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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丝霓裳     把云娇txt下载     把云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155回 下马威

    云娇同秦南风同时顿住了脚。

    秦南风皱着眉头回头,正要开口问江心莲又怎么了。

    江心莲便先开口了,她是未语泪先下:“表哥,是我做错什么了吗?为何……为何云娇姐姐都不理睬我……”

    她泪水涟涟,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

    云娇不曾回头,心中暗暗好笑,她还不曾叫屈呢,这姑娘倒矫情上了,看这情形,这个表妹不简单啊。

    顾氏很有眼力劲的上前扶住江心莲,为难的看着秦南风:“五弟,你看这……要不你哄哄莲子表妹吧?”

    “不是,好端端的说话就说话,你哭什么?”秦南风很是不解。

    这个表妹,动不动就哭的毛病,这么多年就不曾变过。

    也不曾有人招她惹她,怎么说哭就哭呢?

    他看到她哭,就心烦意乱的,好好说话不成吗?非要哭哭啼啼的,就好像谁把她怎样了似的。

    明明,他同云娇都没有说什么。

    “表哥你看,云娇姐姐从我进门到现在,都没有看我一眼,在我进来之后就闹着要走,她一定是厌恶极了我……我,我不该来的……

    我也只是路过……”江心莲眼眼盯着云娇,哭得更伤心了。

    她倒要看看这个把云娇如何下得来台。

    且她回去,还能与舅父舅母说一说,初次见面便惹哭了她,舅父一定会更厌恶她。

    往后,她就算是进了门,也没好日子过。

    秦家,可一直都是舅父说了算的,表哥就算心疼,也不能时时刻刻护着她。

    以后,就让她煎熬着去过吧,娘说人要是受罪就老得快,老天爷让她快点变成个老婆子,到时候表哥就不喜欢她了。

    最好说熬出病来,早点死了才干净。

    “云娇她一向不愿与生人……”秦南风见她哭哭啼啼的,真想拂袖而去。

    但又怕她回去告状,只能耐着性子解释。

    “你们本来就不该来。”云娇转过身,干脆利落的打断了他的话。

    秦南风见她开口了,立刻闭上了嘴巴,兴致勃勃的望着她。

    他最喜欢看她这样了。

    云娇松开他的手,慢慢的踱了回去,站在了江心莲的跟前,直视着她:“第一,我不是你姐姐,你要叫,也应该叫我‘云娇姑娘’或者是‘表嫂’。

    第二,我与你表哥都不曾招惹你,你无缘无故便哭了起来,更是毫无依据的说我厌恶你。

    从你进门,我压根不曾开口,你便委屈成这样,似乎是我欺负了你一般。

    第三,我与你表哥在此选首饰,此地是厢房,并非楼下,你二人忽然闯进来。

    你们应该知道,我只是同秦南风定了亲而已,并未过门。

    二位若是想见我,大可下帖子请我,大家大大方方的有何不好?

    这样莫名其妙的闯进来,如此轻贱于我,容我说句实话,我觉得二位的教养确实有些欠缺。”

    这个什么江心莲,一看就是从小家里头娇养着长大的,也有几分心机。

    这种动不动便哭着装委屈的姑娘,云娇还真是第一回遇见。

    不过就这点伎俩,想在她跟前现,还欠缺了些。

    顾氏同江心莲齐齐望着她,两人都不由自主的瞪圆了眼睛。

    在她们看来,云娇一个姑娘家,遭遇她们如此对待,或许会摔门而去,会气恼,会委屈,会哭会闹或是会怪秦南风,却从未想过她如此伶牙俐齿,这般坦然的指责她们,且句句在理,叫她们无从反驳。

    瞧她站在那处,肌肤胜雪,漆黑的双目如同一泓清水,转眼之间波光潋滟,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凛凛不容侵犯。

    江心莲为她的气势所摄,她看了看一旁的秦南风,心中一阵嫉恨。

    不为旁的,只未云娇眉眼之间竟与秦南风有些神似之处,两人要要好的何种境界,才会如此?

    她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这便是传闻中的“夫妻相”。

    在惊愕之余,她又有些愤怒:“你……你说我没教养……”

    她指着云娇,想要骂她,但瞥见一旁的秦南风,便将余下的话咽了下去,化作了更大的哭声。

    而顾氏则与她的心境不同,她除了嫉恨之外,还生出了一股无力感,也不知为何,站在云娇跟前,她竟忍不住有些自惭形秽。

    她回过神来,立刻将这种感觉压了下去,她虽然是小门小户出身,但也是正经的嫡女。

    不过,她们家也没有庶出,她爹没银子养那许多人。

    把云娇有什么了不起的,做了那么多年的庶女,就算是如今翻了身,也不被人承认。

    公爹一直都瞧不上她的,婆母不必多说,她一向都只听公爹的。

    把云娇眼下嚣张,等以后进了门,恐怕就笑不出来了。

    还敢说她没教养,还不知道谁没有教养呢。

    不过现在有江心莲冲在前头,她也不必急着得罪人,往后的日子还长呢,可不凭一时分长短。

    她很干脆的,闭紧了嘴巴,一言不发。

    “表嫂,你倒是替我说句公道话啊……”江心莲推了她一下。

    这顾氏,怂恿她来这里,现在又不开口,想要独善其身?

    想得美。

    顾氏叫她这么一催,自然不好继续躲着。

    否则江心莲回去在秦焕礼跟前说她几句什么,她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委曲求全便都白费了。

    “云娇姑娘。”她端出一副做嫂嫂的姿态来:“今朝的事,确实是我同莲子表妹有做的不对的地方。

    但你都同我家五弟定亲了,往后咱们都是一家人,我也就是你的嫂嫂了,咱们低头不见抬头见,你说话也不用这么难听,是不是?”

    “既然你们都坦然承认了你们做的不对,那就好说,我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云娇微微转了转身子,正对着她二人:“都不是外人,我也不讲究那么多规矩,就直接赔罪吧。”

    “赔罪?”顾氏愣了一下,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

    这么一点事情,还要赔罪?这还叫“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

    这把云娇是半份脸面也没给她这个做嫂嫂的留啊?

    江心莲叫云娇这话说的瞪大了眼睛,甚至都忘记了哭泣,她没想到会这样,只是进来看了一眼,就要赔罪吗?

    “表哥,你就由她这样欺负我们吗?”她终于忍不住了:“你要是再不管管,我可要回去告诉舅父舅母了。”

    真是岂有此理,是金子做的还是银子雕的?看一眼就要赔罪?

    更何况顾氏都说了软话了,这分明就是得寸进尺!

    秦南风走过来,揽住了云娇的肩:“云娇说的一点都不错,既然做错了,就得赔罪。”

    他豁出去了,大不了再挨爹一顿骂,反正他不管,他家小九说的总是对的。

    云娇侧目看了他一眼,眼中带着笑意。

    别说,她还真就没选错人。

    她确实不是个小心眼的人,为人处事一向大度,也不是非要揪着这么点事不放。

    但今朝这事不同,这是她与秦家的人头一回打交道。

    江心莲先放在一旁不说,她到底心悦秦南风,有怨恨也可以理解。

    这个顾氏,不是盏省油的灯,从进屋子,就一直在江心莲边上助阵,既煽风又点火。

    被江心莲推出来之后,更是拿出了当嫂嫂的架子,想要强压她一头。

    她自然不能被这个顾氏给比下去,所以她才来这一出,这叫“下马威”。

    诚然,如同顾氏所说,往后她嫁过去,进了一家门就是一家人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确实不该将事情做得太绝。

    然而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更要讨个说法,让顾氏知道她也不是好惹的,别总想着以后欺负她。

    顾氏既然做在前头,那就别怪她做在后头。

    “表哥,你疯了?你也让我们给她赔罪?”江心莲脸上还挂着泪珠,一脸不敢置信的望着他。

    “不然呢?做错的事情,哭一下就没事了吗?”秦南风冷眼望着她。

    他心里头有些痛快。

    他这个表妹,惯会哭,无论是他爹娘还是家里的亲戚,只要她一哭,保准向着她。

    他每回都败下阵来,好不气恼。

    这回倒好,总算有个能治她的了。

    他想到这里,垂目看向云娇,真是越看越喜欢,眉眼间不由就带了笑意。

    “既然五弟说了,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顾氏一咬牙,朝着云娇福了福:“云娇姑娘,对不住了,今朝是我们唐突了你,我给你赔不是了。”

    她倒不怕云娇,她怕秦南风不高兴,毕竟,江心莲是由她带着来的,若是惹了秦南风的厌恶,她得不偿失。

    江心莲看着秦南风望云娇的眼神,一口银牙几乎都要咬碎了:“云娇姑娘,对不住。”

    她快快的说了一句。

    “罢了,既然以后都是一家人,那这事便算了吧。”云娇很是大度的摆了摆手:“若是没有旁的事,那我们就先走了。”

    她说着,便要转身。

    “等一下。”江心莲却又唤了一声。

    “怎么?表妹还有事?”云娇唇角擒着笑意,眉眼弯弯,梨涡浅浅,回眸望着她。

    江心莲攥了攥手心:“云娇姑娘方才说,我们要见你,本该下帖子。

    那我说是下帖子,云娇姑娘敢接吗?”

    云娇轻轻笑了笑,打量着她:“表妹不哭了?”

    江心莲脸色一红,窘迫不已,这贱人怎么这么会挖苦人?

    “既然是下了帖子,哪有不接的道理?”云娇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她不接,那岂不就是示弱了?

    从娘去世之后,她就不知道“示弱”这两个字是怎么写的了。

    “云娇姑娘此话当真?”江心莲往前走了一步,又道:“不过,我先将话说在前头,这些都是姑娘家私底下见见面,说些个体己话,到时候可不兴带着表哥一道去。”

    今朝输了又如何?

    表哥在这里,她就先服个软。

    她有的是法子叫这个把云娇后悔莫及!

    “既然是你下帖子,请不请你表哥,那还不是你说了算?”云娇微微一笑,轻飘飘的道。

    她哪里用的着带着小五?

    若是连这个小丫头都斗不过,她恐怕早就死在连燕茹手里了,哪里能有今朝?

    秦南风也不曾言语,他心里明白着呢,有些地方,他不可能时时刻刻的护着云娇。

    不过,这丫头的能耐他知道,另外还有乔巳几人暗中护着,他也不担心。

    “那就一言为定。”江心莲很是满意:“我这就回去,给云娇下帖子,就当是为今朝的事情赔礼了。”

    她说着,便拉着顾氏走了出去。

    左右也留不住表哥,还不如自己先走,这样还好看些。

    “咱们也走吧。”秦南风揽着云娇往外走。

    “不走了。”云娇却站住了脚:“继续选首饰。”

    “方才不是说要走的吗?”秦南风好笑的问她。

    “方才,不是有外人吗?”云娇拉着他坐了下来:“现在他们走了,那我们为什么还要走?”

    “也是,那继续挑。”秦南风将桌上的托盘往她跟前推了推。

    云娇拿起个钗子来,对着亮处举起来看,口中却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秦南风自然好奇。

    “你那个表妹,生的还真不错,我是替你惋惜。”云娇摇头,故意“啧啧”的感叹,真就是一副惋惜不已的模样。

    “算了吧,我可消瘦不起。”秦南风往椅背上一靠:“你都不晓得,她有多能作妖,我不想理会她,她便抬出我爹来压着我,还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烦人的紧。”

    “她家里头没有姐妹吗?”云娇拨弄着手里的首饰。

    “她,有两个哥哥,一个嫡出一个庶出,还有两个庶出的姐姐,她最小。”秦南风随口便说了出来。

    “原来是最小的孩子,难怪养的娇滴滴的。”云娇点了点头。

    “那你不也是最小的孩子,你怎么不像她?”秦南风凑过去,笑着问她。

    “我不一样。”云娇放下钗子,又拿起一根步摇来:“人家是暖室里娇养的花,我是野地里没人管的杂草。”

    “小可怜。”秦南风捏了捏她的脸:“没关系,以后你也是娇养的花,我呵护你。”

    “我还是做草吧。”云娇笑看了他一眼,挥了挥手中的步摇:“草多厉害,不怕风吹雨打。

    对了,你表妹要给我下帖子,还让我一个人去,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我?”

    秦南风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说实在的,我比较担心她。”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1156回 誓不两立

    午饭时分,烈日炎炎,外头一丝风儿也无,只有金蝉在不知疲倦的鸣叫。

    茹家。

    把云姝正在屋子里,她扶着腰,坐在塌上,微微皱着眉头,大概是因为身怀有孕的缘故,她面色并不是多好看,额头上都是密密的汗珠。

    “香雪,再加一盆冰吧。”她吩咐了一句。

    香雪同抬起头,犹豫了一下道:“少夫人,夫人说你有了身子,不好太过贪凉,每日就给一盆冰……”

    她越说声音越小,头也低了下去。

    这么热的天,这么大的屋子里就放一盆冰,别说把云姝身怀有孕,原本就燥郁,就连她们这些下人,也有些受不住。

    从前,把云姝在娘家的时候,可从来没缺过这些东西。

    她们做婢女的甚至也没有把这些东西放在眼里。

    如今,到了茹家,才发现往日寻常的东西,在这里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之前还好,杨氏虽然过分,但远不曾到如今这种地步。

    自从九姑娘翻了身,成了家里的嫡女,把云姝沦为庶女之后,杨氏便彻底的翻脸了。

    在这个家里,有她成处处针对,这日子是一天比一天难熬,可怎么过下去?

    把云姝气的重重的一拳砸在塌上,若是放在从前,她早就摔碗砸碟子了,如今,她这些习性都改了。

    她怕茹玉不喜欢。

    “我大着个肚子,还要日日去伺候她,好容易回来了,这大热的天屋子里就给一盆冰,我看她就是想要折磨死我。”把云姝气恼不已,眼睛都有些红了。

    一日两日这样也就罢了,天天如此,她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吃不消。

    更何况,她肚子里还怀着孩子。

    “少夫人,你小点声。”杏雨拎着食盒,急匆匆的从外头走了进来:“千万别叫人听了去。”

    这话要是传出去,可了不得,杨氏能把这院子都掀了。

    “兴她做,就不兴我说吗?”把云姝口中这样说着,却还是压低了声音。

    “少夫人别想了,都说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不都是这样熬的吗?等小少爷出生了,一切都会好的。”杏雨口中宽慰着,手脚麻利的将食盒里的饭菜端了出来:“少夫人,先用饭吧。”

    “怎么又是这些菜?”把云姝看到桌上的菜式,顿时没了胃口:“这大热天的,谁能吃得下去这些荤腥?

    我昨日不是让你从厨房说,让他们做的清淡一些吗?”

    她将才拿起的筷子又搁了下来。

    “我说了。”杏雨知道瞒不过她,只好实话实说:“可厨房的人说,是夫人吩咐的,说少夫人如今双了身子,要好生滋补,不让做清淡的……”

    把云姝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的将那口气吐了出来,倒也没有气恼:“端下去吧,我没有胃口。”

    “夫人就算是没有胃口,也要将就着吃一些。”杏雨心疼的看着她:“你现在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你看看这些日子,你都瘦的脱相了。”

    “这么折腾下去,我早晚是个死,那老婆子就如意了,可以另取一房她中意的儿媳妇回来。”把云姝起身,扶着肚子走到窗边,看向外面。

    她有点想娘了。

    她生平第一次问自己,当初要死要活的要嫁过来,是不是做错了?

    这样的日子,哪里是人过的?

    杨氏分明就是要拖死她,她如今成了庶女,爹也不去朝中了,成日在家将自己关在书房里,谁也不见。

    对于茹家来说,她已经彻底的失去了作用,除了腹中的孩儿,她一无所有。

    嫁妆银子,才成亲就都给了杨氏,至于那些物件,都叫杨氏一把锁,锁在了库房。

    她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家,怎么就沦落到了连吃饭都不能随心所欲的地步?

    尤其是她从前还是那样烈的性子。

    她记得以前,娘同嬷嬷们开玩笑,还说姊妹几个当中她是最不肯吃亏的一个,往后到了婆家也是一霸。

    再看看她如今,恐怕就算是说出去也无人信她会变成这样。

    她算是明白了,从前再厉害,不过是个纸老虎罢了,到了茹家,杨氏将她拿捏的死死的。

    杨氏在一日,她便一日没好日子过。

    “少夫人别胡思乱想了,保重身子要紧,只要小少爷在,少夫人总有翻身的一日的。”杏雨除了宽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把云姝伫立在窗前半晌,才擦了眼泪,转过身定定的看着杏雨:“我知道,你最是聪明,也有计谋。

    如今我这样,可还有什么办法,既能保住我的位置,又能保住我的孩子,最重要的是能保住我的命?”

    “少夫人,你胡说什么……”杏雨一脸的不忍心。

    香雪已经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再这么下去,我真的就要被折腾死了。

    以前娘在的时候,还有人为我撑腰,现在,除了孩子,我真的不知道我还有什么可依靠的了。”她又转头看着窗外。

    茹玉是个大孝子,他绝不可能忤逆杨氏,若是她们婆媳起来争执,她敢肯定,茹玉一定向着杨氏。

    她没有任何倚靠。

    “其实……”杏雨犹豫着开口:“姑娘也不是全无倚靠,只看姑娘想不想靠了……”

    “你别安慰我了。”把云姝凄然一笑:“我如今,哪还有什么倚靠?”

    “大夫人虽然去了庄子上,老爷也不振作,可家里并不曾垮掉,还有人在当家做主。”杏雨试探着道。

    “你说我那哥嫂吗?”把云姝摇头:“他们怎么可能会管我的死活?”

    “不,真正当家做主的并不是大少爷同大少夫人,少夫人难道不知道,大少爷听谁的吗?”杏雨见说到这里,她还不曾恼怒,胆子便大了些。

    “你说把云娇?”把云姝猛然转身:“你让我去求她?”

    “怎会。”杏雨叫她吓得往后退了半步。

    “我娘叫她害的到如今还在庄子上受苦,我同她誓不两立,求她,绝无可能。”把云姝咬牙切齿。

    杏雨定了定神才道:“奴婢说的是姑娘的嫂嫂。”

    “夏静姝?”把云姝愣了愣:“她同老九一向亲近,恐怕不会向着我。”

    “都是姑子,姑娘真心相待,大少夫人会领情的。”杏雨有些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你一并说了吧,我不怪你。”把云姝定下神,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对待杏雨。

    她跟前也只余下杏雨同香雪,若是连她们也不管她了,那她便真的无人可用了。

    她又道:“你晓得我性子急,我不是故意吓你的。”

    “少夫人同你不这么客气做什么。”杏雨松了口气:“那奴婢就直说了,若有不对之处,少夫人可千万别动气。”

    “你说。”把云姝走到桌子边,重新坐了下来。

    “奴婢也知道,大夫人在庄子上受罪,姑娘心疼,奴婢也心疼,但这事眼下没有转圜的余地。”杏雨走近了,压低了声音:“而少夫人如今的境况,都已经自身难保了,就算想管大夫人,也管不了。”

    “那你的意思是?”把云姝抬眼望着她,她听出来了,这是话中有话。

    “少夫人自顾不暇,当然管不了大夫人,所以奴婢以为,少夫人眼下最要紧的就是站稳脚跟,才有余力去做旁的事情。”杏雨又接着道。

    “这我也知道,可我要如何站稳脚跟?”把云姝有些心急。

    想要在杨氏跟前有一席之地,真的是太难了,成亲这么久了,孩子也怀上了,竟还要被这样对待。

    这都是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事。

    “就是奴婢刚才所说的,姑娘去跟大少夫人走近一些。”杏雨接着道:“奴婢不妨明说了吧,其实靠近大少夫人,就是在靠近九姑娘,少夫人你眼下这境况,真的不宜同九姑娘为敌了。”

    “可她……她害的我娘!”把云姝哪里肯?

    虽说不曾动怒,但脸色也已经不好看了。

    “少夫人别急,听奴婢慢慢说。”杏雨又道:“如今,九姑娘正了名,又与秦家定了亲,犹如日中天一般。

    与她亲近,必然多少能沾些光,少夫人该放下心中的仇恨,主动亲近。

    至于大夫人的事,当初,钱姨娘确实是死在大夫人手中,九姑娘同她是有山姆是丑的。

    但九姑娘不曾杀了大夫人,那少夫人同她就没有什么化不开的仇恨,少夫人以为呢?”

    把云姝沉默了片刻:“她将我娘害到那种境地,我还去讨好她?那我也不配为人女。”

    “奴婢不是叫少夫人直接去找九姑娘。”杏雨低下头:“不过是将其中的干系说给少夫人听。

    但到底如何决断,还是少夫人自己做主。”

    把云姝为难了。

    若是放在从前,杏雨敢说这样的话,她恐怕早就给她两巴掌了。

    可今时不同往日,她虽然心中不想承认,但也知道,杏雨说的有道理。

    而且,这是她保住自己和孩子唯一的路了。

    “就没有旁的法子了吗?”她沉默了良久,才再一次开了口。

    “若是少爷能向着少夫人,那也好说,可是……”杏雨话只说了一半。

    但她要说什么,她们主仆三人都明白。

    有杨氏在,茹玉怎么可能向着把云姝?

    “容我再想想。”把云姝叹了口气。

    她还是下不了决心,她放心不下娘啊。

    杏雨也不曾多劝,她虽是个做下人的,但旁观者清,她相信,杨氏接下来的所作所为一定会将把云姝逼上这条路的。

    其实这些话,她早就想说了。

    倘若把云姝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她们这种贴身婢女,杨氏恐怕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杨氏这些日子是如何对待把云姝的,她同香雪日日都看在眼里,若是放走了她们,往后杨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且她日后还打算重新给茹玉娶一房呢。

    是以,杏雨说了方才那番话,是忠心耿耿为了把云姝,也是为了她同香雪自保。

    ……

    云娇在宝翠楼挑了些首饰,不过数目并不多,拢共也就三样。

    秦南风说少的不像样,提议说去别家瞧瞧。

    云娇觉得,宝翠楼的首饰就是顶好的了,去别家,怕也没有合眼的。

    干脆便取了笔墨,画了几个样式,叫掌柜的拿去做去了。

    秦南风见她画的精致有趣,也兴致盎然的画了一套头面。

    如此,两人直到天傍黑,才出了宝翠楼。

    又去会仙酒楼吃了夜饭,秦南风这才送了云娇回家。

    两人在门口分开之后,蒹葭这才找到了单独同云娇说话的机会。

    她憋了一日了,早就想说,可秦少爷寸步不离的守着姑娘,她都快要憋坏了。

    “姑娘,你真的打算一个人去赴约?”她紧走了进步,同云娇并肩往前走。

    “什么?”云娇问她,没头没脑的,什么“赴约”?

    “姑娘忘了?”蒹葭赶忙提醒她:“就是秦少爷的表妹,那个江姑娘,她不是说要给姑娘下帖子,让姑娘单独赴约吗?”

    “你说那个。”云娇明白过来:“自然是要去的。”

    “可奴婢瞧她,像是不安好心呢。”蒹葭有些担忧。

    “那又如何?”云娇笑了笑:“你觉得我会怕?”

    “那倒不是。”蒹葭摇头:“可是我看她那么爱哭,万一姑娘去了,她还是那样哭,又冤枉姑娘欺负她,那怎么办?”

    “到时候再看呗。”云娇不以为意,步履轻松的往回走。

    进了翩跹馆,她推开了门。

    李嬷嬷同木槿还在烛火下忙碌着。

    “嬷嬷,我说过多少回了,晚上就别做针线了,伤眼睛的。”云娇进门,边去夺李嬷嬷手上的针。

    “姑娘别动,还有一点点,这一幅就完成了。”李嬷嬷躲开她的手:“别过来,小心伤着了。”

    “明日再做,又不等着穿。”云娇站在旁边劝说。

    “不碍事,我这老眼还不成昏花,能看见。”李嬷嬷将针在发丝上蹭了蹭,忽然想起什么来:“对了,姑娘有封信。

    木槿,你去拿来给姑娘瞧瞧。”

    “好。”木槿答应了一声,起身去了,片刻之后不要拿着信回来了。

    云娇接过那封信,仔细一看,上头写着“把云娇亲启”,字迹娟秀,笔画清丽。

    她将蜡封过的口中拆开,自里头取出一页粉色的帖子来。

    那帖子带着淡淡的花香,云娇轻轻嗅了嗅,是兰花草的香气。

    “姑娘,上头写的什么?是谁送来的?”蒹葭在一旁瞧着,忍不住好奇的问。

    “还能有谁。”云娇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请帖上的字:“这个江心莲,似乎有些迫不及待呢。”

第1157回 你就别惯着她

    “上头可曾写哪一日?”蒹葭探头去瞧,可又不认得字,只好又问。

    “后日。”云娇将请柬交给她,并不曾将此事放在心上。

    “姑娘不预备一下吗?”蒹葭有些不放心。

    “要预备什么?有乔巳他们在,不会有事的。”云娇不以为意。

    江心莲一个姑娘,无非就是后宅的那些路数,这些年她在这个家中见的多了,到时候见招拆招便是,还要预备什么?

    “是谁请姑娘?”李嬷嬷不放心的问了一句。

    “是秦少爷的表妹。”蒹葭回道。

    “姑娘若是不愿意去,可以不去,这个不是非去不可的。”李嬷嬷想起来,那不就是秦家想亲上加亲的表妹吗?

    她怕姑娘心里不舒坦。

    “不碍事。”云娇笑了笑:“不过是吃个饭,还怕她不成?”

    “怕她什么,只是不必要。”李嬷嬷笑道。

    “对了,姑娘,今朝您三姨母派人来过了,说是明日请姑娘吃中饭去。”木槿在一旁做针线,又想起一事来。

    “三姨母请我吃饭?”云娇怔了怔:“是有什么事吗?”

    她近日不曾听说三姨母下周要办什么事。

    “傻姑娘,那是请嫁娘子了。”李嬷嬷笑了:“你忘了?往后这些时日,请你的人可多着呢。”

    “哦对。”云娇想起来了:“那明日中午去。”

    这是大渊的习俗,姑娘出嫁前,娘家的亲戚都轮流请了去吃顿返,叫请嫁娘子。

    有些姑娘嫁的远,自此同娘家这些亲戚就鲜少见面了,算是一种送别。

    便是嫁的近的,出来嫁同这些亲戚也就没了太多的往来,总归是要客气一番的。

    一来二去的,便约定俗成了,也就成了一种风俗。

    “姑娘记得别空手去,要带些礼的。”李嬷嬷又叮嘱:“你要成亲了,往后往来少,不好沾人家的。”

    “好,我记住了。”云娇答应了。

    次日去三姨母家中吃饭,几个姨母都在,又都纷纷请了她。

    大姨母前几日才去莱州回来,说两个舅母也带来口信,要请她吃饭。

    云娇一一应下,总算明白过来,难怪要成亲的姑娘总是格外忙碌,光应付这些亲戚,便有些应接不暇了。

    大姨母叮嘱她去莱州一定要带秦南风,她才明白,原来请嫁娘子是可以两个人一起来的。

    她有些好笑,上午秦南风倒是来找她了,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她说要来吃中饭,他倒是闹着也要跟来。

    云娇以为不能带他,便将他赶回去了,现在听大姨母这么一说,还有些后悔了,早晓得就带他一道来了。

    吃了中饭,回去恰好顺路路过集市,便又买了些东西。

    成亲要预备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若不是有个李嬷嬷,云娇自己都摸不清该买什么。

    她从前还以为自己懂的够多呢,如今看来,最多也就算个半吊子。

    就这,李嬷嬷还怕买的不全,絮叨着要出去再找些老人问一问。

    云娇直告饶,这些都只是意思意思罢了,图个好兆头,哪用得着一样不缺,再说这七七八八买了这许多,她估摸着也差不多了。

    翌日,她清早便起身了。

    倒不是她不睡懒觉了,而是天热,半夜蒹葭怕她受凉,便撤了两个冰盆,屋子里只余下一个冰盆,到早上也融化的差不多了。

    她也就热醒了。

    吃了早饭,正在屋子里喂八两吃东西,秦南风便来了。

    他带了几碗蜜沙冰来,云娇也不喂八两了,丢给蒹葭喂去了。

    她坐到桌边吃了一口蜜豆沙,微微眯了眯眼睛:“唔……冰凉的,沁人心脾,正适合这天吃。”

    秦南风拿着勺子,却不曾吃,而是问她:“你今朝真打算去赴宴?”

    “嗯。”云娇又吃了一口,缓缓的咽下去了才道:“你表妹都给我下帖子了,我若是不去,岂不是太不识抬举了?

    诶?你怎么不吃?”

    秦南风也吃了一口,才又开口道:“那你能不能答应我,别对她下死手?”

    云娇停住手中的勺子,故意瞪他一眼:“怎么,你心疼了?”

    “怎么会?”秦南风宠溺的望着她:“只是,她那人从小娇生惯养,万一有个什么,我不好给我小姑母交代。”

    “那她若是欺负我呢?”云娇转了转眼睛,狡黠的望着他。

    “那就别客气。”秦南风放下勺子,正色道。

    “瞧你。”云娇忍不住笑了起来:“我逗你呢,放心吧,我不会叫你难做的。”

    “不。”秦南风凑近,抬手拭去她唇边的蜜沙:“我娶你,就是为了让你不再受任何委屈。

    若是你跟我在一起,还一样要委曲求全的话,那与从前有何分别?”

    “那你的意思是?”云娇心中一暖,唇角的梨涡不由现了出来。

    “我的意思很简单,她若是不过分,你就别搭理她,她若是不知分寸,你也就别惯着她。”秦南风将话都说出来了,才挖了一勺蜜沙冰放入口中。

    “那可是你表妹,你不怕你爹怪你?”云娇反倒有些犹豫了。

    “怕他做什么,他怪我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秦南风一笑:“倘若我哪日不惹他生气了,他怕还要不习惯呢。”

    两人说着,又都笑了起来。

    “对了,你小姑父是做什么的?”云娇昨日就想问江心莲的家世了,后来忙旁的事,便给忘了。

    “我小姑父曾是国子祭酒,也是那个时候娶的我小姑母,后来他辞官开了两个铺子。

    我小姑母身子一直不大好,铺子里的生意也是半打理不打理的,估摸着如今大多数时候都是我那表哥代劳。”秦南风看她有兴致听,又说的细了些:“我小姑父这人能挣银子,但也能花。

    我曾听我娘提过一回,说他喜爱流连赌坊,但到底如何,我就不清楚了。”

    “原来是这样,那也难怪你祖父祖母想让你表妹嫁回来。”云娇有些明了:“老人家当初肯定是看着你小姑父有官职,才答应把你小姑母嫁过去的。

    可你小姑父如今成了一介商贾,他们自然不高兴,就想着把外孙女再娶回来。”

    “我又不是物件,哪能随他们。”秦南风望着她:“你今朝去了,我在外头等你吧。”

    他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

第1158回 反客为主

    云娇笑了:“怎么,你还不放心我?”

    “我自然放心你。”秦南风有些谨慎:“只是,我表妹她有备而来,咱们还是要防着些的好。”

    毕竟,下个月便要成亲了,他可不想这期间再出什么意外了。

    “这大热的天,在外头哪受得住。”云娇思量了片刻,往前凑了凑道:“不然这样,我进去之后叫蒹葭悄悄出来,告诉你在哪个厢房,你就到隔壁等我们吧。”

    “行。”

    两人一拍即合。

    上了马车,秦南风想起来又告诉云娇:“我爹今朝看日子去了,等他回来便知道咱们成亲的日子了。”

    “你家东西都预备好了么?”云娇问他。

    两人说起来最近买了些什么,还有什么要预备的,哪些东西出乎意料,直说了一路,毕竟两人都不曾经历过,觉得既新奇又有趣。

    秦南风笑道:“我回去找得找笔墨,将这些规矩和该买的东西都记上。”

    “做什么?”云娇笑问。

    “留着以后咱们孩儿成亲的时候,能用得上。”秦南风嘻嘻笑道。

    云娇笑着捶他:“这才到哪儿,你就想着那么远的事情了。”

    “不是你说的吗?做人要有远见。”秦南风哈哈笑了起来:“这些东西都预备好了,就不怕咱们以后的亲家说我们家不守规矩了。”

    “那若是这样,笔墨写的可不行,放不了那么久。”云娇正色道。

    “怎么?那我回去找个竹简刻起来?”秦南风一本正经的问她。

    云娇顿时笑的花枝乱颤。

    “姑娘,咱们到地方了。”

    此时,马车停了下来,蒹葭的声音传了进来。

    “你当心一些,有事你就大叫,我就来了。”秦南风叮嘱了一句。

    云娇一个人下了马车,蒹葭同木槿左右跟着她。

    木槿因为脸上有伤痕,所以带着面纱。

    丁寅赶着马车到后头去了。

    云娇不曾往前走,她站在酒楼外头抬眼看酒楼外头揽客的彩楼。

    这里不是会仙酒楼,而是丰乐酒楼,这是帝京最华贵的酒楼,会仙酒楼仅次之。

    她一向不喜来丰乐酒楼,便是觉得里头太过奢华,碗筷都是金银制的,看哪出都有觉得晃眼睛。

    最要紧的是,这里头的饭菜口味不及会仙酒楼可口,但价钱却高出一截,是以,她偏爱会仙酒楼。

    “哟,客官,里边请,您几位?”

    门口的小二瞧见了她,忙迎了出来。

    “我与人有约,有一位江姓的姑娘请我来的,不知她在哪个厢房?”云娇含笑问道。

    “姑娘说江姑娘?”小二笑了:“江姑娘在三楼的甲等厢房,姑娘请随我来。”

    小二不假思索的便在前头带路了。

    “有劳了。”云娇抬步跟了上去。

    看小二这热络的模样,难不成江心莲是这丰乐酒楼的常客?

    可小五明明说,江家只有两家铺子,两家铺子就算再大,也经不住常来这处。

    要知道,这丰乐楼虽说寻常吃饭用不着一掷千金,但也是不小的花费。

    况且,江心莲又不是家中的独女,江家怎会舍得给这许多银子,让她时常到这样的地方来?

    她有些想不通。

    她哪晓得这小二哥收了江心莲的银子,故意等在门口,就是为了做出这番姿态给她瞧。

    今朝这一顿,可将江心莲手里的银子都掏空了,还外带借了祝韵香一些银子。

    她在家中是得宠不错,可家底子在那里,肯定是经不住这样挥霍的,这丰乐楼,她只是第二回来。

    头一回,是跟着她父亲来的。

    她估摸着,云娇一个庶女,一定不曾见过世面,便让她到这处来,先露了怯,后头便好办了。

    小二在外头敲了门,语气客气又恭敬:“江姑娘,您的客人到了。”

    “请进。”江心莲柔柔的声音传了出来。

    小二推开了门,客气的道:“姑娘里边请。”

    云娇朝他点头致意,这才迈进了门槛。

    进了门,便觉出一股凉气扑面而来,她扫了一眼,发现墙角各处都摆着冰盆。

    云娇暗暗好笑,这是在显摆江家富庶?

    正巧,可以叫蒹葭趁机出去知会小五郎。

    “蒹葭,我有些冷,你去马车上给我取件衣裳。”她淡淡的吩咐了一句。

    蒹葭明白她的意思,答应了一声,便转身出去了。

    木槿寸步不离的跟着云娇往前走。

    云娇走上进前,并未言语。

    屋子里,江心莲、祝韵香,还有顾氏三人并排坐着。

    “九姑娘来了,这位你还不认识吧?这是大姑母家的表妹,祝韵香。”顾氏殷勤的介绍道。

    但她也只是口中客气,并未起身。

    云娇大略明白了她们都姿态,落落大方的招呼道:“两位表妹好,嫂嫂好。”

    “九姑娘来了,请坐吧。”江心莲坐在小几边上,并未起身。

    她今朝选的是分坐,便是一人一张小凳,跟前一个小几,并不是几人围坐在一起。

    她不想同云娇坐一张桌子。

    祝韵香在一旁悄悄打量着云娇,果然如同表妹所说,表哥选的这女子,傲的很,全然不曾将她们这些人放在眼中。

    这些话,全是江心莲那日回去之后告诉她的。

    她原本对云娇没有什么敌意,不过,树有千枝,枝枝往里弯,她从心里当然向着江心莲。

    不过,之前也不曾打算针对云娇就是了。

    经江心莲这几日的挑唆,她也自然对云娇也有些厌恶了,这会儿瞧她,是怎么瞧怎么不顺眼。

    “九姑娘,你怎么不坐?”她是个敞快的性子,见云娇站着不动,便忍不住开口问。

    “各位今朝不是请我么?”云娇似笑非笑的望着她们:“怎么你们三人都坐了最大的位置,却给我安排了最小的位置?”

    她三人三张小几并排,坐北朝南,给云娇安排的位置,也是厢房里仅剩的位置,便在她们对过,坐南朝北。

    这便不大说不过去了。

    先不说请客本该以客家为大,就算客人客气,那也该等客人来了坐下了,主人再落座。

    便是寻常见面,也不会如此安排,这也太过刻意了,明明左右侧次之的位置都空着,却偏要叫客人坐在最小的位置,岂有此理?

    江心莲顿了顿才道:“九姑娘懂的可真多,我不曾想什么位置大小,只是觉得我们三人相熟,便坐在一处了。”

    她这般安排,本是想给云娇一个下马威,不曾想云娇这般直白,直接捅破了窗户纸。

    她反倒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这么说,江表妹是连这些都不懂吗?”云娇似笑非笑的望着她:“小五说江表妹是家里头千娇百宠的,这话果然不错,要是不宠,怎能将江表妹养得这样不食人间烟火?”

    她这话乍一听,似乎没什么,可细细一思量,似乎就有些变味了。

    江心莲暗暗咬牙,叫表哥“小五”,不就是跟她示威吗?

    且话里话外还连消带打得骂她没规矩,看来顾氏说的不错,这个把云娇,果然不简单。

    “我年纪小,爹娘还不曾教过我。”她干脆顺着云娇的话往下说:“再说,我们家一直都是不拘小节的,我以为云娇姑娘同我们一样,坐在什么位置都不打紧。”

    她这话,不仅回了云娇方才的话,还连带着说云娇心眼小,一点小事也要斤斤计较。

    “是吗?”云娇往前几步,走到她跟前:“既然江表妹不拘小节,坐在什么位置都不打紧,那不如咱们换个位置吧?”

    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江心莲,面上带着恬淡的笑意,唇角梨涡浅浅,仿佛真的是在同她商议。

    其实,坐在什么位置是不打紧,她从前坐这样的位置坐的还少吗?

    但今朝不成,这几人想合起伙来欺负她,她自然不能让。

    这才是头一回打交道,今朝就让了,以后还得了?

    江心莲眼睛顿时红了,一脸要哭不哭的模样,配着那娇柔的脸庞,还真是我见犹怜。

    她自然是不想换的,可云娇话都说的阻到她脸上了,且还站在她跟前等着她回话。

    她都不晓得该如何应对了,眼下云娇在她眼中,已经不是不简单,而是棘手了。

    “坐哪是不打紧的。”顾氏赶忙打圆场:“不然莲子表妹,你将位置让出来,我同香香表妹也将桌子搬下去,咱们一起坐在下头好了。”

    她可不想江心莲这么快就败下阵来,那接下来的好戏谁来唱?

    “就依表嫂的。”江心莲自然就坡下驴,柔柔的答应了一声,站起身来。

    云娇也不客气,提着裙摆便坐了下来。

    江心莲三人自然不会坐最小的位置,让婢女们将小几抬起来,重新摆放的位置。

    如此,云娇在正中央,坐北朝南,反客为主。

    她下首,左侧坐的是江心莲同顾氏,右侧是祝韵香。

    江心莲抬眼看她,原本想看这个庶女出丑,却不曾想听坐在那处从容淡定,仿佛天生就该坐主位一般,她不由暗暗咬牙。

    这时候,蒹葭拿着件外赏进来了。

    她给云娇披上衣裳,趁机小声在她耳边说起话来。

    原来,她出门去,恰好遇见秦南风进来了,正在同另一个小二说话。

    她便上前将云娇所在的厢房位置说了,而后便到外头马车上取衣裳去了。

    也是巧了,她回来的时候,就听那两个小二在门口闲扯。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你说,你接的那位少爷,怎么出手就那么大方?”引着云娇进去的那个小二满口抱怨:“我忙活了半晌,都没弄到你一半的赏钱,那江姑娘也是,没钱充什么大头,雇我给她充脸面也不多给点……”

    蒹葭明白过来,敢情这江家姑娘并不时常来丰乐楼,这小二也是花银子买来充门面的。

    这消息,她自然要同姑娘说。

    厢房里寂然无声,就只有蒹葭在云娇耳边窃窃私语。

    云娇听了一半,便了然了,微微点头示意她可以了,又抬眼看了看江心莲。

    江心莲叫她看的有些心虚,难不成那婢女方才是在说她?

    “江表妹请客,连茶都不奉一盏的吗?”云娇看着空空如也的茶几,不客气的发问。

    “茶倒是有,不过要劳烦九姑娘自己动手了。”江心莲早有预备,朝着一旁的婢女示意。

    婢女们会意,立刻开始给几人分发茶饼、茶筅、黑釉盏一类的东西,这一看便知,都是点茶的用具。

    江心莲猜着,云娇既然是庶女,如今虽然勉强当上了嫡女,估摸着嫡女该会的,她应当是一样也不会的。

    而她,可是自幼便习得茶艺,在家里头这些人当中,她的点茶技艺可以说是最好的。

    若是不拿这一点来取笑云娇,她都觉得对不住自己苦习这么多年的点茶技艺。

    “怎么,想吃个茶,还得自己点吗?”云娇自然明白她们是何意,可她偏不想顺着她们的路数来。

    “莲子表妹的意思是,咱们年纪都相仿,我也比你们大不了几岁,在一起说些体己话,自己点些茶来吃,这不是热闹吗?

    帝京的姑娘们见面一向不都是如此的吗?”顾氏再一次开了口。

    她是小门小户出身,从前自然是不会点茶的,但从嫁给了秦春深之后,她闲暇的功夫都花在了钻研点茶之道上,自然,像插花那样的雅事,她也有涉猎。

    不过与点茶相较,插花就简单许多了,点茶是真的要下苦功夫,还得有悟性,才能小有成就,她练了这么几年,自认为算拿得出手了。

    江心莲想这个主意的时候,也问过她,但她其实并不知道云娇的底细,对于云娇的了解,也就只是外头那些真假半掺的传言。

    不过,云娇退亲的事情,是众所周知的,她觉得这件事情上,可以大做文章,所以她将这件事告诉了江心莲。

    江心莲听了之后,当时并未表态,只说回去再仔细想想,便回屋子去了。

    顾氏其实也想出些个主意,帮着对付云娇,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她不必急着一时半会儿,她先观望观望,让江心莲试试云娇的深浅。

    且她若是出了主意,到时候真出了什么事,江心莲必然要推到她身上,那她岂不是一辈子也翻不了身?

    要知道,秦焕礼疼这两个外甥女,可是远胜过她这个儿媳妇的。

第1159回 囊中羞涩

    “嫂嫂说的不错。”云娇微微一笑:“帝京的姑娘们之间见面,无非就是点点茶,插插花,说说话罢了,也无旁的事可做。”

    顾氏连连点头,这姑娘自己都这么说了,接下来可就没有言语再推脱了吧?

    “可嫂嫂忘了一样。”云娇不紧不慢的道:“那些事情都是吃饱了喝足了的闲暇之余,找个乐子罢了。

    如今,江表妹是请我来吃中饭的,这都已经晌午了,我早晨又起的早,早就已经饥肠辘辘了。

    点茶的话,咱们还是等吃了中饭再点吧?”

    江心莲同顾氏对视了一眼,她们都没想到,云娇会找这样的借口。

    “吃中饭……那就先吃中饭吧。”顾氏犹豫了一下,做主答应了。

    这不答应说不过去。

    江心莲也没有什么异议,左右就算耽搁一顿饭的时辰,把云娇也跑不了出这个丑,她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那就先将东西收起来吧,吃了饭再点茶,刚好消消食。”她声音轻柔,缓缓地吩咐了下去。

    婢女们又上前去收东西。

    江心莲又吩咐:“去让小二上菜吧。”

    婢女应了一声,出去了。

    “诶?”云娇好不奇怪:“江表妹请客,都是自己点菜的吗?”

    “不然呢?”江心莲心里一跳,觉得有些不妙。

    “请客,自然是由客人点菜了,江表妹真的一点规矩都不懂吗?”云娇圆睁着眼睛,似乎稀奇极了。

    江心莲有些窘迫的红了脸,她不曾做主请过客,之前请客吃饭也都是家里人安排的,她哪里懂这些?

    顾氏觉得有些奇怪,主家点好了菜,也没什么吧?

    但她有些没底气,她到底不是高门大户出身,也没有当过家做过主,不知道帝京这些姑娘们之间请客的规矩,怕说出来贻笑大方。

    祝韵香更是对这些一无所知,她母亲最是爱财,她一年到头都在帮忙管着家里的那些地,并不知晓请客应该由谁来点菜。

    云娇其实是故意的。

    请客点菜,那还是要看主家的意思,毕竟客随主便嘛。

    主家客气,便让客人点,若是主家自己点了,那也没什么,客人本不该挑理。

    她原本也不想挑理,且她也不拘要吃什么,不过,今朝到这来可不是为了吃。

    听蒹葭的意思,江心莲囊中羞涩,她怎能会放过这个捉弄她的好机会?

    这可是江心莲自己送上门来的,她当然不会客气。

    厢房里一时间静悄悄的,江心莲几人都不说话,怕说错了话丢了里脸面。

    片刻之后,婢女带着小二来了。

    小二笑容可掬的道:“姑娘们请稍待,菜马上就来了。”

    “小二,江姑娘点的我怕不大喜欢,我再点几个菜。”云娇望着小二笑吟吟的开口:“给我来一份葱泼兔肉,一份煎鹌子,再要一份烧臆子,一份鹅鸭排蒸,对了,还要一份素的旋索粉,最后再要一个羹汤。

    要什么羹汤呢,我想想……”

    她掰着手指头望了一眼脸色已经有些发黑的江心莲,笑嘻嘻的问她:“江表妹,你觉得三脆羹怎么样?”

    “九姑娘随意。”江心莲笑的有些勉强,她心里头已经犯了愁。

    她方才来,已经算着将银子用掉了,菜式都点好了,云娇又点这么一堆,等会儿她拿什么结账?

    难不成,要叫婢女回去找舅舅要吗?

    虽然舅舅疼她,但真要是那样了,也太难看了吧?而且母亲若是听说了,一定会责备她的。

    她心里盘算着这件事情,云娇后来又同小二说了什么,她都不曾听进去。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跟前小几上摆的都是金碗筷,连盘子都是金的,她不由的一惊:“碗筷怎么还换了?”

    她来的时候,要的是寻常的碗筷。

    要知道,在丰乐楼,用金银碗筷,是要另外加银子的,她算着不够,就硬着头皮用了寻常的碗筷。

    这怎么没按她说的做?

    她不知道的是她方才走神,这些都是云娇吩咐下去的。

    小二见江心莲一直不曾开口,自然以为她是默认了,便用了这些器具。

    “江表妹果然单纯,不懂得这些。

    我告诉你们,到这个丰乐酒楼来,就得用金碗筷,他家的菜式口味又不是一等一的,若是在不用上好的盘子碗筷,那还有个什么吃头?”云娇说着便拿起筷子来,热络的招呼她们:“来,两位表妹,还有嫂嫂,咱们开席吧。”

    她说着便先动了筷子。

    左右她不大挑食,方才随口点的这些菜,她也都能吃下去,且还吃得津津有味。

    丰乐酒楼的菜口味虽比不上会仙酒楼,但能在帝京这么多年屹立不倒,自然也难吃不到哪里去。

    她是吃的有滋有味的,江心莲几人就有些食难下咽了。

    顾氏还好一些,毕竟银子的事情同她没什么关系,她也小口小口的跟着吃着。

    江心莲同祝韵香就彻底的不同了,她两人花了所有的银子,才咬着牙到了这丰乐酒楼,云娇点了这么多,她们没有银子付了,等一会儿可怎么走?

    “两个表妹,你们怎么都不吃?”云娇吃了些东西,又招呼她们:“是不是菜式不合胃口?

    不然照着我这个,再给你们一人来一桌吧?”

    她说的一脸的情真意切,发自肺腑,实则瞧见江心莲的脸色,心中早就笑的不能自已了。

    幸好小五不在这,不然她可能早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不必了,我们点的就是我们爱吃的。”江心莲忙回绝了,并吃了一大口菜,她哪敢再点?

    眼下都不知道该怎么走了,再点,岂不是越陷越深?

    她是家里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就算有几分小聪明,也应付不了这样的事。

    她总不能让云娇别点了吧?那脸岂不是都丢干净了?

    既然想保住脸面,那就只能打落了牙和血吞,她用力的咀嚼着口中的饭菜,眼角余光死死的盯着云娇,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了才好。

    她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性,云娇是不是故意的?知道她没有银子?

    她想到这又立刻否定了,她凑银子的事,除了表姐,谁都不知道,就连贴身的婢女她都支开了,云娇怎么可能知道?

    那就是误打误撞,这个把云娇就是个嘴馋的,这样嘴馋,用娘的话说,就该嫁不出去……她想到这忽然眼睛一亮,心中有了主意。

    打定主意之后,她镇定下来,招来婢女,小声的吩咐了几句,打发那个婢女去了。

    祝韵香不解的看她。

    江心莲暗示道:“表姐,你菜够不够?不够再点一些。”

    祝韵香看她已经恢复形成的脸色,知道她有了应对的法子,也就放了心。

    “不用了,这些我都吃不了呢。”她回了一句。

    云娇见她二人冷静下来了,便觉得有些没意思了,且她肚子也有些饱了,便率先放下筷子。

    “我吃饱了,两位表妹,嫂嫂,你们慢慢吃。”她含笑一一招呼。

    “我也吃饱了。”江心莲早就迫不及待了,紧跟着就放下了筷子:“九姑娘,该点茶了吧?”

    “这么着急做什么?”云娇笑了笑:“你们都吃饱了吗?吃饱了也要歇息片刻,还要等着婢女们将小几收了呢。”

    “你们几个,快些将几子收了。”顾氏吩咐了下去。

    婢女们上前,帮着几个小二一道,将她们跟前的小几都收拾干净了。

    茶饼同点茶的用具又都工工整整的摆了上来。

    “九姑娘请吧。”江心莲率先拿起了面前的黑釉盏:“我的点茶技艺不精,你们等会可别取笑我。”

    “莲子表妹真是太谦虚了,谁不知道这家里家外的,你的点茶技艺是最高的。”顾氏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

    “那就点吧。”云娇兴致也上来了。

    点茶技艺最高吗?

    那就让江心莲知道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吧。

    “且慢。”祝韵香忽然开了口。

    “香香表妹还有什么要说的吗?”顾氏不由的问。

    江心莲低下头,悄悄的笑了笑。

    这是她们表姊妹二人商议好的,既然要羞辱云娇,这点茶当然要想出一些花头来,否则也不够有说服力,到时候嘲笑起来,也没有那么多话好说。

    “我觉得,既然这么多人一.asxs.茶,不如比一比吧?”祝韵香看了一眼江心莲,开口道。

    她不大会隐藏心思,说这话的时候有些紧张。

    “祝表妹还真是有雅兴。”云娇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

    祝韵香不由心虚的错开了眼。

    “那就比吧,你们想比什么?”云娇兴味盎然的问。

    “比,自然就比谁点的快,点的又好。”祝韵香理所当然的道,说到这个,她倒是不大紧张了。

    云娇低头望着面前的茶盏,思索着道:“那多无趣,要不然,咱们就比在茶沫上写字吧,谁写的又快又好,谁就算赢。”

    她此话一出,厢房里顿时一片安静。

    江心莲几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在茶沫上作画?那只有点茶名家才能做到,这个把云娇,真有这么大的本事?

    顾氏心中已经打了退堂鼓了,她自己有多大本事,自己心里清楚,她能点出乳白的茶沫,凝而不散都要靠运气,在茶沫上写字,这辈子都是不可能的。

    “表妹,你会吗?”祝韵香忍不住小声问了一句。

    “这个,我倒是也学过,只是学艺不精,权且试试吧。”江心莲轻飘飘的答应了再来。

    祝韵香松了口气,她知道这个表妹的性子,她一贯谦逊,这么说就是会了,那她就不担心了。

    江心莲丝毫都不怯,她心里有把握,她确实学过在茶沫上写字。

    她点茶的师父告诉她,这技艺只有极少数人能做到,她占了几份天资,最开始只学了个把月,便能在茶沫上写出一个字了。

    虽然不甚清晰,但师父说,已然是极为难得的天赋了。

    而经过这么久的勤学苦练,她已经能在一盏茶的茶沫上写出四个字了。

    她绝不相信云娇一个庶女会超过她,她可是从小就浸淫此道。

    “那就开始吧。”云娇望着她志得意模样,轻轻笑了笑。

    不过说起来,已经许久不曾练习在茶沫上写字了,手腕都有些僵硬了,手也生了。

    这技艺还是不能偷懒,得勤练习才是。

    她坐正了身子,心无旁骛,开始专心致志地盯着手中的动作。

    蒹葭同木槿分站两边,两人都紧紧的盯着她手里的动作,虽然看过不少回了,可姑娘这检查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百看不厌,她们看多少回都看不腻,每回都盯着看。

    起初,厢房里其他的人并未注意到云娇,但随着时间慢慢的过去,江心莲几人身后站着的婢女终于察觉了云娇与其他几个人的动作不同。

    她手脚太麻利了,几个婢女看得目瞪口呆的,她们长这么大,从未见过点茶这么快的手。

    尤其是江心莲的婢女,看的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要知道,她也见过不少人点茶,她觉得她家姑娘就已经够出色的了,没想到这还有一个,比她家姑娘更出色的多的。

    云娇只盯着手中的动作,并不在意旁人看不看,她喜欢点茶,只是纯粹的喜欢,喜欢这个过程,喜欢乳白的茶沫从她的手中诞生。

    她从来不愿意拿茶艺与旁人斗艺的,前后也不曾比过几回。

    她记得,有一回是把云妡成亲的时候,盛梨花非要同她比,她明明能赢,却还得等着故意输给盛梨花。

    想那时候,她也真是好欺负的很。

    这会儿能酣畅淋漓的将自己的手艺展现出来,也是件痛快事。

    她手中的茶已然到了关键时刻。

    只见她左手握着茶筅,飞快的在黑釉盏上击打,右手握着茶壶,滚水均匀的倾倒而下,虽冲在了雪白的茶沫上,却并未充散茶沫。

    那茶没被滚水带的卷起一个漂亮的旋,稳稳的浮在茶水之上。

    随后,云娇放下了茶壶,专心致志的击缶。

    片刻之后,她将茶盏放了下来,开始在茶沫上雕字。

    这雕字也有讲究,首先是要静气凝神,就连呼吸都得放轻了,否则,那刚成型的字便要被吹歪了。

    其次,手必须得稳,手若是颤抖着,虽然是什么字都写不好的。

    这在茶沫上写字,确实是要下功夫的,就算是再有天赋的人,没个三年五载的,休想练成这手艺。

第1160回 江表妹是个狠人啊

    从云娇谨慎的神态可以窥知,在茶沫上写字,确实是要有些本事的。

    与其说是写,不如说是雕,手底下都是些精细的功夫,就算是再有天赋的人,没个三年五载的,休想练成这手艺。

    她技艺已然算是精湛了,在做这件事的时候也不敢有丝毫懈怠,且要尽量的屏住呼吸。

    倘若这其中有一丝疏忽,前头的字便都白写了,且茶沫已经被竹签拨的散开,还得重新点茶,那就算了前功尽弃了。

    “成了。”

    云娇最后将手中的竹签稳稳的往后一收,抬起头来离茶盏远了些,这才开口说话了。

    “我们姑娘成了。”蒹葭欢喜不已,拍起手来。

    顾氏几人都抬起头来,不敢置信的看向云娇。

    她们当中,以江心莲速度最快,也才刚结束了击缶,才拿起竹签预备雕字。

    可云娇竟然已经完成了?

    她们三人对视了一眼,也不管旁的了,各自放下手中的茶盏,朝着云娇那处围了过去。

    倒要看看是真是假。

    “姑娘,你写的这是什么?”蒹葭往云娇跟前靠了靠,伸出头去看:“打……打……打什么?”

    她真是恨自己平日里懒惰,不曾跟着姑娘多识几个字,这会儿看着洁白的茶面上漂浮着清晰饱满的六个字,偏偏她就只认得第一个。

    顾氏三人已经围了上来。

    祝韵香并未多想,接过口来便读道:“打肿脸充胖子……”

    她读着愣了愣,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不由扭头看着江心莲。

    这不是在说她们两人吗?凑银子也非要到丰乐酒楼来装样子。

    她脸不由得涨红了。

    江心莲看着这六个字,脸上也是一阵青一阵红,云娇从进这个屋子就不动声色,可这六个字就像火辣辣的耳光扇在了她脸上一样。

    她只觉得脸上一片滚烫。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她眼泪一下子就滚了出来。

    她本是娇弱的性子,家里千娇万宠的,想要什么东西只要不是太过分,哭一哭也就有了。

    所以她从小就爱哭,这下闹了个大没脸,除了哭,也没有旁的法子应对了。

    “表妹……”祝韵香有些不忍心的挽住了她。

    这个把云娇也真是的,又不曾叫她给银子,她又何苦戳破这事,还说的这么难听。

    她心里其实也知道,是她们先想着对付云娇,云娇不过是还手罢了,也算不得是错。

    但现在她已经站在了对立面,自然千万般的不好都是云娇的。

    她看着云娇的眼神就带上了恨意与厌恶,表哥也不知怎么就选了个这样的女子。

    “什么打肿脸充胖子?”顾氏帮着打圆场:“九姑娘是说,莲子表妹不该用这么好的茶饼吗?”

    她说着拿起小几上剩下的半块茶饼,笑着道:“我听莲子表妹说,就这小小的一块,可要三十两银子呢,现在还买不到了呢。”

    她此话一出,江心莲顿时有了底气。

    这茶饼是从舅母那处拿来的,说是放了许久了,如今集市上也没得卖了,这价格也是她从那些下人口中打听到的。

    “这么贵吗?”云娇眼神落在那半块茶饼上,唇角微微翘了翘。

    “那是自然,莲子表妹若是不要买这几块茶饼,那手头还要宽裕很多呢。”顾氏见这话能说得通,便说的头头是道:“莲子表妹说,这茶饼是特意买来招待九姑娘你的。”

    她也是信口胡诌。

    她其实想要这几块茶饼许久了,但一直不曾开口。

    她不是不曾试探过,可赵忠竹原本就是个小气之人,再加上这些茶饼是秦南风从前留下的,自然舍不得给她。

    她原想着要一块回去放放,也算是个念想,可话里话外的说了几回,赵忠竹都没有给她的意思。

    她捏得住分寸,干脆也就不曾开口。

    秦南风回来之后,她也就不打这个主意了。

    不曾想,赵忠竹对这两个外甥女倒是大方,不过她知道,也是看在公爹的份上。

    “没错,九姑娘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茶饼吧?”江心莲头又抬了起来,脸色也恢复如常,带着隐隐的得意:“只剩下的半块,就送给你吧。”

    她其实也有些舍不得,一想到这么好的东西,白给了云娇,她就心痛。

    可云娇明晃晃的骂她“打肿脸充胖子”,她非要证实给她看不可。

    “江表妹可真大方。”云娇轻轻笑了笑:“谢过你的好意,这个我实在不缺。

    你若是真喜欢,回头我让你表哥拿一些回去,你可以跟着吃一吃。”

    她说着便往后退了两步,打算绕过小几回去。

    饭也吃了,该丢脸面的人也丢了,她再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了。

    顾氏三人愣了愣,一时间都没能反应过来。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祝韵香明明想到了答案,却不肯相信。

    “二位表小姐和三少夫人还不知道吧?”蒹葭心中有些得意:“那花香茶饼,都是我家姑娘亲手做的。”

    云娇此时已经朝着门口走了几步,江心莲却冲上去一把拉住她:“你的婢女说但的是真的?这个茶饼是你做的?”

    这怎么可能?

    把云娇不是一个庶女吗?把家不是半分也不疼爱她吗?她怎么会什么规矩都懂,礼数也不差,还会点茶,甚至能在茶沫上雕字,还雕的那么好。

    现在连这个茶饼都是她做的,这让她如何相信?

    云娇回过身抽回了手臂,耐下性子道:“不错,这茶饼确实是我从前开铺子的时候做的,后来你表哥回来了,他不想让我那么辛苦,就没做了。

    对了,我忘记告诉你了,这茶饼当初我才卖十两银子,三十两你实在是买贵了,下回若是要的话,看在你表哥的面子上,给我八两就成。”

    江心莲呆呆的看着她,甚至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云娇说着一笑:“没有旁的事,我就先走了,改日我和你表哥回请你们。”

    回请是礼道,总不好一直伸着个嘴吃别人的,那亲戚里传起来,可就难听了。

    尤其新做的亲,那得面面俱到,不能落了话柄给人家。

    当然,她也不怕落话柄,只是做事凭借礼数,旁人要如何说,那就是他们的事了。

    不过下回可得带着小五来了,他这些个表妹嫂嫂的,她是疲于应对了。

    她说罢了,转过身往外走,打算到隔壁去叫小五一起到集市上去,再转一圈买些东西。

    “把云娇,你给我站住!”江心莲又气又急。

    她今朝是来对付这个女子的,是想闹她个没脸的,不曾想到头来自己倒被弄得灰头土脸的,丢脸还不止丢了一回。

    她从小到大都不曾吃过这样的亏,哪里肯就此罢休?

    “江表妹还有事?”云娇半回过身子,微皱着眉头,她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江心莲已然有些气急败坏了,她哪甘心就这样放云娇离开?

    可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法子拦着云娇。

    云娇见她不说话,也没什么耐心继续等着了,转身继续往外走。

    “把云娇!”

    江心莲忽然尖利的又叫了一声。

    云娇连头都不想回了,只想快些离开。

    此时,就听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表妹!”

    “莲子表妹,你做什么!”

    顾氏同祝韵香齐齐惊呼了一声。

    云娇下意识的回头,便听“啪”的一声响,是黑釉茶盏从江心莲身上滑落在地上,摔得粉粉碎。

    再看江心莲,额头上有血涌出来,茶盏里的茶沫水泼的满脸满身都是茶渍,看着狼狈至极。

    “啊——”

    她捂着头,撕心裂肺的惨叫了一声。

    她只是想举起茶盏来泼茶水在自己头上,好用来冤枉云娇。

    可顾氏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撞了一下她的胳膊,那黑釉盏又厚又重,砸在了她额角上,当即就见了血。

    她哪受得住这种痛?顿时又哭又叫。

    祝韵香也吓得慌了神:“表妹,表妹你没事吧……”

    “快,快拿帕子捂住。”顾氏倒是镇定,赶忙取出了自己的帕子,将手伸了过去。

    云娇不明就里的站在一旁,江心莲这是要做什么,打算嫁祸她吗?

    可就算是要嫁祸,也不必要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吧?

    头都打破了,也真下得去手,若是为了嫁祸她就把自己打成这样,那这个江表妹是个狠人啊,以后怕是会有大出息呢。

    “九姑娘,你还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叫大夫?”顾氏弯腰替江心莲捂着伤口,大神的命令云娇。

    这个时候,救人要紧,她正巧也试探试探,把云娇到底是不是个好拿捏的。

    “嫂嫂。”云娇站在原地无动于衷:“你们又不是不曾带婢女,为何要叫我去?”

    既然江心莲要栽赃她,她肯定不能落下把柄。

    她若是自己去了又或者是叫婢女去了,到时候这几人定然要说她是心虚,不然为何这般着急?

    所以,她才不动呢。

    左右又不是她打的,就算是死了,与她又有何干。

    “我都急得糊涂了。”顾氏赶忙转头吩咐:“快去请大夫,请最近的大夫。”

    她心里知道了,把云娇确实不好对付,以后进了门,恐怕还有一番恶斗。

    “出什么事了?”

    “砰”的一声,门从外头被人撞开了。

    秦南风带着丁寅匆匆的走了进来。

    方才一堆人都围在这处,屋子里乱成一团,以至于外头有人敲门都无人应答。

    秦南风听到这里头动静不对,还当是云娇有什么事,当即便从隔壁过来,可却敲不开门。

    他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让丁寅撞开了门,进门就瞧见云娇好端端的背对着门站着,不由松了口气。

    “这是怎么了?”他走上去同云娇并肩站着,见到江心莲的情形,自然是要询问的。

    云娇还未来得及开口。

    半蹲在地上的江心莲便从地上冲起来扑了上去:“表哥……”

    她要扑进他怀里,好好的哭一哭。

    秦南风见她扑上来,自然得躲开,可她一脸一身又是血又是茶渍的,实在惨不忍睹,他也不好表现的太嫌弃了。

    否则老爹不会放过他。

    但他心里头是真嫌弃,眼见着江心莲扑上来,忽然急中生智,一把拉过云娇搂在了怀中。

    云娇正等着看他要如何应对,估摸着又是一场好戏,她等着看笑话,可下一刻便叫他一把扯进了怀中,她一个站不稳,下意识抓住了他的衣襟。

    “做什么,吓我一跳!”她站稳脚,顺手就照着他的胸口锤了一下。

    这人这是拿她做挡箭牌啊,真是坏的很。

    她手滑了下来,落在他腰间,不客气的拧了一下。

    “这屋子里有点冷。”秦南风不仅不躲开,还抱紧了她嘟囔了一句,将下巴枕在她脑袋上:“这样暖和些。”

    江心莲走到近前,瞧着这一幕,恨的简直要吐血昏厥了。

    她的表哥啊,她从小到大的心上人,从来都是七尺昂藏,磊落不羁,又或是插科打诨,风趣横生,她从未见过表哥对谁有如此模样,像撒娇的孩子一样。

    这两人就这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肆无忌惮的打情骂俏。

    虽只字未提他们有多要好,可光着看着他们这几个动作,这几句话,还有两人对视的眼神,便可窥得他们之间的浓情蜜意。

    情投意合、两情相悦、如胶似漆……

    这一刻,江心莲脑海之中上过了许多这样的话,心似乎有些凉了,她知道,这两个人太要好了,她根本插不进去,也分不开他们。

    依着表哥的性子,应该没有人能分开他们吧。

    她颓然的低下了头,额角似乎更痛了,这痛让她清醒过来,随之而来的便是铺天盖地的恼怒。

    “表哥,这女子把我打成这样了,你竟然对我不管不顾!我要找舅舅去!”她气的跺了跺脚,哭着就要往外跑。

    顾氏同样也看着拥在一起的二人移不开眼睛,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对秦南风一直有一种异样的情愫,她希望秦春深也像他这样,可惜他不是。

    若……若此刻被他用在怀中的人是她,那该多好?

    她看着云娇,心中涌动着羡慕与嫉妒,这样的男儿,这样的柔情,若是能拥有,此生无憾了。

    祝韵香则有些意外,她没想到表哥堂堂的七尺男儿,又是武将出身,竟会这样黏着一个女子。

    娘说的一点都不错,女子生得太过貌美,便是祸害。

    表哥那样顶天立地的一个人,也叫这个把云娇祸害成这样了,真是害人不浅,她心里对云娇的厌恶又增了一分。

第1161回 我自然不会白白受着

    (宝宝们,今日加更,万字大章奉上!)

    “丁寅,还不快扶着表姑娘。”秦南风怎会任由江心莲去告状,抬了抬下巴吩咐了一句。

    丁寅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扶住了江心莲。

    “别碰我。”江心莲一把甩开丁寅的手:“男女有别,不知道吗?”

    丁寅有些尴尬的举着手:“表姑娘,我不曾用手。”

    他跟着少主做事情,自然有分寸,伸手去抓住江心莲的时候,就已经把袖子挡在了手上。

    他可不会落人话柄。

    云娇听江心莲这话不由的笑了,这江表妹真有意思,方才往小五身上扑的时候,可不曾在意什么男女有别。

    看样子她的男女有别也是分人的。

    “莲子表妹,你先别激动,你这伤还没有处理呢,可不能乱跑。”顾氏见状,忙上前去扶住了江心莲:“大夫应该马上就到了,你快坐下来歇一会儿。”

    祝韵香也走上前去,正要说话。

    外头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表姑娘,三少夫人,大夫请来了。”

    顾氏的婢女带着大夫走了进来。

    “大夫,快给瞧瞧。”顾氏连忙招呼大夫。

    大夫背着药箱走了进来。

    云娇同秦南风给他让路,她这才拉开了秦南风环抱着她的手。

    不过,秦南风虽然松开了她,这还固执的牵着她。

    她笑了笑,也就由着他了。

    大夫放下药箱,凑上去仔细查看江心莲的伤口。

    “怎么样了大夫?”顾氏关切的问:“没什么事吧?”

    她看那血似乎不怎么流了。

    “并无大碍。”大夫自药箱中取出东西,给她清理伤口。

    “这伤在额头上,不会留下什么疤痕吧?”顾氏一脸焦急:“我家这个表妹,年纪还轻,还不曾说人家呢。”

    “伤口不是很深,按照道理说不会留下疤痕的。”大夫沉吟着道:“只不过,凡事皆有意外,各人体质也有所不同,这个我不能做保。

    只能说这些日子饮食尽量清淡一些,等伤口愈合的时候,会有些发痒,不要总去抓挠。

    这样总体来说,应该不会留下疤痕。”

    顾氏一一答应了。

    江心莲忍着疼,看着顾氏近在咫尺的脸,上面带着真切的关心,她有些迷茫了。

    到底顾氏方才是不是故意推她的?

    她原本并不太在意顾氏,甚至有些瞧不起她,小门小户的出身,一向又是低眉顺眼的,她可不觉得她能掀起什么浪来。

    可现在,她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看不透这个顾氏了。

    大夫给江心莲包扎了伤口之后,留下了药方子,便离去了。

    诊金是顾氏让婢女付的。

    “马车上有我备用的衣裳,你们去取来。”顾氏又吩咐了一句,接着劝道:“莲子表妹,有什么话还是等先换了衣裳再说吧。”

    江心莲扫了一眼云娇,又看到两人牵在一起的手,那原本隐藏下去的恨意又忍不住涌了上来。

    “走吧。”顾氏牵着江心莲进里间去了。

    祝韵香走上前来,有些气愤的看着秦南风:“表哥,你怎么能这样?”

    “我怎么了?”秦南风叫她说的莫名其妙。

    “莲子表妹都成那样了,你怎么一点都不关心她?”祝韵香看了一眼云娇:“还有,在这大众广庭之下,你们两个人搂搂抱抱的,半点不成体统。”

    “祝韵香,我说你小小的年纪,怎么跟大姑母一样刻板?”秦南风又好气又好笑:“我们都定亲了,亲密一点怎么了?”

    他说着,还故意将云娇往自己身边拉了拉。

    “你……”祝韵香气恼的很:“你不要脸。”

    她怎么也没想到,表哥居然是这样的人。

    “你可别告诉我,你跟你那个未婚的夫婿连手都不曾拉过?”秦南风见她如此较真,偏要故意惹她,他已经对这个表妹有些不满了。

    “他敢!”祝韵香顿时涨红了脸。

    “哟,都定亲了,连拉个手都不敢?”秦南风啧啧惊叹了几声:“那你岂不是等同于找了个木头桩子?”

    话说到这里,云娇终于忍不住低下头偷偷的笑了起来。

    “表哥,你!我不跟你说了!”祝韵香跺了跺脚,狠狠的瞪了一眼云娇。

    “祝家表妹。”云娇可不忍她:“方才都是你表哥在同你说话,我连吱都不吱一声,你瞪我做什么?”

    她可不会忍气吞声,祝韵香别说这是小五的表妹了,就算是亲妹妹,她也不会惯着她。

    “我看见你笑了!”祝韵香眼睛都已经红了:“你在嘲笑我。”

    云娇嗤笑了一声:“我笑不笑,祝表妹都要管,你不觉得自己管的太宽了吗?”

    “你……你就是个不知廉耻的,退过婚的人了,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我表哥搂搂抱抱的,你不要脸。”祝韵香做事说话不会拐弯,直来直去的。

    这会儿气急了,便将心里的话骂了出来。

    云娇皱起眉头,正要开口说话。

    “祝韵香,说什么呢你?”秦南风却一个箭步跨到她跟前,气势凛然的俯视她:“你再说一遍?”

    他平日里和煦之时,看着人畜无害的,可这会儿凌厉起来,便有些吓人了。

    他到底是战场上搏了命回来的,真怒了,就连丁寅他们都害怕,更别说这些内宅女子了。

    那些婢女原本还都抬头看热闹,他这么一来,她们顿时吓的低下头去,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云娇原本有些恼了,但见他这样护着自己,心中的那点气瞬间就消了。

    有他待她如此,旁人说什么又有什么要紧?

    “你……”祝韵香哪见过秦南风这样,心中顿时就害怕了,但她要强,还是兀自强撑着:“表哥,你这就是色令智昏……”

    “祝韵香,你要帮着江心莲我不管你,但是你若是再侮辱你小九,再叫我听见你说一句今朝这样的话,我便将你的舌头割下来。”秦南风冷着一张脸,疾言厉色。

    祝韵香终于忍不住了,吓得眼泪一下子就掉了出来,表哥这模样,太可怕了。

    “小五。”云娇扯了扯秦南风,觉得差不多了。

    好好的小姑娘,别真给吓出什么毛病来。

    秦南风脸色这才缓和了些。

    “怎么了?香香,好端端的哭什么?”

    便在此时,门口传来一道声音。

    秦南风拉着云娇的手不由得一紧,云娇心有所感,抬头去看。

    只见秦焕礼带着小厮走了进来。

    “见过老爷!”

    屋子里的婢女齐齐行礼。

    祝韵香一瞧见他,顿时像是有了主心骨,冲上去就抱住了他的手臂:“舅舅,你可算来了,表哥说要割了我的舌头……”

    “秦南风!”秦焕礼原本脸色就不好看,听了这话,脸色又黑了三分:“你发什么疯,做什么吓唬你表妹?”

    方才,他正在家里头书房处理公务,忽然就有下人回来找他,说是两位表小姐请客,把家这个九丫头点了一堆的菜,表小姐们的银子不够付了,让他来将银子结了。

    他一听就恼了,把家这个丫头怎么这么不知分寸?

    他那两个外甥女,请她吃饭那是客气,她怎能如此贪得无厌呢?这要吃什么样的菜,能将他两个外甥女的荷包都掏空了?

    他在丰乐楼楼下付了银子,想来想去觉得自己的两个外甥女不是云娇的对手,可别吃了亏,还是要上来看看才放心。

    可谁知道上来就见到了这样的情形。

    “你问问她说了什么。”秦南风迎着他的目光,丝毫不惧。

    “香香你说什么了?”秦焕礼侧头问一旁的祝韵香。

    他不相信自己的这个外甥女,会说什么过分的话,在他心里,祝韵香一直都是很通情达理的,而且十分遵守礼仪。

    “我说的都是实话,她难道没有退过婚吗,舅舅,你看他们的手,到现在还拉在一起,我就说他们不该如此。”祝韵香指着云娇同秦南风牵在一起的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成何体统?”

    “秦南风,还不松开!”秦焕礼面色有些不自然。

    照理说,他这个长辈不该管这样的事情。

    但这个混不吝的小子真是一点事都不懂,这个时候了,难道不该松开手吗?

    秦南风正要说话,里间的江心莲忽然哭哭啼啼的跑了出来,抱住了秦焕礼另一只胳膊:“舅舅,你可算来了,你再不来莲子快要被人打死了……”

    秦焕礼侧头一看,江心莲头上包扎着白色的纱布,额角上有血沁了出来。

    他不由得大吃一惊,一把拉过她询问:“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受伤了?谁打的?”

    这已经不仅仅是疼爱外甥女了,想想,妹妹家的女儿难得来他家来住几天,却受了伤,这让他如何向妹妹交代?

    “是她,是她用茶盏砸的我。”江心莲伸手指着云娇,哭诉道。

    “什么?”秦焕礼抬头看了一眼云娇。

    说实在的,他的第一反应是不信。

    他虽然不喜欢云娇,但也知道这是个精明的丫头,能在朝堂的大殿之上当着官家的面,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写下那样的策略,就算是男儿,也没有几个能做到的。

    这样的一个姑娘,旁的不说,肯定是个有头脑的,不会做出这么不理智的事。

    他甚至打心底里觉得,自己的儿子降不住这个姑娘,再加上把言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所以就算云娇聪慧过人,他也是一百个不情愿要这个儿媳妇。

    “就是她,她一言不合,就拿黑釉盏砸向我了,我一个躲避不开,就叫她砸破了头。”江心莲又接着带着哭腔指责道。

    秦焕礼皱着眉头,又看了看云娇,不曾言语。

    云娇往前一步,平静的望着她,并不着急慌张:“江表妹,你说话是要有依据的。

    你说是我砸了你,那我为什么砸你?当时是在什么情况下,你我说了什么,我砸了你?

    你站在什么位置?我又是从哪个方向砸的你?我们相隔多远能砸成这样不重不重的伤?

    你能当着这满屋子的人的面,把话说清楚吗?”

    她就知道,江心莲肯定会栽赃她,所以方才她不曾走。

    因为就算人走了,江心莲还是会把事情赖在她头上的,这件事情就不算完。

    何况,这样的事情,拖的时间越久,就越说不清楚,倒不如当日事情当日决,倒也来得痛快。

    “方才,我让你少点一些菜,你就一直鄙夷我,说我请不起你就别请,你点了那么多的菜,大部分都没吃完,分明就是知道我没有银子,故意让我难堪。”江心莲有人撑腰了,说话理直气壮。

    她方才在里头换衣裳,都已经想好了该怎么说,她知道舅舅不喜欢这个把云娇,她怎么说都行,反正舅舅都会向着她的。

    “然后呢?”云娇侧目望着她。

    这看起来娇娇柔柔的一个人,胡说八道起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真是让她长了见识。

    “后来……后来你就……”江心莲飞快的思索着:“后,后来我们就开始点茶,你,你羞辱我,你在茶上雕了那几个字,说我们‘打肿脸充胖子’,舅舅你看!”

    说起那几个字,她原本疼的有些发白的脸色又胀的通红,实在是太气人了。

    她快步走过去,端起茶盏,又回过身来送到了秦焕礼的跟前。

    秦焕礼接过茶盏,瞧见了茶沫上浮着的字,深色有些复杂,他是既气愤又惊讶。

    气愤的是云娇还真是尖酸刻薄,居然雕下这样的字,挖苦他的两个外甥女,也亏她做得出来。

    惊讶的是云娇居然有这样的技艺,要知道,能再茶沫上雕出这样清晰漂亮的字迹,满大渊也找不出几个人来。

    这丫头竟然能做到。

    他在这一瞬间,对云娇居然有一种刮目相看的感觉。

    但片刻之后,他便否定了这种想法。

    点茶技艺再高又怎么样?品行不还是恶劣吗?看看今朝做的这些事,更让他满心不喜了。

    “后来呢?”他沉声问。

    “她这样羞辱我们,我自然气不过,便同她吵了起来,她就拿茶盏砸我了……”江心莲说着又哭了起来,简直字字泣血:“舅舅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狼狈,头被打破了流了很多血,浑身到处都是茶沫,还好表嫂带了备用的衣裳给我穿,否则我都不能出来见人了……”

    “你说我拿茶盏砸你,这茶盏不还在吗?”云娇扫了一眼秦焕礼手上的茶盏。

    “你不是用的这个,你用的我的茶盏。”江心莲大声的说。

    “你不是说我与你吵起来才砸你的吗?怎么又变成了用你的茶盏?”云娇冷声质问。

    江心莲连句谎话都编不圆,也不是哪来的勇气陷害她,简直可笑。

    “那是因为……因为你自认为心虚,你想要离开我拦住了你,你气急败坏,慌不择路,所以你就顺手拿了我的茶盏砸我了。”江心莲指着自己头上的伤:“我的伤都在这了,舅舅,你还不相信我吗?”

    秦焕礼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这个外甥女。

    说实在的,要不是这个伤,他是有些不太相信这件事。

    但既然有了这个伤,这个外甥女总不可能自己砸自己,而祝韵香同她虽然不是亲姊妹,但一向胜似亲姊妹,不可能对她动手。

    顾氏的性子,更不可能会出手拿茶盏砸她。

    那眼下就只有一个云娇了,除了她还能有谁?

    他扭头看向云娇:“你有什么说的?”

    “爹……”秦南风忍不住就要替云娇分辨。

    虽然他什么都没看到,什么也没问过云娇,但他就是知道,云娇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他了解她,她冰雪聪明,绝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把自己套进去。

    江心莲真是一点也不老实。

    他怎么没看出来,他这个表妹还有这样胡诌的本领。

    不过也难怪,他小时候又不在家中长大,跟这个表妹也不熟,不了解她的性子一点也不奇怪。

    “你住口!”秦焕礼不等他说下去,就打断了他的话。

    他很生气。

    这个不争气的,还没成亲呢,就一味的护着媳妇了,以后成亲了,还不得什么都是媳妇说了算?

    他在家里头当家作主这么多年,赵忠竹什么不听他的?怎么到他儿子这里,就反着来了?

    云娇握了握秦南风的手,往前走了一步,不急不缓的道:“伯父与其问我有什么要说的,倒不如问问这屋子里其他的人。

    毕竟事情到底是如何发生的,并不只有我们两个人看到,祝表妹和嫂嫂也都是一直在场的。”

    她说着,看向那二人。

    祝韵香一直在旁边听着,听见江心莲所说的这些,她起初也是吃了一惊。

    她一向自诩是个正直的人,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从来不会胡说八道。

    表妹这不是撒谎骗人吗?

    但转念一想,云娇就是个祸害,表哥还那样护着她,还说要割她的舌头,她不就说了几句实话吗,她做错什么了?

    还有,这个把云娇,事到临头了还不慌不忙的,真的没有什么她怕的吗?她怎么看着他就越发不顺眼呢?

    她难道就真的不怕舅舅不让表哥娶她,就不怕舅舅让人去退亲吗?

    今朝,她就违背一回做人的原则,和表妹携手对付对付这个自以为是的女子。

    她压根儿就不知晓这门亲事相当于是官家钦点的,秦焕礼根本不敢退亲,他若是有这个胆,也就不会定下这门亲事了。

    “表姐你说吧,你说实话就行了。”江心莲有些担心的握紧了藏在袖子中的手。

    她一点也不担心顾氏不帮她,毕竟顾氏从来都是放低了姿态讨好她的,没理由在这个时候反水。

    反而是这个表姐,性子一向刚正,她怕她真的把实话说出来,那可就尴尬了。

    “表妹刚才说的都是真的,我和表嫂刚才都在这里,亲眼所见。

    表妹当时拉住了九姑娘,要讨个说法,毕竟我们请她过来吃饭,是真的把她当成了未过门的表嫂,没想到她会那样羞辱我们。

    九姑娘当时拿不出个正当的说法来,气急败坏的,在纠缠之中就拿茶盏砸了表妹。”祝韵香深吸了一口气,她有些紧张,想要快些说完却反而停顿了几回。

    说话的时候,她飞快的看了一眼云娇,忍不住有些心虚。

    她手心里一直捏着一把汗,在心中宽慰自己,她们三个人是一条心的,不碍事的,把云娇翻不了身的。

    “祝韵香,你也跟着江心莲胡说是不是?”秦南风忍不住了。

    “秦南风,你给我闭嘴。”秦焕礼扭头看着顾氏,面色松弛了些:“婉淑,你说。”

    顾氏全名顾婉淑。

    秦焕礼一向认为这个儿媳妇是个靠得住的,不会胡说八道,毕竟进门这么几年了,一直本本分分的,他也认可她,更觉得她的话值得信任。

    “这……”顾氏看看云娇,再看看江心莲,左右为难。

    她是有心想要讨好秦南风,打算实话实说的。

    可要是就这么说了,谁能记她的好?须得想法子让秦南风开口才好,这样他才能记住。

    可想个什么办法能逼着他开口呢?

    她又不能随意附和江心莲同祝韵香所言,毕竟这会儿得罪了云娇,就相当于得罪了秦南风,以后想要挽回,恐怕也没有机会了,这不是她想要的。

    “表嫂,你别怕,尽管实话实说就是了。”江心莲觉得她帮着她们是天经地义的,半分也不担心:“舅舅肯定会为我们做主的。”

    只以为她是紧张,所以开口催促了一句,其实也是在暗示她不用担心,一切自然有舅舅在。

    顾氏看向秦南风,期期艾艾的不开口。

    秦南风皱了皱眉头,他天生聪慧,顾氏明里暗里的做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话,他不是不明白,只是一直装作不知道罢了。

    他宁愿认为顾氏只是想同他亲近一些,并没有旁的不该有的想法。

    且这些事他还不能说出来,三哥哥对他一向是极好的,他兄弟二人,虽然一个是嫡出,一个是嫡出,一个习武,一个从文,平日不见得有多少话说,但感情自来还是不错的。

    他可不想因为他,让哥哥嫂嫂之间产生什么隔阂。

    但今天这事闹到这地步了,事关云娇,他免不得利用利用这个嫂嫂了。

    他往前一步,坦然的望着顾氏:“嫂嫂,你一向稳重,爹信得过你,我也信得过你,你说吧。”

    “五弟真的信得过我?”顾氏抬头望着他,目光闪闪。

    云娇眨了眨眼睛,顾氏这个眼神?似乎有些不对劲?

    她正打算仔细瞧一瞧,顾氏便转过眼去了。

    她想着,大概是她瞧错了,顾氏可是小五的嫂嫂,她也不曾往深处想。

    “那是自然。”秦南风和煦一笑:“嫂嫂说了,我就信。”

    众人都望着顾氏,等着她开口。

    顾氏看着秦南风的笑容,只觉得整个屋子都好像变亮了,她心不由自主的就跳的快了。

    想起来,这个小叔他从来没有这样对他笑过,私底下,她去找他,他一向都是以礼相待,毫不夸张的说,是半分笑脸也没有。

    这会儿见了他这样的神色,她真是有些把持不住了。

    她歉然地望了一眼江心莲:“莲子表妹,你受伤了,表嫂也很心疼,可你不能借此冤枉九姑娘。”

    “表嫂,你别向着她!”江心莲一听这话不由得大急。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变数竟然出在了最不可能有变数的顾氏身上。

    这个顾氏到底怎么回事?

    明明之前,她也极为厌恶云娇的,甚至一直在挑唆她对付云娇。

    怎么这会儿说变卦就变卦了?

    “表嫂,你可要想好了再说。”祝韵香脸也白了。

    她祈祷着顾氏别说下去,她可不想第一回做这种事,就被揭破,那得多丢人?

    “表嫂只能说实话了,你们别怪我。”顾氏早就下定了决心,这会儿说起来也没什么负担,她抬头看着秦焕礼:“爹,是莲子表妹自己不小心把头砸破了,不是九姑娘的错。”

    “顾婉淑!”江心莲顿时气怒交加:“我才不是自己砸破的,是你推了我的手臂,我才会失手将茶盏砸在了额头上,我伤成这样就是你害的!”

    她到底不谙世事,一生气就把心里怀疑的话都抖出来了,也不管有没有真凭实据了,伸手指着顾氏,恨不得上去给她两巴掌。

    “爹……”顾氏吓得往后躲了,一脸的害怕:“莲子表妹她……”

    “莲子。”秦焕礼皱着眉头,不赞同的看了一眼江心莲。

    “舅舅,你做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说的都是真的,她确实推了我!”江心莲气恼不已,顾氏这个贱人,倒装上无辜了?

    “那你到底是怎么端的茶盏,就算是撞一下落下来,也不该落在头上?”秦焕礼倒是有了新的疑惑。

    “我……我……”江心莲又哭了起来,她咬着牙心一横:“我原本只是想将茶水倒在自己头上身上,顾氏突然推了我一下,那茶盏又厚又重,我一个拿不住就掉下来了……”

    “莲子表妹,你怎么能这么说我……”顾氏也红了眼圈:“我当时是情急之下,想要伸手去拦着你,你怎么能说我是故意推你……”

    她转身朝着秦焕礼跪了下来:“爹,儿媳妇知道自己只是个卑微的庶子之妻,不值得爹来费心。

    且爹一向疼爱这两个表妹,儿媳妇不敢与她们相提并论,但我方才说的是公道话,是我的所见所闻,做的事情也问心无愧,我也没有去推莲子表妹,求爹为我做主。”

    她说着就埋下去磕了个头,似乎遭受了天大的冤屈。

    “你一向疼爱你这两个表妹,今天怎么不向着她们说话了?”秦焕礼也觉得有些意外。

    依着他看,顾氏的性子,不像是会不顺着江心莲她们的人,毕竟,她平时对她们的讨好,他都看在眼里。

    “九姑娘如今已经同五弟定亲了,算是半个我们家的人,往后我们妯娌还要处,我若是冤枉了她,以后怎么有脸见她?”顾氏深深的埋着头,言辞恳切。

    秦焕礼微微点头,也确实是这个道理。

    “你……”江心莲真是没想到,顾氏还有这么一出,从前可真是小瞧了她。

    她以为自己就够有心机的了,现在看看,别说跟云娇比,她是连顾氏都比不上了!

    秦焕礼只觉得一阵头大,这事已经明摆着,是江心莲在无理取闹,他就算是想偏袒也绝无可能。

    “好端端的,打算将茶水倒在自己头上和身上?”秦南风上下打量着江心莲:“表妹,你是失心疯了?还是当时就想着借此冤枉小九?”

    好容易骗着顾氏说出了实话,他当然不能放过这个追究的机会。

    “表哥,你……”江心莲叫他说的一窒,这表哥对她是半分情面也不留。

    把云娇还没开口,他便上赶着质问她了。

    “罢了。”秦焕礼摆了摆手,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婉淑,你且先起来吧,你莲子表妹,就是个孩子脾气,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顾氏答应了一声,擦着眼泪从地上站了起来,委委屈屈的站在一旁,低着头默不作声。

    “舅舅……”江心莲急得直跺脚:“我说的是真的!”

    舅舅怎么不信她?就算顾氏不是故意的,那她也是推了她的。

    “你让舅舅怎么相信你?”秦焕礼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舅舅……”祝韵香见状,想要解释一下,方才她为何帮着江心莲说话。

    “好了,你也别说了。”秦焕礼却误会她是要帮着狡辩,也不想听下去了:“没有旁的事,就散了吧,下次别这样瞎胡闹了。”

    他说着,就要带着江心莲往外走。

    “慢着。”

    半晌不曾开口的云娇却忽然说话了。

    秦焕礼停住脚步,皱着眉头看着她,事情都已经解决了,把家这个九丫头还准备做什么?

    “伯父就这么让她走了吗?”云娇看了一眼江心莲:“她这样红口白牙的胡乱冤枉人,便这么算了?”

    她虽然一直不曾开口,可并不代表她愿意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

    江心莲以为,陷害不成,来了救兵就能把她给救走?

    这样摆出阵仗来想欺负她,她若是不给自己讨回些公道,就枉费了当初那一番伤心的过往。

    “那你想如何?”秦焕礼气急了反而有些想笑。

    他都已经说过江心莲了,这把云娇还不罢休?是怎么个意思?

    “据我所知,伯父是个饱读圣贤书之人,一定不会不讲道理。”云娇平静的望着她:“至于江表妹,也是有爹娘的人,最起码的教养还是不会缺的。”

    所以现在该做什么,你们难道不知道?

    她不往下说了,只是静静的等一个说法。

    “你想让莲子给你赔罪?”秦焕礼在官场多年,虽然不搞什么阿谀奉承的事,但也一把年纪了,自然是人情练达之人。

    云娇这么一说,他自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但他不能接受。

    正如同他方才所想,他已经算是训斥过了江心莲,也打算离开,这件事情算是解决。

    云娇就算不愿意给江心莲面子,也该给他这个长辈一点面子。

    这样咄咄逼人的性子,往后怎么过日子?退一步说,一个女子,性子如此刚烈,恐怕也不太好吧。

    “伯父是明白人。”云娇一笑,淡淡的回了一句。

    她知道秦焕礼不喜欢她,那又怎么样?

    她委曲求全的讨好,秦焕礼就会喜欢她了吗?

    人的成见,是不可能在短时间之内消失的,再说,她也不是嫁给秦焕礼,不必要在意他如何想。

    或许有时候会考虑他的感受,但那也是站在小五的立场,不想让他为难。

    若是没有小五,秦焕礼看不上她,她还看不上他呢,这一把年纪的老头,都不值得她多看一眼。

    “我不,舅舅我不……”江心莲知道自己斗不过云娇,干脆抱着秦焕礼的手臂,又哭又闹:“我才不要跟她赔罪,我都伤成这样了……就算我想冤枉她,可我根本就没有做到,我凭什么赔罪……”

    “莲子……”秦焕礼想劝她。

    “你别叫我,我要回家,我要找我娘……”江心莲干脆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秦焕礼叫她闹腾得一阵头大,正要说赔罪的事下回再说,打算先带着江心莲离开这里。

    但是,云娇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

    “这样吧。”她先说话了:“这里这么多人,江表妹年纪小,又是姑娘家,舍不下脸也是有的,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不如就让江表妹和我单独在此,我们私底下说两句,化解了这事也就罢了。

    伯父以为如何?”

    她这么做已经很是宽宏大量了,毕竟,江心莲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栽赃她的,她却只要关起门来,让江心莲给她赔个罪。

    秦焕礼知道,若是这都不答应,那确实说不过去。

    他沉吟了片刻道:“莲子,今朝的事情,确实是你不对,你留下来,你们二人好好说一说,我们到楼下去等你。”

    他说着便拔腿往外走。

    “舅舅!”江心莲哪里愿意?站起来就要跟出去。

    “听话。”秦焕礼板起脸来看着她。

    江心莲顿时不敢往前走了。

    秦南风侧目看着云娇,柔声道:“那我到门口去等你?”

    “不用。”云娇很干脆的拒绝了:“你跟着你爹。”

    秦南风皱眉,有些不愿意,他担心她。

    “去吧。”云娇将手从他手心里抽了出来,凑近他:“记得,寸步不离的跟着你爹。”

    她可不想连累了他。

    秦南风看她狡黠的模样,知道她不会吃亏,也就点了头。

    厢房里的人都走了出去,云娇关上了门,一步一步走近江心莲。

    江心莲这个时候反倒硬气起来,擦干了眼泪,也不哭了。

    她丝毫不隐藏自己的恨意了,咬牙切齿的瞪着云娇,柔美的面庞都有些扭曲了:“你想让我给你赔罪?你做梦!”

    云娇抢走了她的表哥,她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食肉寝皮,又怎会对她低头?

    云娇慢慢的踱近,上下打量着她,不紧不慢的道:“我把你留下来,并不曾想你给我赔罪。

    不过是几句话而已,说不说的,又能如何?”

    “那你是何意?”江心莲下意识的问了一句,接着就警惕起来。

    既然不想让她赔罪,那一定是想对她做别的。

    “我知道,你喜欢小五。”云娇笃定的望着她:“但可惜,他心里没有你。”

    “那都是因为你!”江心莲更恨她了:“如果不是你,表哥一定会娶我!

    从小,外祖父外祖母就说了,表哥会娶我的!”

    “那是你外祖父外祖母说的,并不是你表哥说的。”云娇淡淡的反驳:“而我把你留下来,也不是为了跟你争辩这个。”

    “那你到底想做什么?不妨直说吧。”江心莲豁出去了:“我知道,你有些小聪明,但你也别指望我会怕你。”

    云娇低头轻笑了一声,这才又望着她:“我只是想要告诉你,我不是个好欺负的人。

    你既然欺负到了我的头上,我自然不会白白受着。”

    而且,她也不想江心莲再有打小五主意的胆量。

    若是外头的女子,也就罢了,轻易接近不了小五。

    要紧的是眼前这位,她是小五的表妹,若是时不时的来上这么一回,那也够呛。

    倒不如来个一劳永逸。

    “那你能将我如何?”江心莲冷笑了一声,都是女子,眼下就她们两人,真动起手来,她也不一定会吃亏。

    “我能将你如何?”云娇抿了抿唇,慢条斯理的端起一旁小几上的茶盏。

    江心莲心微微跳了跳,她有一瞬间觉得,云娇会加那个茶盏朝着她丢过来。

    但还是强自镇定了下来,舅舅就在外面,她打赌,把云娇不敢这么做。

    云娇缓缓走近她,语气依旧不急不缓:“我就是要告诉你,我不想承受不白之冤,既然你说我做了,那我就做给你看。”

    她说着猛的抬手,手中的茶盏直直的就朝着江心莲另一侧额角砸了过去。

    “啊——”

    江心莲又怕又疼,她说什么也没想到云娇说砸就砸,下意识捂着另一侧脑门便哭叫起来。

    她除了哭叫,这会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了,比起云娇来,她的心机手腕确实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云娇则回腿一脚踹翻了身后的小几,随后直接坐倒在了地上。

    接着,便只等楼下的人冲进来了。

第1162回 颠倒黑白

    “出什么事了?”

    里头一有动静,门口秦焕礼留下的婢女便推开了门。

    秦焕礼终究不放心自己的外甥女,留了几个婢女在外头听着动静。

    可云娇说话心平气和的,江心莲虽然带着气,但也不曾歇斯底里,所以她们站在外头是什么都不曾听着。

    可这一有动静,就是大动静,她们站在外头都吓了一跳。

    一进门瞧见里头情形,更是呆了呆。

    “快,快下去就叫老爷!”

    为首的婢女很快反应过来,慌张的吩咐了一句,便带着人上前要扶起江心莲。

    她们都晓得,老爷夫人宝贝这个外甥女的很,真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谁能赔得起?

    “别动!”

    云娇喝住了她们。

    婢女们原本就慌乱不堪,听她一喝顿时一惊,都站在了当场。

    可这也不是个办法,江心莲额头上还流着血呢。

    “九……九姑娘,您别为难奴婢们,表小姐若是出点什么事,我们担待不起啊……”为首的婢女看着江心莲手缝中沁出的血,心惊胆战的,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她们心里头也纳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表姑娘额头不是才包扎好的吗?这怎么另一侧又打破了?

    看情形,还是茶盏砸的,是谁砸的?难不成是九姑娘?

    可九姑娘自己也坐在地上,婢女们懵懵的站在一旁,理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的意思是,我若是出了差错,你们就担待得起了?”云娇冷眼朝她望了过去。

    这婢女,还真是分不清主次。

    “九姑娘,奴婢扶您起来。”这婢女也是个机灵的,转瞬便明白过来。

    忙要讨好云娇。

    她是一时糊涂,光想着老爷疼惜表姑娘了,云娇一开口她才想起来,表姑娘说白了不过是个客人,不会长住在家中,可九姑娘下个月就要嫁过来了,这才是秦家往后的女主人。

    且照着今朝的情形可,这个九姑娘绝对是个厉害的,又有五少爷撑腰,万万得罪不得。

    所以,眼下该巴结谁,还不是一清二楚吗?

    “不必了。”云娇望了她一眼,脑子转的倒是挺快,也是个拎的清的,那就不与她一般见识了。

    她看向犹自哭穷的江心莲:“就这样谁都别动,维持原状等着伯父上来给我主持公道吧。”

    “是。”

    那些婢女果真的分立两旁,低眉顺眼的不言不语了。

    江心莲哭着哭着便停了下来,她明明听见有婢女要来扶她的,把云娇说拦就拦住了?

    她不由抬起头来看。

    “这又怎么了?”

    外头,秦焕礼听了信,步履匆匆的走了进来。

    一瞧见江心莲的情形,脸都有些白了,这怎么留下来赔个罪,还又添了新伤?

    他忙上前去扶她,既心疼又无奈:“你这又是怎么弄的?”

    而秦南风进屋子便望向云娇,见她在地上坐着,忙上前一把将她扶了起来。

    还未来得及询问,那边江心莲便哭了起来:“舅舅,是把云娇,你们出去之后,她就说把我留下来并没有想着要我赔罪,她说不想白白被冤枉,既然我说她做了,她就要做给我看……

    然后她就,她就拿茶盏砸我了,你看她把我砸的……”

    她哭的好不伤心,这回她是真委屈,之前那次,还能说是她自己作的,虽然也有顾氏在里头兴风作浪,但也是她手拿不牢的缘故。

    可这回,这屋子里谁都没有,就是云娇亲手砸的!

    她说什么也不能放过她,一定要让舅舅去把家退亲。

    秦焕礼闻言不由看向云娇,他也不敢断定江心莲说的话是不是真的,毕竟他进来的时候,瞧见云娇也坐在地上。

    但既然只有她们两个人在屋子里,出了这样的事情,云娇自然是要给个说法的。

    云娇眉头微蹙:“伯父都看见了,我被推倒在地上,江表妹非要砸自己,我拦都拦不住。”

    “把云娇,你休得胡言!”江心莲气的胸口起伏不定。

    “你说说具体的情形。”秦焕礼现在也判断不出她二人到底谁说的是真的,只好继续询问。

    云娇站直了身子,娓娓道来:“从伯父你们都出去之后,江表妹便关上门,端过茶盏说绝不会给我赔罪,还要叫我吃不了兜着走。

    我说,赔不赔罪的,不过是几句话罢了,她若真是不愿意说,我也不强求,我之所以留下她也不过就是一时气不过罢了。

    而后,我便打算离开……”

    “你,你胡说,根本不是这样的!”江心莲气急败坏,跳着脚分辨。

    “后来呢?”秦焕礼拉住了江心莲。

    看这情形,还有两个人的神态,他这个外甥女虽然受伤了,但好像是理亏的。

    “我走到这处。”云娇指着一处,说的极真:“江表妹便唤我‘把云娇,你看’!

    我扭头便瞧见她又将茶盏举在了头顶上。

    我吃了一惊,问她想做什么,她便问我‘你说,我现在要是将手松开,再次砸破头,你说我舅舅是会信我的,还是会信你的’?

    我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做这样的事情,便回身去劝她,她却不依不饶,非要我答应退亲,我不同意,她便作势要砸。

    我上去抢夺茶盏,她便将我推倒在地,而后便松了手……”

    今朝这般一接触,她已然看出了江心莲的为人,眼下所说的所有的话,都符合她的性子。

    换句话说,都是江心莲能做出来的事。

    这样,秦焕礼更容易相信。

    “你胡说,把云娇,你满口胡言,你不得好死……”江心莲气的跳脚,张牙舞爪的就要冲上来:“我撕烂你的嘴……”

    云娇皱着眉头,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模样来:“江表妹,我真是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秦南风则下意识的往前一步,将她护在了身后。

    “江心莲,闭嘴!”秦焕礼也恼了:“有话就好好说,你骂的这些什么话?成何体统!”

    云娇说的有理有据的,条理清晰,叫人信服,他原本怀疑她的,这会儿也信了七八分。

    再反观江心莲,一味的哭闹,也不像个有理的样子,这孩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舅舅你相信我,真的是她砸我,是她砸的,舅舅你要替我报仇,找她算账!

    她根本配不上表哥,退亲,你去她家退亲!”江心莲见秦焕礼不相信她,哭闹的更厉害了。

    “好了,别闹了,先回去。”秦焕礼就算性子再好,也受不住她一直这样。

    拉着她便往外走。

    “我不走,我说了是把云娇打的我,她打破了我的头,我要找她算账……”江心莲赖着不肯往外去。

    她从来没有过这样失态过,不过也是因为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她真是从未见识过,居然有人凭借着一张嘴就能颠倒黑白。

    她怄的要吐血了!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把表姑娘扶回去。”秦焕礼也不好强行拖着江心莲,只能冷着脸吩咐下人。

    婢女们围了上去,七手八脚的扶着江心莲,一道从门口挤了出去。

    江心莲挣扎,也摆不脱那么多双手,被强行带了出去。

    祝韵香虽然不愿意留在这,也跟了出去。

    秦焕礼临走之时回头看了一眼云娇,今朝的事,虽是他这两个外甥女不好,但一个巴掌拍不响,云娇也脱不开关系。

    他心里对云娇又多了些不喜。

    “伯父慢走。”云娇见他不喜,故意说了一句。

    秦焕礼轻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五弟,九姑娘,我先回去了。”顾氏打了声招呼之后,匆匆跟着去了。

    她心里是有些疑惑的,她不相信江心莲会自己砸自己。

    江心莲怕疼,就连大夫给她针灸都怕的不得了,更莫要说故意将自己的脑袋砸破了。

    且那第一处伤,若不是她“无意中”推一下,也不会有。

    那这么看来,江心莲说的很有可能是真的,就是云娇动的手,可云娇却能颠倒是非,非说是江心莲自己砸的,要紧的是公爹还信了。

    她思量着,心中又多了几分警惕,这个九姑娘,果然不简单。

    人一走,蒹葭便跟了出去,云娇方才坐在地上,身上的衣裳染上茶渍了,她得去取一身衣裳。

    木槿则关上了门。

    云娇瞧着左右没有外人,这才松了口气,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秦南风笑吟吟的跟着她,见她不像有事的模样,也放了心。

    “出气了?”他含笑望着她。

    云娇也笑了:“我就知道瞒不过你,不过你是怎么看出来的?难不成我刚才的表现有什么破绽?”

    她自觉此事做的天衣无缝,任凭江心莲再如何分辨,秦焕礼也不会信她。

    因为方才,她撒谎栽赃在前,哭闹胡言在后,在场见了她那副德行的人,是没有人会相信她的。

    “那倒没有,是我猜到的。”秦南风笑着弯腰凑近她:“你让我紧跟着我爹,不就是怕连累我吗?

    既然怕连累我,那你肯定不会给她什么好果子吃。”

    他出门的时候便想到了。

    “聪明。”云娇笑眯眯的看着他:“怎么样,怕不怕我?”

    “怕你做什么?我又不做亏心事。”秦南风俯身捏了捏她的脸:“我最喜欢你这样了,才不会吃亏。

    不过,你以后可要小心了。”

    “小心什么?”云娇好不奇怪。

    “我那两个姑姑,可不是吃素的,尤其是我大姑姑,可厉害着呢。”说到这个,秦南风有些担忧:“这回,莲子伤成这样,她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怎么,她们还能找到我家中去不成?”云娇有些不买账。

    两个妇人而已,难不成还能比得过连燕茹?

    “那倒不会。”秦南风想起来道:“不过,我们成亲那日她们肯定是要来的……”

    “来就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什么。”云娇不大在意,反而问他:“你大姑母怎么个厉害法?说给我听听。”

    秦南风思索着道:“我也不是很清楚。

    她倒是时常来看我祖父祖母,不过从前我不时常在家,并不曾同她打过几回交道。

    只是听我娘说起过几回,上我大姑母在她家中是里里外外一把手,我大姑父什么都听她的,家里的银子地契房契一律都在我大姑母手里握着。”

    “那还真是不简单。”云娇点头,接着笑道:“那这么说来,我也是个厉害的。”

    “你怎么厉害了?”秦南风不由笑问。

    “你不是将银子都交给我了吗?什么时候把房契给我?”云娇逗他。

    “银子,我那还有,回头都给你。”秦南风也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你不说我倒忘了,我还真有房契要给你。”

    “我逗你的,谁要你家的房契。”云娇见他当真了,不由好笑:“再说了,你把房契给我,你爹同意吗?”

    “丁寅,去取。”秦南风不回她,抬手吩咐了一句。

    丁寅答应一声,匆匆走了出去。

    “你做什么?”云娇反倒担忧起来,伸手拍了他一下:“我都说了,我说着玩的,你怎么当真了?”

    这人真有趣,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还真要给她房契不成?

    那她也不能要,她怕他爹打断他的腿。

    “我不是给你我们家的房契,那个拿着也没什么用。”秦南风看她担忧的模样,不由揉了揉她的发丝:“等丁寅回来你就知道了。”

    云娇还待再问,便见蒹葭抱着衣裳进来了:“姑娘,衣裳拿来了。”

    “快进去换了吧。”秦南风将她从椅子上拉了起来。

    “好吧。”云娇只好答应了。

    等她换了衣裳出来,丁寅已经回来了。

    再看秦南风手上正拿着一叠文书了。

    “喏,这些都给你。”秦南风见她出来了,含笑将那叠文书递了过去:“这叫托付中馈。”

    云娇早便好奇他到底要给她什么,自然要接过来看,她翻看了两页,神色忽然就变了,抬眼看他:“你……你什么时候买的?”

    她怎么从来都不知道他买下了外祖母留给她的铺子?

    她心中一阵激动,她不是没想过将铺子买回来,但后来去过几回,铺子门一直都关着,也不曾遇见钱妍,她只能作罢了。

    不曾想,他居然悄悄做了这件事。

    “我从东岳回来没过多少日子就买了,早就想给你了,一直都没顾上。”秦南风拍了拍那些房契:“对了,你不是说铺子地方小,待着憋闷吗?

    我把周围连着的几家都买了,让人将里头打通了,造了个园子,以后就归你了。

    你若是愿意,便开个铺子,不愿意,便租出去,都随你高兴,算是我提前给你的聘礼。”

    云娇捏着那些房契,情不自禁的又红了眼睛:“你……”

    她有些说不出话来,这世上除了他,恐怕再没有人肯对她这么好了。

    “好了,我的都归你,你归我。”秦南风伸手揽过她,笑嘻嘻道:“说到底,还是我赚了。”

    “你就没个正形。”云娇叫他这么一说,又禁不住笑了。

第1163回 焕禧回来了

    秦焕礼带着两个外甥女匆匆回了家中,自然第一时间安排人手去请了大夫。

    在此同时,他也叫人却告知了小妹妹江心莲受伤之事。

    他坐在正厅里生闷气,何姨娘在一旁陪着。

    他倒是不想同小妹妹说这件事,可江心莲这伤一时半会也好不了,眼看着下个月家里头就要办亲事了,到时候这事情也瞒不住。

    若是等小妹妹来了再说此事,恐怕就晚了,真要是闹起来,也难看。

    更何况,他不说,旁人也会说,不说别的,江心莲一个娇滴滴的姑娘,脸上破了相,能不急着跟亲娘哭诉吗?

    说不准当下便已经派人回去了。

    所以,他倒不如先说了的好。

    他越是想着就越发生气,今朝的事情,都是因把家那个丫头而起,这还不曾过门呢,就给他找了这样的事情,闹的是鸡飞狗跳的,叫他里外不是人。

    往后进了门,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他真恨不得去退了亲才好,可想起官家的话,他又不敢。

    江心莲伤口处理妥当,大夫才将离开,秦南风便回来了。

    秦焕礼心里头有气,自然将他训斥了一顿。

    不过,秦南风压根就不买账,顶了几句嘴便又往外去了。

    他是回来拿东西的,他同小九商议好了,要将铺子改成个茶馆子。

    不过,这些事情不能叫他老爹知道了,老爹自认书香世家,一向瞧不起经商的。

    眼下更是一心就盼着他能好好读书,出人头地。

    毕竟他如今得了官家的青眼,若是能考取功名,仕途之上,必定事半功倍。

    可惜,他对那些没什么兴致,自从舅舅出了事之后,无论是功名利禄还是荣华富贵,他都不想由旁人来给。

    命都握在别人手里,要这些东西又有何用?

    何况,他如今还不曾想好到底要不要对付梁承觐。

    于私,梁承觐当初虽不是故意的,但他的一句话,就害死了舅舅,他自然是要杀了他为舅舅报仇的。

    可是于公,梁承觐还算是个好皇帝,他虽然年纪不小了可并不昏聩,大渊经历之前的事,几乎可说是经了重创,如今也正要他领着好生休养生息。

    而除了舅舅那件事,梁承觐也确实做到了一个好皇帝该做的,他爱民如子,如今也正减免赋税,收留难民,开仓放粮,该做的都做了,举国上下都称他为仁君。

    若是杀了他,谁来坐这个皇位?谁又能坐得好?

    梁承觐膝下无子。

    是他的女婿韩值?还是侄子梁元肃?

    可秦南风看这两个人,一个阴险狡诈,一个心狠手辣,能成一方枭雄,却都不是掌管大渊最好的人选,大渊若是落在他二人手中,那是百姓的一灾。

    他思来想去的,就卡在了这个地方,才迟迟不曾动手。

    不是不忍心杀梁承觐,而是不愿满大渊的百姓因为他的一个举动遭受无妄之灾。

    他是不愿意当皇帝的,成日里被拘在皇宫之内,埋于那些文书当中,有个什么意思?

    有那功夫,陪陪小九,钓钓鱼,岂不是更有趣吗?

    “你这个孽障,你给我站住,你又要到何处去?”秦焕礼追到了门边上,却也没能拦住他,直气的头疼,但也拿他没法子。

    “老爷。”何姨娘上前扶住了他,柔声宽慰道:“五少爷他就是这样的性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你怎么还跟他置气呢。”

    “你看看他做的,这都是些什么事,都要成亲的人了,半分也不靠谱。”秦焕礼骂了几句,由她扶回去坐着,也就消了些气。

    “老爷。”

    这时候,他派去照应江心莲的婢女来了。

    “表姑娘如何了?”他连忙问。

    “表姑娘一直又哭又闹的要回家去,说就是九姑娘砸的她。”婢女低下头:“奴婢们几人哄着她将药吃了,才睡过去便来禀报老爷。”

    秦焕礼叹了口气:“这孩子也是。”

    也不知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栽赃一回不成,哪还有当时就来第二回的?

    他从前觉得莲子这丫头聪慧,如今看来,还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说聪慧不过是有些小聪明罢了。

    那个九丫头,倒确实聪慧过人。

    他想到这里,忽然心中一动,会不会?会不会后来的事只是云娇将错就错,故意引着他往江心莲还想栽赃那上头想?

    他想到这里,猛地站起身来。

    “老爷,怎么了?”

    一旁陪着的何姨娘吓了一跳,忙开口问。

    秦焕礼皱着眉头又坐下,有些懊恼,到底是不是那丫头使得圈套?

    他一把年纪了,又在官场这么多年,没想到,却叫个小丫头弄的没了主张,摸不清虚实。

    也真是倒着过了。

    他想着又站起身来,不行,他得再去仔细问一问莲子,到底当时她们二人在屋子里的情形是如何的。

    他抬脚便往外走。

    “老爷,你去何处?”何姨娘不由跟上来问。

    “我有些话要问问莲子。”秦焕礼回道。

    “老爷忘了?婢女才说的,莲子姑娘睡着了。”何姨娘面上泛起笑意。

    秦焕礼闻言站住脚,肃着脸道:“都让那个孽障给我气糊涂了,半分也不听话,他生来就是气我的。”

    何姨娘悄悄笑了笑,依着她看,五少爷那确实是个好孩子,老爷就是太固执了,总觉得孩子不够好,可哪是听话才是好孩子啊?

    有情有义敢作敢当,不就是好孩子吗?

    “老爷说的什么话,父子哪有隔夜仇?”她劝道:“最多,等五少爷自己也做了父亲,自然就会明白老爷的苦心了。”

    秦焕礼听了这话,心里头舒坦了些,虽然秦南风选的这个儿媳妇他不甚满意,但能叫他早些抱上孙子,也算是好事一件。

    他也就只能盼着这个逆子有了孩子之后,能懂事一些了。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匆匆进来一个小厮,他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道:“老爷,大姑奶奶回来了。”

    “人在何处?”秦焕礼不由抬头。

    小厮说的“大姑奶奶”是他的大妹妹,也就是祝韵香的母亲,那是个极为精干的女子。

    “夫人迎去了,大姑奶奶听说莲表姑娘受伤了,要紧着去瞧了。”小厮低头回道:“夫人让老爷快些去。”

    “知道了,这便去。”秦焕礼在心里叹了口气。

    若是小妹妹来,还好说一些,这个大妹妹,是最难缠的,今朝这事可有的烦了。

    他家兄妹四个,大妹妹是最为厉害的一个了。

    他是长兄,接着便是大妹妹,而后是三弟弟,最后是小妹妹。

    他大妹妹秦焕禧原本嫁的是个清流人家——祝家,可不料成亲没几年,祝家老祖父犯了事,便家道中落了。

    好在祝家还算是有远见的人家,在风光之时,不曾忘了置办家业。

    不过那些家业在出事的时候大多数都充了公,也就只余下离帝京不远的一个庄子上,还有几十亩良田。

    这些良田,是祝家一大家子最后的倚仗了。

    最初,秦焕禧的公婆曾想将这些田地卖了,谋个旁的出路,却叫她拍桌子拦下来了。

    从那之后,她便开始支撑祝家,凭着几十亩地,硬生生的挣出了一份不菲的家产,更是养活了一家老小,给叔子娶妻,嫁姑子,样样做的像模像样。

    家里头那些人,也从最开始的不服,到后来的心服口服,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在家中早便说一不二了,是祝家的一家之主。

    在大渊,这是极为罕见的。

    而他的三弟弟名唤秦焕祥,三年前带着妻女去了顺州当值,算着日子,也快到回来的时候了。

    他最小的妹妹,便是江心莲的母亲秦焕福,她这些年身子一直不大好,和孩子们一道管着家里的两个铺子,她夫君原本也在朝中为官,后来辞了官经商了。

    秦焕礼一直对这个小妹夫颇为不满,好好的坦荡之途不走,偏要去做生意,能有个什么好前途?

    不过这些话说来,也都许多年了,秦焕礼家中兄妹几个,近况便是如此了。

    而此时,那了不得的秦焕禧已经随着赵忠竹进了江心莲所住的屋子。

    江心莲安静的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着,额头上白色的纱布沁出一些红来,她原本就生的有几分楚楚可怜,这会儿脸色苍白,看着更让人心疼。

    祝韵香正在一旁陪着,瞧见秦焕禧进来了,起身便迎了上去:“娘,你可算来了……”

    她红着眼睛,见了亲娘也不敢上前抱着撒娇,他们家虽然住在庄子上,但秦焕禧一向讲究礼数,最不喜欢孩子们做出小儿女的姿态来。

    “怎么了这是?”秦焕禧在外头也听说了江心莲受伤的事情,再加上她自己生的孩子自己了解。

    祝韵香是个要强的性子,轻易不会哭,这会儿看到她就红了眼睛,定然是受了委屈。

    看看江心莲的情形,她也能猜到,这两个孩子是叫人欺负了。

    她自然要问个清楚明白。

    “嫂子。”她也不客气,径直在屋子里的太师椅上坐了下来,抬头看向赵忠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两个孩子到你这儿成了这样,你该给我个交代吧?”

    她一身绛红的牡丹纹深衣,包裹着略显丰腴的身子,神色威严,叫人望而却步。

    再看赵忠竹,穿着身菊纹暗彩锦裙,虽说材质不错,但衣裳已经半旧不新了,加之又站在那处,这么一比,倒显得秦焕禧反而成了个主人一般。

    “这我还真不知道。”赵忠竹看见这个大姑子,也从心底里发怵:“我让婉淑陪着她们的……”

    “那你去了何处?这两个孩子来你家,你都不管的吗?”秦焕禧的不悦已经写在了脸上。

    赵忠竹连忙解释:“这不是老爷才去瞧了日子吗?日子才定下来,有些事情,我也不曾经过手,又不懂。

    我怕坏了规矩,到时候惹人笑话,便去爹娘那里请教请教,谁知道淑珍就带着她们出去了,我……”

    “到底怎么回事?”秦焕禧干脆不听了,径直打断了她的话,扭头看向祝韵香:“香儿,你来说。”

    赵忠竹叫她打断了话,心中自然不快,但也是敢怒不敢言。

    秦焕礼都让着这个妹妹,她又能拿她如何?

    “莲子变成这样,都是因为表哥的那个未婚妻子,把云娇。”祝韵香早便想说了,可是,母亲不让她开口,她不敢说。

    这会儿听她问起来,赶忙便开了口。

    “把云娇?”秦焕禧皱起了眉头,面上多了一丝不屑:“她做了什么?”

    她早听说了云娇的名头,庶出的,还退过亲,敢当众对人动手,当初那些事闹的不小,她也听说了一些。

    倒也不是云娇的坏名声能传那么远,而是茹玉的小姨母同她家便是邻居,她都是从那处听来的。

    当初,她还将云娇那些事当成了笑柄,打心底里瞧不起她。

    可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她素未谋面却臭名远扬的丫头,竟然要成她的侄媳妇了。

    这怎么能行?

    她今朝来,就打算好好说说秦焕礼这个哥哥,到底是怎么选儿媳妇的,侄儿死里逃生的回来,就给他选了这么一个货色做妻子吗?

    可不料来就遇上了这样的事,这随随便便都能惹出祸端,可见这个把云娇是多么的不省心。

    她得想法子叫大哥将这亲事退了才是,原来说好了莲子嫁过来,亲上加亲,是多好的事?

    非要弄这些腌臜货回来,她想想就满心嫌弃。

    祝韵香便一五一十将今朝的事都说了出来,当然,她不会说出她同江心莲想要算计云娇出丑的事,只说她二人是好奇云娇是个什么样的人,也想要保留几分自家的脸面,这才凑银子请她去丰乐酒楼吃饭的。

    末了,她又支支吾吾的说了云娇品行不端,当众同秦南风搂搂抱抱之类的言语,她说的隐晦,姑娘家说这些事情,总归是不好太直白的。

    但秦焕禧同赵忠竹都听明白了。

    “呸,真是不知羞耻,定了亲就可以肆无忌惮吗?”秦焕禧咬牙骂了一句,看向赵忠竹:“嫂子,你说说,这样的人配进咱们家的门吗?”

    赵忠竹也不知该如何说,好歹定亲了,那云娇早晚是她家的人,与这个大姑子比起来,她还是愿意向着云娇的。

    可老爷恐怕不会如此想。

    她正想到这里,秦焕礼便推门进来了:“焕禧回来了?”

第1164回 老脸送去给人掴

    “大哥。”秦焕禧见了秦焕礼,面上这才有了几分客气,同时也站起身来了。

    “怎么不让人上茶?”秦焕礼进门来,责备的望了一眼赵忠竹。

    “是。”赵忠竹见他来了,悄悄松了口气,连忙吩咐人去倒茶。

    这个大姑子,怕人的紧,尤其是咄咄逼人起来,若不是万不得已,她都不想同她待一间屋子。

    “茶不茶的不用那么客气,又不是外头的人。”秦焕禧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江心莲:“我今朝得空,正巧想来问问家里的事情预备的如何了。

    可才到门口,就听那些下人们议论纷纷,说莲子受伤了,这不,我到这才问了几句话。”

    “都是孩子之间的事,年纪轻难免争强好胜,好在大夫说人无碍,要不然我这罪过可就大了。”秦焕礼笑着回道。

    他心里虽然不喜云娇,大家知道今朝之事,并不是她的错。

    若硬要说她有错,那也只能说一个巴掌拍不响。

    大妹妹是个性子要强的人,来听说了此事,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他得想好了,该如何应对。

    这一路上过来,他思来想去的,云娇嫁过来是官家的意思,已然成了定局,任谁也扳不过这事去。

    那他再不喜,这孩子也是他的儿媳妇,是他们家的人。

    往后嫁过来了,是他们家的脸面。

    所以,不管心里是如何想的,在这件事情上,他还是要向着家里人,虽然这并非他本意。

    “这是争强好胜的事吗?”秦焕禧果然不喜:“你看看莲子都成了什么样了?这额头可不比旁的地方,倘若是打偏的半分,那可是会要命的。”

    她满心不悦,大哥说的这叫什么话?

    人都成这样了,还叫无碍,非得出人命了,才叫出事了吗?

    小妹妹要是瞧见女儿成了这样,得心疼成什么模样?

    “那也是莲子自己不该……”秦焕礼叹了口气。

    “莲子自己?”秦焕禧疑惑的皱眉:“什么意思?不是那丫头砸的吗?”

    一旁的祝韵香听得往后躲了躲,恨不能转身跑出去躲起来。

    老天爷真的有眼吗?

    她从来不曾撒过谎骗过人,今朝才第一回,这么快就有报应了吗?

    想起母亲雷厉风行的手段,她不由害怕极了。

    “是莲子自己想将身上泼脏了栽赃云娇,那黑釉盏有些沉重,不曾拿稳便砸了下来,这才伤着了。”秦焕礼解释道。

    秦焕禧闻言一愣,扭头看向一旁的祝韵香。

    祝韵香吓得缩了缩脖子,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肠子都快悔青了,早晓得就不掺和这些事了。

    “待会儿再同你算账。”秦焕禧丢下一句话,又看向秦焕礼:“听说日子定下了?”

    “是。”秦焕礼点头:“我去看的,风水先生说下个月只有十八一个日子可用,还不是顶好的。

    要好的话,得九月初二,是最好的,九月还有几个好日子。”

    “既然下个月日子不好,那就往后推一推。”秦焕禧提议道:“把家那孩子家里头如何,你们都打听过吗?”

    “贬妻为妾那件事,闹得这么大,满城风雨的,把言欢连早朝都不去了,还有谁不知道的。”秦焕礼在秦焕禧对过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说起这事,他就不大高兴。

    他打心底里不想与这样的人做亲家,有辱他的声名。

    “我还当你们不晓得这事呢,这样乱七八糟的人家养的姑娘,你们也肯要?”秦焕禧露出一副嫌弃的神情来。

    “话不是这么说的。”秦焕礼分辨道:“那是把言欢干的混账事,与他女儿不相干,那孩子被当成庶女养了十几年,能有今日也不容易。”

    他说这话的时候,起先只是为了护着自家人,但说着说着,似乎像是这么回事。

    不过想起那丫头性子要强的很,他还是不大欢喜。

    “大哥没听过那么一句话吗?‘抱狗子,看母子’,这老子混账,养的儿女能好到哪里去?

    依我看,趁着还不曾成亲,这亲事要慎重考虑才是。”秦焕禧坐正了身子,很是老练的道:“当初定亲,就来的突然,你们也不曾同我商议,就突然办了这事。

    怎么?你们是信不过我吗?

    我那家里头你们也不是不知道,里里外外的姑子叔子,哪个亲事不是听我的?

    他们娶妻的娶妻,出嫁的出嫁,到如今多少年了,遇上点事情,还要请我去主持公道呢,你们倒好,不吭声便把事情办了。”

    这个娘家,嫂子不当事,什么事情都得由大哥来做主,从前许多事情,都是她来料理的。

    这回真遇上了大事,两个人倒有了主意,连知会都不曾知会她一声。

    她对此事一直不满。

    “这事定的是有些急,不过也是风儿的意思,他钟意,我们也就……”秦焕礼也不好说自己是依着官家的意思。

    “风儿的意思,你们就依了?”秦焕禧拔高了声音:“也不想想,风儿是家里唯一的嫡子,他要娶妻,能不选择家世人品都是一等一的吗?

    把家,出了那样的事,丢人现眼,能配得上咱们家吗?

    再说那丫头,还退过婚,还到庄子上去住过,过去的那些事情不清不楚的,你们决定的时候,怎么也不考量考量?

    就算看不上莲子,也不能这么糟践南风。”

    她有些意难平,一说起来,便是长篇大论。

    秦焕礼夫妇二人都只是在一旁听着,一言不发。

    “都说话啊?嫂子,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吗?”秦焕禧说了一通,见他二人不语,不由发问。

    “嗯?”赵忠竹抬眼,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秦焕礼。

    “看我做什么?”秦焕礼看她:“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赵忠竹明白他的意思,亲事是官家亲自开口催的,肯定是不可能退的,所以,现在要找借口将秦焕禧的话给挡回去。

    “我看那个孩子,还是不错的。”她顿了顿,缓缓地开口道:“当初风儿出事的时候,我曾在筵席上遇过她几回,我看着她像是待人接物都稳重的很。”

    “你看着?”秦焕禧笑了一声,不客气的道:“嫂子,我这个人性子直,不会拐弯抹角,说了你可别不欢喜,你看人怕是不大准的。”

    赵忠竹又看了一眼秦焕礼,看看,这话还怎么说下去?

    她承认秦焕禧确实有本事,一个女人家,能掌管一整个家族,是个厉害的。

    可也不用这样瞧不起她吧?

    秦焕礼也觉得秦焕禧这话有些过了,正要开口。

    秦焕禧便又道:“我看,不如这样吧,把那孩子请回来吃顿饭,让我见一见。

    上回定亲,那么多人乱糟糟的,连个照面都没打,我倒要好好看一看,她好在哪了。”

    “这……”赵忠竹犹豫的看向秦焕礼。

    大姑子这样厉害,可莫要将人家姑娘吓着了。

    其实,若是依着她心里,对云娇这孩子还是满意的,笑吟吟的话又不多,且又是儿子心里喜欢的,两情相悦,也挺好的。

    但秦焕礼不喜,她也不敢说半个喜欢。

    “也不用下帖子。”秦焕禧特意叮嘱道:“就让她来吃个饭,说我要见她。”

    “成,就依大妹妹。”秦焕礼一拍腿,应承了下来。

    那丫头若是连这个大姑母都应付不了,恐怕这聪慧过人就是假的了。

    这些事情,也不该他担着,还有那个混小子,他要是还能护得住那丫头,那就护着吧。

    “那就这么说定了。”秦焕禧站起身来:“我去看看爹娘,莲子若是醒了,让人去叫我。

    香儿,你随我来。”

    她说着便往外走。

    祝韵香求助的看了一眼自家的大舅舅。

    秦焕礼却是一脸的爱莫能助:“你去吧。”

    谁都知道,秦焕禧对孩子有多严厉,教导起孩子来,可不管是在什么地方,关起门来就是一顿打,任谁都加不开门。

    时日久了,都知道她如此,也就没人会拦着她了,因为压根拦不住。

    祝韵香哭丧着脸,一步三回头的跟着去了。

    到了外头,秦焕禧果然站住了脚,肃着脸望着她:“把在酒楼的事,老实的与我说一遍。”

    祝韵香哪里还敢再不说实话?

    当即便一五一十的将她与江心莲如何筹谋,江心莲如何想要算计云娇的事一一说了。

    “照这么说来,真是你们主动招惹人家的?”秦焕禧听罢了,脸色更难看了些。

    祝韵香头垂的更低了:“是……”

    “你说说你。”秦焕禧克制不住怒火,上前一把揪住了她的耳朵:“我平时是如何教导你的?不关你的事,不要往上冲。

    今朝这事,我若是真信了你的话,去同人家理论,你是要我把这张老脸送上去给人家掴!

    你莲子表妹的事,与你有何干?你凑什么热闹?还学会撒谎了,反了天了你还!”

    她口中骂着,巴掌便落了下来。

    “娘,娘……”祝韵香捂着脸,痛得哭了起来:“女儿不敢了,下回再也不敢了……”

    “我要不是看着在你舅舅家,你也是大人一样的人了,这事情不可能就这么算了!”秦焕禧气哼哼的松开了手。

    祝韵香站住一旁,捧着发红的脸,只是哭泣,哪敢多说什么?

    “跟我来。”秦焕禧抬脚往前走。

    她忙低着头跟了上去。

    母女二人走了片刻,秦焕禧才又再次开口:“照你这么说,莲子第二回受伤的时候,就只有那个云娇和她两个人在场,旁的人都在外头?”

    “是。”祝韵香啜泣着点头。

    “这么看来,这事就有些蹊跷了。”秦焕禧抬头思索了片刻,暂且按下此事,往后头爹娘那处去了。

    ……

    次日。

    云娇一早便出了门,同秦南风一道去了集市,先去瞧了瞧陪嫁的樟木箱子完成的如何了,又在集市采买了一圈。

    两人朝着马车那处走。

    “小五,咱们中午去哪里吃饭?”云娇侧头问。

    秦南风抱着一堆东西走在她身侧,察觉到她在瞧着他,才反应过来:“啊?”

    云娇站住脚打量他:“你今朝怎么了?到底有什么事,心不在焉的。”

    秦南风叹了口气:“我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有什么话你就说呗,跟我还有什么不好开口的?”云娇有些好笑的望着他。

    “我大姑母来了。”秦南风有些忧虑的望着她:“她想见你。”

    “就是你说的那个很厉害的姑母吗?”云娇偏头望着他:“她想见我?在哪里?她给我下帖子里吗?”

    这个大姑母,来的倒是快,不过,她也想见见,传闻中极为厉害的人物到底是何等样的。

    “我为难就在这。”秦南风好不忧愁:“我爹同我说,叫我请你今朝去我家吃中饭,只说我大姑母要见你,也不曾说旁的。

    我不懂这些,不过我隐约觉得,这样似乎有些不礼道,所以我不好同你开口。”

    云娇背着手点了点头:“确实,你爹若是想见我……不对,你爹不好想见我,这话说不过去。

    你娘若是想见我,倒是可以让你同我说一声,我去瞧瞧她老人家也没什么。

    但你爹开这个口,又说是你大姑母要见我,我肯定是不能去了。”

    “我想这也是。”秦南风点了点头:“那我今朝就不陪你吃中饭了,等会儿送你回去之后,我回去回了他们。”

    “你回去了,肯定是要挨骂的。”云娇笑嘻嘻的道:“要不然,我有个主意,我给你大姑母下个帖子,请她来酒楼吃中饭如何?”

    既然做长辈的不依着规矩来,那她做晚辈的也不必太过客气。

    尚未过门的侄媳妇请姑母去酒楼吃饭,虽说大渊没有这礼数,但至少不算失礼。

    比起那个大姑母所为,还是要好上一些的。

    “这样我就不会挨骂了?”秦南风不解的望着她。

    “当然会挨骂了。”云娇抿着唇,偷偷的发笑。

    “那你还叫我去?”秦南风有些哭笑不得。

    “横竖也是一骂,倒不如替我办了这事。”云娇推着他,终于忍不住笑了。

    秦南风无奈的点了点头:“倒也是这个理,罢了,骂就骂一顿吧。”

第1165回 母夜叉

    秦南风送了云娇回来把家,便调转了马头,往自家去了。

    到家之后,他径直去了秦焕礼的书房,照着云娇的原话说了。

    秦焕礼听他说了云娇所言之后,便有些来了气:“她叫你回来说,你就没长张嘴吗?你不会说都是家里人不必要如此吗?

    你叫她来吃顿饭怎么了?”

    “我叫了,她不听。”秦南风理直气壮。

    “你说说,你还能做什么?”秦焕礼气不打一处来,才定亲就管不住了,往后成亲了还得了:“你自己去同你大姑母说去,我不管你。”

    “去就去。”秦南风也不多说,转身便往外去了。

    “孽障,没出息的东西。”秦焕礼气的骂了一句。

    秦南风在江心莲院子里见到了秦焕禧。

    江心莲昨日晚上便苏醒了,秦焕禧带着祝韵香陪了一夜,也开解了一夜。

    江心莲心中委屈,哭诉了一通。

    秦焕禧连哄带吓的,问出了实话,知道这第二下是云娇下的手,心里头对云娇更是不满了。

    “表哥来了。”

    祝韵香离房间门口近,一眼便望见了秦南风。

    “表妹。”秦南风朝她笑了笑,抬眼便见秦焕禧朝他看了过来,他笑着招呼了一声:“大姑母。”

    他并不惧怕秦焕禧。

    凭这大姑母多厉害,也不管他的事,且他自幼不在家,与她也是多年不相见。

    也就是出事之后,从东岳回来,才多见了几回。

    “大忙人回来了。”秦焕禧坐在床沿上,正和颜悦色陪着江心莲说话,转过脸来便如同换了个人一般,神色威严,语气不善。

    她从昨日来了,就不能碰见秦南风,直到现在才见到他,心中自然不满。

    这个侄子,是半分也不曾将她放在眼里。

    江心莲也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看了看秦南风,不曾言语。

    她心里是又气又委屈。

    哪有他这样的表哥?那么向着云娇,就算是亲上加亲的事不成,她好歹也是她表妹吧?总该照应一二的吧?

    可昨日他……她心都伤透了。

    可惜,她就算真的心碎了,这个表哥似乎并不太在意。

    “这些日子有些忙,大姑母见谅。”秦南风并不在意秦焕禧是什么脸色,依旧是笑了笑,回了一句。

    他大跨步的走到床边,扫了一眼床上的江心莲:“怎么样?莲子表妹好些了吗?”

    “谢表哥关心,暂时死不了。”江心莲心里有气,说话自然不好听。

    “说什么死不死的,小姑母听见了,该伤心了。”秦南风随意的说了一句,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江心莲听了心里更难过了,她难过了这么久,他怎么连半句安慰都没有,就这么敷衍了一句?

    “怎么样了?人带回来了吗?”秦焕禧见状,也不兜圈子了,径直问了一句。

    “大姑母是说云娇吗?”秦南风抬眼笑看着她:“她说大姑母这样见她,不合规矩,不如她请大姑母到酒楼去一见。

    不知大姑母可否赏脸?”

    “她不肯来?”秦焕禧愣了愣。

    看样子,这是个有主见的,不随波逐流,也不上赶着讨好婆家人,难怪能将莲子伤成这样,是个硬茬子。

    她估摸着,若是她女儿遇上这样的事情,怕就要没了主意,要回来问她。

    这丫头却能反过来将她一军,可见厉害。

    “不错。”秦南风点头:“她说来瞧瞧我娘,倒是可以的,大姑母要见她,照规矩不该如此。”

    “照规矩?”秦焕禧轻哼了一声:“她还晓得规矩?

    你知不知道,你莲子表妹额头上的伤,就是她砸出来的?”

    “那不是莲子表妹自己砸的吗?”秦南风面露诧异之色,看向江心莲。

    江心莲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事到如今,表哥还是不相信她:“我说的是这个伤!”

    她伸手,有些愤怒的指着云娇后来砸出来的那个伤口,那处的纱布还泛着些红。

    “这我还真不知道,你这是有了证据?”秦南风皱眉,问的认真。

    其实他哪里会不知道?当时推开厢房的门,扫一眼他就看明白了是云娇动的手,不过他怎么会承认?

    左右当时屋子里就两个人,江心莲再如何说,也是拿不出证据的。

    虽然说是个表妹这模样看着挺可怜的,但再怎么可怜,他也不可能将云娇漏出来,尤其是在这个大姑母跟前。

    大姑母若是知晓了,还不得揭了云娇的皮?

    当然,云娇也不是吃素的,不过姜还是老的辣,他还是不想她同大姑母真的对上。

    “姨母你看他……”江心莲哭了起来:“他就是一味护着……”

    “风儿。”秦焕禧紧皱着眉头:“把家那个丫头,这样的人品,你当真要娶她,往后不后悔?”

    “我既定下此事,自然不会后悔,这些话,大姑母以后不要再提了。”秦南风说着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云娇估摸着已经快到酒楼了,大姑母是去还是不去,给侄儿个准信吧?”

    他私心里盼着她不去的好,但也知道,以大姑母要强的性子,不去恐怕不大可能。

    “我还怕她不成?”秦焕禧说着便站起身来:“莲子,你安心歇着,香儿,你陪好了你表妹。

    我倒要去见识见识,是个什么样的女中豪杰,将人伤成这样,还毫无愧疚之意。”

    ……

    云娇原本是可以在集市上便直奔酒楼的。

    但她今朝只是出来采买,陪着的人又是秦南风,穿戴便有些随意。

    既要见那传闻中极为厉害的人物,那穿着打扮自当慎重一些。

    是以便特意回了一趟家,梳洗一番,换了衣裳与头面,这才重新出门。

    “姑娘,你说秦少爷的大姑母,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会不会对你怎么样啊?”蒹葭想着,有些担心:“万一说话说着,她动起手来可怎么好?”

    她听秦少爷说起来那个大姑母,在她想来,那就是母夜叉一样的人物。

    她家姑娘这样娇娇柔柔的一个人,哪里是母夜叉的对手?

    到时候,她怎么护得住姑娘?

    “她敢动手,我便同她拼命。”木槿依旧戴着面纱,同蒹葭并列走在云娇身后。

    “你们想多了。”云娇听着她们的话,不由得笑了:“那是秦家大姑母,又不是什么市井泼妇,哪里就又是动手又是拼命的?”

    “秦少爷都说了,那是极为厉害的人,万一她就是那样的呢?”蒹葭还是忧心不已。

    “怎么会。”云娇看着前头:“秦家大姑母,能够打理好那么大的一个家,能让那么多的人信服,必定是个讲道理之人。

    光凭蛮横无理,难以服众。”

    她虽未曾见面,但听小五说起那些事来,也能料到,这个大姑母必定不简单。

    “那照着姑娘的意思,她还是个好人了?”蒹葭反问了一句。

    她才不这么觉得呢,在她心里,但凡是针对她们家姑娘的,就都是坏的。

    “是不是好人,那得看站在谁的立场上了。”云娇笑着道:“在我的立场上,她来针对我,当然算不上是好人。

    但若是站在江心莲的立场上,她替她撑腰,又是个顶好的姨母了。”

    想想,她倒是有些期待了,也不知等会儿见了面,会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那奴婢不管,反正到时候我就只管护着姑娘。”蒹葭也懒得想那么多。

    木槿虽然不曾言语,脚下却加快了步伐,紧跟着云娇,寸步不离。

    到得会仙酒楼门口,正瞧见秦南风下得马来,后头远远的跟着一辆马车。

    “秦少爷。”

    蒹葭忙打招呼。

    秦南风将马儿交给了丁寅,扭头见到云娇,不禁笑了:“这么巧?”

    “人来了?”云娇走近他,看向那辆缓缓驶近的马车。

    “嗯。”秦南风站在她身旁,点了点头,笑问:“你预备好了吗?”

    “有什么可以预备的。”云娇也笑:“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有我呢。”秦南风拍了拍她的肩膀。

    马车停了下来,婢女挑开了帘子。

    秦南风迎上去,将秦焕禧从马车上扶了下来:“娇儿,这是我大姑母。”

    “祝夫人。”云娇浅浅的福了福。

    她同秦南风并未成亲,换成旁人,跟着叫一叫也没什么,但这个秦焕禧,怕不是个好相与的,她不能送话给她说。

    且秦焕禧不喜她,眼光必然苛刻,她早已想好,今朝一言一行,必然尽善尽美,叫秦焕禧挑不出半分错处,才不至叫她小瞧了去。

    “大姑母,这是云娇。”秦南风又朝着秦焕禧道。

    秦焕禧站立当场,上下打量着云娇,上回定亲之时,她隐约见着,知道云娇模样生的不错。

    今朝细细瞧着,却仍不免惊叹。

    要说容貌,她生的肖似父亲秦老太爷,原本也是不差的,可惜少了几分女子的婉约。

    连带着她的女儿也是如此,英气有余,温婉不足。

    是以,祝韵香的容貌便不及江心莲。

    她从前觉得,云娇再美,也不过与江心莲相当,如今瞧着,全然不是那回事。

    同江心莲的我见犹怜比起来,云娇这落落大方的姿态,恬淡雅致的气量,还真是高出一截,与之相较,江心莲便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

    这姑娘的气势,不是寻常女儿家能有的。

    且她方才开口喊她“祝夫人”,并未就着秦南风喊她“大姑母”,单凭这一点,便可看出她是个心思缜密的。

    秦焕禧收起了心中原本的不屑,传言误人啊,都说是个没人管没规矩的庶女,真没人管能养成这样?

    云娇平视着秦焕禧,神色寻常,并未有恭敬之态,就算是真进了秦家的门,也不必要对他家的长辈卑躬屈膝的。

    更何况如今还不曾过门呢,她可不想先低人一等。

    她也打量着秦焕禧。

    秦家这个大姑母,看着便是个能干的,穿着干净利落,目光犀利,仿佛能看穿人的心思,这样的妇人,云娇还从未见过,言行举止能看出来,确实是里里外外一把好手。

    “咱们先进去吧。”秦南风见她们都不说话,便先开了口。

    “走吧。”秦焕禧总算开了。

    一行人进了厢房坐下,秦南风让小二上了菜。

    云娇逛了一上午集市,肚子早便饿了,再加上秦南风点了好几样她爱吃的菜。

    招呼了一声之后,便旁若无人的吃了起来。

    秦焕禧吃了几口,不着痕迹的打量她,看着便有些愣住了。

    这丫头吃东西细嚼慢咽,姿态优雅,无论何时都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模样,这哪是庶女?就算是嫡女,也得从小养着训着,才能养成这样。

    她皱了皱眉头回过神来,她不能被这丫头的外表给骗了去,模样好的人多了去了,难不成个个都人品好吗?

    生的好看,不过是个能哄人罢了。

    要不然,她家的这个傻侄子,怎么就叫人家哄的死心塌地的?

    秦焕禧酝酿了片刻,看着云娇开口道:“我昨日来,已经问过莲子了,她说后来只余下你们两人在屋子里,是你拿茶盏砸的她。

    对此,你有什么话说?”

    云娇闻言,并未开口,而是细细的咽下了口中的食物,轻轻放下了筷子。

    一旁的蒹葭赶忙端了一盅水来,她以袖半遮先是漱了口,又以帕子拭了唇,这才开口道:“祝夫人见谅,家中规矩,食不言寝不语。”

    秦南风看的直发笑,这规矩确实有,立了不是一日两日了。

    不过,认得这么多年,在他跟前,她还是头一回遵守。

    还别说,他的小九做什么像什么,方才那一板一眼的模样,真就像一个在刻板的教条下养大的大家闺秀,半分也看不出平日与他在一道的灵动活泼。

    且不动声色间就给大姑母吃了个瘪子,真是有趣。

    这恐怕是大姑母这许多年以来,第一回吃瘪子吧?

    秦焕禧脸色微微有些变了,这丫头,这是在说她没规矩?

    她轻哼了一声:“到底是锦衣玉食的,规矩多,我们庄子上,倒是不讲究这些。”

    “祝夫人问江心莲那一下是不是我砸的。”云娇坐正了身子,坦然的望着她:“那我便告诉你,确实是我砸的。”

    秦南风闻言,有些笑不出来了,他之前好不容易搪塞了过去,这丫头怎么自己认了?

    他不由得便坐直了身子。

第1166回 不欢而散

    秦焕禧也是愣了一下,没想到她承认的这么爽快。

    她本以为她会反驳,所以,她后头预备了一箩筐的话,都是她一路上过来的时候想好的,预备好了要与她辨个清楚明白。

    左右,这事既然是她做的,她就休想抵赖。

    可不料,她竟一口认了,这倒叫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了。

    “你倒有担当,竟不曾抵赖。”秦焕禧顿了顿,开口道:“那对此事,你可有什么说的?你若是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我也不怪你。”

    “倒也不是我有担当,只是祝夫人是个聪明人,当着明人,就不必说暗话了。”云娇含笑望着她:“且先不问我对此有什么说的,我先问一问祝夫人,若是你遇上这样的人,偏要将shi盆子往你头上扣,你会如何?”

    秦焕禧愣了愣,她有些恼怒,她素来颇有威严,旁人同她说话,都要考虑清楚了再开口。

    这丫头却说的如此直白,半个弯儿也不会打,未免太不将她当回事。

    她转念又细细的想她问的这句话,若是有人故意想要栽赃她,她会如何?

    眼下似乎没有人有这个胆子。

    但若是真遇上了,她肯定不会轻饶,不说要他的命,起码也扒了他一层皮不可。

    才想到这处,她又转过念头来,不对,她不该如此想,这么想来,岂不是承认这丫头做的对?

    “依着祝夫人的性子,恐怕,只会比我做的更过吧?”云娇见她不语,很是直率的又开了口。

    她看穿了她的心思。

    “你……”秦焕禧叫她戳破了心思,好不羞恼,不甘的分辨道:“我怎会与你一般?”

    她怎能承认?

    她知道这丫头打什么主意了,不就是要她设身处地的为她想一想吗?

    好厉害的丫头,还真险些着了她的道了。

    但话又说回来,江心莲是她的亲侄女,她就算是能理解这丫头的所为,也绝不可能向着她。

    再说了,无论如何,先动手之人总归是不对的。

    “你自然与我不同。”云娇轻笑了一声:“我也是从不争不抢,不逞强不好胜来的,我以为只要那样,我和我娘就可以一直安然无恙。

    但后来,你也知道,我娘她死了,还是被害死的。

    说来好笑,从那之后我便转了性子,无论何事,无论何人,我都不会让着他。

    你猜后来如何了?”

    她说着,一双清亮的眼望向秦焕禧。

    秦焕禧轻哼:“能如何?不就变成了动手砸人的彪悍模样吗?”

    “对啊。”云娇笑着点头:“可我变成了这样之后,才发现,所有的人对我都变了。

    从前见到我吆五喝六的那些人,如今见了我总是做小伏低,从前我见了要绕道走的那些人,如今见了我总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还有那些总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的人,如今更是曲意逢迎。

    我总算是明白了,‘人善被人欺’这句话是真有道理。”

    秦南风看着她一句一句缓缓道来,看着从容不迫,可这里头饱含了多少辛酸?

    他心中一阵心疼,当初她一定受尽了煎熬。

    “照你这么说来,你把我家莲子打成那样,你倒还有道理了?”秦焕禧老气横秋的望着她。

    她才不管那些。

    她想明白了,随这个丫头说什么,她只管一个理,动手打人就是不对,何况人还伤着了。

    这是头一回打交道,得把她的头摸下来,否则,依着她看,这进了门可不好管。

    既然碰到她手里了,她先替哥哥管教管教。

    她下定了决心,此番非要叫这丫头登门认错不可。

    “那祝夫人想如何?”云娇侧目望着她,面上的笑意淡了下去。

    看来,这事是不能善了了,那也不必要虚与委蛇了。

    “我想如何?”秦焕禧冷笑:“你做下这样的事,难道不是你想如何吗?

    你家人就不曾教过你,犯了错,就该赔罪吗?更何况你还是伤了人!”

    她这话,意指云娇没家教。

    “我不觉得我有错。”云娇笑了:“另外,敢问祝夫人,你是江心莲的什么人?”

    “我是她姨母。”秦焕禧拔高了声音,手掌撑在了桌子上,很是威严。

    “冒昧问一句,江心莲的父母还安好吗?”云娇又问。

    “这……”秦焕禧气的一拍桌子:“你!你可真是岂有此理,平白无故的诅咒人是不是?

    风儿,你看看你相中的,是个什么人?”

    秦南风一言不发,像是没听见。

    “祝夫人别生气。”云娇慢言细语的道:“祝夫人到我跟前来,又是恼怒又是拍桌子的,想让我去给江心莲赔罪。

    我心想着,亲生父母都不曾这么着急,你这做姨母的倒像是得了官家的谕一般,也不知是为哪般。”

    秦焕禧闻言冷哼了一声:“你当我只为莲子的事吗?我秦家书香世家,风儿是我哥哥膝下唯一的嫡子,他的妻子,人品声名都要是一等一的。

    今朝见了,在我看来,你不配。”

    真真是气煞她了,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动怒了。

    她在来之前想过,一个年纪轻轻的黄毛丫头,又不曾成亲,无非是说几句重话恐吓几句,也就服气了。

    这么多年,就没有她收拾不了的人。

    可不料,这回倒是碰上了硬茬子,这丫头不仅嘴硬,骨头也硬的很。

    “可惜,你说的不算。”云娇毫不相让:“那是秦家,不是你祝家。”

    她言外之意,你出了嫁的女儿,有什么资格回来搅和娘家的事。

    “放肆!”秦焕禧怒了:“区区一个黄毛小丫头,还真当我拿你没法子了?我就问你,这罪你赔不赔?”

    “赔罪是不可能的了。”云娇依旧不紧不慢:“祝夫人若是不服,大可叫衙门来拿我。

    若是衙门说我有罪,那我认罪伏诛,凭你口说,恕难从命。”

    “好个丫头!”秦焕禧咬牙切齿:“你信不信,我让你这亲结不成!”

    这丫头简直狂妄,敢如此挑衅她,她本还犹豫,都已经定了亲,不该毁人姻缘。

    可这丫头如此不知好歹,她也就不必客气了。

    “那你尽管一试。”云娇起身,冷冷丢下一句话:“恕不奉陪了。”

    她说着转身便往外走,头也不回。

    “大姑母,你坐马车回去,我去送送云娇。”秦南风说了一声,便跟了上去。

    “回去!”秦焕禧也不多说废话,起身便干脆的往外走。

    她现在回去就同大哥商议,做主把这门亲事退了,这丫头绝对要不得。

    一老一少这一面便如此不欢而散了。

    云娇走在路边上,秦南风跟在她身旁。

    后头,丁寅牵着马,蒹葭她们也跟着。

    “你跟着我做什么?还不去护送你大姑母。”云娇笑着问秦南风。

    “她那样能干一个人,要我护送做什么。”秦南风笑嘻嘻的问她:“怎么样,心里怵不怵?”

    “怵倒是不怵。”云娇抬头笑道:“不过,你这个大姑母确实不简单,是个有本事的。”

    “是吧?”秦南风笑着道:“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家里的长辈都这么说,说有的男儿还不如她呢。”

    “嗯。”云娇叹了口气:“可惜,我还未过门便得罪了她,往后日子可不好过了。”

    “不碍事。”秦南风伸手揽过她:“我护着你。”

    “得了吧,方才半晌你也不曾吭声。”云娇推开他:“大白天的,这集市上到处都是人,离我远些。”

    “好吧。”秦南风有些不情愿的收回了手:“方才,不是我不吭声,你说的处处都是理,也不用我帮腔啊。”

    “那你说,我打你表妹错了吗?”云娇问她。

    “你没错,错的是她,谁叫她想要栽赃你。”秦南风下意识的又想伸手搂她:“我在你这里,没有是非对错,我就向着你。”

    云娇笑着躲开他:“行了,你快去预备铺子的东西吧,我自己回去。”

    “不行,我得送你回去,看着你进去了我才放心。”秦南风不肯。

    云娇只好由着他了。

    后头,秦焕禧等马车跟了上来,她坐在里头,透过马车帘子的缝隙,看到外头的两人说说笑笑旁若无人的样子,眼珠子都快瞪掉了。

    “快些!”她催促了一声前头的马夫。

    她倒要看看这小丫头能得意到几时。

    马车快快的去了。

    云娇笑看着马车的背影:“你大姑母,像是急得很呢。”

    “不用管她。”秦南风也不担忧,反正这亲事是不可能退的。

    他忽然想起个事来:“对了,你知道咱们家铺子旁边那家茶楼,是谁开的吗?”

    “谁呀?”云娇眨了眨眼睛,那茶楼她知道,从外头瞧着挺气派的,她不曾进去过,也不知道东家是谁。

    “是茹玉家的。”秦南风放低了声音。

    “嗯?”云娇怔了一下:“这我还真不知道。”

    “咱们家的查楼要是开起来,就等于是跟他们家抢生意,你想想,要不改行吧?”秦南风故意她:“咱们让着他们家一些。”

    “咱们为何要让着他们家?”云娇才不愿意。

    她已经想好了,茶楼开起来要如何经营,怎么可能说不做就不做了。

    再说了,做生意各凭各的本事,管他是谁家的,这茶楼她开定了。

    “怎么说,昨天我不在的时候,他也照顾过你。

    我算是还他……”秦南风煞有其事的说了起来。

    “秦小五!”云娇伸手在他腰间拧了一下:“故意的是不是?”

    “我说真的,别说是当初了,就算是现在他对你也与旁人不同,你看他……”秦南风笑着躲开,又接着逗她。

    他的小九急起来真是可爱极了。

    “你还说是不是?”云娇站住了脚,撅起了嘴:“我不睬你了。”

    她说着垂下眼,低着头,绕过他往前走。

    “小九?”秦南风忙跟了上去,在边上打量她:“还真生气了?我说着玩的。”

    云娇轻哼了一声,看都不看他。

    “我不说了,我以后都不说了,还不成吗?”秦南风拉她手。

    “你家人就不曾教过你,犯了错,就该赔罪吗?”云娇话说到一半之时,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说的是秦焕禧方才说她的话。

    “好啊你,我大姑母得罪了你,你倒在我身上找补回来了。”秦南风伸手咯吱她。

    “别闹,别闹。”云娇拍他手:“在集市上呢。”

    秦南风这才住了手。

    他果然将云娇送到了把府门口,目送着她进去了,这才策马而去。

    要预备亲事,还要准备茶楼开张要用的东西,这些日子可有的忙了。

    “姑娘。”

    一进屋子,蒹葭便忍不住了:“姑娘怎么一点都不担心?秦少爷的大姑母可是回去找秦老爷了,看她那志在必得的模样,真要是来退亲了可怎么好?”

    方才,她担惊受怕了一路,就怕回来秦老爷已经在家里了,还好并没有。

    不过,秦老爷随时都有可能来,姑娘同秦少爷两人还说说笑笑的,怎么一点都不担心呢?

    “你怕什么。”木槿拉过蒹葭笑道:“姑娘是有主意的人,跟了姑娘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姑娘的性子吗?

    她不在意的事,那就肯定不会发生。”

    “木槿越发聪明了。”云娇抱着八两,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八两不肯安分的坐在她怀里,闹着攀上了她的肩头,翘着尾巴站着,好不威风。

    “嘶……”云娇微微动了动肩膀:“八两的指甲长了,该剪了。”

    “奴婢来吧。”木槿到边上抽屉里取剪刀去了。

    蒹葭却还不放心:“姑娘确定秦老爷不会来吗?为什么呀?”

    她不懂,姑娘为何就这么笃定?

    还有秦少爷也是。

    云娇将八两抱下来,放在怀中轻抚,笑看了蒹葭一眼,这才缓缓地道:“你知道,我这门亲事是谁保的么?”

    “不是孙太常家的李氏,还有赵氏吗?”蒹葭以为她问的是保媒的人。

    “是也不是。”云娇抿唇一笑,手中轻轻给八两挠着痒痒:“她们二人不过是走个过场,真正保媒的人是官家。”

    “官家?”蒹葭吓得捂住了嘴巴,难怪姑娘同秦少爷都不急,这谁要是敢退,岂不是要反了天了?

    “我就说吧,姑娘做事总有把握。”木槿拿着剪刀来了,笑得欢喜。

    蒹葭也跟着欢喜起来,这下她可算是放心了。

第1167回 章

    最近换季,身体状况不是很好,连续一周了一直在打点滴,两手背一片青紫,惨不忍睹。

    可能是药里面有镇定剂成分,人没精神,一直犯困。

    今天困的厉害,傍晚实在熬不住想睡一会儿起来码字,不料醒来已经夜深了,实在来不及更新了,故请假一天,特发此章说明。

    另:天凉了,小可爱们记得添衣呀,一定要保重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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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8回 指着和尚骂秃子

    叶姨娘听闻云娇亲事近了,命人快快的传了信给把云嫣。

    把云嫣夫妇听闻此事,自然帮着欢喜,虽然眼下正是秋忙时分,但把云嫣还是特意抽空回了娘家。

    叶姨娘陪着她一道去了翩跹馆。

    “姑娘,快看看谁来了。”蒹葭笑嘻嘻的将母女二人带进了屋子。

    “三姐姐。”云娇陡然见了把云嫣,不由欢喜,放下手头的东西,笑着迎上去。

    八两在她脚下一窜,便跑进了里间。

    “九妹妹。”把云嫣见了她也很欢喜。

    姊妹二人的手自然而然的牵到了一处。

    “快来坐。”云娇带着她到塌边:“叶姨娘,快坐。”

    叶姨娘笑着点头:“好。”

    “蒹葭,快去上茶,再拿些果子来。”云娇一叠声地吩咐。

    “不用,又不是外头的人,别这么客气。”把云嫣连连推拒。

    “要的。”云娇笑看着她:“三姐姐难得回来一回,自然该好生招待,今朝怎么有空的?”

    “这不是听说你的好事近了,回来给你送礼了吗?”把云嫣点了点她的额头。

    云娇笑了,晃了晃她的手:“是吗?礼在哪呢?你分明是空着手来的。”

    “急什么,我来就是为了带你到集市上去,你去挑一挑,喜欢哪一样我就给你买哪一样。”把云嫣拉着她的手笑道。

    “不用这样,三姐姐又不是外头的人,不用送礼。”云娇真觉得用不着这么客气。

    “那怎么行。”把云嫣拉着她站起身:“你三姐姐虽然是庄子上的,有些穷,但你成亲是大事,姐姐也想送你个称心的物件儿,你务必要随我去。”

    “三姐姐,我真的……”云娇还想再推辞。

    “九姑娘,你就去吧。”叶姨娘在旁边帮着劝:“当初你对我们母女那么好,哪就连这点报答的机会都舍不得给的?”

    “姨娘说这话就见外了。”盛情难却,云娇也不好继续推辞:“那好吧,我就不客气了,姨娘跟我们一道去吧?”

    “我就不去了,你们姊妹俩去,年轻人一道说说笑笑的,我这年纪大的跟了去你们反而拘束。”叶姨娘摆了摆手。

    “走吧,姨娘在家里预备中饭,咱们买了东西回来吃。”把云嫣牵了云娇就往外走。

    “你们几个留下,将东西整理一下。”云娇回身吩咐:“蒹葭和木槿跟我来就行了。”

    姊妹二人出了家门,云娇也不曾想好要什么,两人便在集市上随意转悠起来。

    “诶?云娇!”

    云娇才出了一家布匹铺子,便听闻有人唤她。

    她回头去看。

    “谁呀?”把云嫣也好奇的望了过去。

    “是小五的姨妹妹。”云娇一眼便认了出来,那是符彩花。

    “真的是你啊云娇。”符彩花欢喜的朝着她奔了过来,拉住了她的手,亲热无比:“没想到在这里能遇上你。

    你来买东西的吗?她是谁?”

    许久不见,符彩花还是如同从前一样,毫无心机,想什么便说什么。

    “我们来逛逛,这是我三姐姐。”云娇拉着把云嫣:“三姐姐,这是彩花。”

    把云嫣笑着朝符彩花点了点头。

    “姐姐好。”符彩花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云娇你看我今天穿的这一身,还行吗?”

    她从打跟云娇学过穿衣裳的学问之后,便一直依着云娇的话,选些个稍微素净的颜色,也不扎那些显眼的腰带了。

    “很好。”云娇打量,含笑点头。

    大抵是生了孩子的缘故,符彩花比从前更显得丰满了些,长襦裙倒是能遮掩一些,只是妃色还是太过抢眼。

    不过这身段,遮不遮的,也没什么不同就是了。

    “真的?”符彩花有些不敢信。

    她总觉得自己穿的不大妥当。

    “是挺好的,衬着你气色也好。”云娇含笑点头。

    这倒是实话。

    “那我就放心了。”符彩花笑了:“那是你跟我南风哥哥定亲,我恰好染了风寒,就不曾来。”

    “如今可大好了?”云娇顺着她的话问。

    “好了,这都多少日子了。”符彩花见了她实在欢喜,拉着她的手不松。

    “彩花,这是谁呀?”一个中年妇人从铺子门口走了过来。

    “小姨母,这就是云娇啊。”符彩花另一只手伸过去拉着那个妇人,笑着介绍:“云娇,这是我小姨母。”

    云娇望了那妇人一眼,她也不知该如何称呼,含笑低头行了一礼。

    既然是符彩花的小姨母,那也就是小五的小姨母了。

    她瞧着这妇人确实与赵忠竹深的有几分相似,只是比赵忠竹要丰腴一些,两腮饱满,看着是一脸的福相。

    “这就是云娇啊?”那妇人笑着打量云娇,眼中有了赞许之意:“好孩子,不用客气。”

    这孩子有礼道,也有善心。

    从她对符彩花的态度就能看出来,是个有教养的好孩子,容貌也端庄秀丽,正与她那姨侄子匹配。

    且她从前都听符彩花提过许多回有关云娇的事了,心里一直觉得这是个好姑娘。

    “小姨母,要不你先去三姨母家吧,我跟云娇玩一会儿。”符彩花好容易碰上了云娇,便想跟着她一道去逛一逛。

    “人家有事呢。”她小姨母一把拉过她:“你别瞎胡闹给人家耽搁了,等以后,有的是机会在一道。”

    云娇也笑着点头,又行了一礼:“夫人慢走。”

    “云娇,都是一家人,你太客气了。”

    符彩花叫她小姨母拉着,一路去了。

    目送着那二人走了,把云嫣才问:“九妹妹,那是秦家的姨母吗?”

    “彩花叫她小姨母,应该是小五母亲的小妹妹。”云娇思量着道:“梅兰竹菊,她应该叫赵忠菊。”

    “你也真是巧了,出个门都能遇见他家亲戚。”把云嫣笑挽着她继续往前走。

    “谁知道呢,就是这么巧。”

    姊妹二人说说笑笑的逛集市去了。

    ……

    秦府。

    赵忠菊已经进了赵忠竹的屋子,符彩花自然也跟着。

    “三姐,叫我来有什么事商议啊?”坐下之后,赵忠菊吃了口茶,便径直开口问。

    她们姊妹,一母同胞,从小到大情分都极好,自然没什么好客套的。

    赵忠竹将凳子往她跟前拉了拉:“秦焕禧回来了,去跟那孩子见了一面,吃了一顿中饭,方才才在我这的,闹着要叫你三姐夫去退亲,说那孩子不好。”

    “好端端的,她又闹什么?”赵忠菊将手中的茶盏放下。

    “她那人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赵忠竹压低声音道:“她不满我们不曾同她商议风儿的亲事,又说把家那孩子家里头乱七八糟的。

    你说,那都是她父亲的事,能怪人家孩子吗?”

    “她要闹由得她闹去。”赵忠菊轻哼了一声:“这亲事是官家定下来的,她以为还像从前一样,她什么都能说了算的吧?”

    “是这个理,所以我也不曾搭她的话。”赵忠竹看着赵忠菊:“我就是有点拿不稳主意,你说那孩子到底如何?”

    “我方才经过集市上,遇见她了。”赵忠菊神色变得轻松了些:“彩花认得她。”

    符彩花在一旁吃点心,闻言连连点头:“也巧了,我想吃冰沙,冰沙没买到,倒是遇见了云娇。”

    “这都什么天了,这么凉,不能吃那些冰的,要伤身子的。”赵忠竹一听,连忙叮嘱她。

    “我的身子,三姨母还不知道吗?好的很。”符彩花不以为意。

    “那也要注意。”赵忠竹摇头。

    “我看了,孩子不错,从前的事情我也都听彩花说了,品行也没有问题。”赵忠菊这时候开口道:“至于她家里头的那些事,那是他父亲作孽,孩子被迫成了庶女,不也是个可怜孩子吗?

    这好容易翻身了,秦焕禧还说是她的不是?依我说这就是蛮不讲理。”

    “她倒也没这么说,就说家风不好。”赵忠竹叹了口气。

    “什么家风不好,又碍着咱们什么事?”赵忠菊不以为然:“那句话怎么说的?‘买猪不买圈’,话虽然说的难听,可成亲不就是这个道理?

    娶人家女儿,又不娶全家。”

    “那你看她挺好的?”赵忠竹抬眼望着她。

    “我看着不错,不过我怎么看那也不打紧,要看你是怎么看的。”赵忠菊抓起一把瓜子来磕。

    “我……”赵忠竹思量着道:“我之前与那孩子也碰过几面,倒是觉得还不错。”

    “那不就得了吗,你管旁人如何说?”赵忠菊用肩膀撞了撞她的肩膀:“你也不想想,你就这么一个儿子,南风他都已经认定这姑娘了,你也改不了这着。

    那娶进门来,不就当女儿一样吗?你可别信了秦焕禧的。

    你要是信了她的挑唆,她把你这闹得鸡飞狗跳的,她回家去了,你这日子要怎么过?”

    赵忠竹听得豁然开朗:“你别说,是这么个理,那我就该对那孩子好些是吧?”

    她之前一直犹豫,不知所措,叫这个小妹妹一说,这会儿全明白了。

    “不是好些,是要跟对南风一样疼爱。”赵忠菊嗑着瓜子又继续道:“你可别学那些个刁钻的婆婆,尖酸刻薄的能有什么好下场?

    这人都是以心换心,人家孩子来也是奔着过日子的,咱们做长辈的别总是嫌三嫌四的。”

    赵忠竹点了点头:“还是你说的一个道理,到底是娶了儿媳妇的人。”

    “那是自然。”赵忠菊笑了起来。

    她大儿子去年已经娶妻了,如今儿媳妇身怀六甲,家中是一团和气。

    她觉得这才像是过日子,成日里勾心斗角,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事闹得鸡飞狗跳,那算是个什么一家人?

    “夫人,老爷回来了,和大姑奶奶在正厅,让奴婢过来请您过去说话。”

    姊妹二人正说着话,外头传来婢女的声音。

    “来了。”赵忠竹答应了一声,看向赵忠菊。

    赵忠菊又抓了一把瓜子,站起身来:“我陪你去,彩花你自己在这玩会儿。”

    符彩花答应了一声,她们姊妹二人相携而去。

    正厅里,秦焕禧已然同秦焕礼说了今朝同云娇相见所发生的事。

    她面上带着愤慨:“我是坚决不同意同这个人家做亲的,这样的人娶进门来,只会有辱门楣,大哥你到底应不应?”

    秦焕礼叹了口气:“大妹妹,不是我不应你,而是这事没法应。

    我同你说个实话,这亲事是官家的意思。”

    他心里对云娇也不甚满意,可这不是没法子吗?

    再说,他自己生的那个混小子,他心里也有数,他怕是左右不了那小子的想法。

    左右,他如今是认命了的。

    “什么?”秦焕禧起初有些惊讶,接着便道:“便是官家的意思又如何?又不曾下圣旨赐婚,我家不想娶,官家还能强求不成?

    若是强求臣下子女嫁娶,那还能算是仁君吗?”

    “大妹妹,不可对官家不敬。”秦焕礼神色严肃了些:“若是不曾定亲,倒也可以一试,眼下,已经定亲这么久了,曾经的日子都定下来了,这亲事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退的。”

    “真是岂有此理,如此品行不端没有教养的丫头,有什么资格进我家的门。”秦焕禧手死死的捏着桌角,眼睛都有些泛红了。

    “在说谁品行不端呐?”赵忠菊一步跨进门来,笑着招呼了一声:“三姐夫,你们在说谁?”

    她还是边说话边嗑瓜子。

    赵忠竹后脚也跟了进来,她看了一眼屋里的情形,不曾言语。

    “忠菊来了,快请坐。”秦焕礼起身招呼。

    秦焕禧却坐在椅子上不曾动,瞧见是赵忠菊,不由在心中冷哼了一声,口气也不大好:“说的是与风儿定亲的那个姑娘,从前是退过亲的,那不是品行不端吗?”

    “哗!”

    她话音刚落,赵忠菊手中抓着的瓜子便悉数砸在了地上。

    她伸手指着秦焕禧怒道:“你这老妇什么意思?指着和尚骂秃子是不是?”

    秦焕菊看着随和,但与赵忠竹性子完全不同,她更像簪缨世家的孩子,形事说话颇有将门之风。

    “我又不曾说你,你平白无故的发什么疯?”秦焕禧生就要强的性子,怎么可能让着她?当即便站起身来。

第1169回 九月初一

    “你不曾说我?谁不知道我是什么情形?

    当着我的面说什么退亲不退亲的,你就差指着我的鼻子骂了!”赵忠菊却也不是个好惹的,说着话便迎了上去。

    她成亲第六年,夫君外出不慎落水而亡,留下她与两儿一女,还有家里的两位老人。

    家里的顶梁柱倒了,于这一家而言,就如同天塌了一般。

    她一时难以承受,日日以泪洗面,后来更是因为忧思过度,彻底病倒了,成日里只能缠绵病榻。

    她这一倒下就是一年多,大夫请了无数,钱财几乎散尽,她身子才算有了见好转。

    可这样就苦了家里的老人孩子,日子越发的过不下去了,周围有街坊看不下去,便上门来说项了。

    给她说了个鳏夫,比她小四岁,人老实,也勤快,就是父母去的早也没个人管他,便错过了说亲的年纪,也就不曾娶妻,一直都是一个人过着。

    那街坊便劝赵忠菊,这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就算她身子好了,能做什么赚银子去?没个男人终究也不顶事,往后的日子可还长着呢,不如便将那鳏夫招进门来,帮着照应照应这个家。

    这样的事情,在大渊朝并不少见,还有个名头叫做“招夫领子”,顾名思义,便是招个夫君上门,帮着将孩子一起养大。

    大渊女子丧父或是和离,皆可自由嫁娶,甚至被休弃的女子也是一样,只不过被休回娘家,自然是犯了七出,轻易不会有人家要就是了。

    赵忠菊与夫君成亲几年,素来恩爱,从来都不曾红过脸,他又是陡然去的,她自然不能答应领旁的男子进门。

    可公婆听闻此事,却动了心,两位老人家又是哭又是求的,就差跪下来了。

    赵忠菊哪里不知道,他们也是心疼她。

    她坚决不允,又躺了几日,刚好小儿子病了,又没银钱请大夫,婆母急得几乎要上吊了。

    实在走投无路了,婆母真就跪下了,赵忠菊知道,除了这一着,再没有旁的法子了。

    她咬着牙应下了此事,不过她也不是没脑子的人,把话先说在了前头,这人领进门来不是小事,是终身大计,人品自然是要过关的。

    否则,她就算是死,也不可能让他进门。

    公婆也认她这话。

    街坊接引,两人见了几面,算是认得了,又过了一年,才成的亲。

    这其间,她试探了多回,才算彻底的放了心。

    如今看来,她看人眼光是极好的,后来的这个夫君,品性忠正,为人更是忠厚,家里大事小情,无一不是同她商量着办,日子过得也和睦。

    只可惜,她也不知是不是当初得病伤了身子,这么多年她不曾能为他生出一儿半女来,不过,他也从来不曾在此事上有任何怨言,待家里的几个子女,更是视若己出。

    秦焕禧说什么“退亲是品行不端”,赵忠菊自然不依,退亲都算品行不端,那她岂不是在人前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谁说你了?”秦焕禧不甘示弱:“你自己上赶着……”

    “好了好了。”秦焕礼一阵头大:“说的是风儿的事,你们都说到哪里去了。”

    “有话好好说。”赵忠竹拉住了自家小妹妹。

    “三姐夫,不是我说你,官家定下的事,咱们也反不了。

    再说,我看那孩子挺好的,这事儿也没什么好商议的,你别信了奸人的挑唆,好好的将亲事办了。”赵忠菊说着,特意望了一眼秦焕禧。

    秦焕禧冷哼一声:“我们家的事轮不着你来管。”

    “是轮不着我来管,但你似乎也管不着。”赵忠菊睨着她:“开口闭口你们家,你别忘了,你现在姓祝。”

    “你!”秦焕禧就要拍桌子。

    “好了!”秦焕礼拔高了声音:“都别吵了。”

    这两人向来不对头,好在不常见面,今朝也真是巧了。

    “反正这亲事,我不同意。”秦焕禧也不愿意在这待了,说着便起身往外去了。

    “你不同意有什么用。”赵忠菊对着她远去的背影啐了一口。

    “小妹妹。”赵忠竹连忙阻止她。

    “得了,不跟她一般见识。”赵忠菊看着秦焕礼:“三姐夫,怎么样?我姐可预备好了送日子的东西,到底还送不送了?”

    秦焕礼叹了口气,有些烦闷的挥了挥手:“送吧送吧。”

    距九月原本就没有多少日子了,送了日子之后,婚事便紧锣密鼓的预备开了。

    赵忠竹经了小妹妹的点拨,心里也拿定了主意,不管秦焕礼如何,她好好待那孩子就是了。

    她不曾操办过这些事,为此特意将老父亲同继母接来家中。

    她继母是经过事的,懂得也多,她有什么不明白的,也好就地问了。

    是以,这成亲该预备的东西,都预备的有板有眼的,且都是依着秦南风的意思,挑的是最好的。

    她素来手紧,使银子使的有些心疼,但想起小妹妹的叮嘱,也就咬着牙使了。

    ……

    转眼,便到了九月初一。

    喜事要请客两日,今朝,秦家中午便要宴客了,而把家,则是晚上宴客。

    到了明日正日,便颠倒着来,秦家来迎亲,到把家来吃中饭,待接了新娘回去,秦家便要大摆筵席,广宴亲朋了。

    清早,云娇便去了清玉院,央嫂嫂将怜儿带去秦家,今朝要去秦家铺房。

    所谓铺房,便是布置新房,挂帐幔,铺设房奁器具、珠宝首饰,预备正日新人要动用之物。

    而后以至亲压铺房,叫做暖房。

    暖房自然以小小的哥儿为好,可把云庭只得怜儿一个孩子,云娇也不做他想,只一心想叫怜儿压铺。

    自然,这些都是之前商议好的,云娇今朝去请一趟,也不过是走个过场。

    夏静姝却想着过意不去,说怜儿是女孩,去压铺不吉利,也怕秦家不欢喜。

    她想叫把云嫣的儿子羽书一道去。

    云娇原本不应,怜儿是男是女都是她的侄女,她不在意这些。

    但夏静姝又说她担不起事,怕忙中出错,带着羽书,把云嫣也好一道去,这样便有个照应了。

    云娇见她说的有理,便点头答应了。

    回了院子,她吩咐蒹葭:“你让大家把手头的活都停一停,来听我说几句话。”

    她站在了廊下。

    蒹葭应了一声,忙照着她的吩咐去做。

    片刻的功夫,婢女们便都聚了来,排的齐崭崭的在廊外望着她。

    蒹葭同木槿,还有李嬷嬷这些她的亲近之人都站在了她身后。

    云娇展颜一笑:“大家都知道,明日我便要出了这门了,从今往后,我便要换一家待着了。”

    “奴婢们还不曾恭贺姑娘呢。”彩虹最爱说笑,她先开了口,抬手招呼众人:“来来来,我们给姑娘贺喜。”

    众人都笑了起来,齐齐行礼:“恭喜姑娘,贺喜姑娘。”

    “你们有心了。”云娇含笑点头:“这一晃,你们跟着我,时日也不短了。

    当初你们来的时候,我正落在难中,因着怕被人算计了,才要了你们来,想着人数多些,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你们来的时候,我曾说过,五年之后,便给你们体己银子,放你们离开。

    如今,这日子提前了。”

    她这话一说出来,众人顿时面面相觑,一个个都有些笑不出来了。

    “姑娘这是要赶奴婢们走吗?”彩虹忍不住问。

    “不是赶你们。”云娇笑道:“是当初答应了你们,如今不过是提前兑现诺言罢了。

    还是依着当初的约定,你们若是愿意留下来的,便留下来跟着我,月例银子照旧,还是一年一涨。

    若是家里有牵挂的,要走的,便来找蒹葭领了银子,明日花轿抬了我出了门,你们便可自行离去。”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

    “奴婢……奴婢是家里最小的孩子,爹娘如今年纪大了,我娘从入了秋就一直缠绵病榻……”寒露往前一步,红着眼睛说道。

    “那你正好可以回去照应你娘了。”云娇朝着蒹葭抬了抬手。

    蒹葭当即便取了银子,递了过去。

    寒露捧着银子哭了起来:“奴婢……奴婢舍不得姑娘……”

    “这有什么。”云娇笑了笑:“千里搭凉棚,没有不散的宴席,你回去有个去处,我也放心。

    其他的人呢?”

    “奴婢从小就被拐了,没有家人,说实在的,前头也跟了几个主子,但一个也比不得姑娘待奴婢们好,奴婢以后就跟着姑娘了。”彩虹站到了另一侧。

    云娇含笑点了点头:“你们呢?”

    众人纷纷上前,有人走,有人留。

    最后,八个留下了四个。

    走的人无非是家里头有牵挂,要么就是父母兄弟,要么就是从前定了亲事,放不下姻缘。

    留下来也都一样,她们都没有父母家人,出去了一个女儿家也没个去处,倒不如留下来跟着姑娘安稳。

    “好。”云娇看着眼前四人:“那你们四个,以后就跟了我,可愿签死契?”

    她要为以后打算了。

    小五对她自然没得说,但秦家里头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她不进门也摸不清,还不知道时候会如何,手底下还要再添些可靠的人才好。

    虽说有蒹葭、木槿同李嬷嬷,但蒹葭、木槿只有二人,若真是忙起来,也是分身无术。

    而李嬷嬷年纪逐渐大了,操心不得,她还是想让她安稳的养老才好。

    大抵是她平日恩威并施,这八个婢女倒也乖巧的很,再加上平日里也用的顺手了,倒不如就将以后的事提上来办了。

    若如此,人手还不够,那就等过了门再添便是。

    “奴婢愿的。”

    四人齐齐低头应了。

    “好。”云娇微微颔首:“既如此,眼下便签吧,蒹葭,随我进来磨墨。”

    主仆二人进了屋子,不消片刻,云娇便写好了四份卖身契,蒹葭一边吹着一边捧了出来。

    “来,摁手印吧。”蒹葭将那四页纸分发了下去。

    “月例翻了一倍?”彩虹捧着契约一脸不敢置信。

    “我们姑娘人是再好不过的了,既跟了姑娘,姑娘自然不会亏待你们。”蒹葭笑着回道。

    云娇看了一眼彩虹:“你认的字?”

    “奴婢从前的主子在学堂读书,奴婢跟过一年多,粗粗认得一些。”彩虹低头回道。

    云娇点了点头:“不错。”

    蒹葭将四张死契都收了,捧在手中,站到云娇跟前:“姑娘,妥了。”

    “收起来吧。”云娇随意的吩咐了一句,背着手往前踱了两步:“当初你们来的时候,我与人置气,才胡乱替你们取了名儿。

    今朝既然重新签了契,不如将名字一并改了吧。”

    “全凭姑娘做主。”

    四人又齐齐回道。

    “你就叫落葵吧。”云娇指了指彩虹,扫了一眼另外三人,思索着道:“你们叫……鸢尾、宝莲、紫薇,如何?”

    她觉得,还是这些花花草草的适合做名字,同蒹葭她们也相映。

    “谢姑娘赐名。”

    四人齐齐道谢。

    “行了,都散了吧。”云娇摆了摆手,又朝着另外四人道:“烦劳你们几人再辛苦一日。”

    “姑娘客气了。”那四人顿时受宠若惊。

    “姑娘先将银子给你们了,你们可要多使些力气,别不吱声便跑了。”蒹葭跟着笑道。

    若依着她,等上花轿之前才给她们银子呢,否则,她们跑了怎么办?

    她还是有些担心。

    “蒹葭姐姐说的哪里话,不吃了姑娘的喜酒,你打我们我们也不走!”

    “就是,姑娘待我们恩重如山,我们哪是那么没良心的。”

    “蒹葭未免太小瞧人……”

    众人顿时说笑起来。

    “行了行了,我也是同你们打个趣,都忙去吧。”蒹葭笑着遣了她们:“姑娘,咱们进去,还有东西要你过目呢。”

    一时间,小小的翩跹管欢天喜地的忙碌起来,人人都是面带喜色,个个都盼着云娇好。

    这一日确实忙得够呛,云娇好容易歇下来,靠在了榻上:“木槿,什么时辰了?”

    “快吃夜饭了,前头宾客们都陆续来了,老爷同大少爷在外头迎客呢。”木槿心疼的蹲下身替她捶腿:“姑娘歇个一会儿,便要往前头去了。”

    “好。”云娇环顾四周:“东西都预备妥当了吧?可曾查点了?不缺什么了吧?”

    “奴婢同嬷嬷一道对过了,一样都不差。”木槿回道。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蒹葭从外头匆匆进来了:“姑娘,四姑娘来了,就在门口,说要见姑娘。”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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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云娇介绍:
把府庶出的九姑娘云娇,早产于端午,还未来得及睁眼,便险些给亲爹弄到尼姑庵去自生自灭,好在外祖母及时赶到。把云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把云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把云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