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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少侠有点弱全文阅读

作者:温牛老道     这个少侠有点弱txt下载     这个少侠有点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七四章 雨渐歇

    林晨拖着被雨水打湿,略感深重的身体走到了一处废弃的牛棚下,扔掉长剑,撕开衣衫取下布条,随后围着腰部绕了一圈紧紧地绑住后腰伤口,顿感一阵剧痛,疼的脸上一抽后,他还是咬紧牙关绑好了布条。

    伤口不深,可他还是有些恼。

    本以为自己在二流武者中已属佼佼者,对付两人当是绰绰有余的,可没想到疏忽大意下还是险些受了重伤,而今只是简单的挂了彩也全仰仗他自己反应够快。

    透过眼前不住落下的雨帘,林晨望向倒在不远处气绝身亡的两人,看着被雨水冲淡顺流到一旁田地里的鲜血,回想起方才的拼斗,直到现在他仍是心有余悸,若非这两个杀手不知道分尘剑势之利,恐怕自己也不会这么轻易的拿下他们。

    论实力,这两人恐怕已经与入京路上遇到的那个轻甲杀手不相伯仲了。

    “还是该更小心些啊……”

    反省后,林晨轻叹一声,稍微休息了一会便听得远处传出一声轰响,他下意识转头过去,便看到滚滚浓烟从远处的深山中冒了出来,随后冲天的火光仿佛遥遥的映在了他的脸上一样。

    “她竟然真的预料到了杀手落脚的地点。”

    林晨的面色逐渐的低沉了下来。

    火药是他负责搬运的,他自然知道是谁引爆的。

    可一个养鸽子的,当真能像这样预测到对手每一步的动作吗?

    不止让他到这里来截杀接应的杀手,更是提前在那座小庙里埋好了火药……要知道,孤鸳城方圆数十里内比那小庙更隐蔽的地方多得是。

    宫四从前到底是何人?

    带着这样的疑问,他深吸口气,站起身来提剑走入了雨幕中,缓步朝着浓烟处走去。

    ……

    这里其实离孤鸳城还有段路程,附近是一小块废弃的农田,路有些泥泞,但对于林晨这样轻功卓越的人来说倒是没有多大影响,脚下轻点便在田间飞跃了起来。

    越过田野翻过两座山坡,滚滚的浓烟便清晰可见了,山下通往小庙间只有一条蜿蜒的小径,长而窄,再加上大雨滂沱,即使他全力奔走,也花了近乎两盏茶的功夫才到了事发现场。

    火势很凶,但想必是那个运筹帷幄的女子连天气都早就算好了,此刻在雨水的浇灌下,洒在残垣断壁中发出呲呲的响动,火势不但没有蔓延,反而有些渐熄的意思。

    “他们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

    这是一句赞叹。

    林晨赶来这里,还没来得及注意宫四,两具倒在路边面色狰狞的尸体就映入了眼帘。

    他走上前蹲下身子,仔细检查后由衷的发出这声意味深长的赞叹,这两个刺客一人被匕首从腰侧刺入直抵心脏,另一人则是气贯天灵,皆是一击致命,干净利落。

    他们死的太干脆,以至于生前的表情都硬生生的僵在了脸上,直到此时,林晨才有些理解了宫四口中武功招式是累赘这话的含义。

    “世人皆是如此,自己尚且自顾不暇,却因为控制不住心绪,妄自送了性命。”

    雨水像是不忍沾湿她的眼眸,从娟秀的脸颊旁缓缓流下,将她青色的衣裙打湿,只可惜了玲珑有致的身段无人欣赏。

    她冷清的眉眼间少见的有几分感慨,目光所及之处,一柄被整整齐齐劈裂的雨伞顶在树梢上,在风雨中飘摇着,飞不去,落不下。

    说完,她回过脸看向不远处的男子接着道,“想问就问吧,你当有许多疑惑压在心间?”

    然而林晨接下来的举动却着实令她有些意外。

    只见她话音刚落,林晨便缓缓地站了起来,脱下里衣丢给了她,“虽然已经湿透了……嗯,借给你挡挡雨吧,淋的时间长了当心感染风寒。”

    他方才撕碎了外衫做绷带,此刻脱下里衣,腰间缠着布条精壮的上半身便暴露在了大雨中。

    “我以为你会……”

    握着被雨水冲淡了斑斑血迹的衣物,宫四脸上露出两分诧异。

    “呵呵。”她话音未落,林晨便轻笑了一声,转身往外走去,边走边摆了摆手,“你我之间不需要更多谎言了。”

    他不多精明,但也明白宫四瞒着他太多事,两人之间本就不是互相信任的关系,很勉强,也就没有必要互相理解了。

    不知道此刻身后那个深不可测的女子是什么表情,他只是觉得有点累了,想回去睡个觉。

    谎言啊,唔。

    宫四微微一笑,将衣衫搭在头顶,朝着渐渐远去的背影追了上去。

    两道沉默不语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雨幕中,火势也很快被浇灭,除了一片废墟以及两具身份不明的尸体外,这里宁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山雨霏霏,滋养万物。

    ……

    第二天,城外出现几具尸体的消息就传到了城里,传播的如此之快,也得益与那声炸响,以及两人蓄意的不处理现场。

    当然,烟州这种地方纷争太多,死上个把武林人士再正常不过了,尸体被捕快们抬回衙门后没什么人过问,议论声也很快的消散了。

    “嘎。”

    客栈房间里,林晨大喇喇的搬了椅子坐在窗边,信手推开身旁的窗户,百无聊赖的望着楼下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潮。

    连日来的大雨停在了昨天夜里,许久的阴冷后升上了暖阳,人们的脸上多多少少都染了些朝气,红光满面的。

    当然,鞋子不免会被一个个的水洼沾湿。

    “如你所说,早上还有许多人议论,此刻已经没人关注了。”

    后腰还很痛,但到底不是多深的伤口。

    “人命如草芥,这才是江湖,没有林千城压制下,最真实的江湖。”

    宫四坐在桌边,一脸从容的说着些残酷的话。

    “接下来该怎么做?”

    “等。”

    “又是等?”

    这女人净会打哑谜,林晨有些头疼。

    “嗯放心吧,即便再谨慎的狐狸,老窝旁边着了火也会冒出头来的,大概……就是今晚?”

    “你问我?”

    “抱歉。”

    “算了。”林晨抚了抚额头,“我们就在这里等?”

    “不。”

    宫四说着,给自己到了杯水轻抿了一口笑的眯起了眼。

    “衙门,停尸房。”

第三七五章 隼

    若论衙门之中守备最松懈的地方,必然要属夜间的停尸房。
    除开有百姓命案发生的时候,这里城主不管捕头不问,连巡守捕快哈欠连天的经过,也要轻呼一声晦气,敷衍的四处走走后便疾步而去。
    “走了?”
    “走了。”
    “呼……”
    停尸房四四方方不大不小,中间横停在小床上四具尸体皆被盖着头脸,以待查明身份让人认领,或是数日后送去义庄,当然,这四人怕是不会有人来认领了。
    而此刻,作为始作俑者的两人正伏房梁上,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时间一点点过去,月影稍移,在这种狭小的环境下待久了林晨渐渐的有些心生烦闷。
    “那老头真的会来?”
    他压着声音悄声问道。
    与紧张不安的林晨相反,此刻一根木桩相隔的宫四姑娘正百无聊赖的坐在房梁上,一只腿蜷着,另一只腿随意的垂在房梁下轻轻摇晃着,手中甩着根不知道从哪捡来的枝条呼呼直响。
    “一般聪明谨慎的人,越是近在眼前发生的异响就越是不会轻举妄动,这人却不一样,他太惜命了……即使是门口的包子铺换了老板这种事,他都会第一时间亲自去详细调查。”
    “原来从最开始你就已经想好了最后一步。”
    林晨恍然点点头,这才明白她为何每日多走几条街到那家小馆吃早饭,也想起那老者回到城里的第一天就风尘仆仆去买了包子的事。
    “呵呵,宫四并非妖人,哪能事事称心如意。”
    宫四姑娘自然不是什么全知全能的妖物,若说有什么特异点,大概就是她太了解天外天这个组织了。
    有什么章程,有什么规定,鹰死后消息多久能传到枭的耳中,他又会如何行事,派出什么人来,策应人员会从情报处拿到什么情报地图,又会选择怎样的计划与落脚点,那些基本都是她当年玩剩下的,她多少都能猜出来一些。
    想方设法扣下信鸽,在预设地点埋下火药与击杀接应人员全都得益于此。
    隼是个老谋深算的人,若非如此布置是逼不了他入局的。
    “我是越来越搞不懂你了,有时候也怀疑自己做的事是否还是正义的。”林晨头疼的苦笑道。
    虽说他的初衷是为了行侠仗义铲黑除恶,可自从决定跟着宫四报那夺剑之恩以后,他是杀人放火什么都干过了,即使杀的都是该死之人,但他心中也不免有些彷徨惆怅。
    “我心如澄澈秋水,自问无愧天地,你坚守心中正道亦是不忘本心,何以妄自菲薄。”
    不忘本心?说的轻巧。
    林晨闻言无语的白了她一眼,想想自己明明当初满心只想送玉娘十九到泉州后自己便能快意江湖游历江湖,而今却变成了两人陪着自己寻找记忆。
    世事难料,谁又能保证自己经历过那么多波折后还能不忘本心?
    “当心!”
    还没来得及感慨完,耳听得宫四一声轻呼他下意识的运功护体,只感到两道寒风吹过,紧接着便听到‘咚,咚’两声轻响。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宫四姑娘拉下了房梁。
    站定抬头一看,才赫然看见方才两人所在的地方定着两枚飞刀,刀尖寒光凛冽,深深的扎在房梁中。
    “我日……”
    林晨瞪大了双眼,心有余悸的咽了口唾沫,这飞刀真要是扎进自己身体里,不死也要重伤!
    “嗖!”“嗤!”
    他转过身,宫四姑娘手中的树枝不见了,窗户上则多了个一指大小的孔洞,再仔细一看孔洞旁还有两道细细的裂缝,看大小正好够飞刀穿过。
    这宫四姑娘竟是在他完全不知觉的情况下,与外面的人交锋了一次!
    即便已经知道她的实力不可以常理度之,但林晨心中仍是止不住的震动,要知道,如果只论内劲和武功他还要略强于宫四……
    “既然已经来了何不现身一叙!?如此暗箭伤人,算的上哪门子武林前辈?”
    宫四放开了拉着林晨肩头的手,冲着门外一声高呼。
    “里面的人,是你杀的?”
    苍老而平静的话语从门外传来,两人盯着门口半晌,却依然没见有人进来。
    这人果然小心之极。
    天外天中的杀手多以使用短兵为主,长兵则常是隐藏的手段,隼却是少有的剑客,习得几式狂风掠云剑凌厉无比,为人又低调谨慎,再加之与鹰枭齐名,所以即便没做出过什么震慑人心的大事,依然没人敢小看他。
    鹰枭隼,是天外天中最负强名的三人,听宫四说,被易剑阁数百人围杀致死的那个刺客便是鹰,却不知这隼又到底强到什么地步。
    林晨心头暗叹,昨夜与宫四详谈起这位即使在天外天中也不轻易露面的老杀手,对他多少也有了些解。
    “老哥,外面夜风凉,你这么大年纪了,何不进来避一避呢,有话慢慢说嘛,如此谈话难免引来官差注意。”
    “哼,贫嘴滑舌!此处偏远,若有不对,我自可随意遁去。”
    知道他没这么轻易的上当,林晨与宫四对视一眼,出门走到了院中,院中陈设很是单薄,看上去像是荒废了许久一般,很开阔。
    林晨踏出房门,一眼就看到了院中身着夜行服的蒙面人,来人身型很是精瘦,隐没在夜色中好似不经意间就要消失一般。
    然而越是不起眼,林晨心中就越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
    “呵呵,前辈老当益壮,倒是小子多事了。”
    听他嘻嘻哈哈没个正形,黑衣人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似你这等轻浮的小子,能站在那位姑娘身边也属奇怪。”
    他脚边静静的躺着条被整齐斩断的树枝,方才宫四那一手着实是令他惊艳非常,同时其中手段也让他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人与人之间的交集从来都是一个缘字,与身份性格有何干系?”
    林晨大方一笑道,关于这方面,在玉娘十九身边待的久了他倒是已经看得很开了。
    “好一个缘字。”
    黑衣人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手中剑锋微微一转,霎时间院中罡风乍起,一股股的朝他手中长剑席卷而来,他提起剑,好似从狂风中将剑抽了出来一样。
    “只可惜,你们的缘也就到此为止了。”
    正如宫四所说,隼是个极其惜命的人,这两人见了他现身,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他们。
    林晨正要再说些什么,宫四将他拦了下来,从容地走上前去。
    “提剑斩缘,前辈真的是好雅兴,不过……”
    她微微一笑,眯起了眼。
    “今次,恐怕我二人要让前辈失望了。”

第三七六章 交锋与阳谋

    前日夜里林晨与宫四交谈了很久,直到公鸡啼鸣方罢。
    眼见着天明,他也没了睡觉的心思,久违的跳上了客栈屋顶,静静**着朝阳的降临。
    许是晨景看的入了迷,他没有注意到宫四是何时来的,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拉开与她的距离,两人都没说话,像是多年老友一般,并排坐着,一起望向天边。
    少顷,天边浮起了鱼肚白。
    "杀手到底是种什么样的存在?"
    林晨没有转头,也没期待过谁来回答。
    他不是不知道,疑惑的只是为何他们能那样轻描淡写的杀死每一个无辜的人,换做是他,这种事大概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从这一点来说,他很感激林千城,最少在她威名所摄的范围内,平民百姓能得到相对安稳的生活。
    "杀者,窃也,窃夺他人的生命换来自己的生存,将他人掩埋在黑夜中,独自迎来黎明。"
    "他们很卑微,卑微到连眼前的朝阳都不属于自己。"
    宫四的两句话很简短,林晨转过头,看她望向天边时眼中闪过的珍惜之色,一时间陷入了沉思之中。
    ...
    那时他还没有完全想明白,此刻看着宫四从容自如的闪匿在黑暗中,准确的找到隼被他逼退的位置出手,他这才想到了宫四的身份。
    为什么她这么了解天外天,为什么能如此轻易的预料到对方的行动,只因为,她也曾是其中的一员。
    当然,他也明白这是宫四想让他知道,所以他才能猜到的,所有信息宫四都没对他有过半点刻意隐瞒。
    可也正因为如此,林晨有些恼了。
    没有人喜欢永远被牵着鼻子走,更恼的是他第一时间想到的竟是如果玉娘在身边就好了,而不是自己去努力思考。
    宫四说的对,他在玉娘身边,大概一辈子都无法独当一面。
    可这能怪他吗?
    也不知道自己这是运气太好,还是运气太差,身边的人总是太过优秀,以至于让他显得,十足愚蠢!
    "剑势!"
    他将分尘剑势融合在简单的剑招中,此刻含怒出手,剑出的又快又狠!
    "嘶。"
    此式汹涌凌厉,饶是隼这样的强者也不敢硬接,轻吸了口冷气飞身后退,正打算隐匿在暗影中伺机而动,却忽感脖颈一凉,他心头一震,赶忙以一个怪异的姿势扭过身,手中长剑顺势向后一扫,却见身后女子一击不成,早已提前倒飞而起,长剑扫了个空,再回过头,那两个年轻人已经站在了一处。
    "你们是林千城的人!?"
    隼的长剑依旧清风缭绕,语气却没了之前的平静,多了些低沉与震惊。
    其实这也由不得他不惊讶,他的修为以入一流,作为杀手他本身的实力又区别于一般的一流武者,此刻却被两个二流武者压着打,处处被动,即使他仍然未尽全力,但方才也确实的感觉到了威胁,这两人的实力未免太强了些!
    如此青年俊杰他竟然没有听说过,也从未没见过他们的武功招式,着实怪异的紧!
    思虑良久,他能想到的也就是前阵子清扫了天外天在京都数个据点的林千城了,以她的本事,想来追到烟州也不是什么难事。
    "我二人武功低微,名号实在不足道也,倒是前辈大名如雷贯耳,天外天虽然受枭的管制,天罡组而今却仍是奉鹰隼两位前辈为最强者...哦,前阵子死了个,现在就剩前辈一人了。"
    隼闻言瞳孔猛地一缩,鹰前阵子来与他打过一个照面,如今时日渐长,鹰却始终音信全无,难不成真的...不可能!以他的身手,全力脱逃整个武林有几人能留得住他!
    "一派胡言!你二人在此埋伏,到底意欲何为!"
    听他质问,宫四轻笑一声也不回话,侧头看了林晨一眼。
    林晨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自怀里摸出一物嗖的打向了老者,隼顺手拿住,张开手一看,却是一个纸团。
    "前辈若然不信大可独自离去,只是当今江湖人才辈出,早已不是尔等所能掌握,老鹏妄想展翅蔽日,不过是自取灭亡罢了。"
    宫四说完,便比了个请的手势。
    隼面无表情的看着两人,半晌,颠了颠手上的纸团,谨慎地打了开来。
    只片刻,他脸上的平静便被打破了,也不知看到了什么他双目猛地睁大,随即以最快的速度掠入了停尸房中。
    夜风拂过脸颊,林晨甚至还来不及细细感受,他便已经从停尸房里走了出来,脸色阴沉的可怕,死死的盯着两人。
    "这些都是你们做的?"
    "倒是费了些力气。"
    看到那张字条,隼立时便有种不妙的感觉,待确认了房中几人的身份,他古井无波的内心也终于有些翻腾了。
    字条的内容很简短。
    鹰确认死亡,他作为接头人,必须要亲自去给枭一个解释。
    这事本身没有问题,可问题是从墨迹来看,这字条送出来最少数日有余了...再加上房里躺着的地煞组杀手,整件事情他已经明白了个大概。
    他数日没有回信,枭派了手下过来探查却被眼前的两人截杀了,这是要他百口莫辩。
    这是一场针对他的阳谋,他避不得,也解不了。
    枭继承了他师父一贯的多疑与狠辣,宁可错杀一千也不会放过一个,即使他是两代元老,也逃不过身死的下场。
    "你们是天外天的叛徒...不,不可能,天罡组中与你们年纪相当的,只有在数年前身死的蝶..."
    隼的语气低沉而混乱,能如此精准的截杀地煞组的杀手,除了要认得他们以外,还要很了解天外天的行事风格以及部署,最关键的是,组织中的信鸽都是由情报处特别培养的,不知道特点和飞行路径,寻常人决计不可能截得下来!
    而如此大的信息量,也唯有天罡组的数十个人能够大致掌握。
    眼前的两人到底是谁...
    "我们是谁无关紧要,眼下的问题是,前辈要不要去枭的面前将眼下的'真相';陈述一番,看看他会不会相信你。"
    "你们究竟有什么目的。"
    隼不想再多说废话,他知道这样做的结果是什么,眼前的女子也必然清楚。
    "唔,晚辈为前辈准备了一条生路。"
    宫四话到一半,远处忽然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以及火把燃起的淡淡光晕,想来即使他们已经尽量避免武器相交,这边的动静依然引起了官差的注意。
    但这一些好似也在她的计算中一般,她转过身,扭头朝着隼微微一笑,"前辈若有兴趣,还请明日敞开院门,扫地相迎。"
    话音刚落,她的身影已经立在了墙头,几个跳跃间消失在了院中两人的视野中。
    林晨看了看她离去的方向,撇了撇嘴又转头朝隼拱了拱手,随即飞身跟了上去,这场策划中,他不过充当一个打手静静地看着宫四表演,多少还是有些无聊了。
    "这份轻功..."
    隼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凝视着林晨的背影,若有所思的喃喃着,一个转身便走入了黑暗中。
    少顷,一队手举火把的官差这才姗姗来迟,只不过他们除了灰尘外再也找不到旁的什么了。

第三七七章 死水与鱼

    翌日清晨。
    林晨早早的便从客栈里出来,疾步走过几条街市,假作不经意的从衙门口经过,眼见得四周无人,门口告示牌旁站着一个不住呵欠的衙役,他又瞥了眼告示牌,见除了无名尸首招领以外没有旁的,便赶忙满脸堆笑地走了上去。
    "这位差爷,小子初到宝地,劳烦请教下鸿德武馆怎么走?"
    他一抱拳便满嘴跑起了火车。
    "去去去,什么鸿德武馆,听都没听说过,哈啊...再烦大爷就把你抓起来!"
    "是是是,您瞧瞧我这没眼力见的,差爷想必昨夜...嘿嘿,也是操劳过度了。"
    林晨嬉笑着,还给了衙役一个男人都懂的眼神。
    衙役见他如此,面色越发不耐了。
    "少跟这嘻嘻哈哈的,大爷我向来不擅离职守,昨夜若非那巡夜的混蛋谎报军情,也不至于闹得整个府衙上下不得安生。"说着,他脸上不由多了两分怨气。
    林晨眼珠一转,好奇道,"谎报军情?"
    "哼,不过是窗户被吹开两个口子竟说是有人半夜盗尸,累的我们搜查了大半夜...嘿,你怎么还不走,非要大爷我出手赶你是不是!?"
    知道没有事发林晨也不再多说,拱拱手转身便要走,可刚一转身,一道清丽的身影就出现在了眼前。
    明明是暖阳高照的晴天,他看着那双不带任何感情的眸子,心里蓦然一凉,抿了抿嘴唇最终还是没说出什么来,朝她点了点头大步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自昨夜她坦明身份后,两人便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嗒嗒嗒。
    林晨的脚步均匀沉稳,不曾看她一眼。
    "你该走了。"她叹了口气,平静出声道。
    他顿下脚步,半晌,转过半边脸沉声道,"别跟我打哑谜,我现在没心情听。"
    宫四抿了抿嘴唇,转过身,"你知我身份了?"
    "知道,你也没想瞒我。"
    "那你也该当知道,你我并非一船之人。"
    "无所谓,林某人只是想覆灭三恶罢了。"
    "你真以为杀了三恶就能颠覆格局,解救烟州?他们背后..."
    "不试过怎么会知道,我相信你,也相信自己。"
    这几日她的手段自己都看在眼里,林晨不是盲目自信,只是足够相信宫四。
    "既相信我,你便离去吧,你心中有太多超越了生死的东西,此番随我前去...必死无疑。"她目光闪烁,语气平静。
    宫四并非什么心慈手软的善人,相反,为了达成目的,她不介意牺牲林晨。
    可到底,她还是想起了之前两个为她而死的人,公理、正义、情义,对这种人来说,有太多可以为之舍弃生命的东西。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望着窗外的寂静也总是在想,如果让那两人知道结局,他们是否还会选择一条死路。
    所以她头一次超出自己预想的,让林晨做了选择。
    "我并非什么视死如归的正道侠士,只是在做我想做的事罢了。"
    他的回答却是干脆利落,亦不出宫四所料。
    "诛三恶?说得轻巧,那是连林千城都做不到的事,你又凭什么?你不过是去送死罢了!"
    咚!当当当...
    两人一言一句没有片刻停顿,像是在争吵,却又无比冷静,不远处的衙役早已被他们的对话惊的目瞪口呆了,手中的枪矛掉在了地上发出声响。
    "..."
    林晨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反驳,只是认真的再看了看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此刻本该作无谓状,偏又觉得有些可悲。
    口中的汽雾从牙间缓缓而出,他低笑了一声。
    "一滩死水,何以要问鱼儿何去何从。"
    话锋如利刃般随着晨风扫开了她额间的细发,林晨期待从她眼中看到些别样的波澜,然而最后迎来的,到底还是心中一声暗暗的叹息。
    两人对视着,半晌无言,眼中皆看到了对方的种种...
    最后还是林晨先开了口,他长出了口气,扭过头不再看她。
    "办完事就回去吧,晚些时候还要去赴约。"
    说完,便踩着阳光大步离去了。
    片刻,又或是更久之后。
    一直到看着他的身影渐渐走远,消失不见了,宫四才缓缓地闭上了眼,仰起鹅颈素面朝天,好似只有这样才能抚平她心中不寻常的悸动一般。
    "鱼儿啊...真好。"
    ...
    午饭后,两人闲谈两句,便动身往隼所在的宅院走去。
    说起来也奇怪,早间的对话过后他们竟然意外的恢复到了以往的状态,闲谈,说笑,一起吃饭,如同朋友一般。
    大概是他们从来没将真心交付过,便也谈不上丧失信任之类的蠢话。
    小院在城南的住宅区,与林晨所在的客栈距离不远,不过盏茶的功夫两人就来到了当日监视隼的位置。
    远远地果然看见院门大开着,里面隐隐传出打扫的声音。
    "分明是人来人往的地方,他竟然能如此若无其事的生活。"
    林晨看着眼前纷扰的街道,颇有些讶异的感慨道。
    "真正可怕的刺客从不会戴着****躲在阴影中伺机下手,而是顺其自然的站在你身后,将匕首送进你的身体里。"
    "是像你这样的吧?"林晨回头看了出声的宫四一眼,撇了撇嘴,站直身子走出了街角,"走吧,他既然如此明目张胆,想来也不会有陷阱埋伏。"
    宫四也没理会他阴阳怪气的话,点点头便跟了上去。
    不一会,两人就走到了小院门外。
    "当当当。"
    林晨屈指敲在敞开的门板上,探头进去。
    "请问是孙守福,孙老先生吗?"
    话音未落,院中扫地的老头抬起了头来看向他们,思虑片刻出声道,"呵呵,两位是来裁衣服的吧,快请进。"
    说起这老裁缝,平日里和善可亲慈眉善目的,家访邻里谁不说个好字。
    看着他那略显伛偻的身型与和蔼的笑容,林晨怎么都无法将眼前的老人和昨夜欲取他们性命的杀手联系在一起。
    "是街口包子铺的伙计介绍我们来的。"
    包子铺换了老板伙计还是原来那个,跟孙守福熟的很,两人随意的套了套话就知道了大致的消息。
    "哦。"孙守福老眼微凝点了点头,又很快换上了笑意,"街上风凉,两位快请进来吧。"
    "谢过老先生。"林晨与宫四对视一眼便抬脚走了进去。
    见两人进来,孙守福将手上的扫把放靠在旁边的树上,又走到两人身后关上了院门。
    这些动作林晨都看在眼里,全程高度戒备着,直到孙守福从两人身后绕出来走到前面笑呵呵的带路,他才松了口气,再回过神来额头已是层层的细汗了。
    没办法,让一个顶级杀手走到身后,除了身边这个女子外,恐怕也没有几个人会不紧张了。
    "老人家腿脚稳健,身子骨硬朗的很呐。"
    宫四裙摆微动,一边脚步轻盈地跟着走,一边似笑非笑的说道。
    "呵呵,若是不好,两位也不会来找我了不是。"
    "唔,也对。"
    两人这对话可给林晨听麻了,寻思这老头要是身子骨不好,估计昨夜就折在衙门里了,哪还能在这说话。
    院子不大,几个屋舍紧挨着,没走几步三人便进了一间看着像是工作间样式的屋子里,屋里有许多架子挂着各色各样的布匹,陈设有些老旧却一尘不染,想来是常有清理使用的。
    "咚,啪!"
    到了足够隐蔽的环境,三人也没了装模作样的必要,孙老头走到门边猛一摆手,一阵罡风吹过,房门便撞在一起,严丝合缝的闭了起来。
    林晨心头一凛,急忙转过身运功戒备起来。
    宫四却是不管两人间怪异的气氛,不慌不忙的踱步走到前方的架子旁,纤指抚过眼前红色的布匹。
    布料好似有粘性一般随着她的指尖凸起,落下时便已经整整齐齐的被分割开了,待她指尖离开,下面一块布料便摇曳着掉在了地上。
    她的指尖就如同这世上最快的利刃。
    "我家林大哥胆子小,老前辈若再吓他,我二人即刻离开。"
    孙守福看着她的动作目光一闪,随后点了点头,"果然好本事,光这份对内劲精细的操控能力,便足以胜过天罡组绝大多数人。"
    "前辈过誉了。"宫四微微一笑。
    "是否过誉你心里清楚,如此我也就不浪费时间了,回答老夫三个问题,老夫供你驱使绝无二话。"
    他说话间,走到了工作台前裁起了布,嗤嚓之声不绝于耳。
    "但说无妨。"
    林晨走到宫四身边,捡起落在地上的布块放回了架子上。
    人与人的关系真的很微妙,昨夜还是刀剑相向,欲杀之而后快的敌人,此刻却能如此平静的站在一起说话。
    孙守福手边动作不停,双眼也聚精会神的盯着布料,嘴边却是沉声道,"与你们合作,我能得到什么。"
    "脱离天外天,今后再无人约束,再不必提心吊胆。"宫四平静的回答道。
    "我要知道你们的计划。"
    林晨瞥了宫四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个够呛,这位宫四姑娘心里在想什么,连我都是一知半解,不过你放心,我们的最终目的是覆灭天外天。"
    背后的三恶。
    这话林晨没说,怕吓跑他。
    "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这是孙守福最关注的,也是横架在他们之间最关键的问题。
    "这好办。"
    他话音刚落,林晨便自怀里摸出了一张地图,放在了孙老头的工作台上,来之前他们便想到了隼会有此一问,这张地图则是宫四前日连夜绘制的。
    孙守福也不多问,放开手中的剪刀,一把将地图摊开来压在了布匹上。
    不消片刻,他瞳孔猛地一缩,"你们果然是天外天高层的叛徒子弟..."
    图中所画的乃是全国各地所有天外天分舵驻点所在,以及暗哨联络点分布,情报之详细,恐怕连枭都无法凭借记忆如此清晰的绘制出来,简而言之,这两人背后恐怕还另有幕后大手在操控。
    "如何。"林晨颇有些自得的抱手问道。
    孙老头这次却没有立马回答,看着地图的老眼中晦暗交杂,拳头握了又松,挣扎半晌才抬起了头沉声道,"你们要我做什么。"
    此话一出,林晨心中暗暗的松了口气,扭头一看,却见宫四像是早就预料到了,面色淡然而从容,踱步上前。
    这人,就从没担心过此事能否顺利进行,她早就摸透了对方,即使对方也是个精打细算的老江湖。
    还说自己不是妖人。
    他有些无语,又有些庆幸,庆幸宫四与他的目的一致。
    如此,诛三恶好像也并非单纯的送死了。

第三七八章 语不惊人

    “狂风掠云剑共分七式,你修习的功法中虽然毫无剑气,但即使无法发挥出最大威力,此剑招也足以称得绝技二字。”
    “呃,哦……”
    皓月当空,林晨站在小院中,望着不远处背手而立念念有词的孙守福,脑子仍自有些混乱,他万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如此轻易的学到一门绝技。
    虽然明白对方并非真心实意的教习,但狂风掠云剑是什么层次的武功?天外天最强者之一的绝技,只要习得其中精髓,他便又多了一门安身立命的本事。
    当然,孙守福绝非什么济弱扶倾的慈善家,他能如此不情不愿的传授林晨剑法也全都仰仗前日宫四提出的三个要求。
    林晨可是清清楚楚的记得那日情景……宫四走上前一口气说出她要孙老头做的三件事,孙老头听完脸都绿了,那脸色精彩的他现在都记忆犹新。
    “小子,且将你修习的内功心法运行一遍。”
    见他神游天外,孙守福哪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余光瞥见坐在两人身后屋顶的女子,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他行走江湖多年一向低调谨慎,还是头一次如此被动憋屈,这两人所提出的条件简直把他拿捏的死死的。
    一,以狂风掠云剑斩杀即将到来的第二批杀手。
    二,传授林晨这门剑法。
    三,带两人去清欢谷。
    第一件事毫无疑问便是要断了他的后路,如果说之前的诬陷还有那么一丝转圜的余地,一旦他亲自动手,整件事情的性质就会改变,他也就没有第二条路可选了。
    第二件就更是为难,要知道一个武林人士行走江湖靠的就是强大的实力,武功绝技便是私隐中的私隐,毕竟一旦被敌人研究透彻了,那他离死也就不远了,面前这两人虽说目前算不上敌人,可事成之后谁又说得准?
    他心中可从未放下过杀念。
    至于第三件……清欢谷是个神秘莫测的地方,里面藏龙卧虎,他就曾见过某门派的掌门,堂堂一流武者,在赌坊被人活活打断手轰了出去。
    这两人以及他们身后的那位看样子就来者不善,一旦闹出什么大动静杀将起来,他夹在中间必然首当其冲,死无葬身之地。
    若说前两件事还能勉强接受,那这第三件,就是在他理智的边缘疯狂试探。
    答应,他估摸着是大祸将近了,可若不答应……这两人身后的幕后之人早已掌握了他的行踪底细,也决计不会放过他。
    在这样的生死抉择中犹豫许久,孙守福最终还是选择了答应,毕竟能培养出林晨宫四这样的弟子来,他本身也定然是个超一流的武者,说不得已入了极境。
    最重要的,宫四做的这个局,算准了自己与枭那小子的性子,一个多疑残忍,一个谨慎惜命。
    他不会去赌枭相信他。
    所以这件事从一开始,他就没的选择。
    ……
    “凝心诀?”
    “孙老……哥见识广博,在下修炼的确是凝心诀。”
    这小子把人当白痴?
    孙守福剑指抵在林晨丹田位置,眉头越皱越紧。
    凝心诀是什么内功他当然是知道的,可清莲谷的内功是用来修身养性的,虽然对各种武学的适应性极佳,但后劲不足寸步难进,绝不可能修出如此青年俊杰。
    况且他隐约间感觉到有一股令他无比战栗的内劲隐藏在这小子丹田里,他不敢再深度探查生怕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
    想必他也是受命于背后那高人,不想暴露身份吧。
    不过既然你有所隐秘,也别怪老夫不尽心相授了!
    想着,孙守福收回手点了点头,“嗯,内功虽不浑厚胜在精纯,现在我便传你本家手法擒风,待你将手法融会贯通,我会传授你剑招,至于身法……你的轻功不比我差多少。”
    “有劳了。”
    林晨哪知道他心里歪七扭八的想了那么多,虽然每天都在修炼可一说起这凝心诀,他心头又回忆起在毒瘴山头与唐昭相处那几日,也不知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前辈今夜恐怕是没有时间传授了。”
    两人闻言,齐齐抬头望向侧边的屋顶。
    那个女人双腿交叠双手撑着屋檐,嘴中哼着不知名的曲调神色寂寥的望着夜空,见两人仰头看她,这才朝外面的街道抬了抬下巴。
    “四个天罡组的杀手,枭也算是看得起你了。”
    其实来了六个,她却不想表现的太过强势,最少该让隼更确认两人背后另有强者。
    “嗒…沙…”
    话音刚落,孙守福脚步轻点,蹋在了院中的树梢间,凝神屏气的看向外面。
    片刻后才扭过头不阴不阳的开口道,“哼,区区小辈有两分眼力便不可一世,你这点本事真与外面的人交手,怕也是凶多吉少。”
    说完便转身走入了房中,不消片刻便背手提剑走了出来。
    林晨正待开口,眨眼的功夫,眼前便不见了孙守福的身影,只留下院中飘到的夜风,凉人心肺。
    “光是这份轻功,便已经能独步江湖了吧。”他愣了少顷,无不感慨的喃喃着,此刻方才知道孙守福之前说他轻功好有多不真诚,苦笑一声接着道,“我之前是不是太过自满了些?”
    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足以与顶尖强者周旋了,现在见到胜过他的轻功,心中难免有些苦涩失落。
    “确实顶流,能胜他的却不少。”
    打击接二连三,林晨反而有些释怀了,转头给了她个白眼,脚尖轻点跃上屋檐,拍拍衣摆坐了下去。
    “你呢?老实说,咱们合作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你真正的实力在哪里。”
    身边坐着美女他却丝毫不觉得旖旎,不知为何,这样反而让他感到轻松。
    有心问宫四为何要让孙守福传自己武功,但转念一想她关于目的从来也没跟自己坦白过,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宫四捏了捏鬓角的细发认真的道,“轻功与内功我都不如你,武学也只在易剑阁中学过些粗浅的剑招,论实力,怕是不入流的。”
    “靠!”
    林晨情不自禁的发出了一声感慨,他能感觉到宫四说的都是实话,但同时也深深的明白,对方要杀自己也许真不用费什么功夫,天分这种东西有时候就是这么恼人。谷
    两人半晌无言,恍惚间只觉得院外街道上几阵劲风吹过,紧接着几道近乎虚影的人在屋顶上飞掠跳跃着,顷刻间便不见了。
    林晨知道这是孙守福带着几个杀手去了偏僻的地方。
    “你就不担心他被干掉?”
    看这些人的身法就知道所谓天罡组全都不是善茬。
    “会有些波折。”宫四点点头,思虑一阵后接着道,“想必他会先于这些人商议,把咱们设的局一并交代,然而这些人心里只有执行任务,哪会管他许多。”
    “哦,那孙老头一会回来的时候脸色一定很难看。”
    “他想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想留条后路,但很可惜……”
    “嗯。”
    林晨应了声,又转过头疑惑道,“识人性当真能预测一切?即使现在还没发生,你却好像连孙守福回来的画面都已经想到了。”
    “只是些根据现有情报得出的猜测罢了,也有许多人的行事是全然无法预测的。”
    “比如?”
    宫四转过脸看着他微微一笑,“比如某家的两位娘子,一个胜似天人却闻所未闻,一个名满天下却甘愿爱个混人,伴他左右。”
    “你!”闻听此言林晨心中大惊,不可思议的看着宫四半晌,这才平静下来开口道,“你是如何得知玉娘身份的?”
    天下人鲜有见过玉娘真颜的,连她的名字都仅是寥寥几人知晓,眼前这人……
    “呵呵,你以为我在京都住了多久?又去看了多少次花朝节?”宫四轻笑一声接着道,“像那种体态那种气质,整个天明都找不出来第二个,况且,她的声音太好听了些。”
    “你的记性当真可怕。”
    光靠着几年见一次的身影,听一次的声音就能认出一个人,这是正常人能做到的事情?
    忽然他脑海中又闪过一个念头,脸色便沉了下来,“所以你老早就算计好了!只要把我带出来,如果我遇到了什么挫折危险,玉娘定会不顾一切的帮我。”
    “唔,嗯。”
    宫四倒是坦荡,半点没犹豫的承认了。
    “你……就不怕我走了?”
    “我前日便说过,你若想走宫四绝不阻拦。”
    “……”
    林晨一时间有点懵,如果可以他绝不想拖累玉娘,但谁又能保证一切是否真能顺利……即便没真正的去了解过,他也明白三恶有多强大。
    正自思量,耳边只听得‘咔吱’一声,院门应声而开,缓步走进来的孙守福果然如宫四所说,阴着张脸,比夜色还要暗上几分。
    “此处留不得了。”
    他衣着有些许破损,剑尖滴滴答答的滴着血,落在地上与沙土融在一起,想来那几个杀手已是凶多吉少了。
    “前辈不懂得处理尸体?”宫四轻笑道。
    孙守福抬头看了她一眼接着道,“不久前才收到的风声,四巡捕正领着捕快与军队赶赴烟州办案,算算也差不多是这几日,作为先遣的朱琥和玄逸就快到了,以朱琥的敏锐,我的手段未必瞒得过他。”
    “那……明日我等便动身离开吧”
    宫四站起身,瓦砾都不忍发出半点响动,微风吹动她的衣带裙摆,皓月星辰,她像要乘风归去。
    林晨忽然很想抓住她,可伸出手便僵在了原地,最后化为一声轻叹,收回手看向孙守福,“怎么走?”
    孙守福闻言,一时间沉默了。
    即使心里无比气恨,可还有得选吗?
    没有。
    所以他咬咬牙开了口。
    “花城。”
    “什么?花城!?”
    林晨猛然一惊,下意识的喊出了声,过大的声音,让周围的民宅星星点点的燃起了昏黄的灯光。
    耳边响起些嘈杂的声音。
    他赶忙捂着嘴,转过脸却见连宫四那一向古井无波的脸上竟也露出了几分诧异。
    谁能想到,清欢谷作为烟州黑道最巅峰的控制者之一,竟然就隐藏在整个烟州最繁华的城镇中,在那烟州总捕头月如霜的眼皮子底下。
    “了不起。”
    短暂的诧异后宫四便恢复了平静,脸上露出感兴趣的神色,舔了舔嘴唇,“能有如此胆略心智与能力,此人定是一号了不起的人物。”
    “再了不起也是个混蛋。”
    林晨恨恨地捏了捏拳头。
    “呵。”宫四轻笑一声,轻踏房檐翻身下了屋顶,“早点睡吧,接下来的日子大概不会太平。”
    “接下来?”
    门口与屋顶的两个男人同时开口问道。
    宫四仰头望月,薄唇轻启,“不是说要把天外天连根拔起吗?就从那些据点暗哨,一个个杀过去吧。”
    “……”
    林晨望着她缓步走远的窈窕身影,呆呆的嘴巴此刻才合上,重重的咽了咽口水,随即露出了个无奈的苦笑。
    三个人扫平一个个高手无数的据点,这真是一个正常人能有的想法吗?
    说起来,追随她脚步的自己,又真的是个正常人吗?

第三七九章 这下完了

    “哎!”
    孤鸳城衙门口左右站着数个衙役捕快,不戴差帽的中年捕头则背着手来回踱步,不时的望一望街口,面露复杂神色唉声叹气。
    “头儿!头儿!”
    片刻之后,他耳听得呼唤声,随后看见一人从远处跑来,他面色一紧,迎了上去。
    “如何?”
    “呼,咳咳,进……进进,进城了!”
    小捕快哈着腰扶着膝,满脸涨红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说话都不利索了。
    “好!”
    捕头此时脸上才终于露出了几分喜色,轻喝一声正打算抬步往外走,一抬眼,一抹身着绛紫色官服的身影便出现在了街口。
    来人下盘稳健,内息均匀,气势之强盛仿若迎面而来的是一座大山一般。
    “几年不见,廖大哥怎变的如此浮躁。”
    声如洪钟,不外如是。
    捕头心头一阵激动好半天才稳下心情,再抬头,眼前已经多了一个大汉,他想起当年那个跟在自己左右的小捕快,不由得摸了摸鼻子苦笑一声,“朱琥大人说笑了,而今四大巡捕之名如日中天,小人怕是已当不得这大哥之称了。”
    朱琥闻言哈哈一笑,上前拉住廖捕头的手臂大声道,“廖大哥这说的是什么话,当年朱某不过是个贫民窟出来的小捕快,郁郁不得志,若非你带我去参与选拔,千城大人又怎会重用于我?说来朱某能有今日成就,还全要仰仗大哥提拔!”
    毫不介意的当众说出低微的出身,又毫不掩饰自己的感激之情,没有歧视没有架子,如此落落大方光明磊落,能做到林千城手下二把手端的是当之无愧。
    两人身后的几个捕快尽皆露出了敬仰的神情,连带着看廖捕头也更尊敬了几分。
    “朱琥……”廖捕头一时间有些哽咽,顿了顿方才抿起嘴唇接着道,“大人情谊属下铭记在心,此次传书大人前来,一是有疑案不解,二是……下官确想再见大人一面。”
    朱琥含笑点头,“我们的目的地本就是去花城与月总捕头汇合,从此处走不过是换条路罢了,廖大哥不必放在心上,我已令兄弟们四散在城中各处,军队则驻扎城外与守城军汇合,若凶徒现身保管叫他插翅难飞!”
    廖捕头是个认真的人,谈起公事旁的都放到了一边。
    “如此,事不宜迟,还请大人移步停尸房。”他正经神色,随即想起了什么又接着道,“城主那边稍后由我去解释。”
    城外驻军,城内布防,这要放在别的地方可是重罪,当然以朱琥的身份来说城主怕是巴结都来不及。
    朱琥闻言拱了拱手,“劳烦廖大哥带路。”
    ……
    一行人鱼贯而入,穿堂而过,一路上廖捕头便将事件的经过与发现的线索都全部告知了朱琥。
    “……那日夜里好似是有什么响动,可我们搜查了整个衙门内外也没任何发现,没过两天便发现了另外六具尸体。”
    原本在烟州这种地方,一句话没说好交恶出手死上几个武林人士也是常有的,可整件事从头到尾廖捕头都觉得太过蹊跷,不像是一般的矛盾相争或是江湖仇杀,故而知道朱琥路过附近,特意差人去将他请了过来。
    “尸体可有什么共通之处?”
    朱琥冷静的问出了关键的问题。
    “虎口指尖皆有老茧,看着都是有些实力的武林人士,其余的除了都不是本地人外,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第一批人身着常服,第二批则都是清一水的夜行服,尽管属下也怀疑过,但确实没有证据证实两批人是同一伙的。”
    到了地方,廖捕头一摆手,身边几个捕快便留在了院外候命,随后他便将朱琥请进了院子。
    一进院子,朱琥站定,扭头看看地面再一扫四周的陈设,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旋即开口问道:“此处院落近日是否打扫过?”
    “咳。”身旁的廖捕头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您也知道停尸房这种地方不招人待见,平日里不积些土也没人愿意清扫,确实脏乱了些还请大人担待。”
    “嗯,这倒是不妨事。”朱琥浓眉微皱轻声念叨,“可既然如此,何以窗沿水缸满是尘土,四周的地面确是干净的印不下一个脚印?”
    “大人您说什么?”
    “没什么,且带我去查验尸身。”
    “好。”
    两人几步便走到了正中央的屋舍前。
    “左侧六具是前日发现的,右侧四具则是七天前的,哦,其中两具是在炸毁的破庙前发现的,附近还有些破碎的衣物与血肉,想必现场还有另一个死者,大人……”廖捕头一边说着,一边取出了两块厚实的布块,一块缠住口鼻,一块递给了朱琥。
    朱琥摆摆手,推开了房门。
    ……
    少顷,朱琥放下了手中掀起的衣物。
    “这四人分别为两人所杀,另外六个则死于同一人之手。”
    “大人何以见得?”
    “前日发现这六人,伤口宽而不整,皮肉外卷,杀人者的内劲与武功定是狂放刚强,一旦伤了人,便会迅速的破坏皮肉扩散伤势,可惜我辗转各地多年,见过相近的,却与面前这伤口有些细微差别。”
    “嗯,属下也找了些江湖上的朋友仔细辨认过,却一无所获,没人能看出这是何种武功所伤。”
    “江湖之大,能人隐士何止千万,倒是不奇怪。”
    朱琥点点头右看向另一边。
    “最右侧两人伤口细而长,想必是死于一种极快极利的剑法之下,而且浑身上下不止一处伤口,他们与杀者的实力当是不相上下。”他说完,有些感慨的指了指另外一边,“另外这两人则完全相反,伤口极小,一人遭内劲灌顶而死,一人则是被匕首从腰后直刺内脏,这等干净利落的手法,对死者来说简直是种仁慈……”
    “啊?杀人也算仁慈?”
    “如果一定要死,你是愿意气血流尽一点点的感受死亡,还是半点不察顷刻魂游?”
    “呃……”廖捕头微微一愣,随即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半晌才回过神来看向朱琥,“大人可想到有关于凶徒的线索?”
    “凶徒?我看未必。”朱琥挥了挥手,示意廖捕头过来,见他靠近这才再次掀开白布,指了指右侧六人的鞋子,“前些时日下了场持续数日的雨,城外自是泥泞不堪,这些人的鞋子却是不见半点尘土。”
    “许是他们轻功高……”
    话音未落他自己先愣住了。
    “廖大哥认识的轻功高手中有几个是平日走路都要运足功力生怕留下痕迹的?况且……”朱琥拍了拍手,随后起身走到一旁站定,微微运功,随后一掌祭出拍在了其中一人的胸口。
    廖捕头眼皮子一跳,“大人这是?”
    朱琥没有回话,拉开落掌位置的衣襟,少顷,一只凶残暴戾的老虎刺青便浮现在了苍白的皮肤上。
    “这,这是!”
    “虎。”
    朱琥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随后在每具尸体锁骨下依样画葫芦的拍了一掌,不消片刻,各式各样的刺青便显现了出来,直到此时他才开口解释了起来。
    “杀手组织天外天中有一种秘制的药水,以之浸泡银针,刺在皮肤上分毫不显,唯有需要验明身份的时候才会以内力催之,令其显现,组织里的杀手通过考核后都会自行刺上自己的代号。”
    廖捕头惊叹的拱了拱手,“大人见多识广,属下远不及也。”
    摇了摇头,朱琥谦逊的道,“前些时日神捕府联合禁卫军围剿了京都附近数个天外天的据点,若非如此,我怕是也看不出这些人的身份。”
    这种事情连神捕府的宗卷室都没有记载,真正见多识广的,是千城大人。
    查验完尸身,朱琥便靠在窗边思考了起来,廖捕头不敢打扰也不好随意进出,只得一言不发的陪着他待在这停尸房里。
    半晌。
    “既然知晓了身份,廖大哥可有什么见解?”
    听他发问,廖捕头思虑片刻这才谨慎的开口回道,“杀手自是为杀人而来,岂知折在了那人同伙或是部下手中,随即派出了第二批,这次则是目标亲自出手解决。”
    “嗯。”
    朱琥闻言托起下巴再次陷入了沉思。
    廖大哥这个推测合情合理,也完全符合表面证据,但他心中所想却与这个推测有些偏离,现在缺少的是一些超乎表象的细节。
    正想着,他忽而感觉有一缕微风拂过他的护腕,吹过了他的手背。
    朱琥看着自己的手背虎目一凝,旋即猛地一摆手,劲风乍起木门嘭的一声巨响,严丝合缝的闭了起来。
    “大人……”廖捕头吓了一跳。谷
    “嘘。”
    即使室内已近密闭,但那缕微风却并未消失,朱琥闭目侧耳,专心致志的感受了起来。
    不多时,他的手指顺着风的方向缓缓伸了过去,而风的尽头是窗上的藤纸。
    “有人在这里交过手了。”
    窗上的裂隙,院中的尘土,都是最好的证据。
    廖捕头看的新奇,“大人如何得知?”
    然而他话刚说完,朱琥还没来得及回答,一道比之二人略显稚嫩的声音便从上方传了过来。
    “他说的对,房梁上有两道刀痕,从痕迹上来看应当是菱形飞刀,刀痕很新,不出半月。”
    话音落地,他们面前便多出了一个人。
    “玄,玄逸大人!?”
    从房梁上翻身而下的,正是四大巡捕之一的玄逸。
    然而真正令廖捕头震惊的并非他的身份,而是这人在他眼皮子底下上了房梁,他竟然半点没有察觉!
    没理会呆愣的廖捕头,朱琥习以为常的转身面向他,“查的怎么样了?”
    玄逸撇了撇嘴,“从破庙外的痕迹来看,死的那两个其实没有什么还手的能力,里面则事先埋了火药,那日大雨,杀者定是早早的料到了有人会来,否则埋的太早火药会受潮。”
    “嗯。”
    朱琥闻听此言也不回应,开始来来回回的在房里踱步,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廖捕头正欲上前询问,却被一只手拦了下来,他转过头,便见得玄逸朝他摇了摇头,“他这种状态,这世上除了千城大人和青文,是没人能叫醒他的,当然,想必事件的真相也快要揭开了。”
    ……
    不知过了多久,廖捕头早已受不了气味跑到了外面守门口,玄逸则百无聊赖的翘着二郎腿坐在房梁上。
    太阳悄悄的升到了最高的位置,朱琥才终于停下脚步,深深的出了口气。
    “第一批来的人武力不高,应该是来谈判的,城中必然有天外天的成员,且是个高手,而截杀他们的人也是天外天内部之人,所以他们才会被认出来,来不及换装便穿着常服被杀了。”
    “第二批则确实是来暗杀的,只不过技不如人,被当场格杀。”
    “嗯?”玄逸一向对他的敏锐很是信服,但闻言还是忍不住出声问道:“照你所说,既然有能力击杀六个强者,为何要费尽心力埋伏五个弱者?”
    “他们不是一起的。”
    “啊?”
    “有人在布局……”
    说完这话,朱琥虎目一亮,总算是将线索捋顺了,这个院子该是两边人第一次交手的地方,随后他们便达成了共识。
    天外天中有个叛徒,想从城里某人手中得到些什么。
    即便不知道详细的经过和内情,他仍能得出这样的结论,想来此事还会有后续,也许彻底铲除天外天的契机就在这里!
    “坏了!”忽然间想到了什么,朱琥面色一紧,“廖大哥!”
    廖捕头闻声赶忙推门走了进来,“属下在。”
    “杀死这些人的凶手已经逃离了,你且速速去将这个消息散布出去,要快!”
    “是!”
    廖捕头没有半句废话,快步跑出了房间。
    他虽然不知道朱琥有何发现,但绝对相信他不是无的放矢,这就够了。
    “你担心第三批杀手来袭?”
    朱琥思维敏捷,玄逸也不慢,想明白了他忧心什么,便拧着眉头说出了口。
    “不,事实上这六人才是第一批杀手。”朱琥摇了摇头,踱步走到一边认真的为死者盖好了白布,“听闻天外天的掌控者是个极其多疑谨慎的人,从这些死人的年龄身形来看绝对是强者,所以……”
    他说到此处,玄逸的脸也终于沉了下来,“那个代号枭的人……会亲自前来。”
    白芷曾在京都那些据点的活口嘴中问出了些信息,但到底也都是些边边角角,到了此刻才派上了些用场。
    “不止于此。”朱琥目露深意,下意识的握起了拳头,“我甚至有种强烈的预感,那个叛徒是故意把棋下到这一步,将天外天的首领引出来,你、我、那个高手,还有他身边的一切,都是棋子。”
    “有何凭证?”
    朱琥摇了摇头,“没有凭证,纯粹是凭感觉猜测的。”
    “猜的?这可不是你朱大巡捕的行事风格。”玄逸咧嘴一笑道。
    “没有时间废话了。”朱琥一摆手拍了拍身上的袍子,起身走往外走去,“你速速去令城里的弟兄们暗中查探,我去城门处查一查出入记录……”
    “不必去了,此人真要是如你所说,恐怕智计远在你我之上,怎么可能留在城里等咱们去抓?”玄逸不等他说完,便抿了抿嘴唇开口道,“以我之见,若真是天外天倾巢而出,此事只能由千城大人亲自来处理了。”
    朱琥闻言脸上先是一怒,思虑半晌,才垮下了脸有些丧气道,“没想到时至今日,你我四人还是没法为千城大人排忧解难,如何能对得起她的栽培之恩。”
    “你也不要太妄自菲薄,天外天的实力高深莫测,从京都那几个据点便可以得窥一二,真要是枭亲自出面,你我不过是去送死罢了,死了……还怎么为千城大人排忧解难?”
    “……”朱琥蓦然一愣,随即长出了口气,轻笑着摇了摇头,“你啊,在千城大人面前像个孩子似的,没想到说起大道理一套一套的。”
    玄逸闻言爽朗一笑,“我哪有什么大道理,人人都明白的事情,只有钻死胡同的人才想不清楚。”
    “然也然也。”朱琥大笑几声,走到了院中,“出来的时候千城大人给了咱们几只信鸽,说是有紧急情况与林少侠的消息便通知她,现在想来是时候了。”
    那几只信鸽都是千城大人的宝贝,据说识得大人身上的气息,无论她身在何处都能找到她,没有重大事件他们还真不敢随意放出。
    “好。”
    玄逸也从房间里跳了出来,院中艳阳正高,却只见一团影子晃了几晃,他就出现在了朱琥身边,“为防意外我会暂留此地,也好接应千城大人。”
    “嗯,我会将荣王爷的军队留在这里策应,你务必要小心些。”
    “放心,若是散布的消息及时,枭不会来这里的,你我花城再见。”
    两人对视一眼,多年同事,多年知交,多年兄弟,他们一起面对过太多危险,不差这一次,但每一次都会当做是最后一次。
    “等此事事了,论功行赏的时候我会向千城大人讨一壶好酒,到时咱们再好好喝一杯。”
    “一言为定!”
    啪!
    两人笑着,手掌击在一处,似有使不尽的力量凝聚其中。
    “两位大人!”
    然而如此激昂感人的画面,却被一声大呼顷刻间打断。
    只见廖捕头手中拿着一张纸,匆忙走了进来,随后奇怪的道,“咦,玄逸大人呢?”
    “哦,他尚有任务在身。”朱琥浓眉微展,放下手转过身,“廖大哥可是有什么发现?”
    廖捕头没多问,微微颔首,递上了手中的纸,“方才差人把事情办妥后,我将衙内差役召集起来询问了一遍,发现一件怪事。”
    “怪事?”
    朱琥接过纸张,好奇的看去。
    “嗯。”廖捕头这才接着道,“前几日衙门外来了两个怪人,口口声声的争吵着说要诛三恶救烟州什么的,差役以为他们神经……咳,就没有多想,属下觉得有些蹊跷便令人将画像画了出来,看看这两人是否有什么线索,大人?大人?”
    沉寂,良久。
    “这下完了。”
    罕见的,朱琥脸上竟露出两分慌乱,随后擦了擦额间的冷汗。
    “千城大人……要发疯了!”

第三八零章 熟人

    “你这人心真大,让孙老头与咱们分道去花城,就不怕他把咱们卖了?”

    并不热闹的街头,不知谁家圈养的鸡正嗒嗒的啄着地上碎落的果壳,不时发出几声咯咯的叫声,街道旁三三两两的错落着数个摊子,摊主个个都耷拉着脸,清冷秋风刮过的时候才会缩缩脖子。

    路中央,林晨面带埋怨的看着并肩的宫四,言语之中颇有微词。

    “你不是怕他如何,是担心只看剑谱练不会剑法吧?”宫四好笑的看着他,见他面上略显愠色才扭回脸继续道,“放心,那六具尸体我看过了,只要是天外天中的杀手,轻易便能看出他们死于何人之手,就算他想反水,只怕枭也不会放过他。”

    “那他要是跑了……”

    “隼是黑道中人且露过真颜,要跑到哪里去才能落得安生?”

    林晨点点头,随即又喋喋不休地接着道,“那目的呢?你支走他总得有个目的吧?”

    “朱玄二人不是什么酒囊饭袋之辈,想必能看出不少东西,嗯……”宫四说着,余光忽然转到不远处蹲在街角的两个小乞丐身上,“就让孙守福带着他们逛一逛吧,你我这一路也好轻省些。”

    林晨点点头,边走着脑海中想起临走时与老熟人朱琥擦身而过,看到他领着十数个好手龙行虎步的踏入孤鸳城的样子,心头仍有些后怕。

    他那时刚刚取过人性命看到朱琥那身官袍就胆颤,身旁的宫四却很淡定的告诉他,朱玄二人若是心系百姓,必然不会明目张胆的大肆在周围搜捕,还会放出他们早已离开的消息。

    林晨不知道她为何如此自信,但事实上他们确实在离开孤鸳城几日间都没有看到身后有任何追捕的官差。

    ……

    身旁女子忽的顿住了身型,他也随之停住了脚步。

    “我,我靠!?”

    回过神来,眼前的一幕让他瞬间睁大了双眼。

    “怎的,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没,就是觉得……原本应该想象不出你动恻隐之心的样子。”

    此刻的林晨与其说是惊,不如说是看到了什么新奇的事物,在他的认知里宫四能给小乞丐施舍简直是比真如海跟自己拜把子还不可思议的事。

    “林大哥看不懂我,我却把你看得透透的。”宫四温柔地笑着,朝跑到远处的小乞丐们挥手,“无论你口中说出天大的事,我都能想象出你努力去做的样子。”

    “你在取笑我不自量力?”

    “不是人人都有这份不自量力的勇气。”

    宫四对他这评价到底是好是坏?林晨没听出来,只得白了她一眼假做没听见。

    自打离开孤鸳城到现在已经好几天了,两人像是外出游历一样,除了吃喝练功以外就没干别的,当然,他也明白这是腥风血雨前的平静。

    林晨倒没有太多不适,他就是随遇而安的性子,初时的戒备过后便将心思都用在了练功上。

    时间不充裕,自己还是太弱了。

    想着,他将目光放在了街道旁的落叶上,内劲沿着几处经脉运至手掌,随后猛地做了个抓取的动作,随机只听得‘呼!’的一声风响,落叶像是被什么推着一样朝两人所在的位置飘动,然而叶子不过在低空漂浮了几息,眨眼间又落到地上,静静地一动不动了。

    “啧。”林晨遗憾的皱了皱眉。

    “此式擒风从前是某门暗器手法,被孙守福‘无意间’得到改良成如今这般精妙的武功,与他的狂风掠云剑相得益彰,倒也算是一份机缘。”以宫四敏锐的观感,哪还不知道他在干嘛。

    “这么说来,孙守福也算得上是宗师级别的人物?”

    自创武学者可谓宗师,这天下可称为宗师者,屈指可数。

    “差得远。”宫四抿唇摇头,“自创武学与改良武学天差地别,不过晋入一流的武者没有一个简单的,他们对于武道有自己独特的认知,将武学变的更适合自己也就更容易。”

    林晨自觉无知,点了点头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关于孙老头的话题到此结束,两人沉默着往前走了半晌,直到身旁越发萧条冷清看不见人影了,林晨才忍不住出口道,“宫四姑娘,你朋友真的在这瀚城中吗?”

    事实上他对宫四是否真的有朋友都是保持怀疑态度的,但宫四执意绕开官道跑到这座小城里,必然是有她的用意。

    “先前还不能确定,毕竟那人又不止这一处栖所,不过现在嘛……”

    说话间,宫四微微一笑,朝远处某个方向看了一眼。

    林晨顺着她的目光侧眼看去,一道瘦小羸弱的身影便消失在了远处的一条胡同口。

    “面容可以涂灰,身形可以消瘦,但作为被天外天从小培养的杀手,手掌纤细与柔软是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了的,再加之长期服用‘幻剂’后颈处会有一片不易察觉的青黑色……”宫四脚下不停,却不知为何开始挽起了袖口。

    “额。”林晨微微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谁,抿了抿嘴唇,“那…说不得是他天生如此。”

    幻剂是什么他不想知道,只是回想起方才那个小乞丐接过铜钱脸上感激的笑容,他心中仍是不愿相信。

    “你不必信我,随我来便是。”

    说完,宫四便朝小乞丐消失的方向走了过去,林晨望着她的背影轻轻地握了握拳头也随后跟了上去。

    ……

    两人遥遥的缀在小乞丐身后,即便从他们的角度来看小乞丐已经足够谨慎,时常假作不经意的停下来,或是与路过的行人讨钱。

    可尽管他早有防备,怎奈跟踪他的两人都是轻功高超之辈,若非什么顶级高手,是不可能轻易发觉他们的。

    跟着小乞丐过街串巷,眼瞅着绕了数圈连林晨这样的路痴都快认得周围的建筑了,小乞丐才终于小心翼翼地走到了一个小门外,左右打量后上前敲响了木门。

    那似乎是谁家的后门,从外面的院墙来看也并不是什么富庶人家,周围足够僻静,倒是一户好住所。

    一路尾随而来的两人也不敢太过靠近,只得站在街角贴着墙,对视一眼后便将注意力放在了小木门上。

    “咚咚,咚咚咚……”

    小乞丐以某种规律敲击着木门,随后放下手静静地等待着。

    就在林晨都怀疑他们是不是搞错了什么的时候,门终于‘嘎吱’一声,从里面被拉开了,紧接着,一个身着常服面容平凡的女子便挎着簸箩站在了门口,扫视四周后,朝小乞丐点了点头。

    由于距离实在太远,林晨也听不清那小乞丐究竟说了些,正打算冒险往前摸一点,便听的耳边穿来一阵轻声细语。

    “那小孩在给她描述咱们两人的模样穿着,想来城中只要来了陌生人,四散在城中的‘小乞丐们’便会借故上前看个仔细,随后来此禀告。”

    林晨蓦然回头,鼻间只掠到一片微凉的芬芳,“你竟然听得到。”

    “我内力不及你,自然也是听不到的,只是略懂些唇语罢了。”宫四飘然转身站在他身旁谦虚的解释道。

    “还有什么是你不懂的?”

    林晨无语的吐槽了一句,又转过了头。

    门外的对话很快就结束了,女子似模似样的从簸箩中取出一个馒头递给了小乞丐,整个画面看上去倒是和谐极了。

    小乞丐拿到馒头也不见多高兴一溜烟就跑远了,宫四赶忙拉回了探头出去的林晨,半晌,两人才听得咚的一声轻响,像是关门的声音。

    “现在,咱们要怎么去见你这位‘熟人’?”

    事到如今林晨也知道院子里这人大概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了。

    “敲门。”

    “嗯?那刚才咱俩在这躲啥呢,直接上去打招呼不行吗?”

    宫四闻言也不多解释,拉起衣袖简单的扎了一下,随后将衣摆别在了腰间,整个人散发出一股干练的气质。

    紧接着,她微微一笑轻闭双目,“我从不做毫无意义的事情。”

    见她手中寒光一闪缓缓向小院走去。

    林晨的脸色霎时间沉了下来。

第三八一章 宫四的狠

    当当当。

    “有人吗?”

    林晨其实不想伤人,但铲奸除恶,有些时候背上些杀孽也责无旁贷。

    当当当……

    “有人在家吗?”

    他又敲了一次,门才终于打开了,开门的还是方才那个女子,不过她见了林晨面色倒没有面对那个小乞丐时候的严整,眼中稍有凝滞,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公子有何贵干?”

    “在下初到宝地,人生地不熟的便与师妹失散了,走到这里口干难耐想问姑娘讨口水喝。”

    “原来如此,请便。”

    “多谢。”

    女子轻松的笑笑,便侧过身让出了路。

    如果是正常居家的女子,看见他这样腰间挂着长剑的人,就算不会拒绝起码也会仔细打量询问一番,确保不是什么歹徒。

    这个人答应的太过轻松随意,反而让林晨谨慎了起来,他不知道宫四有何打算,但保住自己的性命总是没错的。

    想着,他感激的笑了笑,随后凝神屏息往里走去。

    小院里陈设简单而齐全,水井菜园老树,柴房厨房,好似每一个普通人家的院子。

    “少侠从何处来啊?”

    林晨心中一凛,随后故作轻松的一笑,“哦,在下乃是京都朝天观子弟,此次是奉师命,与师妹二人前去花城寻人。”

    他曾经在朝天观挂名过长老一职,说来也不算是骗人,不过若算师徒,恐怕也只有带他领悟剑意的李唯算的上他半个师父。

    “原来是朝天观高徒,久仰大名。”

    “失敬失敬。”

    他话音刚落便听得身后传来咣当一声,林晨心头一惊,赶忙回过头去,只见那女子正站在门边平静地看着他,刚才那声响动却是关门的声音。

    两人此刻相距不足五步,若眼前这人是宫四的‘同事’,恐怕他还真不一定能轻松跑掉。

    “姑娘这是?”

    “哦,小女子独居此处,怕被旁人看见了会误会,也请少侠喝完水快些离去才是。”

    你要真有此担心不是更应该大敞院门吗!

    林晨脑门冷汗直流,手悄悄的搭在了剑柄上,事已至此他也不敢再托大转身背向女了。

    好在女子显然也还摸不透自己的底细,不敢随意动手。

    现在该如何是好?

    两人的僵持只维持了几息的时间,他还在想着该不该先出手为强,眼中便晃出了一道飘逸的身影。

    身前的女子将他盯得仔细,见他面色一滞顿感不妙,惊诧间再想转过身去腰间便是一酸,紧接着她下半身便失力的要跪倒下去,可迎接她的却不是冰冷的地面。

    来人点了她腰间的穴道,便将她的身躯搂入了怀里。

    “别怕,很快就好。”

    声音说不出是慈悲还是怜悯,冷冷清清,毫无杀意,却让她明白自己即将迎来终结。

    ……

    宫四捂着女子的嘴,轻轻地划开了她的喉咙。

    女子张不开嘴,呜咽着断了气。

    鲜血没有喷洒,只是顺着她的衣裙流到了地上。

    “……”

    她最后的眼神直直的打在了林晨身上,里面有疑惑、有不甘、有愤恨、有痛苦、有恐惧,以及一丝丝的解脱,最后又通通归于了平静。

    林晨张了张嘴,可看着女子手中掉落的匕首‘不要’两个字最终也没能说出口,胸中的不忍连他自己都觉得虚伪。

    女子的身体从宫四怀中滑落,两人还来不及多说什么,身侧忽而传来一道破空声,只见又一女子从阴影中冲了出来,眨眼间就来到了两人身旁,手持短兵朝着宫四当头就是一刀!

    “唔,好身法。”

    林晨还没来得及反应,身旁的宫四微微一笑侧身躲过了这一击。

    来者反应极快,一击不成竟强行拉回了半空中劈下的短刃,顺势改为横扫。

    宫四不慌不忙,弓腰下身,短刃从她胸前掠过的瞬间,她灵巧的直起身滑步上前,一掌推开短刃随后看似纤细实则有力的手指便点在了来者持刀的手背上。

    来人手背吃痛顷刻间便松开了短刃,可她也明白现在丢开武器就再没有击杀眼前女人的可能了,所以她咬了咬牙,放弃了这一瞬间可以抽身而退的机会,忍痛伸手将短刃重新握在了手中。

    她不信,不信有人可以抓住这一息的破绽。

    可宫四到底是要让她失望的。

    这个女人对敌时太过冷静,对方下一步要做什么好似早就了然于胸了,或者说整场战斗都在她的算计中了一样。

    在那人重新握住短刀,滞留在空中的一瞬间,宫四踏步上前,点出去的右手撑开换做爪状,一把将女子的下巴抓到了手中。

    随后,她顺势轻描淡写的一个发劲,将飞来女子整个人脑袋朝下,从半空中狠狠的按在了石砖地面上……

    话长时断,这两招杀招的博弈其实也只在林晨一个眨眼之间,他刚刚将腰间的长剑抽了出来,耳边就传来了一道让人胆寒的‘咔嚓’声。

    微量的鲜血溅起,沾污了她平静的皎面,为她平添了几分寒意,几许冷漠。

    呲…嗒。

    长剑归鞘的一声轻响,似乎给这场毫无悬念的战斗画了上句号。

    “她们,非死不可吗?”

    林晨深吸了口气,他不是圣人,但总还是想知道原由的。

    “能派到他身边的,最少也该是地煞组的杀手,她们手上沾的血比常年戎边的将士还多的多,这样……你心中可好受些了?”

    宫四轻轻提起的手指间满是血污,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她的眼睛微闭浅浅的笑着,看不出情绪。

    “这里没别人,收起你那副嘴脸。”林晨心中情绪复杂的难以言喻,嘴角微动冷声说着,瞥了她一眼后抬脚往前院走去,“动作快些,方才这么大的动静,迟早要引来麻烦。”

    “哦。”

    她扁扁嘴跟了上去,样子看上去有些委屈,演技好的像是真的一样,若不是脸颊旁的血痕,恐怕任何人看到都会认为这是个天真浪漫的少女吧。

    ……

    整座小院不算大,后院前院中间只隔着一条走廊,几间房子,两人走了几步就来到了主室门外。

    林晨停住脚步,回身问道:“直接进去?”

    “嗯,他功力不高,不必过多谨慎。”

    见宫四点头,他这才将手放在门上准备发力。

    “进来吧,门没锁。”

    里面的人声音很是平静。

    门外两人对视一眼,推门走了进去。

第三八二章 齐仲

    “那两个小姑娘都是从烟州抽调出来的,对我不甚熟悉也没什么尊敬可言,这份凉意便请两位多担待吧。”

    屋里确有些凉,炭盆早已熄灭没留下半点余温,林晨进屋后便下意识的关上了门。

    再抬头时宫四已经平静的坐在侧方的客座上。

    房间中央是一张躺椅,开口说话的是一个看上去相当消瘦的中年男子,他正面色从容的躺在上面看着两人满目含笑。

    即使是林晨这样的粗人也看的明白这是个瘫痪的人,那浑身无力身躯,袖口露出来一双长久不用以至于有些萎缩手,犹如无骨般搭在椅子上的双腿,无不说明了这一点。

    “京都一别,没想昔日枭最倚重的‘晓天下’齐仲,如今变成了这副模样,怪不得枭会允许你退出组织,原来如此。”

    晓天下?

    好威风的名号。

    林晨看看不远处的男子,心头竟有些艳羡,也不知自己将来在江湖中能混出个什么名堂,想着他又转头看了看宫四。

    宫四此刻又恢复了那般平静和煦,这个女人演技太好,演一个像一个,有多少张脸谁也不知道。

    当然,在他眼里她怎么看都是那一潭死水。

    “我也没想到再与曾经的属下见面会是这般光景,他们都说你死了……我从来就没相信过,现在看来整个天外天隐藏最深的竟然是你,所有人都小看了你啊。”

    原本该死去的人出现在面前,名叫齐仲的中年眼中没有半点惊异,反而满满的欣赏之色。

    明明是该虚弱的状态,中年大叔的声音却格外清晰,简单的几句话,林晨也明白了两人曾经上下级的关系。

    只是如此风光的人,怎么落得了如此下场?

    “生生死死的游戏我早就玩够了,此番来寻你另有一事相求。”宫四倒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撕下挂在一旁的画布泰然自若地擦拭着手上的血渍。

    “我手书的档案你尽数看过,神捕府的宗卷室你也亲自去过,可以说天下之事你已知晓**,还有什么是我这废人可以效劳的?”

    齐仲眉头一皱,他明白自己唯一剩下的价值就是脑袋里放着的东西,然而对方知道的可一点不比他少。

    “宫贤。”

    宫四只嘴唇微张说出了一个名字,躺椅上的齐仲瞳孔猛然一缩,手似乎想用力却怎么也握不起来,最终也只是颤了颤,时间一点点过去,他的脸色也越发阴沉,好半天才终于神色肃穆的开了口。

    “你该知道,枭既然肯放我至此,手中必然留着拿捏我的手段,我不可能会将天外天的命脉告知于你。”

    宫四闻听此言倒是丝毫没表现出意外来,扔开手中血渍斑斑的画布微微一笑。

    “不说也无妨,听说江州暨城人才济济,也许那里会有我想要的答案也尚未可知。”

    “……”

    直到此时,齐仲才终于脸色大变,看着宫四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恐惧。

    他并非天外天培养的人而是中途投靠组织的,暨城中有他的软肋,枭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才逼他服用了‘止’,甘愿成为一个废人在此养老。

    可天外天势力庞杂消息更是四通八达,加之有烟州某黑道势力为背景,查到他的过往他一点不觉得意外,面前的女子却到底是从何处……

    莫非!?

    忽然想到了什么,齐仲双目一睁,随后深吸了口气。

    “神捕府,宗卷室……”

    神捕府有巨鲨帮作为后备情报力量外加之林千城多年的经营,早已网罗了不知多少隐秘,多少人想到宗卷室中一睹为快,可那里的守备之森严,连鼎盛时期的鹰前去都铩羽而归,十数年来能真正潜入其中的,也只有面前这个女人。

    原来她早已知晓了自己的弱点却始终隐忍不发,直到此时此刻才开口发难。

    当然,他是不知道面前的林晨也已经在某大能的帮助下‘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去过了,否则定然会惊异非常。

    事情想到此处,耳边又传来温婉、冰冷的声音。

    “与我合作尚有一线生机,如若不然……”

    宫四话不说完,轻描淡写的摆了摆已经擦净的纤手,可指甲缝里已经干涸的鲜红,却是怎么都不好擦了,夹在她的指间,也晃进了齐仲的眼里。

    齐仲又怎会不明白,眼前这个女子动手一向干脆利落,不曾有过一丝犹豫。

    这世上唯一能阻止她的那个女孩,已经不在了……

    “停停停。”

    他正陷在沉思里,一道清朗中带着几许憋屈的声音便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林晨憋屈,能不憋屈吗?

    这都哪跟哪啊?

    两人对话属实是给他听懵了,什么生啊死啊,档案神捕府的,宫贤是谁?天外天的命脉又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聪明人都这么喜欢打哑谜?偏偏他就是一点都听不懂!

    “那个两位,再听一会我大概能晕过去,实在受不了了,在下去门外给你们把风可好?”

    “阁下是……醉意堂,林晨!?”

    直到林晨开了口,齐仲才将注意力放在了他的身上,随后以一种复杂的目光看向他,最终那些目光糅杂在一起,都化为了一丝希冀。

    “在下确是林晨。”

    即使记忆仍没有恢复,可林晨已经从大舅子那得了些消息,自不会否认。

    “好好好!”

    听他承认,齐仲无神的眼中再现光亮,连喊了三个好字这才转头看向宫四认真道,“我可以说,但只能告诉林少侠一人,至于他会不会告诉别人,我不会过问。”

    “嗯?”

    这人认得自己?

    一旁的宫四还没回应林晨就先呆住了,仔细一想才回过味来,眼前这人跟宫四是同一个路子的,自己失忆前那点事,人家想必是门清。

    当然,齐仲这番言论其实有些矛盾,他们即是一伙的,他知道的消息宫四自然也会知道。

    还是说……齐仲有什么其他不能告诉她的事情要告诉自己?

    想着,林晨将目光投向了宫四。

    另一边的女子则显然是经过了一番思考,随后眉眼轻抬点了点头。

    “好。”

第三八三章 陈年旧事

    “别看了,她再不择手段,答应了的事也很少会食言。”

    林晨正在门后探头探脑的往外张望,闻言回过身来无语的看了看齐仲,“我这不是替你操心吗。”

    说完才抬脚走到才放宫四所坐的位置坐了下去,他也知道自己现在是有点反应过甚了,总觉得即使宫四出去了也还会留下什么后手。

    “呵呵。”齐仲欣慰的点了点头,“智者为自己而活,愚者为他人死生,林少侠为人倒是能让人轻易看透的。”

    “靠。”

    你就直接说爷傻不就完了?

    林晨朝他翻了个白眼,忽而想起前阵子他自己也说自己是条鱼来着……鱼?愚?

    见他率真,齐仲呵呵一笑,“少侠与……那女子是熟识?”

    “别别别,我到现在连她真正的名字都还不知道,莫说我了,方才你们两个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其实也无怪乎林晨有这疑惑,不了解点内情谁也不知道他们刚才在说些什么事。

    “放心,此事我会与少侠原原本本的说个清楚。”

    话音一落,齐仲再深深地看了林晨一眼,随后仰头靠在椅子上。

    ……

    一人缓缓说着,一人静静听着,话没几句听者便陷入了沉思,久久不语。

    这齐仲本名叫做李仲,家住江州城,父母早亡只余一兄长尚在城中,这也成了他如今唯一的牵挂……枭与宫四正是以此要挟,迫他就范。

    李仲说起父母兄长时,眼中晦暗复杂,好似有千般感慨深埋其中,无法言说。

    至于他们刚才口中的宫贤,便是一桩陈年旧事了。

    幻、梦、止、情四剂,为颍州宫家代代相传的秘药,后来不知为何却成了天外天的根基,传到如今已经不知多少代了,宫贤便是宫家这一代的家主。

    “宫家?秘药?”

    林晨是一脸惊奇。

    李仲点点头,“不错,四种秘药各有神奇,幻剂可乱人心神,天外天从全国各地掳来根骨资质奇佳的孩童,投之以幻剂,亲人也好朋友也罢渐渐的他们会完全遗忘自己的过往,直到忘记自己的姓名,心性差些的,便会直接授命于组织,任其摆布左右生死。”

    咚!

    “一群该死的混蛋!”

    林晨听着,心中一团怒火越窜越高,再想起之前那个瘦瘦小小的小乞丐,一拳头砸在桌上嘴上便也忍不住了,可骂完才猛地想起眼前这个也曾是其中的高层,这么骂好像把他也说进去了……

    “咳,我的意思是其中一部分。”

    “林少侠不必忌讳,自入天外天起,我便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会不得好死,再恶毒的咒骂都是我应得的。”

    既然如此想得开,当初这人又为何加入组织助纣为虐?

    林晨想不通。

    他没多问,李仲便继续说了下去。

    “梦剂,可禁功力。”

    “软筋散?”

    李仲摇头,“万不可将软筋散与它相提并论,软筋散起效缓而轻,反观梦剂,饮下三息便会生效,极境之下的武者想把药逼出体外,难如登天。”

    “原来如此。”

    林晨恍然,要知道软筋散这种东西,只要是个高手及时察觉到不对劲便能运功将其逼出体外,此药可说是软筋散的终极升级版了。

    “止,便如你看到的这般。”

    李仲倒是豁达,林晨却只觉得这些东西太过残忍。

    “还有一剂?”

    李仲又摇了摇头,“此剂神秘非常,乃是宫家与天外天交涉的手段,是他们保命的本事。”

    “这么厉害!?”

    “倒也未必,组织高层一直以为他们是故弄玄虚,毕竟是排在最后的一剂。”

    林晨微微颔首,到现在他终于知道宫家为什么对天外天如此重要了。

    有了幻,他们可以自小培养忠诚的死士,有了梦,哪怕是顶尖的一流武者都有可能被他们暗杀,止则是威慑作用,威慑组织内不安分的力量。

    如此看来,这三种神奇的药剂说是天外天命脉之一,一点也不为过。

    但问题很快就出现在了林晨心中。

    李仲这番突如其来的透底,到底是为了什么?莫说宫家,但就他哥哥的事,这人就这么相信自己不会成为第三个胁迫他的人?

    “在下有一事相求,本是有罪之身,除了这般坦白实不知该让少侠如何相信在下。”李仲看穿了他的心思,出声解释道。

    透露出如此重要的信息,再加上他方才的坦诚,林晨心中还是有些动摇了,抬头盯着李仲的眼睛看了半晌,见他眼中一直是一片坦然不躲不避,林晨最终还是放下了心头的戒备。

    嘎吱。

    他起身的时候椅子有些轻响,想来是有些年久失修了,那两个派来照顾他的女子果然并不重视他,一代人物落寞至此,不免令人唏嘘。

    “我暂且信你,也……愿闻其详。”

    他一拱手,行了一礼。

    李仲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如此就先谢过林少侠了,劳烦林少侠且先将在下身后挂画中的物件取出,其中用途,我稍后自会言明。”

    林晨应了一声缓步上前,掀起一副挂画随李仲的指示捣鼓了一阵后,面前一小块四四方方的墙面咔的一声弹了上去,黑暗的隔层里,几个物件便显现了出来。

    “这是?”

    他左手小心的拿出两个大小相当的竹筒,右手拿起一柄粗糙简陋,巴掌大小勉强能看出是木剑的东西问出了声。

    李仲目光一闪,似有些回忆之色,“多年前,一个女孩子拜托我查了些东西,哪知道调查还没结果,那女孩子就……去了很远的地方,此后我便将调查结果装进了竹筒放在这处住所中,另一个竹筒则是空的,晚些时候我会将宫家所在说与你听,少侠尽管抄录下来放入其中。”

    “哦。”

    林晨点点头,受人之事终人之托这人果然不像什么大坏人。

    再看了看手中竹筒,发现一个有些划痕看着老旧显然是有些年头了,另一个则要新一些。

    随即他摆了摆手中的小木剑,“这个呢。”

    “不着急,还请少侠先听在下讲个故事吧。”

    “呃……好。”

    见他往外面张望,李仲哪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呵呵一笑道,“放心,那个女子做事小心谨慎滴水不漏,即使你我谈到夜里去,也不会有任何人发现院中的异常。”

    “呼。”

    林晨舒了口气,转头朝着他微微颔首。

    “从何说起呢。”李仲长出了口气,意味深长的看向了窗外的方向,“这是一个,关于蝶和茧的故事……”

第三八四章 不知爱恨

    啾…咕咕。

    不知名的鸟类盘旋在夕阳笼罩的天空中,缀着醉染的云朵格外美丽。

    “嗵!”

    “哗啦……”

    宫四一脚踢开方才自水井中拉起的水桶,水流奔腾而出,将一旁地面上略微干涸的血液冲开,淡淡的红色顷刻间便散开了一片。

    把两具尸体扔到柴房,应付走一个个的‘小乞丐’,她现在有些累了有些厌了。

    可这是身体上的疲倦还是看到那些‘小乞丐’想起了什么以至于心神倦怠,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她低头淡淡的瞥了一眼,又转而望向天边,随后坐在了井边的石墩子上,自始至终都没有表达出半点情绪。

    落日将尽时总有些凉风,可吹在她身上也只是让衣摆发丝动了动,仿佛她本人从来都感觉不出冷热。

    当然,她不是真的不知冷热,只是在思索罢了。

    林晨与齐仲在房内相谈至今,着实有些出乎了她的预料。

    原本宫四是很有自信的,既然她与枭都知道齐仲有个兄长的存在,那么齐仲到底会有怎样的选择也就完全成了未知之数,所以她将林晨带了过来。

    用齐仲看人的标准来说,林晨是个彻头彻尾的愚者,只凭借心中那点不可名状的东西便可以为他人死生。

    从前,为了一个帮过他的人,他可以拜其为兄长,加入了名字都没几个人记住的醉意堂,过那连杂工都不如的日子,最后还因为义兄重病,跋山涉水孤身往京都附近求医。

    如今失了忆,仍旧是不计生死不论得失,毅然决然的投入到了‘解放烟州’这种虚无缥缈的愿望中。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明白,齐仲也明白,所以她将林晨带了过来料定齐仲会因此妥协,只是没想到……

    “吱呀。”

    思虑未尽,远处老旧的房门忽然间打了开来。

    宫四勾起唇角,放下挽起的衣袖迎了上去。

    ……

    “如何?”

    林晨好好的关上门,随后恭敬的鞠了一躬,闻声面色沉重的回过身,抬眼看到在他面前站定的宫四,心中忽然涌出一股莫名的怒意。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齐仲会自断心脉!?”

    “唔……嗯。”宫四犹豫了一瞬还是点了点头,她当然知道,齐仲只有一死,枭才会相信他没有出卖组织。

    “是你我将他逼死的!为何你能如此淡定!你知不知道,他对你们的事……”

    “他那副样子。”没等他把话说完宫四便开口打断了他,言语之间皆是淡然,“你又岂知他想苟且偷生?他一直在等一个机会解脱,而我把你带来……完成了他最后的愿望。”

    “你有何权利决定他人的生死!?”

    “他是死是活,我从不在意。”

    “你!”

    ‘哪有人生来不知爱恨?她也是个可怜人呐,也许,你可以帮帮她?’

    林晨看着那双如宝石般通透,又毫无波动的眼睛正欲发火,脑海中却忽然回响起齐仲方才交谈时的惋惜之语,再回忆起他讲的那个故事,心头的不快还是被缓缓地压了下去。

    尽管她语音冷淡到让人不忿,可仔细一想也明白她说的大概是事实,齐仲临终前慰他千万莫要介怀,随后便是一笑,是个很平静,很和煦的笑容,即使他口中不断有鲜血涌出。

    一个曾经意气风发,一时无两的大人物落到这步田地,那份心情即使他不能完全理解,却也能知晓一二。

    “如何?”

    她浅浅的笑着第二次问出声,语气神态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再回过神来,林晨看着她的脸色极是复杂,随后自怀里掏出两个竹筒。

    “根据齐仲的要求,这两个竹筒我要毁掉一个,当然,选择权在你。”

    啧。

    宫四罕见的露出了不解,苦恼的表情,齐仲做事不会没有缘由,既然是针对自己的,此中必有深意。

    她面对活人都少有困扰,可对一个已经死去的齐仲却如此小心,足见这位曾经的上级是多么令她忌惮。

    “其中一个是宫家所在,可对?”

    “没错。”林晨左手拿过较新的竹筒,点点头。

    “另一个?”

    宫四看向另一个老旧的竹筒,心中忽然一紧,心脏咚咚咚的跳个不停,直觉告诉她这物件对她很重要。

    “一个地点,一份地图。”林晨盯着她的眼睛,抿了抿嘴唇,“是一个名叫蝶的女子,生前托齐仲调查的,她与挚友孩童时被掳走的地点……”

    “呼。”

    她缓缓地吐出口气。

    疾驰的马车从心中呼啸而过,太多太多的画面停留在了那双拉着她无论如何都不愿松开的手。

    宫四轻闭双眸,不住颤动的睫毛却暴露了她心中的不平静。

    这个地点的含义她很清楚,不过十数年的事,以她的能力只要深入查探,一切的开端,那两个女孩的来历未必不可得,那……

    名字,身份,甚至是……家人,这些词汇离她太远太远,以至于她早已忘了她也曾经拥有过。

    何况,这也许是蝶生前最后的愿望。

    她会如何选择,亦是显而易见。

    “嗖。”

    宫四再睁眼时眼中以无波动,右手抬起做拉拽状。

    一阵疾风袭过便听得‘嗒’的一声轻响,较新些的竹筒便稳当当的落在了她手中。

    这式擒风,林晨还没完全掌握,宫四便以驾轻就熟。

    “你……”

    林晨有那么一瞬的失落,想要抓住竹筒,可追着竹筒伸出的手,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你当真不再考虑一下?”

    他心绪很是复杂,一时间也只能凭着本心脱口而出。

    闻听此言宫四又盯着他笑了,可这一次与寻常不同,笑容中分明带着些嘲弄。

    “林少侠不喜欢看我演戏,我亦对少侠这种表里不一嗤之以鼻。”

    “什么意思?”

    林晨看着她,眼神并不躲闪,只是有些迷茫。

    “什么意思?”宫四咯咯的笑出了声,“林少侠情义无双自是极重承诺,两者取其一定然说到做到,可我若选了另一个,烟州怎么办?受苦的百姓怎么办?弱者仍被欺凌,强者依旧暴虐,你的理念呢?少侠心中的正义是否真的允许?你要我考虑又有几分真假?那些客套做作的话还是少说为好罢!”

    “够了!”

    “虚伪!”

    她背着手缓步上前,与他面面相对,鼻息可闻。

    “你要履行你心中的道,也许这次便是解放烟州最好的机会,否则,林少侠教教我该怎么选吧?”

    一边是寡情薄幸,从未给过他半点信任,利用他设计他,任何计划都瞒着他的陌生女人,一边是他的意志,他的正义,会如何选择,善于计算的宫四片刻不用就能得出结论。

    而她,即是无爱无恨,便不会有第二个选择,他们选择一致,其实不该有这些无谓的话语。

    可……若选择都是正确的,又为何,心口会痛。

    “咔。”

    她背在身后的手轻松捏碎了竹筒,不知为何,她并没有运功护体,任由散裂的竹片刺入手掌之中。

    那些尖利的触感掩盖了心中的不安。

    其后,点点寒梅浸染了竹筒中的纸张,沿着一根根倒刺般的竹渣子顺流而下,斑斑驳驳的,弄脏了她的衣摆。

第三八五章 另一个故事

    莫不是,她真的不知爱恨?

    ……

    “呼,哗!”

    被夜风一带,火苗顺着泼洒在地的油渍凶猛的扩散开来,先是被堆砌好的柴火,接着是门,窗……不消片刻,就窜起了一人高的火焰来。

    少顷。

    几缕灰烬借着热浪飘飞到了夜空中,火光从数米远的房门处跳入了林晨明暗交杂的眼中。

    恍惚之间,他又想起了黄昏时分的对话。

    那个名叫蝶的女子,当真是她最重要的人吗?如果是的话,为何从宫四的脸上找不到半点证据。

    当时宫四的神情是怎样的冷淡平静,除了语速快了一些外,他没能看出对方一点点的表情变化。

    他心中开始质疑齐仲所说的关于宫四的事情,也因此忘了答复她。

    现在再想说,好像有些迟了。

    他所想的其实很简单。

    是,他想要铲除祸害烟州十数年之久的三恶,更想因此能还烟州百姓朗朗晴空,也不得不承认凭他的能力想做成这件事,宫四渊博的知识必不可少。

    可万事怎会只有一个解决方法?说到底,宫四从来没有相信过他,连找这宫贤为了什么他都完全不知情。

    即使如此,林晨也从未想过强迫他人牺牲什么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想告诉她,自己会尊重她的选择,想对她说,自己甚至可以作为朋友,陪她找到过去。

    ……然而,这些话到最后都停在了嘴边。

    她不会相信自己。

    “想不想知道为什么我要化名宫四?”

    房子一间连一间,火焰熊熊,一时片刻就化为了火海。

    一张血迹斑驳的纸张缓缓飘入其中,落在边上,顷刻间化为了红黑相间的灰烬。

    两人的脸被火焰映的通红。

    “如果不知道计划,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听你的吩咐行事。”

    林晨自怀里取出老旧的竹筒,看都没看一眼就扔进了火海里。

    “嗯。”

    宫四双眸一凝,却没有时间去意外他的果决,望着逐渐燃烧的竹筒,她双拳不自觉的捏了起来,忽然之间她不想去算计那么许多了,内心深处好像缺了一块似的,失去了些什么,只剩下无尽的空虚,每每触及,只觉得了无生趣。

    这是种很可怕的情绪,幸好只在她的心中维持了一瞬的功夫。

    “三恶武功高超心狠手辣,以你我的能力想杀他们无异于自寻死路,所以我的计划便是混入清欢谷,查出三恶的真实身份,交于林千城。”

    “有这么简单?”

    “当然不是,清欢谷中搜集存放情报的地方必然极其隐蔽,我们就算侥幸混了进去也不可能轻易探查出来,更别说接触了。”

    林晨扭过头,“所以?”

    宫四抿唇轻笑一声,“宫贤有三子一女,三个儿子皆资质平平只得学些药理帮帮杂工,唯小女宫果天资聪颖,尽得其真传。”

    林晨闻言这才反应过来,宫四姑娘,指的不就是那位宫果吗?

    “你,你是要取而代之……”

    “不错。”宫四点头承认,“宫家乃是天外天绝对的高层之一,清欢谷即是黑道统袖,万没有轻视的道理,如此我便更有机会探查到更机密的地方。”

    “你就不怕被人认出来!?”

    “宫家的存在少有人知道,认得宫四姑娘的便更少了,连孙守福那样的角色也仅仅是知道有这么个人,清欢谷即便真的有所怀疑,想要查证恐怕需要不短的时间。”

    “你已经想好了后路,我的提问好像很愚蠢?”林晨自嘲的笑了笑,随即想到了什么,脸色一沉,“你要对宫家动手?”

    “既然要让他们的查证得到最大限度的拖延,那么宫家的人……自然不可以被人找到,况且,我需要一个进谷的理由。”

    “什么理由。”

    虽然心中已经隐隐有些不安的猜测,林晨还是问出了口,哪怕只有一丝丝的可能,他还是期待一个不同的答案。

    “唔。”宫四抬起鲜血淋漓的手指,点了点嘴唇,好似是在考虑,可看向林晨的目光分明带着调戏与打趣。

    好似明白他的期待。

    “就,灭门之祸,找人主持公道吧。”

    随后亲手将其覆灭。

    看着他的眼中闪过分外明显的痛苦不忍之色,宫四笑了,这次笑的很真实很痛快,因为她自心底感到一抹快意,像是复仇后的快感,又像是戏耍后的得意。

    戏耍这种无意义的事情宫四向来不大喜欢,可若说是复仇,复的又是何仇何怨?

    她没有去细想,或许是这丝心绪太过浅薄,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吧。

    “呼……”

    林晨长长的出了口气,少顷的悲天悯人后他还是将心情平复了下来,到时毕竟自己在现场,若真的有不该死之人,他也完全可以出手拦下来,大不了事后将其藏起来罢了。

    不过得提前做些准备才是,否则以这个女人的手段,自己怕是很难从她手中保下什么人来。

    他回首望去,那个女人正背着火光望着他浅笑,唇边两颊皆是她自己血指印,看上去格外……妩媚?

    没来由的,他居然想到了这么一个离谱的词汇,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错愕。

    难不成这世上有种女人,是越无情,越妩媚?

    林晨想不通,一时之间也只觉得大概是自己的脑袋出了什么问题。

    火光四射,不多时,周围便响起了嘈杂的声音,而始作俑者的两人,却早已不知去向。

    ……

    ……

    ……

    夜幕方至,易剑阁中也星星点点的挂起了灯,不多时便连成了一片,映的阁中上下有如白昼,又如一片滔滔火海,连绵不绝。

    “宗主。”

    易剑阁的练武场一侧有处用以休息和观望的高台,平日里弟子习武,掌教弟子或者长老师父便会于此观察。

    此刻观武台四角燃着火盆,中间则站着一个两鬓斑白的女子,细一看,可不就是易剑阁武宗,洛洁,洛宗主吗。

    “如何?”

    洛洁回过头,看着刚刚走上来还有些气喘的弟子问道。

    “回禀宗主,弟子已将玉匣送与两位姑娘,取血的步骤也已详细说明。”

    “嗯,胡姑娘聪颖,当用不着我来操心,只是师父闭关铸剑一月有余,此时派人出来取血,想必铸剑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一切事宜还是务必要万分谨慎才是。”

    “是,弟子明白,明日会再去一次,略作确认。”

    “好,下去吧。”

    “弟子告退。”

    那青衣弟子抱拳行礼正要退下,抬眼往台下看了眼,一时间没忍住便开了口,“两位老前辈还没分出胜负?前日斗剑气,昨天比下棋,前辈们当真好雅兴啊。”

    听弟子如此说,洛洁险些忍不住笑出声来,“呵,这两个老家伙前日论剑入了迷险些伤到旁人,惹了那位姑娘不悦,如今是不敢再随意动手了,至于这棋局吗……想必快有结果了。”

    说着,洛洁的注意力又落在了练武场中。

    易剑阁算不得什么武学上的高宗大派,可架不住人家有钱,这练武场比之九霄宫分舵的论剑坪可不知精致了多少,又大了不知多少倍。

    然而此刻偌大个场地中只有两个石凳,石凳旁点了一盏小油灯,远处的树枝树叶被夜风吹的窣窣作响,灯火却像是被什么护在其中一般,没有半点不自然的摇曳。

    平静的火光中,两个长袍老者相对而坐手中各自夹着黑白棋子,面色虽然从容可看那白眉轻皱的模样,想来是陷入了僵局。

    令人惊异的是,两人中间竟然没有桌子,也没有棋盘!那些黑白相间,蜿蜒缠绕在一起的棋子却安安静静的定在半空中纹丝不动,能操控棋子维持这种状态一天一夜,这份内力不说当世绝顶,也可谓屈指可数了。

    “嗯……”

    正如洛洁所说,这一步棋已经僵了半个时辰,棋,终要有个结局。

    咚……

    手执白棋的老者指尖一点,衣袖飘飘,棋子顺势而落。

    落子分明是无声的,那声轻响却好似落在了观武台上的弟子与洛洁心中,甚至还看到了一层层波纹光晕,从棋子中心缓缓散开。

    “周横天的剑意竟已大成至此……何以不入极境。”洛洁直直的盯着白子,口中的喃喃声就只有自己能听到了。

    再看场中,手执黑棋的胖子见对方落子,嘴角顿时露出了个得意至极的奸笑,随后早有预谋一般右手一挥,猛地敲下手中的黑子。

    “两头通!哈哈!周老兄,绕是你机关算尽,还是老弟我更胜一筹啊!”

    对面的周横天闻言颇有些无语,他寻常与人博弈都是下的围棋,哪有下五子棋的。

    “宋老弟棋艺精湛,周某不及,老弟这孩童心性周某也远不及也。”他抚了抚额头,随即开始一颗一颗的将白子拾起归入棋盒。

    “哈哈,哪里哪里,老哥过奖了。”宋道远哈哈一笑,一挥袖,黑子飘飞而出落入棋盒。

    两人看似博弈棋局,事实上一人掌控一色棋子凌空抗衡,比的却不止是内力,还有对棋子和内劲的掌控能力。

    显而易见,周横天输了一招。

    “周兄,有句话不知当不当问。”

    “有话但说无妨。”

    周横天会来这里是因为担心林千城会对自家宫主不利,怎料林千城没来却正巧遇到了宋道远,两人同为剑修,又是同辈,几日的相处间各种较量各有胜负,惺惺相惜之感越发深厚,虽然相交不久,但大有成为莫逆之交的趋势。

    “恕我直言,周兄无论剑招,剑意,内功修为都早已超越一流的层次远矣,为何还是迟迟不愿感悟天地以入极境?”

    这个问题困扰了太多人,然而真正有机会当着本人面问出口的,大概也就这么一个了。

    闻听此言,周横天收子的手微微顿了顿,少顷才一边动作起来,一边略带感慨的开口道,“因为一个承诺。”

    “承诺?”

    “嗯。”周横天点点头,“那时年少不知天高地厚,我与师妹约定同入极境,如今师妹虽然不在了,可这个约定我会一直遵守下去。”

    他说的简单轻松,可极境,那是多少江湖人祈求了一生都得不到的荣光,他却……

    光这份重情重义,已经足够令人敬重了。

    宋道远为此番话动容,同时也明白自己触及了他的痛楚,赶忙开口转移话题,“啊,说起来早先我将乾坤剑意传授给贵宫主,你猜她用了几天便领悟了精髓?”

    这个转折有些生硬,周横天却领了他的这份善意,呵呵一笑道,“我猜,不出半月!”

    “七天!只用了七天!老宋我是真不明白,凌宫主既有如此之能为何还没有一统武林……”

    说到这个,宋道远完全是一副见了鬼的神情,说实话,才入极境的时候他也曾想过自己是否能有资格挑战那天下第一人,然而这个想法也只维持到见识了她近乎违背常理的天赋资质。

    他以乾坤剑意求取囚龙锁指法,可没想到他用尽一生所创的武学,对方只听讲解,独自领悟七日便已得其精髓。

    人与人之间……为何如此不公平。

    当然,不甘与感慨只有片刻,他是个乐天派,没有争强好胜的心。

    见他如此神情,周横天哪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思虑片刻,轻笑一声道,“听周某给你讲个故事吧,等听完,想必你会对宫主有些了解。”

    宋道远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周横天叹了口气,收好棋子拢起衣袖,仰头望向天边缓缓道来。

    ……

    从前,有个偏远的小地方,生活在那里的人们虽然没什么大见识,但互帮互助自给自足,日子过得也算是平静祥和,偶然有些争执最多也只是演变成互相打上几拳,不必谁去真正的服从谁,人们习惯了这种生活……直到一天,有个人捡到了石头。

    谁的石头大石头硬,便能迫使他人臣服,渐渐地,人们开始沉浸在寻找更大更多石头的途径中,随后拿起获取的石头扔向对方,战胜对方,或者将石头紧紧握在手中,威慑对方,保护自己。

    这样的日子过了太久太久,人们又重新习惯了这种头破血流的生活。

    这个时候,她出现了。

    她是个奇怪的女孩,捡起石头的时候露出的不是**,而是纯真的欣赏,那些石头在她眼中好似变成了美丽,闪亮的宝石一般。

    她喜欢石头,喜欢石头的美丽。

    此后她背起竹篓,将那些喜欢的宝贝一点点的收集起来。

    再回过头时,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拥有了最多,最大的石头。

    不知不觉间,人们开始服从她,惧怕她,厌恶她,忌惮她。

    她孤独,她彷徨,又不得不独自面对一切。

    即便她仍喜欢那些石头,可寂寞犹如跗骨之蛆一般如影随形。

    没人理解她,没人认同她,她想要分享乐趣,可从竹篓中取出石头,人们只会害怕的逃离她的身边。

    ……

    听完他的故事,宋道远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想起那日他拿着自己的石头与她交换时,她露出的表情是那样的欣喜,纯真,可自己心中想的……只是拿到更多的石头。

    “抱歉。”

    “不必如此,我家宫主最不喜别人为她难过,况且,她现在需要的已经不是分享乐趣的同伴了,而是一个……能让她放下竹篓的人。”

    “嗯?哦,林小子从某些方面来说,确实是个顶了不起的人啊。”

    两人相视一笑,关系好似又更好了一点。

    “再来一盘?”

    “哈哈,正合我意!”

    夜还很长,这两位顶级剑修的对局,想必还要很久才能结束。

第三八六章 药堂

    夜,小树林,篝火堆,一对年轻男女相对而坐,不时轻声交谈着。

    半晌。

    “完了?”

    “哦,临走前他还问了我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什么问题?”

    “他问我,相不相信这世上会有活了三百年的人。”

    说来很是荒谬,可林晨当时看齐仲的表情,更多的是恍惚与惆怅。

    “三百年……”

    宫四闻言却是面色一滞,若有所思沉吟片刻。

    “没了?”

    “没了!”

    “所以你们谈了一个下午,齐仲要你做的只是把这木剑交还给他兄长?”

    宫四晃了晃手中的小木剑,都快被眼前这个无赖气笑了。

    “咳是啊,你也知道我这人比较腼腆,一直不好意思说话,他又刚好睡着了。”

    林晨眉毛一挑,咽下口中的干粮糊弄道。

    他现在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只要他嘴硬不说,饶是宫四再聪明也不可能猜出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

    “哦,他教你如何对付我?”

    “胡说!”林晨下意识的大喊出声,转头看见宫四似笑非笑的模样又赶忙补充道,“你莫要多想,我有对付你的立场吗?”

    “方法跟旧竹筒里的东西有关?”

    天气冷,她嘴中一阵阵的轻吐着雾气,映着篝火像是天边的彩霞一般,格外美丽,然而林晨却是无心欣赏了。

    “如今再提起竹筒还有什么意义?你既然已经做了选择,就没了后悔的余地。”

    沉吟间,他将一根树枝丢进柴火堆,火堆噼啪作响,越发的反衬出两人间的沉默。

    这是一句试探,可惜终究没有结果。

    宫四抿了抿嘴唇,收起心神,起身将木剑还给了林晨。

    “宫家对于天外天来说至关重要,四周必然埋伏着无数暗桩,即便我们可以在暗中拔除一些,可到底还是免不了正面交锋,而其中当不乏天罡组的高手。”

    “你有什么计划?”

    无论她说的形势如何严峻林晨都不会慌张,这是宫四给予他的特殊安全感,也是他信任的来源。

    宫四自信一笑,“声东……击西。”

    说完,转身往外走去,纤细的人影随着火光摇曳。

    “在此之前,你需要更多与杀手对战的技巧。”

    “嘁,搞的好像你身法轻功比我好似得。”

    嘴上很硬,可林晨还是放下木剑起身跟了上去。

    不多时,两道身影便在树林间闪转腾挪了起来,神奇的是,整片树林寂静无声,连一只雀鸟都没有被惊醒。

    ……

    ……

    ……

    风陵城位于花城以东数十里,骑马疾驰要几日的功夫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两者与孤鸳城形成了一个不太整齐的三角形。

    这是座普通的城镇,普通到连个像样点的武林势力都没有,若说有什么特殊之处,大概就是城中有座济民药堂。

    药堂中住着吕姓大夫一家子,吕大夫不仅医术高超药到病除,更是为人和善,若病人没有医药费用,只需采上几株不值钱的药草即可抵做钱用。

    大家都明白,吕大夫这是既想免除穷苦百姓的药钱,又不想让他们觉得亏欠。

    百姓们心存感激,药堂的名望渐盛,甚至有不少四里八乡,甚至有外地的病患前来问医。

    这也就成就了草堂在城中独一无二的地位,连城主见了都要客气几分。

    此刻草堂大堂中,一年迈的老大夫正自面色正经地为坐在对面的青年男子把脉。

    老大夫衣着朴素看着眉眼间略有几分严肃,青年男子穿的虽然不算华贵,但也精致端庄,冠佩在身,很是有几分干练公子的气质。

    少顷,老大夫收回了手。

    “嗯,刘公子气息通顺,脉象平和,想必风寒之症大好,迟些时候我让老大给你开些益气养身的方子,你服用几日稍作调养,之后便不必再来了。”

    这本是个好消息,可那青年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赶忙慌乱的开口道,“哎,别别别,咳咳,吕大夫你看我这病哪像是大好的样子?我看我还是得叨扰几日,而且吕大哥平日里都那么忙了,不如让吕四姑娘……”

    “嗯?”

    姓吕的大夫一挑眉,吹起胡子来,“你的意思是老夫我医术不精,诊不出你的病来!?”

    “咳咳咳咳。”刘公子这回是真咳,被口水呛得好半天才尴尬地开了口,“这个,您老误会了,小子的意思是,嗯,那个……”

    吕大夫白了他一眼,“去去去,少跟我这个那个的,你小子什么心思我还不知道?”

    “这个……嘿嘿嘿。”刘公子腼腆的挠了挠头。

    那憨样吕大夫看的差点笑出声来,只得抿起嘴唇板着脸训诫道,“心思归心思,病症对于我们这些医者来说是很严肃的事,万不可拿来说笑,可记住了?”

    闻听此言,刘公子神色一正,赶忙坐直身子歉意道,“是小子儿戏了,还请吕大夫见谅。”

    见他如此板板正正,吕大夫满意的点点头,“罢了罢了,我知道你没有恶意,想见小四便去找她给你开方子吧,不过她行动不便,你且带着老大一起去。”

    刘公子眼睛猛地一亮,激动地起身应道,“唉,唉!多谢吕大夫。”

    说完便飞也似的往后堂跑去了。

    “这孩子。”

    吕大夫望着他的背影呵呵一笑,站起身抚了抚长须。

    “刘公子虽为本地大户之子却没有半点架子,平易近人,热情正直,当真是个顶好的性子。”

    此时,一中年人缓缓自身后走来,与吕大夫并排而立,略带感慨的道。

    “若非如此,我怎会允许他与小四结交。”吕大夫双目微凝,说着长出了口气,“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小四偏偏……”

    “父亲!”

    中年听到这里,赶忙神色慌张的打断了吕大夫的话。

    吕大夫撇了他一眼,沉声道,“一批亡命之徒有什么说不得?感情便是他们的催命符!绕是当年什么最年轻的天罡组成员,还不是被人卖了命去。”

    “哎呦我的亲爹啊,您就不能少说两句?若是让人知道小妹与那小子……他明日非得趟在镇子外头不可。”中年面露苦色劝阻道。

    “哼,死便死了!莫要连累了小四就行。”

    吕大夫说到气处怒哼一声,甩袖愤而离去,只留下中年人哭笑不得的站在原地,好半晌才敛了神色轻叹一口气,面色复杂的自语道,“说到底,我们这些助纣为虐的人,又与那些亡命之徒有什么区别呢?”

    说着,他抬脚往后院走了过去。

    ……

    吕家药堂不远处是个小坊市,药堂后门出来的小巷正对着个猪肉铺子,铺子老板却一反那种粗壮的形象,虽然系着围兜端着菜刀,但看起来却很和善,慈眉善目的。

    此时正值正午,太阳高照没什么生意,老板也乐得清闲,笑呵呵的靠在门口与一长相普通的布衣青年说着什么,然而他们谈话的内容却属实不那么轻松。

    “今早,东街的胭脂铺子被人买了个干净,茶与桑下落不明,与近日附近几城被毁据点一般无二,皆是以点击面。”青年声音越发低沉,脸上也逐渐撑不住平静的神情了。

    猪肉老板却依旧是笑意洋洋的,“你且带几个人去看看,切莫将所有人手抽调过去,附近几个据点被端本就蹊跷,我担心那批人的目的不简单……不要中了声东击西之计。”

    老板不着痕迹的往药堂后巷看了一眼,青年心领神会的应了一声,面色复杂的望了望药堂,随后便急匆匆地走了。

    老板望着他的背影双目微凝,丝丝狠辣之色从中闪过,但很快他便睁开眼睛走回了肉铺中。

    这人虽说是他的半个弟子,可要是真的有了不该有的东西……

    “老李,来半斤瘦肉,剁馅!”

    “唉,这就来,六婶你可有阵子没来了。”

    “去去去,叫谁婶子呢,也不瞅瞅自己脸上的褶子,好好剁你的肉,可别短了我的。”

    “嘿你这老婆子……”

    对话是最寻常不过的斗嘴打趣。

    多少年街坊了,六婶就是嘴毒心善,周围人都心里清楚,老李为人实诚,卖肉从不缺斤少两,所有人也明白。

    大家伙看了个乐呵,哈哈的笑了起来。

    老李似是被气氛感染,也呵呵的笑了两声,摇了摇头专心挥起刀来不再多说什么。

    可若此刻有那绝顶的高手在此,定会为老李那均匀落下,刀距之间分毫不差的刀法感到惊诧吧。

第三八七章 声东击西

    夜很深,隔壁养的家禽都没了动静,想来不出一个时辰太阳便要从东方升起。

    本该是所有人睡的最熟的时候,老李却默默地站立在自家院中,眼睑低垂双手抱臂,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对方显然是早有预谋,如同附近几个城镇中的情况一样,他们不是要打草惊蛇,既然已经动了手,想必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搜寻并拔除城中数个据点,他断定敌人会在今天动手,所以一直在等属下的禀报。

    至于为什么没有主动出去搜查,则是别的什么原因。

    至少要明确对方目的不是药堂他才能采取下一步的动作。

    又过了许久,下属没等来,一抹红光却自墙外涌上了天。

    “走水了,走水了!”

    随着几声大喊,外面的声音顿时间乱了起来。

    老李警觉地眉头一皱正要起身,忽然间一道身影以极快的速度翻过了院墙,单膝跪在他面前。

    “药堂右侧民宅失火,人员皆无伤亡,吕氏一族并未受惊,药堂四周无任何异动。”

    来人黑衣蒙面,话语简洁明了。

    “右侧?”

    老李闻言双目一凝,似乎陷入了某种思索中,时间一点点过去,外面脚步声泼水声喊叫声越发嘈杂,他才终于无比阴沉的道,“这伙人早已潜入城中多时,想必发现了附近的暗桩,却不知我等为何围于此处……目的是,抛砖引玉吗?”

    黑衣人神色一怔,“这把火是人为的?”

    没有理会他的提问,老李像是想明白了什么,皱着眉来回踱了几步,忽而想到什么,猛地转过头,“柚在何处?”

    “今夜未归。”

    “什么!”

    柚是个极守规矩的人,仅仅去胭脂铺附近查探,不可能彻夜不归!

    想明白其间种种,老李心中便有了计较。

    “此必为声东击西之计,为防据点有失我亲去看看,尔等继续暗守药堂,须得万分隐蔽不可有半点松懈!”

    即使已经猜到对方的目的是让他把人手调来这里,好趁机袭击据点,他仍是将所有守卫的人留了下来,毕竟不容有失的,不是据点。

    “是。”

    黑衣人拱手应是,一抬头却已经不见了老李的身影,只余一缕微风拂过地面。

    他明白首领的本事,没有一点讶异,起身如一道鬼影般离开了小院。

    外面街道上的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这间院落却冷清的可怕。

    半晌。

    两人离去已然有段时间,一道黑影又借着黑夜摸了进来。

    来人黑衣蒙面与方才的黑衣人打扮一般无二,论轻功也显然是高绝之辈,越墙过街没有引起半点注意。

    他躬着身子伏在墙角小心翼翼地四下打量,确认人已经离开后,才轻巧地摸到了小院卧室门前,手按在房门上谨慎的数次试探,再次确认没有陷阱后便敏捷的侧身钻了进去。

    然而就在他消失的一瞬间,一道熟悉的身影也自角落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脸上挂着阴恻恻的笑容,仔细一看,竟是不知为何去而复返的老李。

    他的想法其实很简单,既然已经知道了对方的目标不是药堂,那他想要化解这次事件最好的方法就是主动出击。

    这把火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一个真正精明的策划者,心思永远都不可能被人轻易的猜到。

    但很遗憾,他遇到了自己。

    打一出门他就绕了个小圈子折返了回来,躲在附近观察,直到发现有人潜入了他的居所。

    看来对方是早就发现了自己的存在,啧,这伙人倒是有点本事。

    并没有打算隐藏,他一步步地走到了卧室门前,一摆手推开了房门。

    借着墙外的火光,映入双眼的是一个黑衣蒙面人。

    此刻他的眼中满是惊诧以及几分慌乱,手中正拿着一个指头大小的瓶子,桌上的水壶已经打开了盖子。

    哦,下毒。

    “尔等四处破坏我派据点,究竟意欲何为?”

    “哼,奸邪恶徒,人人得而诛之!”黑衣人说出的话一点气势没有,颇有些强作镇定的意思。

    “哦……”

    很显然,又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大侠’。

    老李识人无数,这些自诩名门正派的家伙见的多了,死在他手上的也不少,所以也深深地明白这种人的难缠之处。

    接下来,把他打成重伤,尾随其后找到幕后之人吧。

    只是杀的多了……怕是吕氏便要搬家了,上头难免会责问自己。

    有些苦恼的抚了抚额,老李长出了口气,再放下手时,一道青光便陡然射向了黑衣人。

    ……

    ……

    ……

    吕氏药堂中则是另外一番光景。

    “父亲可受到惊吓?”

    “无妨,小四怎样了?”

    “我让二弟三弟躲在房里不要出来,四妹此刻安置于书房,若有风吹草动第一时间便能从暗道离开。”

    吕家父子两个穿着里衫披着外衣,坐在卧室里沉声交谈。

    “嗯。”

    吕老大夫应了一声,缓缓起身走出卧室站在了院中。

    院外的火光忽明忽暗,由于距离太近,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甚至能感觉到些许热浪。

    “总觉得这把火,让人有些烦躁,宫家……是不是已经走到了尽处。”

    “父亲多虑了,‘寺’是天罡组中少有的高手,再说咱们隐姓埋名到此已有数年一直很安稳。”

    “安稳……”吕老没看走过来的吕大,只是望向外面将安稳两个字仔细的念了几遍,随后叹了口气,“知道吗老大,我年轻的时候曾经问过你祖父一个问题。”

    吕大没有说话,只是恭敬的站在一边静听。

    “我问他,明明宫家是医学世家,悬壶济世救人为本,为什么要做那些天怒人怨的事,还要日夜担惊受怕,生怕被人报复,对任何人都不能真心以待?”

    说到此处,吕老顿了顿,眼中闪过回忆之色,半晌才接着道。

    “他说,人皆是血肉之躯,任你武功再高,有心之人控制了你的亲人,你也不过是个不堪一击的弱者,人的感情……要比所有的武功都厉害,他不怕死,可心中也有放不下的感情,生命与信念他可以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可信念与感情摆在面前,你会如何选择?”

    吕大沉默的低下了头,他还没有成家,但这种事情还能坚持多久?天外天是不会允许他不娶妻的。

    妻子,孩子,弟弟妹妹,他真的可以自私的因为自己的信念抛下他们吗?

    他很迷茫,这份迷茫,亦如当年听完父亲回答的吕老。

    “呵呵,安稳……老大啊,睡梦中你不会听到那些孩子们欢快的笑声吗?是我们夺走了他们的人生啊!”

    “父亲。”

    吕大面色动容目光闪烁,眼中再维持不住平静,那份悔恨、不忍、挣扎与痛苦,满满的像是要从眼眶溢出来一般。

    他想要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到底是咽了回去。

    ……

    “嗒嗒嗒。”

    两人各自感慨,相互沉默之时,一阵脚步声忽而从内院传了出来,紧接着响起了一道轻柔的声音。

    “宫老先生的父亲当是位明白人,只可惜他最后还是选择成为了愚人,想必宫家的祖祖辈辈,皆是大同小异吧。”

    “什么人!”

    两人转过头,吕大赶忙挡在了吕老身前大声喝道。

    喊完便将目光投到了四周。

    “哦,你在找他吗?”

    来人走出房子的暗影,两人这才看清了她的样子。

    一道秀丽的身影,以及脸上,头发,衣裙上的鲜血……滴滴答答的为石板路画了一条不连贯的细线,她似乎拖着什么,一路上发出沙沙沙的声音。

    随即,她背在身后的手随意一摆,一道人影便被丢在了两人面前。

    “哇啊!”

    吕大凑近看清倒地之人的样貌不禁惊呼出声,随即倒退两步惊恐的看着来人。

    来人见状满意的抿了抿嘴唇,紧接着忽然想到了什么。

    “啊啊,对了,通向城外那条地道中现在全是毒烟,最少要半个时辰才会失效,所以……”

    笑容怎会温和又可怖,吕大不解,但确实看到了。

    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眸似乎陷入了黑暗中,盯着他们,像是看到了猎物。

    “可以坐下谈了一谈了吗?”

    第三八七章 声东击西

第三八八章 掌控

    “谢,谢过女侠仗义出手,这批贼人想是趁乱到我吕家劫掠的,这烟州世道难,贼人也格外猖狂。”

    到底是个人物,短暂的慌乱之后吕大就强自镇定了下来。

    这番话其一便是要阐明他们与这些尸体没有关系,其二便是强调他们姓吕……无论对方信不信好歹迟疑片刻,争取些时间也好,等那人来了危机自然会解除。

    他的想法固然没错,只是女子对此间之事蓄谋已久,又岂会不知他心中所想。

    “地道藏于何处,守卫伏于何处,宅子里的建筑陈设,宅子外的暗桩分布,莫说你们,连邻居的性格习性我都已经了然于胸,宫先生以为我在这里,在附近潜伏查探了多久才能选到这个时辰动手?”

    女子微微侧过脸,院外忽明忽暗的火光映着她脸颊旁的血渍格外可怖,看到宫大不自然的神色,恍然的道,“哦……你喜欢拖那便拖着吧,只是后院屋中那两个人的毒,怕是等不了那么些时候。”

    说着,她退后几步靠在墙边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两人,“至于你等的人嘛,此刻被我的同伴拉着在城外散步,一时半刻是回不来了。”

    “你!”

    宫大闻言再保持不住镇静,面目有些扭曲。

    后院屋中的,自然就是他的两个弟弟。

    “老大!够了。”

    见到儿子神色逐渐慌乱,吕大夫站了出来,仔细打量眼前的女子几眼这才低沉开口道,“姑娘若有所问老朽知无不答,若是为了寻仇而来,老夫这条老命尽管拿去,只是我家四个孩子尚未经手组织中事,还请……手下留情。”

    她的表情总是狰狞神态如此幽暗,此人,到底是谁?

    他尽力想去辨认女子的身份,终究一无所获。

    “尚未经手。”女子嗤笑一声,“多年未见,宫贤老先生还是这般满嘴谎言,四姑娘被你雪藏在暗中我不知晓,只是这宫家三兄弟着手调配幻剂已近十年,何来尚未经手一说?”

    “你是情报部的人。”

    话至此处,宫贤终于是拉下了脸。

    最开始组织派来与他的下一代接手药剂的,便是情报部的齐仲。

    对方能如此清晰的说出三子配药的具体时间,必是齐仲手下的亲信,那她能得到这里的地址也就半点不奇怪了。

    “你想要什么?”

    既然对方知道自己的底细,那么隐瞒就没有丝毫意义,不如直接一些。

    “还想请老先生为我解惑。”

    宫贤并不应声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女子也不介意,可她接下来的话立时便让宫贤汗毛倒立,瞳孔猛缩。

    “我在天外天数年深知枭的狠绝与多疑,可……既然组织已经不需要宫家了,他为何不将你们彻底清除?”

    “你胡说什么!”不止宫贤,他身后的宫大亦是满脸异色,“我宫家世代与组织交好……”

    “两百年前。”女子懒得与蠢人辩驳,不等他说完便开口打断道,“那一代的首领为你们宫家祖辈建立了一整座城镇,看似形形色色的百姓多半都是护卫。”

    “百余年前,组织特意抽出天罡地煞近半高手为宫家成立了暗岚组,保护宫家周全,五十年前,暗岚组解散,却依然由当代天罡组第一高手坐镇宫家左右。”

    说着,她似笑非笑的撇了撇嘴,意味深长的看向宫贤,“到了当下,枭甚至不愿派出鹰隼这样的高手,仅仅是令寺这种智不足,武不就的半吊子领着些二三流的废物在这里等死。”

    “胡言乱语!”

    “老大!”

    宫贤拦下激动的宫大,冷冷地盯着女子好半晌,这才长须微颤开口道,“姑娘知道的倒是不少,只可惜这些都是你一面之词,凭空臆想的。”

    他嘴上如此说着,心中的惊骇却无以复加。

    事实上自他父辈那一代起也逐渐察觉到了些类似的苗头,他家的药剂虽说是秘方,调配上精妙至极,可使用的都是常见的药材辅料,百十年下来怕是早已被天外天试验出了八九不离十的配方。

    当然,这些事情尚未摆到明面上,他们能泰然处之只是因为手上握着组织忌惮的东西。

    “老先生不承认没关系,那我便换个问题吧。”女子摇摇头抿嘴一笑,神情中好似透出无比的邪气,轻声接着道,“作为其余三剂的解药,‘情’的配方,是什么?”

    “你!”

    “什么!”

    此话一说,不止宫贤神情大变,宫大甚至惊呼出了声,难以置信的看向女子,因为除了作为继承者的宫四以外,情剂的作用父亲连他这宫家长子都没有透露,现在由一个外人当面说出来,他又如何能不震惊?

    瞪大着眼睛,他将目光转到了宫贤脸上想要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可看到的,却只剩一片阴暗。

    ……

    ……

    ……

    与此同时,城外某处田间。

    “嚓嚓嚓。”

    急促的脚步声在枯黄的杂草间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粗重的喘息声。

    “咳咳……”

    擦掉嘴角的血吐出胸口的浊气,林晨才感觉舒服了点。

    虽说是在逃命,他心中却忍不住升起一股感激之意,感激谁?孙守福!

    方才与身后那人交手不过数招,他腹部便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妥妥的受了内伤,即使他原本的目的就是诈败,但这份实力的压制绝无半分虚假。

    至于为什么感谢孙守福,用宫四的话说这个代号‘寺’的杀手,实力最少差了孙守福一个层次!

    想来当初那其貌不扬的老头与他们对战时藏了不知几分力,倘若孙老头全力施为,怕是一出手便要重创于他。

    感激的同时也有些后怕,如果被逼到绝景,他必然会想到凝渊剑气,而一旦激出剑气便不知道还有没有上次那般幸运的能守住本心了。

    “小子,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老夫的?”

    停下脚步,远处已经多出了一道身影,显然眼前的局面不容他太多的思虑。

    他握紧手上的剑,抬眼紧盯着代号寺的男子没有多说半句。

    “嗯,带着我跑了半个时辰,似你这般身手在年轻一辈中也属稀有,到底是何方高人调教的弟子?若是熟识,或可饶你冒犯之罪。”

    寺的面容倒是不凌厉看着像是个和蔼的大叔,然而林晨却明白,即便自己是天王老子的儿子,对方也不可能会对自己手下留情的。

    天外天的杀手,皆是无情无义之辈。

    “大叔,我说我是出来撒尿的,你信不信?”

    听到明显是戏弄的言语,那人神色一暗,冷冷道,“小子,似你这般本事,将来定能执掌一方,掌控千万人的生死,而今你的人生却要断送在此处,你就不觉得可惜?”

    寺尽量让语气平和些,但他其实没想过自己的话能奏效,这些所谓名门正派自诩侠士之人,往往都有一颗偏执的心,既然已经打定主意对付天外天,就绝不可能被三言两语蛊惑。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原本满眼嬉笑的青年闻言神色陡然一变,低下头沉默不语,好似被说中了什么心事,整个人的气场都有了变化。

    莫非,这小子在那门派中受了轻视排挤,亦或是有什么想法没有得到满足,以至于跟他们貌合神离……

    想到这,寺心中一定,继续放缓语气接着道,“小兄弟,只要你老实交代……”

    “就是因为有太多你这样的人……”林晨喃喃着什么,像是呓语。

    “什么?”许是因为话被打断了有些恼,又或是真的没有听清,寺皱起眉问了一声。

    “就是因为有太多你这种混蛋!”林晨猛然抬起头,眼中满是愤怒,以及一些复杂难明的情绪,大声喝道,“我才不得不疯魔般的相信她!!未来全他妈的是一片黑暗,可老子已经没有退路了!”

    没有一个善良之人的人生该被其他人掌控。

    这是林晨这一路走来,认识到那么多普普通通的善良之人后,坚定的信念。

    他虽然微不足道,但仍然愿意为这万万千千与他同样微不足道的人拼尽全力。

    相信那女人是,冲上去打这恶人一拳,也是。

    ……

    他?不是他们?

    寺本能的感到有些不对劲,但很快他就没有思考的时间了,他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对方竟然敢主动进攻。

    当然,诧异只是一瞬间,这小子的实力他半点没看在眼里。

    只是原本打算追踪到他们聚集之处的,现在只能拿下这人再慢慢拷问了。

    想着,他长长的出了口气,也不知是因为苦恼还是别的什么。

    顷刻间,对方剑招已至。

    “波澜不惊!剑起云涌!”

    “什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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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女子:不天下第一如何护我心中所爱?林晨:???这还不简单吗,把天下第一都娶回家不就行了……(书友群903592169)这个少侠有点弱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这个少侠有点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这个少侠有点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