交集。

    除了哥哥,她还从来不曾被谁这样细细的呵护过,从前什么事都只能靠自己,事事都要亲力亲为,所以遇上木槿这事,第一反应便是要带着她去理论。

    可却忘了,她早已不是昔日无依无靠的庶女了,有人护着的感觉,真好。

    “好了,我不气了。”她手掩在秦南风唇上:“不过此事必然会激怒你大姑母,到时候恐怕要连累你。”

    “说什么连累。”秦南风握着她的手,凑到她耳边,笑道:“没听过夫妻一体吗?”

    云娇听他语气暧昧,再看他眼神也不正经,不由红了脸啐他:“没个正形。”

    秦南风哈哈笑了起来。

    很快,五味子便叫来了那几个婢女。

    一共六人,一字排开站在院子中央。

    云娇站在那些婢女跟前,一言不发,只是盯着她们。

    木槿站在她身后,挺直了脊背,看着云娇发背影,心中感动不已。

    她不过是个婢女,姑娘肯如此为她撑腰,她此刻就算是死,也没有遗憾了。

    其余的人,皆在一旁,也冷眼望着那几个婢女。

    那几个婢女也在悄悄打量云娇,昨日成亲,她们不在正厅当值,也不曾瞧见新娘子,只听人说这个少夫人并不出众,这会子才算见了这个少夫人的庐山真面目。

    这一打量,几人都呆了呆,这少夫人的容貌哪里像是传言中的不过寻常?

    看她一张小脸白皙温润,仿若新月生晕,一双漆黑的眼犹如点墨,顾盼之间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不容亵渎。

    她们不由为之所摄,一个个都低下了头,有些自惭形秽。

    “说说吧,是谁说我有嫡女的身份,也没有嫡女的气度的?”云娇缓缓地在她们跟前踱着步,淡淡询问。

    秦南风站在廊下,望着她煞有介事的模样,不由暗自好笑,别说,他家小九做什么像什么,眼下还真像个颐指气使的少奶奶。

    那些婢女们都垂着头,一声不吭。

    “都不说是吧?”云娇停住脚,环顾她们一圈:“既然你们愿意同甘共苦,那便全部发落去妓馆吧。

    我虽是个新进门的媳妇,后宅也轮不到我当家,但婆母疼爱我,不过是几个婢女的事,想必不会拒了我。”

    婢女们脸色顿时白了,确实是这个理。

    夫人的性子她们谁人不知?最是小气不过了,居然为了儿媳妇的聘礼,当了自己的嫁妆,可见她有多重视这个儿媳妇。

    且夫人遇事还没个主意,倘若真的点了头,那她们……

    “少夫人,奴婢说,是她,是秋霞说的……”边上的一个婢女伸手指着中间一个身材高挑的婢女,慌乱的道。

    其余几个婢女纷纷往边上让了让,生怕自己被波及了。

    “我说的时候,你们不也应和了吗……”秋霞又气又怕。

    “是你说的?”云娇走上近前,冷眼打量着她。

    “少夫人……”下一刻,秋霞“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痛哭流涕:“少夫人,奴婢知错了,求少夫人饶了奴婢,别卖了奴婢……”

    她说着便左右开弓扇起自己的耳光来,口中连着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云娇见她打起自己来不遗余力,不过十来下,那两边脸颊都高高肿了起来,也就不曾言语。

    又等了一会儿才开口:“好了。”

    秋霞这才住手,趴在地上又磕头:“谢少夫人宽宏大量。”

    “别急着谢,事情还不曾妥呢。”云娇又踱了几步,拉过木槿,问她们:“都有谁动手打她了?”

    “奴婢不曾动手!”还是最先开口的那个婢女先说话了:“她们都打了,奴婢当时害怕,并不曾上前。”

    “哦?”云娇望着她们,微微挑了挑眉头:“你们如此嚣张,可是因着我是新妇进门,年纪又轻,你们便都不将我放在眼中?”

    “奴婢不敢……”

    婢女们齐刷刷的跪了下来,深秋的天,竟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少夫人,比她们想象中厉害多了。

    “不敢?我看你们敢的很!”云娇怒斥道:“我不过出去半日,你们便如此欺辱我的贴身婢女,假以时日,你们岂不是要爬到我头上来?”

    “少夫人,奴婢知错了,知错了……”

    秋霞带头,一个个将手摔向石头铺就的地面,一下接着一下,声声入耳。

    云娇冷眼望着她们,静待了片刻,见她们双手都有些血肉模糊了,这才抬手:“罢了,念你们是初犯,下不为例,先下去吧。”

    那些婢女如蒙大赦,磕个头起身急急的退了出去,生怕云娇反悔似的。

    “少夫人真是好大的威风啊。”秦南风出了廊下,伸手揽住她,笑嘻嘻的道:“我家小九确实有当家主母的气度。”

    “你少取笑我。”云娇转身牵着他的衣襟:“我问你,可是觉得我心狠手辣了?”

    “什么心狠手辣?”秦南风垂目看她。

    艳阳之下,她婷婷而立,面上挂着明媚是笑意,正仰面望着他。

    他忍不住伸手捏她脸:“我知道你是杀一儆百。”

    “就你什么都知道。”云娇笑着觑了他一眼,手抚着肚子:“进去吃中饭吧,我饿了。”

    中饭过后,两人漱了口,打发了下人,依偎在榻上,两人一道翻着一本《破军策》。

    “小九,我有些乏了,咱们去床上歇一会儿可好?”温香软玉在怀,秦南风哪里看的下去什么兵法?早便有些心猿意马了。

    “睡中觉?”云娇扭头望他,面带笑意。

    二人贴的极近。

    “嗯。”秦南风点头,忍不住在她小小的梨涡上啄了一口。

    “不睡,等会儿还有事呢。”云娇又低头翻书。

    “还有什么事?”秦南风不甘心:“咱们才成亲,你陪我才是正经,旁的事都得先放一放。”

    “那你爹娘找我呢?”云娇合上书,伸手抱着他的脖子。

    “哪有那么快。”秦南风起身打横一把抱起她:“走喽。”

    “你放我下来,就会胡闹。”云娇锤他胸口,却惹得他大笑。

    “少爷,少夫人。”蒹葭进门来便瞧见这一幕,不由脸上一红,好不尴尬。

    “什么事?”秦南风皱眉,任由云娇挣扎,还是抱着她不肯松手。

    蒹葭低下头:“老爷派人来叫少爷少夫人去前厅,说是有事。”

    “我说吧。”云娇瞪了他一眼:“还不放我下来。”

    秦南风不情不愿的弯腰放下她,口中嘀咕道:“不过一顿饭的功夫,怎么来的这样快?”

    “依着你大姑母那雷厉风行的性子,一顿饭的功夫都算是久等了。”云娇理了理自己的衣裳:“给我看看可有什么不妥?”

    “发髻乱了。”秦南风伸手给想她正一正,可不料却散下来一片黑发:“诶?怎么全散了?”

    他手慢脚乱的捂着。

    蒹葭在一旁看的忍俊不禁。

    “笨手笨脚。”云娇嫌弃的瞪了他一眼,往后退了两步。

    “你让我看看怎么散得。”秦南风不明白:“我又不曾使力气,怎么就散了呢?”

    云娇躲的更远了:“你可别碰了,一会儿全散了。”

    “还是奴婢来吧。”蒹葭笑着上前,替她重新绾了发髻。

    秦南风在一旁看的啧啧惊叹,原来女子绾发也有着诸多诀窍。

    如此,小两口收拾妥当了,这才挽着手出了院子,往前头去了。

第1183回 这瓢水是泼不出去了

    两人到了前厅,便见秦焕礼夫妇以及秦焕禧都已经等在厅中了。

    秋霞等六个婢女跪在厅中,一个个泪流满面,委屈至极。

    此外,边上还有不少婢女小厮立在一旁,严阵以待。

    两人进去自然先行礼,到秦焕禧跟前的时候,她并不答应,只是冷哼了一声。

    云娇也不等她开口,便径自站直了身子,看向秦焕礼:“爹,娘,不知叫我们来所为何事?”

    秦焕礼有些张不开口,毕竟是新媳妇,才第一天进门,他还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赵忠竹更不开口了,她本就是不愿意多话的人,何况心里还向着云娇了?

    她也知道这事不是小事,可她觉得云娇做的也没错,自己跟前的婢女遭了欺负,自然是要找她们算账的,难不成要同她一样,窝窝囊囊的受气?

    她瞧着秦焕禧阴沉的一张脸,心中不由得痛快了些,这些年受的气总算能稍稍出上一口了。

    只是这个大姑子向来厉害,不知道云娇等一会儿要如何应对?

    她抬眼看云娇,有些担忧,但见秦南风一直护在她身旁,心里头便有些辛酸。

    这个臭小子,养他这么多年,没见他这样维护过她这个娘,不过这孩子孝心还是有的,只是他爹太过严厉,总把孩子逼的不愿意在他们跟前待。

    眼下见他们小两口恩爱,心里头又生出几分欣慰来,不管如何,夫妻和睦总是好的,将来就算遇上什么事,也能齐心协力的度过去,这才是过日子的道理。

    “所为何事,你心里没数吗?”秦焕禧可就没那么客气了,哥嫂都不开口,她自然是要说的。

    “侄媳妇不知,还请大姑母指教。”云娇眼带笑意的望着她。

    “你还笑得出来?”秦焕禧指着地上的秋霞她们:“你看看她们的手,可都是因为你?”

    云娇淡淡的扫了秋霞她们一眼。

    那些婢女不由的都低下了头。

    “不过是几个嘴碎的婢女罢了,既已得了责罚,我也不欲追究她们。

    且大姑母是客人,不必为这些小事费心,侄媳妇也没那么斤斤计较。”云娇说着还施了一礼:“多谢大姑母疼爱。”

    秦南风看着自家大姑母瞬间铁青的脸,险些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个大姑母,就得小九来对付她,这叫一物降一物。

    赵忠竹瞪圆了眼睛,这……这丫头竟说秦焕禧如此兴师动众,是为了给她讨公道?再看看秦焕禧,那眼神几乎要吃人了。

    秦焕礼有些意外的看了看云娇,她脑子转的倒是快,可惜光有些小聪明是没有用的,事情已犯在这了,总归是要面对的。

    倒要看看她接下来要如何应对。

    “你还当我是要为你讨回公道了?”秦焕禧忍不住拔高了声音:“我问你,好端端的为何要这样对这些婢女?”

    这丫头说话连消带打,真是好不厉害,既驳了她的话? 又说她是外人? 不该管家里的这些事。

    真是笑话,她管了这么些年,怎么娶她进门来了,她就管不了了吗?

    她还就不信这个邪了。

    “我方才说? 大姑母是客人,不该管我们家里的这些事。”云娇不急不躁:“现在想着,这话有些不妥,这事情同大姑母是有些相干的,毕竟大姑母若是不开口,秋霞这些人也不敢对我跟前的木槿动手。”

    “你不用左一遍右一遍的说我是外人,我管着家里的这些事,是你公爹同婆母的意思。

    倘若他们不要我管,只需说一声就是了,用不着你在这儿指桑骂槐。”秦焕禧沉着脸色:“你说的不错,确实是我让她们动手打的木槿,这个木槿仗势欺人,在后宅横行霸道,还敢动手打人,要我说,这样的婢女就不该留在身边。

    时日久了,就算你是个好的,名声也给她这样的恶仆给连累了。”

    秦焕禧不愧是祝家当家多年的女主人,这番话说的振振有词,掷地有声,末了,还狠狠的剜了云娇一眼。

    木槿闻言,不由忐忑,但又不好开口反驳,只好看向云娇。

    “大姑母误会了,木槿是自幼跟着我的,她什么性情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云娇笑了笑,给了木槿一个宽慰的眼神:“她之所以动手打人,是因为秋霞她们在背后议论主子,说的难听,她听不过去才动的手。

    那些话,秋霞她们先前在我院子里的时候,已经承认了。

    大姑母是不曾听到那些言语,否则,恐也要打她们呢。”

    “哦?”秦焕禧冷眼望她:“我倒是不知,是什么样的言语,能让你的婢女如此大动干戈?”

    云娇叹了口气:“这话还是不说的好,免得大姑母听了生气,就是我这个侄媳妇的不是了。”

    秦南风瞧她一口一个“侄媳妇”,那势态拿捏的恰到好处,又有些忍俊不禁,他的小九怎么就这么有趣呢?

    “下人的粗鄙言语罢了,又如何值得我生气?你倒说来听听。”秦焕禧理了理衣裳下摆,就等着她说出秋霞那些话,再好生说一说她确实不像个嫡女这事。

    “既然大姑母非要听,那侄媳妇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若是有何不敬之处,还请大姑母海涵。”云娇往前一步,清了清嗓子道:“她们说什么‘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依着我看呐,大姑奶奶这瓢水是泼不出去了。’

    又说‘那可不见得,新过门的少夫人可不是盏省油的灯,她能甘心一直让大姑奶奶把持这后宅?’”

    云娇说着往前一步,凑近秦焕禧,很是愤慨的道:“大姑母你说,这话气人不气人?

    大姑母虽然是客人,但也是长辈,管管娘家的事那还不是理所应当吗?

    我一个新过门的媳妇,什么都不会,又不懂礼又不懂情的,哪里有资格就能跟大姑母相提并论了?

    大姑母你说,她们该不该打?”

    秦焕禧看她面上一副通情达理、处处替她着想的模样,口中说出的话却字字诛心,她恨不得撕烂了她的脸,好厉害的小贱人!

    “冤枉啊,奴婢冤枉啊……”秋霞急急跪着转过身来,对着秦焕禧连连磕头:“奴婢只说少夫人有嫡女的身份,没有嫡女的气度。

    旁的奴婢都不曾说过,大姑奶奶,奴婢真的不曾说过……”

    秦焕禧气的微微喘息着,看着云娇含笑的脸,只恨不能扇她两个大耳刮子。

    她自然知道,秋霞不可能说出那些话,都是这个小贱人杜撰出来打她的脸的。

    可她偏偏反驳不得,若是这个时候揉开了掰碎了说,有些事情便要露出马脚了,到时候就不好收场了。

    “混账的贱婢!”她一脚踹在了秋霞身上:“少夫人如何,是你这下贱坯子能置喙的?有没有气度这种话,轮得到你来评判?”

    “奴婢错了……”秋霞不知如何是好,只是连连磕头,直悔的肠子都青了,真不该在背后议论主子,这是正宗的祸从口出。

    “滚下去。”秦焕禧呵斥了一句。

    秋霞等人急忙起身退了出去。

    “秋霞固然不该说那些话,她身份也不高,是个下人。

    但下人做的再错,也只该由主子来教训。”秦焕禧轻轻的舒了一口气,恢复了一贯威严的模样:“木槿她也不过是个婢女,同秋霞是平起平坐的,这光天化日之下越俎代庖的先动手打人,那就是错了。

    从前我见她一个婢女,还时时戴着面巾,早便觉得不妥。

    今朝我一瞧,才知她形容丑陋。

    依我看,这样的人这模样没模样,要品行没品行,就不要留在跟前,直接打发了的好。”

    她端出一副长辈的口吻说教道。

    她早看出来了,云娇对蒹葭木槿很是有几分信赖,那就先断左网,再断右臂,让她独木难支,暂时也就无暇顾及当不当家这回事了。

    她那里也好争取些时辰,早作打算。

    “我自己跟前的人,我心里有数,今朝她已经受伤了,大姑母若是想要责罚她,朝着我来便是了。”云娇直直的望着她。

    这个大姑母,还真是老辣,那样难听的话说出来了,换做旁人恐怕要无地自容了,说不准早已没脸坐在这,起身拂袖而去了。

    而她只不过脸色难看了片刻,便恢复了寻常,当真是不简单。

    “大哥,你瞧瞧。”秦焕禧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怪道秋霞她们议论呢,不是我挑理,为了个婢女将自己豁出去,同我这个长辈这样说话,未免太小家子气。”

    她说着摇头叹了口气:“到底是从小当庶女养起来的,比不得嫡女能登大雅之堂。”

    她这话不可谓不恶毒,她明知秦焕礼厌恶云娇家里头那些事,却故意提起,又特意说云娇小家子气,登不得大雅之堂,实则便是在煽动秦焕礼,让他更不喜云娇。

    果然,下一刻秦焕礼便看向云娇:“一个婢女罢了,就由着你大姑母,打发了吧。”

    他原本有些接受了云娇,但随着秦焕禧的这些话,心里又不大痛快了。

    “爹这话,儿媳恕难从命。”云娇直直的拒了,没有丝毫犹豫。

    秦焕礼脸色顿时就难看起来,这是儿媳妇进门,他提的第一件事,不曾想云娇这么干脆就拒了,半分脸面也不曾给他。

    秦焕禧暗喜,正要开口再煽风点火几句。

    云娇便拉过木槿先开口了:“我不放她走,是有缘故的,爹不妨听我说完,若是爹听了我的话,还要我打发了她,那我绝无二话。”

    “你说。”秦焕礼一听,这其中似乎有隐情,自然是要让她说的,否则他自己也下不来台。

    “木槿她原本生的也是五官端正的,这一脸的伤,是从前庄子上起火,为了救我的命,才烧成这样。”云娇看了一眼木槿:“她虽是下人,却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待她与寻常的婢女自然不同。

    也不怕长辈们笑话我上不了台面,我心里是拿她当姊妹看的,是以她遭了欺负,我自然是要替她找回来的。

    今朝的事,着实叫我为难,倘若爹换成是我,该当如何处置?”

    她这番话说出来,厅子里便静悄悄的一片,木槿忍不住掩面啜泣起来。

    秦焕禧听了就知道,这事大哥不会站在她这边了,她了解秦焕礼,他性子板正,为人再正经不过了,知恩图报这回事,他一定会赞成的。

    是以,她不曾再开口。

    她能坐祝家当家人这把交椅这么多年,自然是有些眼力的,该退的时候退,她自然有分寸。

    “既然是感恩图报,那这事便罢了吧。”秦焕礼看了一眼秦焕禧,见她不曾开口,便又接着道:“不过,你以后要好生管束她,不能让她仗着对主子有恩情,便横行霸道。”

    “是。”云娇低声应了,悄悄瞧了一眼秦南风。

    秦南风对她眨了眨眼,两人都偷偷笑了笑。

    “这不说我还想不起来。”秦焕禧故意装模作样的看着云娇问道:“我从前也有所耳闻,一直想问你来着,你之前一个人在庄子上住过?”

    “这有什么可稀奇得,大姑母不是一直住在庄子上吗?”秦南风装作不解,接过口反问了一句。

    他有些按捺不住了,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大姑母这样咄咄逼人欺负他家小九。

    秦焕禧正要说自家侄子几句,这般处处向着媳妇可不好。

    云娇却一把拉过秦南风,含笑道:“我确实在庄子上住过,是去替我娘守灵的,叫大姑母见笑了。”

    “原来如此,我说呢,你爹怎么将个姑娘家一个人放出去。”秦焕禧点了点头:“难为你有这样的孝心。”

    小蹄子脑子转的倒快,分明是跟家里闹翻了才去庄子上的,她都听杨氏的妹妹说了。

    她有心还想再往下问一问,但又不知传闻有几分真,怕叫云娇揪住了错处反而没了理,也就不曾再往下问。

    “老爷。”

    此时,外头一个小厮走了进来。

    “什么事?”秦焕礼问。

    “铺子的伙计送帐来了。”小厮回道。

    “这个时候送什么帐?不都是隔三个月的月底吗?”秦焕礼不解:“这还有不到一个月呢。”

    “他说是大姑奶奶吩咐的。”小厮看了一眼秦焕禧。

第1184回 总不能叫我养着你吧

    “我想着,恰好趁着我回来了,有空就把账盘一盘。”秦焕禧端起茶盏来吃了一口茶,接着道:“近来店里生意不景气,大哥过一下目,我也算有个交代。”

    “大妹妹说的哪里话,要不是你,那里早开不下去了。”秦焕礼忙道:“也不急着盘账,还是等月底吧。”

    “账都送来了,就看一看吧,也省得我月底再跑一趟。”秦焕禧对着小厮挥了挥手:“让他进来吧。”

    云娇扭头朝着秦南风使眼色。

    秦南风会意:“爹,娘,大姑母,既然你们要看帐,那我们就先下去了。”

    秦焕礼正要点头。

    秦焕禧却一抬手:“慢着,既然你们都在,那便留下吧,也看一看,我经手的事,事无不可对人言。”

    秦南风又看云娇,见她微微点了点头,他便道:“好。”

    云娇原本就是想出去问问他关于铺子的事,既然秦焕禧留他们,那就看看好了,或许能看出些什么来呢。

    很快,一个掌柜模样的人带着一个伙计进来了。

    “大姑奶奶,老爷,夫人,少爷,少夫人。”

    两人弯腰行礼,态度恭敬。

    云娇不动声色的扫了这两人一眼,这掌柜的开口竟然将秦焕禧放在了最前头,也就是说,他对秦焕禧是唯命是从的,且将她看的比秦家其他人都重要,甚至连秦焕礼都比不得。

    这就有些奇怪了。

    “起来吧吴掌柜。”秦焕禧招呼他:“账都带来了?先给你家老爷过目吧。”

    “是。”吴掌柜应了一声,看了一眼身旁的伙计。

    伙计连忙上前,将账本双手奉给了秦焕礼。

    秦焕礼接过账本翻看起来。

    “说说吧,这两个月店里生意如何?”秦焕禧状似随意的问。

    “大姑奶奶同老爷也都是知道的? 咱们这店的位置特殊? 今年生意最好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前面这两个月同往后的日子,去掉杂七杂八的开销? 能保个本就不错了。”吴掌柜恭敬的回道:“上两个月还不错? 有些行脚商生意? 除去本钱,还余下了十几两? 比往年这个时候好多了。”

    云娇听这话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对劲。

    一个铺子? 两个月? 才赚十几两银子?而且往年还不如今年?那还开它做什么?

    她再看秦焕礼他们的神色? 并无任何异常,似乎对这样的事情早已习以为常了,她心里的疑惑更深了。

    “这两个月能如此,就不错了? 只要不亏本就行。”秦焕礼合上了账本,笑着递给了秦焕禧:“大妹妹,你看看。”

    说什么看账盘账? 也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这些东西都是交给他这个大妹妹料理的? 这些年,也都顺风顺水的,没什么大事。

    他甚至都不曾让赵忠竹看一眼。

    云娇看赵忠竹似乎也并不在意,想来一直都是如此的。

    她疑惑地看向秦南风,他们家这都是什么事啊?真的是大姑母来当家?

    秦南风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等一会出去了说给她听。

    秦焕禧也草草的翻了翻账本,点头:“接下来一直到年下,能维持这样,也就不错了,拿去吧。”

    她说着把账本还给了吴掌柜:“好生经营,若是挣得多,你们年下也能多得些赏。”

    “是是。”吴掌柜连连点头。

    “你们先去吧。”秦焕禧打发了他们,又问秦焕礼:“大哥以为如何?”

    “不还是同寻常一样吗?”秦焕礼不以为意:“往后,还要劳烦大妹妹费心。”

    “也不能全听交给我,你们得空还是得去店里转转的。”秦焕禧说着起了身道:“这喜事也办了,账也查了,我就先回去了。”

    “如今庄子上也不忙,大妹妹何不多住几日,也好陪陪爹娘?”秦焕礼挽留她。

    “不用了,我又不大离这的,有事情招呼一声,我便回来了。”秦焕禧摆摆手道。

    兄妹二人又客气了一番,秦焕礼同赵忠竹便送秦焕禧出门去了。

    云娇同秦南风这才得以出了的正厅。

    “你家的铺子在何处?是卖什么的?怎么才挣那么一点银子?”云娇早已好奇不已,一出门,便挽着秦南风问。

    她只知道秦家有一处铺子,其他一概不知,从前他二人在一起,也不曾说到过此事。

    “在西城外。”秦南风思量着道:“西池你知道吗?从那处往西不远。”

    “西池,你说官家的园子?”云娇思索着道:“之前去过一回,那处景致是极好的,夏日,一到雨天,有许多人都爱到那处去听雨滴打在荷叶上的声音。”

    “对,就在那。”秦南风点头:“开的是家邸舍,也有些小酒小菜卖。”

    邸舍便是客栈。

    “邸舍两个月才挣十几两银子,生意这么冷清的吗?”云娇疑惑更甚:“还有,为何要说‘今年生意最好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她觉得,邸舍应当一年四季都有生意才对,且往冬日过,天越发的冷,人才越发的多。

    “你也晓得,西池是官家的园子,那处平日不让寻常人进,是以人烟稀少。

    只有每年二月到六月,才让游人进入,那时候邸舍的生意才是最好的。

    是以,平日挣的不多,我爹娘也都习惯了。”秦南风解释道。

    云娇点了点头,恍然大悟:“我说呢……”

    她话说到一半又想起来:“不对啊,你说的那是从前的事,如今不同了。”

    “怎么不同了?”秦南风不解。

    云娇看着他,微微蹙眉:“前两年你不在家,不知道这里头的事。

    官家要扩建西池,但又舍不得动用国库的银子,便有人献策,开了西池放人进去游玩,以此收取银两,用来扩建西池。

    官家觉得这个法子好,便同意了。

    后来西池扩建完毕,可收银子进去游玩的规矩并不曾收回,只是在官家偶然要去西池之时,才会关上一些时日。”

    “有这回事?”秦南风确实不知此事:“那会不会是,进园子要使的银子太多了,还是没什么人去?”

    “肯定比不得不要银子的时候,但人数还是不少的,那西池是什么地方?远处来的人,有哪个不去转一转瞧一瞧的?

    你父亲肯定知道此事,他怎么半分也不起疑心?”云娇是不信秦焕禧的,总觉得她心里有鬼。

    “他们是亲兄妹,他对我那两个姑母们比对我娘好,不会疑心她的。”秦南风低头看她:“你是不是想去看看?”

    “你怎么知道?”云娇笑了。

    “我还不知道你?”秦南风揽过她:“若是依着我,咱们就别管那些事,我舍不得你这么劳神。

    可我知道,你肯定不依,再说我大姑母惹了你,咱们怎么也要出了这口气。”

    “她不惹我,我也要去看看的,毕竟是咱们家的东西。”云娇双目灵动转了转:“等会儿你大姑母走了,咱们就去。”

    “等会儿就去?”秦南风有些不情愿:“明日再去吧?”

    “不行。”云娇很是坚决。

    她总觉得,秦焕禧会有所安排,若是明日去,怕就晚了。

    “咱们这才成亲,我还想你多陪陪我呢。”秦南风小声嘟囔。

    “咱们俩一起去,又不分开。”云娇有些好笑的望着他。

    “那不一样。”秦南风回头看了看:“他们还都跟着呢,除非咱俩单独坐马车。”

    “依你。”云娇觑了他一眼:“这么大个人了,还像个孩子一样。”

    秦南风欢喜起来,让丁寅去安排马车了。

    丁寅去了片刻便回来了:“少爷,守在门口的人说那个吴掌柜并未走远,而是等在路边处。

    少爷的大姑母马车经过那处,停下来两人说了几句什么,这才各自走了。”

    秦南风回头同云娇对视了一眼:“咱们快些跟上去看看?”

    “不。”云娇这时候反而不急了:“等一等再出发,吴掌柜还要走回去,他回去了才能安排你大姑母交代的事。”

    “也是。”秦南风点头,又伸手戳她的脑门:“还是你这脑瓜子转得快。”

    “是你自己笨。”云娇笑着躲开。

    秦南风拔腿欲追她。

    “老爷来了。”蒹葭在后头提醒了一句。

    两人顿时收敛了笑意,并肩而立:“爹。”

    秦焕礼答应了一声,走到二人跟前:“风儿,如今虽成了亲,但也不能成日里沉迷于儿女情长,读书的事情,不可懈怠了。”

    “是。”秦南风低着头答应了一声。

    秦焕礼又道:“官家已然问起你好几回了,都是说读书的事,官家如此看重你,你自己也要长进些,知道吗?”

    “是。”秦南风又答应了一声。

    “云娇。”秦焕礼手抚着胡须。

    “爹。”云娇抬头,这里头还有她的事?

    “你既已过门,便是南风的妻子,便该担起妻子的责任来。”秦焕礼肃着面孔道:“往后多多督促他读书写字,切莫同他一道胡闹,你可记住了?”

    “是。”云娇只能答应,顿了顿又开口:“不过,爹,我屋里还缺些东西,下午我想出去一趟。”

    “嗯,去吧。”秦焕礼点头,对她恭敬温顺的态度也颇为满意。

    他又叮嘱了几句,这才手抚着胡须转身去了。

    “你爹让你读书,是想让你去参加科考吗?”云娇见秦焕礼走远了,才开口问。

    “我才不去。”秦南风牵着她,说起此事,便皱起了眉头。

    “那你心里是怎么打算的?”云娇侧目问他。

    “我便想同你一道,将茶楼开起来就是了。”秦南风有些迷惘:“旁的,我也不曾细想过。”

    他说着,回头吩咐:“蒹葭,你们都跟远些。”

    “你是不知道要不要找官家报仇了?”云娇凑近了他,压低了声音。

    “嗯。”秦南风点头,她懂他,两人漫步往前:“于公,他确实是个好皇帝,若是他死了,他那女婿同侄子,必然要起争端,到时候吃苦的便是大渊百姓了,且那两人一个阴翳,一个暴虐,都不适宜坐那个位置,我不能为了一己之私,陷大渊百姓于水火。

    可于私,我舅舅死于他随口一言,我也明白他不是故意的,但我心里就是过不去这个坎,你知道,我舅舅舅母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

    他自幼跟着舅舅长大,同舅舅比父亲都亲热许多,眼睁睁看着他落得那样下场,他真的没有办法不去想。

    “我知道,你是重情重义的人,更何况你同舅舅亲若父子。”云娇握紧了他的手,站住了脚,直视着他:“但是舅舅已经去了,官家也处置了连家,给他平反了,也一直承认是他的过错。

    其实你大仇已经报了。

    至于官家那里,不知者不罪,当初他不过是无心之失。

    我不是让你不去怪他,我只是不想你再钻牛角尖,让自己难过。”

    秦南风点头:“我想清楚了,我可以不杀他,但绝不可能再效忠他,所以无论是边关还是科考,我都不会去。”

    “那你做什么去?”云娇看他皱着眉头,故意逗他:“总不能叫我养着你吧?”

    “就叫你养着。”秦南风用力搂过她,贴在她耳边:“我就想同你长相厮守一辈子,做什么都同你在一起。”

    “说话越发肉麻了。”云娇脸微微发红:“我左右都随你,只是你爹那里,你怎么交代?

    你若是不依着他,恐怕连带着我都要挨训斥。”

    她看出来了,这个公爹古板保守的很,小五要真是跟她开茶馆去,旁的什么也不做,恐怕他要气的疯魔了。

    “不用管他。”秦南风不以为意:“打不了咱们搬到茶馆里去住,他老人家也能眼不见心不烦。”

    “到时候再说吧,哪就到那种地步了?”云娇不愿往深处想。

    “你不了解我爹。”秦南风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过你也不用了解他,到时候照着我说的咱们一搬走,他保管没辙。”

    云娇觑了他一眼:“你就不怕人家说你不孝。”

    “放心,我爹这人最爱脸面不过,他不会说出去得。”秦南风往后瞧了瞧:“咱们是不是该出发了?”

    “走吧。”云娇点头:“让马车慢着些,等吴掌柜他们先到,咱们随后。”

    两人上了马车,一路慢悠悠的出了西城门,朝着邸舍的方向而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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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云娇介绍:
把府庶出的九姑娘云娇,早产于端午,还未来得及睁眼,便险些给亲爹弄到尼姑庵去自生自灭,好在外祖母及时赶到。把云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把云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把云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