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回 无时无刻不在卖弄
钱姨娘手中顿了顿,点了点头道:“嬷嬷说的有理。”
“可……老爷是自个儿来的,又不是我们姨娘去叫的。”桔梗是个老实的,忍不住开口道。
莳萝推了她一把,她便闭上了嘴巴。
云娇同把云庭对视了一眼,她在心中叹了口气,兄妹二人皆是明白人,今朝将父亲留下来不费丝毫力气,可他们的娘往后日子便要过的更费力气了。
“娇儿,你说如何?”钱姨娘也是惯了事事征询云娇的主张。
云娇不假思索的道:“叫人去母亲那处说一声,便说父亲吃多了酒昏睡在园子里了,院中有人路过瞧见了,便扶了回来,叫母亲带人来将他接回去。”
“好。”钱姨娘也觉得这般最为稳妥,便吩咐道:“莳萝,你去吧。”
莳萝虽有些胆小,但心思细,做事还算稳妥。
桔梗是个老实的,钱姨娘怕她说漏了嘴。
“是。”莳萝应了一声去了。
钱姨娘几人忙着照应把言欢。
云娇同把云庭又回了桌边坐下。
云娇瞧着把云庭:“哥哥,你可觉得我太过懦弱,事事皆是躲着或是让着旁人,不得出息?”
把云庭摇了摇头:“我晓得你在这后宅中不易,能平平安安便是好的,便是不懦弱,你也不是那连燕茹的对手,先出头的椽子先烂,这个道理你哥哥我还是懂的。”
云娇点了点头,还是有些忧虑。
把云庭瞧着有些不忍心,又小声开口道:“娇儿,你且安心,待我成家立业了,定然开府别住,到时便接你同娘去住,叫你再也不受这许多委屈。”
云娇笑了:“那哥哥打算何时成家?”
“你这丫头,又打趣我。”把云庭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
两人又嘻嘻闹了片刻。
博观院。
和风打听了消息,不消片刻便回来了。
“可打听到了?”细语开口问道。
“打听到了。”和风有些气愤,对着连燕茹行了一礼:“夫人,老爷去了翩跹馆。”
“你说甚的。”连燕茹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可是你亲眼所见?”
“是。”和风不敢直视她,垂头道:“老爷去之时行得极慢,奴婢寻到那处,恰好见老爷进了院子。”
“钱芳馆。”连燕茹咬牙切齿,又是一巴掌拍在桌上:“这些年了,她一直做小伏低,装作一副柔弱的模样,却从来不曾真正消停过。
仗着她生出来个把云庭,便不将我放在眼中,如今连过年也敢叫老爷在她院子里宿了。”
“夫人,不如奴婢去寻寻老爷吧?”细雨自告奋勇的道。
“不可。”连燕茹摆了摆手:“他今朝本就恼了我,如今我再寻过去,他怕是要更加恼怒三分。”
“那便只能眼睁睁瞧着老爷宿在翩跹馆?”细雨不甘心的问。
连燕茹攥紧了手,猛地将桌上装着红纸的竹筛摔在地上,刚剪出来的窗花洒了一地。
钱芳馆,钱老夫人那个老虔婆才死不得多少日子,她是也该跟着去了?
便在这时,守在门口的婢女进来通报:“夫人,钱姨娘跟前的莳萝来了,说是有急事要见您。”
连燕茹一愣,瞧了一眼和风同细雨。
两个婢女也是微微一愣。
细雨道:“夫人,钱姨娘这刻儿派人来,是甚的意思?”
连燕茹摇了摇头:“叫进来瞧瞧便晓得了。”
和风忙吩咐守院的小婢女:“去,叫她进来。”
说着忙将地上的一片凌乱收拾了。
莳萝进了屋子,恭恭敬敬的对连燕茹行了一礼:“奴婢见过大夫人。”
“这么晚了,你来有甚的事?”连燕茹恢复了往日的端庄尊贵。
“回大夫人。”莳萝垂头道:“是钱姨娘吩咐奴婢来的,老爷吃多了酒,昏睡在园子中,叫院中的婢女瞧见了,便扶回了翩跹馆。
钱姨娘方才伺候着喝了些醒酒汤,又将身上擦洗了一遍。
这刻儿正等着大夫人去将人带回来呢。”
“哦?竟有此事?”连燕茹装作不知,手却死死的攥紧:“你先回去,我随后便到。”
“是。”莳萝又行了一礼,这才退去。
“啪——”
连燕茹重重的将那个竹筛摔在地上,气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夫人!”
和风同细雨对视一眼,皆是胆战心惊。
大夫人平日里瞧着端庄和煦,可恼怒起来,也是可怖的。
连燕茹霍然站起身。
“不得好死的贱人,还敢到我面前来耀武扬威!”
她摔了竹筛似乎还不解气,又拿起一旁的花瓶,狠狠的朝地面砸去。
和风连忙冲过去接过。
细雨也一把抱住她:“夫人,夫人,这个时候,夫人切莫动怒。”
“都示威到我跟前来了,我还不动怒,当我是死人吗?
还说甚的吃酒昏睡的园子中,当我这点耳目都没有得吗?钱芳馆,简直不把我当人,以为我是个草包吗!”
连燕茹恼怒不已,挣扎着又要去摔东西。
“夫人请息怒,请听奴婢一言。”细雨死死的抱着她,口中急急道:“既然钱姨娘派人来说了,奴婢觉得当务之急是先将老爷接回来。”
“是。”和风也道:“夫人着气了,摔些东西远也不打紧,不过老爷等刻儿回来瞧见了,若是问起来,怕是不好说。”
连燕茹逐渐平静下来,晓得方才情形她实在太过冲动,微微颔首:“你们说的有理,外头去叫上几个小厮,去翩跹馆。”
她也晓得自个儿是心中烦闷的紧,便不似平日里进退有度了,得亏了这两个婢女提醒。
一众人去了翩跹馆。
翩跹馆众人见了连燕茹,自然行礼。
只余下一个把云庭,坐在那处,纹丝不动,变同不曾瞧见她一般。
连燕茹心中暗恨,面上却露出一抹笑意:“绍绍也在此处呢?”
把云庭头也不抬,也不搭她的话。
连燕茹好不尴尬。
钱姨娘忙道:“是的夫人,绍绍吃罢了夜饭便来了。”
这本是极为平常的一句话,且是为了迎合连燕茹的面子。
连燕茹却因此更加怀恨在心,手死死的攥着袖子,这个钱芳馆,自认为生了个儿子了不得了,无时无刻不在卖弄!
第167回 护身符
“夫人,老爷在这处呢。”钱芳馆引了连燕茹去到榻侧。
连燕茹凑过去唤把言欢:“老爷,老爷?”
把言欢躺在榻上,醉眼朦胧的瞧着她:“你是哪个?”
“老爷,我是……”连燕茹才方要解释。
把言欢便瞧见了她身侧的钱芳馆,抬手一把拽过她:“翩跹!你别同我着气了可好?是我不好,是我对不住你……
我不该啊……悔不当初!
我有儿有女……又是何苦来哉……真不该贪图,贪图荣华富贵……”
连燕茹气得胸口微微起伏,面上却仍要遮掩着,但脸色也已不大好看。
钱芳馆更是不知所措,真真的是想要抽回自个儿的手,奈何把言欢拽的极紧,她挣脱不开,口中小声嗫嚅道:“老爷说的这是甚的话……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翩跹,你别走!别走!你叫绍绍睬我好不好?
叫他好好同我说说话好不好……我就他这一个嫡子……他成年的都不回家,回来便对我横眉立目的……我这心头,我不好受……”
他说着说着,竟抱着钱芳馆的手哭了起来。
“老爷,老爷,你莫要这般,你是吃多了酒了。”钱芳馆瞧着他痛不欲生的模样,眼圈也不由跟着红了。
连燕茹听他说的凄苦,心中也不好受,说到底,也怪她不得个本事生个儿子。
否则,把云庭能不可一世到如今?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老爷扶回主院去?”把云庭听得心中烦躁。
起身吩咐了一句。
一众小厮都瞧着连燕茹。
“怎么?我说话不得用?”把云庭不悦。
连燕茹呵斥道:“都瞧着我做什么,不曾听到少爷的吩咐?”
“是。”众小厮应了一声,这才上前。
把言欢死死拽着钱芳馆的手腕不肯松开,小厮们费了好些力气,才将他的手扒开。
谁料才抬到门口,他张嘴又吐了一地。
折腾了好大会功夫,这才将人抬了去。
翩跹馆这头又是收拾,又是擦洗,等众人都忙得歇下来,瞧着已是下半夜了。
“姨娘,你好生歇着吧。”云娇瞧着钱姨娘脸色不好,扶着她道。
“嗯。”钱姨娘点了点头,这一番折腾下来,她着实有些体力不支。
“李嬷嬷,你也去歇着吧。”云娇伺候着钱姨娘躺下,也不曾忘了年迈的李嬷嬷。
李嬷嬷应了一声,又叮嘱了两句,这才去了。
云娇原想着去叫把云嫣来一道守岁的,又不晓得她可曾睡下了。
思虑片刻,晓得她心中定然不好受,叶姨娘被送去了庄子上,估摸着她也没得甚的守岁的心思,加之哥哥在这处,她来了也是拘束,便不曾命人去叫她来。
翌日,爆竹声声中,钱姨娘起了身。
云娇喂她吃了果子,照应着她穿上簇崭新的衣裳。
这才同把云庭一道跪下磕头:“恭喜母亲,愿母亲身体康健,福寿绵长。”
每年,也只得这时,云娇会唤钱姨娘一身“母亲。”
“起来,起来。”钱姨娘满面欣慰之色,拿出昨夜便已备下的“报喜”,分发给二人:“来,报喜拿着。”
二人欢喜的接过来,齐声道:“谢母亲。”
这才起身。
照理来说,钱芳馆如今只是一介姨娘,在这府中,身份便只比那婢女高上一等。
云娇是万不能对她行此跪拜大理的。
更毋需提把云庭这个嫡子。
钱姨娘原先也是不肯的,但把云庭坚持如此,她也便依了他。
但也只是摒退嬷嬷婢女,母子三人关起门来磕个头。
钱姨娘上前瞧着一双儿女都打点妥当了,这才道:“走罢,去给老夫人拜年。”
初一拜年,姨娘们也是要去的。
过年便要有个过年的光景,人多才热闹。
几人才出了院子,便见把云嫣站在院门外,两只眼睛又红又肿,显是哭了一夜。
“三姊姊。”云娇忙唤她。
“三姑娘。”钱姨娘福了福。
“哥哥,钱姨娘。”把云嫣回了一礼。
把云庭不曾说话。
“你怎穿成这般?如何去同祖母拜年?”云娇瞧着她担忧的问。
把云嫣身上穿的,仍是昨日吃夜饭的衣裳,凌乱不说,衣襟上也是污迹斑斑。
“九妹妹,烦请你帮我同祖母捎个话吧。”把云嫣拉着云娇的手:“我便不去春晖堂拜年了,身上不适。”
“三姊姊,你若是不去,祖母怪罪下来如何是好?”云娇不赞同的瞧着她。
“怪罪便怪罪,大不了将我一道送走,那样我还能同姨娘在一块。”把云嫣说着,又忍不住流下泪来。
“你说的这是甚的话。”云娇拉着她进了院子:“你相信那件事是你姨娘做的吗?”
“我不信,我当时便在姨娘身旁,那油脂不是她倒的。”说到此事,把云嫣便激动起来。
“既然不是她做的,你便要想尽办法替她查清实情,洗净冤屈。”云娇劝慰道:“你若是意气用事,也被送了出去,你当叶姨娘便会欣慰么?”
把云嫣愣愣的瞧着她。
“三姊姊,你只有留下来,才有机会慢慢查明真相,才能还叶姨娘一个清白。”云娇又接着道。
“九妹妹,你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把云嫣擦了把眼泪:“你说得对,我要留下来查明事情原委,到时候,父亲自然会让我姨娘回来的。”
“如今你回去换衣裳已然来不及了,便在我这处挑一身吧?”云娇拉着她进了屋子。
把云嫣边换衣裳边问:“九妹妹,我不晓得从哪入手才能查清那件事。”
“回头再从长计议吧。”云娇催着她:“你快些,要赶不上了。”
“妥了。”把云嫣牵着她手,二人一道出了门。
把云庭同钱姨娘还等在门口。
把云嫣歉意的道:“姨娘,哥哥,为着我耽误你们时辰了。”
“不碍事的。”钱姨娘笑了笑。
“走吧,晚了不好。”把云庭瞧着云娇欢喜同把云嫣一块,对她倒也客气了些。
云娇冲他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他便忍不住有些失笑,晓得她是在说“怕甚的,有哥哥你这个嫡子当护身符呢”。
第168回 越大越没得规矩
春晖堂。
把老夫人一身二色金库锦制的衣裳,面上笑的端庄自然,瞧着精神矍铄,极有大家老夫人的风范。
云娇几人到时,府中旁的人几乎都来齐了。
便只余下个四姑娘把云姝,因着鞭挞之伤未好,还在铺上躺着,自然是来不了的。
把言欢正在堂上伺候着把老夫人,连燕茹也是满面端容的在一侧伺候着。
把言笑同邹氏不远不近的站着。
云娇同把云嫣上前分别磕了头拜了年,拿了报喜,在各自位置上坐了下来。
把云庭这才上前给把老夫人拜了年,至于把言欢同连燕茹,他全程瞧都不曾瞧一眼。
反倒对着把言笑拱了拱手:“二叔,二婶,恭喜了。”
“恭喜恭喜。”把言笑忙笑着回他。
邹氏更是满面笑意:“恭喜我们绍绍往后读书越读越好,做个比你父亲还大的官儿。”
她不大识字,说话也朴实。
把云庭笑了笑:“借二婶吉言了。”
把言欢瞧得心中不是滋味,亲生的儿子倒跟他弟弟比他还亲。
他只是心里酸溜溜的,倒也不曾恼怒,这么些年,把云庭只要在家中过年,便是年年如此,他也是惯了。
“云闱,快去唤你哥哥。”梅自香催促着儿子。
把云闱是把言欢唯一的庶子,排行老八。
他比云娇大了几个月,同她同岁,过了年便十一了。
梅姨娘平日里护他如同互自个儿的眼珠子一般,从来舍不得将他一人放出院子,是以便养的有些不通人情世故。
他直直的走过去,对着把云庭唤道:“哥哥。”
把云庭淡淡点了点头。
“云闱,要行礼。”梅姨娘见状小声的嘱咐他。
把云闱便欲对着把云庭行礼。
把云庭摆了摆手:“不必了。”
谁料他便硬生生的收回手,回头瞧着梅姨娘:“姨娘,哥哥说不必了。”
梅姨娘好不窘迫,任她平日里多聪敏伶俐,一时间也不知该说甚的好。
把言欢皱眉,这男儿养在妇道人家膝下,终究是不得男儿该有的气概,连这点应变能力都不得,再养下去便废了。
“过完年,云闱也不小了,该分院了。”他缓缓开口道。
“分院子?”梅姨娘一惊:“老爷,云闱他年纪尚幼……”
“十一了,不小了。”把言欢打断她,瞧着连燕茹:“得空将前头空着的院子收拾出来,选个好日子让他搬进去。”
“是。”连燕茹应了。
梅自香心中不愿,可把言欢已然拍板了,她又能如何反驳?
只能耐下性子,在心中思索着对策。
“姊姊,我渴了,要吃茶。”把云闱朝着七姑娘把云婵道。
把云婵比他大一岁,也是梅自香所生,平日里除了请安,也不大露面,便是露面了,也不大与众人说话。
府中大多数人都不晓得她是甚的性子。
云娇瞧着把云闱开口,心中好不奇怪,怎的这个把云闱同一母同胞的姊姊说话,便如同对着个婢女一般?
把云婵也不言语,端起桌上的茶递了过去。
把云闱也不知道想些甚的,手伸到半途又缩了回去。
把云婵却已然松了手,反应过来之时却已赶不及了,那杯子“哐啷”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粉碎。
“把云闱!”把言欢怒了:“多大的人了,连个杯子都拿不好!”
要晓得,这大年初一早上便打碎了东西,那是极为不吉利的。
“我又不是故意的,是姊姊不曾拿好,怪我做甚的。”把云闱理直气壮。
“你还犟嘴是不是!”把言欢气的要去打他。
梅姨娘暗中拧了一把把云婵。
把云婵痛的眼泪都快下来了,上前跪下道:“父亲,不怪弟弟,是婵儿不曾拿好。”
连燕茹将一切瞧在眼中,在一旁拉住了把言欢:“老爷息怒,小孩子摔碎了东西,不作数的,碎了便是岁岁平安。”
这大初一早上的,把言欢也不是真想打他,连燕茹给了台阶,他便顺着台阶下了,口中兀自骂了一句:“这是越大越没得规矩。”
“婵儿,快些起来。”连燕茹亲自走下去搀扶把云婵,手中装作不经意的模样,将她袖子往上抬了抬。
便见她手臂处一片青紫,显然不是新伤。
把云婵慌忙将袖子往下扯了扯,遮掩了过去,口中道:“谢母亲。”
“客气了。”连燕茹笑的一如既往的柔和:“人既都来齐了,便吃早茶吧。”
初一吃早茶,吃的是圆子同红枣汤。
大渊朝有个习俗,初一早茶要由家中掌家的男子来做。
也不得甚的特别的寓意,便是家中主母辛苦一整年了,初一早上也叫主母歇上一歇,也是叫男子体贴夫人的意思。
这是平常人家的做法。
如把言欢这般,自然无须亲自下厨,只需去厨房锅门口塞把干柴意思意思便可。
吃了早茶,把老夫人便叫众人各自散了。
到晌午之时,便会有拜年之人陆续登门,直至天黑,络绎不绝。
把言欢的才学不假,想拜他为师的人也是真多。
可他眼光挑剔,一年也便只收三五个。
到得初二这一日,便是女儿女婿回娘家,给岳丈岳母拜年的日子。
这也是大渊朝的习俗。
连燕茹一早便备妥了车马,把言欢起身用了些早饭,便同她一道动身去了宰相府。
同去的还有把云庭。
他是不愿去的,奈何家丑不可外扬,他是把家嫡子,若是与继母不合,传出去谁都不得好处。
不过,他去也不过是做做样子,进了门转身便出来了。
秦南风策马到门前来接的他。
两人约了几个兄弟,又去会仙酒楼吃酒去了。
到得天傍晚时分,把云庭才回府。
云娇埋头在屋中研制新茶饼。
过年不过年于她也不得甚的大意思,还不如研制些好的茶饼来多赚些银钱才好。
“娇儿。”把云庭在外头唤她。
“哥哥。”云娇丢下手中茶饼,笑嘻嘻的开了门:“你回来了。”
“给。”把云庭递给她一个油纸包。
“这是甚的?”她抱过去,沉甸甸热乎乎的,香味扑鼻而来,不由惊喜道:“是炙羊肉!”
“秦小五说你爱吃,我说明日带你去吃,他不肯,非买了一大包叫我拿回来。”把云庭说着又从绣中摸出一物来递了过去:“拿去,他给你的。”
第169回 体面
“是甚的?”云娇好奇的接了过去。
“飞帖。”把云庭回道。
大渊朝拜年间常用飞帖。
因着年节时日短暂,拜年要去的人家多,有些人实在是分不开身,便写上拜年的一些吉祥祝语,派遣家中小厮去各家分发。
以此代替拜年。
而各家门前也会贴上一个红纸包,便是留着接飞贴的,叫做“接福。”
讲究的人家,会将送飞帖过来的人家抄录在册,再挨个回礼。
云娇将怀中的炙羊肉交给蒹葭,将飞帖接过去,左右翻看了一眼,不由笑了笑,秦小五今年倒比往年花头多了。
“还有朵花。”把云庭想了想,又在袖中摸索。
他今朝吃多了酒,便不似平日里稳重,瞧着云娇面上带着笑,倒有几分憨态可掬。
云娇含笑瞧着他摸索,也不催他。
“有了。”
摸索了片刻,他终于抽出手来,手中捏着一朵皱巴巴的鸢尾花。
云娇接过那朵几乎瞧不出本来面目的莲青色鸢尾花,有些哭笑不得:“秦小五送我花做甚的?”
“他说过年了,叫你戴朵花,显得体面些。”把云庭想了想道。
云娇更是忍不住笑了:“他管我体面不体面。”
接着又吩咐金不换:“快些,将少爷扶回去休息吧,今朝可吃了不少酒吧?”
“几个少爷轮番劝,都喝的不少。”
金不换回了一句,扶着他去了。
云娇目送着他们出了院门,这才转身回了屋。
“秦少爷待姑娘真好。”蒹葭跟着进门,将炙羊肉放在方桌上。
云娇瞧了瞧手里的花,点了点头,秦小五待她是挺好的。
“姑娘,快瞧瞧那飞帖里写了甚?”蒹葭盯着那飞帖,好奇不已。
云娇将花儿递给她:“把边上的花瓣摘了,插在花瓶里吧。”
她房的花瓶,一向都是个摆设,还不曾插过鲜花呢。
虽说插画技艺她也是懂的,但那些都是在外祖母那处练起来的。
回来之后,府中只有嫡出的姊姊们才能在春日里花朵之时,拿鲜花来练技艺。
她们这等庶女,是不得资格的拿那般贵重的物件儿来练手的。
“是。”蒹葭应了,手中摘着花瓣,眼睛却盯着云娇手中的动作。
云娇边拆了飞帖,边瞧着她笑:“你盯着瞧有甚用?你又认不得字。”
“姑娘就读给奴婢听听吧。”蒹葭心中好奇的紧,犹如有只猫爪子在挠一般。
云娇展开信纸,瞧见里头的话,顿时忍俊不禁。
“姑娘,你笑甚的!”蒹葭凑过去瞧,奈何她不认得字,只能干着急。
“我读给你听。”云娇将那信纸铺在桌上:“把小九,炙羊肉趁热吃,不够明日我再给你买。”
“秦少爷可真逗,那姑娘就快趁热吃吧。”蒹葭放下花瓶,闻着那香气便忍不住口舌生津。
“瞧你那馋样。”云娇好笑:“你去叫姨娘她们来一道吃吧,这许多我你我二人也吃不完。”
“是。”蒹葭欢天喜地的去了。
翌日,便是正月初三。
正月初三在大渊朝又称小年朝,亦称天庆节。
因传太祖接到天降天书那一日,正是正月初三。
太祖登基之后,便大笔一挥,定价正月初三为天庆节,朝中官员无论官职,皆可休沐五日,是以正月初三是个普天同庆的好日子。
不过,这五日要做到不扫地、不乞火,不汲水,与岁朝相同。
同时,民间传言,正月初三是五谷生辰,在这一日,人不食五谷,且要祝祭祈年。
也有人从正月初三开始,便算年过完了,开始出门做营生。
云娇一早便去了钱姨娘房中。
今朝不食五谷,厨房只有些蔬菜。
她只用了些葵菜同藿菜,又吃了一瓣白萝卜。
葵菜亦称冬葵,吃在口中有些滑腻难言,若是稍微吃多些,便会食欲不振,久滞不消。
霍菜比冬葵好些,便是豆苗的嫩叶儿,但即使是嫩叶儿,吃在口中仍旧粗糙,难以下咽。
除去这三样菜,另外还有一盘韭菜。
韭菜味重,她便不曾动筷。
李嬷嬷才将剩菜端了下去,把云庭便来了。
钱姨娘见他来了,喜出望外:“绍绍今朝怎的不曾出去?”
“我来带妹妹一道出去。”把云庭瞧着云娇。
云娇心中雀跃,却瞧了瞧钱姨娘,她怕姨娘不肯。
她也不是非出去不可,只是好些日子不曾到铺子去瞧瞧了,吴先生这年间也告假了,要初六才回来开市呢。
她这几日一直便想去瞧瞧,只是不得出门的籍口。
钱姨娘平日里是不大管事的,乃至这院中之事都是云娇说了算,不过这姑娘家出门游玩不是小事。
不仅要考虑声誉,还要提防着不能落人口实,若是在外头有个什么不妥的举动,被人抓住把柄了,那可就万劫不复了。
钱姨娘一向是不大放心云娇出门的,她也晓得云娇聪颖稳重,可到底是女儿家,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若是有个甚的闪失,只怕是肠子悔青了也不得用。
“你妹妹……”钱姨娘瞧了瞧云娇:“你们出去都是男儿,带着你妹妹一个女儿家家的,不妥。”
云娇偷偷朝把云庭眨了眨眼睛,她就晓得姨娘要阻拦。
把云庭朝她笑了笑,开口劝道:“娘,娇儿跟着我你还不放心吗?不只她一个女儿家,西家韩府小女儿也去。
她不是一向同娇儿交好吗?还有我那些好友的姊妹,也有去的。
再说今朝家中又不得甚的合口的吃,娘便让她同我一道去吧?”
钱姨娘顿了顿,点了点头,又叮嘱云娇:“切记,要小心谨慎,固守礼法。”
“姨娘,我晓得。”云娇乖巧应了。
她回房换了一身青缎棉袄,白绫细折棉裙,外头罩着个石青色排穗褂,头上发丝漆黑油光,不簪半朵花,便这般跟着把云庭出了门。
连燕茹那处,把云庭已然派人去知会过了,有把云庭开口,连燕茹自然不会多说甚的。
出门便瞧见门口停着一辆马车,帘子半掀着,韩淑珍正瞧着帘外。
瞧见云娇便欢喜的唤她:“娇儿!我在这,快些上来!”
第170回 心疾
云娇朝她笑了笑,瞧了瞧马车边上的韩元奎同茹玉,她又恢复了一贯的淡雅。
这处有外人,她自然不得在家中的随和与欢快。
先朝着马车外头的韩元奎行了一礼:“韩家哥哥,恭喜了。”
“恭喜恭喜,云娇客气了。”韩元奎笑着摆手。
云娇正欲朝着他边上的茹玉行礼。
谁料茹玉抢先一步对她拱手:“把姑娘,恭贺新禧了。”
“茹少爷客气了,恭喜茹少爷。”云娇忙回礼。
这茹玉还真是多礼,男子先向女子行礼,在大渊朝还真是不多见。
转角处,一阵马蹄声急急而来。
行至众人跟前,那人勒住马儿,一脸笑意。
云娇抬头,便见秦南风意气风发的从马上滑了下来,走上近前。
他着一身红色劲袍,脚上仍是一双战靴。
云娇瞧着他这般,不由想起“鲜衣怒马”四个字来。
“小九!”秦南风笑着同她打招呼。
“秦小五。”云娇也笑着回她。
二人熟稔,也不得同旁人那般的客套,且他二人也不觉这般有何不妥。
“小五来了,便走吧,他们怕是已然等在那处了。”把云庭说着便扶着云娇:“你上马车上去,同韩姑娘一道。”
云娇这才上了马车。
韩淑珍一见她便亲热的拉着她手,欢喜之色言溢于表:“娇儿,来坐这。”
她扶着云娇坐了下来,马车便不紧不慢的行了起来。
外头人多,男儿们皆是步行,马车自然快不到哪处去。
“你听说了吗?今朝可热闹了,我哥哥请了许多人呢。”韩淑珍爱说,见了云娇一张嘴便停不下来。
“今朝是你哥哥做东?”云娇还真不曾听哥哥说起。
左右他们男儿时常一道喝酒,今朝你请客,明日他请客,也不得个定数,礼尚往来而已。
“嗯。”韩淑珍凑到云娇耳边:“还有许多好男儿呢,今朝你可要睁大了眼好好瞧瞧,望看能瞧中哪个,我叫我哥哥给你保媒。”
云娇失笑:“你成日里都在想甚的。
今朝早上吃了一肚子的葵菜,我这刻儿只想吃肉。”
“我想错了吗?”韩淑珍理直气壮:“女子一生,不就盼个好郎君,还不叫人挑了?”
云娇忙捂住她的唇:“你小些声,若叫旁人听了去,吐沫星子都能淹死你。”
韩淑珍不屑的撇了撇唇,倒也不曾说下去。
不过刻把钟,马车便停在了会仙酒楼门前。
云娇她们下了马车,跟着把云庭几人一道去了后头。
韩元奎为了今朝的席面也是出了些血的。
他父亲不善交集,平日里也不爱与人来往,他想谋个好出路,便只能靠自个儿。
逢年过节的邀些人一道吃酒谈心,那是理所应当。
他将会仙酒楼后头的二楼大堂包了下来,里头摆着几桌席面。
他也不晓得今朝能有多少人来,他是将这帝京排的上号的人家少爷姑娘都洒帖子请了一遍,至于人家给不给面子那便由不得他了。
只能到吃饭之际看人数开席了。
“来,坐坐!”韩元奎招呼众人。
原先大堂中已有数人在等候了,一见韩元奎来了,忙起身说话。
想来,这些都是韩元奎的至交。
韩元奎给众人互相介绍了一番,便安排云娇同韩淑珍去到了左手边第一张桌子。
那处有个半人高的屏风,算是隔开男女席位,其实也就是个意思,站起身便能将两边瞧得一清二楚。
过年便是图个热闹,酒楼内屏风都是这般,众人也都是少年人,不似长辈们那般古板,也都习以为常。
那桌边,已然坐着个女子。
云娇原想坐远些。
韩元奎却指着那姑娘身侧的凳子:“来,云娇坐这处。”
客随主便,她只得坐了下来。
韩淑珍便挨着她坐下来。
韩元奎原想替她们介绍一番,可外头喊他,他便应声去了,叮嘱韩淑珍好生陪着她们。
韩淑珍好奇的瞧着那女子:“我是韩元奎的妹妹韩淑珍。”
又指了指云娇:“这是把云庭的九妹妹把云娇,姊姊,你是哪家的姑娘?”
那女子闻言,扭头瞧了一眼云娇,朝她笑了笑。
她起身行礼:“韩姑娘,把姑娘,恭贺新禧了。”
她言行举止温婉娴静。
“恭喜恭喜。”二人忙起身回礼。
三人又坐下。
那女子才徐徐开口道:“我是夏岸的妹妹夏静姝。”
说着,瞧向不远处正与把云庭谈笑风生的青年。
“你说夏慕大人?”韩淑珍倒是晓得。
云娇也听把云庭提起过,夏岸同他关系匪浅,其父是礼部的一个五品官员。
夏岸母亲早逝,如今的母亲是继母,只得一个妹妹,想来便是眼前这个夏静姝了。
“正是家父。”夏静姝含笑点头。
云娇不由暗叹,“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夏静姝瞧着貌美贤淑,再这般一笑,只叫她觉着果真人如其名。
她生来不大爱同生人来往,见了这夏静姝心中竟也生出了几分亲近之意,她自个儿都觉着颇为不可思议了。
不过,这夏静姝瞧着面色不大好,脸色苍白,嘴唇青紫,莫非是身子有何隐疾?
她也只在心中想着,此番初次见面,总不好开口探听旁人私隐。
韩淑珍却是个没心没肺的,加之幼时学过些医术的皮毛,一向不拘小节的她竟也瞧出来了。
她不得云娇那般多想顾虑,一瞧出来便问道:“静姝姊姊,我瞧着你面色好似不大好,可是身子有所不适?”
夏静姝点了点头:“嗯。”
“何处不适?”韩淑珍追问。
云娇扯了扯她袖子,暗示她别打破砂锅问到底。
韩淑珍却推开她手:“娇儿你做甚的,我好歹学过几手,若是风寒一类的,我还会开方子呢。”
云娇哭笑不得:“你会开甚的方子。”
又朝着夏静姝歉然道:“淑珍她胡闹惯了,夏姊姊不必理她。”
夏静姝瞧着她们摇了摇头,淡淡一笑道:“我是生来的心疾,瞧不好的。”
她瞧着这位把姑娘,也是颇为顺眼,生的貌美却不自傲,穿的也素雅,头上连朵花儿都不簪,她瞧着很是投缘。
第171回 人品贵重
“是下生便有的?”韩淑珍不甘心,又问了一遍。
“是。”夏静姝也不恼,细细解释道:“我自来便有此疾,不会吃饭便会吃药,这些年郎中瞧了无数,汤药比饭吃的都多,也是无用的。”
云娇听着有些不忍心,她便不欢喜喝汤药,日日喝那苦汤子,定然活的十分辛苦。
夏静姝瞧出她的不忍,轻轻一笑,有些羸弱,小声道:“妹妹不必同情我,比起那些去世之人,至少我还活着。”
“姊姊真是豁达。”云娇笑了笑,心中对她更多了一份欣赏。
三人谈笑不消片刻便熟稔了些,也不像一开始那般拘谨了。
外头,宾客们陆续而来,又来了几家的姑娘。
只是云娇几人与她们都不熟识,她们也不来也不搭话,只是各自找位置坐了。
韩淑珍盯着门口,用手轻轻推了推云娇:“你家二姊姊来了。”
云娇抬头,便瞧见把云妡团扇半掩面,身着胭脂红百花吉祥纹罗裙,外罩着黛蓝色褙子,领口袖口皆露出银鼠风毛,富贵却不轻佻。
她走路不疾不徐,端庄矜重,瞧着便是一派大家闺秀风范。
“云妡。”
那几个围坐在一起的姑娘,其中一个站起身来唤了一声。
云娇不大出入这种场合,也认不得几个人。
但站起身的这一位,她倒是认得。
这是当朝枢密直学士曹斌的嫡女曹芳华,曹斌算是跟把言欢平起平坐吧。
这曹芳华一向是同把云妡交好的,可谓闺中密友。
“云妡妹妹来了。”韩元奎见了她,忙迎着她往女眷那处去:“来,姑娘们都在这处。”
把云妡朝他行了礼,道了谢,这才走去曹芳华跟前,挽住她的手亲热的道:“芳华。”
云娇起身行了一礼:“二姊姊。”
“九妹妹不必客气,你倒比我来的早。”把云妡满面笑意,不得半丝不满,举手投足一派大家嫡女风范。
“我跟大哥哥来的。”云娇垂头道。
“坐吧。”把云妡抬了抬手,自有一股高高在上的嫡女气度:“自家姊妹,不必这般客套。”
“谢二姊姊。”云娇又福了福才又坐下。
韩淑珍拉住她手小声道:“你家规矩真大。”
“长幼有序,应当的。”云娇小声回她。
“你四妹妹同六妹妹怎的不曾来?”曹芳华说着拉过把云妡在云娇她们对过坐了下来,并瞥了一眼不远处的云娇。
把云妡见那些贵女都围了过来,才笑道:“我四妹妹偶感风寒,身子不爽利,便不曾同我一道来。
至于我六妹妹,你也是晓得的,她一向不喜这种场合。”
她心中暗自庆幸,幸好年前将四妹妹收拾了,否则今朝她定然是要跟着来的,到时不知又要闹出甚的幺蛾子呢。
“便是嫡女不愿来,也不得庶女出来抛头露面的道理。”曹芳华鄙夷的瞧了一眼云娇。
云娇头低头默默无言,早晓得今朝有这许多人,就该叫哥哥外头寻个小脚店,随意吃些,再去铺中看看也就罢了。
省得在这处受旁人冷嘲热讽。
“你又不是不晓得,云娇是我家最年幼的妹妹,我哥哥最是疼爱她了。”把云妡语笑晏晏。
“那也不该带出来。”曹芳华声音愈发的大:“咱们这,都是嫡出的姑娘,难不成等刻儿要同一个庶女同桌吃饭?”
“怪道穿的那般寒酸,头上也空空的连个簪子都不得,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
“我瞧着她生的倒是不错,方才她同把云妡行礼,我还当她是把家那两位嫡出姑娘当中的一位呢。”
“别说了,不碍我们的事,今朝人多,叫那些少爷们瞧见了,到时候好说不好听的。”
边上那些姑娘们纷纷议论不休。
把云妡听得众人议论的差不多了,才缓缓开口道:“说甚的嫡女庶女的,都是姊妹,刻薄庶女是上不得台面的人家才做的事。”
“这哪叫刻薄了?又不是不给她吃,不给她穿。”曹芳华斜睨着云娇:“再说了,你家那许多庶妹,你哥哥为何偏心她?一碗水端的也不平。”
“我九妹妹年纪最小,哥哥偏爱些也是有的。”把云妡团扇半遮面,笑道:“便是我,也是要让着些我九妹妹的,她毕竟年幼。”
把云妡这话,听着像是维护云娇,可周围那些都是家中嫡女,哪个不是欺负庶女欺负惯了的,要她们让着庶女?痴人说梦!
蒹葭在一旁气的脸都红了,若不是大夫人抢走了原本属于她家姨娘的位置,她家姑娘才是真正的嫡出姑娘呢,哪轮得到二姑娘在这处拐弯抹角的挑唆旁人欺负她们姑娘!
“这可就不像话了。”曹芳华气恼的站了起来:“这天底下哪有嫡女让着女庶的道理,云妡你也是性子太好了,这若是我家妹妹……”
“尤姑娘来了!”韩元奎激动的声音打断了曹芳华的话:“不曾想到今朝尤姑娘肯赏脸,未曾远迎,失礼失礼了!”
“韩少爷客气了。”声音清脆悦耳。
众人纷纷顺着声音瞧了过去。
款款而来的正是安定侯尤太傅的孙女,安宁县公唯一的女儿尤初红。
她一路行来,悄悄瞧向把云庭,她来,便是为了他。
把云庭虽听到这处动静,但并未瞧向她,他晓得这姑娘对他有情,但他于她无意,还得不要招惹为妙。
他下意识的瞧了瞧夏静姝,见她同云娇坐在一处,颇为投缘的样子,不由唇角微勾。
“云娇,对吧?我可以这般称呼你吧?”夏静姝趁着众人都瞧着尤初红,小声问道。
“自是可以的。”云娇朝她笑了笑。
“她们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甚的嫡出庶出,都不重要,人品贵重才是值得敬重的。”夏静姝笑着安抚她。
“多谢夏姊姊。”云娇抿唇一笑,这个夏静姝,当真是个妙人儿,倒同她想法一般。
“尤姑娘这边请。”韩元奎忙迎着尤初红去了女眷席位。
“各位姊妹说甚的呢,远远便听你们说的热闹。”尤初红走进去,便瞧见了云娇,她不动声色,笑着问了一句。
第172回 祖坟冒青烟了
“尤姊姊你来了。”把云妡忙起身招呼她:“快来,到这处来坐。”
其余众女也是客气有加,纷纷开口同尤初红打招呼。
在座的哪个不晓得,当今朝堂之中以尤太傅最得官家之心,这讨好了尤初红,往后说不上能得甚的好呢。
尤初红只是朝着把云妡含笑点了点头,并未依言走过去。
把云妡心中便有些忐忑,往常因着把云庭的缘故,尤初红待她总是比旁人亲近些,今朝竟生疏了,这是为何?
曹芳华抢着讨好道:“尤姊姊你不晓得,今朝我们这些嫡女齐聚一堂,中间却夹杂着个庶女,好不晦气。
你说这同庶女坐一张桌子吃饭,岂不是有事尤姊姊您的身份?”
说着故意狠狠瞪了一眼云娇,她家有个庶出的姊姊,她总在她手中吃瘪,连带着便厌恶天底下所有的庶女,觉着这些庶出的姑娘,没得一个好东西。
“你是说把九姑娘吗?”尤初红瞧向云娇。
云娇抿了抿唇,不曾抬头。
“不就是她,此处除去她,还有哪个是庶女。”曹芳华鄙夷的瞧着云娇:“韩家哥哥该当不会请这个庶女的,她该是自个儿厚着脸皮硬要来的了。”
“你胡说。”韩淑珍终于忍不住了,撇开云娇拉着她的手。
她方才便要开口了,这是云娇一直拉着她,不叫她说话。
她这刻儿是忍无可忍了。
“我哥哥就是请了云娇的。”韩淑珍怒道:“你待如何?云娇向来同我交好,便是我哥哥不请她,我也是要请的。”
“韩淑珍,你好歹也是个嫡女,怎能如此不自重?”曹芳华被她当众驳了面子,不由气恼:“同个庶女交好,你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都替你丢脸。”
“庶女怎了?庶女不是人么?”韩淑珍耿着脖子,气呼呼的道。
“庶女上不得台面,你同庶女交好,你也上不得台面。”曹芳华毫不客气的回她。
她二人争执起来,声音便大了,整大堂顿时一静,男宾席众人也纷纷朝她们瞧了去。
把云庭同秦南风皆有些着急,但也不好开口,毕竟是女孩子之间的口舌之争,他们若是掺和了,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那我呢。”尤初红忽然开口。
众人皆是一愣。
曹芳华也呆住了,尤初红这是甚的意思?
尤初红是家中嫡女,也是独女。
她家不得一个兄弟姊妹,她父亲小妾也娶了好几房,可肚皮都没得动静。
十数载,愣是只得了她这么一个活宝贝,全家都将她捧在手心里。
她自来是最瞧不上那些庶女的,又怎会替云娇说话?
云娇心中也是一阵奇怪。
便见尤初红拉开韩淑珍,大大方方的坐在云娇身畔,瞧着曹芳华:“我也同云娇交好,你是否也要说我上不得台面?”
“你……不不,怎会?”曹芳华几乎不敢置信,但又不得不信,面孔瞬间换了几个颜色,笑对着云娇道:“九妹子,方才我是同你逗趣儿呢,你别介意。”
云娇轻轻笑了笑,不曾开口,算是默认了。
她有甚的好介意的,不相干之人说甚的,都与她无关。
不过,尤初红今朝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但细一想,也是情理之中。
她定然是上回见了哥哥待她好,打算在她身上下些功夫,好叫哥哥同她亲近些。
不得不说,尤初红是极其聪慧的。
其实,哥哥若是能娶了她,那也是祖坟冒青烟了,就门第而言,把家绝同尤家绝不是一个层次的。
只是尤初红这性子,在家中骄纵惯了,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便是成了亲,这性子养了这些年,也是改不掉的。
再说哥哥好似对她丝毫无意。
“云娇,我坐这处,你不介意吧?”尤初红侧头笑着问她。
“尤姑娘随意。”云娇笑了笑,招呼一旁站着的韩淑珍:“淑珍,你来坐这处。”
说着指了指夏静姝边上的位置。
韩淑珍叫尤初红抢走了位置,心中光了火,可一想她替云娇解了围,便也就作罢了,走到那位置坐了下来。
“这是谁家的姑娘?”尤初红瞧见了夏静姝,直直的打量着她。
她也不知为何,瞧着这女子怯弱不胜的模样,心中莫名反感。
“这位是夏大人家的嫡女夏静姝。”云娇见她问了,便回道。
“尤姑娘好。”夏静姝朝她柔和的笑了笑。
尤初红却装作不曾瞧见,扭过头去。
云娇拉了拉夏静姝的手,示意她莫要介意。
夏静姝了然的摇了摇她的手,两人相视一笑。
“云娇,你哥哥平日里可有甚的特别的喜好?”尤初红坐了一会,便忍不住开口问道。
从前她也跟把云妡她们打听过这些事,可她们所说的都是牛唇不对马嘴的,根本用不上。
把云庭既喜欢这庶妹,她该是了解他的。
“我哥哥吗?”云娇问了一句,便觉得手上一紧,她不由扭头,便瞧见夏静姝也瞧着她。
她心中好不奇怪,说她哥哥,夏静姝怎的这般紧张?
“是,你哥哥都有甚的喜好?”尤初红等的不耐,又问了一遍。
“我哥哥便是爱读书。”云娇笑了笑:“还爱同朋友一道吃酒。”
她故意捡着这两样说,她若是说哥哥欢喜个甚的物件儿,这尤初红想来转身就要给哥哥送去了,那不是给哥哥添麻烦吗?
若这尤初红的性子同夏静姝一般,那她倒也不介意成人之美……
她想到此处,忽而心中一动,又瞧了瞧夏静姝的神色,再瞧哥哥不时看向这处。
她顿时心中了然,本以为哥哥不放心她呢,原来哥哥不放心之人在她边上。
她心中有了数,却也是喜忧半参,夏静姝一瞧便是个好的。
只是她家世普通,父亲定然瞧不上这般的人家,他巴不得哥哥早些将尤初红娶回去,好同尤太傅攀上干系呢。
除却这一点,夏静姝身子不大好,倒时估计也会叫他们拿来说道。
尤初红闻言点了点头,这些她都晓得,她不甘心的追问:“你哥哥喜爱甚的花草?”
第173回 酱鸭腿
“我哥偏爱紫竹,他院中便栽着一丛。”云娇倒是大大方方的说了。
这也不得甚的好隐瞒的,那丛紫竹在把云庭院子外头便能瞧见。
尤初红点了点头。
小二们已然开始上菜了。
韩元奎抬了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众人都静了下来瞧着他。
韩元奎笑道:“瞧着时辰差不多了,旁的怕是没得人来了,便开席吧。”
话音刚落,便见一人迎门而入:“韩兄,我来晚了?”
“盛兄。”韩元奎有些意外,不曾想今朝能请动他,随即笑着迎上前去:“不晚不晚,盛兄赏脸,不胜荣幸。”
来人正是徽先伯府的盛鹤卿,也是把云妡未婚的夫婿。
年底送了年礼,徽先伯府同把家的这亲事便宣扬开来了,满帝京大多数人家都晓得了。
众男子见了他,不由哄笑,更有甚者朝他挤眉弄眼的。
盛鹤卿顺着众人的目光瞧向女席,正对面瞧见的便是云娇。
他呆了呆,这是谁家的姑娘生的这般素雅,怎的从未见过?
“盛少爷来了。”曹芳华推了推把云妡。
盛鹤卿闻声回过神来,又瞧了云娇两眼,这才认出来。
原是把云妡的九妹妹,方才也不知怎的看错了眼,竟不曾认出来。
把云妡背对着盛鹤卿,见曹芳华推她,头埋的更深了,平日里的端庄大方丝毫不见,只余下十分女儿家的娇羞。
她今朝来,便是想着盛鹤卿也许会来,方才不曾瞧见他,还有些失望。
此刻见他来了,满面娇羞也掩盖不住她的满心欢喜。
“瞧,云妡低着头偷笑呢!”曹芳华打趣。
众女都纷纷掩唇笑了起来。
把云妡更脸红到了耳朵根。
“盛兄,别瞧了,早晚娶进门,都是你的人。”
有人开口打趣盛鹤卿。
盛鹤卿打了个哈哈,又瞧了云娇一眼,这才寻了位置坐下。
“盛兄,见了你大舅子也不招呼一声?”又有人逗他。
“大哥。”盛鹤卿这才瞧见把云庭也在。
秦南风笑道:“还不曾成亲呢,这便抢着叫大哥了?”
“早晚的事!”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女席那处,有不少人羡慕把云妡。
毕竟,能嫁去徽先伯府,也是个极好的归宿了。
且盛鹤卿又生的风流倜傥,仪表堂堂,怎不叫一群小女子春心荡漾?
席间,除了尤初红,还有几位姑娘也不时的偷瞧把云庭,他面上总是春山如笑,叫她们觉得如沐春风。
自然也有人瞧秦南风的,不过他年少,瞧着还有些不解风情。
也有几位姑娘盯着茹玉,互相小声询问着。
“那位是谁家的少爷?怎的如此面生?”
“不曾望见过。”
便有胆子大些的,开口问韩淑珍,毕竟是她家哥哥请人,她该是认得的。
“淑珍,你哥哥身畔那位少爷是谁家的,生的好生俊俏。”
问话之人掩唇,几人吃吃的笑了起来。
韩淑珍抬头瞧了一眼,便笑道:“那是我远房的表哥。”
实则茹玉是同韩元奎有些远亲,同她倒不得甚的干系。
不过她觉着哥哥疼她,便与她表哥是一样的。
“表哥,他父亲是做甚的?”
又有人问道。
“他父亲是振威副尉。”韩淑珍解释道。
众女恍然大悟,有些失望。
振威副尉,这六品的武将,品阶太低了,便是容颜生的再出众,也是无用。
韩淑珍瞧出了她们的心思,又故意道:“我这表哥可争气了,你们瞧着他年岁不大吧,可他已然是举人了,过两年说不上一举便中了进士呢,到时候可就光宗耀祖了。”
她这般一说,那些姑娘们便都又动了心思。
云娇直觉得好笑,瞧了她一眼。
韩淑珍冲她直眨眼睛。
“云娇,你尝尝这个,会仙酒楼的酱鸭是极为出名的。”
在把云庭再一次瞧过来之时,尤初红看准时机,给云娇夹了一只酱鸭腿。
这回,把云庭该瞧清楚了,她同他一般疼爱他这个庶妹了吧?
“尤姑娘太客气了。”
菜已到了碗中,她也不好太过推辞,便道了声谢。
她方才便想吃这酱鸭腿,奈何这许多人瞧着,那些贵女都一副高贵雅致的模样,不怎朝碗中送筷子,她想吃也不好意思去夹。
尤初红虽是讨好哥哥,此举倒也中了她的下怀。
“再吃吃这个。”尤初红又给她舀了一碗三鲜汤。
桌上众女着实眼红。
把云娇何德何能,能得尤太傅的孙女如此对待?
把云妡更是险些将下嘴唇给咬破了,自尤初红瞧上了把云庭之后,便有意同她亲近,但相处之间,还是她讨好尤初红的多。
不曾想今朝尤初红竟自降身份至此,给把云娇夹菜舀汤,简直如同个婢女一般。
还有把云娇,竟也不推辞,便这般吃了,谁给她的脸面?
云娇吃了个半饱,瞧着众女神色各异的模样,自家二姊姊虽未对她表现出敌意,可不经意的眼神仍旧出卖了她。
她抿唇笑了笑,二姊姊虽是母亲亲自调教,但到底年岁小了,不曾经过事,有时气的狠了便忘记了遮掩。
她也不愿再留下接受众人各异的眼神了,干脆起身道:“各位姊姊慢用,我身子不适,便先回去了。”
“云娇,你怎了?”韩淑珍关切的起身拉住她,要给她把脉。
云娇哭笑不得,握着她手腕道:“只是倦了,先回了。”
“云娇,我轿子便在外头,我叫人送你。”尤初红起身道。
她生怕把云庭听不着,声音还放大了些。
又偷偷瞧了一眼把云庭,见他望向这处,才算安心。
“尤姑娘太客气了,我走回去便可,顺便消消食。”云娇弯腰行了一礼:“不过,还是多谢尤姑娘。”
“叫甚的尤姑娘,太见外了。”尤初红拉着她手笑道:“往后,你便叫我尤姊姊吧,对了,日后我得空,可能去寻你耍?”
云娇虽心中不愿,也只得含笑点头,总不能说不能吧?
莫说是当着这许多人之面,便是私底下尤初红这般问她,她也不好直接推拒。
辞别众人,云娇总算得以出了会仙酒楼,见了外头的光景,这才松了口气。
“姑娘,咱们去铺子里吗?”蒹葭问道。
第174回 肉饼就粥,最是美味
“不去,先寻个地方填饱肚子。”
云娇正欲开口,便听身后有人搭腔。
她转过身斜了一眼来人:“秦小五,你怎的也出来了。”
“便许你出来,不许我出来?”秦南风笑觑着她。
“你来做甚的,不陪他们吃酒?”云娇说着便抬脚往前走。
秦南风跟了上去:“我晓得有一家新开的肉饼铺子,味道极美,特意出来带你去尝尝。”
“你怎晓得我要吃东西?”云娇好不奇怪。
“我乃神机妙算。”秦南风洋洋得意的道。
“切。”云娇才不信他。
“怎样,肉饼吃不吃?可香了。”秦南风诱惑她。
“可今朝不叫吃米面。”云娇有些心动,又有些迟疑。
“怕甚的。”秦南风拉着她手腕:“都照你这般,人家铺子还开不开了。”
云娇原想推拒,可肚子吃了个半饱,一听肉饼便口舌生津,着实想吃。
“你家又不得人瞧见。”秦南风又劝,且回头瞧了瞧:“至于蒹葭,她比你还馋,一会叫她同我们一道吃,她保准不会出卖你。”
“甚的叫比我还馋?”云娇瞪他。
秦南风哈哈大笑。
“秦少爷。”蒹葭也嘟起唇:“你便是不给我吃,我也不会出卖我家姑娘的。”
秦南风笑着点头敷衍:“是是是,蒹葭最忠心。”
云娇随着他走了半晌,才想起叫他这般牵着不妥,忙扯回自个儿的手臂:“你这般拖着我,成何体统。”
秦南风甩了甩手,笑道:“太熟了,便忘了。”
他是真忘了。
云娇也不怪他,只瞧着前头:“还有多远?”
“就在那处,瞧见不曾?”秦南风指着不远处的招牌。
“曹婆婆肉饼。”云娇瞧着那招牌,展颜一笑:“快些走。”
三人进了小铺,里头只有食客三五人。
秦南风领着云娇在角落一个小桌边坐了下来。
“小哥儿来啦,今朝要些甚的?”
店家果然是个婆婆,生的望之可亲,笑的极为和蔼,穿着也是干净利索。
“来六个肉饼,再来三碗五味肉粥,再来一碗软羊培腰子羹。”秦南风轻车熟路,显然不是第一次来此地了。
“好唻。”婆婆答应了一声。
先去灶边捡来六个肉饼,端了上来:“粥马上来,羹要等刻儿。”
“不碍事的。”秦南风笑着摆手。
将肉饼推到云娇跟前:“尝尝,这饼子味道极美。”
又见蒹葭在一旁眼巴巴的瞧着,便拍了拍一旁的凳子:“站着做甚的,坐下一道吃。”
蒹葭不敢,还是瞧着云娇。
云娇也招呼蒹葭:“坐下一道吃吧。”
蒹葭摇了摇头,勉力忍住口水道:“奴婢不同姑娘一道坐了,这不合规矩,姑娘赏奴婢一块饼即可。”
“你就坐下吧。”云娇伸手扯她。
蒹葭这才坐了下来。
“你家规矩真大。”秦南风笑道。
云娇不理他,拿起一个饼递给蒹葭:“吃吧。”
“谢姑娘。”蒹葭欢天喜地的接了过去。
“我呢?”秦南风可怜兮兮的瞧着云娇。
“你自个儿不曾长手?”云娇没好气的道。
“蒹葭也长了手。”秦南风好不委屈。
“给给给。”云娇将刚拿到手的肉饼给了他。
“谢九姑娘。”秦南风笑着接过。
“贫嘴。”云娇忍不住笑了。
她瞧见万年青不远不近的站着,便问秦南风:“万年青要一道来吃么?”
“他不欢喜吃这些,留着肚子等刻儿回会仙酒楼去吃吧。”秦南风随意的道。
“五味肉粥来咯!”
婆婆将粥端了来。
秦南风将粥推给云娇:“肉饼就粥,最是美味。”
云娇连连点头,没得空开口说话。
这饼外脆里香,果然极为合口,再配一口软糯的肉粥,真是给个神仙都不换。
秦南风见她吃的香甜,面上不由带了笑。
待肉饼同粥吃的差不多了,软羊培腰子羹也就上来了。
“喝些羹。”秦南风将勺子递给云娇。
云娇摆手:“我饱了。”
“喝一些,驱寒。”秦南风执意。
云娇只得接过去,尝了一口,不禁眼睛微眯。
“好喝吧?”秦南风极为得意:“我晓得你欢喜甚的味。”
云娇不曾忍得住,又喝了几口羹,这才恋恋不舍的放下勺子。
不能再喝了,再喝便要撑了。
“姑娘你不吃了?”蒹葭问她。
“你都吃了吧。”云娇晓得她的意思。
“谢姑娘。”蒹葭也不客气,将装羹的大碗端到自个儿面前。
秦南风已然起身去付了银钱。
待蒹葭吃妥了,云娇起身道:“走吧。”
“哎呦不行。”蒹葭一只手捂着肚子:“姑娘,奴婢吃的撑住了。”
云娇好笑的去搀她:“你又不是小孩子了,自个儿吃多少不晓得?叫你贪吃。”
“实在太好吃了。”蒹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哀求的瞧着云娇:“姑娘,走慢些可好?”
“自然好,不然将你丢在这处?”云娇扶着她往外走。
秦南风瞧着她二人行的实在缓慢,开口道:“不如,我去叫辆马车了来?”
“不好。”云娇摇头:“叫她走走,过刻儿便好了,我还要去铺子中瞧瞧。”
“我同你一道去?”秦南风问她。
“不用了,你回去吃酒去吧!”云娇笑着打发他:“出来的久了,怕他们又要罚你吃三杯了。”
云娇常听哥哥说起他们几人之间的事,对他们的规矩也晓得一些。
“那我便先去了。”他走了几步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又折返到云娇跟前:“我叫万年青远远跟着你可好?”
“他留下有甚的用?”云娇瞧了瞧他身后比他矮一头的万年青:“若真是有甚的事,他也打不过人家。”
“云娇姑娘小瞧人了不是。”万年青不服:“小的虽长的不高,但小的力气大。”
“再不济他跑得快,搬救兵也快。”秦南风在边上补了一句。
“那他不去会仙酒楼吃东西了?”云娇忍不住好笑。
“他去了也要等我们吃妥了才能吃,我给他带回来便是了。”秦南风说着便定下了此事:“便这般吧,我先去了。”
说着便一溜小跑去了。
云娇同蒹葭一道往前走。
万年青远远的跟着。
三人走了两刻来钟,才算到了铺子跟前。
蒹葭也不得方才那般难受了,取出钥匙开了铺子的门。
第175回 猫儿叫
云娇打量着铺子的门脸道:“这招牌有些太过老旧,又不大起眼,待吴先生回来了,到时换个新的吧。”
“那铺子名字可要换?”蒹葭问道。
“到时再说吧。”云娇思忖了片刻:“我如今还不曾想到个好名字,先进去瞧瞧。”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铺子。
铺子当中与她们头一次来时已是大变样,东西规整的极为利索,斑驳的八仙桌同高凳也都重新漆了,桌上的茶具也是新的。
因着过年,茶叶茶饼都收归罐中,柜台上便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柜台同后头的货架因着近日无人理置,落了不少灰尘。
“姑娘,可要收拾规整?”蒹葭摸了摸柜台上的灰,抬起手来瞧,而后不由得甩了甩手。
云娇摇头:“不用了,待吴先生回来再收,财神日前头不好洒扫,没得扫走了我的财气。”
正月初五乃是大渊朝民间所传的财神日。
在这一日,财神下凡,做生意的人家总要敬香放炮仗,迎财神进家门,好叫这一年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一般人家正月初一是不洒扫的,动不得笤帚,怕扫了家中财气。
做生意的人家,更为讲究一些,都是捱到财神日才洒扫,便只为了图个好兆头。
云娇也不是非要照规矩行事,只是今朝又不开门迎客,洒扫也不急这一时。
“到后头去瞧瞧。”云娇抬脚去了后院。
便见后院之中,收拾的一片整洁,原先的杂草都已出去,剩下一个光秃秃的小院子。
“姑娘,如今过了立春,等天暖和起来,移一些花花草草的过来栽种,估计很快便开花了。”蒹葭左右打量道。
“嗯。”云娇点头。
“呜呜……”
云娇皱眉,似乎听到甚的猫儿在叫。
蒹葭也四下里张望。
“你也听到了?”云娇问她。
“姑娘,是甚的声音?”蒹葭试探着往里行了两步。
“像是猫儿,又有些不像。”云娇皱着眉头。
“我不敢去,姑娘,我去叫万年青来吧?”蒹葭胆小,走了两步又退回来了。
“一只猫有甚可怕的。”云娇不以为然。
话音刚落,那声音又出现了,这回不像是猫儿叫,倒像是啜泣声。
蒹葭害怕的捂住胸口,瞧着云娇。
云娇定了定神,小声问道:“谁在那处?”
那墙边角落堆着个草垛子,是用来烧火做饭的。
声音好似便在那草垛子后头传出来的。
云娇等了片刻,还是无人回应,又道:“你不说话,我便过来了?”
那处还是毫无动静,只是隐有啜泣声,不时传来。
云娇大着胆子往前行。
蒹葭在草垛子这头拔了一根树枝,横在跟前挡着云娇:“姑娘,还是奴婢来吧。”
云娇见她自个儿吓得瑟瑟发抖,却还是护着她,不由心中一暖:“不碍事的,我们离远些瞧一眼。”
听那动静,若真有人躲在那处,估计年岁也不大,否则发出的便不是这般动静了。
“姑娘你小心些。”蒹葭还是不放心。
云娇点了点头,一鼓作气的行了过去。
便见那墙角边蹲着一个女孩,瞧着不过六七岁的模样,衣衫褴褛,衣裳破旧,脏的几乎瞧不出个布眼来,脚上鞋也掉了一只。
再瞧她发丝凌乱,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也不知是害怕还是太过寒冷,一直在瑟瑟发抖。
离她不远处,有个不大不小的狗洞,云娇了然,这女孩是从狗洞里钻进来的。
“小妹妹。”云娇走到她跟前:“你怎会在这处,你家中人呢?”
那女孩只是胆怯的瞧着她,脸上也是脏兮兮的,只余两只眼睛极为清亮,却饱含着恐惧,盯着云娇。
“我家姑娘问你呢?”蒹葭半蹲了下来瞧着她。
那个小女孩往后躲了躲,仍旧不开口。
云娇又道:“你莫要害怕,有甚的同姊姊说可好?”
她年纪这般小,又躲在这处惊恐万分,必然是遭到了极大的惊吓。
“有奸人抓我,姊姊救我……”那小女孩说着便哭了起来。
奸人便是拐子,专以贩卖人口为生,这在大渊朝并不少见。
云娇也曾听闻过奸人罪行,可说的大多数是外地,从不曾听过帝京城内,官家脚下还有这般可怕之事。
“奸人在何处?”云娇皱眉瞧了瞧那狗洞。
若是追到这处,这小女孩钻进院子来了,那奸人定然还在外头,说不上等刻儿便寻上门来了。
“蒹葭,你叫万年青快去寻哥哥同秦南风他们。”云娇不待那女孩开口便吩咐。
“好。”蒹葭忙要往外走。
“等一等。”云娇又叫住她。
“姑娘,还有甚的吩咐?”蒹葭问她。
“万年青走了,你便将铺子门闩上,等哥哥他们来了再说。”她又嘱咐一句。
“是。”蒹葭转身欲走,便听铺中有了动静。
她顿住脚回头瞧着云娇。
云娇心中一动,晓得迟了。
“我都说了,里头只有我家姑娘同婢女,不得旁人,快些出去,出去!”万年青声音听着好似有些不耐。
“小哥儿行个方便吧!”中年男子的声音:“任谁丢了女儿都着急,我们便只进去瞧一眼。”
“求你了小哥儿!”这是一个妇人在求情。
云娇正待去查看,便见墙边那小女孩抖的更厉害,几乎吓得瘫软在弟。
“不要……不要将我交给他们,他们是奸人……”
小女孩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云娇宽慰她:“你且在这处躲着,我去瞧瞧。”
“求你了。”小女孩忽而对着她跪了下来,连连磕头:“若是嫌我在此费事,求你帮我报官,求你了……”
云娇瞧着极为不忍心,摆摆手道:“你且安心,我去瞧瞧。”
若真是奸人,还真要报官。
她说着,便带着蒹葭回了铺子中。
铺子里,万年青拦着那二人:“里头只有我家姑娘,你们快些请走吧!我都说了这处没得你家女儿。”
“你这个人……”那妇人变了口声,像是要撒泼。
“万年青,怎了?”云娇走了进去。
“姑娘,你来的正好。”万年青指着门口的一男一女:“这二人非说他们女儿走失在铺子后头了,偏要进去查验。”
第176回 快来救命
“你就是那个姑娘吧?”那妇人一见云娇,顿时换了一副嘴脸:“瞧着便是个心善的,你可曾瞧见我那丫头?”
云娇打量着这一男一女,两人瞧着大概是已近知天命之年,皆是生的其貌不扬,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
可他们神色不定,瞧人之时总是不敢同人直视,猛一瞧像是胆小,细细思量却更像心中有鬼。
“姑娘,我那丫头调皮,我瞧见她从你院子后头的狗洞钻进来了,你发发善心,让我们进去找找吧!”那男子哀求道。
“你说甚的孩子,我不曾瞧见。”云娇摇了摇头。
瞧着眼下的情形,这二人不像是甚的好人,那小女孩害怕的模样也不似作伪。
而此时,后院那小女孩盯着狗洞,却又不敢爬出去,她怕外头有人守着。
听到云娇的话,她顿时松了口气。
“我亲眼瞧着她爬进你这铺子的院子的,姑娘你行行好吧,我们夫妇老来得女,就只这么一个女儿……”妇人开始诉苦。
甚至还掉了眼泪,那模样瞧着千真万确是一个为女儿担忧的母亲。
可云娇瞧着她,总觉得她哭的有些虚情假意在里头。
“我说了不得便不得。”云娇故意板着面孔,想将他们给打发了:“她能钻进来也能钻出去,我不曾瞧见,你们别在这处耽误我铺子的生意了。”
“孩儿他叔便守在狗洞外头呢,我丫头定然还在里头,你叫我们进去瞧一眼,若是不得,我们转身便走。”那男子道。
云娇心中一跳,外头竟还守着一人,她与蒹葭对视一眼,今朝这事真的棘手了。
“我去瞧瞧。”那妇人说着便要往里挤。
云娇瞧了一眼万年青。
万年青极为机灵,一把推开那妇人:“离我们姑娘远些,我们姑娘岂是你能碰的?”
“不敢不敢。”那妇人作出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连连作揖:“姑娘让条路吧?”
“既是你们的女儿,又是老来女,自然疼惜如命,你们一家又怎会到如此地步?”
云娇盯着他二人问道。
直接那两人对视一眼,那妇人眼珠子一转道:“说来话长,都是这丫头不省心,这般小就闹着要同人私定终身,我们不过骂了她几句,她便要同那人私奔,我们这才追出来……”
那妇人边说边装模作样的抬起衣袖来拭泪。
她想着这姑娘瞧着不大,该是还不曾许配人家,若是听了私奔一类的事,自然避之不及。
谁料她听完竟然无动于衷。
云娇瞧她衣袖上半点泪痕也无,心中了然。
又问道:“她几岁?同何人私奔?”
那妇人有些慌乱,随即道:“她如今过了年整八岁了,同……同她表哥私奔,对,就是表哥。”
“她方才同我说她七岁?”云娇目光灼灼,盯着那妇人。
“怎……怎会。”那妇人慌乱不已。
边上男子赶忙道:“我这婆娘年岁大了记性不好,是七岁,确实是七岁。
姑娘这般说,便是瞧见我那丫头了?叫她出来吧。”
他说着面有喜色。
“我确实瞧见她了。”云娇正色道:“可她说的与你们有出入,我也分辨不错孰真孰假,唯有报官了。”
这二人确实是奸人无疑了。
“报甚的官。”那男子口气有些急,随即好似又觉不妥,放缓语气道:“我那丫头说的话信不得,她这处不大好,总爱胡说八道。”
他说着指了指自个儿的脑袋。
“你莫要说了,一刻儿说她私奔,一刻儿又说她愚痴,愚痴之人如何晓得私奔?你这话岂不是自相矛盾?”云娇说着气定神闲的坐了下来:“巡街的等刻儿便要路过了,不如等他们来了再说。”
帝京城年节期间,每一个时辰便有官兵巡街,怕有人寻衅闹事,或有贼寇动荡不安。
那二人一听顿时急了,见软的不行便来硬的。
“你这人怎的这般!我自个儿生的女儿我还不能领回去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这是我家的家务事,不要你来多管,再不闪躲开,我便往里头闯了!”
她声大如锣,说着便卷起袖口,便要往里冲。
那男子也借势往里挤,他们不能再耽误时辰了,得赶紧捉了那丫头走人,若真等巡街的官兵来了,那可就完了。
“你们做甚的!”蒹葭带着哭腔护在云娇跟前。
那妇人如同个疯妇,对着万年青又抓又挠。
加之那男子气力又大,万年青一力挡他们二人,眼看着便要支撑不住了。
铺子里呼呼喝喝,动静不小,可惜如今过年,市集之上路过之人并不多,也无人驻足观看。
云娇瞧着心中愈发焦急。
“九姑娘,出甚的事了?”
这时,一道清冽的声音传了进来。
“茹玉?”云娇一阵惊喜:“快来,这二人乃是奸人,要来抢人!”
茹玉闻言冲了进去,伸手去拉那男子:“竟敢光天化日的抢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滚开!”那男子怒吼一声,用力一把甩开他。
他到底是个文弱书生,这一甩便是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茹玉你没事吧?”云娇忙去扶他。
却见他一把拉过她护在身后,迎面挡着那男子。
云娇吓得心跳极快,茹玉此番举动倒是颇有男子气概,但再有气概也无法挡住这两个奸人,如今该如何是好?
她护不住这小女孩,再叫这一对奸人跑了,日后他们定然伺机报复,她到底有个铺子在这处挪不走的。
一瞬间她心中念头百转千回,却不得一个有用的。
那男子却已然推开茹玉,直奔后院。
云娇直觉的腿都软了,到临了还是没能护住那女孩,她已然听到了后头惨烈的哭叫,心中一颤,说不出的难受。
便在此时,她瞧见外头有一熟人策马而去,她激动的几乎流出泪来,拔脚便冲了出去,口中高声呼喊:“傅敢追!”
傅敢追今朝家中有事,到这刻儿才匆匆赶往会仙酒楼,要同秦南风他们喝上几杯,不曾想后头有人唤他。
他勒马回头,高声笑道:“我说谁叫我呢,原是把姑娘,恭喜恭喜!”
“你快来,救命……”云娇话未说完,便被冲出来的妇人推的一头栽了下去。
第177回 偷人骨肉的畜生
傅敢追见状脸色一变,飞身下马,口中喝道:“大胆!”
蒹葭同万年青齐齐去扶云娇,却已然赶不及,只见她一头栽了下去。
“姑娘!”蒹葭吓得魂飞魄散,忙去拉她。
云娇手腕摔的生疼,眼泪几乎都出来了,连连倒抽凉气。
那妇人见云娇摔倒了,朝铺子中高喊:“快跑!”
只见那男子提着从后院捉出来的女孩,抬脚便往外跑去。
女孩凄厉的哭喊挣扎着。
傅敢追不明就里,见云娇摔了便急急朝着她而来,茹玉也走近了想查看她的伤势。
云娇大急,推着他伸过来的手道:“别管我,拦住他,别加他跑了!
傅敢追,拦住他,他是奸人!”
傅敢追反应过来,扭身便追向那男子。
那男子生的健壮,又已跑出去一段,原以为此番定然能逃走。
可傅敢追天生便力大善奔,只几息功夫,便将那男子擒住,并拖了回来。
那妇人见状,缓缓往后退让着,想伺机逃跑。
蒹葭眼尖,扑过去一把从后头抱住她的腰,口中喊道:“快来助我,这妇人要跑!”
茹玉同万年青上前捉住她,蒹葭这才放了手。
谁料那妇人见逃不掉了,便一屁股坐在地上撒起泼来。
“这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大家都来看看,这些人抢了我的女儿,还调戏我!
我不过了,叫我去死吧……”
她哭骂声极大,很快便有一些路人围了过来。
她见人多,哭声更甚,口中愈说也是愈发不像样。
茹玉一张白生生的俊脸涨的通红,他长到这般大,从来不曾听过这般的污言秽语,简直不堪入耳。
他青春年少,又怎会调戏这般腌臜老妇?
心中虽不大舒服,可仍强忍厌恶,摁着那妇人不敢撒手,怕她跑了。
“把姑娘,这人如何处置?”傅敢追拖着那男子的衣领问云娇。
云娇还未来得及开口小,
便听那妇人哭道:“瞧见了不曾!这帮土匪强头,抢了我女儿,调戏我不说,如今还要处置我男将,这可如何是好……我没得命活了……”
“你这奸人,强俘人家孩子,如今倒还反咬一口!”云娇捂着生疼的手腕怒道。
那妇人边哭边以头抢地,她晓得今朝讨不了好了,几乎是拼尽全力,瞧着极为凄惨。
围观之人瞧着不忍,纷纷劝说:“姑娘,莫不是有何误会?”
“不然,仔细问问吧,哭的这般惨烈,大抵是有何隐情?”
云娇忍着痛,也不理会那些人,朝着万年青道:“你去报官吧!”
万年青应了一声,一溜小跑走了。
云娇又对傅敢追道:“傅少爷,将这人抓紧了,别叫他跑了,等官兵前来便可。”
“好嘞。”傅敢追憨憨一笑:“姑娘还是叫我傅敢追吧,我可当不起‘少爷’二字。”
“好。”云娇朝他笑了笑,又吩咐道:“蒹葭,你去将那女孩抱来。”
她瞧着那女孩有些不对劲。
方才还高声尖叫,此刻却一丝反应也不得,像是昏死了过去。
蒹葭去抱那女孩。
那男子还不肯放手,口中强词夺理道:“这是我女儿,你们要做甚的!”
蒹葭抱了几下,都不曾能将那女孩抢过来。
那男子眼珠子直转,他眼下只想找个机会弄死这女孩,便死无对证了。
这女孩之所以昏死过去,也是他方才趁乱将她在墙上撞了一下。
“放手!”傅敢追一巴掌拍在他脑门子上。
那男子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全然无法思索,只是乖乖按照傅敢追所言,将手中女孩交给了蒹葭。
蒹葭有些吃力的将那女孩抱到了云娇跟前。
“起开!”那妇人见只剩茹玉一人摁着她,忽然暴起,一把掀开他,便要仓皇而逃。
茹玉一个不查,往后倒去,额角撞在了门槛上,登时便倒抽了一口凉气。
“捉住她!”云娇大惊。
围观之人中有人偷偷抬起一只脚,那妇人慌乱之中不曾察觉,便被绊的一头扑倒在地,将好摔在傅敢追跟前。
傅敢追不客气的一脚踏在她背上:“你方才不是说这是你女儿同男将么?那你跑甚的?为了自个儿不被官府抓,连女儿男将都不要了?”
围观之人一听便都明白过来,这二人确实是奸人。
在大渊朝,奸人这等偷人骨肉的畜生,便如同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
当即便有人捡起地上的泥土、石子砸那二人。
茹玉挣扎着起身。
云娇忙想去扶他,又觉不妥,且手腕也痛的厉害,便转口问道:“茹少爷,不碍事吧?”
茹玉晃了晃脑袋,站了起来摇了摇头:“不碍事的。”
“娇儿!”把云庭挤进人群中。
“哥哥。”云娇应了一声,心中一喜。
把云庭瞧着被傅敢追捉住的那二人,又瞧云娇:“你不碍事吧?他们可曾伤到你?”
“便是手腕有些疼。”云娇回道:“我不碍事,只是连累茹少爷了,害的他摔倒了。”
“不碍事。”茹玉连连摆手。
“都散了吧散了吧,官兵来了,不得甚的好瞧得。”
秦南风驱散围观之人,这才走上前来:“小九,手怎了?给我瞧瞧。”
“不碍事。”云娇将手藏在袖中:“你们怎的来了?官兵呢!”
“万年青去叫的我。”秦南风道:“不用叫官兵,直接将这二人带去帝京府尹把!”
“他们还有同伙。”云娇急道。
“在何处?”秦南风同傅敢追异口同声的问。
“后院的狗洞外头。”云娇道。
“将这二人先捆起来。”秦南风指挥两个小厮。
几人找来了麻绳,将那两个奸人五花大绑了,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傅敢追同秦南风去了后头,不消片刻便提着一个垂头丧气的男子回来了。
“这厮蹲在外头睡着了,我二人去便将他捉了,不费吹灰之力。”傅敢追笑着将那人丢在地上:“走吧,送他们去衙门。”
“小九,你的手不碍事吧?”秦南风不放心的问。
“你们安心去吧,我同九姑娘一道去医馆瞧瞧。”茹玉开口道。
“我同你们一道去医馆吧?”秦南风也不知为何,便是不想茹玉同云娇一道去医馆。
第178回 杨氏
“你还是去衙门吧,傅敢追一人如何看得住三人?”云娇劝道:“再说,茹少爷放才也摔着了,该一道去瞧瞧。”
秦南风虽心中不愿,但云娇开口了,且她说的有理,便也就殃殃的应了。
“哥哥,你去同韩家哥哥打声招呼,今朝耽搁了他的宴席,对不住了。”云娇朝着把云庭道。
“我自去说,不碍事的,韩元奎不是外头人。”把云庭应道。
“九霄,你送小九他们去医馆,再回去同韩元奎说。”秦南风还是不放心。
“也好。”把云庭应下了。
几人兵分两路,那女孩也被金不换抱着去了帝京府尹。
把云庭陪着云娇、茹玉一同去了市集转角处的种善堂。
这医馆有位女大夫,颇为出名,帝京的姑娘夫人们有个头疼脑热,常往这处来。
那女大夫望之二十七八的模样,生的慈眉善目的,见人总是未语先笑。
“姑娘瞧甚的?”她含笑问。
“大夫,我家姑娘大意摔着了,请大夫给瞧瞧。”蒹葭说着,卷起云娇右手的袖口。
“肿成这般了。”女大夫轻轻拿过云娇的右手。
尽管她动作极轻,云娇还是痛的轻呼一声。
“摁这处痛不痛?”女大夫摁着一处问她。
“不大痛。”云娇摇头。
“这处呢?”女大夫又摁着肿胀最高的那处。”
“比方才痛。”云娇皱眉。
“可有异物刺锥之感?”女大夫问她。
“不得。”云娇摇头:“便是痛。”
“那这般呢?”女大夫轻轻扭动她手。
“咝……”云娇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般很痛的吧?”女大夫问她。
“嗯。”云娇点头。
“大夫,家妹伤势如何?”把云庭瞧着不放心,忍不住问道。
“万幸骨头不曾折,只是扭着了。”女大夫松开云娇的手:“开些跌打药回去,日日敷着便可,另还要配以些煎服之药,好生将养着,不可使力。”
“烦劳大夫了。”把云庭松了口气。
“不必客气。”女大夫开了方子。
把云庭又道:“请大夫再替我这兄弟瞧瞧吧。”
“怎了?”女大夫将方子递给一旁跑堂的去抓药,叮嘱道:“敷药开十五日,汤药先取七日。”
又朝着云娇道:“姑娘七日之后再来复诊。”
云娇点头应下。
“这位少爷怎了?”女大夫瞧着茹玉,心中暗暗赞叹,今朝这三人皆是龙章凤姿,难得一见。
茹玉低下头,将被门槛撞到之处凑到女大夫跟前:“此处撞到了,似乎起了个瘤子。”
女大夫仔细瞧了一眼,又摩挲那处问了几句,点点头道:“只是些淤血,无碍的,开些药酒回去擦擦便可。”
说着让伙计去取药酒。
把云庭问道:“大夫,多少银钱?”
女大夫道:“不多的,三吊半。”
“我来。”茹玉说着便从袖中掏银钱。
“哪能叫你付,你是帮我妹妹才伤的,理应我来付。”把云庭连忙推拒。
二人客气了一番,把云庭付了银钱,几人出了医馆。
“哥哥,你去同韩家哥哥说一声吧,我自个儿回去便可。”云娇开口道。
“我送你回去再去吧。”把云庭想着今朝之事,还是有些后怕。
“把兄,你去吧,我同九姑娘一道回去,我去韩兄家中,恰好顺路。”茹玉道。
“那好。”把云庭见有茹玉陪同,便安心了些,又叮嘱了几句,这才去了。
“走吧,九姑娘。”茹玉含笑招呼云娇。
“那便烦劳茹少爷了。”云娇也朝他笑了笑。
“客气了,九姑娘叫我茹玉便可。”茹玉笑道。
二人并肩前行,蒹葭在后头跟着。
茹玉谈吐风雅得体,云娇慢声细语,二人同行还算融洽。
“你怎的不曾吃完也出来了?”云娇问他。
“我母亲从老家来了,如今正在韩兄家中,她家中仆人来知会了我。
我是来韩兄铺子中取些东西,没曾想恰好听到你铺中有喧哗之声。”茹玉含笑回她。
“原来如此。”云娇点头,又奇道:“那伯母为何不在年前来同你团聚?”
“原是想年前来的,路上遇上些事情,便耽搁了。”茹玉解释道。
云娇点了点头。
二人从韩家宅院前路过,茹玉直送着云娇到把家大门前才停住脚。
“茹少……茹玉。”云娇笑了笑,对称呼他名字有些不适:“今朝连累你了,还烦劳你送我回来,多谢。”
“把姑娘不必客气的。”茹玉摆了摆手。
“那我便先回去了。”云娇同他道别。
茹玉点了点头,目送着她进了门,这才转身去了韩家。
“冬儿!”
门前传来一声呼唤,喊的是茹玉的乳名。
他是冬日里生的,乳名便叫“冬儿”。
韩家大门边上站着一妇人,穿着青布棉袄,发丝梳的一丝不苟,绾做个双蟠髻,配着白银细花钿,虽年近四十,瞧着却是风韵犹存,瞧她五官,几乎可以想见年轻之时是何等的风姿。
再瞧她面上带笑,神色慈和,端端是一副慈母之相,只一双大眼,偶尔闪过一丝精明。
这便是茹玉的母亲杨氏。
“母亲!”茹玉又惊又喜,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握住杨氏的手道:“外头这般冷,母亲站在门口做甚?”
“我心中念着你,想着你回来我好早些瞧见你。”杨氏含笑打量着他:“我儿长高了,越发俊秀了。”
“母亲快些进去吧。”茹玉扶着她往里走。
“我儿,方才同你一道过去的那姑娘,是谁家的?”杨氏瞧着茹玉问道。
“方才?”茹玉抬头,想了起来:“那是隔壁把大人家的女儿,我回来同她同路,便一道回来了。”
“你可曾拜了把大人为师?”杨氏忽地想起此事。
“把大人点头了。”茹玉笑道:“待过了正月十五,便开始授课。”
“那敢情好。”杨氏点头,又问道:“那姑娘排行老几?”
“她是庶出的,在家中最小,是老九。”茹玉只当她是闲话家常,照实道。
“她今年可有十二?”杨氏又问。
“母亲。”茹玉总算瞧出来她的意思:“你想甚呢?把大人官居三品,年后又任盐官,如何瞧得上我们家这种小门小户。”
第179回 愿意娶这般女子
“儿啊,你这话不对。”杨氏不赞同的瞧着茹玉:“我儿要样貌有样貌,要才学有才学,把家虽说如今门第高,可也是把大人勤学苦修来的,阖家也才出了个把言欢,他家也并非真正的底蕴深厚的勋贵人家。
我儿苦心求学,日后也能做到,何故妄自菲薄?”
“母亲。”茹玉无奈:“在母亲眼中,儿有千般好,可旁人不这般看待。”
“那姑娘是个庶出的,我儿配她绰绰有余了。”杨氏依旧自顾自的言道。
“母亲,你别说了,没得辱了人家姑娘清誉。”茹玉脸色微微发红。
要说云娇,他瞧着还真是不错,那姑娘样貌生的悦目,性子也好,娴静柔雅,若是娶妻,他自是愿意娶这般女子。
只是他出身不高,如今此事是不敢想的。
“我瞧着那姑娘生的不错,瞧着也大方,难得不爱穿绿带红的,是个雅致的性子,也能配得上你。
往后你课业开了,去把大人家多多留意,若那姑娘同你情投意合,我再找媒人上门。”杨氏方才瞧着云娇觉着颇合心意。
“母亲莫要说了。”茹玉瞧着前头有婢女,忙道:“叫别人听去了不好。”
“你莫管旁人,我才将说的你听进去不曾?”杨氏只故盯着他。
茹玉只能认命的道:“儿子记下了。”
杨氏这才算是满意。
翌日,便是正月初四。
正月初四,在大渊朝来说,乃是羊日。
上至宫廷御院,下至平民家宅,在这一日,皆不得宰杀羊。
若是初四这一日天气晴好,艳阳高照,则意味着今年羊将会养得很好,养羊的人家会有个好的收成。
这一日,该是全家人一道吃“折罗”的日子。
所谓“折罗”便是将初一至初三剩下的饭菜合到一处,做成大杂烩,一家人一道享用。
而后将那些不要的物件儿堆到一处,留着晚间偷偷丢出去,叫做“扔穷”。
把家也不将人聚到一块儿,中午厨房做了“折罗”,还是各院自个儿派人去厨房取。
吃罢了午饭,把云庭便来了翩跹馆。
钱姨娘正絮絮叨叨的数落云娇,怪她不该多管闲事,将自个儿摔成这般。
云娇晓得她定然是要说的,昨日回来便躲在房中,直至今朝午饭,实在躲不掉了,没得法子才来了钱姨娘房中。
她手藏在袖子中,原是不得露馅儿的,早晨她去把老夫人那处请安,也不曾叫人瞧出来。
只是要吃中饭,她右手提不起筷子,钱姨娘自然便晓得了。
已然絮絮叨叨说了一个中午,云娇无奈,又不敢起身走。
好在哥哥来了,这下可算是解脱了。
“娘,娇儿。”把云庭笑着挑帘子而入。
“你还晓得来。”钱姨娘嗔怒的瞧了他一眼。
“娘怎的着气了?”把云庭故作不知。
“你将你妹妹带出去,摔成这般回来,你可要给我个交代?”钱姨娘脸色一板。
“大夫说了,妹妹的手不碍事的,养些日子便好了,娘莫要担忧。”把云庭笑道。
“你还笑呢,手倒也罢了,得罪了那些亡命之徒,往后若是人家报复可如何是好?
秦南风还有个铺子在那处呢。”钱姨娘忧心忡忡。
云娇瞧着把云庭眨了眨眼睛。
把云庭明白过来,云娇朝娘说铺子是秦南风的,叫他别说漏了嘴。
他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轻轻笑道:“娘不必担忧,那几个不法之徒已锒铛入狱,且已认罪,他们长期周游各处,诱拐孩童数不胜数,罪大恶极。
帝京府尹大人已然判了,秋后便处以极刑,不得出来报复我家娇儿了。”
大渊朝对待贩卖妇人孩童之奸人,处罚极严,这等奸人落入牢狱,自然是活不了的。
“那便好。”钱姨娘松了口气,又问道:“你今朝怎的不曾出去?”
“今朝不出去,娘,我方才吃的多了,来叫妹妹陪我去园子中转转。”把云庭笑道。
“我便不去了。”云娇瞧了一眼钱姨娘:“我手还伤着呢,得在院中养着。”
“别假模假式的,要去便去吧。”钱姨娘斜了她一眼。
“谢姨娘。”云娇起身欢快的行了一礼。
把云庭便牵着她去了。
“这孩子。”钱姨娘好笑的摇了摇头。
“姑娘比之同龄人,已然够懂事的了。”曲嬷嬷在一旁道。
“你说的也是。”钱姨娘点了点头:“我便是怕她太过心善,反而惹的一身事。”
“姨娘说的是。”曲嬷嬷点点头又道:“只是,这奸人太过可恶。”
“说起来,娇儿这孩子在这后宅之中,早已养成了独善其身的性子。”钱姨娘叹了口气:“昨日之事,想来任谁遇见了都不会袖手旁观的,毕竟拐骗人家女儿,害人家骨肉分离之事,着实太过残忍。”
“姨娘说的是。”曲嬷嬷深以为然。
云娇跟把云庭出了院子的门,回头瞧了瞧只有蒹葭跟着,便问道:“昨日那女孩呢?”
方才钱姨娘在,她不敢问。
“在帝京府衙中修养呢,还不曾醒转。”把云庭回道。
“这般久还不曾醒转?人不碍事吧?”云娇不由的问。
“府尹大人说并无大碍。”把云庭又道。
“那便好,晓得是谁家的女儿吗?”云娇又问。
“一切都要等那女孩醒来才知。”
云娇点头。
二人说着,便行至花园边上。
“九霄,小九!”秦南风远远的朝他们挥手。
“秦小五何时来的?”云娇好不奇怪。
“他不放心你的手,非叫我带你来给他瞧瞧,我经不住他纠缠,只好照做了。”把云庭眉眼中有些无奈。
“小九,你的手不碍事吧?给我瞧瞧。”秦南风说着便迎上去掀她袖子。
云娇一把拍开他手:“毛毛躁躁的,没得弄疼了我。”
秦南风搓了搓手:“那你自个儿来。”
云娇缓缓掀开衣袖,便见手腕处贴着一剂膏药,但仍能瞧出肿了老高。
“肿成这般,很疼吧?”秦南风心疼的用手碰了碰。
“别碰!”把云庭将他手拿开。
“我给你治治吧。”秦南风摩拳擦掌的:“不瞒你们说,我外祖父可是推拿好手,当初他带兵之时,可瞧好了不少人。”
“那是你外祖父,又不是你。”云娇往后退了一步,才不上他的当。
第180回 出门五路,皆可得财
“你还信不过我吗?”秦小五蠢蠢欲动。
“信不过。”云娇摇头,半丝脸面都不给他留。
万年青同蒹葭忍不住偷笑。
“笑甚的笑。”秦南风瞪了万年青一眼,回头瞧着云娇笑道:“我外祖父早将手艺传授于我了,保证手到病除。”
“娇儿,不如你就叫他试试。”把云庭含笑劝道。
“你当真学会了?”云娇狐疑的瞧着秦南风。
“我何时骗过你?”秦南风一脸诚挚。
“那行。”云娇将手送过去笑道:“你若是弄疼了我,可有你好果子吃。”
“哪会呢。”秦南风一手把住她手腕上方,一手握住她手道:“我说开始便开始。”
“好……咝……”云娇话音刚落,便痛的倒抽了一口凉气,眼泪都险些流出来:“秦小五,你做甚!”
不是说好说“开始”的么!
“你动动看,该是好了。”秦南风笑的有些得意。
云娇试着动了动。
众人都眼巴巴的瞧着她。
“还是痛。”云娇蹙眉:“比方才更痛了。”
秦南风思索片刻道:“那许是不曾扭着,只是摔肿了。”
“那你还给我推拿!”云娇哭笑不得,恨不能踢他一脚。
“我当你是扭着了。”秦南风挠了挠头:“不然,你再动动看,别原本不曾扭伤,方才叫我给扭了。”
“秦小五!”云娇往前走了几步,若不是手伤了,定然要拧他耳朵。
“好了好了,我不好,改日我给你买炙羊肉赔罪好不好?”秦南风后退几步,连连赔笑。
云娇也不是真要打他,听了他话便道:“我要吃会仙酒楼对过那家的。”
“行。”秦南风满口应下。
“去我书房喝口茶吧?”把云庭笑着邀秦南风。
秦南风摆手道:“不了,今朝要家去。”
“你不曾家去过年吗?”云娇奇道。
“三十晚上在家的,初一出来便跟着我三舅了,今朝我舅舅说去瞧瞧我母亲。”秦南风含笑解释。
云娇点了点头:“那你回去好好的。”
“放心吧。”秦南风笑道:“我父亲见我爱读书了,待我也不似从前一般了。”
“那便好。”云娇点了点头。
秦南风虽是嫡子,在他父亲跟前却比不过他家庶出的兄长,只因他庶兄爱读书,便得他父亲青眼有加。
而秦南风更爱舞刀弄枪,随了他外祖那头,他父亲瞧见他便生气,是以自幼便跟了舅舅。
云娇也是自幼便晓得,方才得知他要家去,便叮嘱他。
秦南风走后。
把云庭带着云娇在园中闲逛,二人进了园中凉亭。
他抬手吩咐金不换同蒹葭退远些,含笑问云娇:“娇儿,你说逐云如何?”
“甚的如何?”云娇瞧着他,不解他为何有此一问。
“人品,样貌。”把云庭瞧着她。
云娇垂下头:“自是一流。”
“那你……”把云庭欲言又止。
“哥哥,你莫要说了。”云娇轻轻笑道:“我如今过了年才十一,你便这般容不得我?”
“这话怎说的,哥哥是这样的人吗?”把云庭失笑:“你虽还有些年幼,但若你二人真有那般意思,便该早做准备。”
云娇摇头,她一个庶女,秦南风不论如何也是嫡子,娶正妻定然不会选她,而她的婚事,也由不得自个儿做主。
若是能由她自个儿做主,她定然也是不做妾的。
是以秦南风虽好,她倒不曾多想过。
“我还早呢,着甚的急。”她笑了笑,瞧着把云庭:“倒是哥哥年纪到了,该操持起来了。”
“我不急,学业为重。”把云庭面色有些不自然的转过眼神,不敢同她对视。
“哥哥,你莫要装了,昨日吃饭,我都瞧出来了。”云娇掩唇瞧着他笑。
“你瞧出甚了?”把云庭转过身瞧着她,故作镇定。
“夏家姊姊同哥哥眉来……”云娇故意将话只说一半。
把云庭却慌了,忙看向四周,口中急道:“娇儿,休的胡言,没得辱了人家姑娘清白。”
云娇抿唇直笑。
把云庭觉得面上挂不住,板着面孔道:“你笑甚的。”
“哥哥,有情投意合之人是好事,你同我遮遮掩掩的做甚,我又不同旁人说。”云娇瞧着他小声道。
“甚的情投意合。”把云庭一本正经的告诫她,可面皮却忍不住红了:“你莫要胡说,人家姑娘还不晓得怎生想的。”
云娇又笑:“不然,我替哥哥去问问?”
“娇儿!”把云庭窘迫极了,面上又更红了几分。
云娇从未见过哥哥如此不知所措,登时笑的更欢。
把云庭也不知说甚的好,干脆扭头瞧着别处,装作看风景。
云娇笑够了,才道:“夏家姊姊品性极好,只是身子弱了些,我同她倒是极为投缘的,哥哥将来若是能娶了她,想来姨娘也有好日子过。”
她瞧着夏静姝是个秉性纯良的,比尤初红不晓得好到何处去了。
把云庭不曾开口,心中却深以为然,夏静姝便是他想娶的女子,温婉贤淑,良善敦厚。
“只不过……”云娇叹了口气。
“甚的?”把云庭回头瞧着她。
“父亲定然是不肯的。”云娇有些担忧:“到时他自然会嫌夏家门第不高,夏姊姊身子弱。”
“他肯不肯又如何。”提起把言欢,把云庭面色不善:“又不是他娶妻。”
他已下定决心,此生非夏静姝不娶,至于旁人肯不肯,同他不相干。
云娇沉寂半晌道:“哥哥说的是。”
翌日,乃是正月初五。
正月初五迎财神。
大渊朝民间传说,财神即五路神。
所谓五路,指东西南北中,意为出门五路,皆可得财。
做生意的大家,于正月初四子夜备好祭牲、糕果、香烛等物,并鸣锣击鼓焚香礼拜,虔诚恭恭敬财神。
初五日俗传又是财神诞辰,为争利市,故先于初四接之,名曰“抢路头”,又称“接财神”,“祭财神”。
云娇也不得这许多讲究,便于初五清晨,大开门窗,叫谷莠子来燃了几个爆竹迎财神,祈愿今年铺子生意顺顺当当,财源广进。
大渊朝正月初五,还有“送穷”的习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