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回 两条道
如今,便指望着苏姨娘腹中能爬出个带把儿的。
把言欢自然对她呵护有加。
“我不管那些,我偏要你去改了她的名字,不然,我不得脸活了。”苏姨娘仍旧啜泣。
“不然,你去与云娇商议商议?”把言欢提议道。
“商议什的!”苏姨娘闻言更是恼怒:“我便是从她那处来,叫她对我好一顿羞辱……”
她说着又开始拭泪。
“云娇那性子,最是话少又不爱得罪人,不会羞辱于你的。”把言欢拍了拍她后背:“定然是你去说了,她说不成,你无理取闹了?”
“老爷……我在你眼中便是这般不堪?”苏姨娘急了:“我与她说了,她总拿老夫人搪塞我,我也拿她没得法子……”
“好了好了。”把言欢安慰她:“不过是个名字而已,不必要这般放在心上,你该做什的便做什的去。”
“老爷,我求你了……你就帮帮我吧,如今院里的婢女都在背后笑话我,说我是……是恬不知耻爬了您的床,如今被羞辱也是活该……”
说着又呜呜的哭了起来。
把言欢有些不耐,板着脸道:“你如今的心思便该放在如何安胎上,好好将孩儿生下来才是,成日里不是哭便是闹,孩儿在你腹中如何能安生?”
苏姨娘见他变了脸,也晓得适可而止,抽抽噎噎道:“老爷说的是……”
把言欢见她委曲求全的模样,不由放缓了神色:“袅袅,你尽管安心养胎,一个婢女而已,过些日子找个由头打发了,再寻摸个婢女回来,这名不就改了吗?”
苏姨娘这才算是破涕为笑:“我就晓得,老爷待我最好了。”
把言欢又安抚了几句,这才打发她自个儿回院去。
再说云娇回了屋子,安慰了钱姨娘一番,这才回了自己的屋子。
又上床睡了个回笼觉,到得午饭时分,才被蒹葭唤醒。
随意的用了一些午饭,她忽然想起一事来。
“蒹葭,你将婆奶奶留给我的那件衣裳拿出来,我瞧瞧。”云娇斜倚在榻上,有些疲惫。
绛紫色的褙子,很快被蒹葭捧了上来。
云娇接到手中,捧在怀里,呆呆的看了半晌。
“姑娘,你就别伤心了。”蒹葭有些看不下去了:“你从前不是劝过奴婢,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也想开一点,老夫人在那边,望见你这般不开心,也会难过的。”
“是啊姑娘,还是身子重要,便不要再睹物思人了。”木槿也开口劝说。
云娇点头:“我晓得。”
她拿着那褙子,把绣有荷伴仙鹤图样的部分,来来回回摸索了几遍,眉头微微蹙着,似乎没有什么异常。
她不死心,又将衣服上上下下的捏了一遍,还是没有感觉出任何东西。
难不成,这衣裳里并无玄妙之处?
“姑娘。”蒹葭小声倒:“奴婢觉得,还是该拆开看看,老夫人的心思灵巧,说不上里头缝了什的。”
云娇将那衣裳提起来,有些舍不得拆,这是祖母留给她的念想。
可若是不拆,姨娘将手里的两个铺子都拱手让了人,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旁的不谈,李嬷嬷的月例从何处来?总不能坐吃山空吧!
“将剪刀取来吧。”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拆开看看,左右也闲着无事,大不了往后再慢慢绣上。
双面绣绣起来繁琐,拆的时候更繁琐,一不小心便会将面料拆破了。
云娇带着蒹葭与木槿,三个人窝在房中,整整拆了半日,才算是将那些花纹全部拆开了。
这布料是双层的,云娇摸索着,里头并不得什的物事,想了想,将里头面子翻了出来。
“有字!”蒹葭不由得又惊又喜。
原来,钱老夫人并不曾在这件褙子绣花里头藏什的东西,而是直接将字迹留在了这衣裳里头。
“姑娘,上头写的什的?”木槿好奇的问。
云娇仔细看了一遍:“婆奶奶给我留了一个茶庄,便在西市里。”
“真的!”蒹葭欣喜不已,这回可算不用愁了。
云娇也松了一口气,这也算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吧,只可惜,拆了外祖母留给她的念想。
待去收了铺子,看看这褙子上的字迹可能拓下来,到时候再绣上吧。
“先收起来吧,改日能出得门,我们再去瞧瞧。”云娇将那褙子叠好,递给了蒹葭。
蒹葭接过去,锁在了榉木柜子中。
“姑娘。”外头有人轻唤。
“莳萝?”云娇听出来是外头三等婢女的声音。
“姑娘,是奴婢。”莳萝应了一声。
“进来。”
莳萝这才挑帘子走了进来。
云娇含笑注视着她,莳萝年纪不大,长的也清秀,平日里胆小谨慎,是个靠得住的。
她也颇为喜欢莳萝,只是这婢子胆子着实有些太小了,不像莳萝,倒像是含羞草。
“你是有事?”
“是,奴婢不是找姑娘,是找木槿姐姐。”莳萝说着,瞧了一眼木槿。
“找我?”木槿指着自己。
“是府里的陈画竹陈画师,他方才来过了,叫我带口信给木槿姐姐,说是她家人来家书了,叫她去取。”莳萝老实道。
木槿闻言顿时脸色苍白,浑身瑟缩了一下,瞧向云娇:“姑娘……”
她说着便要哭。
云娇摆了摆手,朝着莳萝道:“晓得了,你先下去吧,陈画师若是晚间再来,你便告诉他,木槿叫我拘在房内谈家常呢,明日再去寻他。”
“是。”莳萝乖乖退了出去。
“姑娘,这可怎生是好,我便晓得,我回来了他定然会找我,我逃不掉的……”木槿说着,忍不住哭了起来。
“你别哭。”蒹葭瞧见她哭了,也忍不住红了眼睛,瞧向云娇:“姑娘,这可怎生是好?”
云娇沉吟半晌道:“如今,也不得别的法子了,便只有两条道。”
“哪两条?”蒹葭比木槿还急。
“第一条,便是直接告官,让他身败名裂。
我朝有律法,应有女子被强行jian者,男子决杀,女子不坐罪。
只不过便是无罪,木槿往后的名声也毁了。或是死,或是去庙里做个姑子,总之凡俗是不得她的容身之所了。
这是拿自己的命与他拼了,叫做同归于尽。”
云娇垂目叹息了一声,这世道,待女子何其不公?
“这条不好,姑娘,还有一条呢?”蒹葭期待的瞧着她。
第92回 心虚
云娇瞧了瞧木槿,似乎有些说不出口。
“姑娘,这处也不得外头人,你便说吧。”蒹葭催促道。
“木槿,我听闻陈画竹在帝京买下一个小院之后,便将妻子同两个儿子一道接来了?”云娇问道。
“是。”木槿擦了眼泪:“便在大儒巷那处。”
“你可曾见过他妻子?”云娇又问。
“不曾。”木槿摇头。
她如何敢?
别说她不是自愿,便是她与陈画竹两相情愿,她也是见不得光的。
“那他可曾与你提起过,他妻子是何等样的人?”云娇语调平和。
木槿想了想道:“他倒不大与奴婢提起,只是有回,他身上有伤不小心碰的疼了,奴婢听闻他口中骂骂咧咧,说什的‘河东狮’一类的言语,想来也是颇为厉害之人。”
云娇点了点头,看着她道:“这第二条道......我说了你别不欢喜。”
“姑娘皆是为奴婢好,奴婢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会不欢喜。”木槿忙道。
“那我便说了。”云娇笑了笑:“这第二条道便是设个法子,你嫁与他。”
“什的?”蒹葭大惊:“不可不可,那畜生该死,不叫他死便不不错了,怎么如此便宜他!万万不可。”
木槿也瞪圆了眼,似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又有些反感。
云娇也不曾开口,只是看着木槿。
木槿顿了顿道:“姑娘,便不得别的法子了吗?”
云娇摇了摇头,她能想到这两条,已是费尽心思了,若有更好的法子,她怎会不说?
“那姑娘......可否容我些时候?”木槿期期艾艾的问。
这不是小事,她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需静下心来,好好思量。
“这是你终身大事,你仔细考虑妥了,再与我说。”云娇笑望着她:“无论你如何决定,我都依你,并尽力帮你。”
“谢谢姑娘。”木槿说着便跪了下来,眼泪直流。
“别哭了。”云娇起身去扶她:“事已至此,哭也不得用,该好生想法子解决才是。
时候也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洗了睡吧,明日之事你无需忧愁,到时我同你一道去。”
“是。”
今朝蒹葭守夜。
钱姨娘那处夜间是有婢女守夜的,云娇也心疼婢女,外头便一直不曾叫婢女守夜,不过如今便是想,也无人可用了。
总不能真叫李嬷嬷来守夜吧?
不过蒹葭与木槿倒是每夜轮流睡在她外间的塌上。
见木槿去了,蒹葭有些坐不住,忍不住又问她:“姑娘,木槿当真便只有这两条道可选了吗?”
云娇瞧她抓耳挠腮的模样不由好笑:“不然呢?”
“我也不晓得。”蒹葭有些丧气:“只是不想白白便宜了那个陈画竹,可我也不愿木槿与他同归于尽。”
云娇叹了口气:“我何尝愿意这般。”
“那......若是木槿同意跟他,还要与他做妾?”蒹葭愈想愈是愤愤不平。
“先等等看木槿如何选吧。”云娇心中已有思量,也不多想:“我也累了,打水来洗了歇了吧。”
翌日清晨。
云娇起身先是去祖母那处问了安,又回院吃了些早饭,知会了姨娘一声,才带着蒹葭与木槿二人,去了客院处。
陈画竹虽说自己在外头有院子,但把家也还是备了他的客院。
原先他不曾有名气之时,便住在这处,如今在帝京有了些名气,把言欢自然更不会赶他走,待他也比从前客气了不少。
把家也不差这一间客院。
陈画竹有些日子不曾来了。
昨日听说云娇回来了,这才急急赶了来,说是年下了,要为把老夫人作个画像过新年。
把言欢听了还挺欢喜,赞他是饮水思源。
他听了心中也很是快活。
“你去敲门吧。”云娇站定,吩咐木槿,顺便打量了一眼院子。
院内空旷,只是靠着院墙处栽着一丛翠竹,边上陪着几座小小的假山,远远望去,白墙绿叶青瓦,倒也颇有几分意境。
木槿眼睛下头一片青黑,显是昨夜不曾睡好。
站在门前,紧张的手都在发抖,脸色一片苍白,但还是硬着头皮站着。
姑娘都为她到这处来了了,她也不该叫姑娘失望才是。
抬手轻轻叩响了门。
“小浪货,可算肯来了。”木门打开一道只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一只瘦长的手伸了出来,去拉木槿的手腕:“昨日晚上便叫你来,你还跟大爷我拿乔,今朝要你好看。”
木槿吓得尖叫一声,连退数步。
“还敢跑,信不信爷......”
陈画竹拉开门追了出来。
木槿跑到云娇身后藏着。
陈画竹追了两步才瞧见云娇,不由想要退回屋中去。
但退了一步又站住脚,左右都叫人家瞧见了,此刻躲起来,也不得什的用。
“九姑娘。”他干脆站住脚,若无其事的对着云娇拱了拱手。
云娇抿唇朝他笑了笑:“陈画师客气了,你同我这婢女,好似很熟?”
“一般一般,在下同谁都熟,都熟。”陈画竹干笑,又轻咳了一声,到底还是觉得有些心虚:“那个......在下方才是同木槿姑娘逗趣的,九姑娘别介意。”
云娇只是笑而不语,淡淡的瞧着他。
陈画竹心中愈发不安,忍不住又问道:“不知道九姑娘找在下是......”
云娇抬头瞧了瞧天上的日头:“今朝暖和,我说到园中来转转,恰好路过此处,想起昨日夜头院中婢女来回,说陈画师给木槿带了家书来,便索性与她们一道来取了。”
“原是这般。”陈画竹两手在衣裳两侧搓了搓,支支吾吾的不知该说什的好。
“家书呢?”云娇淡笑的瞧着他,似乎毫不知情。
陈画竹哪有什的劳什子家书,那不过是随意扯个谎,好叫翩跹馆那个小婢子去通传一声。
他哪晓得云娇会跟着来,这刻儿哪拿得出家书?他又不是个变戏法的,这一时半会也变不出来。
见云娇盯着他,不由手心都出汗了。
踌躇了片刻才开口道:“那家书叫在下忘在家中了,明日取来给木槿姑娘。”
“昨日那般晚,陈画师还回家了?”云娇笑着问道。
“是。”陈画竹心中发虚。
但瞧着云娇问的随意,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想来木槿也不得脸跟这个九姑娘提起那桩事,九姑娘是闺阁女子,年纪又还小,也听不得这般事。
他越想越觉得心安。
第93回 不一定净是好事
自陈画竹那客院中出来,云娇想着回院子左右也是无事,趁着外头暖和,日头又好,不如便去花园转转吧。
去莱州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站在园子中,云娇瞧着周围凋零的花草,再瞧瞧手边那光有绿叶却不曾开花的月季,几个月前还繁花似锦呢,如今却也......她心头微微有些惆怅。
“姑娘,你瞧这是什的花?”蒹葭见不得她蹙眉,忙弯腰拨着一丛绿色的植物问道:“这天寒地冻的,竟还开花了。”
云娇也起了兴致,蹲下身细看。
这是一丛绿色的小灌木,虽不高大,却根根枝条挺拔,叶片细小狭长状若松叶。
枝桠间分生着一朵一朵白色小花,状若红梅,却又洁白如雪,朵朵重瓣,细瞧着又有些像缩小的白牡丹。
“真好看,姑娘,这花叫什的?”木槿也好奇的问。
“从前不曾见过。”云娇摇头。
“那姑娘便给它起个名字吧。”蒹葭笑道。
“叶片如松,花朵如梅,又在数九寒天的盛放,如此清朗大气,便叫松雪吧。”云娇想了想道。
“松雪。”蒹葭轻声念叨几遍,连连点头:“好听,真好听,我们九姑娘最是有文采了。”
“就你贫嘴。”云娇笑着点她额头。
“姑娘,不如移一棵回院中去吧?”木槿提议道。
“等春日里吧。”云娇又细细看了两眼,才站起身来。
蒹葭与木槿也跟着站起身。
云娇忽然拉住她们,又蹲下身来。
蒹葭不明就里,正要开口问,便见云娇做了一个噤声手势,不由忙捂住自己的唇。
云娇小声道:“苏姨娘从那处过来了,等她过去了我们再走,否则她又要与我纠缠不清。”
蒹葭与木槿点头。
蹲了片刻,听得苏袅袅与婢女说话之声。
这花园之中,小径错综复杂,花草树木繁多,不过隆冬时节,枝叶凋零,人站着也容易察觉,但若真有心想躲藏其中,旁人还真不大好找。
加之云娇她们蹲在绿叶繁茂的月季之后,可说是虽能闻听其声,却不一定能见其人。
“姨娘,咱们还是回院中去吧?”是苏袅袅身边的婢女在劝告。
“你啰啰嗦嗦的烦不烦神!”苏袅袅一手扶着后背,生怕旁人瞧不出她肚里有货:“院中冷冷清清的,回去有什的意思,我到园子中来转转又怎了!”
“外头天寒地冻的,姨娘若受了风寒,奴婢与碧玺担待不起......”那婢女既害怕,又不得不说。
“姨娘。”碧玺也弱弱的开口:“玛瑙说的不错......”
云娇抿了抿唇,唇角边梨涡浅现。
苏袅袅给身边的两婢女起的名字甚是有趣,倒是二舅舅家钱妍身边那个珍珠有异曲同工之妙,皆是一般的贵气逼人。
“行了行了,你们两个烦死了,再转一会就回去。”苏袅袅已是被她们劝的极为不耐了。
两个婢子对视一眼,眼中皆是无奈,真不懂这花都不得一朵,苏姨娘非要在这处瞧什的,真是活作耗!
云娇蹲的腿都有些麻了,都蹲了大半晌了,此刻起来太过突兀了,若是惊着了这位苏姨娘,又不晓得要如何与她作了,还是先忍着吧。
便在她思量之际,耳边又传来玛瑙的声音:“姨娘,是三姑娘来了。”
三姑娘叫做把云嫣,便是抢走云娇院中婢女的叶亭玉叶姨娘所生,她今年十三了,与二姑娘把云妡出生只差三个来月。
许是叶姨娘性子太过强势,把云嫣被她护的太紧,不曾经过外头的风雨,性子与亲娘差了十万八千里,不仅不得半丝嚣张跋扈,反倒是唯唯诺诺的,不大有主见。
云娇一向觉着这个三姊姊不像叶姨娘生的,倒像是她家亲娘钱姨娘所生。
不过细细想来也是,三姊姊变成这般,便是因叶姨娘太过太宝贝她了,与外祖母当初疼爱她家钱姨娘一般无二,看来这有人护着长大,也不见得便是好事。
“来的正好。”苏袅袅哼了一声:“前日叶亭玉见我,当着那许多下人的面,将我好生羞辱了一番,这般快便等到她女儿独自出来了。”
说着便朝着把云嫣行了过去。
“姨娘要做什么?万万不可拿自己的肚子开玩笑。”玛瑙登时慌了。
“你放心,我不傻。”苏袅袅笑的志在必得。
云娇试探着伸出头,瞧见苏袅袅无暇顾及这处,这才往一丛龙须木边上移了移,松了口气,总算能站起身来了。
她一边活动着手脚,一边透过龙须木叶间的缝隙,朝着苏袅袅她们那处瞧去。
那一侧,三姑娘的婢女书顺儿小声道:“姑娘,咱们回院子吧,苏姨娘在那处,咱们姨娘不让姑娘与她一道。”
把云嫣点头。
可她才转身,苏袅袅便追了上来朝她行礼,她也不好不理,只能还了一礼道:“苏姨娘客气了。”
“三姑娘这是要去何处?”苏袅袅笑着问道。
“闲来无事,今朝天暖,到园中来晒晒太阳。”把云嫣如实答道。
苏袅袅上上下下的打量她:“三姑娘这蜀锦的袄子,真是贵气。领口这皮子,可是白狸子皮?”
把云嫣被她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垂头道:“正是。”
“真好看。”苏袅袅一脸羡慕,接着又瞧她手上的暖炉:“哟,三姑娘这暖炉的套子可是自己亲手绣的?这绣工真是精细,可能给我瞧瞧?”
“好。”把云嫣不晓得如何拒绝,便将暖炉递了过去。
苏袅袅接过去,口中不停啧啧夸赞。
把云嫣被她夸都快有些站不住了,心中暗道她瞧着苏姨娘也并不多坏,她家姨娘不欢喜,怕也只是怪她分去了父亲的宠爱罢了。
苏袅袅瞧了片刻,便又走近把云嫣,口中惊呼:“三姑娘,你这镯子是白花玉?”
“是。”把云嫣不懂她为何这般吃惊,这白花玉手镯虽不算便宜,但也不是价值连城之物,父亲难道不曾赏她?
“三姑娘能否摘下来借我瞧瞧?”苏袅袅盯着那手镯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苏姨娘若是喜欢,便送与你吧。”把云嫣说着,便将那镯子往下摘。
可试了几番硬是摘不下来,反倒将手背勒的通红。
“三姑娘,用这绸子的帕子包着手便摘下来了。”苏袅袅将暖炉交给碧玺,便取出帕子上前去帮忙。
这一下很是顺利,可却在镯子取下来的一瞬,变故陡生!
第94回 坏透顶了
把云嫣是真心实意的想将那玉镯摘下来送与苏袅袅。
苏袅袅却是存了报复的心思。
她弄不过叶亭玉,还弄不过她这个蠢女儿吗!
在叶亭玉那所受的羞辱,她要全从这个三姑娘身上找回来。
那玉镯方一滑下,她便一把抓住,紧紧握在手中,往后仰倒。
自然,她是事先便瞧好了玛瑙便在她身后,早已看好了要叫玛瑙给她做个人肉垫子。
她往下坐之时,拉住玛瑙用了些巧劲儿使她摔倒,自己恰好坐在她肚皮上,软乎乎的比榻上还要舒服呢,尔后她再放慢速度往后躺倒。
玛瑙毫无防备被她这么来了一下,痛的几乎一口气上不来便要昏死过去。
把云嫣见此变故,呆愣在当场,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苏袅袅却高声尖叫道:“哎哟!我的肚子!三姑娘你为何推我!肚子......肚子好痛......我的孩儿......”
“姨娘,姨娘!你不得事吧!”碧玺吓得忙将手中的宛如丢到一旁,伸手去拉苏袅袅。
玛瑙肚皮还疼,一直僵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我不曾......”把云嫣听苏袅袅说是她推的她,吓得连话都说不囫囵了。
婢女顺儿是叶姨娘给把云嫣千挑万选的,自然是个聪明伶俐的,她朝着另外一个一直不曾开口的婢女暖儿使了个眼色。
暖儿会意,转身一溜烟跑了。
顺儿忙催着把云嫣道:“姑娘,咱们去扶一扶姨娘。”
把云嫣却往后缩了缩:“我不曾推她,我......”
方才不曾推她,都被诬赖是推了她了,这刻儿再去碰她,还不知会被说成何等样。
“姑娘莫要慌,暖儿去了,姨娘片刻便至。”顺儿拉住她的手小声安慰她。
把云嫣怎会不慌?她长这般大从不曾被人这般冤枉过,心中是又气又怕,难以言表。
“姨娘,你能起身吗?”那一侧,碧玺都吓得快要哭了。
“我的肚子,好疼啊......”苏袅袅两手捂着肚子,一张脸都皱到一处去了,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
“这......这可怎生好!”碧玺慌了:“要不......我,我去请大夫!”
说着便起身欲跑。
“不要,你去,去叫老爷来,是三姑娘推的我!”苏袅袅说话间带着哭腔。
“可是......”碧玺还想再说,肚子疼叫老爷来也不得用,还是快些请大夫才是上上策。
“快去!”苏袅袅厉喝。
碧玺不敢不听,扭头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姨娘,你先让玛瑙起身,她在这照应你,我才放心去叫老爷。”
苏袅袅挪到一侧。
碧玺扶着玛瑙站了起来,掸了掸她身上的尘土:“你不得事吧?”
“不得先头那么疼了。”玛瑙总算缓了过来,苏姨娘忽然给她来那么一下,她肚子是真疼,脸色一片煞白,额头上都是一层细密的汗珠。
“你先忍着些将姨娘照应好,回头再请大夫一道瞧瞧,我先去请老爷来。”碧玺又叮嘱了一句,这才急急的去了。
她倒不是多关心这个新抬起来的苏姨娘,只是她腹中的孩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她们两个婢女便是无错,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玛瑙左右瞧了瞧,也蹲了下去,她一个下人,苏姨娘还蹲着呢,她总不能站着。
“苏姨娘,你怎能这般?我根本就不曾推你,你这是栽赃陷害!”把云嫣这刻儿可算是醒悟过来了。
亏她方才还想着这个苏姨娘也不大坏,却原是个头顶生疮脚底板冒脓——坏透顶了的,竟想出这个法子来栽赃她。
“不是你推的我,还能是我自己摔的?”苏袅袅不紧不慢的反问。
“分明便是你自己摔的!”把云嫣气得脸都红了。
“谁瞧见了?”苏袅袅丝毫不惧。
“你......”把云嫣左右张望:“婢女们都瞧见了!”
“玛瑙,你瞧见什么了?”苏袅袅拉了拉玛瑙的手臂,实则暗中用力在她胳膊上掐了一把。
玛瑙疼的浑身一抖,带着哭腔道:“奴婢瞧见......瞧见三姑娘推了我们姨娘!”
“你胡说!”顺儿气愤不已:“玛瑙,我瞧你平日里是个老实的,怎的说瞎话不眨眼睛!”
顺儿不好说苏袅袅,但是玛瑙她是骂得的。
玛瑙羞愧的垂下头,讷讷无语。
她也不想这般,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跟了苏姨娘这样的主子,她能怎样?
那一厢,云娇带着蒹葭与木槿,躲在龙须木后头,看得津津有味。
“薄荷......不对,是苏姨娘,怎能这般?”蒹葭是个直肠子,瞧的有些愤愤不平,口中小声嘀咕。
“苏姨娘不好,叶姨娘也不好。”木槿道:“就由她们斗去。”
“叶姨娘虽不大好,可三姑娘倒挺好的。”蒹葭有些不忍心,又问云娇:“姑娘,你怎的看?”
上回她去厨房取饭食,因走的太急了,差点冲撞了三姑娘。
三姑娘都不曾怪她,还反过来安慰她,她回去还同姑娘说起来着。
“先瞧着吧。”云娇小声回了一句。
不大会儿工夫,把言欢便急匆匆的来了。
原本还精神抖擞的与三姑娘争执的苏袅袅,见他来了,便立刻坐在地上,不顾尘土斜倚在身后的花草上,口中痛哭哀号不止。
“怎了,这是怎了!”把言欢瞧着便急了,生怕她腹中的老十有什的差池。
苏袅袅哭道:“老爷......我肚子好痛啊......”
手上却又拧了一把玛瑙,玛瑙痛呼出声,愣了一下才醒悟过来:“老爷,是三姑娘推我们姨娘!”
把言欢此刻哪顾得上问责,弯腰一把抱起苏袅袅,朝着平步吩咐道:“快些去请大夫!”
说着便急匆匆的抱着苏袅袅回了她的院子。
“不得看头了。”云娇有些惋惜。
这时,把云嫣那个婢女暖儿才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姑娘,姨娘先头出去了,说是到市集去了。”
“这......可怎生是好?”把云嫣没了主心骨。
“走吧。”云桥瞧着没甚的大意思了,便领着蒹葭与木槿往回走。
出了园子,蒹葭问道:“姑娘,你便不奇怪老爷会如何处置三姑娘吗?”
“父亲自有定夺,他老人家的心思也不是我能左右的。”云娇笑了笑。
“姑娘便不帮帮三姑娘吗?”蒹葭有些不忍心。
云娇摇了摇头:“我不是不想帮她,只是那叶姨娘……”
蒹葭点点头,她懂。
叶姨娘惯会胡搅蛮缠,到时候说不上还要反咬她们姑娘一口。
第95回 第一遭
云娇回了翩跹馆才方坐下,李嬷嬷便来了。
“嬷嬷来了。”她指着一旁的凳子:“坐下歇会。”
“我又不做活计,用不着歇。”李嬷嬷仍站在那处:“蒹葭,你去将姑娘昨日换下的衣裳拿来给我去洗。”
“姑娘的衣裳,木槿天不亮便起来洗了。”蒹葭笑道。
“那我做什的活计?”李嬷嬷东看西看,姑娘这闺房之中干净整洁,也不得要擦洗之处。
“嬷嬷,你便坐下歇会吧。”云娇上前去扶着她坐在椅子上:“你这一把年纪了,我要你做什的,你只管陪着我说话便好。”
“那可使不得。”李嬷嬷不肯:“如今姨娘手头的铺子不得了,你这块儿也不能养闲人,若是不得我做的活计,我便回莱州去,忙点田也能养活我自个儿。”
“便是铺子不得了,也不差李嬷嬷你一口饭吃。”云娇笑:“你便安心住下吧,我给你养老。”
“这一院子的人呢,你拿什的养!”李嬷嬷嗔怪的瞧着她。
“她们都有月例,我养着李嬷嬷一个便妥了。”云娇贴着她坐下。
“你这不得我的活计,我还是要走。”李嬷嬷正色道。
“你走了我不欢喜。”云娇嘟着唇,挽着她手臂,板着小脸瞧着她。
李嬷嬷看着她,心中既熨帖又欣慰,当初没白疼这孩子。
她笑了笑:“我晓得姑娘是舍不得我孤零零的一个人,可我年纪大了,不得作用了,不能为姑娘做事,但也不能做姑娘的累赘。”
“李嬷嬷才不是累赘呢,李嬷嬷同我婆奶奶一般。”云娇将头枕在她肩膀上,想起外祖母,又有些感伤。
“你要我留下来也不是不行,但你要答应我一桩事。”李嬷嬷瞧着正前方,这桩事她昨日便想说了。
“嬷嬷你说。”云娇仍旧倚着她。
“我不要月例。”李嬷嬷道。
“为何?”云娇闻言抬起头瞧着她:“嬷嬷,你不用替我担忧的。
我原先手中还有些银钱,婆奶奶还给姨娘留下那许多,姨娘都一并给了我了,我开得起你的月例。”
“姑娘,我又不得儿女,又不得子孙,要银子做什的。”李嬷嬷笑道。
“留着傍身。”云娇理所当然的道。
“不必了,有姑娘给我傍身呢。”李嬷嬷伸手搂着她:“你若是答应我这一条,我便留下,否则我说什的也要走的。”
云娇思忖片刻点头:“那便依嬷嬷。”
大不了她替嬷嬷存着,若她不肯,嬷嬷反而住的不安心。
“晌午了,我去取饭食。”木槿说着往外头走。
“等等。”云娇叫住她:“昨日秦小五给我的炙羊肉呢?”
“在食盒里头搁着,放在外头冻着呢,姑娘要吃,我拿去厨房请厨子热热。”木槿回道。
“不用。”云娇指了指跟前的碳炉:“拿来放这上头热着吃。”
“这......能行吗?”木槿有些迟疑。
“姑娘说行便行。”蒹葭笑道。
木槿便到外头取了食盒进来。
云娇捧着那炙羊肉围着火炉转了几圈,都放置不妥当。
木槿道:“这不好安置,落在炭火上便要烧焦了,姑娘还是给我拿去厨房热热吧。”
云娇放下手中的炙羊肉:“你去取饭食,多拿两双筷子,我偏不信了。”
木槿只得听命去了。
李嬷嬷道:“要我说,小五这孩子是个好孩子。”
云娇点头,深以为然,秦小五确实是个好孩子。
“又大方又细心,脾气还好,往后哪个姑娘嫁了他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李嬷嬷边说边打量云娇的神色。
云娇仍盯着碳炉,连连点头:“嬷嬷说的对。”
李嬷嬷有些失望,片刻后又失笑,姑娘才十岁,哪懂那些事哟!
筷子取来了,云娇将那些筷子一根一根担在碳炉上,又将炙羊肉稳妥的摆了上去,拍了拍手上的污渍道:“这回妥了,蒹葭去叫姨娘一道来吃吧。”
钱姨娘带着桔梗来了之后,云娇原想叫李嬷嬷一道坐下吃,奈何她说什的也不肯同她与钱姨娘一桌吃饭。
云娇无奈,只得让蒹葭她们抬了小桌子来,叫她们四人围坐着一道吃,李嬷嬷这才坐了下来。
“姨娘,薄荷呢?”云娇问道。
“她不肯来,说她什的规矩都不懂,怕又冒犯了姑娘。”桔梗回道。
“那我们吃罢。”云娇拿起筷子。
食不言寝不语,开始吃饭她便不讲话了,这是自幼外祖母教她的规矩。
那炙羊肉在外头冻的结实,放在碳炉上烤了许久都不化,直至云娇饭都吃妥了,才逐渐化开,香气四溢。
蒹葭瞧得直流口水,仿佛碗中的饭菜都不香了。
“这点羊肉,都叫你这丫头望出眼睛毒来了。”李嬷嬷失笑。
蒹葭却眼巴巴的问云娇:“姑娘,里头热了吗?能吃了吗?”
“我瞧瞧。”云娇拿筷子去叉,轻轻一扎便透了,点头道:“热透了,分着吃了吧!”
蒹葭好不欢喜:“姑娘,我来分吧!”
她站起身用手去拿,却烫了一下,跳着脚直捏耳朵。
屋内人瞧着她的馋相,皆是忍俊不禁。
便在这时,守院的苁蓉急急跑了进来:“姨娘!不好了,叶姨娘来了!”
钱姨娘慌了:“她来做什的?”
叶亭玉来了,准不得好事。
话音刚落,叶亭玉便打帘子走了进来,瞧见云娇便行礼:“奴婢见过九姑娘。”
后头跟着她一道来的两个婢子也跟着她行礼。
屋内顿时一片寂静,除了云娇以外所有人都呆若木鸡,叶姨娘这是怎了?走火入魔了?
钱姨娘甚至怀疑她是被什的不干不净的东西附身了。
云娇虽不曾呆住,但也有些受宠若惊,虽说姨娘不过是半个婢子,可云娇在府中也不得人撑腰,这些姨娘更是一个胜过一个的不将她放在眼中。
尤其这个心比天高的叶姨娘,那是从来都不拿正眼瞧她的,要说这般规规矩矩的对她行礼,这还真是猪八戒吃人参果——第一遭。
她见叶亭玉还保持行礼的姿势,有些不自在的道:“叶姨娘不必多礼。”
叶姨娘直起身子对着钱姨娘又是一礼:“钱姐姐,妹妹有礼了,从前都是妹妹的不是,今朝妹妹来向你赔罪了。”
钱姨娘不晓得她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反倒比方才更慌了些:“你......你这是作甚?”
第96回 析辩诡辞,强词夺理
叶亭玉往钱姨娘跟前走了两步。
钱姨娘登时满面警惕之色,只差没往后退一步了。
“姐姐,你莫要怕,我不得恶意的。”叶亭玉真挚的瞧着钱姨娘开口。
钱姨娘如何会信她?难不成从前苦头吃的还不够?她一时间惊疑不定,只得无措的瞧向云娇。
“叶姨娘有事不妨直说吧。”云娇往前半步,半挡在钱姨娘跟前。
“九姑娘。”叶姨娘忽然上前拉住云娇的手,语调急切:“你帮帮我好不好?”
“叶姨娘说笑了。”云娇抽回自己的手淡淡的道:“我不过是个无人搭理的庶女,哪能帮得上姨娘。”
“你能的,你能的。”叶亭玉有些焦急的瞧着她:“你晌午可曾去花园?”
“是谁瞧见我了?”云娇恍然大悟,原是为了晌午苏袅袅与三姊姊那回事,怪道叶亭玉今朝这般客气,又是行礼又是赔罪的。
可她当时明明瞧过了,四周并无人瞧见她。
“负责修剪花草的婢子刚巧路过,瞧见你躲着,便不曾惊动。
如今我嫣儿与那苏袅袅各说各的理,谁也辩不过谁,连你祖母都惊动了,你父亲也为此大发雷霆,那苏袅袅一口咬定是嫣儿推的她,说她怎会拿自己腹中的孩儿开玩笑,况她还拿了我嫣儿的手镯做证据,说是慌乱之际从嫣儿手上扯下来的。
你父亲便信了她,于是大发雷霆,我自己养得孩子我还不晓得吗?嫣儿平日里连只狗都舍不得踢一脚,她怎会去推苏袅袅?
我便叫了园子中做活计的婢子小厮去盘问,这才听闻你当时也在园中。
九姑娘,我求你了,你帮帮我,帮帮我的云嫣,往后,我必定会报答你的。”叶亭玉急的上前攥住她的手,言辞诚恳,满面祈求。
“那走吧。”云娇说着便往外走。
“娇儿!”钱姨娘叫住她,朝她使眼色。
她不想叫云娇多管闲事,明哲保身便可,搅和进去,帮着哪边都讨不了好。
至于叶亭玉所谓的报答,她半分也不想要。
“姨娘安心,不得事的。”云娇回身拉住她手宽慰的笑了笑。
她倒不是图叶亭玉报答她。
只是父亲与祖母都晓得她在园中瞧见了,她便是想躲也躲不掉,父亲本就不欢喜她,若是再赖着不去,怕父亲又要着恼了。
到时候怪罪下来,姨娘也跟着受牵连,反倒不美。
还不如主动些去呢。
钱姨娘晓得她一向是个有主意的,也不好再拦着,只能眼睁睁瞧着她去了。
苏袅袅的院子,云娇不曾来过,原先是个闲置的空院落,如今重新做了门脸,墙刷的雪白,上头青瓦也换了,焕然一新。
她抬头瞧着院门上的三个大字:聘婷院。
苏袅袅,聘婷袅娜,父亲不愧是才子,取的名还真是贴切之至。
她低头笑了笑,抬脚走了进去。
而一向跋扈的叶亭玉,则安安静静的与一众婢女一道跟随着她。
院内站着四个婢子,两个小厮,一个个胆战心惊,噤若寒蝉,便是云娇她们进来了也不敢有半丝侧目。
里头屋门大开着。
平步守在外头,瞧见云娇来了忙道:“九姑娘稍待,小的这便去房中通传。”
说着便急匆匆转身进房去了。
“叫她进来。”把言欢声音不小,明显带着些火气。
“九姑娘,老爷让你进去。”平步出来小声道。
云娇点了点头,抬脚走了进去。
叶亭玉摆手让婢子们在外头候着,这才也跟着走了进去。
房内,苏袅袅半倚在床上,身上盖着条石榴红的锦被,衬的俏脸红扑扑的,哪有半分病色?
可她偏偏柳眉微蹙,喘息微微,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
碧玺与玛瑙垂头站在床边。
床边上的右侧雕花方椅上坐着把老夫人,后头站着花嬷嬷,中间隔着高脚方几,左侧坐着把言欢。
把言欢跟前地面上,跪着把云嫣,垂着头肩膀抖动,显然正在啜泣,她身后顺儿与暖儿也陪同她跪着。
“见过祖母,见过父亲。”云娇走上前,规规矩矩行礼礼。
“娇儿,外头婢子说你晌午在园子里头,可有此事?”把言欢显然很是不耐,半句铺垫不得,开口便是开门见山。
云娇垂头:“是。”
“那你叶姨娘与云嫣起了争执,你都瞧了在眼中?”把言欢又问。
云娇没有抬头,又回道:“是。”
“你既在场,为何不劝阻她们,你晓不晓得你苏姨娘腹中有孩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可担待的起?”把言欢猛地一拍桌子。
云娇吓得瑟缩了一下,声若蚊呐:“父亲莫要着气,女儿也不是不想劝阻,只是女儿人微言轻,苏姨娘与三姊姊她们二人……只怕是谁也不得听我的劝告。”
她面上害怕,心中却只觉得可笑,她何其无辜,这事从前至后与她不得半点干系,父亲竟朝她问责,难不成这事倒成了她的错?
“先不提这些,先说说你到底瞧见了什的?”把老夫人拍了拍怀中暖炉的盖子。
云娇点头,顿了顿像是定了定神,才开口一五一十将实情道出。
“你胡说!”苏袅袅不曾想到云娇竟躲在暗处瞧了个一清二楚,登时又气恼又心虚哪里还躺的住,坐起身来指着云娇:“叶姨娘在来的路上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般栽赃于我!”
“九姑娘说的本就是事实,苏袅袅,我瞧你是心虚了吧!”叶姨娘毫不相让。
“分明是你使了好处,九姑娘才会这般说……”
二人你来我往,竟当着把老夫人与把言欢的面,又吵了起来。
“闭嘴!”把老夫人觉着自己不得什的面子了。
大户人家的祖母,家中小辈哪个不是敬着爱着,说话轻言细语的?至于这些小妾,更是连见她这个祖母的面都见不上。
她今朝来了便是给她们脸了,竟还得寸进尺,当着她的面便吵起来了,到底还将不将她这个老祖宗放在眼里?
两个姨娘顿时噤声。
“父亲,祖母,九妹妹所言句句属实,我真的不曾推苏姨娘,是她自个儿坐下去的……”把云嫣哭着开口。
她真是冤枉至极,好容易她家姨娘找来了九妹妹说出实情,她原以为这般她便洗清冤屈,苏袅袅便露出狐狸尾巴了,谁曾想她竟如此析辩诡辞,强词夺理。
而父亲,竟好似也信了她。
第97回 五年如一日
“袅袅所言,也不无可能。”把言欢沉吟一番,才开口道。
叶亭玉闻言大急,上前一步道:“老爷,九姑娘说的都是真的,嫣儿是什的性子,你还不晓得吗?她怎会去伤害一个双了身子的人?”
“嫣儿确实心善,可她对你更是孝顺。”把言欢板着脸道:“我听说前几日你与袅袅起了龃龉,当着众下人给了她好大个没脸?”
叶亭玉道:“确实如此,她既已被我闹的没脸了,我又何苦再为难她?再说,我便是想为难她也是自个儿开口,又怎会叫嫣儿去推她?”
把言欢道:“我不是说你教的,只是嫣儿孝顺,若是因你的原因看不惯袅袅,也不是不得可能动手替你出气。”
叶亭玉脸色一白。
她一向自负,觉得把言欢虽对她不得最初那股子新鲜劲头,但终归是有情谊在的,不曾想他竟这般想她。
“老爷,你便这般不信我?”她伤心欲绝,瞧向把老夫人:“老夫人,老爷这般说我,我可么得脸活了……”
“别说话没轻没重的,玉儿不是这样的人。”把老夫人斜睨了一眼把言欢:“就事论事便是了,无凭无据的胡乱猜疑,没得叫人心凉!”
叶亭玉能言善道,常说把老夫人比某家老夫人更有气派,且又会做人,时常买些不值钱却新鲜的物件儿给她,将她哄的团团转。
把老夫人一向是欢喜叶亭玉的。
“母亲说的是。”把言欢是大孝子,对把老夫人所言毫不辩驳,只是如此一来,事情便陷入僵局了。
事情闹的这般大了,若是想不了了之,恐怕不可能,别说苏袅袅不干,便是叶亭玉那处恐怕也不得过身。
瞧见一旁默默垂首站立的云娇,他心中一动,开口道:“娇儿,你有法子可能证明你方才所言非虚?”
每回瞧见这个女儿,他都不免想起十年前那位世外高人的警醒之语,虽说云娇在莱州养了五年才回来,再家中已然又是五年春秋了,也不晓得她身上的煞气可曾尽数除去?
说起来颇为遗憾,若是那世外高人能再来一回便好了,也好叫他再好好瞧瞧才能安心。
因着这番缘故,他对这个小女儿一直欢喜不起来。
若是她不得法子证明,便打发她去庄子上住段时间,他也好眼不见为净。
今朝这般事也算是蒙混过关,左右惩治了一人,旁人怕了,也就罢了。
“能。”云娇应了一声。
她面上一如既往的一片宁静,并无半分波动。
实则满心苦涩,心痛难言。
自她从莱州回了把家,五年了,父亲一贯是如此待她,还真是五年如一日!
家中凡事只要与她有一丝干系,那便全是她的错,若无法自证,那便等着受罚吧!
不过这也不是不得好处,她也是因此才养成了独善其身的习惯,随时皆保持着自保的本能,是以她瞧见今朝那般事,最先做出的便是先看热闹,再明哲保身的决定。
“你能证明?”把言欢有些意外。
他原以为她要说“女儿无法证明,请父亲责罚”。
“敢问父亲,苏姨娘可是用手镯做证据证明三姊姊推了她?”云娇问道。
“在这。”把言欢拿过桌上的玉镯:“这便是证据,你苏姨娘说了,是你三姊姊推她之时,她惊慌之下,从你三姊姊手上拽下来的。”
云娇点头:“那三姊姊是如何自辩的?”
“她能如何自辩?”把言欢不悦的瞧了瞧兀自跪着的把云嫣:“便只会说‘我不曾’,‘不是这般’,‘苏姨娘是自己跌倒的’。”
原以为这个三丫头是个好的,这几年也该说人家了,还想着给她好好打算一番,如今看来,这事只能先放一放,该先改改这性子才好。
云娇点头,心中了然,三姊姊遇见这般事情,自然心慌,失了理智也属正常,若是换成她家钱姨娘,怕只会哭,半句争辩也说不出来。
“父亲,祖母,请看。”云娇上前,弯腰拉过把云嫣的左手。
那手上红红一片。
“这是苏姨娘与三姊姊借玉镯一观,三姊姊摘了半晌都拿不下来,才将手磨成这般。”云娇放开把云嫣的手,笃定的道。
“你胡说,分明是我扯下来,才有这红色痕迹,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苏袅袅声音尖厉。
“三姊姊,来。”
云娇拿过那手镯,用把云嫣右手紧攥着的帕子包着她左手,将镯子又套了上去,这才收起帕子道:“祖母,我想请花嬷嬷试试,能否将三姊姊手上的玉镯扯下。”
她心中清楚,若是用旁的人,苏袅袅定然还有话说。
只有祖母跟前的人,才能叫她彻底闭嘴。
“去吧。”把老夫人朝着花嬷嬷挥了挥手。
云娇瞧着她动作颇有威严,倒挺像大户人家的祖母的。
其实,把老夫人生的还是不错的,她年轻时极美,便是如今年岁大了,面上也能瞧出当初的风华,她一本正经端着的时候,还是很有气势的。
花嬷嬷也不客气,应了一声便上前拽住把云嫣手腕上那手镯用力往上扯。
扯了几下,手镯纹丝不动,把云嫣却已然疼出泪来了。
花嬷嬷还不死心,又加大力气扯了一把,几乎将把云嫣给拎起身来,却仍然脱不下那手镯,这才算是撒开手,朝着把老夫人道:“老夫人,确实扯不开。”
“祖母,父亲。”云娇又轻声开口:“花嬷嬷年岁虽大,却颇为粗壮,膀子里有把子力气,苏姨娘身怀有孕,是断断不得这般力气的,孰是孰非显而易见。”
把言欢正欲开口,苏袅袅便抢着道:“那又如何,她将手镯脱下来非要给我瞧,我才凑过去她便推我,那镯子是她原先脱下来的,我自然拿的轻松!”
“那便不该有红痕。”云娇反应极快。
“她不曾全除下来,是半戴在手腕上的!”苏袅袅又争辩。
“苏姨娘可想清楚了,三姊姊的手镯是她原先摘下的,而不是姨娘你帮着摘的?”云娇定定瞧着她。
“自然不是。”苏袅袅毫不犹豫道。
“那好。”云娇点头,举起手:“苏姨娘你瞧,你这帕子为何在三姊姊手中握着?”
她说着举起手中帕子,朝着苏袅袅挥了挥。
苏袅袅见了那帕子,不由心中一跳,慌乱道:“那是她从我身上扯去的。”
第98回 话都问的阻到脸上了
“三姊姊既然推了你,为何又要扯回你?”云娇紧跟一句问道。
“许是……许是她一时狠心推了,事到临头又……又良心发现了!”苏袅袅涨红着脸,支支吾吾的。
把云娇这个灾星,从前怎不曾察觉她竟如此厉害!
“苏袅袅你这个……”叶亭玉这下理直气壮了,顿时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
她本就泼辣,此刻更是满面怒容,恨不得扑上去扇她两个耳刮子,这个恬不知耻的贱人,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还在强行狡辩!
“够了!”把言欢阴沉着脸打断了她。
事到如今,他若是再看不出个所以然来,那他在官场浸淫的数十年便是白费了。
“嫣儿,你先起来吧。”把老夫人慈祥的看着把云嫣。
她方才也分不清到底是谁的错,干脆闭口不言。
此刻真相大白,她便招呼孙女起身,用以彰显她对孙女的疼爱。
“谢祖母。”把云嫣朝她磕了个头,这才委委屈屈的起身,站到叶亭玉身后。
她跪的有些久,腿都在发抖。
“事情既已查明了,我便不在这处了。”把老夫人起身:“言欢,该是如何处置,你自己瞧着办吧!只是有一条,别伤了孩子。”
说着,便带着花嬷嬷去了。
大户人家的祖母不都是这般做派吗?只需来坐镇一番,旁的自有人打点。
“袅袅,你也太过不像话,双了身子的人,还做出这般险之又险之事,往后你也别出院子了,便在院中好好养着!”
把言欢冷着脸说罢,便起身打算扬长而去。
“老爷,她如此用心狠毒,栽赃陷害嫣儿,今朝若不是九姑娘作证,嫣儿会被她害成何等样子?如今真相大白,你只是将她拘在院中,这事便算是揭过去了?”叶亭玉自然不服。
她女儿平白无故遭了这般大的冤枉,仅仅将那个贱人禁足便无事了吗?这哪是惩戒?分明是变相的护着她!
“不然呢?”把言欢转过身,怒气冲冲的望着她:“你要我如何?不如你去把她打死?”
他说着抬起手指着苏袅袅。
这帮妇人,成日了吃饱了闲着无事作东作西,他书房一堆公务不曾理置,还得抽出空来为她们评理,真是岂有此理!
叶亭玉从未见他对自己如此疾言厉色过,登时便有些胆怯的后退了半步。
“我告诉你们,此事到此为止,谁都不许再提!”
把言欢说罢,直接拂袖而去。
叶亭玉当着众人的面丢了这么大的脸面,脸色难看至极,心中自然是又气又恨,神色一时间变换不定。
过了片刻,瞧见云娇在一旁,这才勉强露出一副笑脸:“九姑娘,我们走吧。”
“嗯。”云娇点头,当先走出门去。
“九姑娘。”叶亭玉追上去:“这刻儿还早,不如你同我一道去园子里转转?”
她今朝算是看出来了,这九姑娘根本就不是平日里看着的那副本分胆小的模样,而是极为内秀的。
她往后可不能再同她过不去,若是可以,还要与她交好,也好叫她的嫣儿多跟着学学她那份机警。
“不用了。”云娇笑了笑,仍旧是一贯温顺的模样:“我姨娘在院里定然担忧,我须得回去与她报个平安。”
报平安只是个籍口,她不想与这些姨娘当中任何一个走的近,也不想掺和她们之间那些事,这些姨娘,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今朝这番事,已是替自己树了敌,以苏袅袅的性子,往后怕是不得安生了。
不过便是不得今朝这般事,苏袅袅也不曾打算待她多好便是了。
她只祈盼着父亲能够将苏袅袅拘在院中直至平安生产,否则她若是出来了,定然将这后宅搅和的鸡飞狗跳的。
拉帮结派勾心斗角什的的,她实在觉得乏味,安安静静团在院中陪着姨娘便是了。
“叫婢女去便妥了。”叶亭玉不松口,热切的望着她:“我有话同你说。”
“九妹妹,你便去吧,我姨娘不得恶意的。”把云嫣也开口劝道。
“那好吧。”云娇也不好再推辞:“木槿你去吧,同姨娘说我不得事,待会子便回去。”
“是。”木槿应声去了。
几人便一道去了花园。
苏袅袅下了床,瞧着几人出了院子,暗暗冷哼。
今朝露馅儿了又怎样,老爷不过是将她拘在院中,也不曾真罚她。
她抬手轻抚小腹,有肚子里这块肉,老爷不会将她怎样的。
抬眼瞧见桌上夏日里才有的瓜果,不由勾起唇角,便是拘着又怎样,这府里还不是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她?
说不上过个三五日的,又将她放出去了,毕竟怀着孩子也不能成日太过憋闷。
把云娇,原先伺候你们母女那些年,都不曾瞧出你的本性,还真是小瞧了你,往后,咱们走着瞧!
花园中,云娇顿住脚,瞧了瞧四周,淡淡笑道:“叶姨娘,眼下也无旁人,你有何话便直说吧。”
“九姑娘笑起来,这唇边两个梨涡真好看,与你姨娘一般。”叶亭玉看着她赞道。
云娇抿唇,又是一笑:“叶姨娘过奖了。”
“九姑娘。”叶姨娘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诚恳道:“从前,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嚣张跋扈,对你们母女诸多为难,我郑重与你赔礼,好不好?”
云娇想抽出手来,却被她用力拽着,也不好真翻脸,只能任由她握着,垂头道:“姨娘说的什的话,那些事都不得什的,我与姨娘都不曾放在心上。”
“那往后,我与嫣儿可能常来翩跹馆坐坐?”叶亭玉有些忐忑的看着她。
“自然是可以的,都是一家人,叶姨娘问这话不是见外了吗?”云娇笑着点头,心中却有些郁郁,这话都问的阻到脸上了,她能说不可么?
“太好了。”叶姨娘一阵欢喜,拉过一旁的把云嫣:“嫣儿,往后你就跟你九妹妹多亲近亲近,多学着些你妹妹的脑子。”
“姨娘过誉了。”云娇抽回手:“娇儿愚钝,哪有什的值得三姊姊学习的,倒是该多学着姐姐的温和闲雅,姨娘若是不得旁的事,我便先回去了。”
“等等,我等刻儿回去便将你院中那些婢女都派回去。”叶姨娘忙道。
“不用了。”云娇摆手:“叶姨娘喜欢便留着用吧。”
说着,便带着蒹葭往回走。
才刚出园子,对面便有人遥遥行礼。
第99回 思虑重重
“见过九姑娘。”来人声音柔和平静。
“梅姨娘客气了。”云娇浅浅回了一礼。
梅姨娘本名叫做梅自香,是把言欢早年间在楚州镇盐仓监官任上之时,下属在酒桌上所送,当时他也是瞧着合眼缘,便留下了。
梅自香人如其名,平日里淡定从容,不争不抢,却该有的都有,有几分梅花绽放,清香自来的风范。
她生有一女把云婵,一子,也是把言欢唯一的庶子,把云室。
两人对视,皆是一笑,便各自去了。
云娇回了翩跹馆。
梅自香却去了连燕茹的院子。
连燕茹的院子,是家中的主院,叫做博观院。
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
这名自然是把言欢取的,院门上三个大字也是他亲自书写,再送去临摹做出来悬上的。
博观院自然不是那些小院落可比的,地方都开了许多,进门便有一个小园子,种着不少稀罕的花草,每日都有专人打理,园子里头还有个可供歇脚的四角凉亭,穿过花园后头才是居室。
婢女和风正在门前,瞧见了梅自香便远远行礼:“梅姨娘来了,奴婢这便去通禀夫人。”
梅姨娘含笑点头:“去吧。”
屋里,连燕茹正与婢女细雨盘算着这个月的总账目,眼看着年跟脚了,这些账总要理清楚些才好。
听了和风的话便放下手中册子:“让她进来。”
梅姨娘进门行了礼。
“坐吧。”连燕茹随意抬了抬手。
梅姨娘这才小心翼翼的在黄花梨嵌螺钿的官帽椅上坐了下来。
这屋内一陈一设皆是名贵物件,有许多皆是连燕茹从宰相府带来的陪嫁,若是弄坏了一样,她拼上全部家当怕也是赔不起。
“可曾用过午饭了?”连燕茹笑问。
“谢大夫人关心,用过了。”梅姨娘也笑着回道:“奴婢来时在园子边上遇到了九姑娘,听说今朝是她替三姑娘做了证?”
她来便是探究此事。
“方才老爷派人来说此事,才将出去。”连燕茹回道:“这家中一个个各作各的,一刻儿也不消停,我等刻儿还要去瞧瞧那个大了肚子的,后宅里个个都想当当家主母,殊不知这也不是什的好活计。”
她颇有些头疼的叹了口气。
她是当家主母,家中起了争执之事自然须得叫她知晓,把言欢回了书房便打发平步来与她细说了今朝之事,且叮嘱她要好好照应苏袅袅,不得有丝毫懈怠。
她自然是好生应承下来,这也是她当家主母职责所在。
“奴婢听闻,这次叶姐姐被她给气的狠了?”梅自香小心的问道。
“可不是吗?若是我,我怕是也……”连燕茹连连摇头叹息。
梅自香听的心中痒痒,不晓得其中内情究竟如何,又不好追着问。
连燕茹暗中朝着细雨使了个眼色。
细雨开口道:“梅姨娘,你是不晓得,那苏姨娘故意跟三姑娘借手镯瞧,趁着三姑娘摘手镯之时,坐到地上,说是三姑娘推的她。
若不是九姑娘,三姑娘今朝可是百口莫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叶姨娘那炮仗一般的性子,平日里无事也是一点就着,何况今朝苏姨娘栽赃到三姑娘头上了,她自然是光了老大的火。”
“这个苏袅袅真是做的出,拿自己的肚子去栽赃三姑娘,也不怕真有了什的闪失。”梅姨娘摇了摇头,又关切的问:“她如此兴风作浪,老爷自然也是极为气恼了,是不是狠狠的惩治了她?”
“怎会。”连燕茹摇头:“她肚子里有孩子呢,老爷怎舍得?”
“那便如此算了?”梅自香有些惊讶:“叶姐姐那样的脾气,怕是做不到呢!”
“叶姨娘做不到也无用。”这回细雨不用连燕茹使眼色了,便绘声绘色的道:“老爷虽然生气,但也只是将苏姨娘拘在院中,并未做出别的惩戒,叶姨娘恼了,也不管旁的,当场便质疑老爷偏袒,老爷便生气了,将她好一顿骂。”
“当真?”梅姨娘几乎不敢置信:“是当着旁人的面?”
“何止旁人呢,当时便在那聘婷院中,老爷是当着苏姨娘、三姑娘、九姑娘以及一众婢女婆子的面,将叶姨娘狠狠的骂了个狗血淋头。”细雨说的犹如亲见。
“那叶姐姐岂不是闹了个没脸?老爷怎的半分面子也不给她留呢?”梅姨娘说着,瞧起来竟有些忧心忡忡的。
“老爷公务繁忙,后宅又闹出这般事情,他定然是心中烦躁,是以并未顾及那许多。”连燕茹一脸忧虑:“我如今正担忧呢,怕此事不会这般便过去。”
“夫人此话怎讲?”梅自香忙问。
“叶姨娘是我姨妹妹,她的性子我自幼便了解。”连燕茹徐徐道来:“她生性泼辣刚烈,嫁过来得老夫人庇佑,从来不曾吃过亏,如今老爷当众给她这么大的没脸,她定然想不开。”
“想不开?”梅自香吃了一惊,想了想道:“叶姐姐虽说闹的没脸了,但她那性子,照理说是不得寻短见的。”
“你想哪去了!”连燕茹失笑:“我是担心,苏袅袅这孩子还能不能捱到平安生产。”
“你的意思是……”梅自香不自觉身子微微前倾,背脊紧绷。
“你想吧。”连燕茹意有所指的笑了笑。
梅自香心中有了数,默然点头,垂下眼眸,思虑重重。
“说到底,我操心这些事情又有什的用。”连燕茹站起身走到窗边,瞧着外头似有无限伤感:“我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苏姨娘若是能平安生产,一举得男,终身便都有倚靠了。”
“大夫人这是说的哪里话。”梅自香忙起身道:“大少爷与室儿都是大夫人的儿子,也都是大夫人的倚靠。”
“到底不是我肚皮里爬出来的。”连燕茹摇了摇头:“大少爷……到如今也不曾唤过我一声‘母亲’,我是不指望了,倒是你家室儿是个好的,可也要尽着你这个亲娘孝敬。”
“大夫人这般说,奴婢惶恐!”梅自香慌忙道:“大少爷不尊孝道,室儿万万不敢如此,奴婢常与他说待大夫人须得比待奴婢更贴心些,只有……”
“罢了罢了。”连燕茹摆了摆手,不想听这些虚伪之言:“你随我一道去瞧瞧苏袅袅吧?”
梅自香点头应是。
第100回 欺凌
翌日清晨,蒹葭云娇才将起身。
木槿折了一束梅花,走进门来,将花插在方桌上的青瓷花瓶里。
“妥了。”蒹葭收起东西:“姑娘,备着些吃早饭吧。”
云娇从梳妆台前站起身,便看到蒹葭心神不定的,眼圈也是红红的。
定然又是遇到什的事情了。
“蒹葭,你怎了?”云娇开口问道。
“姑娘……”木槿欲言又止。
“可是他又找你了?”云娇思忖片刻,便猜到了。
木槿默然,只是点了点头。
“他与你说什么了?”云娇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他说着人去打听了,我爹娘给我二哥说了一门亲事,那户人家对我二哥很满意,我二哥也中意人家姑娘,这亲事眼看着便要成了。”木槿垂着头道。
“然后呢?”云娇淡淡的问。
“他说,我要是不乖乖听他的话,他就把我二哥的婚事给搅黄了。
还问我,有没有同姑娘里说起我与他那些事。”木槿的脸色有些难看。
虽然姑娘早已晓得了,但与姑娘提起这些事情,她还是觉得羞愧难当。
“那你想好了吗?”云娇又问道。
“我也不得别的法子了,我倒是想与他拼命,可我不能不替父母兄嫂考虑,若是我的名声没了,他们往后如何还能抬头做人?”木槿说着,便低声啜泣起来。
“木槿,你当真想好了?”蒹葭忍不住问道。
木槿擦去泪珠,点了点头。
“你既已经做了决定,那便别再耽搁了。”云娇吩咐道:“蒹葭,你去将谷莠子叫来。”
她的闺房,谷莠子是不方便进的。
云娇站在了院中。
谷莠子不出一刻钟,便来了。
“见过九姑娘。”他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不必多礼。”云娇朝他笑了笑。
“姑娘是有事吩咐小的?”谷莠子问道。
“吩咐倒是说不上,便是想请你帮我个忙。”云娇面带微笑的看着他。
“都是小的该做的,姑娘只管吩咐就是了。”谷莠子垂首道。
九姑娘说话总带三分笑,叫人瞧着心里舒服,替她做事情也是心甘情愿。
“你附耳过来。”云娇对他招了招手。
谷莠子往前走了几步,站到她跟前。
云娇这才小声将陈画竹那小院的位置告知与他,叫他去请陈画竹的夫人过府一叙。
谷莠子听完,心中虽然纳闷,但也只是点头称是,行了礼转身去了。
他虽说好奇,但姑娘的吩咐他是不得那个资格去问询的,只需照做便是了,不过九姑娘这般做到底想做什么?
平日里也不曾见她与陈画竹又何来往,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谷莠子才走,莳萝急匆匆的跑了来:“九姑娘,不得了了,您快去瞧瞧吧,薄荷她……”
“薄荷怎了?”云娇皱眉。
“是莎草姐姐。”莳萝指着后院婢女们的住所:“姑娘去瞧瞧便晓得了。”
云娇皱眉,便随着她去了。
后排的小屋跟前有一块空地,薄荷正跪在地上,脸上是点点红痕,两只手端着一只粗陶罐。
地上一堆粗陶罐的碎片,显然已经摔了好几只。
莎草在一旁提着水壶,正往粗陶罐里面加着滚水,边上放着个火炉子,水加得足够多了,她便将那水壶放在火炉之上,片刻便腾起一阵热气。
其余几个婢女站的不远不近的瞧着热闹。
世上人皆是这般,对于比自己强大的人,总容易生出敬意,而对于比自己弱小之人,首先想到的不是同情,而是欺凌。
此刻她们不曾上前助纣为虐,便已经算是好的了。
“莎草姐姐,你饶了我吧,我这便去与姨娘说,我不做这个大婢女了!”
薄荷几乎使尽了浑身的力气,她手疼的浑身都在发抖,却不敢松开,否则莎草定然又要拿针扎她的脸。
“说什么呢你!”莎草毫不客气的踢了她一脚。
薄荷晃了晃身子,立刻稳住身形,生怕将那粗陶罐子给摔碎了。
“我不过是替姨娘教导教导你,这点烫都受不了,怎么能在姨娘跟前伺候?你这话说的,倒好像是我想要做这个大婢女似的。”莎草说着,背着手老神在在的围着薄荷转了一圈:“跪直了!”
“莎草。”云娇轻缓的开口。
方才她来之时,其余瞧热闹的婢女瞧见了她,正要开口行礼,便被她抬手制止了。
看了片刻她才开口。
抬步走上近前。
“九……九姑娘!”莎草顿时慌了,看向身后的那一群婢女,九姑娘何时来的,这群贱蹄子怎么也不知回她一声。
“不用瞧了,是我不让他们开口。”云娇垂眼瞧着地上跪着的薄荷:“你先将陶罐放下,起来吧。”
这也是个软性子,烂泥扶不上墙,罢了。
薄荷连忙将陶罐往地上一放,摊着两只手,痛得泪水涟涟。
她两只手手心都被烫出了一片水泡,通红通红的,当真是惨不忍睹,却还是哽咽着道:“谢……谢谢九姑娘……”
“你怎的都不知反抗?”云娇皱眉:“好歹你也是大婢女,怎能任由一个二等婢女欺凌成这般?”
真是恨铁不成钢。
薄荷讷讷道:“她说……她资历比我老,是姨娘叫她来训导我。”
她才来府中不得几天,连自称“奴婢”都不曾记得住。
“是我姨娘叫你这般做的?”云娇侧目瞧着莎草,面上波澜不惊。
“不……不曾。”莎草哆哆嗦嗦的道。
“那你为何假冒我姨娘之名,这般对待薄荷?”云娇又淡淡的问。
莎草垂下头,说不出话来。
“还不跪下!”蒹葭厉喝一声。
莎草腿一软便跪了下来,伏在地上哭道:“九姑娘,奴婢做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姑娘饶了奴婢这一次吧!”
“你这样的婢女,翩跹馆是不会留的,你是自个儿走,还是我叫人来将你带去给人牙子处置,两条路随你选。”
云娇心中知晓莎草为何会这般做。
她与姨娘才方从莱州回来之时,莎草便抢着去告状,想要邀功,她也晓得她所图,不过是个大婢女。
可姨娘身边断然不能让她这等有心机之人做大婢女,说不准她便是下一个苏袅袅。
再说云娇也瞧不惯她当面义气背后告状,说什的也不会叫她贴身伺候姨娘的。
如今,她嫉妒薄荷便做出这般事来,此等人,她断然是不会留她的。
“姑娘,奴婢求你了……”莎草连连磕头。
第101章 是个明白人
“午时之前,你若是还不离开,休要怪我不客气,蒹葭,你去取些烫伤药给薄荷。”
云娇丢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的回了前院。
即刻便进了钱姨娘的屋子。
钱姨娘这刻儿也听说了后头的事情,不过也不曾当回事。
云娇听她言语间,倒是不太在意这桩事。
也是,除了父亲,她倒不曾见姨娘在意过谁,更别提几个不起眼的婢女。
“姨娘,这个薄荷不堪大用,以后大婢女是做不了了,便留在院子里做个三等的洒扫吧。”云娇开口道。
“都随你,你怎么安排怎么好。”钱姨娘不管这些,娇儿如何说她便如何做就是了,有人伺候便可。
“姑娘,那姨娘身边便缺了一个大婢女,姑娘可有好的人选?”曲嬷嬷问道。
云娇沉吟了一番,开口道:“姨娘,曲嬷嬷,你们觉得莳萝如何?”
“莳萝,该是个好的吧?”钱姨娘一向不太注意这些婢女,瞧了瞧一旁的曲嬷嬷。
“莳萝是个稳妥的,我也属意于她。”曲嬷嬷正有此意。
在院子里,钱姨娘根本就不管事,原先云娇不曾回来那些年,院中几乎都是她在管着。
如今云娇回来了,这些事原本不需要她操心,可她多年早已养成了习惯,平日里总爱悄悄打量那些婢女的所作所为,这院子里也就一个莳萝,还算可以一用。
没想到,姑娘小小年纪,眼睛尖的很,也晓得莳萝是个好的。
云娇点头:“那便将莳萝提为大婢女,薄荷去洒扫。”
此事便这边定下了。
不出片刻,后头便传来了消息,说莎草自个儿收了东西,也不打招呼便走了。
云娇也懒得再管,走了便好。
因着在家中,每日都要起早去给祖母问安,是以吃了中饭之后在院中闲转了几圈,云娇便觉得乏的很,由蒹葭伺候着上了床打算小憩一会儿。
也不知睡了多大刻,便听到外头传来声音。
“是谷莠子叫我来找你家九姑娘的,听说你家九姑娘找我有事?”
外头这妇人的声音听着中气十足,明明只是闲话家常,可声音却大得如同起了争执一般。
“陈家嫂子,你小点声。”蒹葭连忙小声道:“我家姑娘正在小憩,不如我领你到后头吃杯茶,等一等再来?”
“吃什的茶。”陈家嫂子极为好说话,果然声音稍低了一些:“我便坐在这门槛上,等你家姑娘醒来。”
“陈家嫂子,你快些起身,这门槛上脏的很。”蒹葭有些急了。
“脏什的。”陈家嫂子不以为意:“我家狗子,哪天子不是光着***坐在门槛上,也不见他有多脏。”
蒹葭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陪着笑脸。
过了片刻又听蒹葭问道:“陈家嫂子,你这个孩子多大了?”
“那个大五岁了,叫狗子。”陈家嫂子说道:“这个小的,过了年就两岁了,叫狗剩子,我们乡下都这么取名字,贱名好养活。”
不知不觉,她说话又恢复了方才的动静。
蒹葭点了点头,又有些无语,怎的这陈画竹两个儿子便跟狗杠上了?
过了片刻才开口道:“那娘子到我们这处来,那个狗……狗子呢?由谁照应?”
“狗子,在隔壁大妈家呢。”陈家娘子道:“那孩儿淘的很,不能带他来,否则要将这院子闹个底朝天,再说我个人带俩孩子出来,我也照应不过来,你没得孩子不晓得,这个小的这刻睡着了,等刻儿醒来也不消停。”
“没事的,我们可以帮着照应。”蒹葭笑了笑。
这陈家嫂子看起来倒是个好相处之人,就是不知真听了那番事,会是何等样的反应?她能同意让木槿进门吗?
云娇是被吵醒的,浑身都没有力气,睡的不太舒坦。
躺了片刻,又起身将身上收拾了一番,才开口道:“蒹葭,将陈家嫂子请进来。”
“来了,姑娘可起身了?”蒹葭不放心的问道。
“都妥了。”云娇应了一声。
门便被推开了。
蒹葭领着陈家嫂子走了进来。
“姑娘,这便是陈画师家的娘子,和她的小儿子。”蒹葭说着,侧身看着陈家嫂子:“这便是我们家九姑娘。”
“陈家嫂子,请坐。”云娇朝着她笑了笑,抬了抬手。
陈画竹这个娘子,怀里抱着酣睡的小儿子,她生的五大三粗,长的四高六胖的,但却并不丑。
细看下来,她五官还真是生的不错,若是能瘦下来,定也是中上之姿。
那陈家嫂子只是盯着云娇,左一瞧右一瞧,竟不说话。
云娇被她瞧得有些不自在,垂下眼眸轻咳了一声。
“陈家嫂子?”蒹葭在一旁唤了一声。
她这才回过神来,笑道:“这个姑娘怎的生得这么俊俏?就像是画中走出来的一般,我长这么大,还从来不曾望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就看得呆住了,姑娘别笑话我。”
“陈家嫂子过奖了。”云娇又是一笑。
“叫什的陈家嫂子,我本姓蒋,姑娘叫我蒋氏就行了。”蒋氏大大咧咧的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不晓得,姑娘找我来有何事?”
云娇抿了抿唇道:“蒋大嫂一人照应两个孩子,定然极为辛苦吧?”
“是辛苦,可又能怎样,自个儿生的,总不能丢掉。”蒋氏瞧了一眼怀里的孩子,眉眼里都是笑意。
看得出来,她对眼下的生活颇为满意。
“那……不知娘子有没有动过给陈画师再取一房,帮着照顾孩儿们的心思?”云娇干脆直接问了出来。
左兜右转的,最终还是要回到这个点,倒还不如直道其详。
“再娶什的,我当家的养我娘仨都够呛,姑娘为何这般问?”蒋氏有些奇怪,似乎想到了什么:“是不是我家那个不争气的,又在外头招惹了谁?可是姑娘院子里头的人?”
云娇与蒹葭对视了一眼,这蒋氏竟是个明白人。
“蒋大嫂何出此言?”蒹葭笑着问道。
“我自个家里的人,我心里还没数吗。”蒋氏摇了摇头:“他就不是个什的好东西,我来到帝京,便是为了看着他别在外头闯祸,这地方遍地都是大官人,别哪天自己怎么死的都不晓得。
姑娘,你便与我说吧,那畜生又做了什的见不得人的事,我回去收拾他!”
云娇瞧着蒹葭,微微颔首。
蒹葭会意,点了点头,便开口一五一十的将陈画竹对木槿所做之事和盘托出。
第102回 非休了她不可
蒋氏听完蒹葭所诉,登时眼睛瞪得滚圆,气呼呼的道:“这个断头杀千刀的,怎能做这种缺德事,九姑娘,那姑娘现在何处?叫她来让我见一见。”
“蒋大嫂见她的意思是?”云娇站起身来,往她跟前走了两步。
“我自然是要与人家姑娘赔礼,九姑娘怎的不早叫人去同我说,我晓得了要是不收拾他,你往后就别叫我个人!”蒋氏说着气愤的拍了拍桌子。
“蒹葭,去叫木槿来。”云娇在蒋氏身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姑娘……”蒹葭欲言又止。
万一这个蒋氏是在装模作样,将木槿叫出来羞辱一番,那该如何是好?
木槿可是动过寻死的念头,万万激不得的。
再说,蒋氏乃是陈画竹的结发之妻,说的虽好听,谁晓得她心里是怎生怎么想的?
“你去吧。”云娇朝着她微微颔首,示意她放心。
蒹葭心中虽有些忐忑,但还是点头去了,她到底还是信她们家姑娘的。
“九姑娘,往后你就帮我看着我们家那个不争气的,他若是再敢胡来,我回去将他屎都打的流在裤子里头。”蒋氏朝着云娇道。
云娇也不嫌弃她说话粗鲁,只是笑着点头应了,这蒋氏也不知是不是本性如此,好真是有几分可爱。
不过,陈画竹能娶到这般的媳妇,也是他的福气。
不大会儿工夫,蒹葭便挑开帘子,将身后的木槿让了进来,这才也跟着走了进来。
“原便是这位妹妹?”蒋氏抱着孩子,不方便起身,连连对着木槿着手:“来,快来,叫我瞧瞧。”
木槿哪敢?
只是瞧着云娇。
云娇对着她微微点头。
木槿这才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头深深的垂着,拘束的手足无措。
“这姑娘多好,腰条细,脸也白。”蒋氏腾出一只手来拉着她的手,一脸的惋惜:“可惜了,白白便宜我们家那个杀千刀的了。”
木槿顿时有些站不住了,无措的看向云娇。
云娇微微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蒋氏又道:“妹妹,之前委屈你了,那是我不晓得那畜生在外头做的孽,往后有姐姐在,必不会叫你挨他欺负了去。”
木槿也不知为何,便忍不住心中委屈,泣不成声。
蒋氏叹了口气,眼眶也有些红了:“妹妹你莫要哭,往后我定然替你撑腰,我平日里最恨的便是好色之徒,可偏偏嫁了一个这样的货色,我也没得法子,便替他与你告个罪。”
她说着便抱着孩子,要起身对着木槿行礼。
木槿慌忙抬手拒绝。
云娇也拉着她:“蒋嫂子不必这般说,那些皆是他的错,同你不搭尬的。”
“其实,我原先是有个妹妹的,也是遇上了好色之徒,我那苦命的妹妹便这样没了……”蒋氏说着,便流下泪来:“我生平最恨的便是好色之徒,怪我不曾管好他!
但我既然晓得了这般事,定然会妥善安置,绝不委屈了你!”
木槿垂着头,也不知该说什么。
蒋氏越想越是生气,心中烦躁的有些坐不住了:“九姑娘,那畜生现在何处?你们带我去瞧瞧他,成日里不着家,我当他多忙呢,在外头做这种缺德事!”
说着便站起身要往外走。
“蒋嫂子,那木槿这处……”云娇也跟着站了起来。
蒋氏虽说义愤填膺,但到底不曾给个说法,云娇自然是想要她明确的表个态。
“九姑娘,你放心,我定然叫他风风光光的将木槿姑娘迎进门!”蒋氏说的极为笃定。
云娇点头:“有蒋嫂子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九姑娘派个人带我去寻他吧!”蒋氏还是急着要去找陈画竹算账。
“我左右无事,便陪你走一遭吧。”云娇笑了笑走到她身侧。
“这……还要麻烦姑娘亲自跑一趟,多过意不去。”蒋氏有些不好意思。
“不碍事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云瞧着她怀里的孩子:“蒋嫂子抱了半晌,挺吃力的吧?不然,我叫个婢女替你抱着吧?”
“不用了,不用了。”蒋氏连声拒绝:“我抱惯了,不累的,再说这孩子,若是这会换人,他定然会醒,没睡好便会又哭又闹的。”
云娇也不坚持,点点头带着她一道出了院子。
一行人直奔陈画竹所在的客院。
陈画竹正坐在院中,面前摆着一张小几,上头放着几个小菜,一壶烫热了的小酒,手中捧着一本册子,瞧着册子喝着酒,真是兴致勃勃,津津有味。
他已经喝了个微醺,有人进了院子也不曾察觉。
云娇带着蒹葭与木槿站在了不远处。
蒋氏则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
一瞧他手中拿着的册子上画的不堪入目的图像,当时伸手夺过辟手砸在他脸上。
“个死不要脸皮的,你好意思,青天白日的坐在太阳底下看这种东西!”
那册子落在地上,便有几页散落开来,木槿一瞧,几乎昏厥过去,那便是陈画竹给她画的春宫图。
云娇忙撇开眼。
陈画竹抬眼看到蒋氏,先是愣了一下,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你这个婆娘怎的到这来了?”
“别说废话!给我把地上这些东西捡起来,别污了别人的眼睛!”蒋氏中气十足,声音极大。
“好,我捡。”陈画竹这个时候才如梦初醒,慌忙弯腰,将那册子捡了起来。
“拿火给我烧了!”蒋氏高声命令。
陈画竹不敢不听,进屋去将火炉端了出来,有些肉痛的将那本册子投进了火炉之中。
木槿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从怀中掏出陈画竹给她的那本春宫图,也丢了进去。
陈画竹见了蒋氏,如同猫见了老鼠一般,战战兢兢目不斜视,竟不曾察觉云娇几人。
此刻见了木槿,不由得大吃一惊。
“你……你怎的……”
“你什的你!”蒋氏将怀中的孩儿往他怀里一放,一个大耳刮子扇在他脸上:“老娘在家里带着两个孩子,成日里累死累活的,是叫你在外头赚钱养家。
你倒好,跑出来糟蹋了人家好好的姑娘!”
“臭婆娘,当着这许多的人,你敢打我!”陈画竹虽然心虚,但也有些恼怒。
这个婆娘,在家里凶悍也就罢了,在外头也不给他留半脸面,若不是怕那两个做杀猪匠的小舅子,他非休了她不可。
第103回 打他
“我打你怎了!”蒋氏更加恼怒,扑上去照着他的脸左右开弓,就是两爪子:“我还挠你呢!”
陈画竹痛呼了一声,想伸手去捂着脸,可两只手抱着孩子腾不出,只能哭天喊地:“我的脸,你这个臭婆娘也太黑心了,你这是要将我挠死!”
“你做那种缺德事,还要什的脸,死了才干净呢!”蒋氏破口大骂:“污了人家姑娘的清白,还有脸胁迫人家,你这张脸,便是挠烂了也不解气,你要是个要脸的,河里头有水,岸上有绳,你就死好了!”
陈画竹自知理亏,也不敢再辩驳。
况且,他也晓得自家这个婆娘,当着外人的面就是个人来疯,他越是犟嘴,怕是被打的越惨。
只能憋着嘴,歪着腰,一言不发的抱着孩子。
“说话!哑巴了?”蒋氏瞧着他是越瞧越生气:“真不晓得我爹当初是瞎了哪只眼,叫我嫁给了你这么个不要脸的东西!你说吧,这事打算如何给人家姑娘一个交代?”
陈画竹脸上挂着几道血痕,一脸的晦气,如同斗败的公鸡,这一时半会还能如何说?
也不知该如何回她,干脆继续闭口不言。
“说!”蒋氏怒吼了一声。
狗剩子从睡梦之中惊醒,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陈画竹吓得抖了抖,一边安抚着孩子一边道:“娘子如何安排,我便如何做。”
“我要你娶了木槿姑娘。”蒋氏两手叉着腰,指了指一旁的木槿。
尽管心中心疼哭闹的儿子,但还是不曾伸手接过。
姓陈的便是过得太快活了,才做那些乌糟事,该叫他晓得晓得带孩子的苦楚!
别当她一天在家带孩子都是等着吃现成的!
“是是是。”陈画竹连连点头,他正求之不得呢。
“你当这是好事?头点的跟小鸡吃米一样!”蒋氏越发恼怒:“我告诉你姓陈的,木槿进了我家的门,便如同我的亲妹妹一样!
下回,再有这样事情,我便叫我两个弟弟来,先将你疝了,再送到官家跟前去当差!”
听这婆娘竟然说要送他去做太监,陈画竹面色难看至极,却又不敢顶嘴,几乎气的心肝都疼了。
“还有,别以为一顶小轿便能将人抬进去,你给我三媒六聘,将木槿妹妹娶回去,我要她与我平起平坐!”蒋氏又继续道。
云娇一怔,这蒋氏若是发自内心的这般想,那她待人真是真心实意,着实是个好人。
“平……平妻?”陈画竹愣了一下,原以为只是取个妾,这个婆娘竟然叫他娶平妻,她这是魔怔了?还是叫人灌了什么**汤子了?
“怎了?你不肯?”蒋氏往前走了一步,侧头瞧着他。
“肯的,我自然是肯的,一切都听娘子安排!”陈画竹慌忙道。
“木槿妹妹,你来!”蒋氏朝着木槿招手。
木槿走了过去。
“打他,出出气!”蒋氏指着陈画竹:“别客气!”
木槿咬着牙,看着这个毁了她终身的男人,手都在微微的颤抖着,半晌也抬不起来。
陈画竹怕蒋氏,却不怕疼,抬起眼警告的瞧了她一眼。
木槿顿时想起那些屈辱的过往,想起他曾经无数次这般用眼神警告过她,心中恨意瞬间被激起,抬起手重重地对着他的脸扇了下去。
“啪——”
一生脆响,仿佛她心底最后的那根弦崩断了。
她蹲下身来,抱着自己的头,嚎啕大哭。
云娇与蒹葭看的一脸的不忍心,但也只是看着。
木槿太需要宣泄了,哭出来,心中会好受许多的。
蒋氏蹲下身来安抚的拍着她的后背。
也不知哭了多久,木槿终于擦干泪水,抬起头来。
“木槿妹妹,你可还有旁的要求?”蒋氏问道。
“有。”木槿抬起头,坚毅的看着陈画竹:“我要他去春分那处,将那晚的画像要回来。”
陈画竹愣愣的,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画像?
“可曾听到木槿妹妹的话?”蒋氏踢了他一脚:“去不去要!”
“去,去,我去!”陈画竹哪敢说个不字。
从客院出来之后,云娇神色轻松了些。
木槿的事情,能有这般结局,也算是稳妥了,如今也不得比这更好的法子。
“姑娘,真是不曾想到蒋氏一介妇女,竟有这般胸怀,我想到她将陈画竹挠成那副德行,心中便觉得爽快的紧!”蒹葭笑得开怀。
这些时日以来,木槿表面上与平常一般无二,实则姑娘那处不忙之时,她时常一个人坐在房中发呆,一坐便是几个时辰。
蒹葭瞧着心中也不好受,憋着一股气,今朝总算是出了气。
“我也不曾想到她会这般做。”云娇笑了笑,瞧向木槿:“往后,她待你好,你也待她好些,和和睦睦的将日子过下去,我也放心些。”
木槿点点头:“姑娘,我晓得的。”
“不过,你也要留几分心眼。”云娇道:“就是不知这蒋氏到底是胸怀宽阔,还是大智若愚,亦或是早有打算。”
“姑娘此话怎讲?”蒹葭有些不解。
她瞧着那蒋氏是个爽快人,不像是个有心机的。
云娇顿了顿:“我也不是说她便是那种人,我只是说防人之心不可无。
她若是今朝不肯让木槿进门,我也不觉意外,毕竟是人之常情。
但她不仅许了木槿进门,还许下了平妻之位,又替木槿出了气,这些瞧起来样样都是为了木槿好,可何尝不也是护住了陈画竹?”
蒹葭脑筋转不过弯来:“她不是将陈画竹的脸都挠花了吗,又如何护着他了?”
“她若是坚决不让木槿进门,我们自然与她闹的鱼死网破,陈画竹用强,罪无可恕自然是死路一条。
她如今宽宏大量,对木槿以礼相待,我们自然不会再闹下去,如此,两厢都好,陈画竹也便是什么都保住了,只是家中多了一个平妻而已。”
云娇耐心的解释。
蒹葭一脸惊讶:“这里头还有这许多弯弯绕,姑娘是如何想到的?
不过我瞧上的蒋氏不像是有心机的人。”
“我瞧着也是。”云娇替木槿理了理衣襟:“慢慢相处,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真心总能换来真心的。”
“我记住了,姑娘。”木槿哽咽的点头:“只是我走了,蒹葭又小,姑娘跟前便缺了人伺候了。”
云娇瞧着蒹葭笑道:“你放心吧,我们蒹葭好歹也当了五年的大婢女,早便能独当一面了,你可别小瞧了她。”
第104回 胖了些
三人边说边行,沿路回了翩跹馆。
云娇在路上便想好了,回来要只会姨娘一声,是以进了院子也不曾回自个儿房中,而是直接去了钱姨娘房中。
钱姨娘与曲嬷嬷、李嬷嬷正在里头边纳鞋底,边闲谈着家常。
云娇一来就笑嘻嘻的倚在钱姨娘身旁。
钱姨娘见她不像平日里沉静,反倒笑得欢实,不由有些奇怪问道:“这是有什的好事了,将你笑成这般?”
“还真是有一桩好事。”云娇瞧着木槿:“姨娘你猜,这好事落在谁的头上?”
木槿不由得红了脸。
钱姨娘瞧瞧蒹葭,又瞧瞧木槿,有些疑惑的道:“难不成是这两个丫头有什的好事?”
“姨娘,我可没得好事。”蒹葭笑嘻嘻的道:“要说有好事,那也是木槿。”
说着便将木槿往前推了一步。
木槿的脸都红到耳朵根了,回过身去推她:“蒹葭,你给我闭嘴!”
她快要羞的无地自容了。
“到底是什的事?”曲嬷嬷忍不住好奇的问了一句。
李嬷嬷到底年岁大了,姜还是老的辣,她一眼就瞧出木槿的脸色不对。
“怕是木槿这丫头,有什的好事了吧?”她笑着开口。
木槿停住手,见李嬷嬷也开口了,更是有些不知所措,只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李嬷嬷还真猜对了,好事便落在我们木槿头上,我们木槿要成亲了。”云娇笑道。
“成亲?”钱姨娘有些纳闷:“这丫头好文章都放在肚子里头,怎的从来不曾听她提过?是谁家的儿郎?何时定下的亲事?”
“这个人,姨娘你也认识。”云娇又笑。
“是谁?”钱姨娘这回也好奇了。
“是府里的画师陈画竹!”蒹葭抢着道。
木槿在她腰上拧了一把。
蒹葭痛呼一声:“你掐我做什的,我说的实话!”
“叫你多嘴。”木槿小声嘀咕。
“我还不是替你说的。”蒹葭好不委屈。
“陈画竹?”钱姨娘眉头微蹙,停下手中的活计,与曲嬷嬷、李嬷嬷相互瞧了一眼,开口道:“他不是已经娶妻了吗?听闻膝下已有两子?”
“是。”木槿点了点头,不知该如何说。
李嬷嬷摇头,瞧着钱姨娘叹了口气。
曲嬷嬷也是一脸的不赞同。
钱姨娘想了想道:“木槿,按说我不该管你的婚事。
但你跟着娇儿五年了,不得功劳也有苦劳,我若是做你娘亲也是绰绰有余,这话可错?”
“姨娘折煞奴婢了,奴婢不敢当。”木槿忙垂头道。
钱姨娘叹了口气,有些哀伤:“今朝我便倚老卖老,说你两句。
这与人做妾的日子,可不好捱。
你瞧了我这么些年你还不晓得其中的难处吗?我在这后院之中处处要看人脸色,每行一步都要小心谨慎,成亲是终身大事,你可要慎重考虑。”
“是啊。”李嬷嬷附和道:“姨娘的四个姊夫虽说不得我们老爷出息,可姨娘的四个姊姊都是当家主母,虽说不得锦衣玉食,但日子过得比姨娘舒服自在多了。”
“是。”木槿行礼:“奴婢晓得姨娘和嬷嬷是为了奴婢好。”
“姨娘,你莫要担忧,陈画师的夫人蒋氏点了头,说要迎木槿回去做平妻呢。”云娇笑着解释了一句。
“平妻?”钱姨娘愣了一下道:“也好,起码与正妻平起平坐,不至叫人欺负了去。”
当初,她娘也是这般提出的,可宰相府不肯让她与连燕茹平分秋色,最终她只能做了个姨娘。
她想起过往,不由得有些伤感。
云娇即刻便察觉了,忙岔开话头道:“姨娘,你可曾想好了,要送什的与木槿做个嫁妆?”
“你跟前的人,你定吧。”钱姨娘有些兴致缺缺的。
云娇忙扯了扯身旁曲嬷嬷的袖子。
曲嬷嬷会意,笑问道:“我倒有些稀奇了,木槿平日里不声不响的,怎的就遇陈画师结下了这等缘分?”
“这……”木槿是个老实的,支支吾吾的不知该说什么好。
“嬷嬷。”云娇拉着她道:“你这般问,木槿是女儿家,如何好意思回你?
不过我听闻陈画师平时待人亲和,不得丝毫架子,同各府下人们相处的都挺好,想是一来二去的,两个人熟了,便有了些情分。”
“说的也是。”曲嬷嬷又问她:“那姑娘可想好了给木槿陪点什的?”
云娇思忖了片刻道:“便陪上宝翠楼的一副头面吧,另外再陪些银两,好给她日后傍身。”
“这个好。”蒹葭笑着拍手,推了推木槿:“你瞧姑娘替你考虑的多周到!”
木槿只是垂头不语,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的了。
“往后头,三媒六聘不用我们操心,那是男方的事。
我们只要等着陈画师那头送日子,到时提前将木槿放回去准备嫁妆。”云娇想了想又接着道。
送日子是男方家中去找算命先生,合了女方的生辰八字,选出一个黄道吉日,便是成亲的日子。
用红纸左右写上男女双方生辰以及属相,中间书和合二字,男方将此书送至女方府中,曰之送日子。
这是成亲固有的流程之一,决计不可忽略,不送日子便是男方瞧不起姑娘家,这姑娘是要叫人嘲笑一世的。
李嬷嬷听着她们闲聊,不由得多瞧了几眼木槿,这一瞧她便皱起了眉头:“木槿这些日子,好似胖了些?”
她这般一说,众人都瞧着木槿,曲嬷嬷也点头:“还真是,腰腹处似乎有了些肉。”
钱姨娘倒是什的也没看出来,她平日里便不大注意婢女,胖了些瘦了些的她自然瞧不出来。
“怕是长身子,吃的多吧?”她随意的道。
“是。”木槿点了点头。
也垂头看着自己的小腹部,神色郁郁,这些日子,衣裳都有些紧了。
“要我说,你该少吃些,否则到时嫁衣都要穿不上了!”蒹葭打趣道。
“蒹葭,你今朝话真多,瞧我不扯了你的嘴!”木槿抬手去捏她脸。
屋里笑闹成一团。
在钱姨娘房中用了晚饭,云娇这才带着蒹葭与木槿一道回了房。
蒹葭打水去了。
木槿忽然凑到她跟前,小声道:“姑娘,你可会把脉?”
“把脉?”云娇怔了一下:“我又不是郎中,如何会把脉?再说你要把脉做什的?”
木槿欲言又止。
云娇聪颖,即刻便想到了:“你不会是……”
第105回 简单的人家
方才,李嬷嬷她们说起木槿胖了,云娇便想到了,木槿莫不是双了身子?
可又一想,木槿这些日子瞧着挺好,也不曾见她呕吐不适,怕确实是吃多了养胖了吧?
此刻,瞧着木槿神色,她岂有猜不出之理?
顿了片刻,她才开口问道:“那你月事……可曾来?”
“我月事一向不准,我也不晓得到底是不是。”木槿快要哭出来了:“若是真的,要叫我爹娘晓得了,非得打死我不可。”
她越想越慌,为了她家的脸面,为了哥嫂,她爹娘一定会这般做的。
“你先别急,也不见得便是。”云娇想了想道:“明日里,你与我去淑珍姊姊那处瞧瞧,她幼时不是学过几手吗?”
木槿点头,恰逢蒹葭打水回来了,她心事重重的与蒹葭一道伺候云娇歇下了。
云娇所说的淑珍便是韩淑珍。
她是把府隔壁韩府上最小的嫡女,年十一,比云娇年长一岁。
他父亲韩郁成与把言欢是同科进士,年纪却比把言欢大了七八岁,两家宅子又紧邻着,便也算熟识。
韩郁成没得把言欢那般好的命,得了官家的亲眼,又被宰相相中,从此平步青云。
他仕途不顺,到如今,也不过是个五品的中散大夫,官定然是不大的,但也不能撂挑子不干,只能这般不咸不淡的熬着,在帝京算是个小门小户吧。
韩家人口也简单,一家之主韩郁成只得一妻一妾,三女一子。
三女皆是正妻所出,长女、次女皆已出嫁,只余小女仍在膝下,便是与云娇极为要好的韩淑珍。
韩家唯一的儿子是小妾所生,叫做韩元奎,也已娶妻,育有一女。
云娇进了韩淑珍的院子,便见她正在院中,手中拿着拨浪鼓,来回逗着小侄女。
她嫂子在一旁站着,瞧着她们逗趣,满面笑容。
云娇笑着行了过去,心中感慨,韩淑珍的哥哥虽是庶出,可这庶出的哥嫂对她犹如亲妹一般,也是极为难得的了。
“淑珍姊姊。”云娇唤了一声,又对着她嫂子朱氏客气的一福:“见过嫂子。”
朱氏乍然见她,露出惊喜神色:“珍儿,是云娇来了。”
云娇笑着朝她点头。
这朱氏父亲是个四品官,是韩郁成的顶头上司,她又是嫡女,按说是瞧不上韩家这个庶出子的。
不管怎说,她生的虽不是花容月貌,但也端庄大方,且肌肤胜雪。
可惜便可惜在她下巴上生了一块胎记。
这块胎记有小儿巴掌那般大小,通体乌黑,上头长了一层绒毛,便如同一块猪皮一般长在下巴上,揭不下来。
这般一来,她哪怕是个仙女下凡,那些大户人家也不得几个肯要的,毕竟那胎记太显眼,拿不出手。
而朱家,也怕姑娘嫁出去受苦,干脆便选了韩家,官大一级压死人,有她爹在上头震慑着,想来韩家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这般选果然对了,韩家人口简单,韩元奎生的俊朗,待她也不错,成亲快五年了,到如今也不曾纳妾,日子过得还算美满。
“小九,我听闻你前几日便回来了,怎的不来寻我?”韩淑珍一见云娇来了,忙将手中的拨浪鼓递给身后的婢女,笑嘻嘻的上前拉着她。
韩淑珍生的娇俏,一双丹凤眼,极具神韵,她虽名中带淑,却一点也不娴淑,活泼开朗,为人单纯,毫无心机。
云娇一直觉着,也只有韩家这般简单的人家,才能养出韩淑珍这般的孩子。
“我这不是来了吗?”她笑了笑,俯身瞧着跟前的小女孩:“清儿,可还认得我?”
那小姑娘生的粉雕玉琢的,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乌黑的眼珠转来转去,透着一股机灵劲儿:“云娇姑姑。”
“真乖。”云娇揉了揉她的发丝:“姑姑给你拿果子吃。”
蒹葭上前,拿出手中油纸包着的糖果,这是云娇来时特意吩咐给清儿带的。
清儿顿时欢欣不已。
“清儿可曾谢过姑姑?”朱氏在旁笑道。
“谢过姑姑!”清儿见有得吃,道谢的话儿又费力气,她自然说的流流下水。
“这孩子。”朱氏笑着将她抱起:“珍儿,云娇来了,你同她耍一刻儿,我便先带着清儿回院子去了。”
“嫂子慢些走,过刻儿我去寻你。”韩淑珍应下了。
她一把拉过云娇,在院中的石桌边上坐了下来:“说罢,你寻我也什的事?”
云娇笑:“怎的,我不得事还不能来寻你耍子了?”
“切!”韩淑珍撇撇唇:“我还不晓得你,你有心事还是不得心事,我一眼便能瞧出来。”
“好吧,我晓得你厉害。”云娇凑到她跟前小声问道:“我问你,你幼时不是学过几手医术吗?如今可还会诊脉?”
“诊脉?”韩淑珍皱了皱眉头:“我除了平日里闲着无事给自己诊着玩玩,也不曾给旁人诊过脉,你问这个做什么?”
云娇瞧了一眼她身后的婢女:“你上回不是说有几个新式的花样子吗?叫双儿带我家蒹葭去取吧?”
韩淑珍会意,朝着双儿道:“你去吧,我与小九说会话。”
瞧着蒹葭跟着双儿去了,云娇这才朝着韩淑珍招了招手:“你附耳过来。”
韩淑珍贴了过去。
云娇小声的问了一句。
韩淑珍大吃一惊,上下打量着云娇:“你……你不会是……”
“要死了!”云娇佯怒,打了她一下:“是我家木槿。”
韩淑珍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
忽然又反应过来,高声道:“木槿,木槿也不行,她不是还不曾许人家……唔唔……”
云娇捂住她的唇:“你小声些,是不是要叫所有人都听去!”
韩淑珍挣脱她手,自个儿捂住了唇,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也晓得自己失态了。
“她……”她瞧了瞧木槿,欲言又止:“怎会这般?”
“她也是不情愿,此事说来话长,回头我再与你细说,你先同我说你到底能不能诊出来?”云娇有些焦灼的问。
若是她也诊不出来,那便麻烦了,眼下情形断然不能去找外头的郎中的,说不上将自己的名声都赔进去。
“我姑且试试吧。”韩淑珍不大有底气:“我先说,若是月份太浅,我大概是诊不准的。”
“你快些吧。”云娇催促着蒹葭坐下来,拉出她的左手。
如今,也不得旁的法子了,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叫韩淑珍先瞧上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