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回 今朝之事,可大可小
“我不过是站在门口,是五妹妹嫌我挡了她的道,伸手掐我我才打她的。”把云姝一昂头,她不曾先动手,她不理亏。
连燕茹几乎不想瞧这个女儿,这是她生的吗?同招招的差别怎的就这般大,她若是有招招一半聪敏也够用了,奈何她偏偏生的这般蠢!
也不瞧瞧都甚的地步了,还一副好汉做事好汉当的模样,当真是愚蠢至极!
“哦?”把言欢自然不信,他虽不大管后宅的事情,可家中女儿什么秉性他还是略知一二的。
这个四丫头最为跋扈,平日里在后宅恨不得横着走。
五丫头是个胆小怕事的,成日里躲在院中不出世,瞧见四丫头的个帽顶儿都害怕,唯恐避之不及,又怎会主动招惹她?
“妙儿,你来说,到底是怎的回事?”把言欢瞧这把云妙。
把云妙瞧了一眼把云姝,见她瞪着自个儿,不由瑟缩了一下道:“是……是我不好,四姊姊不曾打我,是我,我打她了。”
她这般,众人自然认为她迫于把云姝的淫威,才这般说的。
偏偏把云姝瞧不出这句话的厉害,厉声道:“把云妙,用不着你在这充好人,我打你便是打了,左右我不曾先动手,我占理。”
“住口!”连燕茹恨不得给这个蠢货一巴掌,中了旁人的圈套,还洋洋得意而不自知。
“娘。”把云姝见母亲开口呵斥她,不由很是委屈:“本来就是……”
“四姊姊,你别说了,当着这许多的人,没得叫别叫人瞧了笑话。”把云妙懂事的道:“今朝叫大家见笑了,四姊姊是同我闹着玩的,没得甚的事。”
“把云妙,你休要装模作样的……”把云姝瞧不得她这般,若不是这许多人在场,她早便“贱人”、“小蹄子”的骂开了。
“把云姝,给我回你院中去!”连燕茹脸色铁青的打断了她。
把云姝觉着自个儿不曾犯错,却当着众人挨了母亲的呵斥,自然委屈的受不住,气愤的跺了跺脚,掩面去了。
“孩子们闹着玩,也不稀奇,云妙脸上不过是红了些,不得甚的大不了。”邹氏忙在一旁笑着道。
她这番话语瞧着是打圆场,实则是提醒众人瞧瞧把云妙的脸都成甚的样子了。
连燕茹平日里仗着自己是长房媳妇,又是宰相家的孙女,事事都强压她一头。
虽说她因着两个儿子往后的前途,在连燕茹跟前做小伏低的,可连燕茹还是时常拿话敲打她,怪他们家吃着公中的,住着公中的,不曾出过银钱。
可她也要有银钱才能出呢?跟了把言笑那个不争气的,上哪去有银钱?
连燕茹手头又不是不得银子,不说旁的,她夺了钱芳馆手里的铺子,一年便能多出不少进项,偏偏容不得他们一家,成日里见了她便是哭穷。
这次数多了,她心中自然是有怨言的,不过也不敢有所表露,毕竟还要从她的下巴颏儿下头出气,只能忍气吞声。
可这刻儿有了可乘之机,她自然不会放过。
说起来,连燕茹虽生了三个女儿,却只有一个把云妡是个拿得出手的,余下那两个,倒还不如不生呢。
要说省心,还数她家娴儿。
这回说甚的也要托郭媒婆给她寻门好亲事。
“二婶婶说的对,我的脸不碍事的。”把云妙乖顺的附和道。
“肿成这般了,还说不碍事,一会子回去拿热鸡蛋敷敷吧。”把言欢见她这般懂事,也有些于心不忍。
顺便也在外人跟前彰显一下他对女儿慈爱的一面。
“父亲,我真的不碍事。”把云妙笑了笑开口:“四姊姊跟我闹着玩的,今朝都是妙儿的错,在后头惹出这般动静来,叫客人们见笑了。”
“妙儿,你是个乖巧的,你四姊姊不懂事,母亲回头去教训她。”连燕茹含笑瞧着她:“既无事,便都落座,去吃些茶水果子吧。”
“母亲,不怪四姊姊的,都是我不好,母亲休要责怪四姊姊。”把云妙情真意切的道。
“先进去吧。”连燕茹心中有些不悦。
已经打发了唤唤,这个老五还要作甚的怪?
“我就不去进去吃茶了。”把云姝理了理鬓边发丝,先对着众人行了一礼,又对着盛家兄弟行了一礼:“盛少爷,对不住了,我本是个庶女,盛少爷能赏脸相看,已是给足了我脸面,这也是我把家的荣幸。
只是,我今朝面上有些不便,不想污了少爷的眼,便先下去了。”
说着,福了福便欲离开。
“慢着。”盛鹤卿抬手开口叫住了她,瞧着把言欢道:“叔父,叔母,不必再相看了,我便选她吧。”
他瞧着她方才说话不卑不亢,被人欺辱也不急着告状,且把云姝推卸责任之时她也不争辩,而是为了家族的脸面将事情揽到自个儿身上。
瞧她一身装扮,该是个明媚的女子,身为庶女却这般的识大体,实属难得。
与之相较,把云姝便显得极为不懂事,一个嫡姊如此欺辱庶妹,被这许多人撞破还理直气壮的,丝毫不思悔改。
他不由有些庆幸,好在把家拦了一步,否则把云姝这等女子娶回家去,岂不将后宅闹得鸡飞狗跳的?
加之他……
算了,那些事想来把家这两个懂事的姑娘将来不会计较的。
“这……这便定了?”把言欢闻言,顿时转怒为喜。
他原先还担心这几个庶女盛鹤卿瞧不上,非要他那四丫头呢,不曾想这般好说话。
“妥了,既瞧上了,也要吃茶的,这是按规矩办事。”郭媒婆欢喜的笑道。
“今朝之事,是个误会,郭大娘……”连燕茹瞧着她欲言又止。
欺辱苛待庶女,是没品的人家才会做的事,今朝之事,可大可小,说到底,全在这郭媒婆一张嘴。
郭媒婆哪有不懂的道理:“大夫人且安心,这孩子们之间闹着玩,我难道还不曾见过吗?”
连燕茹见她不得见怪的意思,这才安心,含笑道:“郭大娘说的是,快请进去喝茶。”
说到这相看吃茶,也是有讲究的,
第152回 咧巴咧巴的
先说这八仙桌上,八个位置,须得坐双数之人,或是六或是八皆可。
再说这茶水果子,茶水杯子自然是双数,果子的样数也该是双数,首要须得是甜的,其次果子必须是一颗一颗或是一块一块能分开的,绝不能是甚的汤羹一类的。
吃茶之时,必须要添茶一回,称为涨茶,而吃果子之时,是要数着盘里的果子吃的。
须得做到吃完茶搁下筷子,盘子中余下的果子也要是双数,切忌将满盘果子吃空。
郭媒婆曾给一户人家说亲,这女方家,同郭媒婆是远亲,她也是瞧着这一点,才给说亲的。
挑的男方自然是户好人家。
不过这男方一门心思求学,倒是不太懂民间的这些规矩。
待瞧好了良辰吉日,郭媒婆便带着男方上门,去女方家中相看。
女方家中也如把家今朝一般,备了茶水同果子。
起先一切都好,气氛也算融洽。
接着便要吃茶。
这女方家中不太富裕,便不似把家这般铺张,桌上八样果子样样精致,便是不吃光瞧着都觉得赏心悦目。
女方家中上的是茶食麻切,也是大渊朝最常见的果子,家家户户都能吃得起,桌上六人,一人八块。
不富裕的人家,大多如此,不过这也是个意思账,意思到了便可,没得人计较太多。
到涨过茶之后,那男方也不晓得可是饿了,竟将他跟前碗里的八块茶食吃了个一干二净。
郭媒婆一瞧,这般可不妥,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提点他,便只能将她碗里剩下的四块,分了两块到他碗中。
可那愣头青,还当郭媒婆吃不下,又咧巴咧巴的将那两块麻切也给吃了。
女方家里一瞧,这怕是个痴愚吧!
后来无论郭媒婆如何解释说合,女方家中都不点头,这婚事也就只能作罢了。
郭媒婆自那次也学乖了,相看之前,总会同男方说说规矩。
而把家这些姑娘,也都是懂规矩的,盛鹤卿既选了五姑娘把云妙,便不得她们甚的事了,便都默默的退了去。
把云妙便留了下来吃茶。
都是懂规矩的,一顿茶虽悄然无声,但却井井有条。
再说把云姝,回来宛芳甸,气怒交加,是瞧甚的都不顺眼。
行至门边,恰好瞧见从把云妡那处拿回的罐子,抬起脚来便要踹翻。
杏雨晓得她的性子,忙抢先一步护住那罐子道:“姑娘,不可!”
“滚开!”把云姝柳眉倒竖:“再不滚开,连你一道踹。”
“这罐子里头的东西能叫姑娘不被责罚,姑娘切切踹不得。”杏雨急急的劝道。
“你甚的意思?”把云姝愣了愣,她之所以这般气急败坏,最要紧的还是怕父亲一会责罚。
杏雨见她缓和了些,忙解释道:“方才在前头,老爷同夫人都是动了怒的,夫人自然舍不得责罚姑娘,可老爷那一关可不好过。”
“哼,母亲口中说疼我,也不过是说说而已。”把云姝说起此事,便有些失落,有些埋怨。
“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当着那许多人的面,夫人不好偏颇,只是装装样子而已,夫人还是疼姑娘的。”杏雨先是安慰她,接着道:“姑娘这刻儿无需考虑旁的,先要将老爷那一关过了,而要过此关,只能靠这罐子里头的膏子了。”
“你是说,去讨好祖母?”把云姝也不是傻的,自然便想到了。
“是。”杏雨抱着罐子站起身:“姑娘须得快快的去,否则前头吃茶散了,老爷怕就要来兴师问罪了。”
“那快去。”把云姝听杏雨说的有道理,连屋子也不进了,转身又出了院子。
云娇不曾去前头,也不得人来催,也不得人来看,她乐得清闲,巴在松雪跟前,瞧着那有几分萎靡的花儿:“怎的还蔫了呢,挖的时候特意多带了一大块泥的。”
“这花挪了地方,自然是要蔫几日的,过些天就好了。”蒹葭在一旁笑道。
“姑娘,三姑娘来了。”守在院门口的小婢女香茅小跑着到了云娇跟前。
“三姊姊来了,快请进来。”云娇起身瞧着院门处笑了笑。
这院子小,一眼便能望到头,香茅跑的倒起劲,她又吩咐道:“下回我在院中,来人了不用跑过来,说一声便是了。”
“是。”香茅行了一礼,又回到院门边。
云娇走上前去迎了把云嫣,二人一同进了屋子。
两人分别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三姊姊相完亲了?”云娇笑问道。
“明知故问。”把云嫣觑了她一眼。
云娇笑:“盛四少爷相中我家哪个姊姊了?”
“是你五姊姊。”把云嫣说着,将她所见情形一一说与云娇。
云娇点头:“五姊姊也算熬出头了。”
“是,她也是个可怜人,这回好了。”把云嫣对她的话颇为赞同。
“那姊姊便不可惜么?”云娇掩唇笑着打趣她。
“你这妮子!”把云嫣红了脸:“我好歹还去了,相不中有甚可惜的,你不曾去,岂不更可惜。”
“我年龄尚幼,等几年再说,倒是姊姊,到了年纪了该筹谋起来了。”云娇更是笑的欢快。
“你!”把云嫣面色更是一片绯红,扭过身不瞧她:“我不同你说了。”
“三姊姊别着气,我说着玩的。”云娇又去拉她手。
连日来相处,她晓得这个三姊姊生性单纯良善,同她熟稔了,两人之间说话也随意了不少。
姊妹二人又闲谈了一会,把云嫣起身告辞了。
云娇送她到门边,目送她出了院门。
蒹葭这才道:“姑娘,盛四少爷当真瞧上了五姑娘?且她半边脸还肿着,奴婢怎的这般不信?”
“三姊姊说的,自然不会有假。”云娇转回了方才的位置坐了下来,抿了一口尚有余温的茶水。
“那……盛四少爷图甚的……”蒹葭欲言又止,还是问了出来。
“那是他们的缘法,有甚的图不图的。”云娇笑了笑,瞧着蒹葭:“比起这个,我更奇怪的是四姊姊,她平日里虽嚣张跋扈,可做事也是有分寸的,今朝怎会这般冒失,当着客人的面,将五姊姊打成那般?”
第153回 不曾蠢到家
“那便不晓得了。”蒹葭摇了摇头:“不过,四姑娘有大夫人护着,回回都能化险为夷,她从前勾搭盛四少爷这事,不管搁在外头谁家,早都被打的半死了,今朝相亲都没得她甚的事了,又怎还敢出来现?”
云娇若有所思:“她是母亲亲生的,母亲护着她也是理所应当,往后这种话别再提了,小心隔墙有耳。”
“奴婢记下了。”蒹葭谨顺的点头应了,往后是该小心着些,不能给姑娘招麻烦。
那头前厅吃茶散了,把言欢打了积子给盛鹤卿,盛家兄弟二人便告辞了。
积子便是回礼,盛家送年礼,把家也不能白吃,须得回礼。
回礼回的是银子或是交子,用红纸包着便可。
至于回多少数目,便要看盛家送了多少礼,先估算出这些礼值多少银钱,再出一半回礼即可。
譬如说盛家大约送了一百两银子的年礼,那么把家打积子便要打五十两左右,这个有多有少,不过是个意思,也无绝对之数。
把言欢处理好这头之事,便带着连燕茹怒气冲冲的往宛芳甸去了。
一路上,连燕茹欲言又止的犹豫半晌,最终还是不曾开口,此刻若是开口劝说,怕只能火上浇油,适得其反,叫把言欢怒气更甚。
她只能按捺焦急,想着等刻儿到了女儿院中再见机行事。
到了宛芳甸,却听守院的婢女道把云姝去了春晖堂。
把言欢折道便去了春晖堂,这个四丫头以为靠着祖母便能无事了?今朝拼着惹母亲生气,也要将这个四丫头揪出来好生教训一顿,再不管教,她要上天了!
连燕茹却在心中暗暗庆幸,好在女儿还不算呆板,晓得给自个儿找靠山。
就是不晓得这个靠山肯不肯给她靠?
想起老婆子平日里对孙女们一视同仁的模样,她不由提心吊胆,那老婆子一向如此,若是不得甚的好处,休想她给你说半句话。
不过,去春晖堂也好,把言欢至少不会在那处动家法,来回拖延些时辰,他火气也就逐渐下去了,到时再让唤唤好生认个错,她再从旁说几句好话,这事也便算是过去了。
夫妇二人便这般各怀心事的去了春晖堂。
到了院门前,把言欢果然收敛了怒色,让守门的婢女前去通报。
不大会,花嬷嬷迎了出来:“老爷夫人,老夫人有请。”
“有劳花嬷嬷了。”把言欢待自个儿母亲跟前得脸的嬷嬷,还是有几分客气的。
“老爷客气了。”花嬷嬷笑着一福,带着他二人进去了。
里头,把老夫人端坐在太师椅上,微眯眼睛,任由把云姝一把篦夹在她头上来回梳着,神色间颇为享受。
把言欢一见把云姝,自然怒气冲冲,不过瞧着堂上老母亲,还是弯腰行了一礼:“母亲。”
连燕茹也跟着道:“母亲。”
把老夫人睁开眼,颇具威严:“你们来了,前头的事如何了?”
“母亲,都定下了。”把言欢回道。
“定了几丫头?”把老夫人问。
“盛鹤卿瞧中了老五。”把言欢又回道。
“老五?”把老夫人忍不住有些惊奇,接着又觉得这般神色似乎与身份不符,忙恢复一脸淡然,故作高深的道:“没想到老五倒是个有福气的。”
“是。”把言欢瞧了一眼把云姝。
把云姝不由手中一顿,心中害怕至极。
“好好梳,你便这般怕你父亲?他又不吃人。”把老夫人也瞧出了她害怕。
“是。”把云姝弱弱的应了一声,可手中动作还是不如方才顺畅。
把老夫人一皱眉头,对着把言欢道:“你先忙去吧,四丫头瞧见你害怕,篦头发都篦不好。”
“母亲,唤唤她……”把言欢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开口将把云姝要走。
“唤唤给我染发,还不曾好呢。”把老夫人笑道:“你瞧,我这头发可是乌了不少?”
把言欢方才只顾怒视把云姝,倒不曾注意到这些,此刻一瞧忙道:“还真是,母亲这般瞧着,倒是年轻了不少。”
“是吧?”把老夫人听闻儿子言语,心中极为欢喜:“我想着明日里叫四丫头再多熬些,我给帝京那些老夫人们都送上一罐,年下了,她们得了此物,必然极为欢喜。”
把老夫人与帝京各大家的老夫人,但凡能攀上点关系的都有些来往,她有些做派便是从那些老夫人们身上学来的。
“母亲,到底是甚的膏子这般神奇?”连燕茹故意问道,她想将话题撇开,好叫把言欢忘了方才之事。
心中暗自庆幸,这个女儿不算蠢到家了,还晓得拿东西来讨好老婆子。
老婆子开了这个口,她此番大抵能逃过一劫了。
“便是这膏子,你来瞧瞧。”把老夫人指了指桌上的罐子。
把言欢同连燕茹同时凑过去瞧。
把言欢点了点头,又道:“确实神奇,可明日便是年三十了,若是熬制的话,唤唤一人熬出的膏子怕也有限吧?”
他口中这般说着,心中却盘算着,这膏子若是送不了几户人家,须得挑要紧的送。
想着又吩咐道:“唤唤,你等刻儿空了,将方子写出来,我吩咐人连夜熬制。”
这般便能多送几家了。
把云姝闻言面色一白,她从把云妡那处拿来的罐子,哪有甚的方子?
要有也该是把云娇有方子,把云妡说过这罐子是翩跹馆的。
“怎了?你不肯?”把言欢见她面色有异,不由一板脸。
“怎……怎会,女儿的方子能派上用场,那是最好不过了。”把云姝说着,瞧了瞧门边的杏雨。
杏雨微微点头,趁着众人都不注意,悄悄的退出门去了。
把言欢道:“我还有些公务不曾处理,等刻儿唤唤写出来,母亲派人送去书房便是了。”
“你去忙吧。”把老夫人摆手打发他,她自然晓得儿子的公事才是这一家老小体面的根本,半分耽误不得。
把云姝松了口气,看样子,也非死路一条。
杏雨直接去了一方院。
她急切的在院门口等着守门的小婢女进去通传。
不消片刻,春分同谷雨一道走了出来。
“两位姊姊好。”杏雨心中焦急,该有的礼道却还是不少。
第154回 一本老黄历
“是杏雨来了。”春分含笑瞧着她:“怎的不见四姑娘。”
“我们姑娘在同老夫人染发呢。”杏雨勉强笑了笑。
“那膏子效用如何?老夫人可满意?”谷雨好奇的问。
“极好。”杏雨回道:“老爷都夸赞老夫人,说是瞧着年少了不少。”
谷雨瞧了一眼春分,心中有些埋怨,若是她家姑娘去,不也能讨好了老夫人吗?
春分不以为意,这里头的弯弯绕谷雨哪懂,她问杏雨:“那你怎的不在你家姑娘跟前伺候着?”
“我来……”杏雨顿了顿:“不晓得二姑娘可晓得,那膏子的方子,老爷说要方子连夜熬制,给帝京的几位老夫人送去呢。”
“你说那个方子,我倒是听……”谷雨是个没心没肺的,藏不住话,听闻她问便打算说出来。
却被春分拦了一把:“那罐子是谷雨随手拎回来的,我们姑娘哪晓得甚的方子。”
“可是谷雨……”杏雨瞧着谷雨方才分明是要说甚的的,却被春分拦住了。
春分瞧了瞧谷雨,谷雨笑道:“我是听她们说甚的方子来着,只是离得太远了,倒是不曾听得分清。”
“原是这般,那便不叨扰了,我先回姑娘那头去。”杏雨心中焦急,扭身便去了。
二姑娘这头问不到,只能想法子派人去翩跹馆打听打听。
谷雨瞧着她走远了,才问春分:“你刚才为甚不叫我说。”
“就你多嘴,告诉她做甚,叫四姑娘挨训去。”
春分说着,挽着她手扭身回了屋子。
“姑娘,人打发了。”春分笑道。
“她来做甚的?”把云妡见她们回来了,停住手中的笔。
手底下的山水已蔚然成型。
“她来问那膏子的方子,说是老爷要命人连夜熬制了送人。”春分回道。
“可告诉她了?”把云妡下笔的动作顿住。
“自是不曾的。”春分道:“四姑娘拿不出方子,这事免不得露馅儿,一顿责罚定然少不了。”
“她可曾说,祖母可满意?”把云妡顿了顿又问。
“说了,说是极好,连老爷都夸了呢。”谷雨抢着道。
“祖母喜爱,说不得便免了她的责罚,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她说着扔下笔:“需得添把火才好。”
“姑娘打算如何?”春分往前一步问道。
“我那个好哥哥,怕还不晓得这事呢。”把云妡笑了笑,一如平常端庄典雅。
“姑娘的意思是……”春分明了。
“你晓得我的意思,去做吧。”把云妡拍了拍手,又拿起扔下的笔。
“是。”春分拉着还欲发问的谷雨走了出去。
翌日清晨。
今朝是年三十。
钱姨娘提早几日,便叫谷莠子备了喜钱、对联及大红灯笼回来,另还有些红纸留着剪窗花。
另有一本老黄历。
老黄历是从前她才嫁给把言欢之时,把言欢每年都要买的。
后来做了姨娘,把言欢买的她也瞧不着了,便每年自个儿买一本,闲着无事之时翻着看看。
云娇自回来每年都翻着看,倒也是一年比一年懂得多,也晓得哪些日子是所谓的黄道吉日。
今朝太阳好,她叫蒹葭搬了把椅子,便坐在廊下翻看着那本老黄历,她很好奇上头的许多符咒。
如“小儿收惊符”,“催产符”,“夫妻和合符”……足足十几种,不一而足,就是不晓得可有作用。
谷莠子同一众婢女忙碌着张贴喜钱,对联。
年三十是一年最后一日,大渊朝家家户户都忙着辞旧岁,迎新年。
云娇往后翻了几页,瞧见一个“称骨算命”,便是人出生的年、月、日、时辰每一项皆有一个斤两,相加起来,便是一个人骨头的重量。
最轻的只有二两一,最重的七两一。
云娇随意翻了一遍,便瞧出一个规律,这骨头越重命便是越好,她好笑的想难怪人爱骂“贱骨头”呢,想必就是骨头轻的意思。
她顿时来了试一试的兴致。
“蒹葭是丁卯年六月十七生的。”她瞧了瞧不远处的蒹葭。
蒹葭不由奇怪道:“姑娘怎的忽然说起我的生辰了?”
云娇也不回她,仔细的算了一下前头的重量,又问:“蒹葭,你是甚的时辰出生的?”
蒹葭摇了摇头:“不晓得。”
云娇有些失望:“一点都不晓得?”
“不晓得。”蒹葭想了想:“从前,钱老夫人仿佛说过一次,说买我之时我娘只说了出生的日子,不曾说时辰,只说是吃中饭的时候生的。”
吃中饭能早能晚,谁晓得甚的时辰。
蒹葭是钱老夫人从街上买回去给云娇作伴的,自幼便跟着云娇,签的也是死契,也不晓得家人父母在何处。
云娇见她说起此事有些失落,便笑道:“这黄历上能称骨算命呢,你不晓得时辰便算不出来了,不过便是不算,我也晓得你是个好命,将来定然能寻个好婆家。”
“姑娘,你怎晓得的?”蒹葭果然忘了难过,也顾不上害羞,瞪圆了眼睛瞧着云娇。
这黄历当真这般神奇?那姑娘岂不是能掐会算了?
“我怎不晓得?”云娇直笑:“你待我这般尽心尽力,我自然投桃报李,给你精挑细选的寻个好婆家。”
“姑娘!”蒹葭反应过来自个儿被戏弄了,不由红着脸跺脚。
云娇笑的更欢。
“甚的事,这般开怀?”把云庭大跨步走了进来。
“哥哥。”云娇一见他,将黄历丢在椅子上,迎了上去:“你今朝不出去吃酒了?”
“年三十,吃甚的酒,来贴门神。”把云庭笑道。
这翩跹馆的门神,年年都是他贴的。
“去,将门神取出来,再舀些浆糊。”云娇吩咐蒹葭。
蒹葭转身去了。
云娇便见莳萝从外头进来了,见她两手空空,不由奇道:“莳萝,你不是去取早饭吗?怎的空着手回来了。”
“少爷,姑娘。”莳萝喘息未定,却不敢失了礼数,走上近前行了一礼才道:“奴婢走路上听几个婢女在道旁议论甚的,便随意听了一耳朵,不曾想她们在议论四姑娘,急着回来同姑娘说,便不曾取早饭。”
第155回 哥哥给你讨回公道
“四姊姊怎了?”云娇问道。
她晓得定然有事,否则莳萝也不用特意跑一趟。
“四姑娘去给老夫人染了发。”莳萝接着道。
云娇恍然大悟:“你是说昨日我们熬的膏子,是叫四姐姐拿去了?”
“甚的拿去了,不问自取是为偷。”把云庭听着心中便不痛快。
“是。”莳萝点头:“奴婢听着那意思,是老爷要罚四姑娘。”
“为何?”云娇好不奇怪。
讨好了祖母,怎会挨罚?难不成是膏子不好使?
“是老爷叫四姑娘将方子写出来,好叫人熬一些出去送礼,可四姑娘写不出来,便随意乱写一通,熬出来的膏子不管用,老爷大发雷霆,当她是不愿写出来。
这刻儿四姑娘又改了口,说是无意间熬制而成的,如今也忘了制法。”
“老爷信了?”把云庭冷着脸。
莳萝本就胆小,瞧着少爷脸色不好,不由垂下头:“那奴婢就不晓得了,只是四姑娘如今赖在老夫人院中,说甚的也不肯出去,老爷也不好在老夫人跟前责罚她,正僵持着呢。”
“你去取早饭吧,别饿着我娘同娇儿,我去瞧瞧。”把云庭转身便欲走。
“哥哥!”云娇唤他,欲言又止。
“你莫要怕,哥哥给你讨回公道。”把云庭头也不回的走了。
云娇叹了口气,甚的公道不公道,哥哥走了不还是一样。
把云庭去了春晖堂。
春晖堂喜钱对联一早便张贴起来了,院门前两个大红灯笼已悬起,一个上头写着“寿”,一个上头写着“福”。
进了屋子,把云庭只朝着堂上祖母行了一礼:“祖母。”
对把言欢连燕茹视若无睹,把言欢也拿他不得法子。
把云姝跪在地上。
显然几人正在说话,叫把云庭打断了。
“乖孙,你来了。”把老夫人瞧见自个儿的大孙子,还是极为欢喜的。
自钱芳馆成了姨娘过后,这个孙子便极少到她跟前来了。
“祖母。”把云庭瞧着她:“我瞧您的发丝像是黑了不少?”
“你也瞧出来了。”把老夫人顿时笑的合不拢嘴:“是四丫头……”
说着瞧向把云姝,又想起方才的事来:“四丫头,你便将那方子写与你父亲吧,你父亲又不是外头人,难得他能用的上,养你这么大,你也该有点孝心。”
把言欢气道:“如今用不用都不要紧,但我偏要她写出来,小小的年纪,同自家父母长辈还遮遮掩掩的,再大些还得了,若是往后出了门,眼里还能有我这个父亲吗!”
把云庭瞧了瞧把云姝:“她根本就不晓得那方子,你想叫她如何写的出来?”
“你胡说!”把云姝一听,心中慌张,便忍不住反驳。
“啪——”
把言欢毫不犹豫的给了她一巴掌:“怎么跟你哥哥说话的!”
把云姝捂着脸,泪如雨下,心中愤懑不已,哥哥?他何时拿她当妹妹了!
连燕茹在一旁瞧得揪心不已,她这三个女儿,若是有一个是儿子,那该有多好?
“绍绍。”她含笑开口:“你四妹妹不懂事,你莫要同她一般见识,她也不是不晓得那方子,只怕是有甚的难言之隐。”
她也不晓得女儿为何不肯写出来,只能这般替她辩解。
“确实是有难言之隐。”把云庭冷冷瞧了她一眼:“她的难言之隐便是那膏子根本便不是她熬的,而是她偷来的!”
“偷的?”把言欢脸色变了变,怪道这丫头说甚的也不肯写。
“绍绍,可不敢这般胡乱猜度你妹妹。”连燕茹强忍着心中怒火,这个把云庭,真是越发不像话了!
不就仗着他是嫡子吗,她若是有个儿子也不会落到如此境地!
她心中蓦然一动,这家里也不就他一个宝,那不还有一个男孩吗?虽说是个庶子,但若是养在她膝下,庶子也能变为嫡子,只是梅自香那头……
“我从不猜度旁人。”把云庭傲然:“她那一罐膏子,便是昨日里偷的我娘院子里头的,是我娘同娇儿熬制好了,放在门口打算等祖母午休起身了拿来的,不料一个时辰的功夫,罐子便到了她手中。”
“绍绍,你说的可是真的?”把老夫人似乎有些不信。
自上回钱芳馆从莱州回来,她让她称她为老夫人之后,她便再不曾见过钱芳馆,钱芳馆会来讨好她?
“祖母若是不信,可派人去瞧,娇儿跟前的李嬷嬷便是先用了这膏子,试了有作用才说给祖母拿来的。”把云庭语气清冷。
“如此说来,娇儿晓得这膏子的方子了?”把言欢欢喜的问。
“自然。”把云庭瞧他这般,心中极为不痛快。
他只关心这个,也不问责把云姝偷盗之事。
把言欢搓了搓手,叫来平步:“你去,叫小九来。”
平步应了一声去了。
把云姝脸色苍白,虽时值冬日,她面上汗珠却滚滚而下,浑身瑟瑟发抖,祈求的瞧着连燕茹。
连燕茹是既疼又恨,疼自然是疼自个儿身上掉下来的肉,恨是恨铁不成钢,也恨把云庭,把云娇,更恨钱芳馆,养出这样一双儿女来同她作对,欺辱她的女儿!
约莫一刻钟,云娇便带着蒹葭来了。
“娇儿见过祖母,父亲,母亲,哥哥,四姊姊。”
云娇挨个行礼,一个不落。
“娇儿,那染发的方子,你可晓得?”把云庭有些迫切。
如今还未到晌午,现下熬制,该还能出几罐子。
“晓得。”云娇垂目点头。
“来,写下来。”把言欢指了指桌上的笔墨。
云娇提笔,一气呵成,放下笔道:“父亲,照这方子去熬便可,那膏子要在发丝上停留至少半个时辰,才能洗去,否则便不上色。”
把言欢忙拿起那方子交给平步:“去,叫他们多支几口锅,多熬上一些。”
平步拿着方子匆匆去了。
把云庭瞧着把言欢。
把言欢晓得他是何意,不过教训这个四丫头能拉近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对他来说也是值得的,更何况这四丫头本就犯了错。
“唤唤,我平日里是怎生教导你的,你怎能同你九妹妹这般逗趣!还不同你九妹妹赔罪?”连燕茹瞧出端倪,抢在把言欢前头开口了。
第156回 朝着仇人摇尾巴
“你也不瞧瞧这丫头都被你骄纵成何等样了,你还敢纵着她!”把言欢勃然大怒:“从前同盛鹤卿那等龌龊事,我还不曾同她算账,她倒好,不仅不思悔改,竟又开始在家中偷鸡摸狗了!”
“老爷,你怎的说的这般难听,她不过是孩子心性……”连燕茹听得刺耳,忍不住开口。
“你给我闭嘴,女儿养成这般,丢的是你这个做娘的脸面!”把言欢怒斥了一句:“今朝这事,一定要罚!要重罚!”
他瞧着把云姝,越瞧越气:“花嬷嬷你带人,给我拉去偏厅,鞭挞二十。”
打手心的家法对这个四丫头已是无用了,须得下重手,才能叫她晓得悔改。
“老爷……”连燕茹还待再说。
“打二十五!”把言欢怒气冲天:“你求情一句,便加五鞭。”
“老爷,唤唤她……”连燕茹克制不住。
“打三十!快拖走!”把言欢越发恼怒。
连燕茹吓得连忙闭嘴,这些年,她还从未见过把言欢动这般大的怒,一时间也不敢再开口激怒他。
她扫了扫傲然而立的把云庭同低眉顺眼的把云娇,这兄妹二人瞧着人模人样的,没得一个好东西!
“娘!救我,我不想挨鞭挞!”把云姝已然吓得惊慌失措,从地上蹦起来就去抱着连燕茹:“娘,救救我,你救救我,那个罐子不是我偷的,是二姊姊给我的!”
“都甚的时候了,还敢攀咬你二姊姊!”把言欢怒斥:“花嬷嬷,快拖下去,别叫她扰了母亲安宁。”
“我没有撒谎,就是二姊姊给我的,是她给我的,不信叫她来问!”把云姝癫狂的大喊。
“好了,做错了事情就该责罚,该着你姊姊甚的事!”连燕茹一狠心,用力推开她。
她了解这个女儿,见她喊的情真意切的不似作伪,便晓得她所说的有八分可能是真的。
可这个四女儿已经赔进去了,她不能再把二女儿赔进去,况且二女儿近日正在议亲,在这个节骨眼上,绝不能惹任何事端。
“瞧她说的倒像是真的,不如把人叫来问问?”把云庭瞧着把言欢。
“哥哥,我不曾撒谎,真的是真的。”把云姝见把云庭替她说话,也管不得旁的了,忙擦了把眼泪,眼巴巴的瞧着他。
连燕茹真是要被这个蠢女儿气的昏厥过去,她竟为了自个儿不挨打去朝着仇人摇尾巴,还出卖自个儿的亲姊姊,这是个甚的孩子!
把言欢对于把云庭提出的的要求,只要不是叫他休妻,那就是有求必应,几乎立刻便吩咐平步去唤把云妡前来。
把云妡在院中绣帕子,听了平步的通传,不由一惊。
同一旁的春分对视了一眼。
春分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塞到平步手中:“平步小哥,早上不才去老夫人院中请了安吗?老爷为何又叫我家姑娘?”
平步捏了捏手里的银锭子,手拢进袖子,笑道:“是四姑娘说那罐膏子是二姑娘给她的,老爷发了好大的火,姑娘等刻儿自个儿小心些。”
把云妡再次同春分对视一眼,接着回道:“我晓得了,多谢你了,麻烦你在外头稍后片刻,我换身衣裳便来。”
平步依言去了外头。
把云妡边换衣裳,边同春分商议了一番,最后收拾妥当,出了门跟着平步去了。
到了把老夫人院中,自然是先行礼。
礼毕,她面上带着温婉的笑,瞧着把言欢:“不知父亲叫我来有何事?”
“你问她。”把言欢指了指把云姝,余怒未消。
“怎了四妹妹?”把云妡满面无辜,瞧着把云姝哭的泪流满面,忙上前扶着她:“出甚的事了,怎的哭成这般?”
“二姊姊,你给我那罐子,父亲……父亲非说我偷鸡摸狗,偷的把云娇院子里的。”把云姝反手抓住她的手,边哭边道:“那明明是你给我的,父亲怎能这般冤枉我?还要……还要打我,二姊姊,你快些给我证明!”
“你说那个染发的膏子?”把云妡有些愕然。
“是!”把云姝点头。
把言欢皱起眉头:“招招,你果然知晓?”
莫非,他瞧错了这个长女?
把云妡忙跪了下来:“还请父亲息怒,此事不怪四妹妹,要怪都怪我这个做姊姊的不好。”
“此话怎讲?”把言欢对这个长女还是有几分信赖的,听她话语像是另有隐情,不由问道。
“那罐子是我院子里的婢女不懂事,路过翩跹馆想同九妹妹逗个趣拎回去的。”把云妡垂头道。
把云庭冷哼了一声。
云娇抿了抿唇,有些想笑,真不愧是母女,找的借口都是如此的一般无二。
“既是逗趣,为何不及时送回去?”把言欢声音陡然拔高。
把云妡如同被吓着了一般缩了缩脖子:“我是吩咐婢女送回去的,恰好四妹妹到了,她劝我自个儿来给祖母染发,我说这是九妹妹熬的,这般做不好。
可四妹妹……四妹妹她……”
把云妡瞧了瞧把云姝,欲言又止。
“二姊姊,明明是你叫我去的,我才晓得那罐子之事的,我晓得了,你是故意的,你就是……”
把云姝这刻儿脑子倒转的快了,可她平日里稀里糊涂惯了,把言欢不会听她的推断。
“闭嘴!”把言欢怒斥了一句,这才瞧着把云妡:“你接着说。”
“我不同意将九妹妹的东西据为己有,四妹妹便说,叫我将那罐子给她,我一时糊涂,便答应了。”
她说着开始连连磕头:“祖母,父亲母亲,都是连连的错,连连不该不好好管束四妹妹,任由她胡作非为,父亲要责罚四妹妹,便连同我一块罚吧!”
把言欢扶起她:“都这般大的人了,还动不动就磕头,这事你不曾错,错的是这个没脸没皮的,她若是缠着你要那膏子,你不给她她便会一直咬着你不松口。”
他说着狠狠的瞪了把云姝一眼:“不知悔改还攀咬姊姊,花嬷嬷,给我把她拖出去,行刑吧!”
第157回 知足常乐
“老爷,今朝都年三十了,你怎能这样重罚她。”连燕茹再也忍不住,跪下道:“老爷,算我求你了,少打几下吧,不然唤唤过年都要卧病在床了,她也这般大了,老爷给她留些脸面吧!”
“我给她留脸面,将来她做了错事,哪个给我留脸面?”把言欢一咬牙:“三十鞭子,打!”
连燕茹僵在地上,她都跪下了,把言欢还不肯放过她女儿吗!
花嬷嬷带着几个婢女,将把云姝拖去了隔壁偏厅。
不大会功夫,便传出一阵鬼哭狼嚎。
把云妡听得心中舒畅,叫你个狐媚子勾搭姊夫,打得好!
云娇微微往后退了退,她倒是不怕,不过她平日里一向装的胆小懦弱,这刻儿若是纹丝不动,未免可疑。
把云庭见她装的辛苦,拱手朝着把老夫人一礼:“祖母,此间既无旁的事,孙儿便先带妹妹回院去了。”
“你去忙吧。”把老夫人摆了摆手。
对孙儿对她的恭顺,她还是极为满意的,毕竟把云庭对他生父可不得这般客气。
出了春晖堂,云娇觉得浑身一松,整个人都好像鲜活了一些。
“怎样?今朝可解气?”把云庭笑着问她。
“自然解气,她回回见了我都想欺负我,我忍她许久了,今朝终于瞧着她倒霉了。”云娇眉眼带笑,颇有几分扬眉吐气之势,呼吸都好似畅快了不少。
“你便不怕她将来身子好了报复你?”把云庭问她。
“怕有甚的用,哥哥都做了才来问我?”云娇斜睨着他。
把云庭摇了摇头似乎有些心伤:“想来,我妹妹不懂我的良苦用心,可悲可叹!”
云娇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自然是懂得,哥哥便是不教训四姊姊,她也要想方设法的欺压我。
从前我不曾叫她欺负了去,往后我还怕她?哥哥这般做,也是警告了她,我不是好欺负的,我有哥哥撑腰呢。”
“算你聪明。”把云庭有些惆怅:“我不怕把云姝对你怎样,我晓得你能应对,只怕是我走之后,连燕茹出手……”
“不碍事的。”云娇笑着给他宽心:“我躲在院中,不搭她便是了。”
二人说笑着回了院子,金不换捧着一碗浆糊,守着把云庭贴门神。
云娇回屋子捧出一本书来,这是她这几日看的书,有许多地方不太看得懂,她要待哥哥忙妥了好问问他。
瞧着把云庭从高凳上下来,她开口道:“哥哥,你可曾忙妥了?”
“妥了。”把云庭就着谷莠子端着的盆子净了手。
“你来瞧这个,‘治性之道’后头是甚意思?”云娇指着书上一处。
把云庭将书接了过去,手中翻看着口中道:“这是你最近看的……你在看《资治通鉴》?”
他吃了一惊。
他晓得妹妹喜爱看书,有时也会带几本回来送她,还当她看的都是些浅薄易懂的书,甚至于是外头的话本子,不曾想她竟喜爱看史书。
“嗯。”云娇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不大看得懂,这才请教哥哥。”
“你能看懂多少?”把云庭问她。
“十之二三吧。”云娇脸色微红:“其实不大看得懂,左右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
“闺中女子,能读懂十之二三,已是极为难得了。”把云庭赞许的点了点头。
将书翻开,两人蹲在墙根角朝着太阳,把云庭将云娇看不懂的那些,细细的同她讲了一遍。
云娇听得津津有味,末了,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一脸神往的道:“哥哥,我若是个男儿就好了。”
“为何这般说?”把云庭合上书,笑着问她。
“若是男儿,便能同哥哥一道出去求学,而不是被困于小小的宅院之间。”云娇说着,神色间无比向往。
把云庭瞧着她眉眼中的那股对学问的渴望,不由得有些动容。
妹妹于读书上是极为有天赋的,若是个男儿,假使同他一般自幼求学,考取功名自然不在话下。
“你当真这般想读书?”把云庭忍不住问道。
“也只能想想罢了,好在婆奶奶小时给我请了女先生,使我不至是个睁眼瞎,如今能看得懂许多书,同大部分女子比起来已是不错了。”
云娇站起身来,伸手去拉把云庭:“知足常乐。”
把云庭有些怔然,云娇的话触动了他心底的柔软。
他或许不该为着一己的气愤,而年复一年的将母亲与妹妹丢在这个冷冰冰的家中,尽管她们对他毫无怨言。
知足常乐,妹妹说的不错,他是该学着知足,至少母亲还在,还有妹妹,至于旁的人,便当不存在吧。
他瞧着云娇拿着书进了屋,忽而笑了笑,转身去了。
今朝年三十,过了年再说吧。
把家厨房繁忙的紧,除夕了,把家才会阖家一道吃一顿饭,这顿饭便显得尤为隆重。
酉时不到,天色还未全黑下来,把家前厅便已灯火通明。
家中到处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婢女们穿梭来往于厨房与前厅之间,各色的酒菜也都备齐上了席面。
到得酉时,把言欢同连燕茹亲自去春晖堂,请了把老夫人来前厅在正坐上坐下。
二人分别陪同在侧。
家中众人除了四姑娘把云姝因着三十下鞭挞卧在床榻起不来以外,其余人都到齐了。
“你们都坐吧。”把老夫人高高在上的瞧着底下众人一派恭谨的模样,心中不由沾沾自喜,面上也是喜上眉梢。
众人得了令,也不曾即刻便坐下,而是瞧着把言欢与连燕茹,见他们坐下了,这才依次在各自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连燕茹淡淡的扫了一眼。
往年,都是叶亭玉坐在左手第一个位置,梅自香坐在右手第一个位置。
今朝,苏袅袅却坐到了叶亭玉前头,两人的座席挨着。
连燕茹心中一动,面上却丝毫不露,含笑开口:“今年,梅妹妹像是将位置做了改动呢。”
梅自香起身行了一礼:“回夫人,奴婢是觉着苏妹妹身怀有孕,合该坐的离老爷夫人近些,得些庇佑也能平安诞下麟儿,也好给府里的少爷姑娘们添个弟弟。”
第158回 旁观者清
苏袅袅起身,作势要行礼。
把言欢大手一挥:“袅袅你大着肚子,就不必行礼了,有甚话便说吧。”
苏袅袅已然显怀,他心疼她身怀六甲,免了礼数也属正常。
“谢老爷。”苏袅袅满面欢颜中带着隐隐的得意:“谢谢大夫人同各位姐姐们照应,袅袅便却之不恭了。”
“你便不必客气了,平平安安替老爷生下孩儿,也不枉大家这般疼爱你。”连燕茹含笑道。
她面上一片祥和,大度得体,把言欢瞧着心中颇为满意,这才是当家主母该有的模样。
他不由瞧了瞧钱芳馆,她生的倒是貌美,只可惜性子太弱,便是做了当家主母也管不了这后宅。
“是。”苏袅袅得意的瞧了一眼叶亭玉,这才重新坐下。
叶亭玉瞧着她们虚与委蛇,再被苏袅袅这般一瞧,面色便有些难看。
连燕茹装甚的端庄大方,今朝白日里老爷才给了她好大个没脸,也好意思舔着脸在这处摆主母的做派。
还有这个梅自香分明便是为了气她故意为之,叫这个姓苏的贱人坐在她前头,强压她一头。
她也是同她一道筹备年夜饭的,可位置是梅自香安排的,她也是方才才被领到这位置坐下来。
她心中极为不满,遏制不住怒火,阴阳怪气的开口道:“梅自香,你同苏袅袅倒是姊妹情深,怎的不将自个儿的位置让与她?”
她同连燕茹都不大客气,在姨娘中又是资历最老的,一向对后来的这些姨娘都是直呼其名。
三姑娘把云嫣忍不住暗中扯了扯她的袖口。
把家因着人多,坐的是散席,便是几人一个小席面,依次排开。
各人的孩子自然都同亲娘坐在一桌,便是连燕茹也不例外,她所生的三个姑娘皆是围着她坐的。
把云嫣便坐在叶亭玉身侧,见她口气不大好,便忍不住扯提醒她。
叶亭玉却用力扯回了自个儿的袖子,这口气她是断断无法咽下去的。
“我原是这般想的。”梅自香有些愧疚:“可我这位置不得左侧的位置尊贵,是以便委屈姐姐你了。”
叶亭玉冷笑了一声:“都是姨娘罢了,谁又比谁尊贵了!”
“好了。”把言欢见不得她们这般呛声呛气的,摆了摆手道:“人既都齐了,吃饭吧!”
说着拿起筷子瞧着把老夫人。
家中长者不动筷子,小辈们皆不可动筷子,这是家规,也是孝道。
云娇瞧了瞧厅中之人,好不奇怪,二叔一家怎的不曾来?
不过她也只是想想,并不打算问出来。
把老夫人对众人恭顺此颇为满意,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鳜鱼肉:“来,大家动筷吧。”
今朝年夜饭,无须如同平日里那般拘谨,不必遵循食不言寝不语,可松快些,大家一道说说笑笑,也好有个过年的景象。
“来,一家人一道吃杯酒,我有个喜事同你们说。”把言欢端着酒杯,笑得满面春风。
众人自然无不响应,纷纷端起酒杯来,同把言欢一道饮了杯中酒。
连燕茹放下酒杯,笑问道:“不晓得老爷有甚的喜事同我们说?”
“操心了几个月的事,定下来了。”把言欢笑瞧着她道:“多亏祖父与岳父大人多方周旋,也亏了夫人在家中持家有道,这盐铁司副使算是落在我头上了。”
祖父便是连燕茹的祖父,当朝的连宰相。
“当真?”连燕茹顿时喜笑颜开:“恭喜老爷,贺喜老爷,连连的婚事也近了,咱们家这是双喜临门了!”
把云妡面色一红,娇羞道:“母亲!”
连燕茹笑道:“母亲是欢喜的糊涂了,不该说,不该说,我自罚一杯。”
说着,仰头吃了一杯酒。
这盐铁司副使,虽是个副的,却是个肥差。
盐铁司把握着大渊朝财政,大渊朝为了防止贪官污吏,每年轮换一番盐铁司正副使,可便是如此,一年间捞的银子也可说是不计其数。
把言欢投进去的银子,将会数倍奉还,她又怎会不喜?
“恭喜老爷!”梅自香也端起酒杯,遥遥对着把言欢一举。
把言欢心中畅快,举起杯来仰头喝下。
“姨娘,你帮我剥这个栗子。”云娇小声朝着钱姨娘撒娇。
她瞧着姨娘盯着父亲出神的模样,便晓得她心头在想甚的。
为了见外祖母最后一面,姨娘被夺去了手里的两个铺子。
如今官职到手了,父亲却只说岳父家的好话,又说大夫人持家有道,完全不提姨娘半个字,姨娘自然心伤。
其实,旁观者清,她早瞧出父亲心中早已没了姨娘,只是姨娘还傻傻的抱有祈盼之心。
她是做女儿的,也不好多说甚的,只能由她去了,至多便只能岔开话头,好叫她不至太过心伤神。
“好。”钱姨娘回过神来,勉强笑道:“往前,你都要自个儿剥,今朝还叫姨娘给你剥,你是愈活愈小了?”
“我不管,我偏要姨娘剥。”云娇瞧着她笑。
钱姨娘瞧着她的笑脸,再瞧瞧不远处的把云庭,心中忽然畅快了许多,不管如何,她有这一双儿女便足够了。
她便不再抬头,而是埋头剥着栗子,一如既往的好似不存在一般。
云娇瞧了瞧把云庭,趁着无人注意,朝着他得意的眨眼。
把云庭晓得她是得意劝住了娘胡思乱想,对她报之以一笑。
他是嫡长子,在家中地位尊贵,原先吃年夜饭,他是同把言欢一个桌子的。
可他怎肯?
自钱芳馆被贬为姨娘之后,他但凡在家中过年,都让人另外准备一张小几,自个儿坐在钱姨娘身旁。
头一年,把言欢发了老大一通火,后来,众人也见惯了,家中也不得人再说甚的。
夜饭吃到一半,上了甜汤,下头的人便要一个个上前说吉祥话,拿压岁盘。
这压岁盘是年三十晚上长辈给晚辈的,里头放着一些银钱并各类果品茶食,寓意平平安安度过一岁。
虽说是长辈给晚辈,但过年便图个大家心头快活,把言欢也会每年给姨娘们也备上几个压岁盘,待说完吉祥话,便分发下去,大家一同沾沾过年的喜气。
往年,叶亭玉总是第一个上前拔得头筹,她能说会道,总能将把老夫人哄的开怀大笑,叫把言欢心花怒放。
可今年,她瞧着前头挺着肚子的苏袅袅便是一肚子气,不得心思上去讨好他们。
第159回 变故陡生
梅自香在甜汤上来过后,等了片刻才起身笑道:“叶姐姐既然不动,今年我便抢个先了。”
叶亭玉冷眼瞧着她也不言语,心中却在冷哼,姓梅的等这一刻儿等了许久了吧,这般迫不及待了。
梅自香兀自走到厅中央,先对着把老夫人行了一礼:“老夫人,奴婢祝您福禄寿喜全,心想万事成!”
“好。”把老夫人含笑朝着花嬷嬷挥手。
花嬷嬷捧着压岁盘送到梅姨娘手中。
梅姨娘再次行礼谢过,又朝着把言欢连燕茹行了一礼:“奴婢祝老爷直登青云,祝夫人花开似锦,祝老爷夫人琴瑟和鸣,这是奴婢的祈盼,也是奴婢等人的福气。”
叶亭玉撇了撇唇,你的福气,与我何干?
“来,这是你的。”连燕茹亲自起身,含笑将手中的压岁盘给了梅姨娘。
梅姨娘正欲谢过,便被人打断了。
“哟,都吃到甜汤了,大嫂怎的不叫人知会我?我同言笑还有孩子们还在家中等着呢!”
说话间,邹氏同把言笑一道走了进来,后头跟着她的一女两儿。
她平日里白胖含笑的脸已是阴云密布,今朝真是光了老大的火,她便是为了两个儿子再要求着连燕茹,这口气也是忍不下去了。
年年一道吃年夜饭,今朝不等她家便吃开了,连叫都不曾叫一声,这是咒她一家死呢!
“这……”连燕茹愣了一下,瞧着梅自香:“梅妹妹,今年年夜饭是你负责的,我记得我还问过你,可准备叔叔家的夜饭了,你说备着了?”
梅自香慌忙跪下道:“是奴婢的疏忽,早先是备着的,连菜都备上了,可到了排桌子之时,奴婢一时间给忘了,便不曾派人去请……还请夫人责罚。”
她脸向下,在无人瞧见之处,恢复了一脸的镇定,今朝之事,确实是她故意为之,这不正中连燕茹下怀吗?
不过,她这般做只是顺带讨好连燕茹,实则她还有更大的事要做呢。
“不碍事的。”把言笑是个老好人,笑呵呵的道:“我带孩儿们来同母亲说个吉祥话便回去……”
“是啊,回去喝西北风。”邹氏冷笑。
“弟妹别着气。”连燕茹忙亲热的挽着她:“这不是今年我抽不开身,梅妹妹是头一次准备年夜饭,难免疏忽,你便别同她一般见识了。”
她口中这般说,心中却爽快的紧,这事她早便想做了,不曾想梅自香竟遂了她的心愿。
她晓得梅自香这般讨好她,不过是想叫她对她儿子好些,她瞧了瞧坐在桌边吃着东西的把云闱,这孩子眉清目秀的瞧着倒挺好,可惜不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
“一句疏忽便无事了?不请我一家,等于诅咒我这一家子老小,这事非得给我个交代不可!”邹氏用些壮硕的身子顿在原地,不依不饶。
这要是连燕茹做的,她还不得话说了,梅自香一个姨娘,她自然要好好讨个说法,否则这家中上下还真都当她是个好捏的软柿子。
连燕茹瞧着把言欢,把言欢皱着眉头不曾开口。
连燕茹一向对把言笑一家颇有微词,也曾在他跟前说过,他听了心中虽对这个弟弟一家所为不大快活,却也不好多说甚的,毕竟是亲兄弟,堂上老母亲仍在,不好提分家之事,只能暂且忍耐。
这刻儿这事,叫他如何说?
“大过年的,哪来这般大的火气。”把老夫人脸色不大好看,这个二儿媳妇,小门小户生的,没得点教养,有时说话也不分场合便胡说一通:“我也不曾想起你们来,你也要说我诅咒你们?”
“母亲,儿媳怎敢……”邹氏不由委屈。
这老婆子的心眼越发的歪了,一碗水端不平,做甚的生两个儿子?她若是嫁个旁人会这般窘迫?真是害人不浅!
“好了。”把老夫人拿出当家老夫人的威严来:“既来了,便坐下一道吃,梅自香,你且起来同他们认个错,再给他们一家安排个座儿。”
“是。”梅自香这才起身。
“来几个人,将我的位置搬到下首去,叫二夫人坐在这处,快些。”梅自香将自个儿的位置让了出来。
婢女小厮又备了两张小几,照着方才的菜式上满了。
梅自香又郑重的重新赔了礼。
邹氏这才板着面孔坐下,照着她的性子,不惩戒梅自香断无妥协的可能。
可老婆子发话了,她能如何?只能憋着一肚子气坐下。
想傲口气不吃这顿饭,可回去便真的只能喝西北风了,她抗得,三个儿女却抗不得,只能狠狠的瞪了一眼把言笑。
把言笑有些心虚,只能讪讪的笑了笑,谁叫他不争气的?今朝又输光了早上才发的年晌。
梅自香瞧着邹氏坐下,这才也跟着坐了下来,她一直满面温顺谦恭,并无半分不快。
“连连,快去,给你祖母说些好听的。”连燕茹为了松快气氛,开口笑道。
把云妡乖巧的下去行礼,说了吉祥话。
把老夫人照例给了压岁盘。
梅自香瞧着苏袅袅道:“苏妹妹,你还不上去说两句,好叫老夫人同老爷欢喜欢喜?”
苏袅袅站起身笑道:“那我便不客气了。”
说着由婢女扶着走上前去。
梅自香瞧了瞧扶着她的婢女碧玺,见她垂着头,不著痕迹的微微点头,不由宽了心。
又瞧了瞧兀自吃喝的邹氏,垂头笑了笑。
苏袅袅行礼道:“老夫人,我认不得字,也不会说甚的好听的,便祝老夫人平平安安活到一百二。”
“好好好!”把老夫人笑的合不拢嘴,她如今最怕的就是个死了,这话挺着顺耳,抬手连挥:“赏,赏,我也祝你平安产子,一举得男。”
“谢老夫人。”苏袅袅捧着压岁盘喜不自胜。
她接着又祝把言欢连燕茹夫妻和睦夫唱妇随,连着说了几句好听的,照例拿了压岁盘,挺着肚子,款款行回自个儿的的位置。
梅自香盯着她的脚,瞧着她一路行了过去,桌下的手死死的攥紧,掐的手心生疼。
苏袅袅行之桌边,眼瞧着便要到自个儿位置跟前,脚下忽然一滑,变故陡生!
第160回 休要血口喷人
苏袅袅的位置同叶亭玉相邻,她正走到两人桌子中间,打算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来。
脚下就不由自主的一滑。
“啊——”
她惊呼一声,也顾不得瞧自己踩到了甚的,两手本能的胡乱挥舞。
叶亭玉见状连忙起身去扶她,毕竟离她这般近,若是摔出个好歹来,怕到时又要怪她不好。
毕竟,她和这个苏袅袅是有过节的。
谁料她才探出手,肩膀便被苏袅袅一把拽住。
苏袅袅站稳脚跟尚未来得及喘息一口,身后却被人猛地一扯,紧接着重重的摔了下去。
叶亭玉被那股大力一带,也跟着摔了下去,跟前的小几也被碰的翻在地上。
桌上的酒菜撒了一地。
碧玺原本是扶着苏袅袅的,不知怎的也摔倒在一旁。
大厅中顿时慌乱起来。
“姨娘,姨娘!”碧玺惊慌失措的声音显得尤为尖利。
“袅袅,你怎么样了!”把言欢忙起身走了下去。
连燕茹也是满面担忧的跟了下去。
“快,快去请大夫!”把老夫人连身吩咐。
梅自香眼睛微微的眯了眯。
果然这个邹氏吃的膀大腰圆的,也不是全无作用。
今朝这位置,这满屋子的人只有她坐上去能“压得住”。
她也起身满面关切地围了上去。
“痛煞我了!”苏袅袅躺在地上,脸色一片苍白,额头上渗出一层密密的汗珠,两只手捂着肚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她愤恨的瞪着叶亭玉:“是你拉的我摔倒的!是你!”
叶亭玉身上也是摔的狼狈不堪,闻言也顾不上整理,便怒斥道:“苏袅袅,你休要血口喷人!
我若不是伸手去扶你,我又如何会被你带着摔倒!”
“袅袅!”把言欢扶着苏袅袅。
苏袅袅一见他,顿时眼泪滚滚而下:“老爷,我的肚子好痛……”
“你忍着点,大夫马上就到了!我先抱你回房。”把言欢说着便要抱她起身。
“老爷,先拿个褥子垫着吧,如今苏妹妹怕是不好乱动。”梅自香一脸焦急的道。
“对!”连燕茹连忙安排:“快去取个厚实的褥子来。”
很快便有婢女应声去了。
“血!苏姨娘流血了……”一个婢女惊惧的喊了起来。
众人这才发现,苏袅袅裤腿上已然满是鲜血。
梅自香抬头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总算解决了一个心头大患。
苏袅袅身下垫上褥子之后不大会儿,大夫便到了。
年老的大夫气喘吁吁的,也顾不上歇口气,便蹲在地上给苏袅袅诊脉,接着皱着眉头摇了摇头。
“大夫,情况如何?”把言欢焦急的问。
“把大人,这位姨娘已然小产了。”大夫放下苏袅袅的手。
把言欢胸膛微微起伏,几乎不敢置信,前一刻明明还好好的,整个前厅一片欢声笑语,下一刻,他的第三个儿子便没了。
老天爷是偏要同他作对,让他子息单薄吗?
“可惜了,不然把大人膝下又要添一位小少爷的。”大夫摇头叹息。
“大夫,大夫!我求求你,求求你保住我的孩子,我求你了,你要多少银子我都给你!”苏袅袅激动的拽住大夫的手臂。
老大夫摇了摇头:“这位姨娘,这不是银子的事,你这孩子已经掉了,我开些调理的药给你,好生歇息吧。”
他说着,留下一个药方,背起自个儿的医药箱便告辞了,连诊金都不曾要。
今朝是年三十,他本意是不愿出诊的,只是把言欢他得罪不起,只能勉强跟着过来了。
如今倒也不耽误他吃年夜饭。
苏袅袅惨白着一张脸,整个人似乎都失去了生机。
可不消片刻,她忽然如同癫狂了一般,猛的蹦起来一把拽住叶姨娘:“叶亭玉,是你摔的我,是你摔的我!你还我孩儿来!”
“你发什么疯!”叶亭玉一把甩开她:“我说了我是扶你,不曾推你。”
“你扶我?”苏袅袅状若疯癫:“你会有那么好心!我身旁只有你同碧玺,不是你推得我摔倒,还能有谁!”
“自然是碧玺了!”叶亭玉毫不客气的道。
“是你,就是你,你休想抵赖!”苏袅袅揪着她不放。
“够了!都给我闭嘴!”把言欢脸色阴沉至极。
两个人都纷纷闭上了嘴。
其余的人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发出丝毫动静,以免惹了他的晦气。
只余一个把云庭,高抬着头,一边吃酒一边瞧着,如同欣赏着一出好戏似的。
“我瞧你走路走得好好的,怎会脚下打滑?”把言欢瞧了瞧苏袅袅脚上的那双木套板,脸色变得更难看了:“身怀有孕,还穿这样的鞋子,不摔你摔谁!”
“不是的老爷!”苏袅袅急了:“平日里这鞋子走起路来很是稳当,方才是脚下踩到的东西才会滑的,对,是踩到了东西,不信老爷将褥子挪开来看。”
她这刻儿才想起这回事。
“挪开看看!”把言欢大手一挥,几个婢女立刻将褥子往边上挪了挪。
果然看到地上有一滩油脂。
苏袅袅这下像得了令一般,嘶吼的声音都有些变调了:“叶亭玉,你还想抵赖!就只有你和你女儿坐在这个位置,这油脂便是你倒的!
你见碧玺扶着我不曾摔下去,便伸手来扯我,让我摔在地上没了孩儿,你赔我孩儿,赔我……”
说着挣扎着又要扑上去。
叶亭玉皱眉道:“我一向做事光明磊落,这事不是我做的,就不是我做的,你休想栽赃在我身上。
说不准是你自个儿倒的油脂,想摔个跤来攀污我,谁料摔重了把个孩子摔掉了。”
“天地良心啊!”苏袅袅听她轻飘飘的口气,气的手捶胸口嚎啕大哭:“这说话可有根啊!哪个会拿自己的孩儿去攀污旁人……”
“别哭了!”把言欢一阵头疼,皱着眉头看着叶亭玉,照这般说法,今朝这事她脱不开干系。
他沉声道:“玉儿,你进门这么多年了,我竟没看出你是如此歹毒之人!”
“把言欢。”叶亭玉眉头一皱,极为不满,也不叫他“老爷”了:“你该晓得我的性子,若真是我,我不会抵赖。”
“不是你,那是嫣儿?”把言欢看向自个儿的三女儿。
把云嫣吓得一阵瑟缩,她便是心中记恨苏袅袅,却又怎敢做下这般事?
第161回 狗咬吕洞宾
“把言欢!”叶亭玉气恼不已:“嫣儿是你的女儿,这天底下有你这般的父亲吗?猜疑自个儿的女儿。”
“既然不是嫣儿,那今朝之事,你总要给我个说法!”把言欢指着地面上的油脂,声音盖过了叶亭玉的声音。
他是读书人,一向讲究温文尔雅,从不高声说话,今朝也是气急了。
他膝下单薄,眼看着便要到不惑之年,还能再添一子,他都预备着着孩儿降生之时去家祠焚香祷告一翻,感恩老祖宗在天有灵,保佑他又得一子。
可谁料,一顿年夜饭不曾吃妥,孩子便没了。
这叫他如何承受得住。
“我同你说了,不是我做的。”叶亭玉天生便是个犟性子。
她不曾做,便是打死了也不会认。
“老爷,这其中怕是有哪块弄岔了,不然,再仔细查查?”连燕茹在一旁劝说道。
“还查甚的?事实便摆在跟前,除了她,不得人到得了这处。
况且我来之时,这地上还干干净净的,不得半分油脂,这油脂还能自个从地底下冒出来不成!”
把言欢怒气冲冲。
梅自香神色不变,心中却有些好笑,老爷这话倒是猜对了,这油脂可不就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吗?
“可是叶妹妹有何理由这般错?”连燕茹还是向着叶亭玉。
叶亭玉冷哼了一声。
“这还用问吗?不就是为了上回在花园里,袅袅栽赃嫣儿的事,她心有不甘,存心报复!”把言欢似乎早已想到。
“将油脂倒在地上,苏妹妹只要出了事,稍微一追究,便能看到地上的油脂,叶妹妹也不是傻的,便是要做,又怎会做得这般明显?”连燕茹又替叶亭玉分辨道。
“她自然是为上次之事怀恨在心,不择手段了!”把言欢怒气冲冲的道。
“这……”连燕茹瞧着叶亭玉,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
“连燕茹,少在我跟前装模作样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头正幸灾乐祸呢,这些年,你不一直巴着我出事吗?”叶亭玉并不领情,反而怒气更盛。
“叶妹妹,你这说的是甚的话……”连燕茹脸色有些难看。
被叶亭玉一阵抢白,她面上不好表现出甚的来,心中却在暗骂,没脑子的蠢货,活该被人构陷!
其实,她对今朝这事心中是有数的。
她晓得十有**是梅自香所为,只是不晓得这油脂到底是如何来的。
她心中也有自个儿的盘算。
她没得儿子,把云庭大了,且自幼便憎恶她,她往后年岁大了指望不上他。
只能靠着老八把云闱。
可把云闱是梅自香的儿子,将来她老了,莫非还要从梅自香下巴颏儿底下出气?
她怎可能低这个头?
她自然要想方设法的对付梅自香,只要她不在了,老八自然会落到她这个嫡母名下。
是以她方才是真心想帮叶亭玉说话,若是能找出这事是梅自香所为的证据,何愁不能赶走她?
便是不赶走,这等的品行自然也不能再继续带着老八的,将孩子带歪了可不好。
到时孩子到她手里了,还怕梅自香不为她所用?
想到这处,她瞧着叶亭玉似笑非笑,这个蠢货还真是狗咬吕洞宾。
叶亭玉却不理她,反倒定定的瞧着把言欢:“把言欢,你将此事按在我身上,言辞灼灼犹如亲眼所见,你有何证据说此事是我所为?”
“这还需要证据?你离这位置最近,一抬手便能将油脂洒在地上,除了你,这满厅旁的谁还能做到?”把言欢不晓得这内宅中的弯弯绕,只是对着叶亭玉怒目而视。
叶亭玉恼怒至极,却又无可奈何,往前行了几步朝着堂上跪倒:“老夫人,你可要给我讨回公道,老爷他冤枉我,您老人家瞧着我像是做这般事的人吗?”
把老夫人摆了摆手,瞧着有些疲惫:“今朝的事,我也分不清你们哪个好哪个歹,我年纪大了,也问不了你们的事,这件事言欢自个处置吧,不用问我。
我倦了,便先回去了。”
她心中也认为此事跟叶亭玉脱不开关系,除了她,还能有谁?
上回,听闻叶亭玉同苏袅袅起了争执,她便一直心中不悦,觉着叶亭玉是个不懂事的。
她心中认为,便是苏袅袅有错在先,可不看僧面看佛面,再怎么也要顾着她肚子里的孩子,有甚的事可以等孩子出来了再说。
可偏偏叶亭玉非得争个输赢,今朝这事,想来是筹谋已久,她一想到好好的孙子没了,便气的有些头晕,也不想管她了。
“老夫人……”叶亭玉膝行了一步,想要追上去。
把老夫人却就着花嬷嬷的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姨娘。”把云嫣泪眼婆娑的去扶她。
“叶亭玉,如今老夫人也不护着你了,证据确凿,你休想抵赖!”苏袅袅厉声道。
叶亭玉从地上起身,默然而立。
“袅袅,你才小产,身子弱,让婢女扶你回院去休息吧。”把言欢瞧着苏袅袅面色苍白,不由开口道。
“我不!”苏袅袅激烈的摇头:“我不回,我要瞧着她!”
她指着叶亭玉,极为激动:“我要瞧着老爷惩罚她这个杀害我孩儿的凶手!”
“不回便不回吧,你别太激动,身子要紧。”把言欢劝慰了几句,便回头质问道:“叶亭玉,今朝之事你还有何话可说?”
叶亭玉只是垂头站在那处,一言不发。
“你说啊!你怎么不说了,刚才不还伶牙俐齿的吗!你是心虚了吧!就是你对我下的手,你还我孩儿来!”苏袅袅哭号着又要扑过去。
可下一刻,她便因着刚小产身子弱,又气怒攻心,彻底的昏死了过去。
“将苏姨娘抬回院中去,好生照应。”把言欢吩咐了一句。
碧玺应了一声,招呼几个婢女一道将苏袅袅半扶半抬的搀着走了。
“叶亭玉,我再问你一遍,你还有何可说的?”把言欢走上近前,目光阴沉沉的瞧着叶亭玉。
叶亭玉轻轻一笑,瞧着他眼中满是哀伤:“你既不信我,我又有何话可说?”
第162回 晦气
“这般说,你便是认了?”把言欢挑眉。
“我认不认又有何用?还不是你说了算?”叶亭玉冷哼了一声,昂着头:“你非认为这事是我做的,那便罚我吧,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姨娘……”把云嫣扶着她,急得直掉眼泪。
“好好好。”把言欢气急,连说三个“好”:“你犯下弥天大错,不思悔改,还强词夺理,来呀,给我拖下去,鞭挞三十,再给我送到西郊庄子上去!”
“父亲,父亲!”把云嫣连忙放开叶亭玉,跪下对着把言欢连连磕头:“父亲,求你放过姨娘吧!我今朝一直同姨娘坐在一块,她真的不曾将油脂撒在地上。
再说,来吃个年夜饭,谁身上还带着油脂。”
“她是早有预谋,又怎会给你这个做女儿的知晓。”把言欢一甩袖子。
“可是……可是……”把云嫣一急,便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生来便乖巧,平日里话也不多,万事皆有叶姨娘顶着,也不曾经过事,只是这般,便没了主意。
她瞧向云娇,九妹妹一向比她有主意,她指望着九妹妹能站起来替她说句话。
可云娇却埋着头坐在那处,不得半分动静。
不是云娇心狠,她平日里遇上事情,躲都来不及,又怎会主动凑上去?
再说,叶姨娘这是蹊跷的紧,不得证据,再巧舌如簧都是白搭。
她是万万不会趟这趟浑水的。
“好孩子。”叶亭玉拉着把云嫣的手:“你不必求他,你瞧见不曾?这便是嫁与人做小的下场。
姨娘当初是逼不得已,才嫁给了他做了妾。
这回,也不晓得可有命洗清冤屈再回来见你。
你记住了姨娘的话,将来你嫁人,只要是妾,一概不家,哪怕剃了头去庵里做个姑子,也不做这低人一等任人宰割的妾!”
“姨娘……”把云嫣泣不成声。
“往后,多同你九妹妹来往,她也是个好孩子。”叶亭玉在女儿耳边小声叮嘱了一句。
说罢,这才凄然一笑道:“把言欢,你动手吧!”
“拖下去!拖下去!”
把言欢极为烦躁的摆手。
几个嬷嬷一拥而上,拖着叶亭玉去了。
“姨娘……”把云嫣哭的几乎上不来气了。
边上两个婢女扶着她,也跟着掉眼泪。
“晦气!扶着她回院子去!”把言欢怒斥了一句。
顺儿暖儿连忙扶着把云嫣出去了。
在门口见了叶亭玉,把云嫣自然又是一阵哭,顺儿同暖儿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她拖走。
外头辫子挥舞的声音清晰可闻,叶亭玉倒真是有犟气,竟不曾发出半声惨呼。
前厅内人数众多,却不得半分动静,人人皆是小心谨慎,生怕惹火烧身。
把言欢气恼至极,好好的年夜饭搞成这般,还吃个甚的倒头!
正欲开口叫他们都散了。
便见把言笑起身道:“大哥,我们这也吃的差不多了,就先回去了。”
说着,连连同邹氏使眼色。
邹氏不满的起身,口中嘟囔:“还不曾吃的饱呢,催命一样的。”
“走,走了。”把言笑拉着邹氏,带着三个儿女,着急忙慌的去了。
大哥这后院的事,真是叫他恐慌的紧,姨娘们彼此算计,动不动便弄出个事端来。
娶妻一个便够了,弄出这许多姨娘来,真是没事找事,这娶姨娘的福气,他是无福消受。
家中这个婆娘,虽说脾气不大好,长的也一般,但好歹对他对孩子们一心一意的,这便妥了。
若是弄个姨娘回来,成日里同大哥的后宅一般鸡犬不宁的,那倒不如不娶。
把言欢瞧着把言笑去了,外头鞭子声也停了,显然,三十鞭已然打完了。
一个嬷嬷回来回话。
“老爷,三十鞭子妥了。”
“人如何了?”把言欢虽心头有气,但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的。
“叶姨娘痛的昏死过去了,她忍着不叫痛,嘴唇咬的不像样子了。”嬷嬷老实回道。
“下去吧。”把言欢有些疲惫的挥了挥手。
“那……老爷,不知是今朝连夜送叶姨娘去庄上,还是明日送?”嬷嬷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即刻便起身吧。”把言欢想了想道。
明日是大年初一,图的便是个好兆头,那时送走,太过晦气。
“是。”嬷嬷应了一声去了。
把言欢叹了口气,回到自个儿位置上坐了下来。
连燕茹跟上去道:“老爷,事已至此,你气也不得用,看开些,叶妹妹还年轻,往后孩子还会有的。”
把言欢点了点头,瞧着连燕茹柔情脉脉的模样,心头的气顺了许多。
“过去的事便过去了,叶妹妹也去庄子上了,年终究还是要过的,老爷你说是不是?”连燕茹又柔声劝慰道。
“是这个理。”把言欢又叹了口气,抬手招呼道:“接着吃吧,吃罢了守岁。”
“来,该着谁说吉祥话了?”连燕茹招呼道。
“别说了。”把言欢摆手,他心中燥的很,哪还愿意听这些:“回头你将压岁盘分下去便是了。”
“是。”连燕茹应下了。
把言欢虽坐下来了,可哪吃得下东西,好好的孩子说没便没了,他这心中堵的慌。
连燕茹岔开话头道:“老爷,年后,怕是盛家便要张罗着成亲的事了。”
“这倒是。”说起此事,把言欢来了精神:“嫁妆甚的的,你可曾瞧过了?”
“招招那头我都罗列了清单。”连燕茹顿了顿道:“只是妙儿那头,有些为难。”
“怎么说?”把言欢奇道。
“原本,她是陪嫁去的,也不需要甚的嫁妆,瞧她亲娘可有东西随意陪一些便是了。
只是,那盛家送年礼便送了那般多,若是叫五丫头空手去了,怕是说不过去。”
连燕茹说着,瞧向把云妙。
把言欢沉吟片刻道:“那等他家来提亲礼,到时候将妙儿的那份给她带走便是了。”
连燕茹心中不愿,哪有出门做妾带那些好东西的,留下来全是公中的,可她身为嫡母,也不好直接反对,只好先虚虚的应了。
“妙儿。”把言欢唤道:“你来。”
把云妙起身走上近前,乖巧行礼:“父亲,母亲。”
把言欢一瞧她顿时皱起眉头:“大过年的,你穿的这是甚的衣裳?”
第163回 又是这个老四
“父亲……”把云妙拘谨的手都不知该往何处放了,那模样瞧着,真真是没得主意了。
她身上穿着一件花布袄,红底儿白碎花,配着头上两朵掉了色的绢花,瞧着哪像是大户人家的姑娘?
比个乡野村姑都不如。
“嗯?”把言欢皱眉:“问你呢?”
“这衣裳……是姨娘给我做的,做了过年穿的。”把云妙怯怯的道。
实际上,这身衣裳是安姨娘前年过年前给她做的。
她嫌弃太过土气,一直都不肯穿。
今朝却特意穿了来。
“你姨娘呢?”把言欢看向安姨娘。
听这丫头的意思,留着过年穿的,那是比平日里的衣裳还好了?
她最好的便是这身衣裳?
“姨娘……”把云妙也扭头瞧着安姨娘。
安姨娘只好硬着头皮起身,行至把云妙身畔,行了一礼:“老爷,夫人。”
“你这,穿的又是甚的?”把言欢打量着她,眉头锁得更紧。
安姨娘掩饰着袖口处的补丁。
她原是不想穿这一身的,可今朝女儿也不晓得怎的,非要她穿这一身。
她便依了。
原想着左右也不得人瞧她,安静吃完年夜饭,再回院子去便是了。
不曾想把言欢将她叫了出来,她此刻被众人瞧着,浑身都不自在,尤其是连燕茹的眼神,叫她惧怕。
连燕茹算是瞧出来了,这安姨娘同这个老五,哪是来吃年夜饭的?分明是告状来了!
老五是觉着自个儿被盛鹤卿选中了,翅膀硬了?便想要扑腾了?
“奴婢只是随意穿穿,屋里有衣裳,有衣裳的。”安姨娘垂头,愈说声音愈小,到后来几乎声若蚊呐。
把言欢瞧着连燕茹:“公中窘迫成这般了?差她们两人两身过年衣裳的银钱?”
他仔细思索,似乎这些年,这个五丫头就不曾穿过甚的好衣裳,一向都是一身旧衣裳,要么细了,要么短了,总不得件合身的。
家中这许多姑娘,只有这个老五是这般,这倒蹊跷了。
这事,他不怪旁人,要怪便怪连燕茹。
她是当家主母,刻薄庶女这等事是上不得台面的人家做的事,她怎能做出这般事?
“安妹妹,公中年下不曾给你们做衣裳吗?”连燕茹语调柔和。
“做,做了。”安姨娘飞快的瞧了她一眼,又垂下眼去。
“那为何不穿?”连燕茹又问。
安姨娘支支吾吾的答不上来,把云妙也垂着头不说话。
“这就奇了。”把言欢更觉奇怪:“既做了新衣裳,为何不穿?”
安姨娘同把云妙齐齐瞧了瞧连燕茹,又双双垂下头去。
把言欢心中便有了数,她二人既是碍于连燕茹不敢说,那问题自然是在她生的那三个丫头身上。
他也不再追问,反倒瞧着六丫头。
把云姌是连燕茹最小的姑娘,自幼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平日里有些小任性,但把言欢觉着她人品是不得甚的大问题的。
这事,倒不像是她做的。
他开口道:“连连,你来说,可是你欺负你五姊姊了?将她的新衣裳抢走了?”
“我才不曾呢!”把云姌一听,顿时急了:“我有的是衣裳,要她的衣裳做甚的。”
“那她衣裳哪去了?”把言欢笑问她。
“还不是四姊姊……”她一时情急,便说了出来。
“连连!”连燕茹忽然唤了她一声。
把云姌好似想起甚的来,忙捂住自个儿的唇,瞧了瞧连燕茹道:“父亲,你别问我,我甚的不晓得。”
她其实早已瞧不惯四姊姊如此行径,本来她们身为嫡女,母亲掌管着家中钱财,她们姊妹三个,衣裳多的是,穿都穿不完。
做甚还要去抢把云妙的?那又不是甚的好衣裳。
可四姊姊偏要抢,母亲又护短,她也没得法子。
怎么说四姊姊也是她是亲姊姊,她总不好胳膊肘往外拐,去帮着五姊姊吧?
“又是这个老四!”把言欢闻弦知音,只听把云姌提了一嘴,便晓得这事跟把云姝脱不开干系。
他心中其实也早猜到了。
既不是把云姌,把云妡的品行也不得这般做。
他生的这些个丫头,能做出这般事来的,也只有这个四丫头。
“老爷,唤唤已经挨了打,也晓得错了,这刻儿正在院中反省呢。”连燕茹忙替把云姝说好话。
她心中也气恼,如今她这三个丫头,最让她操心的就是这个老四,实在是太不争气了。
“你还要护着她到几时?”把言欢怒斥她:“这丫头便是被你惯的,才会如此无法无天!”
他心中因着苏袅袅孩子小产之事,本就极为不痛快,如今又遇上这般糟心事,自然更为恼怒。
“老爷莫要着气。”连燕茹被斥责的有些下不来台:“我命人再去给安妹妹和妙儿做几身衣裳便是了。”
“做甚的做,你银子多?”把言欢仍旧不消气:“你去,到四丫头那去挑几身好衣裳给妙儿,我瞧她天天穿的衣裳都不重样,明年一年,不许给她做衣裳了。”
把言欢说到后来,气的几乎要拍桌子。
“是,我这就去。”
连燕茹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朝着把云妙:“妙儿,你等母亲去给你取衣裳。”
把云妙乖巧的点了点头。
连燕茹面上笑嘻嘻的,心中却愤恨不已,把言欢当着这一众儿女的面,一点面子都不给她留。
把云庭日后更要瞧不起她了。
她再如何也是宰相的孙女,她娘家在朝堂是有势利的,把言欢是新任了官,不晓得自个儿几斤几两了?这般不给她脸。
她心中想着,面上却也不好表现出来,总不能当着这许多人的面,朝他吵起来。
待回了房再说吧。
她记住了,今朝这一切,都是这个把云妙惹出的事端。
她不再多言,领着婢女去了宛芳甸。
把云姝得知要将她最新、最好的衣裳拿去给把云妙,自然是一百个不情愿,大哭大闹了一场。
连燕茹厉声训斥了她一顿,才取了衣裳回了前厅。
不是她不疼女儿,实在是这个把云姝是个混不吝,不晓得甚的时候该发脾气,甚的时候该收敛着些。
是该教训着点,好叫她学着些。
第164回 此生足矣
连燕茹取了衣裳回去给把云妙。
把云妙也不曾推辞便收下了。
把言欢虽不曾叫众人散了,但一顿年夜饭吃出这诸多事端来,他也是不得甚的胃口了,吃甚的山珍海味都味同嚼蜡。
几番一耽误,瞧着时辰也差不多了,他便开口道:“都来各自领了压岁盘,回自个儿院子守岁去吧。”
众人纷纷应了,取了各自的压岁盘,又行了礼,这才各自回了院子。
钱姨娘身子弱,年夜饭吃了一半便先回院歇息去了。
这刻儿,云娇与把云庭一道回翩跹馆。
守岁是一夜不睡的,等早上天亮了,便去长辈门前磕头拜年,等着拿报喜。
报喜与压岁盘不同,但也是图个吉利,用红纸包着吊钱或是银子,由长辈赏给晚辈,至于包多包少,随各位长辈的心意。
其实,说白了,报喜便是拜年的赏钱。
“我这个,给你。”把云庭将手中的压岁盘递给云娇。
云娇抱着那盘笑道:“哥哥不要吗?”
“男儿家,要那些果子做甚的。”把云庭也笑。
“那这银子呢?”云娇笑眯眯的拈起盘中的压岁银子:“可不小呢。”
“给你买花戴。”把云庭瞧了瞧她乌黑的发丝,其实不簪花也挺好看的。
“那妹妹这厢谢过了。”云娇故意行了一礼。
“不必客气,还请妹妹笑纳。”把云庭也同她逗趣。
兄妹二人边走边笑。
蒹葭同金不换也不由跟着笑。
闹了一会,把云庭正色问道:“娇儿,今朝之事,你如何看?”
“哥哥是说苏姨娘小产之事吗?”云娇问道。
“嗯。”把云庭瞧着她:“你觉得是叶亭玉所为吗?”
云娇摇了摇头:“叶姨娘是直肠子,却不是傻子,这般明显会被抓个现行之事,她又怎会做?”
“那你觉得会是谁?”把云庭又问。
云娇想了想:“我也不晓得,左右便是那两个人吧。”
把云庭点头:“妹妹同我想的一般,那你再说说把云妙,她今朝为何这般?”
“我不晓得。”云娇也有些奇怪:“按说五姊姊都要出门了,不该这般得罪母亲的。”
“许是受够了。”把云庭猜测道。
“五姊姊她……”云娇顿了顿:“也不容易。”
“嗯。”把云庭晓得她的意思。
同样是亲娘软弱,安姨娘比钱姨娘更不如,这些年把云妙过的是甚的日子,可想而知了。
回了翩跹馆。
兄妹二人进了屋子,见钱姨娘还不曾上床歇息,而是在塌上躺着,身上盖着个罗棉被。
“姨娘。”云娇上前道:“你累了,便上床去歇着,我同哥哥守岁便是了。”
“娘,守岁就是个意思,哪有你的身子骨重要,你还是歇着吧。”把云庭也劝道。
一旁的曲嬷嬷笑道:“少爷,姑娘,我才劝呢,可姨娘硬是不松口,我是没得主意了。”
钱姨娘笑道:“绍绍难得在家,我哪能睡呢。
再说,我今年身上比往年松快了许多,再假以时日,说不上这身子骨还能恢复如常呢。”
“既好转了,便更要歇着了。”云娇又劝道。
钱姨娘点点头:“我晓得,我陪你们说会子话便睡。”
“好。”云娇爽快的应了。
李嬷嬷端了些花生瓜子蚕豆进来:“少爷,姑娘,守岁要坐一夜呢,吃些干果打发打发时辰。”
大渊朝过年,家家户户都要炒花生,炒瓜子,炒蚕豆,谁也不晓得为何要这般做,但家家户户都是一样,也成了约定俗成的规矩。
云娇估摸着,这般做想来是怕亲眷们见面,话说的多了肚子饿,先弄些干果垫垫?
蒹葭接过李嬷嬷手中的托盘,放在八仙桌上。
云娇道:“李嬷嬷,你年纪大了,别同我们一道熬了,回房去歇着吧。”
“姑娘不睡,我怎能睡?”李嬷嬷不肯。
“今朝伺候的人多呢,你去歇着吧。”云娇瞧着她的白发,更不忍心叫她熬夜。
“你由她在这陪我说刻子话。”钱姨娘笑道:“等刻儿我睡了,也打发她去睡。”
“也好。”云娇点头应了。
“姑娘,奴婢去将红纸取来,咱们剪窗花吧?”蒹葭提议道。
“行。”云娇也不挑,左右是一夜不睡,做甚的都行。
蒹葭很快便回来了,除了捧着一捧红纸,还拿着一本书。
“姑娘,先头你不总对着这书苦思冥想吗?不如趁着少爷今朝有空在,你好好问问他。”蒹葭将书递了过去。
“你说的对。”云娇丢了手中花生壳儿,笑着接过:“我怎的不曾想到呢。”
兄妹二人倚着桌子,捧着书,一个细细讲解,一个凝神倾听,偶尔问个一两句,瞧着极为和谐温馨。
钱姨娘边同嬷嬷们闲聊,边瞧着一双儿女,不由心生感慨,若能一直如此,她此生足矣。
再说把言欢那头。
今朝除夕,他自然该歇在博观院。
每逢初一,十五,以及大小节庆,他都该宿在主院,陪着正房,这是规矩。
连燕茹吃夜饭之时,被他当众斥责了一顿,心中憋着一口气,一直到回了屋子,都一言不发。
“你又怎了?甩个脸子给哪个人看?”把言欢心中不快。
他孩儿没了,本就不痛快,这个婆娘还给他脸色看。
“我哪敢给你甩脸子,你是一家之主,当着那许多人的面呵斥我,多么威风。”连燕茹阴阳怪气的道。
她一向以温婉示人,待把言欢也是温柔体贴,善解人意。
他二人成亲十数载,连燕茹从未有过用这种口气同他说话。
她也是气急了,觉着她自个儿便是太贤淑了,把言欢才敢这般欺她,叫她在那一众儿女跟前弄了好大一个没脸。
今朝非得给他点厉害瞧瞧。
把言欢怔了片刻:“你是在同我说话?”
“怎了?你也晓得不快活?你当着那许多人面呵斥我,怎不曾想想我的脸面?我好歹也是宰相府的孙女,我不要脸面,我娘家还要呢。”连燕茹说着红了眼圈。
她这话,有软有硬。
既哭了,诉说自个儿的委屈,又提醒把言欢不要欺人太甚,毕竟,他是靠着她祖父才有今朝的风光。
第165回 不大弄的分清
连燕茹心中已然打算好了,只等把言欢说句软和话,便适可而止。
谁料,把言欢闻言却变了脸色。
他自认平生不曾做过甚的见不得人之事,唯一叫他抬不起头来之事,便是贬妻为妾,他对不住之人,只有钱芳馆。
他是打心底里不愿想起从前那些事。
而他能在朝廷里打拼出自己的一番天地,虽说有连家的抬举,他觉着归根结底,还是他自个儿有这个才干,否则若是刘阿斗那般,旁人想扶也是扶不起来的。
可连燕茹这口口声声的,无不是在昭示他,他能有如今的荣华富贵,都是拜她娘家所赐。
他脸色难看至极:“你这话是何意?”
“我能有何意?”连燕茹瞧他不仅不得一句好话,口气反倒更差,不由更是愤愤。
把言欢冷哼一声,一甩袖子便往外走。
“老爷,你去何处!”连燕茹紧跟一步。
她有些慌了。
这年三十,老爷不在她房中过夜,那是做主母的奇耻大辱,是要叫人笑话的。
把言欢却头也不回的拂袖而去。
连燕茹气的坐在床边半晌,这才开口唤外头婢女:“和风!”
和风应声走了进来:“夫人。”
“你去。”连燕茹挥了挥手:“瞧瞧老爷去了何处,快些回来与我通报。”
“是。”和风应下,回身去了。
细雨行了进来。
连燕茹叹了口气:“细雨,你说我今朝可说错了?”
“夫人说的自然不错。”细语说到此处,顿了顿:“不过,夫人又何苦跟老爷置气,将老爷气走了,没得便宜旁人。”
“你说的也是。”连燕茹一听,心中更是多了几分悔意。
她向来不是这般冲动之人,今朝也是气的狠了,才会说出那番话。
“其实,夫人又何必这般生气?夫人今朝该欢喜才是。”细雨又接着道。
“为何?”连燕茹不解。
“叶姨娘叫老爷打发去了庄上,夫人可算出了这些年的恶气了。”细雨道。
“这也算个喜事。”连燕茹面色缓和了些,接着仍旧愁眉不展。
从叶亭玉进门那一刻,她便在盼着今朝,可她真被送走了,她心中反而不得半丝松快。
她晓得,叶亭玉那般张见喉咙望见屎的直肠子,并不值得忌惮,只有梅自香那般之人才是她真正的心头大患。
不叫的狗,咬人也是最狠的。
“刘嬷嬷说甚的时候回来了不曾?”连燕茹又问。
刘嬷嬷是她是陪嫁婢女,如今也早已为人母,仍旧贴身照应她。
这些年,她也是用的最合心意。
刘嬷嬷的老母亲前些重病日子去了,连燕茹给她体面,准她断了七再回来,如今算算,也该差不多了。
“刘嬷嬷托人捎话来了。”细雨道:“说是初五初六左见便可回来。”
连燕茹点了点头。
刘嬷嬷早些回来,她遇事也好有个人商议商议,她虽有一向是个有主见的,但有许多事一人也难决断。
把言欢出了博观院,径直便去了翩跹馆。
这些年,他心头一直记着当初钱芳馆才过门那几年,两人之间恩爱情形。
每逢年三十夜头,钱芳馆舍不得他熬夜守岁,总叫他上床歇息。
她总在床头摆上一包果子,里头有麻切,有云片糕。
初一清晨,他睁开眼,钱芳馆便捂住他唇:“逸郎先别说话,初一要用甜食开口。”
接着给他喂上一块麻切,口中便会言道:“恭喜老爷,今年事事有甜头。”
再喂他一块云片糕,口中又言道:“恭喜老爷,今年步步高升。”
把言欢想到从前的时光,面上不由自主便有了笑意,抬脚踏进了翩跹馆。
今朝年三十,连婢女们都松快了,院子里也不得人守着,一众人都团在钱姨娘屋中,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把言欢透过门的缝隙往里瞧。
一双儿女正翻着一本书,哥哥讲的细致,妹妹听的用心。
再瞧钱芳馆,正同两个嬷嬷说着甚的,手中卷着个油纸包,往里头装着果子。
过了片刻开口叮嘱:“娇儿,绍绍,我包好了,回头你们一人拿一包放在床头,若是困了回去睡,明日睁眼记得先拿果子开口,便是不睡到早上也记得吃口果子。”
“晓得了。”云娇应了一句。
姨娘年年如此叮嘱,她自然记得清楚。
把言欢瞧着众人其乐融融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
当初,他若是不娶连燕茹,如今这般融洽的场景也是属于他的。
或许日子会过的困顿些,但终究是顺心顺意。
有时候,他也不大弄的分清,到底是顺遂安乐重要呢,还是荣华富贵更重要?
他也不愿深思,事已至此,悔之晚矣,唯有一往无前。
他原想推门而入,可他若是进去了,屋子里定然不会再是这般光景,一双儿女见了他会拘谨,钱芳馆也不会再说说笑笑。
他回身走到院门口,吩咐平步:“你去,给我取两坛好酒来。”
平步转身去了。
把言欢靠着院门,看着外头的月光,心头一阵郁郁。
待平步回来,他接过两坛酒,转身又回了钱芳馆门前,在门槛上坐了下来,边吃酒,边瞧着屋内情形。
众人笑,他也跟着笑。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他喝的酩酊大醉,靠着身后的门。
门并未关牢,他这般一靠,门便开了,他也躺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屋内众人皆是吃了一惊,定睛一瞧,钱芳馆会先认出他来,忙从榻上下来,口中唤道:“逸郎?”
把言欢已然睡死过去,并不晓得回应。
钱姨娘忙招呼众人:“来,快将老爷抬起来,安置到榻上去。”
众人七手八脚上前帮忙,不过一众女流之辈,扶着一个烂醉如泥之人,到底是气力不够。
便是加上金不换,竟也扶不起身。
钱姨娘便唤把云庭:“绍绍,你来帮把手。”
把云庭不大愿意,仍旧坐在那处不动。
“绍绍,你快些过来。”钱姨娘又催促。
把云庭这才不情不愿的起身去扶了一把。
把言欢躺在榻上,口中不停说着甚的,却因口齿不清,压根儿便听不明白。
钱姨娘拧了手巾把子,给他擦脸。
曲嬷嬷小声在她耳畔道:“姨娘,今朝年三十,你将老爷留下来,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