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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少侠有点弱全文阅读

作者:温牛老道     这个少侠有点弱txt下载     这个少侠有点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八九章 宫四

    “不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宫贤的老脸铁青。

    “宫老先生年纪大了有些糊涂了,看来要晚辈出手帮老先生回忆起来才是!”

    话音未落,宫家父子还没反应过来,便见着女子一个闪身消失在原地,下一瞬就出现在了宫大面前,一把捏住了宫大的咽喉轻松地将他提了起来,全然没有理会对方的挣扎,脸上满是平静。

    “我只数三声,交出情剂药方。”

    “妄想!”

    “一……呃。”

    方才数了一声,她手边便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宫大身体猛然僵直,随后便瘫软了下来,停止了挣扎。

    她愣了一下,好似有些歉意的看向宫贤,“抱歉,手重了些,下次一定注意。”

    说着,扔开了手中的宫大。

    什么是错愕,什么是无语,宫贤的老脸完美的诠释了这两个词汇,甚至于来不及震惊和悲痛。

    他从没想过对方会如此杀伐决绝不留任何余地,他嘴上虽然硬,但心中也确实是在纠结犹豫的,哪怕只有一点点。

    即使最终不会交出什么,那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啊。

    “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放过我们。”

    深切的悲痛过后,宫贤反而冷静了下来。

    他太明白,能设计到如今的局面,这个女人精密的心思又怎会允许她失手。

    “嗯,你另外那两个儿子早被我扔到密道里去了,此刻大概已经毒发身亡了吧。”

    “嘶……呼。”

    宫贤双目圆睁又悄然凝起,无法呼吸的状况持续了少顷,这才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们当然是恶人,对于死亡这种事情也早有了些心理准备,可当真正的绝望降临之时,那些无助与愤恨一齐涌上心头他才终于感觉到了什么叫做痛不欲生。

    “要我交出药方就说出你的条件,你既然已经将宫家摸得一清二楚,自然能开出你我都能接受的条件。”

    宫贤白发有些散乱,本来还算精神的面容仿佛瞬间老了十岁,已是油尽灯枯之感。

    初时的悲恨过后,他再看向女子反而前所未有的平静,他们一家害的多少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如今有这般下场大概就是所谓的报应吧,只希望最少,最少让小四……

    “我会让宫四投奔清欢谷,如此,我与宫家便再无仇怨。”

    女子轻声道。

    大家都是聪明人,没必要拐弯抹角。

    宫贤盯着女子仿佛是想从她的表情中看出点什么,沉吟半晌才终于坦然地点了点头,“好。”

    说话间,袖口中一直紧握的手松了开来,露出一只半指长短的细小银针,银针没有透出半点寒光,仿佛有什么足以掩盖一切锋利的东西附着其上。

    女子全然看在眼里却仍然没有半点戒备,毕竟再毒的针也总要扎到人才会起效,可很快事件的发展便偏离了她原本的规划。

    “这是何意?”看着针尖冒出的血滴,她缓缓地皱起了眉。

    “咳……”

    宫贤整个人好似怔在了原地半晌没有呼吸,脸色忽而涨的通红,又很快变得煞白,紧接着又转为透红,如此反复几次,他嘴巴猛地鼓起咳出一口鲜血后,再看神色竟然变得精神奕奕,好似年轻了十岁,与一旁躺在地上面色铁青的宫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大捧鲜血顺着他花白的胡子流到胸口,样子看上去有些凄惨,宫贤却反而舒心的笑了,也许他今生背负了太多,直到此刻才终于放下了。

    “呵呵,姑娘心思细腻筹谋破深,宫某不知姑娘不敢一赌,如此这世上便只有小四一人知晓情剂药方,姑娘若想有所得,咳咳……便,便助她脱离天外天,她自会,咳咳……”

    宫贤声音渐弱,有气无力的一步步倒退,直到咚的一声撞在身后的门上,其后缓缓滑落。

    “呃,咳咳,为什么不是白天呐,好想……唔,好想再看一看,看一看……”

    他望向天空的眼睛不在浑浊,带着些遗憾,永远的定格在了那里。

    此情此景,女子一时也不知是何心情,半晌才长出了口气,“宫老先生,那些随风而动的云,从来也不自由啊。”

    她此刻心情何其复杂,按理说宫家当是她最大的仇人之一,可亲自覆灭宫家她心中并未感觉到半点快慰。

    她从来也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能够体谅宫家的迫不得已。

    恶就是恶,宫家是这样,她也是这样。

    “爹爹……”

    正思虑间,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娇弱的女声。

    她神色一紧,转过身来。

    只见一身形与她相当的女子,正扶着墙,踏着她方才拖着尸体造出来的血路一步步朝她走来。

    见着来人,她目光闪烁面色竟有片刻罕见的犹豫,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呼,别这么快出来啊。”

    轻声念叨着,她站起身迎了上去。

    如果可以,她不想杀死宫四姑娘。

    这是个开朗乐观,善良可爱的姑娘,她身上似乎集合了所有自己不具备的优点,观察宫家这些日子以来她只见宫四姑娘皱过一次眉,是为病人的病情而苦恼。

    她最喜欢做的事是读书,虽然制作盲文书籍很是麻烦,但总也有人不辞辛劳的做好来赠予她。

    因为对太多人来说,这个姑娘是他们的白月光,她太美好,也太让人怜惜,只要能令她高兴,为她做些什么自是心甘情愿。

    “你不害怕吗?”

    她走到宫四姑娘面前,轻声问道。

    即使看不见,在走过不知多少次的家中,宫四不该如此小心翼翼,想来地上的血有些滑。

    最关键的是,这满院的血腥之气。

    “怕?”

    感觉到身前有人,宫四姑娘收回扶着墙的手,站定身子抬起脸微微一笑,“我也好,兄长们也好,爹爹也好,大家都早已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与其每日活在惶惶不安中,不如坦然一些。”

    她双眼直直的望向前方,即使双眼无神,她整个人看上去也是如此明艳动人,“那么,我该感激你吗?”

    她在问,问眼前的是不是她弑兄杀父的仇人。

    “你不曾做错什么。”

    女子没有正面回答。

    宫四姑娘摇了摇头,“现在也许不是,但将来一定会,我没有勇气站出来为宫家的祖祖辈辈赎罪,只敢懦弱的选择离开。”

    “你不恨我?”

    “我该恨你?”宫四姑娘仔细的思索了一阵,随后认真的点点头,“我该恨你,我的心也告诉我,我恨你,也感激你,但那都是无关紧要的事了,反正我就快要死了,不是吗。”

    女子闻言沉吟半晌。

    “是。”

    没有去问情剂的事,因为她不想骗眼前的姑娘。

    “咯咯,你说话很像我一个朋友口中描述的好姐妹。”听她说得如此直白,宫四没有半点惊恐,反而想到了什么开心的笑了。

    “她说她那个姐妹整日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直言直语,对人对事从来不会投入半分感情,心中对爱恨的界定模糊不清。”

    边说着说着,她扶着墙,越过女子往外走去。

    说来奇怪,明明看不见,她却可以径直的朝宫贤的所在走去,也许这就是家人之间的感应吧。

    只是听了她的话,女子却是一愣,“你那个朋友……”

    “是组织派来为我画像的。”

    为了彰显给予宫家最大的自由,组织上下没有特殊原因是不得接触宫家人的,所以对于下一任的继承人,每隔几年便要派人为她画像,确认身份。

    女子知道这一点,没有多问。

    宫四姑娘解释完,有些遗憾的开口道,“只是不知为何,画像明明该画到二十岁的,她前年却没来。”

    女子闻言,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说话的功夫,宫四姑娘已经走到了宫贤处,默默蹲下了身子,缓缓地为宫贤整理起衣裳,随后一点点的抚摸他的脸,最后帮他合上了双眼。

    “我会把对你的恨带到地狱里去,与之相对的,对你的感激,临行前,我可以答应你任何一个请求。”

    说完,宫四姑娘转过身,挥了挥手中不知何时从宫贤那里取来的银针。

    远处的女子当然可以瞬间夺过银针,但她没有这么做。

    她的目光映着院外的火光忽明忽灭,阴晴不定,情剂的药方她自然想要,但最重要的却不是这个……

    “‘宫四’想知道姑娘身上的一切。”

    她知道,对方会明白自己的意思。

    果然,那位姑娘听了她的话愣了许久,握着银针的手都僵在了半空中。

    好半晌,她莞尔一笑点点头道,“如此,我对‘宫姑娘’的恨意倒是轻了许多,若姑娘真能如愿以偿,更是为连宫家那一份罪都赎了稍许。”

    宫家世代效命于天外天,如此大费周章的顶替身份,她想做的,一定是针对天外天的大事。

    说着,她举起了左手。

    她的手不似寻常女子的细腻光滑,反而有些生茧有许多小伤口,想来也是常年摸这摸那造成的,而在手掌的正中,则是一道半指长的疤痕。

    “十岁那年,我经历了一场刺杀,手掌被利器刺穿,这个疤痕很深很旧,若要伪造需要天阳石磨粉涂抹在伤口,一月方成。”

    随后她撩起衣袖接着道,“这是六岁时,一位病患痛苦万分,为防他咬到舌头……病患年约二十许,男性。”

    她将身上几处特异点,生活习惯详尽的与宫四说了个明白,只是不知为何,她的声音越来越弱,等宫四注意到时,银针已经掉在了一旁。

    “宫四姑娘身上有些杀伐之气,需当注意,此外当再无旁的了……祝姑娘,心愿得偿。”

    她嘴角开始淌血,亦如之前的宫贤。

    临终前,她缓缓地瘫坐在地,倚在宫贤身旁朝宫四招了招手。

    宫四走到她身前蹲下,她气力全失,可还是用尽最后的力气,伏在宫四耳边轻声道,“我,我爱上了一个叫做柚的笨蛋,如果可以,可不可以请姑娘放他一马……还有,我与他用情渐深,我已非……”

    想是想起了爱人,她嘴角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随后靠在宫贤身上,闭上了眼睛。

    院外火光大作,人声鼎沸,院内却是一地狼藉,静的可怕。

    宫四则面色微微一暗,看着眼前嘴角含笑的女子沉吟了半晌,站起身叹了口气,“抱歉啊,那小子,已经……”

    说话间,她脑海中忽然回忆起那个男人临死前挣扎着要往药堂爬,即使最后意识模糊了,眼睛都是望着这个方向的,当时有些疑惑,而今想来,他也是真心爱着宫果的吧。

    杀手,爱?开什么玩笑。

    将杂念抛到脑后,她开始着手清理现场,以及习惯性的将柴火灯油布置在院内,但是唯独没有动过宫家父女的遗体。

    做完了这一些,她拍了拍手,轻轻地倚在院子里的老树下,望着院墙,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黑影狼狈至极的翻了进来,随后便被院子里的景象震惊到了,直到看到宫家父女,他牙关紧咬,握紧了拳头朝宫四冲了过来。

    看吧,跟她所料半点不差。

    刚刚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宫四便被黑影拉起衣襟提了起来。

    “混蛋你答应过我什么!答应过我什么!!”

第三九零章 对敌

    其实早在齐仲那次事件的时候,宫四就问过他一个问题。

    一个恶人洗心革面,洗尽铅华后回归了平凡生活,从后的人生他都会一心向善,那么这样的人应该被原谅吗?他还该为之前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吗?

    林晨仔细的思索过后,纠结着回复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宫四接着问,如果这个人是你的朋友呢?

    林晨一怔,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宫四继续追问,如果这个人,是你的挚友,乃至于亲人,爱人呢?

    直到最后,林晨也没有回复她的问题。

    他做事一向凭心,但有时候,他心里到底会怎么想,他自己都不知道。

    比如宫四明明答应他,对于宫家的人,她会等到自己赶到再决定要不要杀,可等他跑到这里,人已经被她杀了个干净。

    人活于世自会有许多无奈,宫家一脉属于恶人吗?毫无疑问是的,但那份迫不得已就不值得被人理解一二吗?

    “理解?”宫四从他眼中看出了一切,戏谑地道,“若当真为宫家四药所害,你还能如此冠冕堂皇的说出口吗?理解?你凭什么?”

    “我……”

    冷静下来后,林晨也知道自己当着受害者的面讲理解评善恶没有立场,他不是圣母,难道要去要求别人有一颗圣母心不成?

    “抱歉。”

    他将宫四放下,有些怅然,再转头看见宫家父女心中着实不忍,“可你也看到了,宫果姑娘的为人,她还完全没有参与……”

    话没说完,便被宫四打断了,“你与我一起想要达成目的,就该知道自己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收起你那颗悲天悯人的心吧,否则,就回去过你那风花雪月的日子,林,少,侠。”

    她说得好似简单,可事到如今,自己还如何能退得。

    林晨无奈的苦笑了一声,什么时候自己已经一点主动权都没有了呢?

    “想不明白就别想了,把一切交给我不好吗?”

    宫四好似蛊惑一般,得到的却只有林晨的大白眼。

    “小辈敢尔!”

    内部问题尚未解决,最大的麻烦陡然降临。

    作为与宫家接触最近的人,他,必须得死。

    “伤的怎么样?”

    “肚子挨了一掌受了些内伤,问题不大。”

    “嗯。”

    两人简单的交流后,对上了肺都快气炸了的天罡组杀手,寺。

    “小心些,他的刀法很是有些诡异。”林晨神色一沉提醒道。

    抬眼看去,寺手上握着的像是把剁肉刀,刀身却较之长一些,刀背略厚,他方才在这刀上很是吃了些苦头,故而有此一言。

    “他的追影刀法精准无比,与其对战你且千万注意规避要害。”宫四闻言小声提醒道。

    林晨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人大概是比他更清楚这些杀手的招式的。

    尴尬的撇了撇嘴,他上前一步。

    “大叔,如此粗心大意还学人做杀手?”

    说着悄然运起轻功,做好了拼杀的准备。

    “若非有人透露我等行藏,尔等怎会如此轻易得手!待我收拾了你们两个,再带人去围捕隼那个叛徒!死来!”

    两方已是不死不休的立场,不需要太多废话,寺面色阴沉的看着一院狼藉,大喝一声举刀杀将上来。

    或许宫四早就想好了,自己用出狂风掠云剑的时候,远在不知何处的孙守福便没了退路。

    林晨神情复杂的看了宫四一眼,随后飞身迎了上去。

    ……

    刀光剑影在火海间闪烁跳跃着。

    两人皆是二流武者中的强者,但真跟精通一门绝技的一流高手对战仍是有些力不从心。

    初时还可以凭着默契的配合打的有来有回,再加上宫四手中握着的匕首可以轻易破开对方的护体罡气,出其不意间着实让寺吃了些亏,可一次两次后对方就有了防备,不过百招他们便落入了下风。

    “哼!”

    寺低哼一声信手一刀砍向林晨的脖子,被他躲过后顺势划向了他的胸口,林晨仗着自己轻功卓绝又一个扭身才将将闪过,但也被削掉了一片衣襟。

    如此险象环生,足见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之大。

    “说!隼埋伏在何处!”

    此言一出林晨脸色顿时一变,这才明白眼前这个轻易拿捏自己的高手竟还未尽全力,一直防备着暗处是否有人偷袭。

    他弱于孙守福会有此顾虑实属正常,而自己这样的角色拼尽全力却只能和他勉强对战,这中间的差距着实让林晨恼的不行。

    当然,他与宫四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正面击溃这个强大的杀手。

    他回首看了看退入黑夜中的幽暗身影一眼,咬咬牙,转过头故意假作疏忽将肩低下两分。

    战至此时,眼见对方露出破绽,寺面露不屑之色一刀挥出,这一招却是虚招,紧随之后又跟上一掌。

    “呵……”

    胸口猛然传来一阵剧痛,林晨闷哼一声飞身而退。

    ‘将其引入密道,之后交给我。’

    回想起那个女人的嘱咐,他假作左右环顾后,毫不犹豫的朝着宫家后院急速败逃而去。

    嗖嗖嗖,三道身影先后穿过火海。

    这里除了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便再无其他了,一切在不久之后都会葬于火海,再不为人知。

    ……

第三九一章 没的选

    “听说了吗,前日隔壁风陵城一场大火,把济民草堂连累进去了,可怜那吕大夫一家,多好的人啊。”

    “可不是吗,这意外来的太突然,想去年我家老爹重病……”

    客栈中两个杂工正撑在柜台边闲聊着。

    枣牛镇与风陵城相去不远,即是大事,消息便像是火星子落入枯草原,风一吹便烧了起来,每个人都仿佛亲眼所见的传播开来。

    “行了行了,大清早的有空聊天不如去把门打开揽揽生意,江湖上的事谁知道是不是真的,看着意外,说不得是惹了什么惹不起的人,咱们这些小老百姓过好自己的就行了。”

    老板从门后掀开门帘走出来,瞪了两人一眼,随后感慨了一句。

    “哎哎,这就去。”

    其中一个伙计讨笑两声朝后院走去,另一人则小跑着去了门口,随后‘咔嗒’一声将顶门柱卸了下来。

    门刚打开来,外面便传来一阵唏律律的马鸣声。

    紧接着礼貌的男声在门外响起。

    “小二哥,马车烦请帮忙照顾下,还有,帮我们准备两间客房要离楼梯口近些,我家姑娘……不太方便。”

    “好嘞,您里面请!”

    一大早就有客人上门,伙计突然来了干劲,满脸堆笑的将人请了进来,自己则麻溜的跑出去停马车了。

    老板闻言也赶忙换上了笑脸,站在柜台后往门口看去。

    只见一个意气风发的江湖侠客,扶着一位青衫女子走了进来,女子气质淡雅仪态出众,然而相比起她的气质更惹眼的却是她双目上蒙着的白巾,想来男子说的不方便就是因为此了。

    也太惹人怜了。

    心中不由得升起这般感觉,老板摇摇头迎了上去。

    “两位这边请。”

    ……

    简单的用过早饭,林晨领着宫四回到了客房里。

    “这里没外人,摘了吧。”

    关上门,他回过身看着一小步一小步谨慎走到桌边坐下的宫四,心情有些复杂的开口道。

    “林大哥说笑了,我既已眼盲,此白练也不过是装饰之物罢了。”

    “……”

    两人自将风陵城刺客杀尽至此已是三日有余,对于宫四的装扮林晨虽然不感到意外,可蒙上双眼着实让他有些不习惯。

    之前他还能在宫四的眼神中找到疏离感,可这几日心中却是越发的产生对她的怜悯亲近之情,哪怕知道她的眼盲是假装的。

    他敢断言,如果不知道真相,任何人都不可能对她无意间透露出这份柔弱的坚强无动于衷。

    她太会了,从身形气质到神态语言,将一个心志坚毅的盲女演绎的淋漓尽致。

    拿她没辙,林晨也只得目光一撇转移话题,“那日你究竟在地道里做了什么手脚,寺又是怎么死的?”

    宫四沉吟片刻,随后在桌上摸索着撞倒了茶杯,将其拿起倒了一杯茶水。

    “强大的杀手往往是全面的,隐匿、乔装、心性、布局、武功、毒,可就算再全面,人总有自己擅长与不擅长的事情,寺善使毒,刀法精准适合在窄小密闭的空间拼杀,隼却正相反,他武功虽高却不善用毒,狂风剑在宽阔的地方更易施展。”

    她话未说尽,林晨低下头思虑片刻,摸摸下巴道,“他料定隼不敢在地道中埋伏……”

    “啊,嗯。”纱带在她秀发间飘动,宫四缓缓走到林晨面前将茶水递给他轻声道,“人往往会败在自己最擅长的地方,对于刺客来说,败一次,就是死。”

    “谢谢。”

    林晨抿了口水,缓缓地在吸收宫四话里的意思。

    如果换做是他……

    自己败给二流武者,大概率会败在一个轻功比自己更高的武者手中,因为自信会在第一时间动摇,习惯了以轻功周旋,遇到这样的武者一定会慌乱,随后被牵制,越打越束手束脚。

    以后一定要当心些才是。

    “既然说到此处,小妹也有个问题。”

    宫四说是问题,提问的时候语气间却没有半点疑惑之意,“那日林大哥诈伤将杀手引入地道,又怎知他一定会追进去?万一他犹豫离去,你我恐再难有机会将其诛杀。”

    “他没得选啊。”林晨长出了口气,起身将宫四扶到床边坐下,自己则靠在一边接着道,“如果天外天如你所说那般残酷,他丢失了重要目标又毫无交代,恐怕回到组织也难逃一死。”

    “唔。”宫四抿唇一笑,“林大哥果然不是我想象的那般愚笨。”

    “你到底是怎么想我的。”

    “一个……想兼济天下的乞丐?咯咯。”

    宫四说完自己先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还挺了解我的。”

    林晨无语的白了她一眼,随后不知为何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说笑间两人的关系好似亲近了一些,只是其中又有多少是因为宫四的演技呢?

    好想看她的眼睛,即使会面对失落,好歹能看到真实。

    暖阳渐升,未知的一天又开始了。

第三九二章 苦命人

    午间出门将周围环境摸清楚,回来的时候太阳已经下了山。

    眼看着天黑了下来,林晨便跟小二要些吃食端了上去,毕竟他家姑娘双目不便,不好下楼用饭。

    他轻功好脚步不重,可这客栈大概是有些年头了,走在楼梯上吱呀吱呀的响,拐过楼梯口刚打开门,宫四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林大哥?”

    “呵,你现在光听脚步声就知道是谁了?接着。”

    林晨呵呵一笑,拿起个馒头扔向了安静坐在床边的宫四。

    听声辨位是武者最基础的本事,尤其是刺客这种游走在生死之间的武者就更是如此,一点点风吹草动没有注意到也许就会断送性命。

    然而他忘了现在的‘宫四’可不是那个心狠手辣的刺客。

    只听得‘啪,嗒’两声,馒头应声落在了地板上,宫四的脸上则多了一个浅浅的红印。

    “这算是报复?”

    她的声音中透着些无奈。

    “呃,抱歉。”

    林晨道了歉心中却是凛然,刚才匆忙一撇,她的右手不曾有过半点颤动,连本能的反应都能克制住,此等能耐当真可怖。

    ……

    “给爷滚!”

    两人正用饭,耳听得门外传来一声巨响,随后噔噔当当像是什么滚落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片混乱的叫骂。

    林晨眉头一皱,放下馒头起身便要开门出去。

    “林大哥切记自己大义在身,万不可多管闲事。”

    宫四的提醒让他身形顿了顿,可到底也只是顿了顿。

    ……

    林晨双手按在栏杆上往下看去。

    掌柜躲在柜台后面色有些不忍和怜悯,其余客桌边形形色色的人则看好戏似得看向楼梯口。

    “还不快滚!看你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要死去外面死,别脏了爷的手!”

    膀大腰圆,凶神恶煞的男人脚边,一个气若游丝的女子正静静地躺着,她衣衫有些不整齐,发髻凌乱,面色憔悴到有些苍白,额间有道细小的伤口。

    她的眼中没有愤怒,没有反抗,没有屈辱,只是麻木,目空一切的麻木。

    “这个女人比勾栏里的表子还下贱,给点吃的就行……呵呵。”

    “可不是吗,刚才敲我的门被我轰出去了。”

    “听说她刚来镇子上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得了吧,听说她在以前的镇子上也是勾栏里的。”

    嘈杂的议论声羞辱声也没让她发出半点言语,她挣扎着爬起来,转身蹒跚的往外走了两步,又重重的跌倒在地上,一时半刻没了动静。

    “不会是死了吧?”

    二楼围观不知是谁开口说了句,众人只是露出晦气的神色。

    那些表情看在眼里,那些话语钻入耳中,林晨只感觉到无穷的愤怒,拳头紧紧握起……随后转头看看宫四所在客房的方向,咬咬牙,又悄然松开。

    “这也是个苦命人啊。”

    唯一发出不同声音的,竟然是同为底层的店小二。

    他肩挂着抹布,倚在林晨身边的栏杆上,满眼的怜悯之色。

    “她,怎么了?”

    林晨好奇的问。

    小二不转头,因为这种喜欢听故事的人他见得太多了,不过既然客官有需求,他自然是要说的,万一,万一有能帮上那姑娘的人呢?

    “她第一次来客栈……讨生活的时候,我给了她半个馒头,作为回报,她跟我讲了她的故事……”

    楼下的看客渐渐散去,仿佛死个低贱的妓女与死只虫子也没有太大差别。

    随着小二的讲述,林晨的拳头却是再次握紧了起来。

    她确是勾栏为妓没错,可谁不愿意干干净净的做人啊,生在这个时代,为了活下去,这不是她的错。

    她年幼时父母双亡,被人贩子卖进了勾栏里,学曲习舞稍有不足便会被嬷嬷毒打,她知道这些技艺会成为什么,可她没得选择。

    一开始她也反抗过,挣扎过,可一个小女孩,哪里抵得过世道的险恶。

    渐渐地,她放弃了,麻木了,直到那个男人的出现带给了她生机和希望,也带给了她……陷入地狱的绝望。

    “那个男人骗走了她多年来积攒的钱财,说是有桩大买卖到前面的沐阳城中做,一旦事成便替她赎身,呵,倒也不全是谎言,男人确实到那城中去了,不过是拿着她的积蓄讨好哪个世家小姐,做了赘婿。”

    “那她来这里……”

    “她逃了十几次,也被抓回去打了十几次,打的不成人形了嬷嬷才终于松了口,可笑的是她千辛万苦赶到沐阳城中,迎接她的仍是毫不怜悯的毒打,想来她那时受伤的,大概不只是身体吧。”

    “此事当真?”

    “心死的眼神做不得假,再说我一当店小二的境遇也不比她好到哪去,既然帮不了她,她骗我又有什么意义……哎,客官你这是?”

    “去让这个世道显得有点人情味。”

    他人的苦难怎会令你如此愤慨啊。

    呼。

    宫四长长的出了口气,她当然可以出声阻止。

    可此事若不插手,他便不是那个好管闲事的林晨了,况且不知道为何她内心深处也隐隐有些陌生的感觉。

    为了活着做自己不愿做的事吗。

第三九三章 出手

    “喂喂,这里没有收拾垃圾的?店小二死哪去了!”

    凶恶男子不满的喊了一句,随后鼻间发出一声轻嗤,抬脚猛地朝地上的女子踢去。

    看那力道若是真踢实了,女子怕是要整个人横飞出门外的。

    一些心有不忍之人已经将头转了过去,大部分则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然而就在他将要踢在女子身上的瞬间,只听得“嘭!”的一声闷响,男子大脚踢出的地方只剩下了一片粉尘,他本人则倒退好几步,惊魂不定的看着前方。

    周围围观的人也一时间安静了下来,目光齐刷刷的向中间看去。

    ……

    对于自己的脚下功夫林晨着实是太自信了,跳出来对了一脚对方的深浅他已经心里有数了。

    “她未死,你这是要杀人?”

    伸手探了探躺在地上女子的鼻息,林晨抬起头面无表情的沉声道。

    “是又如何?这种下贱之人老子想杀便杀了!”

    凶恶男子缓过神来便狂傲的道。

    他倒不是轻视林晨,毕竟能一脚将自己震退的绝不是什么下三流的渣滓,可其一,这么多人看着他不想丢了颜面,再一个,他可不相信有人会为了个妓子招惹麻烦。

    “下贱之人?”林晨缓缓站起身来,“这世道从古到今,有几个是自愿以色侍人的?若非被逼无奈,谁不想干干净净的做人!?反倒是你,学了一身武艺不思行侠仗义,反而恃强凌弱欺凌妇女,此等做派才是真正的卑劣之极!你又有何立场言人下贱!”

    武者习武有各种原因,自保的、报仇的、成名的、图利的、想施展心中抱负的,自然也有侠义之士是为了站出来为弱者发声。

    在林晨心中这些理由都无分对错只看个人,可他最无法忍受的,便是仗着身为武者肆意的欺凌百姓。

    从这方面来看其实他与林千城的想法倒很是契合。

    “你!你敢说我卑劣!”

    男子气血上涌满面通红。

    林晨却不再理他,与这种人讲道理说侠义显然是浪费时间。

    他往前走两步,与地上的女子拉开两个身位,随后朝那男子勾了勾手。

    “妈的,敢看不起我!”

    如此轻蔑的做派,在那么多人围观下的凶恶男子显然没了退路,双手成爪飞扑上去。

    ……

    最近与太多的高手对战过,林晨的眼界早就跟之前大不相同了,眼前这个武力不过三流的大汉显然不是他的对手,三两招便被他一脚踢飞撞进了柜台里。

    此人并非大恶,他与宫四也该尽量避免太多惹事,小惩大诫也就罢了,踢进柜台后是装晕也罢,从后面溜走也行他都不会再计较。

    果然,飞进柜台后大汉许久都没有动静,掌柜的也躲在一边瑟瑟发抖不敢上前。

    片刻后,林晨不再关注那边,转身蹲下抱起晕厥的女子。

    “这里不欢迎她,我带她去别处。”

    他凝目扫视周围的看客一眼,抬脚往外走去,他并非责怪谁,只是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整个客栈一时间寂静一片,直到林晨走后许久……

    “咳,啊刘哥,昨日那吃食当真不错。”

    “哦嗯,对对,哈哈哈。”

    一个两个,客栈楼下不多时又恢复了之前的嘈杂,只是再没人提起方才之事,柜台后的人影何时消失了,也没人会去在意。

    ……

    凄冷的夜晚,空无一人的街道,当空的皓月将他的身影打在地上,无比孤独。

    鼻间萦绕的是劣质脂粉的气味,林晨却没有半点厌恶,心中只是替这女子苦楚。

    这么冷的天,她的衣服却这么薄。

    林晨轻叹了口气,走到路旁一处屋墙边将女子放下,手抵在她孱弱的背心运功缓缓渡去,为她驱寒疗伤。

    然而不消片刻,他便深深地皱起了眉。

    女子的问题并非只是受伤,破败不堪的经脉久病成伤的内腑,被这伤势一催,已是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她现在需要的不是这些内力。

    想到此处,林晨立时起身将她背在背上,运功往镇东跑去。

    那里有家医馆,是他白天在四周勘察的时候记住的。

    疾步飞驰间,冷风呼呼的从耳边刮过,他专注脚下的同时内力也要分一半护住女子心脉,如此虽然不是最快的速度,但他的轻功也远非常人可比。

    不多时,大门紧闭的医馆后门便出现在了眼前。

    此时夜渐深,医馆关门自然符合常理。

    他不敢猛地停下怕伤着女子,从街角便放慢了脚步,直到医馆前才用脚轻蹭地面停了下来。

    门是要敲的,尽管会打扰别人休息。

    “谁呀,哎呦这大晚上的,你明天再……”

    开门的是个中年大夫,虽然正往身上搭着衣服满嘴的抱怨不耐,可一看到林晨背上气若游丝的女子,当时便严肃了起来,侧身将他们让了进去。

    “快,把她放到那边床上。”

    林晨点点头,赶忙抬脚走了进去。

    这里大概是医馆的后堂,不大,摆着些医书,草药味道很重。

    一进屋,林晨便赶忙按照指示轻轻地把女子放在了屏风后的小床上。

    “你且去一边等着。”

    大夫吩咐完便坐在了一边小木凳上为女子把起了脉。

    怕他分心,林晨也不再多看悄悄的走了出去。

    不一会,一个富态的中年女子也走了过来。

    “当家的,这是……”

    “燕儿快来帮忙!”

    即便早已有些预料了,可听到大夫的声音如此急促林晨仍是止不住的心里一沉。

    大夫的夫人闻言只是看了林晨一眼,便赶忙走了进去。

    她很少听到自家丈夫如此急促,一旦会有这种口气大概这病人……然而一走进屏风内看到躺在小床上的女子,她便是一愣。

    “呀,当家的,她是,她是……”

    “她是刚送来的病人,你照看着,在她耳边说说话,切莫停了知道吗。”

    大夫转身严肃的嘱咐道。

    “好,我明白。”

    夫人闻言答应一声赶忙接手了过来。

    随后屏风后便传来了一声声关切的话语,大夫也急匆匆的走了出来,看都没看林晨一眼,往屋外走去,不多时便提着一个药箱走了进来。

    林晨看着夫妻两人忙里忙外的,心下有种说不出的感触,也没有多说话,缓缓地从后门走了出去。

第三九四章 过错

    哐当。

    随着身边响起门板被卸下来的声音,靠在墙边的林晨直起身子走了过去。

    “大夫,如何了?”

    在深秋夜晚的街道站了半个时辰,即使是林晨也感到有些僵冷。

    “她是你什么人?”

    大夫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将袖口放下沉声反问了一句。

    “今日之前素不相识,但……她许是我的债主吧。”

    大夫转过头眼神中有些讶异,沉吟片刻方才摇摇头开口道,“她已是回天乏术,我竭尽全力也只是令其苏醒,精神一些。”

    “她还有多久。”林晨虽然早已有了些猜测,但亲耳听到心里到底是一空。

    “一个,不,也许是半个时辰。”

    林晨面色一滞,随后朝大夫一拱手,“多谢先生。”

    “去吧,这女子一生命苦,临行前与你这般萍水相逢,大概是她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了吧。”与夫人打听了屋里女子的事,大夫也是一阵轻声嗟叹。

    他不会去轻视什么,每个人的生命都值得被尊重。

    ……

    “姑娘,好些了吗?”

    林晨坐在小床边,看着已经苏醒的女子轻声道。

    沉重吗?有一些,但更多的还是遗憾和愤慨,这个世道的不公他早就明白,可真又被自己遇到了,他心里的复杂是难以言喻的。

    “多谢少侠,只是其中恩德奴家只能来世再报了。”

    女子看着林晨勉强一笑,声音虽然不高却没多少颤动,正如大夫所言,她现在虽然虚弱但很精神。

    她早先只是脱力并非昏迷,之前的种种她其实都听在耳中,对方做了什么她是一清二楚,心中的感激与感动自是无以复加。

    “说的什么傻话,等你快快好起来,本少侠带你去讨个公道。”林晨强打起精神,故作轻松道。

    女子闻言摇了摇头,停了片刻,又再次摇了摇头。

    “奴家早知自己时日无多,今次怕是再难见到明日的太阳了吧。”她话语间多是遗憾,又隐隐的有种解脱之意,话音未落她眉眼低垂接着道,“至于公道……世事便是如此,一切的一切都是奴家自己的选择,既然选择了相信他,后果当是自己受着,怨不得任何人。”

    她说的轻巧,可当初无论旁人如何劝说,她都全然不信那个男人会如此背弃自己,拼尽所有的去到那个男人身边,得到的却是一个轻蔑厌恶的眼神,其间心绪,也只有她自己清楚。

    那些拳打脚踢,她其实早就忘了,只是那个眼神印在脑海中,怕是死都带不走了。

    “咳咳咳……”

    说完话她便咳了起来,单薄的身躯剧烈颤动着,下意识的她伸出手想扶住身边的男人,但伸到半空中她的手蓦然一滞,随后缩了回来,然而下一秒她的手便落入了一只温暖的手掌中。

    “慢点,要喝水吗?”

    对于林晨来说,眼前这个女子的心胸令他敬佩,如果换做是他,怕是恨不能将那男子碎尸万段丢进粪坑的。

    如果遇到个愿意帮助自己的人,他情愿舍弃一切也要求他,求他帮自己拖着那男子一起下地狱。

    女子却不然,她的眼神里除了悲伤,林晨感觉不到一丝怨愤,她是真的只后悔自己看错了人。

    所以他想与眼前的人成为朋友,与朋友握手没有那么多顾忌,不分男女,无论身份。

    “不要!”女子却是一声轻呼将手拉回来,随后愣愣地看着他,顷刻间眼泪便从眸子里淌了出来,“脏。”

    这一声脏,到底包含了多少屈辱苦楚,多少辛酸无助,她无法对旁人说,只能将它们融进泪里,落在心中。

    林晨闻言,却是坚定的将她的手拉了回来,柔声道,“姑娘如此境遇尚能不怨无恨,在我心中比那些满嘴仁义道德实则满心腌臜邪恶的人干净了不知多少,姑娘至纯至善,与那明月又相差几何?”

    世上竟有这种人,将一个妓子与明月相较?

    世上竟有这种人……

    女子一时间忘记了哭泣,呆呆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的眼中全是真诚实意,不存在一丝鄙夷与哄骗,即使她在风月场中见过了太多形形色色的敷衍,也没能看出一点破绽。

    这便好,即使这是无比精致的谎话,她心中依旧无限感激。

    少侠如此大义,定会原谅她的放肆。

    她私心里如此想着,便投入了林晨的怀抱里,少顷,大哭出了声。

    ……

    “哎。”

    灯光从门里照射出来,门外的大夫将一切听在耳中,仰头喟然长叹一声。

    谁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屋里那个女人善良坚强大义,只是世道如此,难道想活着也是一种过错吗?

    如果这是过错,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上天可以原谅她了吗?

    “既然已经叛出青莲谷,何必表现的如此悲天悯人?”

    大夫正自感慨,忽而闻言心头一凜,镇定下来朝声音的来源看去。

    “师伯令我外出修行罢了,谈何反叛。”

    盲女?不对,看此女指尖虽然故意做了些细微的创口,但即便用药物处理过了,仍然不难看出伤口是近日才造成的,想来是为了掩饰身份。

    “哦?我怎么听闻足下是因为偶然间得知了什么禁忌,受了冷落,这才愤而出走的……”

    “你,你到底是何人!?”

    “啧,想来也是,你与你师兄同为一人弟子,医术相当地位相当,同时知道了什么秘密,可一个成了何谷主,另一个却窝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会愤怒也是应该的,对吧?余南生大夫?”

    来者窈窕而至,嘴边带着如沐春风的笑意,说出的话却是如刀似锋,句句刺心。

    余南生不是什么初入江湖的小子,初时的震惊后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朝着青衣女子一拱手,“不知阁下是哪路高人,何以知晓我青莲谷的密事。”

    原本只是一句试探,没想这女子真的开口回答了他。

    “小女子有幸在青莲谷做过几月学徒,可惜学艺不精没能通过测试,便只得悻悻而归了。”

    成为各种各样的人,到各种各样的势力中探寻消息,这便是天外天情报部门能网罗天下信息的根本,这一点连神捕府都做不到。

    “原来如此。”

    她说的轻描淡写但余南生知道,即使身处青莲谷,想要探得这些秘闻也定然要有不俗的本事,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在谷中生活,便能听到那种级别的禁忌的。

    “姑娘若有所需,不妨言明。”

    对方坦然,他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嗯。”女子点点头,随后不假思索道,“既然话说到这了,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秘密能让你们师徒生隙,兄弟反目。”

    “不可能。”

    余南生闻言面色一变,冷肃的拒绝道。

    就算身份被揭露,他大不了离开就是了,犯不上受人威胁。

    女子却并不慌忙,伸出手指点了点门里话锋一转道,“听说你与你师兄最敬重仁侠之士,里面那个傻子要是横尸街头,不知阁下是否会有些心疼愧疚?”

    “你也太高看余某了。”余南生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但很快有恢复了正常,“侠士横死我自是惋惜,但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受到威胁,我可不是里面那种傻子。”

    “若我承诺不会做出任何对青莲谷不利的举动呢?”

    “……”

    余南生不在回话闭上眼,看向一边。

    见他如此,女子也不多言,露出了个甜甜的微笑,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匕首似的短刃,抬步往前走去。

    哒哒哒。

    她的脚步不重,却一步步都踏在余南生心上,他见过不少高手,步法似女子这般轻盈整净的着实没有多少。

    睁开眼时女子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

    “慢!”余南生心头一紧,一句话便脱口而出。

    回过头,女子早已转过身似在等他,手中的短刃也消失了。

    余南生这才明白眼前的人早已将他的秉性知晓了个一清二楚。

    几个月的学徒便能做到如此吗…他心中产生了无比强烈的惊疑。

第三九五章 感触

    “听说他们大婚那夜街市灯火如昼,后来我在花街看着那些红红绿绿的花灯,便怎么也不觉得好看了,直到现在我还是不懂那些婚灯与花灯有什么分别。”

    “名字吗?被卖进勾栏的时候还是有的,后来便忘了,嬷嬷给我取了絮儿的名。”

    “……来世若有缘,絮儿定要与少侠做朋友成知己,谈天说地……”

    “谢谢。”

    最终,这个名叫絮儿的苦命女子还是没能看到黎明的来临,轻声呢喃着倒在了属于她的永夜之中,但她停止呼吸的时候即使眼角挂着泪珠,脸上却是满足的笑容。

    也许到了生命结束前的那一刻,她才终于看到了一丝曙光,尽管很微弱,却扔在拼尽全力的照亮她的路。

    ……

    林晨看着眼前女子平静的面容,心里忽然宁静了下来。

    想告诉她这天下武人欠了她,好多安慰的话也没能说出口,结果自己只是听着她缓缓地叙述,偶尔搭着些轻嗯来回应她,看着她入了睡许久后才想起来,人死了,大概是不会再睁开眼睛了。

    沉默许久,他起身缓缓走了出去。

    “少侠,快!”

    “林大哥,事情办完了?”

    林晨才刚刚走出门口,两道声音先后响起。

    与宫四笑意盈盈的模样相比,大夫的表情可太精彩了,先是焦急担忧,随后听宫四与他打招呼,整张脸便陷入了僵直,其中复杂简直难以言明。

    “怎么了?”

    林晨站在大夫身前皱了皱眉,话却是冲着宫四问的。

    “哦,我来寻你的时候遇到余大夫才发现是旧识,他说要免了咱们诊费,还能帮着处理那姑娘的后事。”

    看这样子就是满嘴跑火车。

    瞪了她一眼,林晨转而朝大夫拱了拱手,“我这同伴若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先生见谅,她不是什么坏人,散漫惯了。”

    “……”

    余南生半晌不语,回过神来仔细地看了看他,随后深深的出了口气转身走回了药堂里,“那姑娘立不得碑,三日之后再来寻我吧。”

    立了碑又如何,不过是孤坟一座。

    “谢过大夫。”

    木门轻声闭合,他望着药堂抿了抿嘴唇,转身抬脚往外走去,路过宫四身边时也没有多看一眼。

    宫四摸了摸鼻子,跟了上去。

    “不好奇我跟他说了什么?”

    “你想说自然会说,不想说我得到的也只是谎言。”

    该说他是成熟了还是有些了解自己了?

    宫四笑了笑,主动开口道,“我问他,说出那人秘密的时候,心中有没有一点报复的快感。”

    她这话前言不搭后语的林晨自然是听不懂,只是确信了大夫也有什么不寻常的过往,至于报复……

    “人性皆是复杂的,心中没有阴暗恐怕圣人都做不到,只要能抑制住这份阴暗便算得上是坚守本心。”

    “看来那个女子的死,给了你太多感悟。”

    “……只是想起了从前的事情。”

    林晨低声喃喃,抬起头来望向天空,脑海中却浮现出了心心念念的那个女子。

    ‘为什么,在最黑暗的泥泽中倒下的,往往是最向往光明的那些人。’

    玉娘毫无疑问是博学的很少有问题能难得住她,但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表情既困惑,又悲恸,相比疑问更像是自责。

    现在想来,她是看见了太多的悲苦才会说出那样的话,她已经做了太多太多,却依然在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痛苦。

    世道如此,光凭一人之力又能做些什么呢。

    林晨自嘲的笑了笑,脚下的步伐却坚定的一刻不曾停下。

    直到他的轮廓消失在夜色中,宫四终于停止了追赶的步伐,静静的站立在月色迷蒙的街角。

    她曾经听一个高人说过,当一个人对自己做的事不再疑惑,不再迷茫的时候,他就找到了自己的道,拥有了进入至高境界的根本。

    现在的林晨就是如此吧?师父?

    她觉得有些可惜,那个能回答她问题的人已经死在了她的手中,而问题的主角也很快……

    心中难得有些波动,但很快又平复了下来。

    她仰起头一如方才的林晨,只是因为蒙着眼带,她的眼前只有黑暗,望不到边的黑暗。

    嗯,死了也好,这种永远在为了他人奔波的人,她不想再碰到更多了。

第三九六章 几个男人

    月明星稀,晚饭之后的枣牛镇还没有陷入沉睡,各种戏坊酒楼,勾栏赌坊灯火通明,对于那些闲来无事的老爷们来说,乐趣才刚刚开始。

    这其中也包括赵松,不过现下刚走出酒楼的他有些恍惚。

    他习惯在外吃晚饭,那些老板们阿谀奉承的面孔下时而露出那种鄙夷,却又无可奈何的神情,令他感觉格外的舒爽。

    当然恍惚却不是为此,而是金家派来保护自己的两个家丁不见了。

    其实金家上下没一个人看得起自己,赵松心中无比清楚,只是如此明目张胆的旷工倒还是头一回。

    酒楼建在桥旁,门前街角处是一块开阔的空地,偶有人影走过,三三两两的人聚在远处闲聊,再往前便是一条贯穿小镇的河流,石桥边的石墩上好似也坐着一道人影。

    “呼……”

    回过神望着被灯笼照亮的空地,赵松长长的出了口气,眼前被自己吐出的白雾映的一片模糊,等雾气消散,坐在石墩上的人已经转过了身看向了他。

    “赵松?确实英俊。”

    那人看上去是个二十岁的青年,长相不算出众,但总给人一种很精神的感觉,看那打扮,是武林人士。

    “嗯。”

    想着反常消失的随从,再看看似乎已经等了他很久的青年,赵松好似明白了什么,心中却没有慌乱,应了一声迎了上去。

    “放心,我吩咐过同伴不要下重手,你那两个家仆不会有事的。”

    “多谢,省去了我许多麻烦。”

    三言两句间,赵松已经走到了近前,略一拱手便平静地坐在了另一个石墩上。

    这下轮到青年好奇了,他想过无数种对方的反应,嚣张的,害怕的,慌张的,大喊大叫,拔腿逃跑,屁滚尿流。

    他勘察了周围环境,设想过无数条追击的路线,却唯独没想过两人能如此平静的面对面坐着。

    “你知道我来此的目的?”

    “侠士调离我家奴仆,想来不是为了请我喝茶吧?若是为了金家,整个镇子里谁人不知我赵松对于金家来说无足轻重?”

    说到此处,赵松自嘲的笑了笑,随后接着道,“思来想去,唯有从前那些被我欺辱过的人了。”

    青年闻言心中一怔,“既然知道,却不害怕?”

    “你若想杀我,便不会与我如此多费唇舌,此乃其一。”赵松摇了摇头,说着转头看向漆黑一片的桥洞,“我对不起的那些人,生活在比地狱也好不了多少的泥沼里,会为他们出头的,必然是不计得失不畏权势心怀侠义之人,即是仁义之人,又怎会随意杀戮。”

    心里的惊诧无以言表,青年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自己只是几句话,对方便将事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这世上莫不是只有自己一个蠢人?

    青年便是昨日刚到枣牛镇的林晨。

    金家武力实在不值一提,赵松在金家又不受重视,如此随便探查一番,第二天他便与宫四商量着动了手。

    他身边净是些聪慧之人,但想想他们的身份他也并非不能接受,可眼前这人渣竟也如此通透,多少让他有些不能接受。

    然而此间心绪转瞬即逝,林晨叹了口气,“你既有如此见识,何以走上歪路。”

    “歪路?什么是歪路?”赵松闻言却是不屑的嗤笑一声,“父母被贼人所害时,没人告诉我什么是歪路,在叔父家受尽白眼欺凌时,没人告诉我什么是歪路,文不成武不就出头无望时,没人告诉我什么是歪路,而今锦衣玉食腰缠万贯了,你却问我为何……”

    砰!赵松话没说完,耳边只觉得一阵疾风袭来,随后脸上便是一阵剧痛。

    林晨一拳将他放倒后,面无表情的一拳拳打在他脸上,字字清晰,“很抱歉没能体谅你的过去,可即使你有一万个原谅自己伤害他人的理由,但在我看来人渣就是人渣,揍你的理由,这一个就够了。”

    每个人都会经历痛苦,但如果这能够成为伤害别人的理由,这凡尘岂不是一片炼狱?

    嘭嘭嘭。

    拳肉碰撞的声音接连响起,却少有呻吟声。

    一拳拳的打在赵松身上,直到感觉拳头有些麻木了林晨才停了下来,大口大口喘着气。

    “呼,我该说你有些男子气概吗?”

    “该我……咳,受的,我不会多喊一声。”

    林晨居高临下的看着鼻青脸肿,眼中却毫无波澜的赵松,心中的冷冽忽然间有些松动,少顷,站直了身子。

    “我没有资格审判你,这一顿拳脚算是替朋友讨回来的,多行不义必自毙,今后,好自为之吧。”

    他说完这话,长长的叹了口气转身往外走去,才走两步又顿了顿,转过半边脸,“‘花街的花灯与你大婚时的婚灯到底有什么差别’她临终前挂在嘴边的话,大概只有你能回答了。”

    说完,他毫不迟疑的走了。

    赵松蓦然一怔,放下护住脑袋的手再抬眼看时,眼前已不见了那位少侠的身影,可他最后一句话却一直萦绕在心间。

    他麻木的双眼也终于有了几许波动,恍惚间,眼前是多彩斑斓的灯火,身边,是那个即使深陷泥沼,依旧善良的姑娘。

    ……

    ……

    ……

    林晨出了小镇便径直往枯树林走去,脚下的枯树叶堆了厚厚一叠行走间发出嚓嚓的轻响。

    今夜无风,一片静谧。

    “事了了?”

    停下脚步,林晨抬眼望向不远处马车旁的女子。

    林间空地不大,她蒙着眼牵着马,马儿在她手中乖巧连个响鼻都不曾打过,一旁则是两个倒在地上的家丁模样男子。

    “放心,我答应过你不杀人,他们只是晕过去了。”宫四轻笑一声再次出言,一如既往的看穿了林晨的心思。

    “不,我只是感慨,没了眼睛连你这样的高手也会被杂鱼所伤。”

    一接近女子林晨便感到她气息稍弱内劲紊乱,故而有此一言。

    二流武者少有能与一流武者周旋的,宫四与林晨便是其中之一,林晨自问内力与她相当,正面拼斗不虚,可要是不限制条件,恐怕他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顶级高手,面对两个三流打手居然受了内伤,多少让林晨有些惊讶。

    “我听说最顶级的武者不出内力便可伤人于无形,故而想借此机会一试,见笑了。”

    见笑……大概是随便说说客气话。

    她说的轻松,林晨心里却是满满的震撼,不用内力打赢两个三流他也可以做到,但蒙着眼睛打,结局犹未可知。

    她的武道又精进了,自己还在原地踏步。

    苦恼着,林晨叹了口气朝马车走去,“走吧。”

    ……

    华夏大地绵延万里,即使是相同的时间,同一片星空下也发生着千千万万不同的故事。

    “弟兄们坚持住!送信的兄弟去了那么久,捕快就快要到了!”

    这时花城郊远处,火堆被挑散成数个小火堆,明暗交替中十数武林人士正围成一圈,将三辆马车护在其间,外围则是几十个蒙面人,两批人手持刀剑正相互拼杀着。

    此情此景显然是马车一众人行至此处遭了劫。

    那个带头的护卫大喊一声,旋即便挥动着手中大刀抵御匪贼,看那面红耳赤咬牙切齿的样子,想来光是防守已经很吃力了。

    至于他刚才喊的话也只有他自己清楚,此处虽说是花城郊外,但就算策马疾驰到花城一个来回,最少也要三个时辰,到时候捕快来恐怕也只能给他们收尸了。

    哎,早知道就不来蹚这趟浑水了。

    那人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他早年受了张家老爷恩惠才会有这次护送的委托,可到底还是低估了烟州之地的风险,然而事到如今也没有后悔抱怨的余地了。

    只是……一路上遇到多少贼匪都是给些银钱疏通就过去了,眼前这些人却怎么都说不通,到底是怎么回事!?

    外面刀剑相撞喊叫震天,事件中心的马车上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只见一个衣着富贵的老者无比慌乱瑟瑟发抖的蜷缩在窗边,不时掀开窗帘,又害怕的扔了下来,双手攥在一起口中念念有词。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啊……”

    “父亲何必如此惊慌。”

    在他对面,一个青年俊生手执毛笔,就着忽明忽灭的火光在面前的车案上气定神闲的画着画。

    两人虽是父子,面对这等情景却表现的如此截然相反。

    “你这混小子说的这般轻巧!可知到时劫匪上车第一个要杀的便是你!”

    老者声色俱厉的说道,但显然脸上的担忧要远大于说教。

    青年闻言手中的笔墨不停脸上露出一个微笑,“父亲所忧孩儿自然知晓,然,我料定这批贼人只会劫财,不会伤命。”

    “你,哎,也怪为父平日里对你太过维护,你从小在黎州长大,以至于不知这烟州之地的凶险。”

    看他捶胸顿足一脸懊悔的样子,青年也不好在端着了,放下笔温和的道,“父亲莫急,我观那些匪贼人数虽多,可行阵围攻杂乱不堪,且此地虽所处烟州,但花城尚有月如霜坐镇,选在此处劫道乃是下下之策。”

    顿了顿,青年掀起晃动的车帘,看着外围的兵荒马乱沉着的继续道,“这些初出茅庐的劫匪甚至连心狠手辣都做不到,那些被父亲请来的武师被击倒在地多有哀嚎呻吟,只要到时父亲多给些钱财想来他们不会过多为难的。”

    一旁的老者被这番自信的陈述说的一愣一愣的,他私以为自家这孩子只是个养在家中贪玩些的富家少爷,怎料他能有这般见识与洞察力。

    恐怕连那些老江湖也只是发现些蹊跷,没能完全确定吧。

    感慨间,老者想起他刚才那话脸色忽然一黑,没好气道,“多给些钱财!?为父的钱是天上掉下来的是吧?没心没肺的臭小子。”

    嘴上这么骂心里却是一松,若真能只用钱就了事他自是求之不得的。

    “嗯。”

    青年不再多言,应了一声靠在窗边,正想着一会如何处理,片刻只听得一阵清脆的‘叮铃’声由远而近,在一片刀剑相撞中显得尤为特殊。

    他眉头一簇,坐直了身子。

    “我早说了不要走夜路你偏是不听!这下遇到了麻烦,你这木头又非管不可……”

    女子的声音蓦然响起,交手的两方同时一惊,收住了刀剑。

    “我辈侠义当先岂可视而不见?若林兄在此也定会出手相助的!”

    似是见到了救命稻草,守方那中年眼睛一亮,朝出声的方向大喊道,“我等行至此处遭逢山贼劫掠,还请少侠出手相助。”

    不管有没有用,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

    接下来的事情便回应了他急切的期待。

    精致的马车旁挂着一串风铃,整驾马车出现在众人眼里时,一阵龙吟声与剑气猛地朝众人席卷而去,紧接着化为兵器碰撞之声,叮叮铮铮好不令人胆战心惊。

    此间威势,非常人所能正视。

    一盏茶的功夫……也许更短,刀光剑影消失殆尽,只留下一地哀嚎,以及一位正气凛然,英姿勃发的青年剑客。

    “观尔等未下死手且放尔等一马,待明日送到城里去由捕快大人们裁断。”

    他朝四周轻呵一声,手中长剑剑尖仍自颤动,隐隐约约中还有龙吟声传出,剑招之威可见一斑。

    “多……多谢少侠出手相助。”

    直到此时,看傻了眼的护卫们这才合上大张的嘴巴,拱手致谢。

    剑客收起长剑正要推却几句,只听得一道女声从人群外传来。

    “倒叫你出了风头,也不知道留上几个让本姑娘过过瘾。”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形纤长的女子缓步而来,护卫不自觉的让开条路,倒不是因为她身上的气质有多么凶恶,而是她身后背着一块极大的木板样东西,与她的身影对比起来有些骇人,且从她的话判断,其身手也是不俗。

    剑客侠女郎才女貌,好一对侠侣。

    马车上的青年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暗暗赞叹一声,整了整衣裳起身下了马车。

    “多谢侠士出手相助,我等感激不尽。”

    见得他朝这边走来,护卫们躬身退下。

    剑客眼见着走来的男子儒雅清秀彬彬有礼,心下不禁多了几分好感,抱拳道,“举手之劳罢了,兄台切莫放在心上。”

    两人相视一笑,忽然有些惺惺相惜之感。

    “我等正欲前往花城稍作整顿,不知少侠可否赏个薄面,让在下做东同少侠畅饮一番。”

    “那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剑客原本是想拒绝的,但总觉的与眼前这青年十分投缘,也就顺势同意了。

    “如此甚好,哦,在下张澈,还没请教?”

    “吴有为。”

第三九七章 什么情况?

    “无论读了多少小说话本,始终无法理解像你们这些义无反顾去送死的人究竟为何,为江山?为天下?为黎民百姓?”

    “张口江山闭口天下,你们这些天之骄子心里装着天下,说起话来格局都是以此为基。”

    林晨嘴里咬着根不知名杂草往旁边一歪,侧过脸来回答着。

    天亮了没多会,空气中还有些湿气,马车轮子缓慢地碾在土地上,马蹄声哒哒轻响。

    清晨有些许细风掀起车帘,隐隐约约间一个绿裙女子端坐其中,左手捧着书册右手轻抚其上,那一身的书卷气息令人心生向往,眼上蒙着的一块白巾又让人无比怜惜。

    宫四着实是他见过最神奇的人,不过七日,她便完成了从体态到气质到言谈举止间的完全转变,甚至已经可以熟练的阅读盲文。

    现下三日之内便可抵达花城境内,她的计划已然可以顺利实施了。

    “林大哥如此说,心中定然有着自己的答案。”

    她放下书本,轻声细语。

    “答案?没有。”林晨呵呵一笑,“我们这些小人物做事从来不会去考虑那么多,想到了就去做,用‘侠义’这杆旗子尽情的自我满足。”

    林晨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无私无畏的侠士。

    宫四问起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心中想到最多的是玉娘,那个人为民请命的时候也从没考虑过目的吧,说到底他与玉娘大概是同一种人。

    可玉娘,难道还不算天赋异禀的天骄吗?

    玉娘啊……

    嘴里不住轻声念叨着,他继续驾车往前驶去。

    所谓想念想念,自是越想越念,越念越想。

    ……

    几日后。

    临进花城前,宫四不见了身影。

    这是两人事先说好的,现下他只要进城等待与孙守福汇合,在与他一同进入清欢谷,到时三人相见再做打算。

    当然按照宫四的说法,虽然孙守福已经无路可退,但绝不能完全信任,他心中也定然有着自己的盘算。

    “嘿,说你呢后面那个赶车的,过来!”

    正排队进城,林晨侧过头便看到城门口处一个身穿甲胄的城卫兵在朝他招手。

    看那全副武装的样子也着实很辛苦,想来如今附近各大城镇都在禁严,花城这种重城就更是滴水不漏。

    林晨指了指自己,见那卫兵点头这才轻呵一声,将马车赶到了城门处。

    抬眼望向城内,车水马龙熙熙攘攘,除了三教九流的闲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时不时还有几驾装潢华丽的马车走过,彰显这烟州重城的繁荣。

    “勒马,下车。”

    眼见着三个卫兵将他围住,林晨也不慌张淡定的下了车,一下地便感觉有数道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心下暗凛,只觉这花城果然非比寻常。

    “来花城所为何事?你们两个,到车厢里看看。”卫兵问完,又扭头吩咐另外两人道。

    “回大人,我与师弟路上失散,约好在花城汇合。”

    这套说辞是他提前就想好了的,结伴行走江湖约定好走散后在哪里汇合本就是常有之事。

    “嗯。”

    卫兵嘴上应了一声,话也不多说,上下打量起林晨来,见他背着简单的包袱,穿着普通气质平凡,身形不算魁梧脸上也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伤痕刀疤,心中的警惕顿时轻了些。

    片刻后,另外两个卫兵从车后绕了回来,“副尉大人,车中无人,亦未发现暗格夹层。”

    这人竟然还是个带武职的官兵。

    “嗯。”那副尉点点头,再认真的看了林晨一眼,这才侧身让过了路,“进去吧,最近不太平,没事也少在外面晃悠。”

    “谢大人提点。”

    林晨微微一笑拱手致谢,正欲上车离开,却见不远处的街头处不知为何围起了人,嘈杂声也传到了这边。

    想来刚才搜车时那边已经有了响动,只是此刻才发觉罢了。

    “何事喧闹!”

    那副尉眉头一蹙,眼神示意林晨快点离开后,领着卫兵朝人群走了过去。

    然而林晨是什么人,这天底下就没有他不喜欢凑的热闹!

    “让开让开!”

    随着卫兵拨开人群,跟在后面的林晨缓缓瞪大了眼睛。

    眼见着官兵到来,人群自觉的分开了一条道,讨论的声音也一下子小了许多。

    却见中央分开站了两边,一边几个身形壮硕的壮汉后面站着个油头粉面的男子,相较起来另一边阵容就显得相当势单力薄了。

    两个青年并排而立,右侧青年浑身正气背着长剑,靠里面的青年则是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只是此刻他满脸的义愤填膺,更多添了两分英气,两人身后躺着一个瑟瑟发抖的老乞丐。

    此情此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大人!”眼见着有卫兵赶来,青年神色一喜,转头拱手后指着对面那批人道,“这些人仗势欺人,恃强凌弱,还请大人明鉴!”

    “确是如此,我二人行至此处便见到他们正在殴打那老汉,吴兄赶忙出手救助才会引起骚乱,请城卫大人做主。”前者话说完,一旁的书生也忙站出来帮腔道。

    那副尉闻言,便将目光看向了另外一行人。

    “哟,我道是谁,这不是咱的看门……哦不对,城卫大人吗?”迎着目光那油头粉面的男子拨开身前壮汉走了出来,挑眉弄眼丝毫不觉畏惧,反而有些不屑一顾,“你来的正好,那老头方才偷了小爷的钱袋,旁边两个刁民大概是同伙,速速抓了去。”

    平民挑衅官兵,这在其他地方绝对是看不到的,然而这里是烟州。

    副尉面色一冷,沉吟片刻朝两个青年摆了摆手,“你二人速速带人离开,不要在此闹事。”

    两个青年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皱起眉头正要再说什么,那自称小爷的男子却率先发了难。

    “离开?我叫你把他们抓起来听不懂吗?”他双目一凝,阴声道,“大人,你可别忘了,若不是花城几家势力全力配合,就凭你们这些军士捕快,能控制住花城地界?”

    气焰之嚣张,说是目中无人半点不为过。

    “混……”

    “叶少爷!”副尉身后的卫兵正欲张口斥责,便被副尉抬手拦了下来,“我等在花城行事确受了叶家诸多照顾,然,我等深受皇恩奉命护城保民,也绝不敢徇私枉法!”

    “不敢枉法?”那叶少爷目露凶光,狞笑一声,“好好好,今日本少爷就让你看看在花城谁才是法,来啊,给我打了!”

    叶少爷手指向两个青年,目光却紧紧地盯着那三个城卫,竟是要当着守城兵的面杀人!

    然而他话音刚落,众人还来不及反应,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便自人群外传来。

    “叶少好威风啊!我竟不知这花城什么时候成了你叶家的一言堂!?”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青年刀客策马而来,衣摆飘飘挺胸高喝,一股英气扑面而来。

    待行至近处,他勒住缰绳,马匹侧头仰蹄停了下来,随后他打马上前,冷冷地俯视着不远处的叶少爷,“怎的,当我上官家无人了?”

    “少爷,是上官昊。”

    壮汉一眼便看出了来人的身份,凑近道。

    “老子没瞎。”

    叶少望着来人,嚣张的神色也沉了三分。

    花城的势力看似错综复杂,实际上也不过是江湖的一个小缩影,几个大势力牵头,其余小门小派依附其上,上到一城之主下至躺在城门外摆烂的混混无不是其中一员,层峦叠嶂盘根错节。

    而位于最上面阶层的四大势力便是花城最大富商叶家、武学世家上官家、黑道势力入江楼,以及城主与月如霜为首的朝廷势力。

    这四大势力中叶家富甲一方其门下食客打手无数,按理说实力应当是不虚上官家的,然而叶家却缺少一样东西,那便是真正能坐镇一方的高手,极境之下,超一流的高手。

    “呵呵,上官昊,你前日才解了足禁,还是少给上官家惹些事端吧?上官老爷年事已高,别让他老人家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虽然有些忌惮,但以叶家在花城的地位,他此刻也不会给上官昊低头。

    “昊自知窝囊受了家族庇护,可我问心无愧,行当行之事杀该杀之人,父亲亦未多说半句,想来,是赞成我的做法。”

    上官昊说着,双眼紧紧地盯住了叶少,好似下一秒便要动手一般。

    “你!”

    叶少神色阴沉正欲开口,壮汉赶忙护在其身前。

    “妈的,什么情况……”

    一声粗口在人群中响起,此情此景,尤显突兀。

    几方人马一齐朝那个方向看去……

第三九八章 交集

    这事到最后不了了之,双方放些狠话便各自离开了。

    上官昊出面,叶少自然不会蠢到为了些银钱往死里得罪,而上官昊近日也确实打算消停些。

    少年郎当街怒杀恶少的故事大多存在于小说话本里,事实上叶少身边那个壮汉就足够打三个上官昊,一流高手没几个是徒有虚名的。

    当然,前提是旁边那个背剑的青年侠士没有出手。

    “阁下竟是重霄七杰之一,吴有为吴少侠!”

    “不过是些虚名,与上官兄前些时日所举相比,实在有些惭愧。”

    “对对对,上官兄详细说说那日状况。”

    看来上官昊前些时日计杀梁子坤的义举已经在附近都传开了。

    而作为参与者之一的林晨却完全没有讨论的欲望,他此刻唯一的想法便是,人与人之间的因缘际会实在是太神奇了!

    张澈,吴有为,上官昊,原本毫无交集的三人竟然都在此地相遇了。

    新朋初识,旧友重逢自然是喜不自胜,当场由上官昊引路,一道走进了酒馆。

    “林兄,林兄?”

    林晨回过神来看向吴有为,“啊,哦怎么了?”

    吴有为一脸的激动敬佩,“听上官兄所言,此前杀梁子坤竟是林兄所为?”

    “尽力而为罢了,若非一个好友鼎力相助,恐怕我就要折在那摘星楼了。”

    唐昭身份特殊,他只是说了个大概,随后便正式加入了这场酒局,四人各有各的经历,趣事那是半天都说不完的。

    席间推杯拿盏畅所欲言,好不痛快!

    交朋友最忌讳志不同道不合,你要匡扶正义我爱攻城略地两人的分歧便不可调和。

    所幸酒桌前的四人都是善良率真之辈,一颗颗赤子之心昭然可见,酒过三巡已如多年莫逆一般。

    “有为,那炽阳堂苏家女侠不是与你一道来的吗,怎的都不见她?”

    林晨脸色已经有些发红,想起有为身边好似总有那么一抹身影,此刻却是不在。

    “苏落,哦,她家里前日……来信,令她回去定亲。”

    吴有为双眼迷蒙,努力的回忆了片刻道。

    他的酒量是除了已经趴在桌上的张澈外最差的,林晨与上官昊尚能谈笑自如,他则神色迷迷糊糊,说起话来有些大舌头。

    “嗯?”林晨闻言微微一怔,“完了?你就,就没说什么?”

    “说什么?哦,苏落问我愿不愿意带她走。”

    吴有为思索一阵,点了点头。

    “然后呢?”

    林晨追问道,上官昊也是个好事的人,赶忙放下酒杯将注意的目光投了过来。

    “我说要将马车亲自交给林兄,不能……嗝,送她回去,让她自己走便是了。”

    “靠。”

    上官昊尚有些克制,林晨可是直接爆了粗口了。

    早知道这小子木,可哪想到他能这么木,人家定亲让你带她走,能是让你带着回去的意思吗?

    可林晨嘴上虽然在骂,心中却明白,即便有为知道这层意思,恐怕也会选择留下来。

    在有为的心中正道高于一切,行侠仗义是道义,忠孝礼节也是道义,一诺千金自是不必多说。

    家和天下在心中的分量,大概就是他们两个最本质的区别了。

    喝到最后所有人都醉了,四个人互相搀扶着走在漆黑的街道上,嘴中满是些谁也听不懂的酒话,说笑间总算是勉强走进家客栈。

    客栈老板也是见识多了,赶忙吩咐小二一个个扶着进了客房,至于房钱,上官家的少爷会缺这几个房钱?

    一夜无事,然而一大早的客栈内外忽然闯进来一群不速之客。

    先是嗒嗒嗒的一阵脚步声,随后是开门声。

    “你认清了是这三人吧?”

    “没错就是他们,昨日……”

    “三位公子得罪了,来人啊……”

    被门外断断续续地嘈杂声音吵醒,待确认了是一般的客栈房间,林晨强忍着头疼坐起身来,身上穿着昨日的衣裳,浑身酒气仍未散尽。

    “呃。”

    林晨揉了揉眼睛只觉得口渴无比,正欲起身倒水喝,衣袖便不知被什么拽住了。

    “昨夜温存时甜言蜜语好不风流,怎的,这便要走了?”

    有辨识度的声音,总与其主人的性格脱不开关系,比如玉娘的温声细语,十九的空灵纯真,香芸的活泼,唐昭的英气,以及眼前这个人。

    慵懒妩媚中,藏着不容置疑的霸道。

    “千,千城大人!你怎会在此!?”

    林晨抑制不住的震惊,宿醉感顷刻间荡然无存。

    林千城可不是一般的武林人士,她一旦离京光这个消息在江湖上都会掀起不小的波澜,怎会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自己床上?

    “呵,来找你啊。”

    她坐起身来,长长的头发铺在枕边,红润的樱唇娇艳欲滴,一袭黑衫散乱不整,裹胸的白布条隐约可见。

    不愧是林千城。

    暗暗感慨一声,林晨摸了摸鼻子,“千城大人莫要拿我打趣了,林晨不过一介粗人,岂敢让大人亲自来寻。”

    “嗯。”似是沉吟,似是肯定,林千城绝丽的双眸中带着戏谑以及两分微不可察失落接着道,“来办案。”

    “呼。”

    林晨长出了口气,老实说他对林千城有一种本能的恐惧,曾经的记忆越清晰这种感觉就越强烈。

    “大人有令,在下自当竭尽所能。”

    “竭尽所能?你有时间想我的事,不如想想怎么救你那些兄弟吧。”林千城整理好衣着笑道。

    “救那些兄弟?”林晨疑惑的重复了一遍,随后想起早间呼喝声,心中猛然一凜,“方才是捕快来拿人?与……叶家有关?”

    他仔细一想那三人之前并不认识,有交集的点也就是昨日与叶家少爷的冲突了。

    “哦?”这下轮到林千城惊讶了,“看来到烟州路上这几月你又成长了不少,又是女人?”

    说到女人的时候林千城整张俊脸都黑了下来。

    见她如此模样林晨赶忙心惊肉跳地摆手否认,“不是不是,我将玉娘十九安置在别处,一直是一个人。”

    宫四的事他只字未提,并非他不信任林千城,而是有些事说出来怕小命不保,这位千城大人对他着实凶恶的很。

    “我且信你。”林千城的神色这才好看了些,“脱衣服。”

    “啊?”

    林晨疑惑声刚出,就在对方冷厉的眼神中败下阵来,将上衣敞了开来。

    “听说前日你剑挑梁子坤,火烧摘星楼,当真是侠义了得,威风的很呐。”

    千城起身绕到林晨身后,看着眼前一道道浅的快要消失的疤痕,平静地道。

    烛龙之躯的神奇这世间大概没有比她更清楚的了,过了这么久伤痕还没消失,可见当时受的都不是什么简单的皮肉之伤。

    想到这,她的面色逐渐沉了下来。

    那不知死的林晨只觉得是受了表彰,仍自坐在长凳上乐呵呵的道,“大人谬赞了,不过是小事一桩,与大人的事迹比起来实在是微不足道,微不足道啊。”

    “哦。”

    “对了千城大人,你方才说叶家出了事?坦白说我那几个朋友心地纯良,绝非为非作歹之辈。”

    “我知道不是他们做的。”

    “呼。”林晨长舒了口气,“千城大人明察秋毫,小人心悦诚服。”

    “当然不是他们做的,因为……”林千城美目微闪,纤细的手指抚过林晨宽实的背后,樱唇微翘,“人,是我杀的。”

    林晨松口气的表情猛地僵在了脸上。

    “……啊!?”

第三九九章 月如霜的判断

    踏踏踏…

    “大人,快!”

    “见过宋捕头,见过总捕头。”

    “别废话了,快开门。”

    吱呀。

    “月捕头,这边。”

    脚步声踏破了殓房的平静,两道黑衣身影匆匆步入庄内,无心侧看两旁杂乱的环境直直地往里走去。

    “情况怎么样了?”月如霜细眉紧锁,颇有些头疼道。

    宋捕头一夜无眠忙的是焦头烂额,此刻也不敢有半点懈怠,“早间叶家来闹过一趟了,我搬出总捕头的名号来才勉强压住他们。”

    “人抓了?”

    “押在牢里。”

    “召集所有人守住监牢,务必保证他们的安全。”

    “属下已经派人去做了,上官家那边也派人去送了信。”

    穿房过廊后,两人在一间屋子前面停住脚步。

    “大人,请。”

    宋捕头推开门,月如霜随之走了进去。

    屋里四张床,床上盖着白布,从白布下凸起的形状不难看出死者的身形,墙角处则是一个架子架着一盆水。

    “关熊三兄弟竟然都死了。”月如霜一抬手撩开白布,随后是第二张,第三张,待撩开第四张,看着那张苍白如纸的脸,她不禁扶了扶额头。

    之前听到消息时便觉得有大事发生了,现在只觉得用大事两个字来形容多少还是有些浅薄。

    叶家坐拥花城以及附近各城镇相当一大部分比重的生意,家产不计其数,其豢养的门客光一流高手都有十数个。

    而叶家掌舵人年逾五十,膝下除了叶朗外只有一个养子,且这叶朗也不是寻常的纨绔子弟,虽然平时行止嚣张但并非不知进退,叶家交到他手里的生意打理的井井有条不说,下人也对其相当忠心,是作为叶家继承人的不二人选。

    现在人就这么死了,情感方面不必多说,光是对叶家家业的打击都是相当沉重的。

    “仵作可来过了?”

    “来过。”宋捕头点点头走上前摆动尸体,“大人且看,除叶朗外其余三人皆是一击毙命干脆利落,伤处在胸口,喉间,额侧,看着像是掌印或是脚印,其余伤口未见,实力最弱的叶朗反而是被人捻断四肢,随后胸口遭受重击而死。”

    “可有线索?”

    “仵作验尸尚可,是何人所为用的何等招数,全然不知。”

    月如霜点点头,便开始仔细的验看几人的伤处。

    关家三兄弟的淤伤不足巴掌大,其淤青紫,中心处临近黑色,边缘处有鲜红的血丝清晰可见,叶朗则是除了手脚关节处的伤外,胸口凹陷呈现一大片乌紫之色,看上去相当骇人。

    半晌。

    等她全部看完走到水盆旁洗了洗手。

    “关熊三兄弟的淤伤非指非掌,大概是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人内劲透体而死,能同时让三人作不出反应,显然此人功力之高远在三人之上。”

    “超一流?”

    “不止如此。”月如霜卷下衣袖,皱眉道,“虽然凶手有意遮掩,可从叶朗的伤来看,他是被那人活活踩断了四肢,胸口淤伤虽是散乱的一片,最深的致命伤痕仍能隐约看出是几个脚印,此人必然是个下盘功夫极强的超一流高手,看那小巧的脚印,说不得是个女子。”

    月如霜虽然年轻,但烟州总捕可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仅凭伤口就能看到如此信息,光这份本是就是常人远不能及了。

    “这……是踩踏致死。”饶是在烟州这种地方办案多年的宋捕头,听到如此残忍的手法,也不禁皱了皱眉。

    相较于一刀封喉,这样的伤势比那些毒死的也好不到哪去,痛苦不堪不说,还要承受那种慢慢接近死亡的无助,恐惧。

    “你怀疑那三人不是没道理的。”

    如此手段没点仇怨还真做不出来,不过……凶手显然是故意让人这样以为,可他还是太小瞧了自己的武功。

    “入江楼查了?”

    入江楼陆飞鱼,正是整个花城腿功最强的超一流武者,只是这入江楼又为何如此行事,只杀一人,却搅动了整个花城的所有势力。

    “小人这就派人去查。”

    宋捕头恭然拱手便要出去,然而才走到门口又被月如霜叫住。

    “老宋。”

    “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宋捕头疑惑的回身。

    月如霜满脸凝重,“把所有能用的人手全都用上,千城大人不日便会离京赶到此处,我不想她除了灭门案外还要关注其他琐事。”

    “小人明白。”

    听月如霜如此说,宋捕头也马上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沉着脸离开了。

    只留下月如霜一人,神色复杂的望着门外萧条的秋色。

    “你,你竟然受伤了!”

    林晨看着千城嘴角渗出的鲜血,没来由的心里一慌,手忙脚乱的拿起布巾给她擦拭起来,擦着擦着,心中更感震惊。

    林千城是什么人,武力水平能震慑整个江湖号称极境之下第一人,能伤她,敢伤她的,这世上也没有几人。

    见他慌乱的模样,千城心里一动,面上却是不着声色,“不过是被鱼刺扎伤了,嗯,确是有些大意了。”

    受些小伤是真,没尽全力是真,不过那鱼刺,任谁都知道是假的。

    “不愿说就算了。”林晨白了她一眼,见他没大碍放下布巾,“既如此,能不能……”

    “不能。”千城面上多少有些阴险,“上官昊关在狱中尚还有用。”

    “千城大人到底打算做什么?”

    林晨眉头一皱问道。

    若非对这林千城还有些好感他早就冲到衙门救人了,绝不会有此一问。

    “你且放心,月如霜此人做事一向不偏不倚,绝不会冤死那三人的。”

    本想说自己自有主张,可看着他认真的面庞千城也只好出声安慰。

    她自京都到花城这一路上虽然寻找林晨的目的明确,但也没有放下案子,思来想去,清欢谷的名字便浮现在了眼前。

    然而清欢谷在哪,又要如何进入?自她主掌神捕府到现在也没有找到线索,不过此次既然亲自来了,她不免要破釜沉舟,搅乱花城这锅粥……

第四百章 苦恼

    “嘭!”

    “一群没用的东西!连个人都找不到!”

    入江楼楼主魏远舟眼底浮起一抹杀气,满脸怒容的看着下手边的人,身旁脚下是一堆木屑,从碎片的形状来看,多少能看出不久前它应该还是一张桌子。

    他人至中年,虽不是什么彪形大汉,可在黑道混迹这么多年又在花城能有一席之地,身上的煞气依旧令人胆颤。

    一句话出口再一个眼神下来,气氛就好似凝固了,众小弟趴在地上冷汗直流大气都不敢喘,少顷,才有一个小弟硬着头皮回了话。

    “禀楼主,陆堂主行踪一向没有定数,况且,况且以她的功力,我等连她的脚后跟都摸不着啊……不如找个人顶包……”

    “妈的,月如霜要是这么好糊弄,老子早就把你绑去扔衙门口了蠢货!”魏远舟怒狠狠地破口大骂道,“全给我滚出去,找不到人就不用回来了!”

    “是是。”

    一众小弟闻言擦擦冷汗,如蒙大赦般屁滚尿流的跑了出去。

    待周围再次安静下来,魏远舟才面色沉重的坐了下来仔细思索后招。

    那日月如霜来找他要人的时候他着实是吓了一跳,此刻却只剩下愤怒了。

    陆飞鱼那女人定然是跑了!她前些日子可是犯了几件出人命的大事。

    叶家少爷之死是谁做的尚有待考证,但前些时日据眼线的情报,月如霜进京了,而她进京的目的也是显而易见,面见林千城。

    灭门案频出她解决不了自然要移交给她的顶级上司这本就无可厚非,可对于他们这些黑道人士来说,就不免要战战兢兢了。

    “狗日的……”

    魏远舟越想越气,咬了咬牙低骂出声。

    林千城不是没来过花城,那时他与陆飞鱼两人联手林千城多少有些忌惮,如今少了一个,再加上月如霜,恐怕他这入江楼便要从此在花城除名了!

    想来这命案也是月如霜有意嫁祸,既解决了上官家与叶家的纷争,又将矛头指向他们入江楼,到时清剿起来自是名正言顺!

    如何是好?

    想到林千城那个心狠手辣的女人,魏远舟面色低沉深思片刻起身走向后堂,不多时,后堂中发出了一声恼怒不已的吼叫。

    近日花城大大小小数十家酒馆茶楼的老板脸上都要笑开花了,远超平常的酒客茶客三五成群地吃着喝着,嘴里谈论的大多都是同一件事……

    “我去兄弟,你怎的才来?”

    “嘿,去给叶家壮声势,站一天十两银子呐!”

    “多少!?”“十两!”

    “咳兄弟,要不这样吧,你下次也带我一起……”

    ……

    “这叶家看着声势浩大,可大多是些乌合之众,真要是打起来我反倒看好上官家。”

    “可不嘛,要不是上官老爷不在,叶家怎敢如此肆无忌惮。”

    “嘿,等上官老爷回来,这戏就更好看了。”

    上官家与叶家在府衙门外已经对峙了数日,一边喊着杀凶手,一边喊着放人互不相让,除开衙门口,监牢外也各自布置了人手严防,生怕对方有什么异动。

    这按说是一个闹不好就要刀兵相向累及全城大祸事,可看着这些武林人士半点不带怕的,反而一副凑热闹的态度,多少让林晨看出些烟州人士的性格。

    “怎样,我说你那几个朋友不会出事,现下信了?嗯,此酒醇烈,甚好。”

    某家酒馆角落里,头戴纱笠一身黑衣的林千城捏起一杯酒抿了抿,惬意的道。

    酒名‘长相思’,是这店家独有酒品,酒色清晰气味醇香,入口有些酸涩回味却无比的热烈辛辣,与寻常酒品相较当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我怎会不信你。”

    林晨哈哈一笑道,但事实上他就是不太信任千城,与宫四的计划也半点没想过要透露给她。

    究其缘由大概是自己总能在她眼里看到很强的侵略性,加上她之前的行为来看,林千城绝不是什么正道之士。

    这些个无所不用其极的人总是令他忌惮。

    “你带着我在这花城中走街串巷找了三日,连在找些什么都不肯告诉我,却说信我?”

    “千……老大,明明是你防贼似的跟着我好吗。”林晨有些无奈,略一思索后才接着道,“你既然选择让我那几个朋友当敲门砖,想必前日的纠葛你也看到了,可那日除了他们三个以外,还有一个身处事件中心的人。”

    “哦?”千城捏了捏光滑的下巴,很快便反应了过来,“那个老乞丐?”

    林晨点点头,面色稍显凝重,“若那人落在叶家手里,恐怕不止自身难保,更会成为叶家对付有为他们的武器。”

    “我倒是不在意,不过你能想到这一点,恐怕别人也早就想到了。”

    千城自然是无所谓的,她的目的本来就是让花城乱起来。

    “嗯,这几日总觉得街头巷尾鬼鬼祟祟的武林人士越来越多了。”林晨苦恼的道。

    “叶家财大气粗,甘于为其卖命的人自然不少。”

    “是啊。”

    林晨挠了挠头他烦恼的也正是这点,待抬头看到对面的人,他灵机一动,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哎,也不知道有没有武功高强,菩萨心肠的侠士来助我一臂之力呢,最好长的还很漂亮那种。”

    “噗。”千城笑出了声,思虑片刻眼中闪过一抹狡黠之色,“小女子可不是什么菩萨心肠的侠士,让我帮忙,总得拿出让我心动的条件来。”

    林晨闻言心里一惊,咽了咽口水,“你不会又想咬我吧?”

    “其实……”千城凑到他耳边悄悄说了些什么,林晨忽地瞪大了眼睛,随即在她身前扫了一眼,最后痛苦的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见他同意,千城满意的站起身来,自腰间取出几块碎银子放在酒桌上。

    “随我来。”

第四零一章 混入叶家

    “就是这里了?”

    林晨仰起头,叶家米铺的招牌赫然出现在眼前,门框牌匾四周布置着白布白花,门口挂着的米字旗上则挂着一条黑布,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如果真是做生意,恐怕整条街上所有店铺加起来的生意都没这一家好。

    “对,这间是叶家在花城最大的米铺,一般发生什么大事才会在旗子上挂一条黑布,兄弟只要进了米铺直接往内院走,店里的伙计见你这身行头不会拦你的。”

    身后一个精壮的汉子见他疑惑补充道。

    “嗯。”

    林晨点点头,也明白这条黑布大概就是黑道召集令的意思了。

    他此时穿着一套便于行动劲服,后背包袱腰挂长剑,虽是意气风发但多少有些简陋,挣些盘缠也好,捞些酒钱也罢,叶家现在召集的便是这样的江湖人。

    想着他自腰间摸出几钱碎银递给对方。

    “有劳了。”

    “兄弟客气,有事再来找我。”

    汉子掂了掂手上的碎银,收进怀里乐呵呵地走了。

    ……

    米铺很大,几个伙计站在角落里冷眼打量着走进来的人,十数个神情各异,刃不离手的武林人士拥拥挤挤地堵在柜台旁,然而真正买米的一个也没有。

    小站了一会,掌柜打扮的人自内院打开门走了进来。

    “各位久侯了,这边请。”说完,他满面含笑的打开了柜台的挡板。

    众人鱼贯而入,林晨排在最后路过那掌柜时侧眼一看,便发觉此人内息绵长周身上下好似全无破绽,竟也是个高手!

    这花城果然卧虎藏龙啊。

    心中感慨着,抬眼便发现对方居然也在盯着他打量。

    “少侠下盘稳健步伐轻盈气若游龙,如此年纪有此等内劲轻功实属不易,若以后愿意为我叶家效力便尽管来此处寻我吧。”

    林晨一惊,再回头掌柜已经转头望向门口不再看他,好像刚才那话不是他说的一样,烟州之地果真卧虎藏龙,有些人看着是个米铺掌柜,其实一眼便能将一个二流武者的底裤看穿。

    不过这都与他无关,他不是来硬碰硬的。

    收拾起心情,林晨掀开门帘随着人群走了进去。

    米铺这一整套建筑出乎意料的气派,门面连着内院,内院之中数间仓库都是大仓,右侧是道外出的小门,小院后侧则是扇大门,想来其后还连通着一个外院。

    如此看来整个米铺最少绵延了数里,寻常人家的大院也未必有这么奢侈。

    此刻院中摆着一张长桌,长桌上是一排牛皮信封鼓鼓的不知里面放着什么,桌子旁边立着两个凶神恶煞的武者正冷冷地盯着院内众人,另一个面色和善的中年则双手背后站在人前,细细地打量着他们。

    “那头笑面虎是叶家护院教头之一雷英,你别看他慈眉善目的,以前可是个杀人越货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狠角色,死在他手上的人比你踩死的蚂蚁还多,可不能轻易得罪了。”

    林晨正自盘算一会如何拿到情报,旁边一个背着铜锤的胖子便自顾自的凑了过来。

    “竟有此事。”他应声点点头,转身朝那人一抱拳,“多谢兄弟指点,还未请教?”

    “嘿嘿,请教谈不上,在下包易,好交朋友,诨号没有给面子的就叫声包哥。”

    所谓多个朋友多条路,这包易可是个在花城混迹已久的老油条,一眼就找出了林晨这个生面孔,那教头的消息人尽皆知,他也不过做个顺水人情,说了一句话的事。

    “多谢包哥。”

    林晨呵呵一笑,也乐于与人交善。

    两人还没多说两句,雷英见人到齐便开了口。

    “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便是我叶家的朋友,眼前的形势各位心里有数我废话就不多说了,信封中有委任和银钱,各位只需按照吩咐行事,银钱只管拿去。”

    所谓委任,大概就是去各个地方给叶家壮声势,或者去给衙门压力到上官家盯梢之类的。

    林晨暗自思虑后也不得不感叹叶家的财大气粗,到这里的人都不知底细不晓斤两,说不得有些滥竽充数之辈,叶家也只管给钱雇了。

    周围都是些缺钱的,雷英的话才落地一个个的两眼放光就要上前,蓦的一阵令人心惊肉跳的煞气便压了过来。

    “但丑话说在前头,我叶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吹来的,若是被我发现有那偷奸耍滑不做事的,便莫要怪雷某心狠手辣了。”

    雷英那一脸的和善不知何时已经收起,阴恻恻的看着众人。

    少顷,见他们已经被自己的下马威镇住,雷英这才收起了气势小退两步,似笑非笑的一摆手,“请吧。”

    又过了一会,有个提刀男子小心翼翼地走到桌前拿走了一个信封,又谨慎地看了雷英一眼,见他没有反应这才小跑步的从旁门离开了。

    有人带头,很快小院就变的熙攘起来,不多时,院子里便只剩下了林晨与包易两人。

    “包易?”

    “嘿嘿,雷教头久违了。”

    雷英竟然认识包易,但又好像不是很待见他,叫了他的名字后也没上前来,一皱眉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丢给了他。

    “找人去把城门附近盯住,进出之人有什么异常,马上通传给我,尤其是月如霜。”

    “多谢教头美差。”

    这就是人脉广的好处,寻常人可做不到在多方势力都盯着的情况下得到城门这样关键地方的盯梢权。

    包易一拱手乐呵呵的走了,临走前还拍了拍林晨的肩膀使了个眼色,像是提醒他见好就收的意思。

    如果林晨只是来混点银钱自然是拿了钱就走,现下他却又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包易走了你还留在这?”

    见他把自己当做包易的小弟,林晨摇摇头一拱手平静道,“我需要钱。”

    简单的四个字没有多说,黑道之人大多如此,交代清楚前因后果反而显得心虚多余。

    “多少?”

    雷英也没多追究,只是重新背起手仔细端详起了眼前这个年轻人。

    “一千两!”

    “你可真敢说……”

    这一千两一开口,就连桌子旁一直面无表情的两个男子都多看了他一眼。

    “莫说我不给你机会,冯三马四。”

    然而到底是见多了世面的人,雷英没有因为林晨年轻就轻视他,走到一旁挥了挥手,“你若能胜了这二人,我便将你引荐给家主,到时挣得一千还是一万,就看你自己了。”

    说完便转身往外院方向走去,桌旁两人收到命令则运起内劲,朝林晨逼了过去。

    “嗒,嗒,嗒。”

    雷英的步伐很慢,他也想知道这人能在冯三马四两个二流武者手上走过几招。

    一,二,三。

    待走了三步,身后终于爆发了拳肉相交的闷响以及内劲破空之声,雷英听在耳中忽然有些后悔,若真把这人打死了……

    想着,他便要转身叫那二人下手轻些,然而一转过身,他瞬间拳头一捏沉下了脸。

    “雷教头可要亲自出手试试?”

    林晨脸上多少带着些傲然,他腰杆笔直,剑未出鞘甚至身上的衣服都没有沾到多少灰尘,两个二流武者已经晕死在他脚边。

    如果说林千城在一流高手中属于超然的存在,那么他在二流武者中,也已经是卓尔不群了。

第四零二章 获得情报

    “啧,一千两?”

    “三日之内,但凭叶老爷吩咐。”

    林晨表面装出一副紧缺钱的作态冷静又恭敬,心却像沉入了大海。

    上座的叶老爷看着大腹便便,正大口大口的啃着烧鸡,手上嘴上满是油渍,神采奕奕的哪有一点伤心模样。

    这是死了儿子?莫不是个替身?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能做到他如今的地位,说是寡情薄幸的枭雄也没什么稀奇的,可叶老爷瞥到他身上的目光虽然满是不经意,但林晨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身边也有过两个能看穿人心似的女人。

    玉娘不说,宫四这人邪的很。

    她那些似笑非笑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跟这叶老爷随意的几瞥如出一辙。

    他定是打了什么主意。

    只是现在退一步就会惹人怀疑,进一步,雷英站在叶老爷身边,他是万万不敢发作。

    事到如今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如此想着,林晨越发的谨慎了起来。

    “嗯。”

    叶老爷哼哼一声,林晨拱手低头看不见他的模样心里多少有些打鼓,面上还得装的非常淡定。

    吃烧鸡的声音听了半晌。

    “潜入衙门杀了上官昊。”

    “叶老爷,这未免……”

    林晨一惊,哪想到这货能这么直接大胆,正要开口推辞便听得上面再次传来响动。

    “嗝,在月如霜眼皮子底下也没几个人能做到,况且你暴露行迹本老爷也得惹得一身麻烦,嗯,你倒是个生面孔……这个,拿去。”

    仰起头,一封跟刚才院中一样的信封朝他飞来,林晨下意识的抬手接住。

    “把这个人找出来带到我面前,记住,不许让任何人知道。”

    即使不打开信封,对于要找谁林晨心下也有数,如果叶家想用老乞丐来做文章就不可能让太多人知道,衙门与上官家现下都盯着他们的动作,自己作为生面孔又有几分本事,想来是做这事的最佳人选。

    林千城告诉他眼下掌握那老乞丐行踪最多的便是叶家,他听完马上就想到了这一层,如果换做以前的他怕是早就冲进叶府找人了吧。

    他强压下心头的喜悦一拱手,“在下最善轻功定不负叶老爷所托,只是这报酬……”

    叶老爷不耐烦的摆摆手,“快走,事情办妥了好处自然少不了你的。”

    “这,好吧。”

    林晨假作为难的皱了皱眉,这才抬脚走了出去。

    少顷,待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了,叶老爷才放下手中的烧鸡。

    “确定是他?”

    此刻他哪还有那副轻佻的模样,眼中的精光简直让人不敢直视。

    雷英闻言侧过身子低头恭敬道,“那三人离开后确是与此人饮酒到深夜。”

    “跟紧了,等他找到那老乞丐把他们一起带回来。”

    “是,那上官家那边……”

    刺啦。

    叶老爷随手撕开手边一本书册,边擦手边开口道,“朗儿行事一向有分寸,上官昊也不是那种不管不顾的人,若说两人起冲突打了起来我信,说上官昊会动手杀朗儿,我是一个字都不信。”

    “那……”

    “朗儿一死,花城三股势力互起冲突,却还有那独善其身,想收渔翁之利的,呵,给我派人盯紧入江楼!”

    他眯起眼睛,将擦过油渍的纸团狠狠扔在地上。

    “多少年没人想跟我玩了,就让我看看你有多少斤两……”

    看来叶朗的死他并不是无动于衷。

    “是。”

    一旁雷英看到他这副样子,不知为何心底竟有些发怵。

    ……

    出了叶府的门,林晨才终于松了口气,左右看一眼踱步往街角走去。

    “情报到手了?”

    千城躺靠在树杈间,嘴角叼着根不知名的细草杆,低头俯视道。

    “千城大人如此本事为何非要我去,那叶家卧虎藏龙我险些应付不来。”

    林晨仰头看着她问道,倒也不是在质问,只是有些好奇林千城的实力如此强大为何如此低调。

    “我能统领几大州府是因为像叶家入江楼这样难以应付的势力或门派,一州之地也不过有一两个,我一人便足以与之周旋,而这种势力光在花城,便不止一家。”

    千城这话当然是夸张点说的,花城在烟州也属于地位超然那一类的,所以才会有那许多超一流的武者。

    她也不是没想过整顿烟州,然而能力所限难以施为,她是很强,可以拼着受伤灭掉入江楼,可那之后呢……第二个第三个入江楼又要由谁去覆灭。

    三恶之名护佑烟州也不过是些虚名,烟州地下绝对有着一张足以统领黑道的网。

    “但起码花城还有月如霜与上官家,你与他们两方联手想必……”

    “呵,我的林少侠,你该不会以为上官家真的都是上官昊这种人吧?”

    千城嗤笑出声,见对方被自己说的愣在了原地,一跃落在地上,衣摆飘动间伸出纤指一点他的额头。

    “罢了,此地之势非你力所能及,早日做完你想做的事,离开这里吧。”

    说着迈步往城外的方向走去。

    我想做的事……真的能做完吗?

    看着千城纤细的背影,林晨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中。

第四零三章 老乞丐

    “千城大人早知道老乞丐身在城外?”

    “你再叫大人我就走了。”

    “咳,千城。”

    “这还差不多。”千城瞥了他一眼解释道,“花城四大势力都在找他,若他真在城里,就算埋在地下骨头也会被人挖出来。”

    林晨点点头,想起方才信封中的内容接着道,“城西城北外他们已经搜寻了数十里,想来城南城东可能性更多些。”

    “嗯,如此一来你这一趟倒是省下许多功夫。”千城赞许道,随即略微思索了一阵,“我来时自城东走,那边除了山寨匪窝想不出有什么可以藏匿的地方,往城南走吧。”

    “好。”

    本来也没什么主意,林晨没有拒绝的理由。

    ……

    城南外多是山林,相较于整个花城周边算是相当平静了,两人找了一整个下午跑了三里开外,才在傍晚时分找到间乞丐聚集的小庙。

    果然有线索。

    眼见着几个乞丐搭帮结伙的走进破庙,林晨心里一松便从一旁小道里钻了出来准备进去。

    “慢。”

    千城却将他拉住比了个禁声的手势,又指了指破庙旁石板交叉而成的窗户。

    虽然不明白她为何如此谨慎,林晨还是下意识的走到窗外附耳上去。

    “……呵,那招飞龙逐影力透千斤,仔细观瞧若有一条黄龙萦绕在他指尖,说时迟那时快,眼见那锋芒毕露的一指直冲面门,老子不慌不忙右手一个摆刀拍向他腰侧,左手成拳朝他胸口砸去……”

    “老李你就吹吧,飞龙逐影指可是应天府崔家的绝招,听你这描述也只有崔家老爷崔立这超一流的武者才能凝气成龙。”

    讲故事的声音嬉皮笑脸,质疑的声音嗤之以鼻。

    不过从对话里也不难看出这些人见识非凡,想来这也是他们生存的手段之一。

    “咳,呃,对啊,什么崔立崔坐的,不过是小小的一流武者,老子三招两招就打发了,这世上能让我全力出手的也就三……哎哎别走啊,靠,算了算了懒得和你们说,赶紧滚蛋。”

    这老李越讲越夸张,以至于乞丐们已经懒得听他吹这不着边际的大牛,纷纷走出庙门找晚饭去了。

    窗后的林晨也是听的直想笑,三两招打败超一流,恐怕身边这人也做不到吧。

    “进去?”

    耳听着里面动静越来越小,林晨悄声问道。

    “不急,方才从小道来时我便察觉几批人马的动静,想来也快找到这了。”

    林晨听的一懵,“你是说,叶家那情报除了我以外,还给了其他人?”

    “怎么,林少侠以为自己是什么名声在外的超级高手?”

    “呃,也是。”

    叶家要的是速度和结果,多派出几批人本也无可厚非,千城这说法林晨便信了,但事实上真是如此吗?

    那些跟在他身后的人虽然已经足够小心谨慎,但千城行走江湖多少年了,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你也不要太失落,此间事了说不得你真会名扬烟州呢?”

    千城的表情很是玩味,眼神中又充满了暴戾之气,看的林晨脊背发凉,只得应一声故作无意的移开了目光。

    两人一时无言,没等多会,果然如她所说一批人悄悄地在庙门口汇合后,进入了小庙。

    ……

    “给我搜!”

    一众打手鱼贯而入,两人守在门口,其余人等在破庙里一阵叮哐乱砸的翻找,才终于在佛像后把老李揪了出来。

    还好其他乞丐都被他轰出去了,虽然方便打手行事却也无意中保护了那群乞丐。

    “哎哎哎,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这是!”

    老李现在的形象颇有些滑稽,明明并不多瘦弱的身子被人提小鸡子一样拉着扔在了佛像前,一脸懵逼足以形容他此刻的表情。

    “各位大爷饶命,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他全然没了刚才吹牛时的意气风发,一边求饶一边佝偻着身子往后缩去。

    只可惜等着他的便是一脚。

    “哎呦!饶命啊大爷!”

    “少废话!”带头的打手脸上有道深深的疤痕,看上去颇为骇人,他走上前狠狠地盯着老李,“说,那小子哪去了?”

    “小子?”

    老李抬起头来眨眨眼睛众人这才看清了他的面目,这是一张无比寻常的脸除了鼻子大些外毫无可圈可点之处,加之些污渍灰尘,一下巴的胡须,能认出他来着实有些不易。

    “什么小子?小人没见过有人来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心的,老李身前的手搓了搓,状若无意的指向了某个方向。

    刀疤脸略一思索,目光一冷看向窗外,“家主有令,一个都不能让他们跑了,去外面找!”

    “不用找了。”

    他猛然回过身,两道身影便站在庙门处,守门的打手已经瘫倒在了地上。

    一流高手带头,其余人等不过是些三流不入流的打手,这种阵仗对于林晨来说也许有点费劲,但有那位站在身边,他的底气无比充足。

    “晚些时候代我向叶老爷说声谢谢。”

    林晨仰着头咧嘴一笑,无比嚣张的撂下句狠话,便飞身而起一拳砸向……那群不入流的打手。

    说的是最狠的话,打的是最菜的架。

    刀疤脸都被他搞的一愣,随即便要上前拦截,哪知道才往前走了一步便感觉浑身一颤,一股危险的感觉随之而来,他凭着本能一侧身,一根枯草犹如箭矢般瞬间划过他的脸颊。

    “啧,倒有两分本事。”

    婀娜的身段不难看出是个女子,她傲然中带着两分不满,似乎是因为这一击没有杀死刀疤脸。

    至于一击秒杀一流武者这种事情,她似乎早就习以为常了。

    “你是何人?”

    刀疤脸声音低沉,状似冷静,实际上脊背上已经大汗淋漓,紧紧地盯着黑衣女子脚边的草堆,似乎怕她一个出其不意地再踢出一根。

    “最是死人喜欢问东问西。”

    即使不用离风针,千城那二十出头便能独步武林的内功,也足以轻易拿捏眼前的武者。

    每念及此林晨心里总有一种上天不公的感觉,有的人二十岁出将入相,有的人二十岁威震江湖,有的人的二十岁却只能收拾收拾喽啰……

    最糟糕的是,当他一拳打飞一个打手,跳出几个喽啰的包围圈再往那边看的时候,最强的刀疤脸已经被千城踢翻在地,不知生死了。

    眼见着老大被人干掉打手们肝胆欲裂,互相对视一眼,丢下同伙屁滚尿流的跑了。

    “靠。”

    林晨有些不爽。

    “老乞丐跑了。”

    千城的言语中却多了几分平时没有的疑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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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女子:不天下第一如何护我心中所爱?林晨:???这还不简单吗,把天下第一都娶回家不就行了……(书友群903592169)这个少侠有点弱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这个少侠有点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这个少侠有点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