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5回 就当是为民除害吧
“我为何要考虑这些?”云娇轻轻笑了笑:“当初,你贬妻为妾的时候,考虑过我娘了吗?
将不足月的我丢给我外祖母,你心疼过我吗?
我回到家中,从小受到欺凌,把云姝是如何对待我的,你都看在眼里,你管过吗?”
现在知道自问质问她了?
他怎么不问他自己是如何为人夫,为人父的?
“当初的事情,我也说过了,我是不对,我有愧于你们母女。
可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能不能放下这个事?”把言欢深吸了一口气,将心里的火气压了下去。
若非万不得已,他不想惹恼这个丫头。
她实在是不好惹。
“若是我说不能呢?”云娇冷冷的望着他。
“把云娇!”把言欢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到底要如何?非要把这个家闹得鸡飞狗跳的,你心里才痛快吗?”
“对啊。”云娇紧跟着回道:“我就是要看你们过得不好,我心里头才畅快。”
“你……”把言欢指着她,恨不得给她一巴掌。
这要是两年前,他肯定毫不犹豫的冲上去了,当初他也不是不曾打过这丫头。
可如今,竟硬是不敢。
他自己心里头也气,真是年纪越大越没有底气了,一个做父亲的竟然怕自己的女儿,在这天底下,他恐怕是独一份的。
“二叔贪污的事,二婶婶都告诉我了。”云娇忽然抛出一句话。
她声音不大,却如同今天炸了一般炸响在在场每个人的耳边。
“你说什么?什么贪污,你可别乱说话!”把言笑一听顿时急了。
“二叔别急着抵赖。”云娇笑了:“不妨先问问二婶婶。”
把言笑扭头看向邹氏。
邹氏脸都有些白了,胸口一阵窒息,险些晕倒在地上,这丫头怎么把这事说出来了?
“你还真说了!”把言笑怒从心头起,上前就给了她一巴掌:“千叮咛,万嘱咐,你这张破嘴硬是什么都抓不住,这种话也敢往外说,你是嫌我死的不够早!”
邹氏叫他这一巴掌打的清醒过来,一下子便跳了起来,指着云娇:“你这个贱蹄子,当初我是信得过你,才告诉你……”
她说到这里又觉得不妥,这不是承认了吗?
她立刻又改口:“我是试探试探你,我那些话都是假的……”
“闭嘴!”把言笑恨不得再给她一巴掌,这个蠢婆娘,这些事情就不该让她知道。
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没轻没重的,连这样的事情也敢说出去。
看样子他能活到今朝,也是侥幸。
“二弟,你真的贪污了?”把云庭脸色不由的变了。
这个弟弟,是他看着长大的,因为他是老小,小时候身子底子又不好,母亲偏爱他,便将他养的有些没出息。
他一直以为,这个弟弟没有贪赃枉法的胆子,所以,从来也只是口头上说说让他不要做以权谋私的事,并没有去查过他。
听了云娇的话,他极为震惊。
把云笑有些说不出话来,他不能否认,因为否认了也没用。
他知道,云娇做事情稳妥的很,若是没有确切的证据,是不会到这里来说的。
果然,下一刻云娇便朝着把云庭道:“哥哥,拿出来吧。”
把云庭自袖中取出几页纸,展开念道:“今年元宵节,土市子宋厨酒楼送白银百两,金玉头面三副,缎匹……
西市丰悦楼……
春节,西市……”
随着把云庭清朗的声音,一字一句的送到众人耳中,整个屋子里一片寂静。
把言笑额头上出了一层冷汗,抬起袖子擦了又擦。
邹氏则腿都软了,几乎瘫倒在地上,作孽啊,她当初就不该那么得意,说出那些事。
可她也只说了几家,而且没有说的这么详尽,把云庭是怎么知道的……
想起来了,他如今在衙门当差,想查这些事情,还不是轻而易举吗?
“别念了,别念了!”邹氏都疯狂的去抢把云庭手里的纸。
把云庭让到一旁,神色肃穆的道:“二婶婶,这个我抄了好几份藏起来了,你抢了这一份也没有用的。”
“啊……”
邹氏绝望的大叫,又扭头瞪着云娇:“你与你父亲有什么仇怨,关我和你二叔什么事?你为何要害我们?”
“若我说只能怪你们是把言欢的弟弟弟妹,你们心里头肯定是不甘心的。”云娇淡淡的扫了她一眼:“那不如就算是我看不下去,为民除害吧。”
“你……”邹氏气的七窍生烟,就想要冲过去打她。
把云庭眼疾手快的一把拽住她:“二婶婶还是收敛一些好。”
邹氏奋力挣扎,可把云庭再是个读书人也是个男子,她哪有与他对抗的力气?无论怎么也挣脱不开。
气得直喘息。
云娇走过去拿过把云庭手中的那几页纸,放在了把言欢跟前:“你怎么说?”
把言欢咬着牙看着她:“就算你二叔做了这样的事情又如何?是他做的,又不是我做的,就算是被牵连那也不是什么大罪。
你想拿这个威胁我,还差了一些。”
这兄妹俩可真是可以,为了威胁他,把这些事情调查的一清二楚的。
这几页纸要真是交上去,他二弟是活不成了。
“二叔,你看到了没有?”云娇不紧不慢的踱了两步:“按照大渊律法,你贪污了这许多,这可是要问斩的。
你的好哥哥似乎不想管你的死活呢。”
“大哥,大哥,你不能不管我……”把言笑说着话便对着把言欢跪了下来:“你从小就照顾我,现在你可不能不管我……”
这兄妹俩可真是可以,为了威胁他,把这些事情调查的一清二楚的。
这几页纸要真是交上去,他二弟是活不成了。
“二叔,你看到了没有?”云娇不紧不慢的踱了两步:“按照大渊律法,你贪污了这许多,这可是要问斩的。
你的好哥哥似乎不想管你的死活呢。”
“大哥,大哥,你不能不管我……”把言笑说着话便对着把言欢跪了下来:“你从小就照顾我,现在你可不能不管我……”
第1126回 坍塌了
把言欢气得额头青筋直跳:“我同你说过多少回了,叫你不要做见不得人的事,你偏要,如今我如何救你!”
他为官多年,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便是占些个便宜,也是隐秘至致,便连连燕茹他也是不告诉的,更莫要说像邹氏这样大肆张扬的。
这岂不是找死?
“大哥……大哥,我错了……”把言笑痛哭流涕:“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大哥你一定要救我,你让云娇别将这事说出去……”
他一边哭一边膝行走上前,抱着把言欢的腿不肯撒开。
“你如今冲我哭有什么用!”把言欢气得一脚踹开他:“昔日你不听我言,如今死到临头又来求我,你当我是谁?”
他已然恼怒至极,儿子女儿对他这样也就罢了,也算是他当初做下那样的事情,罪有应得。
可他还要替这个弟弟受着这些,他不甘。
“老大,老大你别那样对你弟弟!”把老夫人一看,顿时急了,就要护着小儿子。
把言笑是老小,又没什么出息,她一直觉得这个儿子不如大儿子有本事,就更加要多疼爱一些了。
是以,她向来偏爱把言笑。
“娘……”把言欢叫了一声,既痛苦又无奈。
若不是因为老娘,他早就不管这个不成器的弟弟了。
这么多年了,从来都是如此,无论大事小事,娘都要护着他。
把言笑变成如今这样,全都是被这个老娘给惯的!
“都是你!你到底要如何!”把老夫人一拍桌子,指着云娇,勃然大怒。
“我要如何,我刚才已经说的一清二楚,你们若是照办,这些事情我可以当做不知道。
若是做不到,那就对不住了。”云娇并不为她的怒气所动,神色依旧平静淡然,甚至连声音也都还是不大不小。
只有死到临头的人才会气急败坏。
“你说的真是轻巧,你可别忘了,你也姓把,这个家要是垮了,你有什么好处!”把老夫人也算是强忍着怒火了。
她只是大声质问,并没有破口大骂。
她不敢。
自从这丫头动不动就拿个利器伤人之后,她就彻底的怕了她。
就算闹到眼下这地步,她也不敢拿出从前泼妇骂街那一套。
她知道没用,克不住她的。
云娇轻轻笑了笑:“就算是眼下这样花团锦簇,我也没得到过什么好处。
你们可别忘了,自从我娘去世之后,家里头可就没给过我一两银子了。”
把老夫人顿时有些哑口无言,过了片刻才道:“你说的没错,要说你也受了委屈,家里确实不该这样对你,那些月例都好说,家里都可以补给你。
你二叔他没有惹你,你别这样对他。”
她心里直恨得牙痒痒,可又不敢说半句难听的,还得好言相劝。
“这些就不必多说了,我也不在意这么点银子,只问我要的你们能不能做到。”云娇转头看着把言欢,已经有了几分不耐烦。
她可不是来谈条件的,她只要一个结果。
“你想拿你二叔的事威胁我,我告诉你,我不可能让你得逞。”把言欢斩钉截铁。
这事也不是不能周旋,虽说按照律法是要斩首的,可法理不外乎人情。
旁的不多说,他在朝中多年,也算是有一些根基,这贪污受贿的事虽然不算是什么小事,但也不是天大的事,保住把言笑的性命,他还是有把握的。
而且这个弟弟就是个祸害,他也从来都觉得这弟弟不适合做官,刚巧可以借这个机会让他远离官场。
这样,往后他才能走得更平稳一些,也就没有人能拖他的后腿了。
这么说来,云娇做这件事,他还是获利的。
“先别说的那么肯定。”云娇转过身正对着他:“还有一样事呢。”
她早就料到会如此,她这么做只不过是为了让他们兄弟离心离德,让这个家分崩离析罢了。
这一下,把言笑应该看穿这个所谓的大哥了吧。
“你还要说什么?”把言欢瞪着她,恨不得冲上来将她撕碎了。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让钱老婆子捡回去养,就该扔到庙里庵里去自生自灭,死了也就没有今朝这糟心事了。
怪只怪他当初还是心软了。
“几年前,你去赴任盐铁使一职,也是带着二叔去的吧?”云娇扫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把言笑。
“你什么意思?”把言欢一听这话,心里顿时一跳。
盐铁使之职,要么不出事,要么就出大事。
这丫头这话是什么意思?
云娇一看他神色就知道他怕了,不禁笑了笑:“你或许还不知道,那个时候,二叔就已经借着你的名声,贪污了一大笔银子呢。”
把言欢顿时僵立当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凉气。
盐铁使是大渊至关重要之职,官家是极为看重的,为了防止贪污受贿之事发生,每年都要换人上任。
就算是他,当初担任盐铁使一职之时,也不曾敢贪污过哪怕是一钱银子。
这官职非比寻常,若真是从中得到好处,那也将是一大笔好处。
可若是事情露了,那也是滔天大罪,罪无可赦的那种。
当初他千叮咛万嘱咐,把言笑他怎么敢?
把言欢僵立在那处,什么动作也做不出,就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你……你怎么知道……你胡说……”把言笑脸色一片惨白,手瑟瑟发抖的指着云娇。
“当然是我的好二婶婶告诉我的。”云娇说的不紧不慢:“并且,哥哥已经拿到了证据。”
“这是滨州刺史亲笔所书,已然画押。”把云庭又取出一页文书,缓缓展开。
众人都看了过去,就看到上面一字一句写的清清楚楚,何时何地何人,使了多少银子,又说了何话,鲜红的手指印摁在上头,看着触目惊心。
“你……你给我……”把言笑彻底的慌了神,跳起来便要去抢。
“你这个混账,我打死你!”可他还没来得及起来,把言欢便冲了上去。
他实在忍不住了,从把云庭拿出手中这一页文书那一刻,他就知道,这几十年的积累在这一瞬间,坍塌了。
“哎哟!你别动手!”
把老夫人再也坐不住了,从太师椅上跳了起来,冲上去拉着把言欢:“你别打他了,都已经这样了,打了也没用啊……”
“娘!”把言欢实在忍不了了,一把甩开把老夫人:“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护着他!
你知不知道,这事要是漏了,我跟他一个都活不了!”
他是个孝敬的,长这么大,活了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对老娘发过这样大的怒气。
他实在忍无可忍了!
把老夫人顺势一p股坐在地上,以头抢地,两手不停的拍打地面嚎啕大哭:“天老爷啊,这是作的什么孽啊……”
丁氏在一旁看的差点笑出声来,她看着老婆子不顺眼已经许多年了,成日里装腔作势的,真把自己当个老夫人了。
看她这样哭天抢地的,可就顺眼多了,看来这坐地撒泼才是她该做的。
她也起身了,但并未上前去劝慰,反倒站在一旁看热闹,像是嫌方才坐的太远了看不清似的。
邹氏也腿软的坐在地上,口中喃喃地哭道:“这回没命了,都没命了……”
她肠子都悔青了,当初不该洋洋得意,将什么都说出来了,如今这样大的把柄握在云娇兄妹手中,就连把言欢都没有法子对付他们了,哪里还有翻身的余地?
这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云娇等他们闹了一阵子,才缓缓开口,她看着把言欢:“如何?”
她不必细说,在场的人都明白,她问的是给钱姨娘正名的事。
众人都静了下来,只有把老夫人和邹氏还在啜泣。
把言欢看着自己当初最不喜最不看重的女儿,在这个家里头,她从来都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他也确实没有把她当回事。
她小脸素净淡然,没有半分的咄咄逼人,但却有让他无法忽视的气势。
从什么时候起,当初那个小小的看到他吓得连话都说不出的女儿,成了这样?
他想不起来,他心理开始有些后悔。
如果当初不那样对她,是不是就不会有眼前的事了?
他忽然就有些颓然,是他识人不清。
家里那三个嫡出的姑娘,加起来也比不上这丫头的智计,可惜,他一直把明珠当瓦砾,如今已是追悔莫及了。
“娇儿……”他放开了把言笑,转身正对着云娇,声音有些嘶哑:“我承认我错了,你娘的身份我也承认,可我还要在朝中做官,你不能逼着我将这事公诸于众,我可以在家里头承认你的身份,但是要……”
“这话我已经听过好几回了,不想再听。”云娇冷冷的打断他:“我只问你能不能做到。”
不公诸于众?那她做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我求你……”把言欢艰难的说出三个字,面露哀求之色。
这是他作为一个朝廷一品大员,作为眼前这一对儿女的父亲,能做到的极致了。
他觉得,他已经求她了,她总该放过他吧?
“求人,就要有个求人的样子。”云娇面无表情的直视前方。
“都已经求你了,还要怎样?难不成还要他给你跪下?”把老夫人忍不住了:“他可是你父亲啊!”
云娇一言不发,也不看他们。
“求人当然得跪下了,要不然说什么求?”丁氏是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开了口。
“你!”把老夫人指着她:“你就巴不得我们家完!”
“谁让你们欺人太甚,我们五妹妹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嫁到你们家为妻,你们贬妻为妾还有理啊?”丁氏毫不相让:“落到今朝这地步,也是活该!”
把言欢看着云娇丝毫也不打算给他留情面的模样,咬咬牙,都到这地步了,也不差这一着,总比被砍了脑袋好。
“噗通!”
他直直的对着云娇跪了下来:“我求你放过我……”
他屈辱至极,又恼怒至极,心中暗暗发誓,待得过了此关,他必将倾尽全力除了此女。
原本他还想靠她与秦家做亲,以后好得些好处,可她连逼着他跪下的事都做得出来,哪里还能指望的上她?
就算是嫁过去了,恐怕也不会替他说一句好话,倒不如死了算了。
他跪,绝不白跪的。
云娇往边上让了让。
蒹葭走上前,将钱姨娘的排位放在了桌上,正对着把言欢。
“你该跪的,是我娘,你不仅欠她名分,欠她情分,欠她银子,你还欠她一条命。”云娇垂目望着他:“人死不能复生,就算你跪了,我也不可能让步。”
“你!”把言欢顿时怒火冲天,眼睛一瞬间都急的红了:“我都跪下了,你还要我如何?
若真是依了你,我还有何脸面在朝中为官?”
“那就不要为官。”云娇轻飘飘的丢下一句话。
不错,她就是要夺走把言欢所在意的一切。
他不是喜欢当官吗?不是喜欢功名利禄吗?那就全都拿走好了。
害死了她娘,他以为那么轻轻松松的就过去了吗?
没那么容易。
“你……”把老夫人终于忍不住了,指着云娇破口大骂:“真是从来不曾见识过还有你这么狼心狗肺的东西,这是你对待亲生父亲,你就不怕天打五雷轰吗……
作孽啊,前世里到底作了什么孽……才养出这么个东西来……”
“闭嘴!”云娇皱眉呵斥了她一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把老夫人顿时吓得捂住了嘴,但一双眼睛还是死死的瞪着她,带着深深的怨恨。
“正名,我给你三日的时间。”云娇冷冷看着把言欢:“辞官,在我成亲后的三日之内。
我不想再重复,你最好识趣一些,那样大家都体面。”
把言欢这官职还有些作用,起码在她成亲的时候还可算作是门当户对。
她自己倒是不在意这些,只不过秦家似乎极为在意,她不想叫秦南风为难。
“成亲?”把言欢笑了起来,笑的眼泪都快要出来了:“也对,你要正名,就是为了名正言顺的嫁给秦南风吧?
可你有没有想过,我若是辞官了,你便有了一个落魄的娘家,就以秦焕礼那样,以后你在婆家能立足吗?”
“那就不劳你费心了。”云娇说完,便挽过丁氏,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1127回 煽动
一路上,丁氏不时的打量云娇。
“二舅母总看我做什么?”云娇有些好笑的问她。
“我看你还是从前那个丫头吗?从来都是不言不语的,怎么就这么厉害了?”丁氏心里有些犯嘀咕。
这丫头,不好惹啊。
能把把言欢吃的死死的,这可不简单,她虽说不怕把言欢,再也不敢真的上赶着去得罪他,毕竟是大官。
从前这丫头不一直都是畏畏缩缩的吗?连说话的声音都不敢太大,像是怕吓着别人似的。
怎么这亲娘死了,就变得这么厉害了?
云娇只是笑了笑,似乎又变成了从前那个少言寡语的小丫头了。
“诶?对了。”丁氏打量着她又想起来:“你方才说,你要成亲?和秦家那个小五吗?”
“嗯。”云娇点头。
丁氏又看了她一眼:“还是你有本事。”
她想起自己的孙女钱妍,当初总爱跟着秦南风,可那孩子总躲着她。
不过那孩子也是从小就护着云娇,这也就是命里注定的吧。
“二舅母说的哪里话。”云娇笑挽着她:“对了,今朝这件事情还不算完,还要请二舅母再多留几日,帮我见证一下。”
“成。”丁氏也不曾推辞。
反正云娇给的银子够多,她留下耽误些日子也不亏。
更何况这丫头现在有本事了,巴结一些往后说不定还能捞点好处呢。
……
云娇走后,春晖堂里头可就乱了套。
把言欢僵立在那处,半晌也不曾吭声。
把言笑也不敢催促他,只是眼巴巴的看着他。
邹氏除了哭天抹泪,什么也不会,她是肠子都悔青了,可也无用。
把老夫人看大儿子脸色铁青,像是气的不轻,也不敢轻易的开口吩咐他。
“哎哟……哎哟……”她扶着腰,故意大声呻吟:“我这个腰……怎么这么疼啊……”
花嬷嬷连忙上前去扶她:“老夫人,不碍事吧?”
把言欢回过神来,见状也连忙上前去扶她:“娘,你怎么样了?”
把老夫人一看他恢复了一贯的模样,便有些忍不住了,一把抓住他的手:“老大啊,这事你要想法子,不能由着那个细货胡作非为啊,要真听她的,你的官就没得做了,咱们家不垮了吗……”
把言欢原本有些缓和的脸色又僵住了:“娘,你别担心,我会想法子的。”
但他哪有法子?
若说来软的,刚才他已经够软了,都跪下了,那丫头也不曾松口。
要是想来硬的,那恐怕是更不成的了。
这家中,除了几个守院子看门的小厮,连个家丁都没有,怎么来硬的?
那丫头跟前可还养着几个高手呢,一个个飞檐走壁的,他就算能找到人,也不会是那些人的对手。
把老夫人又抹眼泪:“造孽……怎么养了这么个东西……”
把言欢忙着宽慰她,把言笑见气氛缓和了,也跟着起了身,去另一侧扶着把老夫人。
把言欢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都怪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否则那个贱丫头怎么能拿住他?
把言笑吓得缩了缩脖子,往把老夫人身后躲了躲。
“都是你这个扶不上墙的。”把老夫人也生气,抬手在把言笑身上拍打起来:“我让闯祸,让你不听话……”
把言笑站着也不躲,就任由她打。
反正她打的也不疼,而且他也知道,总要挨两下让哥哥出了心里的气。
“行了,娘。”把言欢见他们装腔作势的模样,直气得一个头两个大,也不愿再看下去。
把言笑先不说,这是自己的亲娘,她要宠着二弟,能如何?
他咬咬牙,也只能忍了。
“哎呀欢儿,我打他替你出出气。”把老夫人脸上挂着泪,不放心的看着他:“儿啊,你可想到法子了?”
把言欢深吸了一口气,稍微冷静了下来:“娘别担心,我知道该如何做了。”
他说着便转身往外去了。
把老夫人回头看着把言笑,也是气不打一出来:“你说说你,做的这叫什么事?你怎么就不听你大哥的?”
“还不是怪她,什么事都往外说!”把言笑指责邹氏。
邹氏自知理亏,低下头没了声音。
“你就是个扫把星,放个屁都藏不住。”把老夫人对这个二儿媳妇,本就不大中意,但这些日子,家里头都是她在管,一切还算是井井有条,她对她也算是有了一些改观。
谁料一下子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她越想越气:“我告诉你,这事要真是闹大了,你就别想在这个家待了,你给我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我们家不养你这样的……”
她精神抖擞,上下嘴皮子不停的掀动,骂个没完。
若是往常,邹氏还会有些不服气,可今朝她确实理亏,挨了骂也无话可说,只是垂头丧气的站在一旁,如丧考妣。
春晖堂这头骂骂咧咧的没个消停,把言欢却无心理会,他已经出了院子。
他在院门口站了站,并不曾过多的停留,很快便匆匆的往宛芳甸去了。
连燕茹上一回同杨慧君联手之事,他也知道一些,或许,她有法子。
……
连燕茹躺在床上,仍然是七夕同乞巧在旁边伺候着。
她已是今非昔比,跟前也就这两个贴心的婢女,院子里只留下一个粗使婢女,其他的人都叫邹氏打发走了。
除了几个女儿偶尔回来探望,她这院子里冷清的紧。
但因为云娇的缘故,她祛毒的药从未少过,一日三顿的苦汤子从不间断,甚至还不时的有些补品送进来。
她有时候也会想寻死,可好死不如赖活着,活着,说不准哪一日便翻了身了,虽然希望渺茫,但也好过没有。
她对云娇是恨之入骨,这也是她活下来的理由,就算是死,她也要拉着那个小贱人,否则,岂不是白死了?
再者说,她也放不下三个女儿,一想到她死了,云娇就会想方设法的对付她们,尤其是把云姝,那性子若是被算计,那岂不是一算计一个准?
她想想就不能安心。
这一日一日的拖下来,她的身子竟也慢慢的好转了,只是眼睛似乎是好不了了,看什么东西都模模糊糊的,但摸索着自理也还是能成的。
把言欢踏进门,七夕同乞巧才给连燕茹用热手巾擦了身子,扶着她上了床。
这天热了,她总躺着身上也出汗,颇为难受,便叫她二人给擦洗了。
要说这七夕同乞巧不愧是她娘当初给她的人,伺候她事无巨细皆是尽心尽力,真可谓忠心耿耿。
“老爷。”
二人正在收拾地上的木盆,打算端出去,抬头便瞧见把言欢进来了,两人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行礼。
连燕茹却靠在床头,一动不动,就像不曾听见一般。
“嗯。”把言欢他答应了一声,淡淡吩咐:“你们两个,都先下去吧。”
“是。”
七夕同乞巧有些不放心的看了一眼连燕茹,老爷已经好些日子不来了,不知这会儿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夫人的身子可禁不得折腾了。
但是老爷的命令,她们又不敢违背,只好端着木盆低着头去了。
把言欢走到床沿边上坐了下来:“看气色,你的身子好转了不少?”
“你这样的稀客居然到我这里来了,今朝是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吗?”连燕茹冷嘲热讽。
她左右是一无所有了,也不必要像从前一般顺着他、让着他。
这么多年对他一腔真心,最后也就换了这么一个结果,如今看开了,反倒坦然了。
有本事把言欢就弄死她,她反而解脱了。
“你不必要用这种口吻同我说话。”把言欢也不生气,他知道会被这样对待:“你变成如今这样,罪魁祸首并不是我。”
“怎么不是你?”连燕茹语气激烈:“若不是为了你,我怎会跟钱姨娘成仇?又怎会被那小贱人弄成这般?”
“那是你自己咎由自取,若是你不害死翩跹,她又怎会想方设法的害你?”把言欢也拔高了声音。
这妇人真是岂有此理,到如今这地步,竟还不思悔改,还将所有的罪过都推到旁人头上,简直可笑。
“你来就为了同我说这个吗?”连燕茹抓起一旁的枕头,朝着他砸了过去:“你给我滚,我不想听你说话,你这个负心汉、白眼狼,当初我就是瞎了眼……”
“连燕茹!”把言欢抓过枕头重重的摔在地上,有些恼怒打断她:“我来是同你说正事的,不是来看你撒泼的!
你若是不想除掉那丫头,那你就尽管发疯!”
连燕茹住了口,愣了片刻才冷笑了一声:“怎么?我说你怎么突然来我这里了,是眼下又觉得我有用了?”
他来了,半句不问她身子如何,开口就是推卸责任,再开口便是要她对付那丫头了。
想想她从前那么多年的付出,简直就是个笑话。
“她抓住了二弟贪墨的把柄,逼着我为翩跹正名声。”把言欢看着连燕茹:“也为她正名,她要做嫡女。
若我真是迫不得已照做的话,也就只能对不住你同招招她们了。”
“她想让你把我贬为妾室?”连燕茹手猛的握紧了被子的一角,怪不得那贱蹄子不让她死,原来是想羞辱她,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还真是够狠毒。
她不可能,绝不可能让她得逞!
“不错。”把言欢点头。
连燕茹定了定神,轻哼了一声:“恐怕,她的要求不止这么简单吧?”
她可不相信把言欢会为了她而大动干戈,这其中一定牵扯到了他的利益,否则以她眼下的状况,这个男人是不会管她的死活的。
“她要我将从前的事公诸于众。”把言欢抬起头,缓缓地道:“若是依了她,往后我还有何脸面站在朝堂之上?”
他并未将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只挑捡了一些于他有利能煽动连燕茹情绪的话来说。
“你站不站在朝堂之上,与我何干。”连燕茹脱口而出。
她看透了这个男人,也恨透了他,巴不得他从那高处跌下来才好。
“我知道你心里恨我。”把言欢依旧不生气,他是带着目的来的,只要能达成目的,连燕茹说什么都不重要:“但你可曾想过,只要我还能在朝堂之中立足,这家里便有你的容身之处。
如果真是倒了台,同你父母一样,那恐怕我们就都活不长了,招招她们也就……”
连燕茹双目空洞的目视的前方,过了半晌才开口道:“你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我都成这样了,难不成你还指望我能去对付她?
我若是对付得了她,也就不会落到这般光景了。”
她说到这里,心中也不免觉得有些凄凉。
想当初,她在这后宅之中说一不二,哪个姨娘看见她不是恭恭敬敬的?
她有时候还有些想不通,怎么弄死了一个钱姨娘,好端端的就落到了这地步了呢?
“你自然是不成的。”把言欢也不拐弯抹角了:“上一回你要对付她,找的那些人都是杨慧君的吧?”
“怎么,你也想跟她联手?”连燕茹立刻便猜到了他的想法。
“不错,你是怎么说服她的?”把言欢盯着她问。
连燕茹嗤笑了一声:“她没有主动来找你吗?”
她说着又想起什么来:“也对,她如今恐怕日子也不好过吧?”
她爹娘一家都被处置了,杨慧君这个异国来的使者,又是害死赵忠勇的罪魁祸首之一,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她在大牢之中,每日饱受刑罚。”把言欢这倒不曾遮掩,说了实话。
“她不是秦南风的妻子吗?怎么,秦南风对她半分情意也没有吗?”连燕茹反过来问。
“说什么情义,秦南风不过是见机行事罢了。”把言欢回她道:“官家原本已经把人给了他,他却又送回大牢去了,还吩咐把所有的刑罚都过一遍。”
“那可真是够绝情的。”连燕茹轻笑了一声:“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小贱蹄子是打算嫁给秦南风了吧?”
“不错。”把言欢点头。
“那这事就好办了,你不需要问我,直接去大牢问杨慧君就是了。”连燕茹也巴不得云娇死了才好,自然不遗余力:“她此刻一定对那贱蹄子恨之入骨,你不用多说,她必然会帮你。”
第1128回 一拍即合
“当初,是杨慧君我先找的你?”把言欢还有些不放心。
他为官多年,无论做什么事都谨慎至极,步步为营,否则也不会这么快爬到这么高的地位。
若是不出意外,再有个两三年,公爷侯爷也是当得的。
他怎么可能听云娇的,给她们娘俩正名,还公诸于众,那不是自毁前程吗?
更何况,那丫头竟然还想要他辞官,简直岂有此理。
“不错。”连燕茹慢条斯理的道:“你若是要听,我倒是可以给你说一遍,不过你必须要给我保证,你保住了你头顶的这顶乌纱帽,永生永世都不能离弃我,否则变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把言欢脸色变了变,心中极为不悦。
如今连家倒台了,你连燕茹更是成了废人一个,继续留着你那是我的情分,并非我的本分,你还叫我指天发誓?
这不是蹬鼻子上脸吗!
不过,眼下要跟她谈事情,话还是说的不能太绝了。
“你我夫妻多年,我也不是无情无义之人,好端端的你说这种话做什么。”他打算敷衍过去。
“你若真是有情有义,那便发誓吧。”连燕茹却不依不饶,寸步不让。
她如今无所倚仗,也只能寄托于这种虚无的誓言了。
“发誓这种事情你也信?”把言欢不愿意:“不过是上下嘴皮子一碰,你真觉得这样有用?”
“老爷若是不愿意,便请吧。”连燕茹又重新躺了回去。
“罢了,你好生歇着吧。”把言欢并不曾由着她,他该打听的已经打听到了。
余下的事情,直接去大牢找杨慧君就是了。
他很干脆的起身,二话不说,拂袖而去。
连燕茹一口气堵在心里头,险些昏厥过去,可却又拿他没法子,只能听着他的脚步声由近而远就这么去了。
“平步,你去账房支些交子来。”
出了宛芳甸,把言欢站住脚吩咐了一句。
“是。”平步恭敬答应,又问:“老爷,不知支多少?”
“就支……两千两吧。”把言欢沉吟着道。
多带一些,总归不会坏事,这事如今是在节骨眼上,不能因为银子耽搁了。
“两千两?”平步有些惊讶的看了他一眼,又忙低下头,犹豫着道:“如今,府里都是二夫人当家,要支两千两,恐怕……”
“恐怕什么?”把言欢皱起眉头。
“恐怕要二夫人点头才成。”平步连忙回他。
“我用银子,还要她点头?若不是为了她,我会沦落到这地步?”把言欢怒气冲冲的往前走:“我亲自去取。”
“是。”平步看了他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要说什么就直接说。”把言欢知道,平步一向忠心耿耿,这个时候要说什么,肯定也是为他好。
“小的也没什么要说的。”平步赶忙道:“小的只是觉得,杨使者如今在大牢之中,说的难听些,已经是……自身难保了,她能帮得上老爷吗?”
他说的委婉,实则就是怕把言欢人财两空。
把家这家底子也不算多厚实,一取就是两千两,这样下去这个家可经不住几回折腾的。
他是死契,跟着把言欢这些年也沾了不少光,算是安身立命了,不想他出任何意外。
无论什么时候,主子出了意外,最倒霉的永远都是下人。
把言欢顿了片刻才道:“你照着我说的做便是了。”
他心里有底。
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杨慧君再如何也是东岳来的使者,她的人之前能同秦南风的人抗衡那么多年,估摸着不是浪得虚名之辈。
如今,她就算是身陷大牢之中,手底下那些人最多就是群龙无首,该有的用处应该还是有的。
再加上杨慧君对秦南风情根深种,就算是死,恐怕也不想为他人做嫁衣,更不想便宜了云娇。
这么想来,这事算是十拿九稳了。
“是。”平步见他坚持,也不好再说。
主仆二人直接去了账房。
账房先生见把言欢亲自来了,自然没什么多话说,很快便将银子支给了他。
把言欢拿着交子票据,便直奔刑部尚书府上去了。
虽说秦南风如今在朝中风头正劲,因为官家的倍加赏识,成了人人巴结的对象,朝廷中的官员大多数都向着秦家。
但把言欢在朝中经营多年,又擅巴结拉拢,怎会不得几个投缘之人?
更何况,他与秦家这回事还不曾摆到明面上,眼下,想方设法想要见杨慧君一面还是能做到的。
不过,杨慧君是东岳使者,就算如今成了阶下囚,那身份也不一般。
私底下相见,可是见不得光的事,把言欢也不能光明正大的去。
他从刑部尚书府上出来之后,便又回了一趟家中,换了一身常服,戴着个帷帽,在院子门口就上了马车。
他做事细致,连马车都是租借的集市上的,并不曾用自家的马车。
而前头赶车的平步也带着帷帽。
主仆二人悄悄的出了家门,直奔大牢。
把言欢一阵庆幸,幸好眼下杨慧君被关押在了刑部大牢,并不曾回宫内的牢房。
否则,他主仆二人这身装扮可进不了宫。
秦南风当初是图省事,才把人丢在了刑部牢房。
杨慧君这样的人出了宫再进去,哪怕是进大牢,也要左一道文书又一道文书,还得要官家亲自恩准。
秦南风嫌太过麻烦,便命人直接送去刑部了。
谁料,这倒是方便了把言欢。
“杨使者,杨使者,醒一醒……”平步站在牢房外头,小声的呼唤。
“你们是谁?”杨慧君带着枷锁,身上已然是血迹斑斑。
听到有人唤她,语气间还颇为客气,她这才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是我。”把言欢取掉了头上戴着的帷帽,细细的打量杨慧君。
随后,他暗暗的松了口气。
他能看出来,杨慧君虽然被折磨的遍体鳞伤,可眼中依然有着点点光亮,并没有心如死灰的迹象。
这样,他大概就能放心了。
怕就怕杨慧君没什么念想,一心求死,到时候他还得费番口舌,还不见得有用。
她这样,倒是省事了。
“把大人?”杨慧君有些意外,顿了顿她忍着疼站起身来,走到了栅栏边上:“不知把大人到此找我,有何贵干?”
把言欢想起她前些日子还在朝堂之中谈笑风生,朝中众人还纷纷夸她巾帼不让须眉,转眼就落到这种地步了,被折磨的不像人形,他不免有些心生感慨。
“把大人若是来可怜我的,那大可不必。”杨慧君体力不支,缓缓的靠着栅栏滑坐在地上,惨然笑道:“这样的刑罚,再来两遍我也支撑得住。”
“杨使者英勇也不让男儿。”把言欢由衷地道。
他这话倒是发自内心的,说是让他来,别说一遍了,第一关都过不了。
“把大人过奖了。”杨慧君轻哼了一声。
“我是因为把云娇,来找你的,我也要对付她。”把言欢神色有些复杂,开门见山:“你知道她同秦南风的事吧?”
他并没有说为了“九丫头”,也没有说为了“女儿”,而是直呼云娇大名,这便是撇清干系了。
“哦?”杨慧君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那可是把大人的亲女儿,你舍得对付?”
“她将我往绝路上逼,不舍得也得舍得。”把言欢咬着牙道。
杨慧君呵呵地笑了两声:“那就是把大人的事了,不知你为何来同我说这个?”
“我想请杨使者帮我。”把言欢直直的望着她:“我猜,杨使者对她应该也是恨之入骨吧?”
“你想让我帮你?”杨慧君又笑了笑:“你看看我如今这模样,若是能帮你,我为何不给自己脱困?”
“杨使者过谦了。”把言欢仿佛看透了她:“杨使者手下皆是高手,若不是这大牢处处遍布着秦南风手底下的高手,杨使者恐怕也早就出去了吧?”
“那倒是。”杨慧君眼神有些飘忽:“也只有他……能将我克的死死地……”
“杨使者难道不想报仇吗?”把言欢挑唆道:“无论如何,秦南风是先娶了你,把云娇凭什么?”
杨慧君笑了起来:“你们这对父女,还真是有意思。
你也别说这种煽动的话,我也不是轻而易举就能给别人当枪使的,说说吧,帮了你我有什么好处?”
“我没有好处给你。”把言欢坦然的望着她:“或者说,我这也是在帮你。”
“此话怎讲?”杨慧君终于正视着他了。
“若是我没猜错,你应该一直在寻找杀了把云娇的机会吧?”把言欢直接了当的道:“只不过,秦南风等人防守的太严密了,你的人一直无法得手,所以这事只能一拖再拖。”
“把大人果然聪明过人。”杨慧君轻笑了一声:“不错,他的人看得太紧,我的人确实没有办法动手。”
“而我,有机会却没有人手,所以我们两人才该联手。
这件事情,虽然说起来你在帮我,但其实我也是在帮你。”把言欢摸了一把胡须:“杨使者以为呢?”
“这话倒也是不错。”杨慧君缓缓地点了点头:“能杀了她,我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她原本就打算好了,如今看来,她似乎只有死路一条了。
既然要死,那临死之前总归是要好好好的反扑一把的。
但她依旧舍不得杀了秦南风,那就杀了他最爱的女子,叫他痛苦一辈子吧。
原本一切还在谋划之中,既然把言欢将机会送到了她跟前,她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二人很快便一拍即合。
杨慧君忽然张嘴,伸手从口中掏着什么。
把言欢看得有些呆住了,难不成这女子还在口中藏着什么?
很快,杨慧君便交给他一样东西,小巧而精致,并不比一颗牙齿大。
把言欢仔细的看,是玉豹子的形状,打磨的精致圆滑,小巧玲珑。
他看了看杨慧君,又看看手中的豹符,若非亲眼所见,他哪里敢信?竟有人真的在口中藏着信物。
杨慧君缓缓地开口:“你拿着这个,逢三、六、九的日子,在城外的李和脚店屋子里的最东侧角落位置静静的等着,傍晚时分自然会有人去与你会合。”
“多谢杨使者。”把言欢郑重的行礼谢过她,接着又道:“杨使者是东岳人,如今我满大渊上下,都没有人敢在官家跟前为你求情,我自然也不例外,好话我就不说了。
但若是有旁的事用得上我的,杨使者尽管吩咐,我必当竭尽全力。”
他这话是半真半假。
若是无关紧要的事,他帮一把也没什么。
但杨慧君身份特殊,有些事情若是帮了,说不准就将自己给绕进去了。
所以,他还是希望杨慧君不要给他出难题。
“把大人既然这样说了,我还真有件事情要求你。”杨慧君笑了起来。
把言欢心里一跳,但还是硬着头皮道:“杨使者请说。”
才拿了人家的豹符,还不曾用得上,总不能现在就翻脸不认人吧。
“之前我一直住在驿馆,在我所住的那个房间房梁顶上,靠着东侧一道砖头缝里面,有一封书信。”杨慧君细细的道:“我想请把大人差人帮我将那封信送回东岳。”
“这……”把言欢有些为难了。
这事弄不好就是通敌叛国,谁知道那信里写的什么?
就算什么也没有,被发现了也是大罪。
那他还不如直接照着云娇的话做呢,名声不好听也好过里通敌国吧?
“把大人误会了。”杨慧君看出了他的犹豫,笑着道:“我那封信只是一封家书,是写给我母亲的。
大人知道,我父亲已经不在了,家里只有一个母亲,我们一共就兄妹二人,我大哥前几年也死在了战场上。
我……也活不了多久了,唯一惦记的也只有她老人家了。”
杨慧君说着红了眼睛:“把大人若是不放心,可使人取了信先打开瞧一瞧,若是觉得并无不妥,再替我送过去。”
“你手底下有人,为何不让他们……”把言欢还是半信半疑的。
“我的人,都各自有用处。”杨慧君有些凄然道:“他这段时间已经围剿了我不少人,我原本人手就有些不够了……
而且,把大人选个普通人不容易被人注意,我那些人都是练家子,这个时候回东岳反而引人注目。
算是我求我把大人了,也算是我帮你这回,你给我的回馈吧?”
“既然如此,那便依杨使者吧。”
话说到这个地步,把言欢也不好再推辞了。
第1129回 可惜,她不需要了
把言欢在回家途中,一直在盘算着接下来的事。
到了家中之后,他也不曾去书房,也不曾去连燕茹那里,而是直奔翩跹馆。
途中,遇到了闻讯而来的把言笑。
“大哥。”他满面殷勤地迎了上来:“如何,可想到法子了?”
“去去去。”把言欢瞧见他便烦心:“回院子待着去,别在我跟前现。”
若不是这个弟弟,他怎会落到如此被动的地步,叫一个小丫头握着把柄,还得想方设法的对付她。
他算是看穿了,把言笑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他做什么都不能做官。
等这件事情了结了,他就算是再没有帮手,母亲再怎么哭闹,他也不可能再让这个弟弟去做什么劳什子的官了。
等云娇死了,立刻便让他辞官去,给他开个铺子或是寻个别的营生,哪怕是他就这么养着他们一家,也不能让这个坏事的继续留在官场了。
“大哥你别这样……”把言笑也知道自己活该被骂,对他是又敬又怕:“我也不知道邹氏她连这话都往外说,你放心,我以后……”
“你还有脸说什么以后,先把眼前度过去再说。”把言欢不客气的打断了他。
“大哥你别生气,我就是不放心,来问问你……”把言笑苦着脸解释。
“你问了有什么用?你是能帮上忙还是能干什么?
滚滚滚,滚远点!”把言欢越发的不耐烦,挥着手像驱赶苍蝇一般挥舞着打发他,脚下也不停的往前走。
“大哥……”把言笑还想再说点什么,其实他心里头挺愧疚的,他也不想这样。
而且他也不甘心,这好日子也没过多久,就这么完了?
但看把言欢烦躁的模样,也不敢再跟上去询问,犹豫了片刻还是满脸晦气的转身回院子去了。
把言欢一路快走,很快便到了翩跹馆门口,他回头朝平步示意。
平步会意,上前敲门。
“谁呀?”
里头,守门的婢女询问。
“是老爷来了。”平步回道。
“吱呀——”
门打开了,婢女彩虹探出头来瞧了瞧。
把言欢正欲抬脚进去。
就听得“砰”的一声,门又拍上了。
“老爷请稍待,奴婢这便去通禀姑娘。”彩虹在里头说了一声,接着便传来她进屋子的脚步声。
把言欢站在外头,看着紧闭的院门,脸色一片铁青。
谁家的父亲进女儿的院子,还得等女儿首肯了才能进去的?
这是他的家,他是一家之主,这家里他哪里去不得?
真是岂有此理。
他是太纵着她了,自从钱姨娘去世之后,他心怀愧疚,也知道这个女儿心里难受,一贯不同她一般见识。
谁料却养的她越发的骄纵了。
他这个做父亲的,自认为对得住她,她却还是这样的咄咄逼人,那就别怪他心狠手辣。
他深吸了一口气,面色慢慢恢复如常,现在还没到翻脸的时候。
过了片刻,里头传来脚步声,门又开了,还是彩虹。
这回,她把门开的大了:“老爷,姑娘请你进来。”
她说着让到了一旁。
把言欢抬脚跨进了门槛,想了想回头朝着平步道:“你就别进去了,在门口等我。”
等一会儿,他要放低姿态,不想让亲近的人瞧见了,这不是什么有光彩的事。
“是。”平步答应了一声。
云娇已经站在廊下了,她不想让把言欢进她的屋子。
她平静的望着把言欢走进来,朱唇轻启,淡淡的问:“你想好了?”
“是。”把言欢拢在袖子下的手互相搓了搓:“我可以答应你,为你和你娘正名……”
云娇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明镜似的,看样子还有下文,她又问:“你有条件?”
“也算不上是条件吧。”把言欢低下头,似乎是有些歉疚:“如今,你握着你二叔的那些事,我也没有资格跟你谈条件。
就是问问你能不能宽限几天,你看这给你正名,你还要公诸于众,那就得预备些东西。
家族里族长和长辈们也得请过来,还有些个亲朋好友、见证人之类的,毕竟是改族谱的事,三日时间,今朝几乎都过了一日了,余下两日,太过仓促,你看这……”
实则,是杨慧君手下同他说,时间太急他们来不及集结人手。
让他想法子拖延几日。
“你要几日?”云娇打量着他。
这话倒也说得过去,不知他有没有隐藏着旁的心思?
她看不出来。
把言欢不愧在官场浸淫数年,做事说话不显山不露水的,想从他神色上看出端倪,很难。
“十日吧。”把言欢犹豫了一下:“只要十日,我便能预备好一切,替你和你娘正名,并将从前的事情公之于众。”
这会儿,他已经平静下来了,神色也变得坦然。
云娇再厉害也只是个小丫头而已,他经历了多少大风大浪?怎会在个小丫头跟前怯场?
“十日太久。”云娇望着他沉寂了片刻:“最多,再给你五日。”
就给他五日,看看他会如何。
“那就听你的。
爹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会对爹苦苦相逼的。”把言欢眼中闪动着感动:“云娇,爹能不能求求你,你别叫爹辞官好不好?
我知道,从前我做错了许多事,我认,我一定痛改前非,以后,我一定好好的疼你,等你出嫁,我给你陪一大笔嫁妆。
你还有别的什么条件,也可以提,只要我能做到,我都帮你做。
只求你放过我这一回,好不好?”
他说着,眼中已然泛起了泪光。
他最在意的就是这一身功名,还有如今的官职,他还想更上一层楼,怎么甘心就这样辞官不做?
那还不如叫他去死。
云娇静静的望着他,轻轻笑了笑:“如今,知道你是我爹了?”
早做什么去了?
这么多年,她活的像一个有爹的孩子吗?
到这个地步了,想做慈父了?
可惜,她不需要了。
“云娇……”把言欢难过的掉下泪来:“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一世重名重利,你要是让我陡然离开官场,你说我能做什么去……”
他说着蹲下身,抱着自己的脑袋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云娇却全然无动于衷。
“这世上,不只是做官能活下去,经商能活,做手艺能活,耍猴的能活,唱戏的也能活,实在不行,去庄子上种地也不是活不下去。”她垂目看着他,并无多余的神色。
现在想要她放过他?
那他能放过她娘吗?能让娘活过来吗?能让她从前的那些痛楚都变成从来没有发生过吗?
不能。
那他凭什么还继续享受着荣华富贵?凭什么什么代价都不需要付出?凭什么不遭报应?
“云娇,你就一定要这么逼我吗?”把言欢仰起头,眼中有着愤怒,但更多的是无奈。
“蒹葭,送客吧。”云娇不再理会他,转身朝屋子里走去。
“老爷,请吧。”蒹葭站在一旁,恭敬地伸出一只手。
把言欢深深的看了一眼云娇的背影,这才起身,看着有些狼狈。
可转身之际,他却微微的笑了笑,这丫头以为她赢了?
做梦。
他之所以来这么一出,只不过是怕她起疑心,有所提防,到时候不能一举将她歼灭,那可就麻烦了。
她身边可是有秦南风给她的高手。
秦家的那小子也不好惹。
不过,他也想过了,他想要继续在朝中为官,秦南风那里还是要处理妥当的,这叫善后。
好在这两人尚未成亲,到时候云娇死了,秦南风也没什么资格来质问他,他再同秦焕礼说几句难堪,另外再周旋周旋,估摸着不会再起什么浪。
预备妥当这一切之后,把言欢只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这下总算可以一了百了,永绝后患了。
他心里还有些后悔,早知会闹到这地步,还不如当初痛下杀手,也就不会被胁迫至此了。
好在一切都为时未晚。
他信步往前,将好走到园子边上一丛盛开的粉色月季跟前。
他看着那盛放的花朵,神色变换不定,忽然伸出手将开的最红最艳的一朵花儿猛的一把掐了下来。
“老爷,你的手……”平步惊呼了一声,连忙上前:“小的给您包扎一下。”
“不必了。”把言欢看着右手中指沁出的血珠,将手中的那朵月季丢在了地上,脚下毫不留情的碾了过去:“有刺又如何?还不是连命都没了。”
平步低着头跟了上去,偷偷的看看他一眼,老爷虽然是个文臣,但这么看着,似乎也有了几分武人才有的杀伐果断。
……
翌日。
云娇依旧睡到日上三竿,才叫八两给蹭醒了。
八两天不亮的时候,已然蹭醒过她一回,她叫蒹葭将它给抱走了。
这才没几个时辰,就又来了。
她只好起身给它喂食。
八两乖巧的坐在那处,吃的津津有味。
云娇轻抚着它的脑袋,笑道:“是蒹葭喂的不香还是怎么的?还就偏要我给你喂食了?”
八两不理她,埋头吃东西,鼻间却“呼噜呼噜”的响起来,显然是被取悦了。
云娇又给它抓了一把食,将装食的油纸包包了起来,才放在了桌上,就听到后窗处有动静。
“嗯?”她有些奇怪。
秦南风如今光明正大,不用走后窗了。
那是谁在后头?
难不成是乔巳他们有什么事?
云娇随意的擦了把手,走过去推开窗,便看到秦南风笑吟吟地站在窗外。
“你怎么不走正门?”云娇好不奇怪。
她说着将窗户推大了一些,好让他进来。
秦南风轻飘飘的跳了进来,两人一起合上了窗。
他这才拉过她的手笑嘻嘻的道:“你爹实在太热情了,每回我想见你,却得先同他周旋半个时辰,一点也不合算。”
“别搭理他就是了。”云娇拉着他往榻边走,口中问他:“吃早饭了吗?
我还不曾吃,蒹葭在厨房帮忙做羊血羹呢,你要不要一起?”
“我给你带了早饭。”秦南风笑着将几个油纸包放在了桌上:“正好就着羹,更香。”
“是肉饼。”云娇嗅了嗅鼻子:“难怪我之前就闻到一股香气。”
“馋猫鼻子尖。”秦南风伸手在她鼻梁上勾了一下。
“我先吃一个。”云娇也不客气,伸手就要去拿。
“等一下。”秦南风拦住了她,一把将她拽入怀中,好不满足:“先让我抱一下。”
“做什么,青天白日的。”云娇笑着推他:“别闹。”
“别动。”秦南风下巴枕在她头顶上,紧紧抱着她:“我要出一趟远门,又要几日见不到你了,我舍不得。”
“你要去哪儿?”云娇闻言,不由抬起头来。
听闻他要走,她的心便忍不住一揪。
从那回的事之后,她就见不得他出远门,哪怕是说一说,心里头都不舒服。
“瞧你。”秦南风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别担心,连家走了也有几日了,我也是时候该去了。
你放心,我最多两日便会回来。”
他每回见这丫头担心他,心里头都熨帖的很。
“那你仔细些。”云娇顿时松了口气:“记得多带些人手。”
连家那些人,虽然人数众多,但如今连个丧家之犬都比不上,秦南风去报仇,自然是十拿九稳。
这倒确实没有什么好担忧的。
“他们一家都没有一个能舞刀弄枪的,你还怕我不是他们的对手?”秦南风不以为意。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还是小心些好。”云娇反手抱住他劲瘦的腰身:“把言欢已经答应了给我正名,他让我给他五天时间预备,所以你要快些回来给我见证。”
云娇将头靠在他结实的胸口,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心中安定极了。
“放心,我两日便回来了。”秦南风松开手,扶着她的肩膀,低头欣喜的望着她:“这么说,我很快就能来提亲了?”
“如果你愿意的话,是这样的……”云娇笑着低下头:“你若是不愿意,也不强求……”
秦南风两手捧住她的小脸,低头重重的在她唇上啄了一口:“说什么呢你?”
云娇不禁脸色微红,撇过脸,却又忍不住抿着唇笑了起来。
“等着我。”秦南风又有些激动的将她拥进怀中。
(跟小可爱们解释一个事儿,就是从这个月开始,每天两章并为一章,字数是没变化的,依旧是每天4000字,因为以后要靠均订拿全勤,所以章节尽量少一点啦~)
第1130回 你等着,我这就给你去取你的东西
秦南风走后的第二日,云娇想起怜儿的事,吃过早饭便去了青玉院。
夏静姝才喂了怜儿吃了些东西,见她来不由有些惊喜:“娇儿,你来了,我还说等怜儿吃了早饭,便去寻你去,你倒比我快。”
“嫂嫂。”云娇唤了她一声,随便去逗怜儿:“乖宝,今朝有没有想姑姑呀?”
怜儿扑腾着两只小手笑着要她抱。
“来,姑姑抱。”云娇从蔓青手中抱过孩子,逗着玩了一会儿,这才将孩子又给了蔓青,坐下同夏静姝说话。
“嫂嫂。”云娇笑看着她:“我昨日来同你说正名之事,倒是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什么?”夏静姝好奇的问了一句,抬手让下人将桌子收了,起身到了两盏茶,推给云娇一盏茶。
“到正名那一日,族长同宗族的其他的长辈不都一道来吗?”云娇笑道:“我想起来怜儿还不曾入族谱,介时还有见证人,正好将这事儿也一并办了,也算是双喜临门了,嫂嫂以为如何?”
她这两日忙着自己同娘正名的事,倒险些忘了怜儿入族谱的事。
哥哥忙于衙门的差事,想来是不曾想起来,她也是方才吃早饭的时候才陡然想起来的。
“我正要去同你说这事呢。”夏静姝拉过她的手,笑了起来:“方才,爹来了一趟,说后日给怜儿入族谱,叫我先预备一下。”
云娇怔了怔:“哥哥知道吗?”
后日吗?
把言欢不是同她说要五日吗?
怎么这么快,为何不曾知会她?
“你哥一早就去衙门了,他不知道。”夏静姝摇头,又接着道:“我还说喊你一道出门,去给怜儿选几身新衣裳,留着到时候穿呢。”
“那便去吧。”云娇点头,说着便起了身,心中仍然有些疑惑。
把言欢这到底是何意?
若是定了日子,也该当告诉她才对。
“妹妹,你怎么了?”夏静姝瞧出她神色有些不对劲。
“嫂嫂我问你,把言欢可曾提到后日除了族长和宗族里的那些长辈,还有些什么人?”云娇问她。
夏静姝想了想,摇了摇头:“若单单是入族谱,还有给你和娘正名的话,恐怕就这些人了,你也知道,爹要脸面,他肯定不想大操大办这事。”
云娇闻言思量了片刻:“嫂嫂你等等我,我等会儿来找你。”
“诶?”夏静姝好不奇怪:“娇儿你去哪儿?”
“我马上回来,嫂嫂等我同你一道去集市上。”云娇口中回着,便出了青玉院,直奔把言欢的书房。
可半道上边遇到了把言欢。
“娇儿。”把言欢见了她,竟露出了几分和蔼的笑意。
云娇只觉得被他笑的浑身都不自在:“我有话要问你。”
“我正好有话要同你说,要不你先说?”把言欢一副很好说话的模样。
“你先说吧。”云娇直视着他。
“那好,我就先说了,日子已经定下了,我正打算去翩跹馆知会你一声,便是后日。
族长和宗族里的长辈们我都已经邀请了,你那里还有你舅母,这两日你可以把你舅舅也接来,还有你大舅母。”把言欢颇为通情达理的道。
“这些我自然会做。”云娇紧盯着他:“我要同你说的,也正是这件事,我都听嫂嫂说了,你还打算在那一日给怜儿入族谱是吧?”
“是。”把言欢点头:“怜儿也回来这么久了,也该入族谱了。”
“据我所知,入族谱不是什么小事,是该宴请些宾客回来热闹热闹的吧?”云娇望着他问。
“照理来说,该当是如此。”把言欢点头,又有些为难道:“可你时间掐的紧,这不是太仓促了吗?我想着,便简练一些。”
“不成。”云娇干脆利落的拒了他:“先不说我正名之事,你答应我是要公诸于众的,只说怜儿入族谱的事,原本就是大喜事,这事必须要大操大办,该请的人还是要请的。”
怜儿是哥哥的嫡长女,是她唯一的侄女,那自然是宝贝疙瘩,该办的事一样都不能少。
“可就剩明日一天了,这根本就来不及……”把言欢很是为难:“娇儿,你就通融一番吧……你说的要求,爹都答应你了,你也就别一步都不让了……”
“没关系。”云娇打断了他的话,果断的道:“你若是做不到,我自己来便是了,请柬什么的我来下。”
把言欢打什么主意,她心里不清楚。
但她明白,把家宗族从祖上传下来这么些年,也就出了把言欢这么一个最有出息的,如今是堂堂的朝廷一品大员。
这足以让宗族那些人在庄子上横着走。
说什么族长,什么宗族里的长辈,还不都得听把言欢的?
若真是其他的人一个都没有,族里的那些人可不会替她一个小小的女儿家说话,但凡有脑子的人都会向着把言欢。
她必须要杜绝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宴客,是非宴不可的。
而且到时候,还得带几个人进去才成。
“那就……那倒不必了,我来吧,我现在就去写帖子。”把言欢犹豫了一下,又用商量的口吻道:“娇儿,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就请家里的那些亲戚,官场上那些人……还是别动吧?要不然我以后真的没脸见人了。
就算我求你了。”
他面露哀求之色,心里头却在盘算着,到了后日,就算是那些亲戚也是没有资格到后头祠堂去的。
到时候祠堂里都是他的人,杨慧君的那些手下也都已经准备好了,还愁对付了一个小丫头?
至于不请官场上的同僚,确实是他想要给自己留几分脸面。
云娇顿了顿,点了点头:“那就照你说的来。”
“谢谢,爹谢谢你。”把言欢满面的感激之意:“那我现在就去,很快就办妥了,你放心。”
云娇望着他的背影,秀眉微蹙,把言欢似乎对她没有半分怨恨,反而满怀感激,这很不对劲。
可思来想去,总想不出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把言欢还有什么空子可钻。
她在原地站了片刻,这才转身去寻夏静姝了。
……
到得正名这一日,是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
云娇早早的便起了身,她并未盛装打扮,而是穿了素色一身的衣裳,到钱姨娘牌位前上了一炷香。
“娘。”她蹲在牌位前,一边化纸钱,一边小声说着:“你等这一日等了很久了吧?
你活着的时候,从来都是不争不抢的,也让我处处隐忍。
从你去了之后,我才明白过来,一直以来的忍让只会让他们觉得我们软弱可欺,只有我真正的站起来,在他们打我一巴掌的时候还他们两巴掌,他们才不敢再欺负我们,我们也才能拿回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
可惜,我明白这个道理明白的太晚了,没有保护好娘你。”
她说话的时候,平静而专注,似乎没有太多伤感的情绪。
蒹葭在后头却忍不住抹起泪来,姨娘要是还活着就好了。
她就算是再软弱,再无用也是姑娘的娘,姑娘回来总也算有个可以依偎的人,能让她撒撒娇说说话,有娘便有家,这话是一点都不错的。
姑娘这十几年,实在过得太苦了。
还好,以后有秦少爷,青少爷对姑娘那么好,姑娘以后没有苦头吃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云娇将剩余的纸钱悉数丢进了火中,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细细的看了一眼桌上的牌位:“娘,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取你的东西。”
她说罢,很干脆的转身走了出去。
她早就过了哀伤的时候了,眼下也不宜多想。
把言欢很有可能根本就不死心,她今天要面对的或许比以往都难,但她不会退缩。
“娇儿,你现在就到前头去?”二舅母丁氏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是。”云娇朝她笑了笑:“二舅母先在这处歇着吧,这会儿人还不曾来齐,回头我让人来叫你。”
她并未差人去请二舅舅,不仅是因为二舅母说了,家里的铺子离不开二舅舅,也因为她觉得不必要。
有一个二舅母在就足够了,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安排好了二舅母,她打算去前头看看,走到院门口却停住脚步静默了片刻。
她最终还是回身吩咐:“蒹葭,你去将床头柜里的东西取给我。”
那里头没有旁的东西,只有一把精致锋利的小匕首,那是秦南风之前给她的,说是个什么神兵利器,叫什么名目她给忘了,只记得他说让她留着用来防身。
她因为身上有他之前给的那些暗器首饰,一直也不曾用得上这把匕首。
可她方才想起来,这些暗器一旦激发,便是要出人命的,把家宗族的那些人不是好死的,但凡是出了人命,就不是小事。
她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带把匕首防身,至于暗器那些,得留到万不得已之时才能用。
蒹葭手脚麻利,很快便将匕首取了来。
云娇细细的收了起来,这才朝着外头而去。
她挺直脊背,步伐微快,今朝,不仅是她和娘的事,也是怜儿入族谱的大事,她想着,步履间也有了些意气风发的意思。
既然是嫡女,那也该到前头去招待招待客人。
不过单单家里的那些亲戚,远处的又来不及过来,这样一来,其实也没有多少人。
只是她还未至前厅,迎面便遇上了一人。
“姑娘,是四姑爷,咱们要不要绕一绕?”蒹葭在一旁小声提醒。
“不用。”云娇面色丝毫不变。
她光明磊落,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何要躲躲藏藏?
有时候,落落大方的不会有事,要是鬼鬼祟祟的,反而容易传出些难听的话,只是半道遇见,这没有什么好回避的。
“娇儿……”茹玉神色复杂,见了她脱口便唤了一声,回过神来,又觉得有些不妥,不由得胀红了脸:“对……对不起……”
他只是叫顺口了,方才见了她,脑子似乎有些不灵光,不加思索便喊了出来。
“四姐夫。”云娇朝他行了一礼。
“嗯……”茹玉摆了摆手,好不尴尬:“不……不用客气……”
云娇站直了身子,打量他。
他还像从前一样貌若潘安,尤其是眉眼之间的温润,让原本姿容极为出色的他更好看了几分。
只是如今的他似乎少了一些少年的青涩,多了几分沉稳,而神色间也没有了当初的意气。
云娇感慨,到底是要做父亲的人,他还是有些变化的。
“四姐夫要是没什么事,那我就先到前面去了。”云娇见他一直站着也不说话,又没有让开的意思,只好先开口。
“等一下……”茹玉拦住了她:“那个……我有话要同你说,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他说着看了看周围,他怕自己跟她独处的久了,叫旁人瞧了去传出些风云风雨的,对她不利。
“这里有没有旁人,四姐夫有话就直说吧?”云娇不愿意同他牵扯不清。
她还想快些到门口去瞧瞧,小五说今朝回来的,到现在还不曾望见人影,也不知是不是在路上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茹玉有些窘迫,憋了半晌才憋出来一句话来:“你……今朝去祠堂小心一些,我怕……我怕有人对你不利……”
他有些觉得自己不该来,秦南风一定都已经预备好了,会保护好她。
可是,想起把云姝说的那些话,他又不放心。
万一,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呢?他不能想。
就算是娶了把云姝,就算是已经绝了所有的念头,他还是不忍心她遭受任何伤害,哪怕是一丝一毫,都不行。
他不提醒她一声,这心中不能安宁。
“好。”云娇点点头,柔和的望着他:“谢谢四姐夫,那我先到前面去了。”
不管从前如何,茹玉能在这个时候来提醒她,便是真的关心她。
其实,当初的事情也怪她,一时没拿好主张,让他们两人陷入这般尴尬的境地。
若是没有定亲那回事,那他们现在应当还是朋友。
但退亲之后,她还是拿茹玉当朋友的,只不过有了那回事,总归是要回避一些,倒不是害怕外头的人说什么难听的话,只是不想再让他有什么误会。
她说着绕过他,朝着前头去了。
茹玉回身望着她的背影,眼中带着几分眷恋与不舍,最终叹了口气,也拔腿远远地跟了上去。
第1131回 提防
前厅人不多,把云妡姊妹几个都回来了,且都去了宛芳甸瞧连燕茹去了。
不过话说回来,从连燕茹中毒之后,这姊妹几个也不曾少回这个家,最多隔个一两日便回来看看,孝心她们还是有的。
施贵妃那里,梁承觐虽未曾大动干戈,但也旁敲侧击的说几句,连家的事,她是不敢再管了的。
连燕茹跟前,如今也就只有这三个女儿了。
云娇去正厅瞧了一眼,同盛鹤卿、梁元俨几人打了声招呼,便往大门口去了。
正逢把云嫣同傅敢追回来了,两人在门口同把言欢说话。
“三姐姐,三姐夫。”云娇笑着招呼了一声。
“九妹妹怎么出来了?”把云嫣见了她不由欢喜,朝着把言欢道:“爹,那我们先进去了。”
“去吧。”把言欢扫了云娇一眼,扯出几分笑意:“云娇也出来了?”
云娇不曾言语。
“爹,要不然也和我们一起进去吧?今朝来的反正都是家人,不必要这样客气的。”把云嫣想了想劝说道。
“族长和宗族内的长辈们都要来,他们年纪大,辈分也大,我迎一迎是应当的,你们先进去吧。”把言欢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那爹辛苦了。”把云嫣上前挽着云娇,回头招呼了一声傅敢追:“咱们先进去吧。”
“好。”傅敢追跟了上来。
“九妹妹,怜儿呢?”把云嫣笑着问。
“嫂嫂带着,还在院子里呢,估摸着这会儿在吃早饭。”云娇回她,面上有了些思索之色。
“要我说,怜儿是家里的嫡长女,当初回来的时候就该入族谱了,却拖到如今。
好在爹想起来了,我还当他对嫂嫂不满意,拿哥哥没法子,打算一直拖着这事呢。”把云嫣压低了声音小声道。
云娇只是看着前头,不曾言语。
“九妹妹?”把云嫣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怎么这么心不在焉的?想什么呢?”
云娇回过神来,侧头望着她:“三姐姐就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问你?”把云嫣愣了愣:“问你什么?”
她扭头同傅敢追对视:“什么?”
“我不晓得。”傅敢追摇头。
“那,三姐姐是不知道我的事?”云娇有些明白过来。
“你怎么了?什么事?”把云嫣顿时紧张起来,拉过她两只手:“怎么了?快跟三姐姐说。”
“没什么。”云娇拍了拍她的手:“你先把请柬拿出来我看看。”
“快拿出来。”把云嫣扭头看着傅敢追。
傅敢追忙掏出那份大红的请柬:“在这呢。”
云娇接过展开,飞快的扫了一遍,把言欢果然没有在请柬上说给她和娘正名一事,只写了给怜儿入族谱的事,真是半分诚意也无。
让她拿什么相信他回头会将此事公之于众?
“九妹妹?”把云嫣担忧的唤了她一声。
“我没事。”云娇朝她笑了笑,将请柬合上还给了傅敢追。
“其实,今朝还有一样事,他不曾在请柬上写出来。”云娇拉过把云嫣的手,接着往前走。
“什么事?”把云嫣不由的问。
“给我和我娘正名,说出当年的真相。”云娇轻轻的道。
“什么?”把云嫣不由大惊:“爹答应你了?”
“嗯,说好的今朝就为我同怜儿这两件事,他也答应了公之于众,但他却不曾在请柬上写出来,似乎是不大愿意,三姐姐你说,这是否算是食言?”云娇站住脚,转身与她面对面站着。
“九妹妹,爹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把云嫣有些慌神:“他怎么可能答应这样的事情,你是不是弄错了?”
“他亲口承诺的。”云娇郑重的道。
“那这其中……肯定有什么……”把云嫣原本就胆小,又没什么主见,这时候听了这事,心中大乱。
她推了一把傅敢追:“你说话呀!”
“你三姐姐的意思是,岳父肯定有阴谋。”傅敢追明白了把云嫣的意思:“他们这些文人的鬼门道我也不懂,九妹妹你就说,哪里用得上我的,你叫我就是了。”
“逐云呢?”把云嫣想起来问。
“他出远门办事去了。”云娇微微皱起眉头。
把言欢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那怎么办?”把云嫣想了想,捉住她的手:“要不然去找我姨娘出出主意吧?或者你去跟爹说,不用正名了?”
“不可能。”云娇不加思索的拒绝了:“这名我是一定要正过来的。”
管把言欢有什么阴谋,左右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还就不信今朝这事儿成不了。
“可是……可是爹不可能那么好心的。”把云嫣有些焦急:“九妹妹你就听我的,这事咱们先不急……”
她总觉得,爹狠起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她怕云娇有危险。
“三姐姐不用担心。”云娇反握着她的手:“此事我自分寸,咱们先去正厅。”
进了正厅与众人寒暄了几句之后,云娇便小声吩咐蒹葭,去叫乔巳召集所有的人手,守在正厅外头。
她算是想明白了,正名的事,把言欢怎么转圜都是没有余地的,而二叔受贿那些证据也是千真万确的。
他唯一能走的路就是铤而走险,杀人灭口。
但他哪里来的人手?他不是不知道秦南风派了人在她身边守着。
她一时间想不通其中关窍,但知道眼下得提防起来了。
蒹葭回来之后小声告诉她:“姑娘,一切都预备妥当了,乔巳他们就在这周围,等姑娘去祠堂,他们也会跟着,在暗中保护姑娘的。”
她察觉出了云娇的慎重,不自觉的就有些紧张。
云娇微微点了点头:“小五有信吗?”
她有些担心他。
“秦少爷那里还没有消息传回来,不过乔巳让姑娘不用担心,不会有什么意外的。”蒹葭忙回道。
云娇点了点头,定了定神。
把云姝由婢女扶着,一手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小心翼翼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一眼就望到了正在同把云嫣说话的云娇,面上不由露出几分骄纵与得意,缓缓朝着她们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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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2回 好像豺狼虎豹一般
“三姐姐,九妹妹。”把云姝站在了二人跟前。
云娇压根就不理会她。
把云嫣觉得这样似乎有些过意不去,勉强笑了笑:“四妹妹回来了。”
“我早就回来了。”把云姝打量着云娇,故意问:“九妹妹怎么不睬我?”
“三姐姐,我们到那边去坐吧。”云娇拉过把云嫣,起身便走。
她自然不是怕了把云姝,只是她如今大了肚子了,万一真气出个好歹来,到时候谁是谁非就说不清楚了。
她虽说厌恶她,但这个时候,还是让远一些的好。
“九妹妹别走啊。”把云姝叫住她:“我还没恭喜九妹妹呢。”
“不必了。”云娇冷冷的拒绝了。
把云姝看着她走向旁的地方,也不气恼,便在她刚才所坐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看把云娇这模样,不会真以为自己要翻身了吧?做了十几年的庶女,现在想要做嫡女了?
将她们姊妹三人置于何地?又将她娘置于何地?
娘说爹应当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虽然不知是什么准备,但既然是爹办的事,那自然稳妥,姜是老的辣,他在朝中风生水起了这么多年,没理由对付不了这个小丫头。
她等着看这丫头上西天。
如今因为有了身子的缘故,茹玉对她也还算是不错,她当初没看错人,就算是心里没有她,真有了孩子,茹玉也不会对她有多差劲。
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这是杨氏难伺候些,总拿她那时候怀胎十月还要下地说事。
所以就算是有了身子,她还得好好伺候杨氏,甚至还要比从前伺候的更好。
茹玉也不管这些事。
她想想就来气。
若她是把云娇,他肯定舍不得这样。
到得晌午时分,人几乎来齐了。
把言欢满面春风的招呼众人:“诸位,今朝是我家的大喜事,因为看好了吉时,这时辰可是耽误不得的,所以中饭便提前开席,免得耽搁了接下来的正事。”
众人纷纷笑着迎和,亲戚之间又十分相熟,这中饭吃的颇为热闹。
饭后。
把言欢起身道:“时辰就要到了,咱们也该办正事了。”
他说着吩咐道:“静姝,你将孩子抱到祠堂去,云庭你也跟着一道去吧。”
把云庭夫妇站起身来,后头蔓紫抱着怜儿,正厅之中一时间恭贺声一片,把云庭一向有些淡漠的脸上也有了几分笑意。
便在此时,金不换急匆匆的从外头走了进来,附在把云庭耳边,小声的说了几句什么。
把云庭脸色不由微微变了变。
把言欢心中了然,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这个儿子,一向护着那个逆女,若是今朝让他进了祠堂,他定然会拼死护着那丫头。
他今朝既然下定决心要除掉她,自然要做万全的准备,所以他打算支开把云庭。
“哥哥,是衙门有什么事吗?”云娇抬头问。
把云庭看着她脸上的关切,想起今朝她要做的大事,把心一横,扭头吩咐金不换:“你去同他说,我家里有要紧的事,今朝就不去衙门了,有什么事情他们自行解决,或是等我明日去了再说。”
女儿等会儿入族谱是大事,妹妹要恢复嫡女的身份,要恢复娘正妻的身份,更是重中之重。
这样的场合,他不能走,原本把言欢轻易答应此事,他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如今入了衙门,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生了,他学会了不少东西,也知道了权衡利弊。
且他原本就了解把言欢,他不可能是那么好说话的人,更不可能弄臭自己的名声,放弃功名利禄。
那些东西,他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是。”金不换答应了一声就要出去。
“等一下。”把言欢却忽然开口阻止了他:“今朝家里有大喜事,你要留在家中那也是应当的。
只不过,外头既然是衙门来的人,你是否该当亲自去说一下?”
把云庭有些犹豫。
“哥哥,你去吧。”云娇宽慰的看着他,她知道哥哥是在担心她。
“好。”把云庭点了点头,答应了她。
把言欢目送着把云庭走了出去,心中彻底的安定了下来。
外头的人是他安排的,他早就想到了把云庭会不肯走,所以提前招呼好了,不肯走强行带走就是了。
“行了,我们先去祠堂,云娇你也来吧。”把言欢说着便要往外走。
“等一下。”云娇站起身,直视他:“什么叫‘也来吧’,你不同大家说清楚,我为何要去吗?”
“这些话,等那边的事情成了,我自然会说的,快些走吧。”把言欢说着,生怕云娇再节外生枝,便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他算盘打的很好,云娇要求的事,他一个字都不曾放出去,等解决了云娇,这事就不会有人再提了。
族长同宗族内的那些长辈也跟着走了出去。
“诸位且先坐着,晚些时候把大人还有话要同大家说。”云娇也不拦他,落落大方的朝众人说了一声,便跟了出去了。
祠堂建在把家最北侧,窄而高,远远的看着有些像庙宇,把言欢走在最前头,带领着众人前去。
到得祠堂门口,把言欢回身吩咐道:“静姝,你抱着孩子进来吧,婢女们留在外头,这是肃静之处,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是。”夏静姝伸手抱过了怜儿。
怜儿仿佛也知道眼前的事情不同寻常,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祠堂的大门看个不停。
“开门。”
把言欢吩咐了一句。
门口的两个小厮推开了祠堂的大门。
云娇注意到这两个小厮十分面生,且两人都很是矫健,动作麻利,不像是寻常的小厮。
看样子,把言欢还真寻到人了。
“族长,各位长辈,都请进吧。”把言欢对待长辈们还是极为客气的。
这也是他为什么在宗族之内受众人拥戴的缘故,光宗耀祖却不忘本,这已经值得所有人交口称赞了。
众人都跟了进去。
里头,有四个婢女在那些牌位前点蜡。
云娇扫了一眼便察觉,这几个婢女分明就是男扮女装的,应当都是些高手。
为了对付她,把言欢还真是煞费苦心,只是不知这些人,是从何处来的?
她不动声色的观察那几个婢女,终于瞧见了其中一个婢女从裙底露出的鞋尖,那上头有一小片云纹。
她明白过来,把言欢这是勾结了杨慧君,这些人都是东岳人。
东岳人极爱云纹,平日衣裳首饰多有此纹。
她扭头小声吩咐了蒹葭一句:“等会儿,让乔巳他们留个活口。”
这可是把言欢自己将把柄送上来的。
蒹葭点了点头,正欲悄悄退出去,便听把言欢道:“蒹葭,你也先下去吧。”
“是。”蒹葭一喜,当即便退了出去。
“族长,现在可以开始了。”把言欢扫了一眼云娇,开口道。
“爹,云庭还没回来呢。”夏静姝鼓足了勇气,开口提醒。
她觉得有把云庭在,才能更安心一些,毕竟接下来妹妹要做的事情,太过惊天动地了。
他们说服二人私底下也说过,今朝一定要护好妹妹。
“到现在还没回来,想来是衙门那里有急事,跟着去了。
不能错过了吉时,也不能让族长和宗族内的这些长辈在这里干巴巴的等着,现在就开始吧。”
“可是……”夏静姝还想再说。
“没什么好可是的,开始。”把言欢不容分说,便开始净手上香,随后恭恭敬敬的在最前头跪了下来。
众人都跟着跪下磕头。
把言欢双手合十,在心中无声祷告:“列位先祖在上,言欢今朝迫不得已,要清理门户,望列祖列宗在天有灵,护佑我此事顺利。
事毕之后,言欢必做一场水陆大道场,拜谢列祖列宗。”
祈祷完毕,他毕恭毕敬的磕了头,这才站起身来。
接着便是夏静姝抱着怜儿上前,族长在一旁大声宣读:“今把家有君字辈子孙把君怜……”
宣读完毕,由把言欢执笔,将怜儿的名字添在了把云庭名下,族长与宗族长辈在旁见证。
“妥了。”把言欢放下笔,转身吩咐:“静姝,你先抱着怜儿出去吧。”
“且慢。”云娇上前两步。
“怎么?”把言欢侧过身,睥睨着她。
他脸上没有了平日的隐忍与讨好,只有冰冷与肃杀。
“嫂嫂是三媒六聘娶进家门的,为哥哥的正妻,眼下怜儿也入了族谱,没道理不让嫂嫂入族谱的。”云娇平静的开口。
“此事另行商议。”把言欢想要敷衍过去。
云娇却坚持道:“择日不如撞日,既然族长同宗族内的长辈们都在此处,不如借此机会将嫂嫂的名字也添上去,也省得以后再烦神一遍。”
“妹妹……”夏静姝有些紧张的阻止她。
她从进来之后就有些呼吸不畅,总觉得这地方太压抑了,怕没有什么好事。
眼下虽然顺利的将怜儿的名字入了族谱,她心却仍然高高的悬着。
妹妹的事情,才最要紧,也是最难办的。
她不知道往外头看了几回了,可把云庭就是不曾回来。
可这个时候,妹妹还敢提让她入族谱,她真是快要吓坏了。
云娇示意她稍安勿躁,扭头直直的看着把言欢。
把言欢注视着她,眼中带着几分嘲讽之意,沉寂了片刻才开口道:“也罢,依你。”
就当是满足她的最后一个遗愿吧,好歹也父女一场。
他对夏静姝一直不是很满意,体弱多病,若是能生个儿子他还能勉强接受,可偏偏她生了个女儿。
孩子都这么大了,这肚皮也还没动静,偏偏又不自觉,还不给把云庭纳妾,是想让他家绝后吗?
不提入族谱的事,他是想到时候想方设法将夏静姝赶出家门去,也省得还要在族谱之中除名,这不是省事了吗?
既然云娇在这个时候提出来了,未免节外生枝,答应她又何妨?
于是,把言欢带领众人照着方才的流程又走了一遍,将夏静姝的名字也添上了族谱。
“好了。”把言欢再次放下笔:“静姝,你可以带着怜儿先回去了。”
“可是妹妹……”夏静姝看出来了,这是想要支开她。
支开她,他们想对妹妹做什么?
“旁的事情就不用你管了,尽好你的本分就是了。”把言欢肃着一张脸,看起来有几分可怕。
“夏氏,你到如今膝下无子,也该给云庭开枝散叶了,今朝过后,回去给他房中多抬几个姨娘。
你这身子这样瘦弱,养一个便耗了不少元气,再生怕是你身子吃不消,便选几个看着好生养的,云庭年纪不小了,不好再耽搁了。”族长这个时候也老气横秋的开口。
他是一个年过半百的干瘪老头,蓄着长长的山羊须,平日里在庄子上一呼百应,所以也有耀武扬威的资本。
“是。”夏静姝可不敢反驳他。
“行了,下去吧。”族长摆了摆手。
把言欢今朝要行什么事,他心里一清二楚,这小丫头实在太嚣张,是该清理门户了。
把言欢是什么人?
是他们把家最有出息的人,是堂堂的一品大员,是他们横行乡里的本钱,他怎么能出事?
把云娇要把言欢辞官,这是要撅他们的根,除掉她这事,他和这帮老兄弟必将全力以赴。
“可是……”夏静姝红了眼睛,抱着怜儿不知所措。
她不放心云娇留在这里,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好像豺狼虎豹一般。
云娇一个姑娘家,虽说聪慧过人,可也经不住这么多人对付她。
云庭不在,她这做嫂嫂的得护着妹妹。
“嫂嫂,你先去吧。”云娇却反过来先安慰她:“正厅里还有那许多客人等着呢,哥哥不在,你得去主持大局。”
“可是你……”夏静姝腾出一只手来,紧紧的抓着她的手。
“我不会有事的,你去吧。”云娇抽回了手,捏了捏怜儿的小脸:“要乖哦。”
怜儿去朝她伸出手,要她抱:“姑姑……”
“等一会姑姑出去了再抱你。”云娇笑着握了握她的小手:“去吧。”
嫂嫂不能留下来,她有心疾,虽说在神医那治了两年多,轻易不会发作,但也见不得血光。
夏静姝抱着怜儿,一步三回头的出了祠堂。
随后便是一声响,祠堂的大门重重的合上了。
把言欢也在这一刻露出了他隐藏已久的真面目!
第1133回 动手
“孽障,给我跪下!”把言欢站在祠堂正当间,对云娇怒目而视,口中低喝了一声。
而边上,族长同宗族内的长辈们也都变了脸色,一个个同仇敌忾的望着云娇。
仿佛只要把言欢一声令下,他们便会扑上去,将她撕个粉碎。
“敢问,我无罪无错,为何要跪?”云娇丝毫不惧,反而挺直了脊背,直视着他。
“无罪无错?”把言欢冷笑一声:“光凭你此刻这样同我说话,便是大不孝。
更莫要说你违背你娘的意愿,非要让我恢复她的名分,你娘可曾点过头?”
“这一切,都是我娘活着的时候……”云娇辩驳。
“这一切,都是你为了想要当上嫡女不择手段,不顾一切,跟你娘没有任何关系,你娘在世的时候,从来没有提过要恢复正妻之位。”把言欢拔高的声音,严厉至极的打断了她的话:“你为了一己之利,罔顾全家的生计,更罔顾我这个做父亲的名声。
今朝,我就要当着列祖列宗的面,清理门户,除了你这个孽障,保全我把家的荣光!”
方才,进来的时候他还有些忐忑,毕竟云娇跟前也有高手。
秦南风的人,据说个顶个的好身手,不好对付。
但这个丫头也不知是太自信了,还是有什么阴谋,居然一个人都不曾带便跟着进来了,唯一带着的蒹葭还打发出去了,眼下关上了门,这屋子里尽是他的人。
这等同于关门打狗,这丫头今朝是插翅也难飞!
“说的冠冕堂皇,你敢说你当初不曾辜负了我娘?你敢说你对得住我们母女?你敢说你所谓的‘清理门户’不是为了保住你自己的乌纱帽?
把言欢,从始至终,你的眼里只有官位,只有功名利禄,只有你自己,从来没有过我娘,也没有过任何人。
你这样自私自利的人,为了在官场上花团锦簇,莫要说是贬妻为妾了,就算是让你卖了老娘,你恐怕也是做得出来的。”云娇毫不客气,一席话说的掷地有声。
既然都到了这个地步,也不必要客气了,该说的话就得说出来,否则,他还觉得自己有理呢。
更何况,他能筹谋出这样的事情,而且理直气壮,半分不顾所谓的父女之情,那彻底撕破脸又何妨?
“你可真是岂有此理,一个小小的丫头,哪来这么大的胆,胆敢这样同你父亲说话!”族长怒不可遏,说话的山羊须都翘了起来,随着他嘴巴的动作一抖一抖的:“我可告诉你,就算你父亲今天不清理门户,我们宗族内也绝对容不下你这样的不孝女,定然也是要家法伺候的。”
总之,这丫头今朝是别想活命了。
“我用不着你来容,这原本同你们也没什么关系,但你若是非要将这事儿揽在身上,我也不在意多收拾一伙人。”云娇当即便将他的家驳了回去,丝毫不给所谓的族长留半分脸面。
原本,像这样在宗族内有威望的老人,应该是德高望重的,而他如今已然沦为了把言欢的一条狗,多说无益,一句话将他堵死便是。
“你……你!”族长气急败坏:“言欢,不用多说了,快命人动手吧!”
他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年没有人对他这样大不敬了,庄子上人人都上赶着讨好他,他哪忍受得了这个?
这丫头,就该死,死的越快越好。
云娇不搭理他,只是泰然自若的望着把言欢。
把言欢站直了身子,露出一副公正的模样:“把云娇,无论怎么说,你也是我的女儿,我也不想这样对你,这是你自找的,而我是迫不得已。
若是你乖乖的,看在你娘的面子上,我不会为难你,会给你找个好人家嫁过去好好过日子。
可你偏偏要同我唱反调,还要逼着我澄清当年之事,让我辞官。
我这一大家子,上有老下有小,我若是这么做了,加你该怎么办?
如今,我也没有旁的法子,也只能狠狠心,送你去陪你娘了。
你放心,我知道你孝敬你娘,你死后我会让你陪在她身边的。”
他说的一脸的冠冕堂皇,仿佛将云娇埋在钱姨娘的坟旁是一种天大的恩赐一般。
“我觉得,我娘还是比较想你去陪她。”云娇缓缓的摇了摇头,不紧不慢:“该死的人是你,你这种做尽伤天害理之事的人,原本就天理难容,倒不如趁这机会,到地下长眠。
如此,倒也能免得晚些时候当年之事大白于天下,你羞愧的无地自容。”
“你……好一副伶牙俐齿!”把言欢指着她,怒极反笑:“你这孽障,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你确实罪该万死。
我……我今朝杀了你便是替天行道!”
“天若是有道,也不是你这样的道。”云娇望着他,忽然露出了几分笑意:“况且,你难道不知你眼下的的所作所为已然惹了天怒。”
她说着扫了一眼边上站着的那几个“婢女”。
那几人正对她虎视眈眈,只等把言欢一声令下便会动手。
“你这话是何意!”把言欢心里一跳,接着便否决了。
不可能,她不可能看出这些人是杨慧君的。
她能看出这些人是乔装打扮的,这不稀奇,但他们脸上也不曾刻着“东岳”二字,换下来东岳服饰,他们与大渊人的长相并无不同。
他忍不住又看了那几个“婢女”一眼,觉得并无不妥之处,这才稍稍安了心。
“你贿赂刑部,私入死牢,私见死囚,已然是大罪。”云娇神色冷了下来,一字一顿:“更何况,你所见的人是东岳使者杨慧君,且还带了她的人回家来。”
她说到这处,故意停顿了下来,果然看到把言欢脸色变了,有些发白。
祠堂中一片寂静,众人都看着把言欢。
把家宗族的那些人,虽然不懂官场上的事,可云娇所说的“东岳使者”四个字,却已经让他们胆战心惊了。
如今谁不知道,东岳与大渊既为敌国,自然不相往来,把言欢同东岳使者来往,这……多有不妥。
云娇又等了片刻,才幽幽的开口:“把言欢,你说,若是官家知晓你与杨慧君之间的事,他会如何想?”
把言欢胸口堵着一口气,险些吐出血来,忍不住问了出来:“你怎么会知道?”
他千算万算,倒是没有算到这丫头精明到了这种地步,居然扫了两眼这几个人,便能看出他们是杨慧君的人。
“你莫要管我是如何知道的,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云娇笑了笑,打量着他气怒的神色:“如何?眼下是不是更想杀了我灭口了?”
这会把言欢实在是又惊又怕,顾不得遮掩神色,她轻易的就看破了他心头的想法。
她看出那几个“婢女”是杨慧君的手下假扮的之后,便已经猜出了个七七八八。
方才不过是试探,不曾想把言欢却一口认了下来。
她这话一说出来,把言欢反而坦然了:“你倒是提醒了我,今朝这里都是我的人,只要你一死,这事官家不可能知道。
何况我借人回来,只是为了对付你,并无半分谋逆之意。”
“你这话同我说可没有用。”云娇轻笑:“你该想着,若是去同官家解释,他会不会信。
还有,你可别忘了一句话,请神容易送神难,你以为杨慧君的人是那么好借的?”
若是她没有猜错,把言欢一定是答应了杨慧君什么条件,否则,这人是借不来的。
“那就不劳你费心了。”把言欢原本就起了杀心,更何况云娇看穿了这一切,更留不得她,果断挥手下令了:“动手!”
在他看来,四个人对付一个娇娇柔柔的姑娘家,绰绰有余。
外头,就算是有云娇的人,一时半会儿也进不来。
等他们冲进来,到时候也只能替她收尸了。
那四个婢女果然抽出各自的武器,朝着云娇而来。
“噗噗噗——”
便在此时,屋顶传来数声响动,紧接着便掉下无数的瓦片,天光透了进来照的昏暗的祠堂亮堂堂的一片。
只见六七个人伸手矫健的自房顶跃了下来,将云娇护在了中央。
“动手,快给我动手!”把言欢瞪圆了眼睛,心里紧张极了,秦南风的人果然埋伏在外面。
他原本以为厚重大门能拦住他们片刻,不曾想他们却从屋顶下来了。
而且一下来便是这么多的人,他有些慌了,必须得速战速决,否则一切都完了。
“你们几个,先把他们收拾了。”乔巳护在云娇跟前,他说罢了还回头朝着云娇嘱咐了一句:“姑娘别怕,我们护着你。”
云娇微微点头:“辛苦了。”
“姑娘客气了,这些都是属下们应当的。”乔巳低下了头。
而边上周戌几人得令,便朝着那几个假扮婢女的东岳人冲了过去。
不过眨眼的功夫,两班人马便打斗在一起。
再看地上,满满的一片狼藉,直接上到供奉的牌位瓜果连带着香炉烛台一并扫落在地上,方才还庄严肃穆的祠堂顷刻间便不成样子了。
“快,开门,开门!”把言欢想起来,外头还有几个人不曾进来,得将他们放进来助阵。
有两个长辈离门近些,听他连着喊了数声,慢慢的反应过来,试探着去打开了门。
外头的人立刻冲了进来。
这一下,两边人马便旗鼓相当了。
秦南风留给云娇的人自然是一等一的好手,可杨慧君最后余下的这些手下,自然也不是吃素的。
更何况,他们存了死志,招招都不要命的往上冲,秦南风的人只好暂时先避其锋芒,不过并无败相。
只是这般两厢缠斗起来,是极为耗时耗力的,一时半会儿怕是分不了胜负。
乔巳见他们打的火热,也有些蠢蠢欲动,答应但因为要护着,一直不曾上前。
实则,他若是上去,随意的帮助一个手下,先除去对方一个人,他们便胜券在握了。
“乔巳,你去吧,我没事。”云娇紧了紧袖子里藏着的匕首。
杨慧君的人都被乔巳他们的人缠住了,没有人能分身对付她。
至于把言欢这些人,她有利器在手,也有防身的暗器,根本不足为惧。
“可是姑娘……”乔巳不放心。
“你去吧,我不碍事。”云娇往后退了退,退到了墙边,这样能确保不会腹背受敌。
而且敌人在明,她没有什么好怕的?
而乔巳跟前不远,便是周戌在跟人缠斗,他知道,只要一息功夫,他便能协助周戌杀了此人。
如此,周戌便可去协助旁人,剩下的一切便尽在掌握了。
“可是……”但他还是有些犹豫。
姑娘要是有什么闪失,少主回来了他没法交代。
他天天跟着姑娘,少主每回来他都看得一清二楚,姑娘对少主意味着什么,他心里明白的很。
就算是拼死,也得护着姑娘,他不敢冒这个险。
“你去吧,我有暗器。”云娇也不想再多耽搁,又催促了他一句。
拖延的时辰越长,便越耽搁事。
她也不想把言欢死,就这么死了便宜他了,而且他死了,谁来帮她和娘正名声?
“好。”乔巳咬了咬牙:“那姑娘站着别动,我去去就来。”
他说是往前迈了两步,与周戌并肩作战。
云娇警惕的望着周围,防止有人趁乱接近,来伤害她。
杨慧君手下的几个人倒是有这个心思,可乔巳他们步步紧逼,那些人完全腾不出手来。
把言欢咬牙切齿的望着她,有心想要杀了她,他手里也没有利器,更何况走过去还得穿过刀光剑影,说不准就被误伤了。
他没这个胆。
不过片刻,乔巳就协助周戌解决了那个对手。
周戌立刻去协助旁的人,这一下,杨慧君但那些人彻底的支撑不住了。
乔巳一个箭步跃回云娇身前:“姑娘,大局已定,我先护送你出去。”
“好。”云娇点头:“杨慧君等人留一条活口就好,其他的人,别伤他们的性命,我留着还有用。”
“属下明白,早已吩咐下去了。”乔巳立刻回道:“姑娘随我,在院子门口等便是。”
云娇不再多说,在他的护送下往祠堂外面走。
“娇儿,你没事吧!”便在此时,茹玉从外头冲了进来,满脸的急切与担忧。
“你怎么来了?”云娇皱起了眉头:“快出去,这里危险!”
第1134回 好说好商议
“太好了,你没事。”茹玉见她安然无恙,不由大喜。
其实,他也不知道把言欢到底要将云娇如何。
只听把云姝昨日提起说把言欢今朝要对付云娇,还颇为关心了几句,意思是担忧九妹妹。
其实他也明白,把云姝不过是在他跟前表现出善良,但他也没有戳破。
如今两人都要有孩子了,不必要闹得那么僵,云娇那边没了希望,他也算是定了心了。
后来他又问把云姝是从哪里知道这消息的,她告诉他说是从连燕茹那里听来的。
他听到这信之后,就有些心神不宁,一夜都不曾睡好,就一直在想这件事。
把言欢出手估摸着不会轻,那云娇岂不是要吃大亏?
他越想越不放心,是以他才早早的来了把家,想要提醒云娇几句。
可真的见了她,却又无从说起。
这会儿,他还是见云娇跟着来了祠堂,有些不放心。
又想想,前头是大庭广众之下,把言欢肯定不会动手,那要对付云娇一定是在祠堂了。
他正准备偷偷的到祠堂来看看情况的时候,将好无意中听到把云姝在同把云妡说话。
他听了一耳朵,竟是在说什么“父亲都出手了,九妹妹恐怕没命回来了”之类的言语,他也顾不上旁的,便疯了一般的朝着祠堂而来。
眼见着云娇还好端端的,他也不管男女大防了,径直上前来拉云娇的手:“快跟我走,这里危险。”
“四姐夫。”云娇躲开了他的手,皱着眉头:“这样不妥。”
茹玉手僵在半空中,讪讪等收了回去,他低下头,心中一阵刺痛。
这里头打成这样,这么危急的情况之下,云娇还这么冷静,还能记得男女有别,这是对他有多疏远?
或者说这不仅仅是疏远,已经算是反感了吧?
“走吧。”云娇看了他一眼,抬脚往外走。
倒是没想到茹玉这个时候会来,虽然知道他是为了她好,但还是不大愿意他在这个时候出现。
她有点想不明白,这个人怎么就一根筋呢?把云姝肚子里都有了孩子,他为什么还这样?
真不知道图什么。
也就这么片刻的功夫,杨慧君那先手下便倒了一大半,只剩下两三人在苦捱着。
周戌他们悉数围了上去,眼看着杨慧君的人就要被全部剿灭了。
“把云娇,你给我站住!拦住她,别让她跑了!”把言欢一看情形不好,顿时大急,他心里明白,这若是将她放出去意味着什么。
他彻底的慌了神。
可杨慧君的手下都死的差不多了,余下的人也都落在了周戌他们的包围圈当中,眼下他们已经是自身难保了,哪会听他的命令?
而族长和宗族的长老,平日只是横行乡里,也就是跟别人吵个嘴,最多打个架,占些小小的便宜,哪里见过杀人放火这等事?
眼见死了人,一个个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了,腿软得几乎站不住了,他们自己都恨不得爆头鼠窜了,哪还顾得上把言欢在喊什么。
把言欢见状顿时大急,亲自冲了上去,想要拦住云娇。
这个时候,他已经不顾一切了,这丫头要是出去了,他的乌纱帽、他的锦绣前程、他的名声……他的一切就全都毁了。
那他还不如去死。
想到以后那种生不如死日子,他身上忽然就有了力量。
“把云娇,你给我站住!”他厉喝了一声,毫不犹豫的冲了上去。
走在前头的乔巳返身护住云娇,正要出手。
“留着他的命有用。”云娇连忙开口。
乔巳等手顿住了。
“岳父!”茹玉原本想跟着往外走,见把言欢红着眼睛冲了过来,不由转身朝着他迎了过去。
他要拦住他,不能再让他对云娇做什么了,看看这祠堂里的情景,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能看出来把言欢想要云娇的命。
他既然在这里,就绝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张开双臂,冲过去想要抱住把言欢。
“四姐夫!”云娇知道不好,想要叫住他,却已经晚了。
把言欢见了茹玉,居然急中生智,弯腰一把操起地上死人手中握着的长剑,架在了茹玉脖子上。
“岳父,你这是做什么?”茹玉顿时白了脸,试图往前走:“你别乱来,有话好好说。”
“别动!”把言欢厉喝了一声,抬头朝着云娇:“你若再敢往外走一步,我便杀了他!”
他喘息着,手微微的颤抖。
他是个文人,当了官也是个文官,活了几十年,他从来不曾碰过这样的利器。
他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碰这样的东西。
可现在不仅拿起来了,还放在了自己女婿的脖子上,看着那把剑上面沾着的血,他一阵心惊胆战。
但害怕归害怕,他还是很冷静,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他要赌一把。
赌把云娇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茹玉送命。
要说这个四女婿,还真是个痴情的种,四丫头都怀孕了,他还跑到这里来要护这个贱丫头。
不过,痴情也有好处,要不是这个女婿送上门来,他现在恐怕已经走投无路了。
“他又不是我夫君,只要把云姝不找你,你要杀尽管杀就是了。”云娇瞥了他一眼,转头便往外走。
茹玉听得心都凉了,她这样的毫不犹豫,这样的决绝……
他想,或许这只是她为了保住他,而故意说的话。
可心里头,还是忍不住难过。
他听不得这些。
“把云娇!这是你逼我的!”眼看着云娇就要走出去了,把言欢急出了一头的汗,一把抬起手中的剑,刺向茹玉的肩膀。
“噗——”
声音并不大,是刀剑割破皮肉的声音,茹玉肩膀上立刻有血也涌了出来,他闷哼了一声,却觉得肩膀上的痛远远比不上心里。
“你,你疯了!”云娇回头瞧见这一幕,吃了一惊,把言欢居然真的动手了。
茹玉踉跄了两步,疼得几乎坐倒在地上。
把言欢这一把揪住他,长剑又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我就是疯了,现在给我让他们停手,让他们停手,听到没有?”
他已经有些癫狂了,见云娇不说话,又一迭声的道:“你逼我的,是你逼我!我告诉你,一旦你出了这个门,我的一切就都没有了,我完了。
我还不如杀了他,不如杀了他!
我就不信,他要是真为你死了,你心里能没有一点点愧疚!”
说到最后,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我叫你让他们停手,听到没有!”
云娇自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茹玉去死。
不过换做旁人也一样,并不因为他是茹玉。
“让他们住手。”云娇朝着乔巳吩咐了一句。
“都住手。”乔巳轻喝了一声。
后头的打斗声顿时停了下来。
不过,杨慧君的人已经几乎都倒下了,只剩下两人背靠着墙壁,还在苦苦支撑。
其中一个已然身负重伤,在周戌他们停手之后,瘫倒在地上昏厥了过去。
杨慧君的人就只剩下一人了,这个人身上也有伤,只是不太严重。
周戌几人围在他身边,手中的武器指着他。
“姑娘说只留一个,正好。”周戌笑了。
把言欢拖着茹玉靠到另外一侧墙边上,大声的命令云娇:“让他们都退出去,快点!”
这些高手站在他的身旁不远处,随时可能对他出手,他不得不防。
“周戌,你们都出来吧。”云娇淡淡的吩咐:“把那个人,也带出来。”
她说的是杨慧君仅剩的一个手下。
周戌他们动了起来,拖着那个唯一余下的人走到了乔巳身后,转头看着祠堂内。
把言欢喘息着:“都退,退出去!”
“他们都已经退到门口了,这么远的距离伤不到你的,我看不如这样吧。”云娇握了握藏在袖中的匕首,直视把言欢:“由我来换四姐夫,你把他放了。”
“姑娘……”乔巳同周戌齐齐唤了一声。
两人都不赞同。
这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哪怕是受伤,少主回来了,他们也担不起。
“无妨。”云娇往前走了几步,盯着把言欢:“如何?”
“你……你别过来!”把言欢慌了神,又往墙边靠了靠。
他知道,云娇没有功夫,可云娇提出要过来之后,他还是害怕。
他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难道他已经怕这个丫头到了这个地步吗?
“四姐夫已经流了很多血了,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云娇扫了一眼面色苍白的茹玉:“而你杀了他,对你来说没有任何好处,你还背了一条人命,你的乌纱帽一样保不住。
若是换成我在你手里,你杀了我,你岂不是如愿以偿了?”
“我杀你……我杀你也背了一条人命!”把言欢言辞激烈。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被逼到今天这般走投无路的地步,而且是被自己的女儿。
这真的是报应吗?
“你原本就想杀了我,要是能杀了我,我相信你就算是死也该瞑目了吧?”云娇说着继续往前走。
把言欢目露凶光,仇视的盯着她:“我不想的,我不想这样的,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都是你逼我的!
你让我把一切公之于众,还让我辞官,是你逼我的!”
“条件我们可以重新商量,你先放了四姐夫。”云娇接着往前走。
“你……你先过来。”把言欢动摇了。
这个时候他已经逐渐开始冷静了,知道茹玉死了什么作用也不起。
况且他不是杨慧君的那些手下,死了就死了,没有人会管。
茹玉是朝廷命官,若真是有个三长两短,死的不明不白的,帝京府尹一定是要查的水落石出的,那这些事情就都瞒不住了。
还是要先制服这个小贱人,这是最要紧的。
他盯着云娇,恨不得剥了她的皮。
他荣光半生,什么时候经历过这样的事情?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都是这小贱人害的。
他恨极了她!
云娇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茹玉瘫坐在地上,一只手捂着肩膀上的伤口,看着云娇缓缓的走近,神色复杂极了。
她愿意用自己来换他。
他知道,这并不意味着什么,但他知足了。
这一刻,他甚至愿意为了她去死。
终于,云娇走近了,把言欢迫不及待的一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他松了口气,有这小贱人在手中,就什么都不怕了。
“四姐夫,你过去吧。”云娇垂目看着地上的茹玉。
“你……”茹玉回头看着她,很是担忧。
“你快过去吧。”云娇有些不耐烦,若不是他,何至于耽搁这么久,又何至于生出这么多事端来:“另外,下回别这样了,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她冷声说出这些话,神色漠然。
自从退亲之后,她从来都不愿意与他有任何纠葛,可他总是这样。
一回两回,也不能算是什么事,她也知道他是好心,忍忍就算是过去了。
可今朝,他险些坏了她的大事,她必须得同他一刀两断,否则往后,还不知道要如何。
茹玉才勉强从地上站起身,听了她的话,面上一片颓然,艰难的从喉咙中挤出一个字:“好。”
他慢慢的朝着门口走了去。
“说说吧,你打算如何,把大人?”云娇深吸了一口气,低头扫了一眼脖子上架着的长剑,手却在袖中轻轻的摸索着。
“你不怕我杀了你吗?”把言欢红了眼睛,怒气冲天。
都到这个地步了,剑架在脖子上了,这个贱人居然一丝都不害怕,还气定神闲的跟他说话。
他忍不了。
“怕,当然怕了。”云娇他知道现在不能激怒他,很是坦然的道:“咱们有事好商量,你不必要激动,你若是杀了我,我的那些人也不会放过你的,咱们恐怕真的就只能一命抵一命了。”
“我虽然杀不了你,但我可以伤你,你不想像茹玉那样,就乖乖的听我的!”把言欢怒吼。
“好,都听你的。”云娇袖子里的匕首已然出窍,她也牢牢的握住了匕首的柄:“你有什么要求,或者说你想这件事情如何处理,我们都好说好商议。”
眼下,就只要等一个出手的机会了。
“叫我爹,我是你爹,是谁允许你用这种平起平坐的口气同我说话的!”把言欢怒不可遏。
他受够了,自从钱姨娘去世之后,这贱丫头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变着法子给他找麻烦。
他已经够忍耐了,已经退无可退了,可她还是步步相逼。
他真的不想这样的,他不想的!
第1135回 两不相欠
在把言欢心中,这个女儿叫不叫他爹,都是无谓的,他其实也不稀罕。
他要的是她低头,他固执的认为,只要她叫出来,那就是输了。
云娇抬头望着他,眼中带着些许感伤:“你还拿我当女儿?或者说,从我出生的一日开始,你有没有哪一刻是真正的将我当成你的女儿?”
“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我叫你如何你便如何,否则我便要了你的命!”把言欢有些激动。
他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他有些害怕,但是更多的是不甘。
他活了几十年,在朝堂之中也有不少的年头,如今更是堂堂的朝廷一品大员,他办过的人也不少,官场上的黑暗,不是寻常人能想象的,他不懂自己怎么就栽在了一个小丫头的手里?
他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思来想去,他找到了一个缘故,是他没把这个丫头当回事,忽视了她,实在太过于轻敌,才给了她这样的机会。
他真的是悔不当初。
早知道这是个这样的祸害,当初生下来也不说送庙里庵里了,直接掐死也就没今朝这事了。
“好,我叫。”云娇红了眼睛:“就算看在我娘的面上,我还是愿意认你的,无论如何,血亲是斩不断的。
当初娘在世的时候,时常叮嘱我,她说你有苦衷,说你也不想这样,记得那时候……”
她说着,藏在袖中的右手微微有了动作。
把言欢听她说起钱姨娘,不由有些愧疚,又忍不住想起从前的那些事来。
其实,除了追名逐里,他心里最在意的人还真就是钱姨娘了,旁的女子,他都不曾用过心。
“噗——”
便是此时!
云娇看准了他出神的机会,右手飞快的抬起,猛地一匕首刺进了他右手的臂弯处。
她原本是想刺他的手腕的,因为那样,手腕不着力自然就拿不住东西,剑就会掉在地上。
可不料把言欢反应也极快,在她有所动作之时,便已然察觉了。
“你敢伤我!”他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好一个小贱人,都已经落到他手里了,还想要伤他。
先杀了她再说。
但他到底低估了那匕首的锋利程度。
云娇心里也紧张,下意识的便用了全部的力气,匕首深深的刺入了把言欢的手臂当中,只留下一个柄露在外头。
把言欢剑虽然还握在手中,但动作终究迟钝了些。
云娇也不管匕首了,径直朝着旁边跳开。
“入你娘的小贱人,我杀了你,你这个忤逆不肖的东西,罪该万死……”把言欢换做左手持剑追了上去,口不择言,已然毫无理智可言。
“姑娘。”乔巳一把拉过云娇护在身后,松了口气,这姑奶奶可算是平平安安的了,方才,他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我来!”
周戌平地飞身而起,半空之中飞起一脚,踢在了把言欢的胸口。
把言欢甚至还未来得及也有所反应,便叫几人摁在了地上。
他不肯接受现实,口中还在兀自叫骂着,假装自己还在攻击云娇。
“把他拖过来。”云娇命令了一声。
“带过去。”周戌将把言欢从地上提了起来。
另有两人一左一右的押着他走到云娇跟前。
“不孝女害老子,老子告诉你,老子死了,你也没什么好处……”把言欢口中仍旧不停的叫骂着,犹如市井无赖,哪有半分平日的儒雅风流?
“啪!”
云娇重重的给了他一巴掌。
把言欢头被打的偏向一边,愣了片刻才转过来,顶着半张通红的脸,瞪着云娇,仿佛要吞她一般:“我是你亲爹,你敢动手打我,这是要天打五雷轰的……”
“动手又如何?我还动了刀子呢。”云娇伸手毫不留情的一把将匕首拔了出来。
把言欢终于忍不住痛哼了一声,血自伤口处涌了出来。
茹玉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他一直知道云娇是个有主张的姑娘,说话做事果断利落,说到就能做到,也可以说是雷厉风行。
但他觉得,大部分时候,她还是一个需要人保护的女孩。
他是从来不曾见过云娇这样一面的,这让他震撼,又让他的心绪更加复杂。
若是方才袭击把言欢是迫不得已,而眼下她一个女孩子难道不应该感到害怕吗?
可他看了半晌,云娇的脸上出了冷漠与仇视,就没有半分旁的情绪。
他忽然觉得自己来的有些多余,这样的姑娘,根本就不需要他这个文弱书生的保护。
不过想起来也是,从认识到如今,他虽然心许她,若说真的帮忙或者是护着她,似乎是从来没有做到过的。
想到这里,他面色变得更加颓然了。
“刚才那一巴掌,算是替我娘打的你,我就不打你了,毕竟我扎了你一下。”云娇口中说着,手中拿出帕子,将匕首擦拭干净了,又套上鞘,若无其事的装进了袖子中。
“你……你有本事就杀了我。”把言欢咬牙切齿,他知道这回是彻底翻不了身了。
“蒹葭,你进来。”云娇不理会他,朝着外头唤了一声。
“来了。”蒹葭从人群中挤了进来。
她方才就想要冲进来了,乔巳他们不让,说让她别进来添乱。
现在该是姑娘让她进来的,她挤进来第一件事就是白了周戌一眼,方才拦着她,就数周戌最欢。
周戌咧嘴笑了笑。
“收好了。”云娇将带血的帕子交给了蒹葭。
这帕子自然是不要了的,不过姑娘家的帕子,不能胡乱丢弃,万一叫有心人捡了去,那可就不大说得清了。
所以就算是不要的帕子,也要交由靠心的人去妥当处置了。
“我真是不懂,为和你同连燕茹都喜欢叫我杀你们。”交了帕子之后,云娇气定神闲的站在了把言欢跟前:“若我只是想要你们死,又何苦这样大费周折?”
“说这么多废话有什么用。”把言欢耿着脖子:“你不敢动手就直说。”
如今栽了,这一世算是完了,他几乎已经心如死灰了,若真是让他辞官,那可就真的生不如死了。
“想死的话,倒是好死。”云娇淡淡一笑,梨涡浅浅,看起来纯良的很:“不过,我还是想看你丢了乌纱帽之后活着的样子,一定很有趣吧?”
“你……”把言欢气的直喘息:“你休得猖狂,求生不易,求死还是什么难事吗?或者你觉得,我若是一心求死,你能看得住我?”
他想见自己的未来,就满心绝望,恨不得立刻就撞墙而亡,他受不住那样的日子。
“嗯,我知道你是如何想的,先别急,听我说完。”云娇缓缓的点了点头,慢条斯理的道:“当初,连燕茹在我跟前也说了这样的话,你猜,我是怎么让她继续活下来的?”
她歪着脑袋看着他,问的很认真,仿佛真的很想知道他的答案。
把言欢却喘息的更厉害了,他只恨自己不曾练就一身功夫,不能杀了这个小贱人。
真是气煞他也!
“那是因为我知道他的软肋。”云娇两手背在身后,一本正经的望着他:“我也知道你的软肋,你这个人,虽然利欲熏心,眼中只有功名利禄,但你也有一个好处,这也是你唯一的好处。”
“你想说什么?”把言欢抬头望着她,心跳的厉害。
“你这唯一的好处就是……你是个大孝子,外头传你的话很多,说你清廉,说你对盲妻不离不弃,那些都是假的。
唯独说你是孝子这一条是真的。”云娇又笑了:“所以,像你这样的大孝子应该不忍心让祖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吧?”
“你!”把言欢奋力挣扎起来:“你想做什么?那是你祖母,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我不想做什么,你好好的活着,可以继续孝敬祖母,给她养老送终,我不会拦着你的。”云娇说的很认真:“但是,如果你莫名其妙的英年早逝的话,祖母年岁大了,什么都做不了,又无人赡养,那就只能到集市上去沿街乞讨了。”
她说着停顿了一下,略微思索了一番,才接着道:“不过也不碍事,祖母那么大年纪,真若是去乞讨的话,看着一定很可怜,估摸着也不会饿着的。
不过刚开始的时候可能没那么容易,毕竟祖母这些年活得安逸,心宽体胖的,看着也不像是个行乞之人,得过上一两个月变得又瘦又黑又脏了,再拄上一根拐杖,到那时候才……”
她不紧不慢的说着,仿佛真的见到了那一幕一般。
“你闭嘴!你给我闭嘴!”把言欢气急败坏的挣扎着,再加上手臂上有伤,已经几乎昏厥过去了:“你别动你祖母,你到底要做什么,我答应你就是了!”
他知道,自己输了,输的彻底。
如果说,前头把言笑贪污的事情,他还能有所推脱,官家仁慈,或许不会太过怪罪于他。
但降职或是免官是免不了的,可那罪不在他身上,他是被牵连的,他还能堂堂正正的站着。
可今朝不同,他联络了杨慧君,杨慧君给了他人,他把人带回来了。
现在仅剩下的一个人落在了云娇的手里,这事,他无论如何都洗不干净。
里通敌国,罪无可恕,这是要连累一家老小的。
他最心疼的人就是娘,那是生他养他的人,他发誓一辈子会孝敬她,他一直以来也是这样做的。
当然,他知道云娇有法子将她自己同把云庭和其妻女择出去,但把云庭的前程也有可能毁了,或许官家会下令永不录用。
现在,是他该权衡利弊的时候了。
“早这么说,不就妥了吗?害得我费了这么多的功夫同口舌。”云娇望着他笑了笑:“我也不想闹到这个地步。”
她吩咐边上两人:“放开他吧。”
那两人一松手,把言欢便险些坐倒在地上,还是宗族内的两人上前扶住了他。
“能不能请个大夫,先帮我包扎一下伤口,我这样,也不能按照你说的做。”把言欢看了看自己受伤的手臂,整条袖子都被血染红了。
这会儿一静下来,就更疼的厉害,他甚至整个人都开始瑟瑟发抖。
“请大夫就不必了。”云娇转头:“乔巳,你们身上是有伤药的吧?”
“姑娘,我有。”周戌自告奋勇,掏出个纯白的小瓷瓶送了上来。
“我若是记得不错,这位伯父在庄子上是做赤脚大夫的吧?”云娇看向宗族内其中一人。
“是。”那人走了出来,云娇说话虽然客气,可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们庄子上哪有这样的事,地上死了几个不说,亲闺女还将爹给伤着了,受伤的人还血淋淋的站着,两人就这么你来我往的唇枪舌剑了。
要紧的是这姑娘,半分都不害怕,杀伐果断毫不手软,这哪是个姑娘啊?就是家里的小子,也没一个比得上她的。
他半分也不敢露出方才嚣张的模样来,老老实实的低着头,像只夹着尾巴的狗,生怕惹的云娇一个不高兴,也给他来上一下。
他心里头还暗暗后悔呢,早知道就不掺和这回事了,本来宗族里的事,是轮不到他来跟着的。
只是他以为,进了把言欢家,肯定会有不少好处,死乞白赖的求着族长,这才跟着来了。
实际上,把言欢也确实给了他们些好处,但跟这些惊吓比起来,那好处还不如不要呢。
“劳烦你了。”云娇将伤药递给他:“给他包扎一下。”
“好……”那人抖着声音答应了,接过了白瓷瓶子。
云娇转过身,走到了门边。
茹玉正靠着门口站着,见她到了跟前,心不由得就跳得快了些。
“四姐夫,你回去找个大夫包扎一下吧。”云娇淡漠的望着他:“你挨的这一下,我已经给你还回去了,咱们两不相欠。
你是快要做父亲的人了,而我也很快就要成亲了,我不希望我同你之间再有什么纠葛,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以后我的事情,你别管了。”
“好……”茹玉转过身,眼中含着泪,颤颤巍巍的往外走。
两不相欠……好一个两不相欠,是他多管闲事了……
第1136回 他窝囊啊
“乔巳,派两个人将这人带走。”云娇吩咐了一句,又叮嘱道:“记得看管好了,别让他跑了,也别让他死了。”
这个人,暂时还有作用,得留着。
有他在,把言欢是翻不起什么浪了。
“是。”乔巳很快便吩咐了下去。
“各位长辈也别站着了,没看着地上一片狼藉吗?搭把手收拾一下,等会儿,这地方还要用呢。”她又转过身,淡淡的朝着众人开口。
她说的轻飘飘的,声音也不大,可族长和宗族的那些硬是半句也不敢反驳,乖乖的就弯腰开始收拾。
仿佛他们同云娇对换了,云娇成了长辈,他们反倒成了晚辈一般,再想想先前他们的嚣张模样,简直可笑的紧。
“娇儿!”
外头,忽然传来了呼唤声。
“是哥哥。”云娇听出来了,她转身叮嘱了乔巳:“你看着点,让他们几个将那些尸体处置了。”
说罢她抬脚往外走去,才出门便瞧见把云庭急急的冲了进来,头上包扎着一块细纱布。
“哥哥,你这是怎么了?”云娇吃了一惊。
把云庭走的快了,还有些犯晕,一手轻抚后脑勺,瞧见她安然无恙的,这才松了口气。
“我出去同衙门的人说话,不晓得谁在后头给了我一闷棍,醒的时候就这样了,有些破了。”他走过去拉着云娇,关切的上下打量:“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他醒过来就知道事情不对劲,一定是把言欢想要支开他,对妹妹做什么。
将好夏静姝找到了他,哭着让他快些来这处。
“我没事,哥哥来的正好,等一会儿祠堂里收拾干净了,就要给我同娘正名了。”云娇笑着回他。
“好。”把云庭心彻底落下了,这时眼角的余光却瞧见后头有人出来了。
他抬头一看,险些吓得坐在地上:“这……哪来的这么多尸体……”
他倒不是怕这东西,只是陡然见了这血淋淋的场景,毫无预备,自然是要受惊吓的。
“这些都是杨慧君的人。”云娇转过身轻描淡写的道:“哥哥不必害怕,等会儿就都抬走了。”
把云庭定了定神,脸上有些泛红,他堂堂男儿还要妹妹安慰,真的是……
他忽然想起来,他被人敲晕的事肯定跟把言欢脱不了关系,不由有些愤怒:“他人呢?”
“在里头,被我扎了一下。”云娇知道他问的是谁,说着便领着他进了祠堂。
祠堂地上一片狼藉,族长正领着长辈们在各处收拾,手下动作的很快,可收拾的一点都不干净,但他们依然快快的收拾着,半丝也不敢耽搁了。
从前,把云庭见了这些人,都是会客套的打招呼的,他虽说是把家嫡长子,但在这些长辈跟前是从未摆过架子的。
此刻见云娇这般处置他们,便知道他们定然不曾做什么好事,否则也不会惹到妹妹。
他们既然惹了妹妹,他自然不会有多敬重他们,也只是扫了一眼,并不曾开口招呼。
他一眼扫见了一旁瘫坐在地上的把言欢。
此时,他手臂上的伤已经包扎好了,抬头见把云庭正望着他,尤其是看到他头上包扎着细纱布,不由有些心虚的转过眼。
“说吧,这是不是你的手笔?”把云庭大步跨到他跟前,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把言欢终于忍不住老泪纵横,他双手捂着脸,哽咽道:“无论如何,我也是你们的父亲,你们怎能这样对我?”
他恨,他悔,可他又觉得他没错,他做错什么了?不都是为了这个家吗?
“父亲?”把云庭冷眼望着他:“你问问你自己,这么多年你做过一件父亲该做的事吗?
眼下,到这个地步了,知道自己是父亲了?”
把言欢只是捂着脸啜泣,他痛苦极了,从他懂事以来,就从来不曾路过泪,他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干脆也就不开口了。
“金不换,你去寻些个人来,快快的将这里收拾一番。”云娇已然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这些长辈们虽然挺卖力气的,可终究是在家里吆五喝六惯了,这些洒扫的伙计,估摸着在家里头也都是女人们做的,他们做着也不顺手。
她想起前头客人等久了怕是没耐心,又叫住金不换:“这个时候了,前头中饭应该吃的差不多了,你顺带去同宾客们说一声,让他们再稍待。
记得吩咐厨房上茶,再上些果子。”
金不换连声答应,转身急匆匆的去了。
他一去一回,也不曾耽搁多久。
他回来时带来了不少婢女。
院子里的尸体乔巳已经让人去处置了,婢女们来只看到满地的血迹以及乱七八糟倒在地上的东西。
她们自然不敢多问,得了吩咐之后便开始清扫起来。
果然还是婢女们手脚麻利,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将祠堂恢复了原状。
那些被破坏的桌椅香炉一类的东西,都换了新的,只是有几个牌位被砍断了,一时半会儿也没个替换的,便只能将断开的勉强拼凑在一起,放在那处凑数了。
“好了,你们都退一下吧。”云娇吩咐了一句,接着拉过把云庭,朝着那些站在一旁一声不吭的宗族内的长辈们道:“今朝,我家请各位来,是为了两样事情,相信之前把言欢都跟大家说过了。
现在,怜儿入族谱的事情已经办妥了,接下来便轮到我同我娘的事情了。”
她扫了一眼众人。
那些长辈们都低着头,一言不发,有几个悄悄的看了一眼仍然靠在墙边的把言欢。
“大家都是一个庄子上的,当初,我娘进门的时候虽然聘礼没有多少,但也是正经的三媒六聘进的把家的门,把言欢当初娶的是正妻。”她继续开口,神色并无波澜:“这一点,各位长辈都没有什么异意吧?”
那些长辈依旧闷不吭声,心里头却明白的很,这是要算旧账了,这姑娘还真想给钱姨娘正名。
事情若是成了,把言欢的脸恐怕要没地儿搁了。
把言欢在朝中风光,他们平时多多少少都会沾上一点光,倒台了他们恐怕只会跟着倒霉,回庄子上那些他们平日里瞧不起的人,岂不是都要跟他们平起平坐了?
想一想,他们就不情愿做这事。
可看眼前这情形,他们就算是不愿意,恐怕也做不了什么主。
他们盼着把言欢能够硬气一些,不过看他那耷拉着脑袋的模样,恐怕是不可能了。
“族长,你是宗族内最受敬重的长辈,你说呢?”云娇含笑看着族长。
既然无人开口,那她只好点名了。
“是是……”族长最后看了一眼把言欢,知道指望不上他了,只好点点头:“当初,把家大哥不在了,嫂子一个人拉扯两个儿子不容易。
言欢成亲的时候,还是我帮着张罗的,确实是明媒正娶。”
“我年纪小,当初的事情到底如何,我也不曾见过,有了族长这番话,我也就定心了。”云娇朝他福了福:“谢过族长的仗义执言,也算是为了我们母女说了一句公道话。”
“不敢不敢……”族长连连摆手往后退。
有了刚才那番事,谁敢受这姑娘的礼?
不过,这样一来,他更觉得这姑娘不简单。
这会儿,所有的人都得听她的,原本她只需直接命令开始正名就是了,可她却不曾这样做,看这架势,像是要把这事做的有理有据的。
这样一来,所有的话都说清楚了,把言欢以后想要翻也翻不过来了。
“现在到你了,到这边来吧。”云娇扭头招呼一旁的把言欢。
把言欢深吸了一口气,垂头丧气的走到族长的身旁站着。
“把言欢,我问你,我娘子从嫁进门之后,可曾犯过七出之罪?”云娇朗声问道。
“不曾。”把言欢已然认命了,沮丧的回了两个字。
“我再问你,你将我娘贬妻为妾,可有道理?”云娇又问。
“没有。”把言欢几乎又要哭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一日会落到这种地步,叫自己的女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同审问一般问话,却偏偏只能乖顺的回答,半分也反驳不得。
他……他窝囊啊!
“最后再问你一句。”云娇直视他:“今朝给我娘正名,你可心甘情愿?”
“我……”把言欢闻言抬起头来,看到她那张白净的小脸满是寒霜,知道多说无益,只好又垂下头:“我是心甘情愿的。”
他自然不是心甘情愿的,可杨慧君那个手下就在云娇手里,他不敢拒绝。
一旦拒绝了,等待他的将会是灭顶之灾。
“这可是你亲口说的,族长同各位长辈都可作证,事情过了可别反咬一口,说是我逼你的。”云娇很是满意,看样子把言欢是个识时务的人。
“你提的事情,我都答应你了,但是我也有一个要求。”把言欢又一次抬起头来,神色复杂的望着云娇:“我想不管我以后如何,这宅子你必须要给我留着,你祖母她过了这么多年的安逸日子,若是回庄子上,她……”
她恐怕受不住。
他也不忍心,他这人对谁都没有十分的真心,但唯独对自己的老母亲,那是切切实实的孝敬,也是打心眼里心疼。
“你放心,你的东西我不会碰,这些将来都是我哥哥的。”云娇平静的望着他:“哥哥也不会赶你走的,你好好在家中养老就是了。”
云娇不说还好,这么一说,他反而更绝望了,这句“养老”,简直要了他的老命,他心痛的眼泪都出来了,他才多大年纪,就要开始养老了吗?
若是没有这回事,他起码还能在朝中二三十年,到时候衣锦还乡,那是何等的风光?
可如今,都不可能了。
“开始吧。”他眨了眨眼睛,把眼泪憋了回去。
“等一会儿。”云娇转身吩咐:“蒹葭,你去将我二舅母请来做个见证。”
“是。”蒹葭答应一声去了。
族长与几个长辈面面相觑,方才他心里还想着呢,这姑娘看着守规矩,可钱姨娘娘家的人一个都不曾来,这礼就算是成了,把言欢若真是有本事,也能翻过去说娘家人不在,不算。
可不料,她竟然早有准备。
这回他们算是心服口服了,也知道这事儿绝对没有翻过来的可能了,一个个都老实了,只等着一会儿按部就班的办事就行。
蒹葭很快便回来了:“二舅夫人请。”
丁氏就着她的手,跨进了门槛,她先是嗅了嗅:“什么味?怎么有股血腥气?”
“他二嫂来了。”一个长辈率先开口打招呼。
“是你们啊。”两个庄子离的不远,丁氏认得他们,不由得招呼:“哟,都在呢,今朝阵仗不小啊!”
其他人也都敷衍了一声,勉强笑了笑。
“二舅母。”云娇上前扶着她在上位处站着:“劳烦你在这儿,替我见证一下。”
“你还真说服了你爹?”丁氏有些不敢置信的小声问,她眼睛自然的就朝把言欢看了过去,这一看她不由的一惊:“哎呀,五妹夫,你这膀子,这是怎么了?怎么留这么多血?
难怪我一进来就闻到一股血腥气。”
把言欢伤口虽然包扎了,可袖子上的血还在,那宽袖都被染红了,看着可怖极了。
丁氏说着就要过去查看,她倒不是关心他,而是想看个清楚。
她心里也起了几番好奇,这祠堂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还见了血呢?
“二舅母,他只是方才碰着了,已经包扎好了。”云娇拉住了她。
她这个二舅母本就是个添油加醋的人,若真是让她上前去瞧一瞧,再问一问,不用明日,今朝下午就得传出许多莫名其妙的话去,她不能让她去。
她看了一眼把言欢。
“我不碍事,只是不小心碰着了。”把言欢闷声开口,心中怄的几乎快要吐血了。
真真是要气煞他了,她将他给扎成这样,他还得替她隐瞒着,这还有没有天理?
云娇看着他憋闷的模样,心里头痛快的很,她想起自己小时候,不都是这样忍气吞声的吗?
如今,总算是风水轮流转了,隐忍了这么久,功夫不曾白费。
把言欢都这样说了,丁氏自然不好再问,她其实有心想要去看一看的,可云娇拽得紧。
她看这丫头今时与往日不同,要紧的是她有许多银子,说不准以后还有什么好处呢,她可舍不得得罪了她,便也就作罢了。
“族长,可以开始了。”云娇放开了丁氏,上前去扶正了钱姨娘的牌位。
族长立刻上前,净手焚香,他手上做的一板一眼的,心中却有些忐忑,入家谱的礼他做过许多次,可这正名礼还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第1137回 愚蠢的东西
好在他脑瓜子转的快,这正名也没什么好难的,就是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将当初的事情陈情一番,再来个拨乱反正,将家谱上名字该正的正,该划的划,估摸着也就成了。
他照着自己所想,一步一步的来,果真就按部就班,半分私心也不曾敢藏着,他觉得他前半辈子从来没有哪一回这样兢兢业业过。
把言欢有些无力的在一旁站着,族长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他已经没有了反抗的本钱,也没有那份心气了,只能认命照做了。
很快,依着风俗该做的事都做了,轮到改家谱了。
“言欢,还是你来吧……”族长犹豫了一下,看他的模样,有些不忍心,但又怕云娇,终究还是开了口。
把言欢白着脸,往前走了一步。
“不用了,让我哥哥来吧。”云娇拦了一句,扭头看着把云庭。
“我来。”把云庭挽袖,上前提笔。
……
前厅之中,杨氏正与几人吃茶说笑,云娇要做的事,她也听到了一些风声。
把云姝平日里为了讨好她,是什么都不敢隐瞒她的。
不过,她倒也不担心,跟云娇比起来,把言欢可以说是个老江湖了,怎么会斗不过一个小丫头?
几人正说到起兴处,笑声一片,忽而有婢女上前来,低头附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杨氏愣了一下,脸色微微变了变:“各位失陪一下,等一下过来再叙。”
她打了一声招呼,便起身跟着婢女走了出去。
过了不大会儿功夫,她便回来了,但只是站在门口,并未进来,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但因为人多,她尽力克制,若是不仔细看倒也不大看得出来。
“少夫人,夫人请你过去。”婢女上前,小声招呼把云姝。
把云姝今朝心里头颇为畅快,过了今朝,应该就没有九妹妹这个叫她烦心的人夹在她同茹玉当间了,他们二人估摸着要比从前更好上一些,她想想就觉得心里头松快的很。
她盼着这一日许久了,只恨自己没本事,不能弄死云娇。
但云娇狠,不还有比她更狠的,她能斗得过父亲吗?
果然还是父亲厉害,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要她的命,永绝后患。
她怀着孩子,又“人逢喜事”,今朝连话都比平时多了许多。
细想起来,似乎从打嫁给茹玉之后,今朝是她说话说的最多的一日。
杨氏的婢女来叫,她可半分都不敢耽搁了,这婆母不好伺候,否则若是惹的她一个不高兴,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她连忙起身,笑着道:“我婆母叫我过去,我就先去了,你们先坐,千万别走,等会儿我爹还有话要对大家说。”
她生怕众人走了,看不着云娇被弄死的好戏。
她朝着杨氏走了过去,远远的看到她神色有些不对劲,不由得谨慎起来。
“娘,怎么了?”她小心翼翼的问。
“你随我来。”杨氏板着脸说了一句,她知道这里人多,不是说话的地方。
婆媳二人往外头走了走,到了廊下。
杨氏看前后无人,这才彻底的拉下了脸:“冬儿受伤了,肩膀被你爹刺了一剑。”
“啊?”把云姝吃了一惊:“我爹?怎么会……”
她愣愣的,有些反应不过来。
“果然是个没心没肺的东西。”杨氏恨得咬牙切齿,要不是顾着她肚子里的孩子,她现在就扇她一巴掌:“你夫君受伤了,你都不问不问的吗?”
“不是……”把云姝连忙解释:“我只是……父亲怎么会……茹玉现在怎么样了?”
她越焦急就越乱,尤其是面对杨氏。
她从前不是这样的,自从嫁给了茹玉之后,她便落下了这个毛病,其实究根问底,还是害怕杨氏。
她是打心底里怕她。
“他人没事。”杨氏有些没好气:“已经有大夫给他包扎了。”
“他现在在什么地方?我得去看看他。”把云姝有些心慌。
她很担心很心疼茹玉,另外也怕,好不容易才有了孩子,万一茹玉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怎么办?
她说着就要往前走:“娘,他在什么地方,烦请娘快带我过去。”
“你现在要担心的不是他。”杨氏一把揪住了她,口气更不好了:“愚蠢的东西,你马上都要变成庶女了,你知不知道?”
“什么?”把云姝又一次愣住了,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摇了摇头不敢置信:“怎么可能,父亲不会同意的……”
“他不会同意?轮得到他做主吗?”杨氏气恼不已:“你父亲已经输给了把云娇,若是再不去阻止,你铁定会变成庶女。
我可不说难听的,你要是变成庶女,咱们家可容不下你。”
原本,把云姝是庶女是嫡女她都不在意,她一门心思的想要将把云姝赶回来,另外给茹玉说一门好亲事。
但茹玉后来认命了,把云姝眼下也有了身子。
她想想孩子,她年岁也大了,也该到了抱孙子的时候了,索性就不折腾了,算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放过把云姝一马,也算她好命。
可眼下,她要是变成个庶女,那他们家可不能要她。
她家茹玉,长得俊又有才华,还得官家赏识,想要娶个什么样的没有?何苦留着这庶女?
“阻止……我……”把云姝遇到这等大事,顿时没了主意,再听杨氏的话,脸色都有些白了:“我去问问我娘吧,看看该怎么办。”
她除了问连燕茹,也想不出旁的法子来。
“你这会就问她,她都瞎了眼睛,能管你个青红皂白?”杨氏瞪了她一眼:“赶紧去找你祖母。”
“祖母……”把云姝顿了顿,觉得有些行不通:“云娇她自从钱姨娘去了之后,就谁的话都不听,就算请祖母去了,也不会起作用的。”
“你先请过去,不试试你怎么知道起不起作用?你站在这里,就不会变成庶女了?”杨氏恨不得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这世上怎会有如此蠢笨之人?
“是,娘说的是,我这就去请祖母。”把云姝叫她说的心慌,一叠声的答应。
把云姝答应着,便要往春晖堂的方向走。
“站住!”杨氏却叫住了她:“你打算就一个人去?”
“娘的意思是……”把云姝有些不知所措。
“你们家就你一个嫡女吗?你娘就生了你一个?”杨氏真是恨铁不成钢。
想她一世英名,怎么就娶了这么蠢笨的一个人为儿媳?这完完全全不是一家人!
看来这儿媳妇,是得换了。
“娘是想让我叫二姐姐和六妹妹一道去吗?”把云姝明白过来,又有些犹豫:“可是她们恐怕不肯……”
“她们不肯什么不肯?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杨氏大手一挥:“去叫她们。”
把云姝只好乖乖的又回厅子里去了,过了片刻,带着把云妡同把云姌一道出来了。
她将情形说了出来,又道:“此时关乎我们姊妹三人的身世,我们不能不问不问,咱们一道去请祖母去祠堂吧?”
把云妡摇了摇头,毫无斗志:“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嫡女庶女都无谓的。”
她在徽先伯府这么几年,哪里不明白,她是嫡庶对她的日子来说,没什么影响。
而且这么久,她的性子早就被磨平了,她心力交瘁,自己家的事都理不清,娘又成了那样,她哪有还有心思去管旁的事?
再说了,对方是九妹妹,她们就算是三人同去,也讨不了好。
照着把云姝的意思,连爹都吃了亏,那她们还不快点知难而退?
照她看,把云姝这提议分明就是不自量力。
“我也不去了。”把云姌犹豫了一下,也跟着拒绝了。
因为上回的事,九妹妹同她生分了不少,这嫡女的身份,于她而言也不是多重要,左右她又不是梁元俨的正妻,不需要多高的家世。
何况之前的事情,她也有所耳闻了,于理而言,九妹妹确实应该是嫡女。
只是娘若是知道了,恐怕心里不会好受。
“你们怎么一点骨气都没有?都让人欺负成这样了,还无动于衷?”没有了杨氏在跟前,面对自己的两个姊妹,把云姝又有些恢复了往日的嚣张。
她心里头焦急,这一姐一妹是不在意身份嫡庶身份,因为他们就算是离了嫡女的身份,日子也照过。
可她就不同了,照着杨氏方才的意思,要做不成嫡女,也就做不成茹家的儿媳妇了。
她岂能不急?
“你要去你自己去吧,我们反正是不去的。”把云姌一把拉过把云妡:“二姐姐我们走。”
“两个没用的东西。”把云姝气得跺脚骂了一句,心里又有些怕,这要怎么跟杨氏交代?
“她们都不肯去吗?”杨氏走了出来。
“是,娘都听到了……”把云姝低下了头。
“罢了,她们不去我们自己去。”杨氏刚才就已经打定了主意。
反正是将把家的老婆子弄过去,要闹也是那个老婆子闹,万一能成,那自然是好事。
若是不成,那后头的话就另说了。
她当即带着把云姝,匆匆忙忙去了春晖堂。
把老夫人原本就是个乡野村妇,平日里看着有那么几份大户人家老夫人的端庄,那都是刻意装出来的,叫做沐猴而冠。
当真遇上的事情,即刻变现了原形,跟随着把云姝婆媳气急败坏的朝着祠堂而去了。
……
祠堂里。
把云庭已然落笔写下最后一个字,将笔搁了下来。
云娇站在一旁,看着那几行字,又看看娘的牌位,心中的滋味真的是五味杂陈,难以言表。
她觉得鼻子泛酸,有些想哭,娘在九泉之下,看到这个,也该瞑目了吧。
把云庭看着那几行字,也是感慨良多。
当初,娘在的时候,他一直在想做这件事情。
后来娶了夏静姝,她有了身子,身子骨又不好,他带着她出去求医,就把娘的事情搁置了。
回来,娘就不在了。
说起来,这件事情能成都是妹妹的功劳,他侧头看向一旁的云娇。
妹妹这几年变了许多,但对他,还是与从前一样。
兄妹二人四目相对,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欣慰。
“我来宣读吧。”族长伸手欲接过族谱。
“把言欢,你们在做什么!”门口,传来了一声怒喝。
所有的人都扭头去看,就看到把老夫人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
后头,把云姝同杨氏也跟了进来,不过两人都没有开口。
“娘!”把言欢吃了一惊,他也没想到老母亲会在这个时候过的。
他一直担心她接受不了这些事,方才还在想着,到时候该如何交代,不曾想她片刻便到了。
“你们在做什么?我问你们在做什么?”把老夫人扶着花嬷嬷的手,冲了进来,手几乎杵到把言欢脸上了:“我告诉你们,不能擅自改族谱,这件事情不能做,传出去了你以后还怎么当官!”
把言欢低下了头,心里苦涩极了,还当什么官?等些日子,他便要辞官了。
“你说话,别跟我有点事情就闷不吭声的,我问你,你们到底在做什么!”把老夫人向那本族谱,又看到了一旁的笔墨纸砚,顿时便急了:“你们不会真改了族谱吧!”
“老嫂子,已经改完了……”族长的胡须翘了翘,最终还是开口说出了实情。
“什么?”把老夫人顿时气急败坏:“谁允许你们这样做的?我点头了吗?”
她再也忍不住了,怒气压制住了平时对云娇的害怕,伸手指着她:“一定是你这个细货,逼着你爹这么做的,是不是!
我告诉你,你想做嫡女不可能!我不会点头,你们给我把族谱改回去。
当初,钱芳馆是自己同意当妾的,她自己红口白牙说出来的……”
“这件事情不需要你点头,这个家也不是你做主。”云娇淡淡的打断了她的话,清亮的眼眸注视着她。
刚才还在大吼大叫的把老夫人也不知道怎么了,看到她这个眼神就不由得有些怯了,张了张嘴却不敢往外说了,手也慢慢的收了回去。
“方才,族长已经当众证实了,我娘当初是明媒正娶进家门的,当初,把言欢取的是正妻。”云娇侧头看了一眼把言欢:“而且,今朝的事都是他心甘情愿做的,我可半分不曾逼迫他。”
第1138回 一步错步步错
“你活嚼蛆!”把老夫人一急,口不择言:“你父亲,他怎么可能心甘情愿!你肯定使了什么坏……”
“你若是不信,自问他便是。”云娇也不气恼,不紧不慢的打断她。
“欢儿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真的是你心甘情愿的?”把老夫人顿时开口质问把言欢。
把言欢简直快要哭出来了,心中痛苦无比,却还是硬着头皮开口:“娘,这件事情你就别管了,你先回春晖堂去歇着,到时候我自然……”
“都到什么地步了?到什么地步了!我歇着我能歇得住吗?”把老夫人气怒交加的打断了他的话:“我就问你,这些到底是不是你情愿做的?要不是,我就去报官,我去敲登闻鼓,我也要把这个冤给你申了!
我就不信这天底下还有这个道理,做女儿的还能逼着父亲去做不愿意做的事,反了天了还!”
她跺了跺脚,说话颇有底气。
她自认为,这个家里头除了当初有些对不住钱姨娘之外,并没有什么把柄落在云娇手中。
再说了,那时候是钱姨娘自己愿意的,能怪谁?
有理不怕摊开来说,大不了就是亏心一些,总比这改族谱要好上许多。
上了族谱的东西,板上钉钉了,想再改就没那么容易了。
再说到时候名声没了,就算改了族谱也没用了。
“娘,你就别管了。”把言欢真的是一个头两个大:“这件事情是我自愿的,没有人逼我,你先回去歇着吧。”
“什么?”把老夫人顿时跳起脚来:“你还真是自愿的?我看你就是个贱骨头,当初就不该让你娶钱芳馆,真是个祸害啊!死了这么久了还不让你安宁……
这是要把我往死路上逼啊,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她说着就作势要去撞墙。
云娇冷眼望着她,她这个祖母也就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么点本事了。
遇上愿意让着她的人,自然好使,可惜,这事她不可能让步。
“娘,你这是要做什么。”把言欢只觉得头都快要炸了,怒吼道:“你这不是要寻死,你是要把我逼死!”
他这么一吼,把老夫人顿时呆住了,她养这个儿子这么多年,他还从来没有在她面前高声说过话,这……这猛一看他发怒的样子,还有那么些可怕。
她顿时不敢哭闹了,可心里还是不服气。
“你以为我情愿吗?我也不想这样,但现在必须要这样,你先回春晖堂去行吗?行吗?算我求你了!”把言欢脸色胀得通红,猛地跺着脚说话。
从前他觉得,这种跺脚的行为只有懦夫才会做出,如今看了,人被逼的没主意了,那不就只能做懦夫吗?
把老夫人被他给镇住了,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反而想要安慰他,可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亲家祖母。”杨氏上前挽住她,正准备煽风点火几句。
“杨氏。”云娇径直开口:“这里是把家的祠堂,外人不得入内,请你出去。”
“诶?云娇,好歹我们从前……”杨氏还想要说两句什么套套近乎。
“把她带出去。”云娇却毫不留情的打断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对于杨氏,她同她是没有半分情义的,这是个什么样的妇人,她心里头一清二楚。
甚至杨氏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在担心什么,她都明白,事情已经到了最后一步,她不想为这个妇人多耽搁时辰。
杨氏便这样叫人拖了出去,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别说是如今她出门处处都有人讨好她,便是从前茹玉还不曾高中的时候,也从来没有人敢这样给她没脸。
活了几十年,她就从未吃过这么大的亏。
她在心里叫骂,把云娇这个小贱人,真是好利落的手段,话都不让她说完就将她给推出来了。
她又庆幸,还好当初茹玉不曾娶她,否则她哪是这小贱人的对手?
“还有你,把云姝。”云娇望着把云姝。
把云姝手抚着肚子,壮着胆子道:“我也姓把,我也能在这里站着。”
她口中说着,心里却在盘算着,她如今双了身子,云娇应该不会对她如何吧?
如果,云娇也让人拖她出去,她就自己快快的走出去,免得伤了肚子里的孩子。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孩子来的有多不容易。
“你随意,你愿意待着就待着。”云娇轻轻一笑,不再理会她。
她拉着把云庭往边上的站了站,让族长站在了正中央:“现在可以宣读了。”
族长捧着族谱,一字一顿的读了起来:“把家言字序子孙言欢,娶妻钱芳馆,于仁孝一十三年诞一子,为嫡长子,取名把云庭。
于仁孝一十九年诞一女,为嫡女,取名把云娇。”
他读到这里,合上了族谱,小心翼翼的询问云娇:“九姑娘,你看这样可行?”
那些字,是哥哥写的,云娇方才也瞧过了,自然放心:“可以了,今朝有劳族长同各位长辈,大家辛苦了,晚上留下来用饭吧。”
“姑娘客气了。”族长同长辈们规矩的很,同她说话都欠着身子。
“这……”把云姝这会儿才回过神来,急忙上前一步问:“她变成嫡女了?那我呢?我呢?还有我娘,她才是正妻!”
她太过迫切,太过担忧了,紧盯着族长,一张脸上满是惶恐。
“你倒是提醒我了。”族长还没有说话,云娇倒是先开了口:“把言欢,还有件事情你不曾交代呢,连燕茹要如何处置?”
把言欢抬起头来,两眼无光,愣愣的看着云娇。
云娇与他对视,也不言语。
“连燕茹,贬为妾室。”他心中一阵无力,几乎瘫痪在地上。
“不,爹,你不能这样,你这样我以后怎么办……”把云姝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就要冲上去。
“拦住她。”云娇毫不手软的命令了一句,接着便朝着把言欢走了过去。
把言欢见她走进,不由往后退了退,他是真的怕了她了。
“爹。”云娇却挽住了他。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呆住了,宗族内的那些长辈们还好,他们只觉得云娇忽然这么亲热,有些突兀。
把云姝同把老夫人他们那些人是知道的,从钱姨娘去世之后,云娇是从来不曾唤过把言欢一声“爹”的。
就连把云庭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叫我什么?”把言欢不敢置信的望着她。
“我叫你爹,既然你知错就改,娘在九泉之下应该也希望我和哥哥好好的孝敬你,我们不会辜负了娘的意思。”云娇抬头看向把云庭:“哥哥你说是不是?”
“不错。”把云庭明白过来,妹妹是不想让娘在地底下伤心,他接过口道:“爹,往后你就在家中安心养老吧。”
娘去了,他没有见着他最后一面,他心里的遗憾还在,但从少年时就积累在心中的那股气,在此刻,烟消云散了。
一切都拨乱反正了。
“啊!”
把言欢捂着头蹲在地上痛苦的大哭起来,真是作孽,作孽啊!
他盼把云庭这声“爹”,盼了多少年,如今听着了,却半丝也欢喜不起来。
他之前,看见这两个孩子围在钱芳馆的身边,心中就会有些后悔,或许当初不那么追名逐利,这两个孩子也会同他那样亲热。
可惜,一步错步步错。
如今,这两个孩子都肯认他了,钱芳馆却不在了,他也什么都没有了。
他不明白,汲汲营营大半生,到底图什么?
官没了,人也没了,真是早知今日如此,当初又何苦……
把老夫人也跟着哭了起来:“这可怎么好啊……”
等他们哭了一阵子,云娇才开口:“行了,前头的宾客都还在等着呢。
爹,我们一道去吧。”
她说着扶起了把言欢。
把言欢还有什么好说的?自然只能跟着他兄妹二人出了祠堂。
云娇转头道:“各位长辈都跟着一道去吧,今朝是家里的大喜事,人多也热闹。”
她说的客气,可语气却不容反驳。
那些长辈们哪敢不听?一个个连连点头,乖乖的跟在后头。
“花嬷嬷,祖母累着了,你带她回院子歇着吧。”她另外又吩咐了一句。
“是,老奴这就去。”花嬷嬷半分也不敢怠慢了,这九姑娘,真厉害,可得罪不得。
到了半道上,把言欢侧头看着云娇:“云娇,能不能让平步去给宫里送个信,便说我身子有恙,从今朝起在家中养病。
等你出嫁之后,我便辞官。”
“爹,官场上的事情你自己决定便是了,怎么问女儿呢?女儿也不懂这些。”云娇看着前头,语笑嫣然,看着真是个乖巧孝顺的好女儿。
把言欢有些沉重的点了点头,认命叹了口气:“那就这么办了。”
这些事很快就会传出去了,他哪还有脸见人?
一众人踏进了前厅,站住了脚。
“爹,请吧。”云娇放开了手。
“诸位,请听我说。”把言欢强打精神,开了口。
众人见主家说话了,皆是一静。
离得近的人瞧见了把言欢袖子上的血迹,不由得一惊:“这是怎么了,哪来这么多的血?”
“无妨。”把言欢摇了摇头。
近处的几个人交换了眼神,知道这里头一定有事,但人家不愿意说,他们也不好再追问下去。
“大家伙都知道,我今朝请大家来,是为了我孙女入族谱的事庆贺一番。”把言欢沉吟了片刻,开口道:“其实,还有一样事,我不曾在请柬上写出来。”
他当初不写出来,是压根就不想办,想借机除掉云娇,这回事了就是从来没有过的了。
可惜,他输了,如意算盘也落空了。
“什么事啊?”
众人都好奇起来,只有几个知道内情的互相对视了几眼。
“你们当中,应当有不少人知晓。”把言欢硬着头皮说了下去:“当初,我的原配夫人并不是连燕茹,而是钱家的钱芳馆。”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哗然。
那些知根知底的自家亲戚,自然是知晓的,不过他们奇怪把言欢为什么要当众说出这件事?
而大吃一惊的是后来的那些亲戚,尤其是儿女亲家,原先是不知道这些隐秘的事的。
话既然已经开了头,把言欢也就打算全都说出来了:“当初,我家贫,她不嫌弃我,还找补了我不少银两,若是没有她,也没有我后来的风光。
可我还是昧了良心,连家那时候是宰相之家,连盖找了媒人来我家说亲,我因为贪慕荣华富贵,所以将钱芳馆贬妻为妾,这才娶了连燕茹。”
“原来是这样,难怪当初办丧事的时候,你家排场那么大,都是按照夫人的规格来的,原来她才是正经的夫人。”徽先伯夫人吴氏抢先开了口,她又不买把言欢的账,自然什么话都敢说:“那这么说来,你们家云庭是最大的,那就是钱夫人生的了?”
众人都望着把言欢。
“不错,我如今年纪大了,想起从前的事良心上过越发的过不去,已然在族谱上给钱芳馆正名了。”把言欢接着道:“把云庭仍然是我的嫡长子,嫡女就云娇一个。”
“那我们呢!”把云姝在后头,都快要站不住了。
“你们,都已经除名了。”把言欢松开了云娇:“诸位先坐,晚上还有家宴,大家都留下来用饭吧,我身子有些不适,先去休息片刻。”
他说着转过身,步履蹒跚的去了。
厅子里静悄悄的,一时间无人说话。
贬妻为妾,这样的事情他们也不是不曾听说过,还有一些人从来就知道把家的这些事。
这是从未有人想见过把言欢竟然会将这件事情公之于众,还恢复了钱芳馆以及云娇的身份。
不过既然他当初做错了,如今做这事也是合情合理,也算对得起云娇母女。
可他自己的名声不要了吗?
如今虽不像十几年前,可贬妻为妾还是要遭人唾弃的,更何况,糟糠之妻不可弃,把言欢做了这样不地道的事情,还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这可是千夫所指,他往后在谁跟前都抬不起头来。
吴氏叹了口气,站起身阴阳怪气的道:“这么几年了,我们家还真是把鱼目当成了珍珠,当初还像模像样的娶回了家,到头来,居然是个庶女。
不过,我家老四也是个不争气的,也只配得个庶女。”
她咬重了最后的“庶女”两个字,扫了一眼把云妡便往外走:“我可得回去了,没工夫在这里看这一出闹剧。”
她这一走,旁人也都纷纷跟着起身告辞。
随着人一散,消息也就不胫而走了。
第1139回 连姨娘
“姑娘,人都散了,忙活了大半日,你也累了吧?
咱们是不是先回院子去歇一会儿?”蒹葭见人都走了,姑娘仍旧站着,有些心疼的上前挽住她。
姑娘这一路走来,她都看在眼里,着实不容易。
不过好在一切都过去了,从今往后就算是苦尽甘来了。
“不急,咱们先去瞧瞧连姨娘。”云娇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眯了眯,闪出一些得意的光垃来。
这个称呼,她可是等了很久呢。
不知连燕茹听了这称呼,会是个什么样的脸色?
“姑娘,少主回来了。”门外,乔巳通报了一声。
“真的?”云娇不由惊喜,抬步往外走。
秦南风已然到了外头,风尘仆仆的:“今朝怎么宴客了?”
“九姑娘正名了,人才散了。”乔巳笑着回道。
“嗯?”秦南风有些奇怪:“不是说五日之后吗?”
“把大人突然提前了。”乔巳跟了上来。
“你跟着我做什么。”秦南风有些嫌弃的回头望了他一眼。
丁寅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下面笑。
“不识时务。”周戌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乔巳明白了过来,低下头,懂事的往后退。
秦南风这才踏进门,便瞧见云娇迎了上来。
“怎么不等我回来就正名了?说好了等我的。”他上去就搓了搓她的小脸:“看你这一脸得意,大获全胜了?”
“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是谁出马。”云娇笑着拍开他的手:“你不是说两日便回来吗?怎么还多耽搁了这么久?”
“我从那边回来,恰好路过苏州城,都说那边的苏锦好,我在那边歇了歇,给你选了几匹苏锦,让人送去你院子了。”秦南风随意的解释道。
“你那边怎么样了?”云娇问他。
“解决了。”秦南风知道她问的是连家。
“恭喜你,给你舅舅报仇了。”云娇笑望着他。
“也恭喜你。”秦南风捏了捏她的脸:“把家的嫡女。”
两人说罢了,齐齐笑了起来。
“少爷。”丁寅在外头催促:“老爷那里……”
“我知道了。”秦南风打断了他的话,揉了揉云娇的发丝道:“我家里头有些事,催我回去呢,我得先走了。”
“那你快去吧。”既然家中有事,云娇自然不好多留他。
“等一下。”秦南风却不肯走,反而拉过她的手:“今朝事毕,你明日可是要去祭拜你娘?”
“你怎知晓?”云娇方才就在盘算这事,可还不曾对谁说过呢。
“我还不知道你吗。”秦南风笑了:“如何?可带我一道去?”
“那你明日清晨来接我。”云娇也不推辞,笑着答应了他。
娘在世的时候虽然也认得他,但总归不同,要成亲了,总也要带去给她老人家过过目的。
“那我就先回去了。”秦南风急匆匆的走了。
“他家里头有什么事?”云娇站在廊下目送他去了,回头问乔巳。
“属下不知。”乔巳回的一本正经。
旁边的周戌却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你笑什么,你知道?”云娇看他笑的不同寻常,就知道他们肯定知道什么,乔巳也知道。
只不过,他性子严谨,也藏得住事,秦南风吩咐的事,他一向都一板一眼的照做。
周戌的性子则跳脱一些,也更有趣。
“没有,属下也不知道。”周戌抬手捂住了嘴巴,像是生怕自己说漏了。
“快说。”云娇站到了周戌跟前,抬头望着他。
乔巳侧目看了一眼周戌。
周戌缩了缩脖子:“属下真不知道。”
“不说是吧?”云娇背着手道:“我听说东岳边境那处似乎差几个人手,要不然,我跟你家少主说,你就到那边去帮帮忙……”
“别别……姑娘,有话好说,你别这样。”周戌一听顿时有些急了。
边关那多苦?
在这处保护姑娘,多舒坦?
他才不愿意去边关呢。
“那你说不说?”云娇笑望着他。
“我说就是了,不过我知道的也不多。”周戌苦着一张脸,有些后悔刚才真不该笑:“是秦家太老爷找少爷回去,好像是为了什么表小姐,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了。”
“表小姐?”云娇认真的看了他一眼:“你真的只知道这么多?”
“真的,不信你问乔巳。”周戌指着乔巳。
乔巳默默的点了点头。
“好吧。”云娇也不曾追究:“蒹葭,回院子去多叫些个人,随我一道去宛芳甸。”
宛芳电的院门大开着,洒扫的婢女躲在院子里的树下偷懒。
瞧见云娇进来了,吓得一下子蹦了起来,边上的笤帚被碰的倒在了地上。
“见过九姑娘。”她顾不得去捡,便连忙行礼。
“免了吧。”云娇兴致颇好,笑着抬了抬手:“人如何了?”
“姑娘说大夫人吗?她身上的毒,如今已经去了,就是眼睛还看不清。”婢女连忙回道。
“嗯。”云娇点了点头,才慢条斯理的道:“你差当的不错,就是消息不大灵通,她如今不是大夫人了,是连姨娘。”
“连姨娘……”婢女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云娇却不理会她,径直走到廊下,蒹葭不客气的推开了门。
“啊!大夫人变成姨娘了?”婢女这个时候才明白过来,惊愕的瞪圆了眼睛。
她有些疑惑的看着云娇的背影,那如今谁是大夫人?
“九姑娘,我们夫人正在歇息,烦请你出去。”七夕见云娇不请自入,不由皱眉。
“夫人?”蒹葭不等云娇开口,便讥讽道:“这里哪有什么夫人?这家里的大夫人,是我们姑娘的娘。”
“你胡说什么?”七夕眉头皱的更紧了。
在一旁忙碌的乞巧也走了过来。
“你们还不知道吧。”蒹葭得意洋洋:“就在方才,老爷同族长已经当着族内长辈的面,给我们姑娘正名了,满厅子的宾客也都知道了,我们姑娘才是正经的嫡出姑娘,我们姑娘的亲娘,才是这个家里正正经经的大夫人。
你们这住的,如今是连姨娘!”
她生怕她们听不清,刻意将“连姨娘”三个字加重了语气。
“这怎么可能?”七夕同乞巧面面相觑。
把言欢没有理由这么做,这不仅是半分好处也没有,他甚至将自己的名声都搭进去了,往后还如何做官?
她们虽然只是婢女,但也是连燕茹的母亲当初悉心培养起来的,是有些见识的。
“你们若是不信,就出去问一问,这家里头到处都知道,连姨娘的耳目如今真是越来越不行了。”蒹葭故意朝着里间的方向大声的说。
“就算是这样,那又如何?”七夕壮着胆子道:“就算九姑娘成了嫡出的姑娘,那也不能不让我家夫人歇息吧?”
“掌嘴。”云娇淡淡的吩咐了一声。
艳阳同寒露立刻冲上前去,一左一右抓住了七夕。
七夕奋力挣扎:“九姑娘,你们做什么……”
“啪!”
蒹葭不客气的给了她一巴掌。
“九姑娘成了嫡女,仗着人多,打奴婢,奴婢无话可说。”七夕捂着半边脸,倔强的望着她们:“但奴婢不曾做错什么,奴婢挨了打,心中不服。”
“方才都告诉你了,这里没有什么夫人,只有连姨娘。
下回不要叫错了。”云娇轻描淡写的道。
她不是想为难七夕与乞巧,她是想将她们打发走。
这两个婢女不错,忠心耿耿,很是难得。
连燕茹配不上这样好的婢女。
七夕僵直着身子,立在那处,似乎她方才确实又说了“夫人”。
“怎么?还不服气?打你打的冤枉吗?”蒹葭如今也扬眉吐气了。
从前,都是旁人欺负她,挨打的也是她,如今总算轮到她扬威耀武了,高高在上的感觉还真挺不错的。
“你来是想针对我,就别为难两个下人了。”
里间,传来了连燕茹有些嘶哑的声音。
七夕同乞巧闻声,往两边让开了道。
云娇缓步走了进去。
里间窗户关的紧紧的,屋子里有一股中药的气味,不太好闻。
云娇站在了床边,看着靠在床头的连燕茹。
她脸色一片苍白,紧紧的闭着眼睛,就连嘴唇都有些发白,看着很虚弱。
但她衣裳却穿的整整齐齐,发髻梳的一丝不苟的,可见虽然病成这样,眼睛也看不见,她还是很在意自己的外在的。
“怎么?当上了嫡女,如愿以偿了,到我面前来耀武扬威了?”连燕茹讥讽的问了一句。
即使到了这一步,她也还是倔强的不肯低头。
“姑娘,你坐。”蒹葭将一张仔细擦拭过的八角凳端过来,放在了云娇身后。
云娇撩起裙角,坐了下来,淡淡的开口道:“你如今几乎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还要每日挣扎着穿戴打扮,维持大夫人的体面,也挺不容易的。
从今朝起,你就不必这么辛苦了,名分我已经替我娘拿回来了,如今,你是姨娘。
还有,我这个嫡女,不是你所说的‘当上’,而是‘拿回来’,原本就是属于我的东西,你们霸占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该还回来了。”
“你既然有这个本事,你赢了,我斗不过你,我愿赌服输。”连燕茹有些癫狂的笑了起来:“可是那又怎么样呢?钱芳馆还是死了,你给她要回了名分又如何?她活不过来了,在这一点上,你输的彻底。
而且,也不算是给她报仇了,你看我这不是还活的好好的吗?”
她现在只一心求死。
云娇望着她,也笑了起来:“你想死?没可能的。
你的三个女儿,都已经变成了庶女,对了,杨氏似乎不想要一个庶女做儿媳妇,你猜以后会怎么样?
还有,你觉得你如今这样,叫做‘活得好好的’?”
“至少我还活着。”连燕茹咬牙切齿:“至少,我还能时常与我的三个女儿见面,她们还能常常喊我‘娘’。
瞎了又如何?变成姨娘了又如何?把家不还得养着我吗?总归不会叫我去沿街乞讨吧?”
她说着又大笑起来,状若疯癫。
“说的有道理。”云娇摸了摸下巴:“那我若是叫你以后永远都见不着你的三个女儿呢?”
“你敢!”连燕茹心中有些惊恐,口气却很强硬:“我再怎么说,也生了她们三个,你没有权利将我赶出去!”
“谁说要赶你出去了。”云娇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不存在的尘土:“我爹说,你身子不好,整日养在这院子里,太过闷的慌。
他说会安排你到庄子上去养一养,好好的养好了身子骨,但彻底康复了再回来。”
“你胡说!我要见老爷,我要老爷亲自说,我不信你的!”连燕茹彻底的慌了,她如今这样,到庄子上哪里还活得下去?
云娇不理会她,转身往外走。
走到门边上,又回头补充道:“对了,我爹还说了,你这两个婢女年纪太轻了,成日里叽叽喳喳的,恐怕扰了你休养生息。
所以,她们两个不能跟着一道去,他会另外给你安排一个嬷嬷的。”
她说罢了,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啪!”
“哗啦——”
“把云娇!你这个贱人,你这个贱蹄子,狗娘养的……”
身后,传来了砸东西的声音,还有连燕茹气急败坏歇斯底里的叫骂声。
云娇充耳不闻,抬脚出了宛芳甸。
她抬头望着天空,伸了个懒腰:“真好啊,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今朝这天儿看起来都比平日里更蓝一些呢。”
“是啊,姑娘,我还从来没觉得原来咱们家的景致也这么好呢。”蒹葭也跟在后头笑嘻嘻的说。
“走,回院子去歇一歇。”云娇当先往回走。
“姑娘,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蒹葭跟在后头道。
“什么事?”云娇闲庭信步的往前走,口中随意的问。
“连姨娘只是送到庄子上去,怎么就跟那三位姑娘见不着了?她们去庄子上,不还是能见着吗?”她不解的问。
“送到最远的庄子上,并下令任何人不得去探望,便妥了。”云娇轻飘飘地道。
“但是,姑娘还要派一个嬷嬷去照应她吗?”蒹葭又问。
“照应?”云娇笑了起来:“算是照应吧?”
那些老油条的嬷嬷,得了关照,怎会照应她?
往后,衣食住行,连燕茹都得靠自己,说不上还要伺候嬷嬷呢。
她很快便会体会到什么叫人间疾苦,什么叫生不如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