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三四章 夜饮
晚饭时候的气氛可谓是复杂到了极点。
那七个师兄弟表示女眷在场多有不便,就跟林晨借了钱几个人搭伙出去喝酒去了。
独留下秦稚宝一人与林晨一家三口用饭。
这原本也没什么,可问题就在于那小丫头一会看看玉娘十九一脸失落,一会又看看林晨露出满脸幽怨。
这就导致明察秋毫的玉娘一边关照着秦稚宝一边把什么辣椒籽,萝卜须,白菜杆全夹到了林晨碗里,时不时的还要在桌子
关键林晨还不敢多说什么,一边啃着白菜杆一边苦笑,不时还要俯身装模作样的揉一揉被踢的地方,顺便偷瞄玉娘一眼看看她消气没有。
这边只是为了博取玉娘怜悯的卑鄙行为可心疼坏了小十九,她抿着嘴唇将椅子搬得更近了些,面上默不作声,桌下悄悄伸出小手帮他揉起腿来。
这贴心的小妮子!
林晨心下感动,随即将她光滑的小手握在掌心轻轻地摩挲了起来。
十九也不挣扎,低着头红了脸。
玉娘是什么人,哪能看不出来两人之间的小猫腻,然而最终还是败在十九祈求似得小眼神里,恨恨地瞪了林晨一眼,随后叹了口气,一人给夹了一筷子鱼。
林晨傻笑一声,和十九对视一眼,便乐呵呵的吃了起来。
这番光景看在秦稚宝眼中当真是五味杂陈,却完全没有立场去说些什么。
但这种怪异的氛围也没有持续多久。
“千城大人回来了!”
外面突然有人大喊了一句,众人没等多久,外面便响起两道轻盈的脚步声,同时对话声也紧接着传来。
“他人在哪呢,说好了平安回来就要给我当一晚上凳子坐的!”
“你的秉性如此凶戾,也难得他不介意。”
“呵,你这种无事揣摩人心的人才会让人感到不适吧?”
“这是在修行……”
林晨三人倒是对千城的存在习以为常了,除了玉娘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外,三人连筷子都不曾放下。
但秦稚宝可就不一样了,毕竟那可是林千城啊!
虽说在烟州的影响力远没有其他的地方大,但强者就是强者,一个芊芊少女接管神捕府力压天下群雄,光听听就让人心血澎湃。
听说千城大人面若冠玉眉眼如画,风度翩翩儒雅随和,举手投足间尽显潇洒不羁,虽同为女子但哪个少女不是心驰神往!?
想着她噌的站了起来,正打算出去一睹偶像风采,房间的木门先一步被推开了。
“胡玉娘,交人!”
“你!你怎的如此不知礼数!”
“少废话,交人!”
“哼,腿长在他身上,你却要我来交人。”
“晨,走。”
“咳,玉娘,我早先与千城说好……”
“……”
一番拉扯,林晨最终还是被林千城拽走了。
十九气鼓鼓的啃馒头,玉娘坐在旁边一边安抚她,一边怒斥某个没良心的,席间多了个美丽女子,一直看着众人的神情,一副颇有兴趣的模样。
然而秦稚宝已经没有心思去请教她的名字了,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整个人好似麻木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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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晨此刻也是如蒙大赦。
玉娘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吃起飞醋来太凶!
其实他也挺冤的,那秦稚宝他也就是当妹妹看的,远谈不上什么感情。
当然之前也把十九当妹妹看的事情已经被他选择性的忽视了。
皓月之下,一片宁静。
“此次剿匪可还顺利吗?”
两人走在走廊间,林晨望着千城的背影出口问道。
千城应声,“嗯,那幕后黑手并未现身,否则我也只有逃之夭夭的份了。”
他正要再问什么,千城忽然顿住脚步回头道,“林晨,我想喝酒了。”
林晨收住差点撞到她的脚步,看着她藏在月光下的俏脸,沉吟片刻。
“好。”
直到此时他才恍然间想起来,千城要走了。
……
酒不用买城主府中存着许多,但好酒是没有的,喝起来淡的像是甜水。
可即使如此林晨还是有些朦胧的醉意。
月光,美人,屋顶。
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这般光景就是最好的诠释。
两人之间难得有些平静,以往这种时候大概千城已经扑上来咬他了,现在没有被咬,除了松口气的同时也意外的有些失落。
他当然不是受虐狂,只是习惯了那样跟千城相处罢了。
与醉意堂几人相遇后,他对千城的看法也改变了许多,她该是自己的家人,朋友,甚至于爱人。
因为自己的原因特意疏远她,对她来说未免太不公平。
“什么时候走?”
半晌,林晨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声。
‘噔’
千城放下手中酒坛,空酒坛与瓦砾发出一声轻响,她仰头看向天空,眼中复杂,犹如这满天星斗。
“明天。”
“这么急?”林晨低头有些不舍。
“荣王所部明日抵达便会即刻执行清剿任务,我若不提前离开,恐怕事多压身,便抽不出身来了。”
“嗯。”
林晨能理解她,长邕之行既为了给玉娘一个交代,也是为了解开她自己的心结。
只是心里的失落像是雨后春笋,破土而出,节节攀升。
千城见他这模样目露柔色,忽而一笑樱唇微张。
“原本,我想将整个武林送给你。”
“这…是不是有点太难了?”林晨摸了摸鼻子质疑道
“难,但也不是毫无办法”。
“嗯?”
这下林晨还真有些好奇了,她到底打算怎么做?
“我今年二十有五已是超一流武者,极境近在眼前,这等天赋除了…呵呵,我才该是天下第一人,对不对?”
讲道理千城这还真不是自吹自擂,同为年轻一代的高手,即便有为学会了空明剑法也远远不是千城的对手。
不过这与称霸武林有什么关系?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问,千城抢过他手中的酒坛浅喝了一口,仰躺下来,接着道,
“我仔细研究过绝大部分极境武者,发现里面的参差远比三流比之一流还大。”
这么恐怖!?
林晨闻言心头便是一惊。
以他现在的实力,就算来二十个三流武者他也能轻松收拾了,可面对一流武者,他只能全力一博,碰上那些混出名堂的一流高手,他也只能夹着尾巴跑了。
极境之间竟然有这么大差距?
虽然心头震撼,但他并未出声询问,只是继续侧耳倾听。
“入了极境不过是迈过一道坎,越是天赋强横的人极境之后的成长越快,我敢说不出五年,这天下能胜过我的便只有凌琼,句让,月如霜师父三人,哦,也许还有那个李大。”
听到这,林晨忽然心尖一颤,一下子明白了她想做什么,一个武功天下第一的人,配上朝廷赋予的名正言顺,再加上遍布天下的捕快……掌控武林,简直易如反掌。
而她要做的事只有一件,除掉那些天赋超越她,对她可以造成威胁的人。
望着她自信且霸道的神情,林晨却是摇了摇头,从她手中夺回酒坛喝了一口。
“说着简单,那三人可是如今我等可知的最强武者,恐不是三言两语能轻易对付了的。”
“你也太小看启命了。”千城柳眉微展轻笑一声,“所谓激发潜能,自是天赋愈高效果愈甚,今日我能凭着它突破极境的桎梏,来日也定能用启命斩杀他们。”
五年,这是千城原本的计划,然而眼下大概是用不上了。
这么一说,凭千城的实力还真不是没有可能,然而……
林晨叹了口气,“千城,你该知道,我……”
“我知道。”千城转过头出言打断他,“我知道你不想要,也知道自己的执念有些病态,可人生啊,若是没有一份让人痴迷的执念,生来何趣?哈哈哈哈。”
她笑的身体不住起伏,那种不值得,可痛快的洒脱感,甚至让一旁的林晨都心潮澎湃,久久无法平息。
这是个妙人,天下独一份的奇女子。
这一晚谁都不曾来打扰,两人从天下武林谈到百姓苍生,聊聊烟州今后的局势,说说朝廷的动荡,最后才讲起林晨的身世,与他异于常人的体质。
很多事情他到了此刻才终于豁然开朗,比如他为何可以无底线的运行混元一气功,以及伤势总是好的那么快,原来是义父曾以秘法为他淬炼身体。
还有,他居然是被义父从皇宫里抱出来的?
混乱的思绪中,他浅浅的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却发现手脚都被绑了起来……
第四三五章 急报
第二日早晨。
玉娘煮了菜粥挽着衣袖从厨房出来,远远的便看到林晨坐在某间客房门外的阶梯上,目光呆滞的看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大哥?”玉娘缓缓走近,在他眼前摆了摆手轻唤了一声。
见他没有反应正打算再叫,林晨忽然一把拉住了她的小手,玉娘先是吓了一跳,随即脸上一红,顺势坐在了他身旁。
“林大哥这是怎么了?”
“玉娘。”
鼻间传来淡淡的梅花香夹杂着柴火气味,林晨这才清醒了些,将她的小手抱在怀中。
“嗯。”
玉娘柔声应道。
林晨转过脸来看着她认真道,“我想去府衙告状。”
“这倒是奇了,林大哥这是要状告何人?”玉娘奇道。
“告那神捕府一把手!趁我昏睡之时绑住我手脚,行那不轨之事!”
林晨越说越是激愤,玉娘越听眉头皱的越紧,随后看了看林晨又扫了身后的卧房一眼,起身推门走了进去。
片刻后。
“林晨!!”
玉娘罕见的失了态,大呼一声跑了出来,可眼前哪还有那个多情人的身影?
……
大意了!身上的齿痕有衣服裹着,那朵大梅花可没收拾!
一时迷糊差点引得醋海翻腾。
林晨边擦着冷汗边朝着城主府外飞掠而去,要不是玉娘那一声轻喝估计自己这会还坐在那引颈就戮呢。
惊恐赶走了许多分别的苦楚。
千城走了,连招呼都没有与他打。
可那副美人轻衣醉卧窗边的慵懒画面,他这辈子是忘不掉了。
他与千城不是永别,今后的人生注定还要纠缠在一起,想通了这点,心里多少舒服了一些。
想着,一出门便碰到了刚刚回来的醉意堂七兄弟,正打算上去打声招呼,抬眼竟看到几人身后跟着一支数人的小队。
小队身披战甲,却不是城卫那一套。
“师叔!”
“回来了?”林晨迎了上去,“这几位是?”
“哦,他们是……”
秦一枢让过身子正打算介绍,小队便里走出一个领头的。
“我等是荣王部下,奉命前来花城听候千城大人调遣。”那人朝林晨一抱拳道,“这位想必就是林晨,林少侠了吧?”
“你认得我?”林晨奇怪道。
领头兵恭敬的一笑,“林少侠京都所为已然传遍京都,何人不赞一声胆气过人。”
“兵爷客气了。”林晨客气的拱了拱手,随即开口道,“对了,如果你们是来找千城大人的,很不巧,她早上便带人离开了。”
“这……”
兵头身后几人对视一眼,脸上有些茫然,沉吟片刻后忽然想起了什么接着道,“既然林少侠在此,且问小督国是不是也在?”
林晨闻言眉头一皱,这一问他就知道了对方想做什么,然而整个花城能指挥军队的除了千城以外好像也只有玉娘了。
看出了他的为难,兵头赶忙开口道,“我等只需小督国指个方向,做些部署,至多耽误几天时间。”
“既然如此,你们随我来吧。”
其实如果让玉娘知道有这样的事,想来她也会义不容辞吧。
她是个心系百姓的,清剿黑道也算是为国为民的大事,她不会拒绝的。
然而还没等众人进去,秦稚宝忽然从里面急急忙忙的跑了出来。
“师叔,师兄!不好了!”
“发生什么事了?”
眼见她跑到近前,一个劲喘气也说不出话来,林晨便将目光放到了她手中的信纸上。
他拿过信纸,醉意堂众师兄弟也围了过来。
……
“平福村的居民一夜之间全都消失了?”
玉娘柳眉紧蹙着放下信纸,又看了看焦急的醉意堂众人,“与醉意堂有关?”
大堂里玉娘十九,醉意堂众人再加之方才的兵头,几人围坐了一圈,还有几个站在旁边。
“师婶明察秋毫。”秦一枢拱了拱手,“平福村便在我师门山下,平日里对我等照顾有加亲如一家,说我们是平福村民也不为过,他们此番作为定是要逼我等现身。”
“刘将军。”玉娘将目光落在兵头身上。
刘将军却摇了摇头,“我等奉命入州本就军命所限,若有异动,恐怕会被城卫军镇压,必须要州郡长官放行。”
“我出面也不行?”玉娘难得的想用特权,毕竟人命关天。
“行,但请命书送到州郡府上,一个来回少说也要七日。”
“七日……”玉娘看看一脸焦急的众人,咬了咬嘴唇,“如此,我便调令尔等前往平福村剿匪,行也不行。”
刘将军微微一愣,随后起身拱手,“末将遵命,这就回传军令,明日一早定能启程。”
说完便急匆匆的离去了。
“玉娘!”
林晨赶忙上前关切地拉住了玉娘的手。
玉娘这番作为可算是真正的私自调兵了,这是货真价实的杀头大罪,如果被那多疑的皇帝老儿知道了,恐怕就算碍于厉军不敢动手,但责难与刑罚是绝对免不了的。
“无碍的。”玉娘拍拍他的手安慰道,“罪刑加身若能换得百姓性命,玉娘心甘情愿,何况我乃厉军军主调动的是荣王所部,其间多种说辞,颜宗政未必能治我的罪。”
想想也是,玉娘这么聪明的人,不会轻易地致自己于险地。
想到这,林晨心里也松了口气。
“不过大军开拔行军大概也要数日时间……”玉娘苦恼道。
林晨略一思索提议道,“不如让我们几个先行过去查探一番,也好提前查找些情报。”
其实林晨也是有些顾虑的,对方到底有多少人不知道,对方最高战力是什么也不知道。
如果那幕后黑手在场,蓦然冲上去恐怕会生灵涂炭。
玉娘当然也明白他在担心什么,可真要让他前去自己又着实有些不放心。
千城带着手下离开了,吴有为还在养伤,上官昊在协助他爹处理花城的事,两人身边真正让她觉得放心的也只有……
玉娘轻轻抿了抿嘴唇,“好,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好,什么事你尽管说便是。”
玉娘踌躇片刻,最终还是开了口,“我要你带着十九一起去。”
“嗯?”
带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孩去做这么危险的事?
这下不止林晨,除了稍微见识过十九本事的秦稚宝,全场人的脸色都露出些疑惑。
而一直趴在旁边梳妆台前浅眠的十九,闻听此言也睁开清澈无暇的眸子,第一次将复杂的目光,投在了玉娘身上。
第四三六章 有些分别
即使百般不愿,最后还是拗不过玉娘。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他们此行的目的是收集情报,只要不让十九太多接触怎么也算不上危险。
多番考虑下,林晨最终还是决定听从玉娘的安排带着十九先去平福村附近的镇子安顿好,玉娘则随军赶来。
临行前林晨一一找过他三位好兄弟道别,有为虽有伤在身,但仍是执意要去,他好说歹说才将他劝住,并嘱咐他伤愈后一定要去炽阳堂,将自己的心意弄个明白。
有为这木头块虽然听的云里雾里,但既然是林晨嘱托,他自是满口答应。
上官昊近日很忙,自从上官豹那日在城主府站了队以后,他好似体会到了自己父亲的心意,人也越来越沉稳踏实,见了林晨以后疲惫的脸上也多了几分欢喜。
两人小酌两杯,林晨起身告辞,上官昊表示今后定会整顿上官家带其走上正轨,绝不会丢他们李家沟四恶的脸。
说笑也冲淡了离别的情绪。
其实两人都知道,林晨此来花城要事已了,而上官昊要在花城扎根发展,两人再想相见,便不知是何时了。
但恰如林晨所言,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友情这东西从来都不会因为时间被冲淡,一年后,十年后,等他们再相见时,依然还会是好兄弟。
等林晨回了住处,正打算去寻张澈,他却先一步找上了门来。
张澈是来辞行的,他父亲来信,催促他赶往泉州。
之前已经推脱了几次,这次是完全找不出理由来了,只得启程赶路。
林晨问了他几次,张澈始终不愿意说出去泉州的目的,他也只得作罢。
其实张澈是个极聪明的人,可对林晨,他是无论如何不想敷衍了事,更不愿出言欺瞒。
用张澈临行前的话来说,林晨是他第一个要好的朋友,所以不希望两人之间哪怕有那么一丝一毫的虚假。
当时林晨听了这话,心里的愧疚那是哗哗的,然而等张澈说起要林晨代他向两位‘玉琼’姑娘告辞的时候,他一下就明白了过来。
这小子,早看穿他那点小隐瞒了。
如此,林晨也就放下心头疙瘩,挥手目送着张澈离开了花城。
……
处理完这些事太阳也落了山,林晨走入城主府,迎头便碰上玉娘。
“饿了吧。”
“嗯。”
玉娘的厨艺说不上太精致,也没什么华丽的大菜,但要说林晨现在最喜欢吃的,还就是这口粗茶淡饭。
尤其是三人围在一起的时候,简直是一天当中最放松的时刻。
当然眼下绝对算不上,因为十九这丫头不知道怎么了,一脸的心事重重,没事还要小心翼翼地瞥一眼玉娘,随后生怕被发现似的赶快低头啃几口馒头。
平日里属这丫头最贪吃,今天也只吃了半个馒头,便慌慌忙忙的说要回房间休息了。
“怎么了这是?”林晨疑惑道。
“可能……明天要出门,太高兴了吧。”
玉娘轻声道。
有些事情她不便说,还是要当事人亲自开口才行。
“这小丫头心事越来越多了。”
林晨有些感慨道。
“她心事多,也不及你女人多呀。”
“那可不……咳,那可不对啊!”
察觉到危机的林晨心里一颤,下意识改口道。
再抬眼望着玉娘那张危险的脸,冷汗都流出来了。
“在京都的时候我就察觉你们两个之间不对劲,到这以后我还以为她转了性了,没想你们两个……”
眼见着话题要无止境的延伸下去,林晨一把搂过她的腰肢,不由分说的仰头将她的惊呼和接下来要说的话堵了回去。
少顷。
“你,呼,你们两个狗……唔。”
又是片刻。
“哎~呼,你们两个……”
这一晚上玉娘像是骂上了瘾,从椅子上骂到饭桌上,又从饭桌上骂到罗幔中,只不过到最后都没能骂出一句整话。
长夜漫漫,秋月高悬,只是不知为何,洒下的月光变成了淡淡的粉色……一点点雪花悄然降临。
分别的时候,花城终于迎来了初冬的第一场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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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那把剑……”
“放心,我会好好看着的。”
城主府门外,玉娘正在为众人送行。
剑指的自然是重铸后的翎羽剑,为了不重蹈覆辙,林晨想了想还是决定将它留在玉娘身边。
“路上小心些,烟州之地不太平,还有,照顾好十九。”
玉娘将包袱挂在他肩上,拍了拍落在他身上的雪花,耐心的嘱咐道。
她身上披着青色绒斗篷,盘起的秀发上只扎着一支木发簪,小脸小手冻得有些发红,整个人散发着优雅清冷的美感,连话语间白色雾气都萦绕在她嘴边,不舍得散去。
待听到他满口应承的时候玉娘又看向一旁的十九,温柔一笑,“十九,你且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我与你晨哥哥都不会离你而去的,你永远都是我们的小十九。”
“玉娘……”话到嘴边化为了一声轻唤
十九双眸微闪,长长的睫毛上沾着一片雪花,衬的她明亮的眼睛更加灵动。
“说的什么话!我就是把自己丢了都不会扔下她的放心吧!”
林晨拍拍胸口承诺道。
两女见他这憨样,对视一眼,噗嗤的笑出了声。
周围醉意堂的众人看在眼中,也是哈哈的笑了起来。
……
目送着众人离开,玉娘正打算回去,远远地便瞥见府外小巷中站着一个女子。
“为何不出来送一送呢。”
玉娘走上前,柔声问道。
屋檐上街道边已经积了一层积雪,女子头顶秀发也有薄薄的一层。
看来,她站了有一会了。
“我要走了,见他,我怕会忍不出说出口。”宫四还以一笑解释道。
她想去自己小时候被掳走的地方看看。
之前林晨说是将线索烧毁了,其实那个混蛋自己已经偷偷看过,前些日子才与她说明白。
“你明明可以与他们一道走的。”玉娘摇了摇头,“不觉得这份感情就此放弃,太可惜了吗。”
“我有我想做的事,他有他想做的事,情爱不是人生的一切,从前的我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现在,我想走遍天明,见识各种各样的感情。”
若论通透,玉娘自问比不上眼前的女子,她有时都会被情爱困恼,宫四却如此看得开。
“至于可惜。”宫四微微一笑转过身往小巷深处走去,“你别忘了我可是钦点的剑侍,也许三年也许五年,我们一定会在江湖再见,到那时……”
到那时会怎样,玉娘没有听清,只是望着她洒脱的背影消失在雪景中,怔怔的出了神。
第四三七章 搜索
为了不引人注意,他们十人分成三组从不同的方向赶往距离平福村最近的怀安镇集合。
作为武功最好的那个,林晨自然而然的接过了保护两位妹妹的重担。
这一路虽然路途不远,但也轻装简行走了近三天的时间,不知道是不是收到了什么风声,这几天下来竟然连一伙强盗劫匪都没有,甚至连小偷都没碰到一个。
这在烟州也算是相当奇怪的事情,当然若不是有要事在身,这趟倒是相当舒心的旅程了。
等三人平安的到达了怀安镇已是傍晚时分,然而却并未在约好的客栈中见到醉意堂七兄弟。
不过这也是在林晨预料中的,从路线来说,他们三人这条是最近的,而且车马通畅,早个二日到实属正常。
“师叔,我带凌姐姐去隔壁房间休息。”
“好。”
这几天相处下来,秦稚宝一口一个凌姐姐的,把十九哄得高兴,也愿意与她同屋而寝了。
当然,看她那一步一回头的模样,想来她大概还是想留下的。
不过林晨有些想做的事,眼下也只能狠下心来当做没看到了。
……
夜渐深。
寂静的黑暗中偶有一阵夜风吹动的声音,在这个不甚出名的镇子也不存在什么夜市之类的,家家户户都熄了灯早早睡下了。
尤其是要面对初冬的寒冷,没有几个人愿意留在户外。
“呼。”
林晨紧了紧夜行衣的袖口,吹灭烛火后蒙着面从窗户攀上了屋顶,左右打量一眼,眼见四下无人便疾速向远处飞掠而去。
以他如今的修为,脚踩在薄雪湿滑的瓦砾上都不会发出半点声响,连近在咫尺那睡着的小猫都没有吵醒。
虽然临行前玉娘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千万不要冲动行事,但这次独自行动实际上是势在必行的。
不说十九与秦稚宝两人,醉意堂七弟子的武功实在有些差劲,抛去对方有千军万马不说,就算只有数个二流武者,他也没有完全的把握可以保护几人。
倒不是嫌他们碍事,而是独自行动更加便利,万一发现事不可为,也可以凭他高超的轻功先行脱离。
至于什么是事不可为……林晨也只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明明清欢谷已经被扫除了,为何这些人还是明目张胆的在花城附近掳劫整个村庄的人?
要知道千城之前可是力敌数位超一流战而胜之,那是不是说明,他们这次的部署实力甚至超过了几个超一流的战力?
林晨脑袋有些懵,为了仅有几个二三流武者的醉意堂,那幕后黑手会搬出这种排场?
他们真实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这答案就只有由他亲去一探了。
脑海中思绪翻涌,身体却以极快的速度飞驰跳跃在一个个积雪微积的屋顶,好似一只矫健的猎豹,顷刻间消失在了一片夜色中。
……
平福村与怀安镇相隔不过数里地,林晨借着夜色疾行,不过盏茶的功夫便来到了村子百米之外。
他也不急着进村,反而是静立在远处树后调息,顺便盯着村子里的动静。
既然明知对方的目的是引出他们,陷阱埋伏便不得不防。
仔细观察小半个时辰后,他大致确定村子里确实没什么动静,这才小心翼翼的摸了过去。
才走到村子旁的田地间,林晨便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虽然没有记忆浮现,但从秦一枢口中得知的情况是自己也曾经在这里生活过不短的时间。
不过这都无关紧要,在他心里无论是不是熟识的,只要是无辜百姓,都是他救援的对象。
或是丢石子或是学狗叫,几番试探后,他才终于确定了村子里没埋伏,甚至没有人……
村子说不上富饶,也算不上简陋,林晨一步步走了进去。
路边积雪之下散落在地的干玉米,倒在地上的晒架,烧毁的房屋,屋顶的箭矢,被拍断的门板……无不揭示着当时的人慌马乱。
从发现此地异常,发出飞鸽传书求救,再等他们到这最少也已经过了五天时间,五天,这些村民真的还活着吗?
想到这,林晨心里骤然一紧,随即深吸口气平复心绪后,赶忙在村子里搜索起线索来。
他眼下最需要的不是愤慨担忧,而是冷静和思考。
既然对方是想引他们出来,多少也会留些信息让他们找过去才对。
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番查找后,林晨发现了其中一间柴房门口有一个被积雪盖住的鼓包。
微微隆起的鼓包看起来不过一个孩童大小……等等,孩童!?
林晨瞳孔猛地一缩,缓步上前,调整好心态后俯身下来,颤抖的手朝着冰冷伸了过去。
他有些怕。
怕积雪下是他想到的那样,更怕脑海中会浮现一抹熟悉的感觉。
犹豫片刻,他一咬牙还是义无反顾的抚下了积雪。
“呼……”
积雪在他指尖融化,他长长的出了口气,白色雾气在月光下格外明显。
这是只死狗,毛不附体皮肤干裂,身体已经开始干瘪收缩了,从颈间几个指痕来看,是被人一把掐死后扔到此处的。
虽然心里面稍微松了口气,但他还是朝死狗拜了拜,随后将它托起来放在了一边。
既然是村子,肯定不可能只养一只动物,而现在他找遍整个村子,唯一的尸体便只有这只狗,其中定然有什么深意。
不得不说,林晨这一路走来与身边的人多少学到了些东西,放在从前,他的心思绝对没有这般细密。
果然,狗的尸体下压着一块浸了血的木板,林晨拿起木板仔细一观瞧,脸色顿时一黑。
这是块断掉的牌匾,其上只有个长瘦的‘卒’字。
这是什么牌匾他很清楚,只是没想到这些人竟然明目张胆的将村民都掳劫到了醉意堂去,按照从秦稚宝那得来的信息,醉意堂就在离这不到半里地的明心山上。
看来他们是真打算一旦发现这里有异动就冲下来抓人,还留下线索引导他们上山,在醉意堂的驻地,将醉意堂众人一网打尽。
他现在是完全确信了,对方一定有着完全不怕千城的底牌,甚至可以猖狂到将村民掳劫到不足半里的地方设伏。
去?不去?
林晨陷入了深深地思虑当中。
去,这批人明显实力强大,绝非上次抓捕醉意堂的几个二流武者可比,并且也设了埋伏,这一去若是被发现恐怕不会轻易善了,而且到时就算他成功逃脱也必然打草惊蛇了。
可不去,他们得不到任何有用的情报,对方何等实力,如何部署怎样埋伏全都不知道,即使玉娘带兵,冒然上山也定然死伤惨重。
而且兵至此处还不能驻扎后再商议对策,毕竟离的这么近,对方在山上随意眺望,山下的一切尽收眼中,他们就算打不过,也一定可以早早逃离。
最重要的是……村民们被抓去最少五日了,他们真的还能再等吗?
想到这,林晨望着不远处白雪覆盖的明心山,再看看脚下模样凄惨的死狗,咬了咬牙,随即抬脚掠而去。
第四三八章 包围
十九一直没有睡着,乖乖地躺在床榻上望着屋顶发呆。
然而即使视线不佳,周围的一切依然清晰的映入脑海之中,方才有人上房离开的事情,她自始至终都是一清二楚的。
只是她的哥哥特意瞒着她离开,她也不敢去追,害怕身份暴露。
身份暴露,真的很可怕吗?
这几天来她有好几次都想开口,只是话到嘴边又在惶惶不安地犹豫中怯懦了。
凌琼在江湖中是个什么恶名,她即便不去特意了解,流言也免不了传入她的耳中。
她真的很怕,怕他知道自己身份后,露出哪怕一丝丝的厌恶。
如果换做从前,她一定会选择逃避,可前几天玉娘却给了她些许信心,玉娘分明是知道了什么,却自始至终未曾变过。
害怕,厌恶,疏离,半点都没在她的眼中出现。
那晨哥哥是不是也……
正想着,她心头忽然一滞,一股莫名的慌乱涌上了心头。
晨哥哥!
莫名的感应让十九猛地坐起,没有丝毫犹豫,下一秒,掀起的棉被刚刚落在床上屋里便只剩下呼呼大睡的秦稚宝一人了。
什么身份暴露,厌恶害怕的,与他的安危比起来,其他都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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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另一边。
“啪啪啪。”
折扇轻巧的打在掌心,一袭青衫,丰神俊朗的男子一步步从屋里走了出来,步入大院。
“本想钓林千城那条大鱼,怎么来的竟是个小虾米,嗯?”他疑惑地看了看院子里身着夜行服的男子,“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大意了……
林晨扫了周围一眼,神色越发凝重了起来。
院子很大,甚至顶的上十几户的小村子大小了,不过说是院子更像是练武坪。
倒不是因为醉意堂多有钱,相反,因为没有钱建设,所以醉意堂众人生活,练武,工作的场所便是眼前的空地。
院外则是一排排一眼望不到边的松树了。
此时又开始星星点点的下起了小雪,衬的小院颇为安逸,不过在雪花晃过屋檐上那一排排散发着寒光的箭头的时候,心里的安逸便被驱散的干干净净了。
从屋里冲出来的,堵在各个侧门出口的,一共十几批,浩浩汤汤近乎百人!从这些人身上的罡气来看,竟没有一个人弱于自己,除此之外另有几十个弓箭手埋伏在四周屋檐或者院墙之上。
什么叫大手笔?这就叫大手笔!
百十号一流二流武者,这是连九霄宫都未必拿得出来的排场。
怪不得他们不怕千城,这样的杀阵简直是天罗地网,莫说是千城了,怕是来两个极境武者都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这下麻烦大了。
林晨心里暗暗叫苦,大脑却在飞速运转,思索着脱身之法。
眼见着对方面色有些不耐了,他赶忙拱了拱手大大咧咧道,“既然被阁下抓到,在下也就认罪了,不过是想盗些东西而已,大不了抓我去见官。”
他装作看不到周围的埋伏,摊开手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完美的演绎了一个惯偷的神态。
然而对方却完全不吃这一套,呵呵一笑,指着他的蒙面巾点了点,示意他摘下来。
林晨见状脸色又是一沉,可形势比人强,他没得选。
眼见他配合,青衫男子笑的更开心了,走上前两步就着月光仔细观察起了他的样貌。
“哦!我想起来了!”片刻后,他忽然面露恍然之色,折扇指着他,“林晨,林少侠!”
此人竟然认得自己!?
林晨心里一惊,然而事已至此,被认出来的他便完全陷入了被动,沉着脸朝青衫男子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他是真的很疑惑,他林晨在整个江湖来说绝对是个无名小卒,若不是相处过的人怎会记得他?
“哎你瞧瞧我这脑袋,都忘了道出姓名。”懊恼地用折扇敲了敲脑袋,青衫男子拱手行礼自己介绍道,“在下万象山庄,南宫常清,有幸在京都看过林少侠壮举。”
“重霄七杰,竟然沦为了黑道的走狗!?”
林晨又惊又怒,不禁轻喝出了声。
“呵呵,算不得走狗,我为宗主做事,宗主借我得来的武学一览,算是互惠互利吧。”
南宫常清闻言半点不生气,依旧一副儒雅随和的模样。
“你万象山庄已经网罗天下大部分武学,当真差这几部?”林晨拳头紧紧地捏了起来。
这万象山庄多少算是个名门正派,南宫常清不但是继承者,更是在正道中有名号的后起之秀,他想不通对方到底为何自甘堕落与那宗主为伍。
“多吗?”南宫常清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不,太少了,天下绝学她只看了一年,若不多寻些来,如何能留得住她?”
她?谁?
传闻万象山庄收藏了天下七成武学,历任庄主往往穷极一生也无法参透十分之一,而只用一年便阅尽天下武功,自古至今也只有一个人能做到。
眼前这人,竟然对凌琼有想法!
林晨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他是疯狂还是勇敢。
“南宫兄弟,你我无怨无仇,我误入此地纯粹是误会,不若你放我离去,此间之事我全当没看到。”
思虑再三,他还是决定争取一下和平下山。
“林少侠莫不是当我白痴?”南宫常清眉头一皱,随即想到了什么呵呵一笑道,“不如少侠施展下所学武功,若我看的兴起,也许可以放你离开。”
妈的,要打就直接说,还什么施展武学。
知道事情没了回旋的余地,林晨反而放松了些,以他的轻功修为也未必跑不出包围网。
若不是剑气一直沉寂在丹田中无法激发,正面硬刚他也不虚。
两道剑气同时激发的时候相辅相成,其威力远超一流,且虽然心性受到影响,但还是能勉强保持清醒,如果能正常激发,便足以自保。
可惜。
心中惋惜,混沌内劲却是一刻不停的疯狂运转了起来,自从知道自己体质特殊生息不绝以后,他运功的时候越加肆无忌惮了。
眼见他沉默了半晌,南宫常清也不再多说,手在空中摆了摆,原本埋伏在房间里的人便分了一队出来朝林晨包围了过去。
第四三九章 死局
“好精妙的步法!别下死手,抓活的!”
明明是小雪纷飞的冬日,耳听着对方的赞扬声,林晨却是打的满头大汗。
一队六人,分别站在不同的位置朝他围攻而来,这些人一动手他便发觉了对方的实力,一流武者一人,二流顶尖武者五人。
这样的配置放在外面高低能组建个不错的势力了,现在却仅仅是别人拿来堵门的杂鱼。
那位‘宗主’手上到底还有多少高手!
林晨是越打越心惊,虽然眼下他没落什么下风,但百数人只上了六个已经让他捉襟见肘了,如果再来六个他就只能奋力一逃了。
不过好就好在只上了六个,这是对方对他的轻视,这份轻视便极大的增加了他逃跑的机会。
“喝!”
又过了十数招,林晨一掌拼开前方的一流高手向后倒去,眼见着又要落入其他人的攻击中,他心头一动,一个俯身滑步险险地擦着对方的剑下滑了出去。
后方包围的武者一时错力冲入了包围圈,林晨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逃跑的时机稍纵即逝,他完美的把握了这个机会,一刻也不停顿,用尽全力朝院墙上跃去。
眼下只要击穿面前的弓箭手,他就能……
“别碰我!你们这些歪门邪道等着,等秦家哥哥们回来,定会将你们打得屁滚尿流!”
孩童稚嫩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林晨的拳头猛地顿住,一纸之隔停在了黑衣箭士的眼前。
待看到其眼中的冰冷与麻木,他忽然想起与宫四遇到那些天外天的刺客,这些箭士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同是一身夜行衣,有些人的眼中带着远比箭头更刺骨的寒意,有的人在一瞬间的挣扎后,露出了几分无奈。
“怪不得你不出手,也完全不担心我会逃跑。”
林晨转过身来,看向不远处的南宫常清。
而远远地楼阁门口,此时却多了个黑衣人,正押着一大一小两人刚刚站定。
“呵呵呵呵,人都道武林侠士们仁义无双,林少侠自不会放任我滥杀无辜了。”
南宫常清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说笑着缓步走到了楼阁门口,将折扇抵在对他怒目而视的男童下颌,抬起他的面庞仔细观瞧起来。
“我也不多杀,林少侠只要踏出院子一步,我便将这对父子杀了,如何?”
“两个换一个?看来我怎么选都不会赚了?”
到了此时,林晨反而放松了些,嗤笑一声。
“此地离花城近的很,林少侠离开后自可前去求救,时间赶得上,说不定能救下楼里剩下的几十人。”
南宫常清啧啧的放下折扇,看向林晨,言语间竟是在帮他谋划。
其实正常情况下,他说的是最正确的选择,林晨已经知晓了院中的布置,带人前来有大概率能攻破此间杀阵。
救下其他村民,代价仅是两个人的性命,值是不值?
可他若能算得明白这笔账,他还是林晨吗?
两个人的命,是命,一百人的命也是命!
“你是吃定我了。”林晨苦笑道。
南宫常清背手而笑,得意道,“林晨,这世上多是自称侠士的聪明人,你这样愚蠢的,还真是少之又少。”
别看他说的轻巧,其实他现在心里也是刚刚才平静下来,手心之中一片冷汗。
方才林晨跃上院墙那一套轻功之前打斗时一直没有施展过,引得他无限轻视的同时,又抓了个最佳的机会跳走。
这一手藏招着实是超出了他的预料范围,要知道眼前这个不过是个二流武者。
抓人威胁他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还好,赌对了。
“林晨!?”
谁知道那孩童一听到这名字忽然眼前一亮,待看清林晨长相后脑袋后面的小辫子都翘了起来,满脸兴奋的正要说话,便被身旁的父亲捂住了嘴巴。
“林少侠,世间安得两全法,此间尚有村民近百人在我身后的楼阁中,若少侠离开后能设法解救,我父子二人黄泉之下永感少侠大恩!”
男子穿着棕色布衣,留着一抹山羊胡,眼中的坚毅透着几许复杂,口中说的话中气十足,震耳发聩。
他们认出了自己。
这是林晨在他们眼中找到的信息。
可那位父亲甚至不愿暴露他们的关系,让他更加受制于人。
“对,林,林少侠,只要你帮小豆子报仇,小豆子下辈子还请你吃酥糖!”
孩童之语总是那样纯真,一字一句却砸进了林晨的心间,令他眼角顷刻湿润了。
“了不起了不起。”
没有给他感动的时间,南宫常清拍着手,双目微凝,“那么林少侠,你会怎么选呢?”
“我……”
他话未出口,那山羊胡大叔眼见着他好像要跳下墙来,心里一急,抬眼瞥见身旁黑衣人手中的兵器,一咬牙猛地朝武器上撞了过去。
“林少侠快走!”
这番举动瞬间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不过普通人与武者之间的差距也不是一瞬间的举动就能拉进的。
就在大叔要撞到剑上的时候,南宫常清终于出手了,他勾起一脚揣在大叔腰间。
大叔瞬间犹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朝一旁横飞了出去,撞破木门后便趴在地上没了动静。
“多事!差点弄脏我的衣裳。”南宫常清冷哼道。
“爹爹!”
小豆子目光含泪,赶忙跑了过去。
南宫常清却并未阻拦,眉头一皱朝站在旁边的黑衣人冷声道,“去把所有人带出来。”
黑衣人点点头,朝周围比了个手势,顿时走出几个人,随他走进了楼阁中。
“南宫常清,你!”
“林少侠也别怨我,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南宫常清好似终于暴露的本性,黑下脸阴恻恻的一笑,“如果连心狠都做不到,如何能在尔虞我诈的江湖里活下来。”
“混蛋!”林晨目呲欲裂,恨不能现在就杀了他。
说话间几个黑衣人便将所有村民都带了出来,熙熙攘攘陆续走出,看样子却有近百人。
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饥饿又或者是别的什么,村民中少有哭闹的,连几个孩子都安安静静地跟着大人身边,一言不发。
“诸位。”
南宫常清得意的走到一旁,抬扇指了指院墙上的林晨。
“在下看诸位如此受苦实在于心不忍,这样,只要你们不断地向那位仁义无双的少侠求救,我可以考虑先放了几个孩子。”
众人看他这番表现,在看看一旁扶着父亲痛苦不已的小豆子,哪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纷纷将愤怒的目光投向了南宫常清,随后才看向了月光下的林晨。
这一看,所有人的眼中都闪过了一抹欣喜又担忧的神色,泪光乍现,闪闪发亮,宛若一颗颗星辰,令人动容。
其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低下了头,将情绪隐藏在黑夜中。
有孩子忍不住的,也会被身旁的大人捂住嘴,一如方才的山羊胡大叔。
他们面黄肌瘦,脸上身上不少尘土,嘴唇干裂,却始终不发一言。
“啧。”
预想中的呼救声没有半点,这下子连南宫常清都察觉到了异样,若说有人舍生忘死顾全大义他能理解,可若说有人连自己孩子都不想救,怎么可能?
想着,他收起举的有些尴尬的手,看向人群中一个扶着孩子的大婶,故作柔声道,“这位大娘,我看你孩子面色苍白有些病态,不如晚些时候我将他送到镇上医馆?”
大婶子看了他一眼不怒也不骂,只是摸了摸孩子的脑袋。
“这孩子自小我便教他不要做贪生怕死的小人,不要有害人之心,你现在却要我当着他的面帮一群贼人迫害一位侠士?”
话至此处,人群中忽然站出一个老书生模样的夫子,“阁下也不必把我们都当做无知之辈,那位侠士若能救我们早就救了,让他留下来也不过是多一个俘虏罢了。”
“……”
南宫常清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去反驳了,这些村民怎的半点都不符合常理?
然而他其实不明白的一点是,无论村民们会不会求救,林晨都会选择救他们。
脚踩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才跳下院墙走了几步,身后已经重新被黑衣人围了起来。
“南宫常清,你不是想多看看我的武学吗。”林晨一步步朝他走去,望着村民们担忧自责的目光,在院子正中央站定,朝他勾了勾手,“来。”
“嘻。”
原本这样的挑衅他是不会理会的,但对方方才的表现确实引起了他的兴趣,便将这人的武学记下,当做送给她的礼物吧。
南宫常清狞笑着,脚踏地面一个借力,仿若猎鹰扑兔般朝林晨冲去。
第四四零章 纵死无悔
“穿心掌!”“劫相无妄指!”
“你他娘的打就打,不把招式喊出来心里不舒服是吧!”
林晨嘴边怒骂着,手上动作却是一刻不停,长剑忽而横扫忽而上挑,狂风剑频出,然而真正伤到对方的攻击一次也没有。
此人无愧重霄七杰之名,内力比起吴有为还要强上几分,更兼之注重防守,简直是滴水不漏,再加上时不时使出来五花八门的武功,令人防不胜防。
万象山庄,包罗万象,真不是吹出来的。
雪越下越大,地上落了薄薄一层积雪,两人身上却分毫未见。
“林晨,再不出绝招我可就玩腻了。”
“如你所愿!”
心知这样下去无法伤到对方,林晨怒喝一声挥剑逼退南宫常清,随即从怀里摸出银针,顷刻间施展了启命。
“喝啊!!!”
内劲暴涨的同时,林晨一刻不敢犹豫,直接使出了狂风剑中杀伤力最强的剑招风卷残云。
面对对方猛然暴涨的实力,南宫常清预料不及,来不及躲闪,硬撑起罡气吃了一记剑招。
狂暴的内劲在他体内窜动,他忙运劲压住内伤,嘴角却仍是止不住的吐出了血来。
“奇妙!当真是奇妙极了!好好好,她一定会喜欢的!”
“喜欢你妈!给爷死!”
林晨知道一旦施展了启命,就算成功击伤乃至击杀了南宫常清,周围仍有那么多黑衣人,他与一众村民指定是走不脱了。
面对如此无力的局面,他怎能不怒。
盛怒之下他出剑的速度快了一倍不止,猛然一番进攻完全扭转了方才被戏耍的局势,打的南宫常清措手不及连连败退。
“南宫乌龟你只有这点实力吗!?”
“喊啊!再把你的招式喊出来!”
“这招是什么?懒驴打滚是吧!”
林晨边打便猛地嘲讽,南宫常清即使再深的城府也有点忍不住的黑了脸。
“黄口小儿,欺人太甚!”
他恨的咬牙切齿,目光往上斜瞥了一眼,随即小退半步,反唇相讥道,“我就看你能嚣张到几时,一会就让你下跪求饶!”
“你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林晨将轻功运到极致,忽然出现在南宫背后,南宫心头大惊,运起飞仙步骤然往旁边一闪。
然而林晨早在之前的战斗中判断出了南宫的反应,长剑像是会拐弯一样,斜着刺了过去。
这算是两人相拼以来最好的一次进攻机会,对方身形未稳,罡气未凝,这一剑要是真的刺中了,这南宫常清不死也丢半条命。
可作为年轻一代最杰出的新秀之一,南宫常清又怎会没有底牌。
只见他一咬牙,运足内劲沉声默念,“山河决!”
霎时间一道黄光掠过,将他身体包围了起来,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黄色内劲像是给他穿了件金色的内衫,连带着护体罡气也瞬间涌起。
此时林晨的剑才姗姗来迟,手上劲道像是遇到了一堵墙,不得寸进,而刺到他身上的剑亦是如此,像是扎到了铁块上,剑身瞬间弯曲成了月牙状。
不好!
他心下暗道不妙,可想后退也已经晚了。
随着南宫常清一声轻喝,内劲透体而出,将长剑崩成了碎块。
“靠……”
林晨急忙抽身后退才没有被碎片击伤,只是看了看手中的断剑,心下更无奈了几分。
这下好了,连武器都没了要如何对敌?
“玩够了吗?”南宫常清铁青着脸,阴沉的道。
能将他逼到这样的地步,他也不得不承认之前是太轻敌了。
林晨尴尬一笑,“咳,抱歉,刚才是我太大声了点。”
“去死!”
嘴里怒而大喝,折扇也提了起来,可南宫常清却没有上前,反而退后了几步。
林晨心头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兆。
“林晨,小心箭!”
这时身后人群不知道谁喊了一句,他这才反应过来,正要退避,脚步却猛然一顿。
看了眼远处数十个蓄势待发的弓箭手,再看了看身前三丈外的南宫常清,他心中瞬间做好了决定。
嗖,噔噔噔……
数十支箭矢疾速射来,顷刻间将林晨方才所站的地方地板都射碎了,且随着他不规则的向前奔袭,留下了一条箭矢组成的蜿蜒长龙。
“我早知你会来送死!”
南宫常清狞笑着运功出招,以逸待劳。
其实大家都知道,如果他刚才退了,箭矢便会飞向他身后的人群。
他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谁死还不一定呢!”
可林晨怎会坐以待毙,他还有些东西,必须拿给眼前这人看看。
体内的真气已经开始流失,林晨知道这大概是他的最后一击了。
即便杀了南宫常清他也跑不掉,但面对该做的事,他也从来没有退怯过。
积雪的地面没有给他造成半点困扰。
两丈……
一丈……
“死来!”
“越阵,斩!”
身后的箭矢已经追到了他的背后,可明知下一秒就会被射穿,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出招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面目狰狞的男子手执折扇俯身冲将上来,目光坚毅的男子手持断剑刺向对方,在他身后,十数支箭矢已离他不足一指。
箭矢后面,村民们双目含泪的推搡着黑衣人,大片大片的雪花点缀在所有人之间。
这是一幅无比令人激愤,也无比悲壮的画面。
这次一定会死吧。
林晨苦笑着,在静止的时间里,将断剑朝对方的颈部刺去。
下一秒,血花在南宫颈间浮现。
再下一秒耳边竟传来叮的一声轻响。
最后一秒,林晨欣慰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在时间恢复的瞬间,他仰头望天,满脸的失意。
随后……
嗤。
嗤嗤嗤嗤……锋利的箭头轻易的刺穿了他的身体。
喀喀的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咳,咳。”
箭矢入体,数支箭头从他胸腔和腹部穿出,带出一蓬蓬炙热的鲜血,顷刻间将他脚下的白雪融化,将地面尽数染红,整个世界好似只剩下白与红两种颜色。
这一瞬之间的变化惊呆了所有人。
南宫常清摸了摸颈间的血液,随后在不可思议的神色中,取出了嵌入喉中的长剑碎片。
虽然鲜血喷薄而出,但他知道自己死不了。
碎片只刺入喉头一线,远达不到致命伤的程度。
可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望着碎片上的裂纹,又扭头看了看林晨手中莫名又短了一寸的断剑,一丝丝令他震惊的明悟缓缓涌上心头。
“林晨!”
“秦家师叔!”
“林兄弟!”
方才是林晨震怒,现在又轮到村民们激愤。
可他们到底没有武力,在被黑衣人轻易打飞几个带头往前冲的人之后,也只得睁着满是血丝的双目,愤恨的瞪着南宫常清。
剧痛传来,殷红的血液自他口腔鼻腔中喷薄而出,林晨已经站立不稳了,如喝醉了酒一般脚步晃动几下,最终跪倒在血泊中,猛地咳出几口鲜血。
“刚才,刚才那是什么武功?”
南宫常清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只是下意识的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这个问题,咳,我在地狱里,等你……来了,一定告诉你。”
林晨呵呵一笑鲜血顺着他的嘴角不住流淌,随后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挥动断剑,将身前的箭头尽数斩断。
好歹让自己的尸体好看些,莫要吓到她们才是。
箭矢的移动更加牵动着伤势,不过这些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手掌缓缓摊开,剑柄悄然滑落。
感觉气力一点点流失,林晨只觉得好累好困,眼皮重的像有千斤。
玉娘十九会很伤心吧,香芸说好给他的惊喜到底是什么呢?
莲婷那丫头亲他一下又是什么意思?
唐昭顺利回京了吗?
千城一定会发狂吧……
对自己给予厚望的师父李唯,老李,一定很失望吧。
张澈,有为,上官昊,醉意堂众人,还有身后的村民们……
眼前的每一片雪花都映出一段回忆,最后定格与玉娘十九,三人倒在花丛中欢笑时的画面。
他想笑,却已经失去了笑的力气。
“你不能死!告诉我那是什么武学!”
撇眼过去,南宫常清夺过前来接应的黑衣人手中的长剑来到他面前,揪住他的衣襟,将他抓了起来。
“傻吊,威胁一个死人,也亏你做得出来。”
林晨气若游丝的说完了最后一句,看着对方眼中的不甘,多少有了些快慰。
“那你就去死吧!”
南宫常清此刻已经失去了理智,双目赤红,也不管林晨是不是真的咽了气,抽动长剑,朝他胸口狠狠地刺了下去。
疼痛一下子消失了。
声音渐渐远去,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他好似站在一个奇怪的地方,看着所有人。
眼前的人在咆哮些什么,他听不到,远方的村民在哭些什么,他听不到。
感受不到血液的温热,积雪的冰凉。
血腥的气味,闻不到。
那个倒下去的是自己吗?果然利刃穿心的出血量太大了些。
画面倒是很好看啊,皑皑白雪中,一朵红梅悄然怒放。
咦?
这个崩溃的人是谁?
这些黑衣人是谁?
哭喊的那些人是谁?
嗯?
自己,是谁?
朝这边飞来的那个人,又是谁?
啊,好累,好黑。
什么,都看不到了……
“呜!!”
在林晨合失去意识的刹那,一道哀痛至极的悲鸣声在山林间响起……
第四四一章 她
雪夜,很冷。
雪花一团团的飘洒在空中,落在早已干枯的树梢上,落在枯草堆上,落在道路边,将整片山脉带入了银白色的世界。
置身于这样的世界,人的心情总是会感到一片平和,抬头望天,任由雪花落在身上,滚落地面,让心绪无限的放空。
本该是这样的,本该是令人无限怅惘的景致,一切却终结于万白丛中一点红。
“凌风步!”“分叶掌!”“离生掌!”“穿心腿!”“赵氏长拳!”“无量手!”“元灵剑指!”“玄素剑!”“……”
“哈哈,是你,真的是你!哈哈哈哈。”
南宫常清站在雪地中浑身颤栗,目光炙热到癫狂,口中念着她施展的武学,眼中兴奋愈甚。
箭矢凌乱,刀剑崩碎。
村民们早在林晨身死大闹后,被南宫勒令赶回了楼阁,否则此刻怕是很难全身而退。
身边不断的有黑衣人的残臂断肢抛起,血肉不断飞溅,南宫却熟视无睹,目光只是追逐着那道雪白的身影。
雪落下的速度,远没有她的动作迅捷。
“九死剑!”“冥血神功!”“千机夺魄手”“万川归海!”“……”
他的嘴巴片刻不停,已经数不清那抹白色已经用了多少种武功杀了多少人,那些平日里不可一世的武者,在她手中比豆腐还要脆弱。
她的动作越来越快,快到已经要超出他的认知了。
啊,这就是他一生都在追逐的女人啊,她是如此的完美!
在他的痴迷中,黑衣人越来越少。
她飘飞的白发变成了红色,雪白的双手染成了红色,一滴飞溅的血珠击中了缓缓下落的雪花,转瞬间,仿佛将在天地间飘落的雪花,都染成了血的颜色。
四溅的血之花将整个院落,变成了炼狱。
她到来的瞬间,黑衣人也无需谁的命令,第一时间动了手。
可动手又如何,他们连她的影子都碰不到。
“伏火拳!”“无妄掌刀!”“寒霜点梅手!”
南宫常清嘴边喃喃,如数家珍,那份崇拜亦如少年的他看着年幼的她与父亲对决时一般。
真正了解她的人,又怎能不被她的天赋所折服呢。
这世间只此一人,旷古绝今的武者,超脱一切的天才!
时间点点流过,也许是半柱香,也许只有三十息。
十年前她大闹演武会屠灭四大势力需要半天,现在面对与当时差不多的人,只要三十息。
而南宫常清口中念叨的武功,也渐渐地迎来了最后一式。
“天心指!”“落英掌!”“一剑,破,九,霄……”
足足百余丈的淡蓝色剑光如波纹般散开,斩断了最后几个黑衣人的生机,一起带飞的还有南宫常清的视线。
他面上激动没有半点消散,即使看到那个失去了头颅,无比熟悉的身体。
剑光穿过他们的身体将前方所有院墙斜斜斩断,砖石甚至来不及倒塌,紧接着,剑光便冲上了天际……给昏暗的雪夜,增添了一轮新月。
“凌……琼……”
等他将对方的名字叫出来,话音落地的时候,他的头也落了地,再没有半点动静。
“啊!啊!!!”
随之而来的,是女子歇斯底里的哀喊,近似低哮,直至嘶哑。
她摊开双臂双手成爪掌心朝上,仰面朝天状似疯魔,皎面上数道被溅上的血痕显得格外狰狞,宛若从地狱归来的修罗,唯有眼角处两行热泪冲破血迹的包围,洒落而下。
曾经灵动的眸子此刻充满了怨恨的猩红,衣摆与秀发在她身后无风自动,抛飞而起。
明明是开阔的空地,广阔的天空,她却好似被困在了这个狭小的昏暗空间中,那样的孤独,那样的悲恸。
那些患得患失的,等到失去的一刻,才真正了解那是件多么痛彻心扉的事。
如果从未得到过,是不是就不会失去?如果这世间从来就不曾存在呢?
如果……
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黑暗在聚集,慢慢地形成了一条条漆黑的丝带,丝带狂躁的扭动着,束缚着她,它游移着想要去到原本不属于它的世界。
随后它好似看到了出口,它要吞噬所有的光明,重塑一个属于它的世界。
它兴奋至极的冲向出口。
下一秒。
“嘘,安静!”
忽然间,一双温热的手掠过她的白发,轻轻地遮住了她的眼睛。
恍惚中,世界在这一刻彻底消失了。
她的姿态依旧不变,眼前却是宁静的黑暗,身后是熟悉的气息。
“什么都不要看,什么都不要想,现在你的世界,只有我。”
“感觉到了吗,我的心跳。”
“不要害怕,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现在,回答我的问题。”
“我是谁,你,又是谁?”
……
“我……我是……”
她的声音变的颤抖,双臂无力的垂下。
残垣断壁,尸山血海中的两人好似遗世独立一般格格不入。
片刻。
“我是,我……呜啊啊啊,晨哥哥!”
她的体温正在一点点恢复,颤抖的,是她抽泣的身躯,大喊声中再没了怨恨和冰冷。
“做的真棒,我的十九。”林晨微微一笑,在她耳边轻轻一吻。
他从濒死的边缘走回来,一定就是为了这一刻。
鹅毛大雪飘洒而下,轻轻地将紧紧相拥的两人覆盖,恍若两尊相拥而生的雕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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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
那之后的事情林晨记不太清了,或者说他的意识本就处于不清醒的状态。
他能时刻感受到死亡,却始终放不下十九。
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围在他身边,满面欣喜。
“醒了醒了!”
“哎哟谢天谢地,上天保佑,上天保佑啊!”
“快去把胡姑娘叫来。”
“我这就去。”
林晨眼前人很多,一时间却认不出姓名,仔细想了想才终于认出了眼前这些事之前被掳走的村民大婶,住的地方也是重新修补好的村中小屋。
“呃,我。”
声音虚弱而沙哑。
头有些晕,眼前有些昏暗,喉咙无比刺痛,耳边尽是些低低的蜂鸣声,心头却是狂喜不已。
那是一种死里逃生的喜悦,无关身体状况。
“渴了吧?要喝水?饿不饿?冷不冷?”
大婶们的热情让他一时间有些难以招架,好在这时候玉娘跌跌撞撞的从门外跑了进来。
“林大哥!”
“玉娘……”
第四四二章 如果真有那一天
“当心些。”
“放心,我可没那么脆弱。”
尽管玉娘再三要求,林晨还是想出去走走,最后两人也只得相互妥协,让玉娘扶着他出来。
“把那框瓦片递来,哎对就是那个,怎么笨手笨脚的。”
“哟!这不是林小哥吗,我就知道你小子命硬的很,哈哈。”
对面的房屋还在修葺,林晨一出门便看到一个大叔提着瓦片爬上了梯子。
大叔也看到了他,转头给他打招呼。
林晨与他闲扯几句,便告辞往小路上走去。
一路上看到许多房屋都还在修葺阶段,村民们忙忙碌碌的大有劫后重建的样子。
其间他们还遇到了那日被挟持的小豆子父子,那为父亲重伤未愈依然笑的爽朗,小豆子则激动的扑到他怀里,险些再次给他送走。
一番唏嘘,辞别父子二人,他们又继续往外走去。
从玉娘口中他也知道了众人的去向,比如有为三天前就往炽阳堂去了,荣王部下清理完现场就回到花城待命了,醉意堂众人则在收拾山上的驻地等等。
说着话,他的脚步在一间柴房门前的小土包前停了下来。
“听说之前贼匪入侵,这条黑狗为了保护主人被人活活掐死,村民们都是淳朴之人,感恩于黑狗的忠勇,甚至立了碑。”
听玉娘这么说,林晨一歪头,果然看到墙角顶着一块小石碑,石碑前还有两个肉包子。
“黑狗尚且如此,有些人却只顾自己利益,全然不顾他人死活。”
“人性本就复杂至极,有光就会有影。”
两人各抒己见,各自感慨间走到了村口。
林晨停下脚步,望着村口石碑目光闪烁,轻叹口气,“她……在哪?”
“她是谁?”
玉娘的话似有深意。
林晨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十九啊,除了那丫头还能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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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下了大雪,林间积雪虽然融化了少许,但仍是洁白一片,松树枝叶上承载着片片积雪,在阳光的映照下格外美丽。
女孩静静地站在那里,好似也成为了树林的一部分。
“十九……”
林晨缓步接近。
找到这个地方实属不易,拖着重伤的身体走过来也着实费了些力气。
“别,别过来。”
女孩像是只受惊的小兔子,慌乱地转身躲在树后。
“十九你听我说……”
“不听不听!”
“……”
看来只能用老办法了。
望着树后那个捂着耳朵的女孩,林晨满脸的无奈,随即眉头狂皱,缓缓地靠在了就近的树上。
“呃,好痛……胸口的箭伤……”
这招百试百灵,他有绝对的信心。
然而等了半天,却只等到一句嗫喏的话语。
她缓缓坐在地上,环抱着膝盖,“你莫要总把我当傻瓜,琼儿三岁习武,师父每每都夸我聪明。”
“……”
“你,你说话!”
半晌没听到半点动静,她面色忽然一慌,起身跑到了倒在地上的林晨身边,手足无措,“晨哥哥!晨哥哥!”
“嘿!看你往哪跑。”
他猛地抓住十九的小手,睁开眼,对上的是一双朦胧的泪眼。
“怎的又哭了。”
说着,温柔的为她擦拭泪水,却不知为何越擦越多。
“你总是这般欺负我。”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委屈地小声啜泣着。
“怎么能说是欺负呢。”他坐直了身子,将她柔软的小手握在掌中,一刻不曾松开,“你我之间的事情早一点说开,你心中便少一刻芥蒂。”
说到这个十九的神色顿时一暗,“你可知我是谁?”
“凌十九,我的好妹妹。”
十九轻轻地摇了摇头,抬眼看他平静道,“我叫凌琼,十九岁,在九霄宫凌霄殿长大,手上冤魂无数,恶名满江湖。”
直到此刻,两人才终于坦诚的面对面。
林晨微微一笑,浑不在意道,“那我还真是赚到了。”
“你说什么?”
“我说我……”
林晨话未出口,十九忽然拎起了他的衣襟,随后右手随意一掌拍出。
只听得嘭嘭之声不下十数,一排松树忽而从中爆裂开来,树渣崩出,随即纷纷朝外倒下,砸起的雪粒漫天飞舞。
一掌之威,竟绵延数里!
再看十九时,她发梢发白,方才灵动的泪眼中已是清冷一片,“我问你在说什么。”
林晨强忍着胸口被牵动的箭伤,面上满是调笑与无奈,举手做投降状,“好,行,你厉害,今晚你在上面行了吧。”
“你!”
“人道那九霄宫主凶暴残忍,怎么,不敢动手打我?哎我告诉你,你现在打了我多少下,回头我一定在你屁股上找回来!”
凌琼气的不轻,可举起的手掌到底还是收了回来,愤而甩袖。
“你这无赖!”
“我无赖也比不上你无情。”
凌琼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之色,可到底还是没有产生情感。
“我修此道,本该如此。”话音刚落,她看了林晨一眼,旋即飞快地转过身背对他,“你,你做什么!”
“我也修得此道,本该如此。”
只见林晨转身朝着树一边无耻地说道,一边褪下裤子放起水来。
听着耳边的水声,不知想到了什么,凌琼波澜不惊的冷脸上,闪过一丝丝的不自然,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本宫主九岁以无情入道,所谓情爱我不通半点,即使明知道自己与你的关系,可仍然无法理解散功后对你的情感。”
“原来是这样。”林晨有些恍然道。
所谓无情道,便是舍去情爱后十九修行获得的力量,可她一旦散了功,从悟道的状态中脱离出来,就会变成一个普通的女孩子。
这样相当于是拥有了双重性格,与他之前设想的双重人格便相去甚远了。
“十九过来帮我提下裤子,我使不上力。”
“你!你不要太过分。”
……
跳过了调戏阶段,两人总算是能站在一起好好说话了。
只是对着十九这副神情,林晨多少还是感觉有些不自在。
“也就是说,我现在跟你的对话,你即使散功后也会完全记得?”
“说是散功,不过是将剑气剑道封在体内,使其无法在经脉中运行,我还是我。”
“真神奇。”林晨也不禁感慨道,随即摆了摆手,“好了我知道了,你变回来吧,这样跟你说话我头疼。”
“我希望你明白……”
“十九,你再这样跟我说话,我就生气了。”
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内心深处还是下意识的听从了他的话。
眼睁睁的看着十九眼中的清冷消散,露出了楚楚动人的神色,即使明白个中缘由,林晨依然觉得奇妙无比。
那种从表情到气质的转变,让十九好像变了个人一样。
“晨哥哥,你,明白了吗?”十九咬咬嘴唇,轻声道。
“你想告诉我的事情我明白了,可这跟你我有什么关系?”
林晨问道。
“晨哥哥,那些人……真的是我杀的。”十九咬了咬嘴唇,抬起自己颤抖的手掌,目露痛苦之色,“说不得有一天,我会控制不住自己。”
“会想杀我?”林晨问道。
十九闻言一时间竟陷入了沉默,方才她已经有数次生出了动手的念头。
见她如此痛苦为难,林晨一把抓住她的手。
“十九,我知你本性善良,即便失去爱人的能力,也万不信你会滥杀无辜,我且问你,你既然记忆清晰,可记得除了仇人恶人,有对无辜之人下杀手?”
十九小脑袋摇的拨浪鼓似得,事实上除了十年前那次,之后她鲜有自己出手的时候。
“那不就行了!”林晨乐道,“像你晨哥哥我这样的仁义无双,英武不凡的人,你怎会忍心出手?”
“可,可我……”
“听着!”
林晨难得强势一次,托着十九的后背,逼上前去,两人紧贴在一起面面相对。
“我以后一定会努力修炼,尽我全力不让你运功对敌。”
接着,他看着眼前这双晶莹灵动的眸子沉吟许久,满脸肃然认真道,“若真有你控制不住自己的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
话音一落,整个树林好似也为两人沉寂了。
直到某棵松树树枝不争气的被积雪压弯,积雪倾泻而下,正巧砸在两人身旁。
“噗,咯咯咯……”
十九甜甜一笑,林间的积雪都要融化了一般。
可笑着笑着,泪水也不争气的溢出了眼眶。
她怎会不明白对方到底下了多大的决心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对晨哥哥来说,伤害她也许是这世间最令他痛苦的事了吧。
“谢谢你,晨哥哥。”
说话间,她伸手勾住爱人的脖子,闭上眼,轻轻地踮起了脚尖。
第四四三章 离开烟州
“你们两个!存心不让我安生!”
玉娘坐在桌边气的浑身发抖,指着跪在一旁的两人怒不可遏,活像那将丈夫抓奸当场的正房夫人。
按理说,依照她平日里对十九的纵容是很少责备十九的,然而此刻不但罚了,骂的时候也半点不顾及。
再看十九,也是一副做错了事的怯懦样子,低着头摆弄着手指,时不时还偷看一眼跪在旁边的林晨。
“咳,玉娘你莫要如此生气,你看我现在不也没事吗?”
林晨反正是没脸没皮的性子。
“你还敢说!”玉娘啪的一巴掌拍在桌上,气的话都说不利索了,“那里天寒地冻,是做那事的地方吗!啊?你还有伤在身,你,你怎得如此不知分寸!不知爱惜身体!”
“还有你!”说着看向一旁的十九,怒其不争道,“平日里惯会纵容他,就没有半点自己的主见!若非我不放心去看了一眼,不知道还要闹出多少荒唐事!”
见她真的动了肝火,十九也是半个字不敢多说,朝林晨吐了吐舌头,鹌鹑似得缩在原地。
林晨一看,心知这事还得自己来扛,赶忙擦了擦额头冷汗,眼珠子一转,捂着胸口就往前倒去,正好靠在玉娘脚上。
“哎呦,疼,伤口好疼,要死要死。”
所谓招不在旧,管用就行,可今天这百试百灵的一招也是连连碰壁。
“呵,现在想起伤口来了?”玉娘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但很快又硬气心肠,顺手取过一旁的翎羽剑丢在他脚下,“不若割了一了百了,如此方能安心养伤!”
玉娘当然不是真的想让他动手,只是怪他不知轻重。
不过这话还是给林晨整的的一哆嗦,身下一凉,赶忙收了演技直起身子,尴尬的笑道,“嘿,嘿嘿,夫人说笑了,这样不是又多了一道伤口吗,再说……”
一招不行,再来一招,林晨顺势站了起来,走到玉娘身边给她捏起肩来,轻言细语。
“再说,我们那可不是在乱来,十九正给我疗伤呢。”
这也不算林晨胡诌,知道十九的身份以后,想起之前她做那些莫名其妙的事,现在也明白了个大概。
“真的?”
说这个玉娘可算是真正的外行了,见他言辞恳切,柳眉微蹙便半信半疑的看向了十九。
“嗯嗯!”
十九哪敢说不,小脑袋点的飞快。
玉娘拍开林晨作怪的手,抬眼见他确实比早间醒来时精神许多,再加上十九的佐证,她多少信了几分。
见她半晌不语,林晨心里打鼓似的,偏偏也不敢多说什么。
就这么又等了片刻,玉娘才叹了口气,起身扶起了十九。
这两个,就是上天派来折腾她的冤家。
“罢了,即是疗伤的门…门道,倒是我见识浅薄了。”
一句话出来,林晨大大松了口气,心知这茬算是蒙过去了,转眼看见玉娘瞪了他一眼也权当没看到,抬眼看着屋顶眼珠乱转,就差吹口哨了。
“天色已晚。”不知是余气未消还是冻的,玉娘脸色红彤彤的,“你们便在此疗伤吧,我,我先走了。”
“玉娘!”
便在此时,十九却突然拉住了她,娇声道,“晨哥哥现下多有不便,你且留下帮我扶着他吧。”
“?”
玉娘俏脸上也不知是疑惑还是惊羞,呆呆的模样,别有一番魅力。
她第一反应是两人要戏弄自己,可看着十九脸上的认真又不似作假,那她是不是要……
“你们,我,你们两个不是好人!”
玉娘回过神来耳根子都红了,说话都像是要喘粗气,急忙忙缩回手,捂着心口就往门外跑去。
可刚刚跑到门口,耳边只听得咔嗒一声,再抬头便见到她那林大哥已经插上了门闩,正坏笑的看着她,一副要报复的坏样。
玉娘此刻便如那入了狼窝的小绵羊,眼中满是羞恼,踉跄着朝后退去。
可退又能退到哪去呢?
不过是羊入虎口罢了!
烛火在摇曳中熄灭,如此,月光才更显妩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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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晨此次虽说受伤严重,甚至许多伤放在普通人身上都是必死的,然而其还是凭着自己的意志与特殊的体质撑了过来。
可事后与十九说起时,两人都是一阵后怕,那时候他如果一口气没有挺过来,说不得就真的交代在了这里,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感应到了她才醒了过来。
与十九说这个猜想的时候,这丫头不但不忧心反而一脸甜蜜。
至于南宫常清,十九仔细想了许久也没想起来,不知道那位仁兄在黄泉之下知道以后是不是又要气背过去一次。
此间事已了,林晨在村子里休养了几日,有十九在内伤自然不是问题,他闲来无事还能动手帮助村民们修葺房屋,顺便也能问问自己之前的事。
当然他也没有忘记与十九的约定,身体大好之后,越发勤奋的练起武功来。
夜里还能跟十九探讨探讨武学,论论剑什么的,进展可谓飞快,然而头一天的狂欢却是不再有了。
玉娘到底是官家小姐,礼义廉耻都是刻在骨子里的,那天之后也都没给两人好脸色看,之后好歹是两人一起又哄又骗又道歉的好几天,玉娘才终于原谅了他们。
期间醉意堂众人也来过几次,见林晨有伤在身也不好邀他饮酒,只好几人聚在一起自己喝,给林晨馋的满脑袋问号。
事后还给他来句夺师妹之仇,搞的他又吃了玉娘好一顿掐。
反而是当事人秦稚宝,一直不曾来过,直到十几天后他们要离开的时候,她才跑来送行,并一脸肃然的表示将来等她学武有成了,一定会再去找他。
十九本就挺喜欢她的,见她如此有志气,当场画了几本小册子送给她。
秦稚宝自幼习武本就有底子,学起东西来想必比林晨要快得多了。
如此,三人也终于辞别了众人,背上行囊继续踏上了去往泉州之路。
荣王所部与捕快们在玉娘的部署下也开始有条不紊的清扫起黑道势力,有上官家和入江楼的帮助,想来短时间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得益于此,三人接下来的行程也是顺风顺水,真正成了吃吃喝喝赏赏景的旅行,当然以林晨如今的实力,一般贼匪在他手上还真走不了两招,毕竟自那日起他习武是一天也没落下。
香芸所赠的马车又稳当又结实,空间大还能防风,三人就算露宿荒野也没多辛苦。
如此时而玩玩闹闹,时而出出手行侠仗义,半月才出了烟州地界,其间颇多趣事也令三人多有回味。
然而刚刚踏上泉州几日,一件事便打乱了三人之后所有的计划。
玉娘病倒了。
第四四四章 选择
“咳咳,林大哥,那针脚……”
“行了,这点小事不要你操心,乖乖躺下休息。”
林晨嘴上说的轻松,实际上他对手上这衣服还真就毫无头绪。
以前不知道,现在玉娘病倒了,他才觉得寸步难行。
那种吃穿住行,身体精神都不需要担忧的日子也不知何时才会再有。
呸呸呸,玉娘肯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嗯。”玉娘也不与他争辩,略显苍白的小脸勉强露出一个微笑,“咳,十九那丫头呢。”
她强忍着不咳,不想让林大哥担心,可有些事情不是想忍就能忍得住的。
“炭火不多了,我让她去买一袋。”
林晨一边穿着线,手指了指马车中的炭盆。
此时此刻他心中是无比感激香芸的细心,这马车中备着许多御寒的袄子披风棉毯,马车中央的茶桌下还是镂空的,放个炭盆完全不在话下。
玉娘点点头,靠在马车沿上闭目养神。
不多时,车帘微微鼓动,随后钻出一个小脑袋。
“晨哥哥,我买了碳回来了。”
她头发上还落着几片雪花,小脸红彤彤的煞是可爱。
“来的正好。”林晨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将雪花拍开,“你且进来陪着玉娘,我去办些事。”
“嗯。”
十九小心的爬了上来,生怕有一丝寒风吹进马车。
林晨也是回身看了看玉娘,然后瞅准机会钻了出去。
……
叮铃叮铃。
风铃声随着车帘的落下,轻轻地响起。
马车停在镇口的水井旁,车顶上已经堆了半指厚的积雪,车前两排小巧的脚印延伸到远方,旁边则是一大袋子木炭。
泉州不似烟州那般混乱,出门在外也不必那般小心。
“好兄弟,再等等,咱一会就去给你找个好地方暖暖身子。”
林晨拍了拍马背安抚道。
老马打了个响鼻,随后无视了他。
自讨了个没趣,他摸了摸鼻子往镇子里走去。
镇子上有自家那大姨子胡翊雅开的钱庄,他此行的目的就是这家钱庄,然后托人将自己写的书信交给她。
当初遇到胡翊雅的时候就曾在她那里得知了玉娘身上存在什么怪病,想来她既然知道,一定也提前做了一些准备。
没错,林晨写了一封求救信,也瞒着玉娘违背了他们之间的约定。
他当然也曾经纠结过,到底该不该履行最初的约定,带玉娘抵达逐月城。
然而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将玉娘的生命放在最首位,即使会被怨怼,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眨眼的功夫,钱庄已经出现在了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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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的时候木炭已经搬到了车上,十九正坐在马车前室,勾着小腿吹雪花玩。
“嘘!”
眼见他回来,十九赶忙认真的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林晨心领神会的走到另一边屁股一抬蹭了上去。
“睡着了?”他压低声音悄声问道。
“嗯。”十九点点头,回头看了看车帘又转回来,“现在走吗?”
林晨闻言却犹豫了,明明递上信件的时候那么果决,明明此刻只要按照信中所写去往约好的地点,玉娘就会得到最大限度的照顾和治疗。
那他到底在犹豫什么?
“晨哥哥,你知道玉娘为何要去逐月城吗?”
见他这般模样,十九咬了咬嘴唇轻叹了口气问道。
“嗯?”
关于这点林晨也曾问过,玉娘却只是复杂的看着他,始终没回答。
“玉娘的爹娘就是在逐月城相识相爱的,后来更是在那里生下了玉娘,她母亲病逝后,也是葬在那里。”
十九仰头望着漫天飘雪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隐隐有些晶莹之色,轻呼了口气才接着道,“她说她无忧无虑的童年都在那里,等离开那里,知道了自己的责任与重担后,便再没有过自由。”
林晨目光闪烁,拳头紧紧捏起又悄然松开,“也就是说……”
“她说,想让娘亲见见你。”十九转过头看向他,略带哽咽道,“她让我告诉你,无论你的决定是什么,她都会……都会尊重你的选择,只是……只是她希望你最后能给她一次自由的机会。”
说到这里十九已是泣不成声,靠在林晨肩头不住垂泪。
“对不起……”
她与玉娘的感情未必比林晨少多少,此刻面临这样的局面,心中的无助与痛苦可想而知。
尤其是她明明有着压倒众生的力量,却又无能为力时,那种愧疚的感情,无时无刻不折磨着她。
“傻丫头。”
林晨摸摸她的头发,不知何时也模糊了双眼。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她啊。
他苦笑着心下暗暗感慨。
半晌,他扶起十九,扯住缰绳轻轻一拉。
“晨哥哥,我们……去哪?”十九抹抹眼泪轻声问道。
林晨呵呵一笑,“逐月城!”
“好!”
十九也笑了。
车里的玉娘浅浅的勾起了嘴角,只是不知为何,笑着笑着眼角却渗出了泪水。
她捂着嘴,尽量不让幸福的声音漏出来。
雪下的不大,这个冬天却还很长,待来年开春,一切定还是那副欣欣向荣的样子。
第四四五章 蜕变
“林大哥,如果你的日子只剩下最后一天,你会做什么?”
“嗯,起床,吃饭,然后跟你们一起看落日。”
“咳咳,你呀,总是这般开朗。”
开朗?
话谁都会说,可生病的不是他,他如何能将心比心。
车厢里温暖如春,稍有些颠簸但也完全能接受,耳边车轱辘滚动的声音也格外的轻。
林晨坐在玉娘身前,与她说着话。
这半个月来三人都在赶路,玉娘身体越发虚弱,两人为了不让她太闷,便轮流进马车与她聊天。
玉娘这人知识渊博,见识广阔,跟她聊天倒是不会觉得无趣,只是一想起她的身体,心里多少有些担忧。
按照林晨的计划,他们尽快赶到逐月城顶多用上一个月的时间,离开春还有段时间,完全可以另想办法给玉娘治病,这也算是两全之法。
但问题就是玉娘再这样虚弱下去,真的能等到开春吗?
林晨每日想着这事想到心绞痛,可又毫无办法,他们不懂医术,帮不了玉娘。
“晨哥哥,后面有人追上来了。”
十九驾车不算太稳,但好处是她能感察的很远,提前停住,不会有顿挫感。
等她说完有一会,林晨从车子里钻出来了,她才慢慢的勒住了缰绳。
林晨往后望去,果然看到一群马匹踏着雪朝他们飞驰而来。
“你莫要着急,且看看是什么人。”他眉头一皱,嘴上虽然安抚十九,心里却已经暗暗地戒备了起来。
“驾!”
听着声音,带头冲来的竟是个女子。
片刻后,一匹黑色骏马从他们身旁掠过,随后在两人前方不远处嘶鸣一声停了下来,那一袭鲜红的披风颇为惹人注目。
待那人打马上前来,后面的人才缓缓地跟了上来。
直到这时林晨才看清这批人的行头。
十几匹战马目露凶光,十几位轻甲军士各个彪悍冷厉,一个黑衣壮汉狠狠地盯着他,而带领他们的,竟是个英气勃发的中年美少妇。
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两鬓左右各有一条筷子粗细的银发,但扎在发钗里也别有一番韵味,一身红白相间的衣衫,看上去更多了几分火热。
最重要的是,除了眉眼间的气质,她的面容竟好似有些熟悉的感觉。
她策马停在车前,先是瞥了十九一眼,随后居高临下的看着林晨马鞭直指,“你就是林晨?”
“正是在下。”
本着能不惹事就不惹事的原则,林晨跳下车拱手回道。
女子点点头,随后竟开始仔细的打量起他来,直到把他看的心里有些发毛了才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冷声道,“马车留下,人,滚。”
林晨眉头登时就是一皱,思虑片刻还是忍下了,“不知在下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姐姐,还请明示。”
“油腔滑调,谁是你姐姐!”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眼前女子却完全不吃这套,反而目光中多了几分厌恶。
“呼。”林晨气到了胸口,但为了玉娘还是一忍再忍,长出口气又一拱手,“在下有要事在身,若之前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原谅则个。”
“梁雄!”女子置若罔闻不再搭理他,反而打马走到一旁沉声道,“给我拿下。”
“是!”
她身后的壮汉好似早就跃跃欲试了,现在收到命令便迫不及待的下马上前,恶狠狠的看着林晨,“小子,是你自己束手就擒还是要老子先揍你一顿?”
那个女的他不知道,这个大汉指定是跟他有仇了,看那眼神像是自己砸了他饭碗一样,怒火中烧中带着一点憋屈。
关键是林晨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以前见过这人啊,莫不是失忆前惹到的人?
当然这些事都无关紧要了,眼前要做的事是想想如何对敌,别人已经骑到他头上输出了,他也没必要留手了。
想着,他拦下冲动的十九拍拍她的手,将披风脱下来交给她后,走到了一旁的空地上。
“阁下既然想与我切磋切磋,在下也只有奉陪了。”
说是空地,由于没什么人走,还落着厚厚的积雪。
林晨背脊挺得笔直傲然而立,眼中精光湛湛,满脸的自信之色,与方才的谦卑截然不同,在一片雪地中更显清冷,此刻他的气质也终于有几分磊落侠士的风范了。
这番做派落在红袍女子眼中,倒让她脸上多了几分异彩。
“哼。”
大汉哪管那许多,龙行虎步的跟了过去。
不过别看他样子很是粗犷,听林晨说是切磋,也是先朝他抱了抱拳。
“今日你若能胜我,往日恩怨一笔勾销!”
“阁下快人快语,这事我便应下了。”
虽然不知道自己以前到底哪里得罪了他,但能息事宁人林晨当然是愿意的。
至于能不能赢,他早已心中有数。
“小子,你不用武器?”
林晨摇摇头,右手向前一摊,“请阁下出招吧。”
“好!”
大汉不再多言,一脚蹬地飞身上前就是一记冲拳,积雪夹杂着
拳风搅着雪花扑面而来。
这一拳打在身上怕是不好受吧。
林晨心下暗想,然而眼见大汉已经到了近前,他却是不慌不忙的一个闪身,右手成掌拍向对方颈后。
大汉见他闪身时已觉不妙,下意识的翻身错开身位后,见他身处自己方才所站的位置,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此人内劲不过二流,怎会有如此身手!
“这是什么功夫!”
这番敏捷的动作下来,林晨却是大气都没喘,从容的一笑,“凌风步,分叶掌。”
十九教给他的武功都是精挑细选后找出来最适合他风格的,虽然无法做到登峰造极炉火纯青,但施展出来也是得心应手。
回答完他的问题,林晨也不等他反应,欺身而上主动出击。
“阁下小心了,此式追云剑指凌厉无匹!”
“什么!”
话音刚落,林晨便已经出现在大汉身侧,双指化剑直刺大汉太阳穴。
大汉反应不及,仓促出手挡开攻击后与他对了几招,却终于是不敌那迅捷凌厉的手法,一个翻身横飞了出去。
眼见要摔在地上,忽听得一声轻喝。
“擒风!”
大汉只觉的身体受到一股力道牵引,忽而向前一倾,双脚便落在了地上,踉跄几步稳住了身形,惊疑不定的看着对方。
“承让了。”
林晨收爪抱拳,谦和一笑。
“败了就是败了。”大汉此时也没了方才张狂的模样,恭敬的一拱手,“少侠以二流战一流已是勇气可嘉,战而胜之更是卓尔不群,梁雄心服口服,你我恩怨一笔勾销!”
“梁兄谬赞了,在下也是凑巧罢了。”林晨赶忙上前扶起他。
此间虽确有对方的轻敌与地形的原因,但一个二流武者数十招便赢了一流高手,说出去也足以令人震惊了。
“哈哈,好小子不必如此过谦,最后还顾了我的面子,我是真有点喜欢你了。”
“梁雄!没用的东西,给我滚回来!”
梁雄笑呵呵的脸上顿时浮上一抹尴尬,给了林晨一个小心的眼神后,走到女子马前单膝跪地请罪道,“梁雄办事不利,请将军责罚。”
那刚硬铁血的大气举止,硬生生跪出了威武的气势。
而听那言语,眼前这中年妇人竟还是个什么将军。
他什么时候得罪军方的人了?
林晨越发不解了。
“五十军棍暂且记下,回去找你家主子领。”红衣女子漠然道。
“是。”梁雄毫无怨言,起身恭敬的站在一旁。
林晨闻言眉头却是一皱,如果放在平时他多少是要说上几句,管管闲事的,但眼下他有不得不急着做的事,也只得压下心里的冲动,走上前来与红衣妇人四目相对。
“恩怨既了,还请将军放行吧。”
“你与他的事了了,与我何关?”
林晨终于黑了脸,“你莫要欺人太甚!”
“欺你又如何?”红衣女子不屑的冷哼一声,“来人,给我拿下!”
“是。”身后轻甲兵齐声领命,蠢蠢欲动。
“不识好歹!”林晨含怒便要动手。
“二娘,你还未闹够吗!?”
眼看着冲突将其,马车里的玉娘被十九搀扶着走了出来,无奈的望着马上的红袍女子。
“二,二娘?”
林晨扭头看向那个高傲的女子,眼睛瞪得老大。
第四四六章 娘俩
“玉儿,听姨的话即刻赶回京都!”
“二娘,我若想找老神仙诊治,当初便不会逃离京都了。”
乍一听两人的关系有些混乱,实际上知道点内情的便能理解其中隐情了。
毕竟玉娘母亲与其妹妹白婧两人一起嫁给督国公胡厉之事也不是什么秘密。
“胡闹!就是为了跟那个混,跟那个小子一起!?”
“我只是想……”
耳边听着车里两人谈话,林晨心里也不禁有些忐忑,毕竟这算是他第一次见家长,说完全没想法那是不可能的。
“你也不必如此慌张,我家将军最是心疼小姐,不会太为难你们的。”
“多谢梁大哥了。”
林晨感激的一笑道。
他现在是前有军队开路,后有军队护佑,中间还有个大佬陪着同行,这样的排场自记事起还是第一次。
“梁雄,谁要你多嘴的!”
“将军恕罪。”
车里传来娇喝声,梁雄立马安静了下来,给了林晨一个无奈的眼神便不再多说什么了。
林晨闷笑一声,紧张感经过这一打断也消散了许多,就在刚才他才知道原来这位梁大哥就是黎州时护送玉娘的护卫。
虽说他当时是救人心切才把马车驶走,但也确实间接的造成了梁雄的失职,方才白婧罚他便是罚的这个。
当然之后林晨也认真的与梁雄道过谦说明原委了,梁雄这人也是大度,只说是自己不够细心,全然不提其实是玉娘自己要逃跑的。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到了就近的城镇。
梁雄打马上前,一出示腰牌,那城卫就像是见了什么偶像一样恭敬的归还了腰牌,急急忙忙的放了行。
如此看来,这梁大哥在军中的品级也不低啊。
不过想想也是,厉字军常年驻扎边境,燕外之地的牧民凶悍好战,两军常有摩擦,能立军功也不稀奇。
众人顺利进入城中,林晨原本想着去客栈休息,结果二娘一声令下,一行人直接开到了城主府门口。
城主早一步得到了消息,屁颠屁颠的跑出来将众人迎了进去。
众人刚刚下马,却见另一行人也浩浩汤汤的走了进来。
“娘,玉儿!”
女子风尘仆仆而来,一进府门就激动的朝着刚下马车的玉娘母女跑了过去,仔细一看却正是玉娘的姐姐,胡翊雅。
“混账!娘自小是怎么教你的,忒没规矩!”
白婧却是眉头一皱开口教训道,与对待玉娘的态度大相径庭。
然而听着两人的称呼,胡翊雅才是白婧亲生的女儿。
胡翊雅那是真正的女强人,面对风风火火的娘亲气势也丝毫不弱,不卑不亢的微笑道,“方才是我太失礼了,不过娘亲不问自来,不也同样失礼吗?”
“哼。”白婧也懒得跟这女儿扯嘴皮子,“我现在要带玉儿去休息,你去把人安顿好。”
“好。”
对于玉娘的疼爱胡翊雅是没有半点异议的。
待两人离去,她这才看到了一旁的林晨,朝他招了招手。
……
“二娘是你找来的?”林晨边收拾这马车里的东西,一边没好气道。
胡翊雅靠在马车沿上眨巴眨巴眼睛道,“谁叫你爽约的?”
她没正面回答,但也跟默认没差别。
“你找人可以,但能不能……”说到这,林晨小心的四下看了看,这才接着道,“能不能找个靠谱点的来!”
“呵,你可真敢说!”胡翊雅撇了撇嘴,双手环抱,“我这娘亲当年可是带着长邕军把父亲那个军神挡在国门外的大将军,若不是父亲从内瓦解,恐怕战事还要持续很多年。”
“我只关心玉娘,她人厉不厉害跟我没关系。”林晨将炭盆抱出来,边清理里面的灰烬边平静地道。
“数月不见,你倒是沉稳了许多。”胡翊雅眼中讶异之色一闪而过,连连点头道。
“所以呢?”林晨抬眼盯着她,“你该不会以为她能阻止我们吧?”
胡翊雅完全不否认,点点头,“能做到当然是最好的,玉娘现在的状况并不乐观,半点马虎不得。”
“我们也有自己的计划。”
“那就更应该请她来了。”眼见他不解,胡翊雅接着解释道,“当年长邕的兵力半数被遣散,半数被收编,但为了防止他们与长邕距离太近,遂绝大部分被派遣到江州泉州两地。”
怪不得他们如此明目张胆的戴甲出行也没人过问,怪不得城卫兵会如此敬畏。
林晨微微一怔,“也就是说……”
胡翊雅接过话茬,“也就是说,在泉州你们可以畅通无阻,每到一个地方都可以得到最大限度的保护,甚至遇到危险,可以随时调拨数以万计的军队。”
厉军是如何的精锐他亲眼见过,能将厉军挡住的军队也不会差到哪去。
这一层保护才真叫万无一失啊。
林晨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中,对于赶时间的他们来说,得到保护与不受到阻拦,自然可以极大的加快行程。
但这与他们的初衷是否背道而驰了呢?
不!他在想什么?如果妥协能做到两全其美,他不建议有些让步,况且大家的目标都是一致的,为了玉娘。
“我明白了,晚些时候我回去与白将军详谈。”林晨点点头认真道。
“千万别!”
胡翊雅赶忙站直身子提醒道,“你是不知道她有多宝贝玉娘,如果玉娘开口让她砍了父亲,她是绝对不会犹豫的,而现在你把她最宝贝的女儿抢走了,呃,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林晨闻言想都没想,摆摆手微笑道,“有些事情总要面对的,即使她现在还无法接受我,但总有一天我会努力让她满意的。”
说完他也不再多言,将炭盆放回马车,拍了拍马匹,牵着马往府里的马厩走去。
“这还是我认识的林晨吗?”
一个人到底经历了多少事情才会成长的如此之快。
胡翊雅有些疑惑了,在她的印象中,对方一直还是那个二流末的实力,硬要去碰一流高手的蠢货。
现在的他不但知道勤奋,知道进退,还变的如此沉稳喜怒不形于色。
想来这几个月间,也发生了许多令他铭刻于心的事情吧。
当然,也许是因为跟在玉娘身边,人总是会变的睿智些。
第四四七章 对话
“十九你听着,一会我进去里面要是大骂起来你进赶紧冲进来劝我别生气,然后把我拽走。”
在别人面前一副从容沉稳的模样的林晨,此刻卸
开玩笑,这可是见家长!
“嗯。”
十九小脸认真的点点头,随后完全不给面子道,“但我怕进去的时候晨哥哥是跪在地上的。”
“瞎,瞎说。”林晨舌头都有些打结了,“你晨哥哥是那么窝囊的人吗!?”
“那,不是。”十九嘴上说的不是,但看那小眼神分明就是认可的样子。
林晨登时怒上心头,在她腿上小小的拍了一下,“小妮子,等着瞧。”
说完他收拾好紧张的心情,深吸了口气,挺胸抬头走上去叩了门。
但很快他就像蔫了的茄子一样灰溜溜的走了回来,好么,人家二娘压根连门都不给开。
那受挫的模样惹得十九一阵偷笑。
林晨眼见交流不得,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叹口气的功夫,雪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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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三天他是一面都没跟玉娘见上,胡翊雅倒是见过几次。
疑惑于为什么都没有找名医来诊治,他还问了胡翊雅一句。
“你觉得这天下名医哪个没给督国公那已逝的大夫人诊过病?又有几个没给他未来的继承者把过脉?”
她一句话就把林晨怼的失了言。
想想也是,以玉娘家横跨两国南北的权势,想要什么医者没有?想要什么药材没有?
若真有法子也不用拖到现在了。
如此一来他对玉娘的事也就更急迫了些,然而还不等他上门询问,白婧便主动找到了他。
“坐。”
要用一个词来形容林晨此刻的心情,那就是受宠若惊,白婧能笑呵呵的请他入座,这画面他在梦里都没见过。
然而见她态度大变,他也生怕一下秒对方嘴里蹦出一句给他黄金万两高官厚禄,让他离开女儿之类的。
“呵呵,你别紧张。”白婧笑的眯起了眼睛,眼角纹浅的几不可见。
说完便解下披风佩剑挂在一旁,举手投足间皆是豪放的气度。
林晨恭谨的与她对面而坐勉强回了一笑,“我,我不紧张。”
“嗯。”白婧看着他的模样满意的点了点头,“玉娘这两天可是在我面前说尽了你的好话啊,她自幼年丧母后便一直在我身边长大,我还从未见她如此维护过一个人。”
林晨闻言心里一暖,那份紧张窘迫的心情顷刻消散,“或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她对我这般好,我的缺点在她眼中都是好的。”
这便是玉娘,她给予林晨内心的支撑是无可比拟的。
“你也不必与我强调你们的感情。”白婧双目微闪,“我从未说过反对你们的事情。”
“二娘!”
“嗯!?”
“咳,那个,多谢将军。”
“我并非看得上你,而是相信玉娘的眼光。”白婧撇了撇嘴。
林晨傻笑着摸了摸头发,“那,嘿嘿,还是谢谢将军。”
白婧见他这傻样登时白了他一眼。
“废话就不多说了,我可以答应你们的事,甚至在那个老不死面前帮你说上几句。”
老不死是指的玉娘父亲吧?这老岳母也是够狂放的,只是这话里有话的态度……
“将军是否别有要求?”
他细一想试探性的问道。
“倒也不笨。”白婧微微颔首,随后沉下脸肃然道,“我要你劝得玉娘回京都。”
“不可能!”
林晨一秒也没多想就严词拒绝了,有些事情既然决定了,他就不会反悔。
“你不知玉娘状况,我便告诉你!”
白婧冷眉倒竖,语若凝冰。
“我姐姐这般年纪时被老神仙以秘法洗涤全身血液才勉强从贼老天那夺了十年性命,然而身体状况依旧每况愈下!你要玉娘不诊治怎么撑得住!”
她越说越激动,起身狠狠地拽住了林晨的衣襟,凌厉的双眸间竟多了两分泪意。
“我已经失去了姐姐,绝不可以再失去玉娘,你明不明白!”
“所以,为了你自己,就要剥夺玉娘的意志吗?”林晨不挣扎,只是平静的道,“知道这半年来我从黎州一路走到泉州,看到了一个什么道理吗?”
林晨站直身子,目光炯炯的看着她,“人活着,就只是为了活着吗?”
“厉军将士明知道凶险,为何要镇守边疆?”
“多少江湖侠士明知不敌都要扑在铲奸除恶这条路上,明知自己微不足道,为何还要竭尽全力呢?”
“将军,努力活在这凄苦的人世间是一种信念,拥有自己想做的事,不也是一种信念吗?”
“为了坚守心中的信念拼尽一切,不就是人生的意义吗?”
“如果注定要上天来决定她的生死,最少,我想让她不留遗憾的奔赴宿命。”
“你又明不明白,我的苦楚……”
话音落地,七尺男人已是虎目含泪。
他不记得白婧是何时松开的手,不记得她当时是何种表情,也不记得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他沉浸在想象中失去玉娘的苦楚里,回过神来,玉娘已经站在了自己眼前。
“林大哥,我们走吧。”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泪眼中却是数不尽的柔情。
“好,好……”
林晨抿唇一笑,将她拥入怀中。
第四四八章 抵达逐月城
十天。
横跨半个州府,历经千山万水到达逐月城,他们只用了十天。
这个时间大大的出乎了林晨的预料,其间老岳母可谓功不可没。
她率领部下提前为三人开好路,每到一个地方雷厉风行的做好部署后,才会命人前去迎接三人。
这一路畅通无阻,想不快都难。
对此林晨满心感激。
虽然两人之后再没说过一句话,但既然他们的目的相同,想来许多事也尽在不言中了。
“玉娘,慢些。”
“嗯。”
在马厩附近捆好马车,林晨和十九将玉娘从马车上扶下来,看到她脚踩在地上的瞬间,三人齐齐呼出了一口气。
这大半年来他们经历了太多事,有好的,有坏的,有高兴有难过,最终,他们还是遵循着那夜的约定,抵达了逐月城。
三人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欣喜与怀念,恍惚间仿佛一起回到了那个一起躲进厨房的夜晚。
不知是不是因为心愿得偿,玉娘的脸色都好看的许多,穿着小袄,捂得额间都落了些细汗。
“林大哥,我想……”
“客栈就在前面了,让十九带你去休息一晚上,想见她,也要用最好的状态去吧?”
林晨没好气的教训道。
这丫头真是一张嘴就知道她想干什么。
“哦……”
玉娘轻轻地拉住小袄,螓首微低睫毛微颤,俏脸上露出两分委屈。
“这招不好使,快去休息。”
林晨偏过头硬下心肠道。
“哼,十九咱们走,不理这个负心人!”
玉娘眼见着计划败露,气急败坏的将唯一中立人员拉到了自己阵营。
结果话说的太急又咳了几声。
十九这会可不敢忤逆她的意思,乖乖巧巧的跟着玉娘走了。
也不知道负心人在哪。
林晨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无语的想着,随后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往街道上走去。
泉州玉莲将绽未绽,眼下的逐月城已是人满为患,看热闹赏景的是大多数,当然为了夺取玉莲的也不在少数。
毕竟是传闻中能治百疾的神奇药引,就算自己不用,也定能卖上个好价钱。
说来一开始他还以为玉娘到逐月城来就是为了玉莲,现在想想,人家父亲权倾天下,二娘手握两州兵权,要多少玉莲没有?
说不定只要她愿意,吃着玉莲长大都没问题。
想起吃玉莲,他又联想到十九这丫头从小到大不吃五谷杂粮,
来到约好的酒楼,白婧与胡翊雅已经在里面等他了。
他们之间如今也算是达成了和解,来此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商议如何返京,以及玉娘的照顾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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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忙碌碌中又是一天过去。
林晨自睡梦中惊醒,眼角的泪水已经顺着面颊流了下来。
在这个完全不熟悉的地方,心中的不安却完全来自于最熟悉的人。
正自苦笑,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十九是来叫他起床的,虽然天刚蒙蒙亮,但今天着实有很多事情需要做。
林晨好好的洗了个澡,因为玉娘说她娘亲喜欢清静,所以去的人只有他们五个,祭拜用的物品也只有篮子里的几支香。
听玉娘说,她幼年时还常来的,等大了些父亲就不许了,毕竟她正事越来越多,往返一次就是一两个月的行程,会耽搁许多事情。
至此林晨总算是明白二娘白婧为何会对她相公那种态度了。
玉娘的母亲葬在逐月城外一片小竹林中,竹林所在的地方偏僻而幽静,众人走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走进了小山坡上一条蜿蜒的小径。
小径尽头,一间小竹屋赫然出现在林晨的视线里。
白婧见着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敲了门。
不多时竹门缓缓打开。
“谁啊。”
“陈叔!”
“二,二小姐!”
“陈爷爷!”
“哎!这是,是小小姐来了!”
玉娘也是满脸喜色。
这时胡翊雅才气喘吁吁的凑上来介绍起来。
“呼,这人是早年大娘和娘家的仆人,大娘出事后就搬来此处当了守墓人,这可是我娘在这世上为数不多恭恭敬敬说话的人。”
她没练过武功,走这一大段路确实有些为难她了,白婧从军多年武艺也不差,十九自不必多说,玉娘也有林晨渡真气,她可没有。
陈老看到两人激动的老泪纵横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注意到胡翊雅,赶忙要行礼。
“瞧我这老眼昏花的东西,这是二小姐的姑娘吧,小老儿见过姑娘了。”
他叫玉娘小小姐,叫胡翊雅姑娘,想来二者在他心中地位多少还是有些区别的吧。
胡翊雅可不敢受这一礼,赶忙上前扶住陈老,“陈爷爷就是疼玉娘,这折福的事光冲着翊雅来。”
“姑娘说的哪里话,快进来休息会。”陈老呵呵一笑,直起身来把众人让了进去。
众人在小竹屋里小坐了一会,期间玉娘也给陈老介绍了十九林晨两人。
对于两人陈老除了好奇外,更多的是感激。
他家这小小姐自幼丧母,被选为继承人后更是没了自由,莫说交朋友的时间了,连想拜祭自己母亲都困难重重。
几人稍作休息,陈老便带着一行人走出竹屋,往竹林中走去。
竹林深处,一块墓碑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雪花将附近掩盖,唯有石碑旁依旧清净整洁。
众人举目望去,却见一灰袍老者竟早众人一步站在了墓前,闭目沉思,面露怀念之色。
等靠近了,须发皆白的老者才睁开眼,转头看向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