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九章 几日闲适
林晨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从前的十九虽然总是很平静,但偶尔也会在他看不见地方露出令他揪心的落寞神情,可这几天她好似格外的高兴,明明之前往这边走的时候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怎么突然就转了性了?
他困惑了好久,可找玉娘咨询的时候她也只是温柔的笑了笑告诉他,十九高兴就好。
靠,这算是什么事儿!?
她们两个这样一点都不好,会让他觉得自己是个笨蛋。
与之相反的,百里以萤曾数次造访,每次都会在他们房里翻箱倒柜的先蹭一顿吃食,然后坐在椅子上苦着脸委屈巴巴的各种埋怨。
什么每天都有武林人士或者九霄宫弟子络绎不绝的拜访,要各种编着理由拒绝,她可是一点武功都不懂能教导些什么?内力倒是多,就快把她撑死了……
还有什么正餐时只有苦涩到难以下咽的冰莲啦,什么送餐的弟子眼睛放光恨不能把她供起来啦,什么房间里没有炭盆啦……零零总总的,她能吐槽上一个晌午,还不带重样的。
唯一还算好的体验,便是来到这里的武林人士似乎都是有些见识的,全然不敢跟踪她或者是在她门外盯梢,这让她和姑奶奶省了不少事。
后来仔细想想,这里毕竟是九霄宫的地界,真要有那不识好歹的怕是早被弟子撵出去了也用不着她们来动手。
她嘟着嘴倾诉着不满,说到最后竟开始同情起人家凌宫主来了,不过这个话题很快就被玉娘岔了开来,众人也就没有深谈。
……
日子就这样轻松写意的过了几天,随着‘凌琼’到来的消息不胫而走,驻地中便越发的热闹了起来,百里以萤疲于应付也没了过来吐槽的时间。
其间林晨也如愿以偿的看到了两个一流武者大战,虽然只几招那个使刀的就败了,但整场拼斗大气磅礴,招招都是令人瞠目结舌的绝技,内力更像是不要钱一样肆意抛洒,刀剑相撞的气场都险些将围观的众人掀飞了出去,真真的是足够精彩了,看完的人无不心潮澎湃,想着有朝一日能达到他们这个境界。
如此,林晨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他心中也在盘算着何时离开了,毕竟这里鱼龙混杂的,他有些不太放心。
随后两天玉娘白日里总是拉着他四处乱逛,把十九留在房间里,初时他还以为两人是有什么间隙了,私下去问十九,她也只是低着头支支吾吾的。
转而去问玉娘便会被她不知不觉的转开话题,然后沉浸在温柔乡里忘乎所以,现在看来,他也不是什么意志坚定之辈……
当然之后看到两人亲密依旧,他也就放下了心来。
这日,两人用过午饭早早的便走了出来。
“玉哥哥,我问过了,他们这里没有辽州那边来的弟子,所以除了周横天以外没有人认得凌宫主的模样。”
“嗯,辛苦林大哥了。”
“这有什么辛苦的,倒是你,怎么会突然关心这事?”
“唔,我怕百里姑娘那边遇到什么问题,所以才会有此一问,虽说江湖上见过凌宫主真容的人少之又少但还是要谨慎些才好。”
玉娘小巧的莲足套着白袜布鞋,隐没在晃动的衣摆之下,轻踩着光洁干净的石板路发出嗒嗒的轻响,清晰悦耳。
林晨跟在她身后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目光却是落在玉娘款款而动的窈窕身段上,一刻也不舍得移开。
用一个词来形容这个女人吧,色情!太色情!
也怪这九霄宫的男弟子服太过飘逸俊秀,连束发的发冠都像是件精致的艺术品,再加上玉娘本就儒雅端庄的气质,说话又是温婉纤细的,这谁能顶得住?
明明是个风度万千的绝世公子,那抹娥眉轻蹙间不经意流露出的妩媚,也太过让人欲罢不能!
“林大哥,昨日自那静室回来你便没有什么旁的想法?”
玉娘湿润的红唇微微颤动,林晨这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哦,你是说那幅字?倒是……没看出什么特别的。”
昨日在静室之中玉娘第一眼看到那幅字,便满腹心事的拉着正巧在静坐的倪小小走到一旁不知道问了什么,虽然回来的时候她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但两人都是老夫老妻了,林晨多少还是能看出玉娘是有点心思的。
可真要让他说出点什么,除了有些熟悉的感觉以外,他对字画又实在有些眼盲。
“嗯。”
不知为何,他总觉的玉娘的语气中有些松了口气的感觉。
是错觉吗?
……
这些日子人是越来越多,但想必是倪小小做了些筛选,林晨见到的大多数人还是面目和善的,偶有那几个横眉冷目的,也是习惯使然,并非针对他们。
两人又顺着小路一道往前走了一阵,路上碰到些武林人士也会打声招呼,若有几个之前见过面的小姑娘,还会眼冒金星的上前来嘘寒问暖。
每当这种时候,林晨都有些心疼这几个妹子,她们怕是不知道,面前这位俊秀公子解下内里那条缠胸的布带,那绵软之物可比她们还要大得多。
“你若不喜欢,今后我出门戴上斗笠?”
玉娘微笑着摆手与两个不知何门何派的姑娘道了别,转身看到林晨有些复杂的神色,还以为他心中不喜,赶忙到他身边轻声道。
虽然她还挺喜欢束冠的。
“哈哈,你林大哥可没那么小心眼,我家玉哥哥这么俊俏,有两个小迷妹再正常不过了。”林晨轻笑一声摇头道。
玉娘太顾及他的心情,一路上不止鲜少与男子接触,除了必要的交谈外连话都很少说,现在要是再限制她跟女子交往,那自己成了什么人了?
“这可说不准,女子之间的感情本也有不寻常的,我听说那神捕府林千城跟下属白芷,两人便是不清不楚的。”
玉娘眉目含笑,言语间还不忘挤兑下林千城。
她们两人本就互相不对付,林晨心里有数,便也只笑笑不再多说什么。
随后又过了一会,两人正看着落叶秋景享受这片刻宁静,迎面却走来一道熟悉的身影。
“玉公子,林少侠。”
第三三零章 底线攻防战
倪小小也并非特意来找他们的,只是巡逻时恰好碰到了才上前打声招呼闲聊几句,然而她说的事也勾起了林晨想要离开这里的心思。
最近有太多的武林人士涌入驻地,说的好听点叫鱼龙混杂,说的难听点,其间定不乏鸡鸣狗盗浑水摸鱼之辈,方才倪小小说的便是昨日夜里有几个宵小趁着人多眼杂潜入静室之中,意图盗取凌宫主真迹,好在被看守弟子及时发现赶了出去才没有造成什么事端。
甚至她家宫主几日以来谢绝他人拜见,一些人便开始躁动不安起来了。
她只是关怀似的一提,林晨心里却是渐渐有些担忧,与玉娘说起来她却有些犹豫了。
“倒也不必那样匆忙,毕竟倪姑娘对咱们一直很照顾。”
玉娘一边走,一边背着手轻声道,衣带飘飘,风度翩翩。
她话里的意思林晨自然明白,倪小小有事没事的都会到他们屋里来嘘寒问暖,若真有人图谋不轨,在把主意打到他们身上之前,怎么也得考虑考虑她的身份地位,周横天那样一个武功天花板级别人物的弟子是不是值得招惹。
这自然是对他们安全的极大保障,可问题的关键是,玉娘这妮子之前时不时的就要吃下百里以萤的飞醋,巴不得把她送到这后就马上离开,怎么才这几天的功夫也转了性了?
等等,为什么要说也……
“玉哥哥,你之前不是……”林晨赶忙跟上去不解的问道。
玉娘秀眉微挑解释道,“不许多言!之前是之前,你我匆匆而行,到那易剑阁还不知要多久,在此多休憩一阵有何不可?”
“哦……”林晨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应道。
见着他一副,不想说就不说敷衍他干什么的表情,玉娘也是有些头疼。
她的解释当然是有些牵强的,可不想多瞒骗自家男人,又要宠着自家女人,夹在中间属实有些为难。
说到底,对十九的猜测,远比知道林晨身份的时候还要震撼百倍,甚至一时之间完全无法接受,可随后想通了便释然了,因为无论如何,十九在她心中一直都是那个柔柔弱弱不善言辞的小妹妹,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那她的从前是哪般,又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那他们这三人的组合也未免太……
想归想,她自是不忍林晨不悦,思虑再三,秀目一闭顿下了脚步。
“咳,林大哥,你且探过头来。”
“嗯?”
等林晨回过神来,凑到她眼前的时候,她早已涨红了脸。
“时间还早,我们去练,练字……”玉娘低头看着白布鞋,玉趾微屈,咬着嘴唇声若蚊呐。
“又练啊!”
见她这般娇羞的模样,林晨还以为她是哪不舒服了不好意思说,可没想到竟会是这事,立时便泄了气。
他不就稍微表达了下不满吗,有道理这样罚他吗?
玉娘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被他这委委屈屈的小模样瞬间扑灭,噗嗤一声掩着嘴笑了出来,随后风情无限的白了他一眼。
“你与十九练的那个。”
“与十九?”林晨一时间有些迷糊,待他反应过来神色便是猛地一怔,“正!”
这个正字自是道出了两人的心照不宣,玉娘听他大喊,也不管自己羞红的脸颊,急急忙忙的便上前捂住了他的嘴,四下张望了一眼压着声音娇嗔道,“你!你怎的不知羞!”
当真是谦谦君子,‘羞’色可餐。
“嘿,嘿嘿,练字有什么好羞耻的?林某人可是打算去考状元的,不好好练字能行吗?”虽然不知道玉娘为何突然间这样,但作为一个男人,自然要知耻上进好好练字的。
要知道玉娘作为一个大家闺秀,从小接触的都是三从四德礼义廉耻的刻板教育,像这种青天白日里她是很少从了自己的,何况这次是她自己主动提及。
虽然这很像是为了让他不要多问而使用的美人计,但既然玉娘有了主意,他自然是信她的,何况他也拒绝不了。
就,将计就计吧。
这样想着,林晨嘿嘿一笑,亲了亲她的手掌,在她惊慌失措的神色中,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呀!”
等玉娘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的腿弯已经勾在了他的手臂上,腰侧紧贴着他的胸腹,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玉娘总觉得有股热浪从他的胸口传出来,烫的她心颤莫名,浑身都没了力气,也就任命似的将手勾上了他的脖颈,闭上眼埋进了他的胸口,乖巧的像只鹌鹑。
“只许,写一。”
骨子里的矜持作祟,不许她给的彻底。
“得令!”林晨义正言辞的点头答应。
感觉他转了身,玉娘又接着开口道,“还有,不许回屋。”
十九若真是那人的话,定会有许多事要办,所以他们还不能回去,就算不是,她也不可能当着十九的面……
“好,我前日才发现了个毫无人迹的隐蔽之地。”
林晨倒是乐得如此,只当她是顾虑十九,舔了舔嘴唇也就应了下来,再说他本来便是要消磨玉娘的羞耻心以达到三人大被同眠的唯一真理,不规规矩矩的正合他意。
何况他眼下心花怒放,也顾不得那许多了,玉娘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想着,他甚至运起了轻功,几个起落间抱着玉娘向驻地后门飞掠而去。
片刻。
“玉哥哥你说什么?”
耳畔是呼呼的风声,他太焦急,以至于玉娘刚刚伏在他耳边说了什么都没有听清。
低下头,却见玉娘正仰着秀靥双目迷离的看着他,柳眉微展妩媚一笑。
“本公子前日,葵水刚过呢。”
……
玉娘是个很色情的女人,即便她本身并不是这样,但对于林晨来说,她就是要多性感有多性感,要多妩媚有多妩媚。
柳腰纤柔,款款而动,玉臂雪腻,撩人心扉。
然而即便林晨爱的不行,但正所谓乐极生悲,他一时情急便忘了玉娘的底线。
“你这不知羞的混人,心便是石头做的!这荒郊野外的,你把我胡玉娘当什么人了!?”
枯叶堆积的树林之中,玉娘樱唇泛红,眼角不自觉的淌着泪花望着他控诉道,虽然羞远大于愤,但她还是推开了林晨。
即便情到浓处她仍有自己的坚持,她爱他,也许有一天她会败到彻底,任他予取予求,但绝不是现在。
“抱歉玉娘,我……”
啪!
林晨回过神来见着玉娘羞愤的模样,心头愧疚一个耳光就打在了自己脸上。
他带着前世的记忆,这种事情对他来说也许只是情趣,那对玉娘呢?
观念,礼教,道德,太多的东西约束着她的思想。
思想可以转变,情趣可以培养,但绝不该急于一时不管不顾,两个人相爱的基础不就该是互相尊重吗?
没有一个人该为了爱上另一个人,而成为他的花瓶,任其赏玩。
当然,林晨也不是故意的,只是情之所至情难自已,脑袋一热就把玉娘抱来了之前碰巧看到过,印象中人迹罕至的后山。
也得亏他轻功好,驻地后门外到后山处有一大片残垣断壁般的沟沟壑壑,倒不说多危险,却是坑坑洼洼的难走极了,怕是没有极高的轻功造诣怎么也无法过去了,怪不得落叶积了一指深厚,连个脚印都不曾见过。
玉娘见他如此眼中便露出了一抹心疼之色,可内心挣扎片刻还是狠下心来没有上去拉他,这是属于他们的拉锯战,看看他们之间到底谁先放弃。
林大哥在一点点的拓展自己的底线,她如此聪慧又怎会不知。
自己若输了,大概会变成一个‘坏女人’吧?
她虽然倔强,心中却不知为何有些隐隐的期待,那时的自己会是什么样的?林大哥会更喜欢那样的她吗?
她……真的能等到那一天吗?
心中正百感交集,玉娘一抬眼却看到自家男人正呆呆的望着自己身后,一脸的讶异。
她先是疑惑,随后便想明白了个中缘由。
哼,怕是一会就要装作十九从她身后走来的模样问话!
同样的招数林晨用过太多次,骗的她扭头,一眨眼的功夫就会把她搂进怀里,耳鬓厮磨好话说尽,身体软了心也就软了……练字不行,在没人的地方搂搂抱抱难道她还能拒绝不成?
这人,太卑鄙。
果然,她心中刚刚娇羞的轻啐一声,便听得林晨惊讶的指向她身后道,“十九怎会在此?”
玉娘面上露出几许了然的神色,娇哼道,“你莫要再虚张声势了,若十九真在,我便同意在此……”
话音未落,却听得身后传来一道绵软的声音。
“晨哥哥,玉娘,你们怎的来了?”
玉娘微微一怔,不可思议地扭过头竟真的看到十九踩着莲步缓缓地走了过来,想起方才未尽的话,心中大臊,嘤咛一声不管不顾的掩着面蹲下了身子。
她面前的林晨却没把她的话听仔细,心中疑惑的只是,十九身后的女子,究竟是何人?
第三三一章 对弈
此后几年,林晨每每回忆起与这位改变自己命数的恩师相遇之事,都会扶额而叹,命运这个东西当真是机缘巧合,一切好似冥冥之中早有定数……
然而这些都是后话,此刻的他只想赶紧起身,从这场折磨中离开。
“那个李姑娘,我是真的不……”
“嘘,噤声,落子。”
清幽宁静的农家小庄园中,两人坐在石墩边上对弈,棋子落盘的嗒嗒声不绝于耳,李唯棋路狂野,基本上不等林晨收回手便已经下了子,林晨却也是不慌不忙,布局缜密精妙。
然而他这不求甚解的文盲哪懂什么围棋,那半吊子的水平全是靠玉娘闲来无事独自摆弄棋谱时看来的,再多对弈片刻恐怕就要原形毕露了。
想着,他抬头给了两人身后敞开房门中掩嘴偷笑的玉娘一记可怜兮兮的眼神,对方则还以柔媚一笑,随后温润的朱唇微碰说了句什么,但没有出声。
林晨看着口型,一句‘自求多福’便准确的传到了他脑海,玉娘的小嘴他可是再熟悉不过了。
既然求救无门他也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落子了,只是心中仍不免编排眼前的女子。
她这人当真是难以捉摸极了。
说她和善吧,她谈吐极其强势说一不二,但要说她凶横,她举止自然大方,尤其是看着自己的眼光,特别的温和,简直就像丈母娘看女婿一样。
照她所说,她是无意间撞见了十九,一见如故,既然只是萍水相逢,用得着这般审视吗?
这叫什么事啊……
“你如此三心二意,可是对我有什么不满?”李唯捏着一颗棋子,眼也不抬道。
“哈,哈哈,李姑娘说笑了。”林晨被戳穿了心思,讪笑一声也不敢多言。
李唯看在眼里,却也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她不在乎眼前这个在琼儿口中英雄盖世的男人怎的好像有些普通,也不在乎他是否如自己所想的那般豪气万丈,只要是是琼儿选的便一定是对的。
他不足以颠覆武林?自己,帮他就是了……
“啪啪”的落子声逐渐加快,不消片刻林晨便跟不上节奏了。
看着他焦头烂额的模样,李唯笑了,笑的有些诡异,只是林晨的注意力在棋盘之上玉娘十九则在屋中歇息,那不怀好意的笑容没人能看到,这个曾把整个天明武林搅了个天翻地覆的煞星到底在想些什么,也就没人去揣测了。
……
“李姑娘棋艺高超,林某远不及也。”
林晨将手中的白子丢回棋盒,装模作样的晃了晃脑袋说了句废话,对方加快了进攻的脚步,不过片刻他这纸老虎便节节败退,没了招架之力。
“哦?”
对于他来说这只是棋局,但李唯显然并不这么想,只见她似有深意的看了看林晨,“你是未输,便要放弃了?”
“嘿嘿,李姑娘说笑了,数子之内,我这一盘白鹭便会沦陷于乌鹊之口,林某技不如人自是投子认输。”林晨仔细的再看了一遍棋盘上的狼藉,实在想不出破解之法傻笑一声道。
“咯咯咯咯咯,无趣无趣。”李唯笑着站起身,“明明破局的机会就在眼前。”
“破局?”
林晨疑惑的重复了一声,低下头看向了棋盘。
他的白棋全都瑟瑟发抖的躲在角落,对方的黑棋则盘踞于中盘,肆意扩散,犹如黑龙掠阵,杀气腾腾,这局势怕是让玉娘来都救不活了,这李唯的棋力难道比玉娘还强不成?
两人的动静很快便引起了玉娘和十九的注意,两人也好奇的朝这边看了过来。
“啊,破局。”李唯肯定得道,随后侧眼看着他声音中带着三分蛊惑,“想不想知道如何掌握胜负之道,如何……掌控生死之道?”
“这……还请姑娘指教,林某定会洗耳恭听,虚心受教。”
虽然对围棋不感兴趣,也着实看不出这必死的局势还有什么破局之法,但事情都架到这里了,便听她到底想说些什么吧。
然而他却不知道,就是因为这么随意的一声应答,今后的一段日子他将会陷入到怎样的困苦当中。
“哈哈哈,好,林晨,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今后任谁也怨不得我。”
李唯闻言脸上猛地露出几分兴奋之色,嘴上说着,目光却是不着痕迹的往后瞥了一眼。
“哈?”
林晨一脸懵逼的歪着脑袋,这姐们在说些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谜语人?
还没等他开口问些什么,李唯已经离开石墩,单手背后缓缓地向外走去。
“小子,从明天开始你便留在我这里吧,半月时间足以,到时你自会知道如何破局。”
半个月!
“那个李姑娘!我们马上就要走了,而且我也不打算学围棋啊,喂!”
林晨起身朝着她的背影几声大喊,然而还没收到回应,李唯已不见了身影。
“真是的,这位姐姐怎么总是在自说自话,她怎么知道我明天肯定会过来?”
“反正是休息,不妨在这里修身养性,与李姑娘学习一番也没什么不好。”
玉娘与十九两人不知何时从房里走了出来,站在他身后轻声道。
“可别。”林晨赶忙摇头拒绝,随后一手一边,拉起两人往外走去,“我情愿躺在房间里多看看你俩。”
虽然很喜欢这种宁静清雅的地方,也很羡慕她闲云野鹤的生活,但平淡也要看跟谁一起,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李唯如此莫名其妙的态度多少引起了他的警惕。
“不过等我踏遍整个天明,说不得便要寻这么个清净的地方隐居,种种菜养养花,倒是真的惬意。”
林晨转头看了看身后的菜田屋舍,水井篱笆,认真的道。
踏遍天明,见识不同的风土人情是他的理想,等到了泉州他可要好好跟两女商讨规划路线,到时三人驾着马车行走于各种美景之间,吃吃笑笑玩玩闹闹,遇到各种人情世故,出手相助也好袖手旁观也罢,只要她们两个在身边,酸甜苦辣,都是美好的记忆。
他是个容易知足的人。
“踏遍天明那一天啊……”
本以为玉娘会莞尔的说笑,扭过头去却只见她抬眼望天喟然一叹,眼中闪过许许多多的复杂神色。
随即像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一般,转头与他对视片刻,收起那些不可名状的心绪,秀靥微展露出了个温柔的微笑。
“若真能等到那一天,还请林大哥为玉娘将床榻阔建两分,玉娘便任了这花匠一职,如何?”
“嘿嘿,那就再好不过了,暖床的花匠,白天你浇花,晚上我……嗯,妙极妙极。”林晨坏笑一声,点点头满意道。
“呸。”玉娘本是为了宽他心,哪知道这货开腔便是荤话,一时间羞臊难当,缩回了被他握着的手,红了脸轻嗔道,“你这色胚整日惯会想……想这些,除了床笫之事你的人生便没有旁的乐趣了?”
“玉哥哥此言差矣。”林晨闻言摇了摇头,从容不怕的搬出了一套歪理来,“所谓爱欲爱欲,有爱便会有欲,我的感情你自然知晓,所以才会如此日思夜想,你我赴欲之时又有哪次不是尽兴而归?”
话至此处他忽然顿了顿,露出一个恍然的表情,随后失落的捂着胸口,声音低沉道,“还是说你本不爱我,所以不想……”
“没有的事!我自是想要的……”
听他光天化日的说这些有的没的,玉娘本就羞极了,此时再见他如此低落,一句话没细想便急着脱口说了出来,等回过神来再想收回却已经来不及了。
三人停下脚步,一时沉寂,只有风吹落叶的沙沙声晃过耳边。
“噗……”
林晨没想到她真的会脱口而出,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虽然的确是他下的套,但玉娘那般精明的人,中计后立刻便反应过来的那份错愕,以及一路红到耳朵根,压抑不住的羞恼,轻颤的睫毛,起伏的酥胸。
这个女人……太色情,哦不,太可爱了。
“林!晨!”玉娘气的双目含泪,咬牙切齿。
林晨却是没心没肺的捂着嘴,“哈,呃,哦我是说,那个……哈哈,别打别打,错了错了,我认错了,哈哈。”
两人围着十九追啊,闹啊,十九静静的看着,也跟着笑了。
时光仿佛就这样静静的留在了这里,若此刻既是永远就好了,这样的话谁都不必去面对生离死别。
谁人被追的爬上了树,谁人气的脱下鞋袜当石子丢,谁人丢了发带急得哭出了声……
最后,三人疲惫的躺倒在厚厚的落叶之上,又是谁,倾述着,想与他们永远……永远。
第三三二章 品
美好的一天从一个不知是何人给的香吻开始,从软糯的程度来判断应该是十九这丫头昨夜又睡的不老实滚下了床。
等下玉娘醒来怕是又要怪他带坏十九了,天地良心,十九这丫头可比他要主动的多了。
正想着如何与她解释,身上忽的又一沉打断了他的思绪,随后气氛就变的有些诡异了起来。
玉娘将醒未醒之时总有些迷糊,大概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所以此时的林晨也面临着一个抉择。
如果脱离战圈出言提醒,玉娘很可能会恼羞成怒,一整天不理他甚至带着十九一起对他进行抵制,但如果任事情发展,等她清醒过来依旧会恼羞成怒,但也没了迁怒的理由,顶多就是暴打他一顿遮羞,再为了掩饰自己的迷糊骂句色胚什么的。
嗯……
怎么选择,他很快就有了答案。
……
秋日,暖阳初升。
一只大黄狗吐着舌头,迈着欢脱的步伐游弋在一个又一个的房檐之下,最终,它选择在一个不那么安静的屋外停了下来,这里似乎有着别处都不存在的春意,它很喜欢。
闭上眼睛趴下身子。
忍耐了几个时辰,现在,它终于可以舒舒服服的晒晒太阳了。
温煦的阳光缓缓地洒满被寒冷侵蚀了一夜的大地,屋顶的暗影不断后退,不多时,阳光越过大黄狗,悄悄的照上了窗沿。
如此宁静祥和的又过了片刻。
“呀!”
一声惊羞不已的呼声从屋里传出来,大黄狗警惕的抬起头,迷茫的四下看了看,见四周一如既往的平静,才呜咽一声又趴了下去。
……
火盆里燃尽的炭支撑不住的断裂,倾倒,最后与灰烬融为一体。
再没人知道,这一屋子的温暖,有着它的一份功劳。
“哈啊。”
装模作样的打了个哈欠,林晨睁开眼却被眼前的美景深深的吸引住了,一时间甚至忘记了闭嘴,忘记了呼吸。
阳光带着些温暖的气味,透过窗棂照射进来,斜斜的打在了玉娘身上,将她耳边垂下,略显散乱的秀发染成了金黄的颜色。
她的脸本就白皙晶莹,此刻脸侧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是白里透红,仿佛阳光也能从她的剔透的脸蛋里透出来一般。
她惊慌失措的跪坐在地铺床边看着地铺上的两人,胸前少了裹胸的束缚,将里衣高高的顶起,不住的上下起伏着。
动情时,他总唤她玉美人,如此一看,他的话里却没有半点夸耀的成分。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她便是这样一个美好的女人,令人向往,让人爱恋。
“怎,怎么了?”
林晨眼神飘忽猛咽了一口口水,装傻充愣的问道,十九则在他的胸膛前抬起头看了看两人,嗫喏着说了声什么又趴了回去。
“方才……你,不知道?”
莫不是林大哥也迷糊着?
唇边的余温尚在,玉娘却还是抱着几分侥幸心理,惊喜的抬眼看着他道。
“嗯,昨晚思虑一宿,没睡好,刚才发生什么了吗?”
“唔,没什么,是我不小心跌到了地铺上罢了。”
玉娘长舒了口气,生怕他发现什么,又赶忙转移话题说起了昨日睡觉时把袜子刮了线之类的锁事。
她有些心虚,眼神便四下游移不太敢看林晨,但其实只要她能仔细的看一眼就会发现,这货比她还要心虚几分!
看着她缓缓起身着衣的曼妙身姿,林晨松了口气的同时不禁又咽了咽口水,这个女人,真的色情!
怀里的十九似有所感,皱了皱眉扭动身子换了个姿势,这才舒了心继续睡觉。
温馨的清晨,便在三人妙不可言的氛围中悄然开始了。
……
……
“安心,我已经与小小姑娘知会过了,她会重点巡查这附近周边的,那妹子的武功可比我高多了。”
穿衣洗漱用过早饭,林晨收拾一番便踏出了房门,回头望着紧随而来的两女宽慰道。
昨夜三人躺在屋里摸黑小聊了片刻,最终他还是决定去后山与李唯学些东西,本来他是万般不愿的,可谁让十九那丫头突然来了句,那位姐姐是一流武者呢……
乖乖,一流武者是个什么概念?能得她一时教导,恐怕一生都会受用无穷。
林晨当场就变了挂,侧过身盖上被,嘱咐两人快快睡下,不要妨碍自己去学武。
果然,女人只会影响自己拔剑的速度。
“我自不是担心我俩的安危,你此去学艺切记认真勤勉,莫要再半途而废才是。”玉娘一手拉着十九,一手为林晨理了理头发嘱咐道。
“玉哥哥你这话说的我可就不爱听了,我何时半途而废过?”林晨眉梢一挑反驳道。
玉娘柔媚的白了他一眼,“自到姐姐家起你便说要练字,可写到今日仍是字如草涂,难以入目。”
“哦,嘿嘿,说起这个,呐……”林晨闻言却不知为何坏笑一声,自怀里取出一张叠好的字条递给了她。
“这是?”玉娘疑惑的接过字条便要打开。
林晨赶忙按住她的手,“诶,这是我今早趁你去还餐盘时练的字,我怕被责骂,你且先别打开,等我离去你再慢慢鉴赏便是。”
“嗯。”
玉娘不疑有他,将纸条收在手中看着他片刻柔声道,“一切小心,我与十九在家等着你。”
“嗯。”林晨心头一动,亦还以温柔的一笑,抚了抚她的脸庞,“等我回来。”
每次离她而去,她总是说在家等他,家在哪里?
在她们的身边。
“晨哥哥……”
两人依依惜别后,十九从玉娘身后探出头来,不舍的唤着。
林晨伸手刮了刮她小巧玲珑的琼鼻,“你在这里乖乖的,万事要听玉哥哥安排,切莫乱跑知道了吗。”
“哦……”
十九乖巧的点了点头,只是眼中浓浓的不舍却没有片刻稀释。
“你呀。”
这丫头,总是这般粘人。
林晨无奈一笑摇了摇头,低下头在她唇上轻轻一吻……
……
领着十九,望着林大哥逐渐远去的身影,若说玉娘心中没有不舍那是不可能的,只是相比十九,她要更成熟稳重些。
每每与林晨分别她总是在笑,不想他让担忧,为她们分心。
“玉娘,他写了什么予你?”
听到身边好奇的声音,玉娘这才缓过神来,伸出手缓缓地打开了纸条。
“……”
片刻沉寂后,紧随而来的便是一声恼羞成怒的娇呼。
“这个混球!”
捏着纸条的纤手微微颤动,一抹红霞浮上玉娘的脸颊,嫣然如脂,竟比早间还要艳上几分。
“这个字有何特殊之处?”
此时的十九便像个好奇宝宝一般,他临行前的一吻,到底是甜了她的心。
“去,小孩子不许多问。”
玉娘羞臊的轻啐了一口便着急忙慌的将纸条叠好收进了怀里,全然忘了若论实战姿势,她可比十九要差得远了。
“哦……”
十九看着身边玉娘奇怪的模样,嘴上应着,小脑袋瓜里却仍旧充满了疑惑。
这个字,到底怎么了?
第三三三章 修行与剑舞
这座山其实很大,被九霄宫用来做山门的地方只用了其中的一点点,后山被些沟壑坑洼阻隔,却着实高耸,地界也大的离谱。
山巅云雾缭绕,山石陡峭。
此时林晨便站在山顶尽处的悬崖边上,双手环抱横眉冷目,傲然的俯视这脚下的芸芸众生。
立于云端处,方见大地之浩瀚,苍穹之波澜。
然而他的眼中只有脚下这望不到底的深渊,身边的碎石黄土,天边的云卷云舒全然不曾多看片刻。
忽的,身后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时辰到了?”
他头也不回的沉声道,沉稳冷峻的模样竟有些别样的英朗。
“还早。”
来者一袭宽松的长衫,背着手走到他身后不远处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你这般光景,我倒是想起了一个人。”
“我不想知道那人是谁,我只想知道这个所谓的‘还早’到底是有多早……”
“哦,那人是我师姐的关门弟子,她面上看着沉稳,实际上也是个毛躁的性子,当初站这剑桩一个月都还站不稳,不过好像现在还挺有些名气的……”
所谓站剑桩,便是以剑为桩,立于剑柄之上操控自身与剑的平衡度,以此来达到类似站木桩般的效果。
不过这剑桩对比木桩显然是更深层次的修行之法,毕竟主体是细剑,心一乱,剑即曲。
当然,刻苦与收益是成正比的,此法不但可以锻炼心性、身法、定力、耐力,更可以让自身对佩剑的韧性,质地有更好的了解。
“想当初师父创出此法,我与师姐皆是定力不佳,轻功浅薄之辈,每每修行都会被师父严厉训斥,唯有师妹,四五岁的年纪便可立于剑柄之上一日不歇……到后来这丫头甚至可以踮足在我掌中起舞……”
……
听她自顾自的滔滔不绝,完全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林晨眉头直跳,全然没了方才的淡定,气急败坏的打断她道,“停停停!站剑桩……你管这玩意叫站剑桩?你那师侄也是在悬崖边上练这个是吧!?”
李唯眼珠一转,摇了摇头,“哦,那倒不是,这招悬崖挂猪,是我独创的改良版。”
微风吹过,吹散了林晨脚下的雾气,一柄细剑便隐隐约约的露出了小半截剑身,再细一看,这细剑竟是被人以深厚的内力嵌入崖壁之内,仅留下块正巧够一人站立的剑身,而林晨此刻便纹丝不动的站在其上,脚下……便是苍茫空洞,望不到边的悬崖峭壁。
下方不远处的棱石上还挂着一只小鸟的残骸,它不知是何时凋零的,只剩下些枯骨残羽,但显然是因为飞到此处力竭而亡,足见山崖之高耸,即便以林晨的轻功修为,怕是没到崖底便会力竭。
感情他刚才不是装冷酷,实在是连眼皮子都不敢多动半分。
倒不是他不想打颤,而是这剑的质地如何,能不能受得住他这大汉尚不可知,一个不小心,他便要跌落崖底摔个粉身碎骨。
这哪是什么站剑桩,这特么是要老命!
来这里也有五六天了,李唯白日便会要他到悬崖边站上一整天直到日落,夜里则把他带到山林深处的山洞之中,沐寒潭而憩,随后在第二天清早亲自将他叫醒,周而复始。
如此折磨似的修行方式,他也数次想过放弃,但每每筋疲力尽之时,想起前些日子险些入魔之事,最终还是咬紧牙关忍了下来。
他要变强,怎能服输。
好在修行并非完全枯燥的,他在寒潭静坐的时候,李唯会站在一旁,讲解她对于武学的感悟,对于用剑的技巧等等,林晨自是惊喜的洗耳恭听,大受裨益。
期间还会掺插她那些令人听的心惊肉跳的正邪理论,可听得多了,林晨竟觉得她讲的有些道理。
什么力量本身不分正邪,什么执念是力量的根源等等,他们的思想有很大一部分的共通之处,他有时候会把李唯当成是知己。
他们当是一路人。
当然,那些胸怀天下鸟瞰众生的观点他就不敢想了,他没有那份心气,也没那种能力,守好自己心里那一亩三分地就足够了。
若说他追寻力量的原因,首当其冲的便是保护身边的爱人朋友,其次才是游历江湖行侠仗义,所以天下怎样变动,武林何人掌控,他根本就不关心。
他只是个小人物,也轮不到他来操心。
为此李唯没少说他目光短浅,朽木难雕,却也赞许他心中有自己的想法与坚持。
李唯是个很矛盾的人,很凑巧,他也是。
几日亦师亦友的相处两人也逐渐的产生了些惺惺相惜之感,他与她说说一路上的趣事,她与他说说最爱的小师妹,他们都有自己舍了命都要保护的人,如此其乐融融……
如果不是站在悬崖边上就更好了。
“李唯!你不要太过分!眼看着太阳都要下山了!”精力逐渐枯竭,林晨强忍着想要打颤的双腿,整个人都僵住了,这声大喊也多少有想舒口气的意思。
然而太阳刚刚升到最高处,距离日落,大概还要几个时辰。
“没大没小。”
“嘁,也不见你对小辈多好……”
两人的师徒关系只是默许并没有形式上的确认,可林晨虽然嘴上抹油但心里对李唯还是尊敬的。
“呵呵。”李唯似有深意的瞥了他一眼,随后仰面轻笑一声,“好,既然如此别说我不照顾你,随我来吧。”
说完,便转过身缓缓地向远处走去。
林晨闻言竟一时间呆立在了细剑上,全然忘了此处的凶险。
什么情况!?以前这大姐可是雷打不动的铁石心肠,不管他怎么求都没许他松懈过半点,今天这是怎么了,随意抱怨了一句便收效如此之大?
不解归不解,此时哪怕能休息半天他也要感激上苍了,要知道无论是这‘悬崖挂猪’,还是寒潭夜憩,都是对心性与定力的极大考验,心累的疲惫可远非身累所能比的,好在他之前曾在毒医徐夫人那边学了凝心诀,多少能让他更冷静更专注一些。
说到底,她究竟是为何要锻炼自己这一方面的能力?
疑惑中,他将内劲输送到腿脚的筋脉之上,用以活动僵硬太久有些麻痹的双腿,随后脚尖小心翼翼地一点细剑,顷刻间飘身而退。
不说别的,光这一手动作就能看出他的轻功身法不说多大进步,运用起来却远比之前要纯熟多了。
高人果然是高人,随便想出些修行的方法,也比常人一个劲的坐在家里硬练要强。
他低头看看崖边晃动不已的细剑,再揉了揉有些僵硬的大腿,随后便甩开脑中的不解与杂念,朝远处那道身影追了过去。
他要变强,这位‘师父’定可以帮他,不知为何林晨有这种莫名的感觉,也许是来自对自身成长的肯定,也许是来自李唯本身的实力,更多的,却是来自李唯时不时露出的那个诡异笑容。
……
滴…答…滴…答…
“靠!这不还是寒潭静坐吗!说好的照顾呢!?”
山洞倒并非什么隐蔽之所,通过一段乌漆嘛黑的通道后眼前一亮便到了这处滴水而成的寒潭。
寒潭不大不小,足够容纳数十个人的样子,谭边有条正巧够一人通过的天然回廊将寒潭结结实实的围了起来,连接着黑漆漆的通道。
顶上大开着,日有阳光夜有星月,特别是夜间,头顶的月光映着谭边的荧光,那种唯美的意境,即便林晨冷的直打哆嗦,也依旧心旷神怡甘之如饴。
人都是爱美的,林晨亦然。
不过此时的他倒是有些不忿,光着身子,跨间只围了一条白巾坐在寒潭中幽怨的看着不远处的李唯。
虽是秋日,但阳光倾斜的打在他身上,再加上他本就体格强健又习惯了寒潭的温度,倒并不感觉多冷,只是单方面的觉得李唯那句照顾欺骗了他纯洁的心灵罢了。
“真的要‘照顾’?不反悔?”
李唯倒是不生气,反而双手环抱,眯着眼睛笑呵呵的问道,比起询问却更像是在引诱。
“不反悔!绝不反悔!还请李姑娘成全!”
林晨闻言大喜,激动的站了起来,潭水随之涌动,哗啦啦的声音像是要从头顶的大洞传出去一样。
腰间湿透的白巾紧紧的贴在他大腿上,急促的滴着水,仿若他此时急促的心情一般。
不是他意志不坚想偷奸耍滑,只是实在有些想山下的两个小娇妻了,不多求别的,哪怕见上一面报个平安也好啊……
李唯看着他腰间扎的结结实实的白巾,似有深意的点了点头,“你且静坐,等。”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顺着来时的路走了出去。
“喂!”
林晨焦急的伸出手却只抓到了空气,只得悻悻的看着她消失在暗影中,思虑再三还是一屁股又坐了回去。
不就是等吗,只要能见见玉娘十九,等就等了!
……
时间过的很快,林晨却知道并未过去多久。
他期待的心情还未有半点消退,李唯便回来了,与她一起回来的,还有另外一个女子。
“十……十九!”
林晨惊诧中,又哗啦啦的站起了身子。
定睛一看,这可不就是他的小十九吗!
“晨哥哥,你,你还好吗?”十九软糯的声音带着掩盖不住的激动。
看着眼前十九甜美可爱中透着欣喜的面容,林晨只觉得这李唯当真是个妙人,怕是早已洞悉了他心中的想法,这才……
想着便要走出寒潭,然而才踏了两步,一道凉气便从后脊一直窜到了脑门,他猛地打了个冷颤抬起头,李唯冷厉的脸便出现在了眼前。
“谁叫你起来的?”
“可……”
“在我这里修行,便要一切听我的,你可是要见识见识我生起怒火是何种模样?”
李唯此时好像又变成了初见时那般说一不二的样子,不,是比那更甚,冷眼似刀,好似一旦忤逆了她,她便要动手一样。
这又是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林晨心中不解,却仍是乖乖的坐了回去,抬眼看着谭边的两人。
毕竟她说的也没错,既然自己承了这份师徒教导之情,自该尊师律己。
“二……姐姐,你莫说他……”
“你是想他一辈子躲在你裙下没有出息?”
十九求饶似得的拉着李唯的衣袖,李唯却是一句话就把她说的低下头不再言语,她看在眼里,不忍的拍了拍十九的手,接着轻声安慰道,“放心,我自有分寸,绝不会伤了他去。”
“嗯……”十九抿着嘴唇,松了口气。
李唯的话自是不尽不实,她并未将自己的打算告诉十九,也不准备说。
“好了,按照刚才说好的,开始吧。”
开始,什么开始?
林晨疑惑着,却见十九朝李唯点点头,自腰间取出了她的无双剑。
“老姐,这是?”
“噤声!”李唯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从现在开始,一动不许再动,包括你的嘴巴!”
“得,得令……”林晨讪笑一声,便不敢再多言了,生怕惹了这位姑奶奶生气,好在看到了十九,他舒了一半的心,也不觉得难受了。
在他逐渐平稳下来的目光中,李唯缓缓的退到通道口,朝十九点头示意,随后,十九动了。
舞剑!她竟会舞剑!
时间在她指尖悄悄流逝,画面却仿佛停驻在了这一瞬。
点,撩,压,划。
飘逸的身姿仿若与天地相融,那是舞步,也是剑招。
美极了,林晨却无法用欣赏的眼光去看,那些曼妙的身姿,好像在引导他体内的什么东西一般,他必须用每一秒去抓住这份若有若无的感悟。
一人看着,一人舞者,一人闭目沉思。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
十九舞完了起剑式,连林晨这榆木脑袋都若有所悟似有所感,怀着激动与期待,他双目微凝,紧紧的盯住了十九,等着她接下来的动作。
然而,就在此时,十九做了一个双腿交叉,抱剑望月的剑式……
林晨眼前朦胧的画面,多了一道从鼻间喷射而出的鲜红。
多久没有流过鼻血了?
自从与十九越发肆无忌惮以后,这种情况便很少出现了。
但刚才他都看到了些什么?
寒光凛冽的长剑与精致绝美的佳人,两者相结合,一场缥缈到让人如入仙境的剑舞。
然后,那岔开的裙摆下,紧密交错的**间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
竟然特么的什么都没有!
李唯这个老色批,真的是……太会了!
直到此时,他才明白了那几个笑容是怎么回事……那可不就是等着看自己笑话的样子吗。
再睁眼看去,十九已经丢开长剑,不顾一切的朝他奔来,她的白裙好似不浸水,但……依然会飘起来啊!
“噗……”
修行了几天的定力早已不知飞到了何处,一道血剑飞溅而出,正正好好的打在了焦急赶来的十九光洁莹润的脸颊上,接着滴落而下……
啊,这是何等美景?
最后,林晨终于在急火攻心中,晕了过去……
第三三四章 一顿,一悟
“十九!”
等林晨猛然惊醒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面前朦胧昏暗的灯光中只坐着一个女子,她手中攥着一块锦缎丝绸模样的布块,在灯火的照耀下泛着丝丝缕缕的光,面容却陷在黑暗中看不清神情。
这是李唯的屋子,他很少来,却是认得的。
“醒了?”平静的声音自昏暗中传了过来。
“十九呢!?”林晨揉了揉仍自有些混乱的脑袋,着急的问道。
“我见她急的直掉眼泪,怎的也止不住,便借了她条亵裤送她回去了。”李唯轻声回道,随后转过头看着他鼻子里塞白纸团的狼狈模样,嗤笑出了声,“噗,倒是你这没出息的东西,这几日的修行全然打了竹篮水,哪有人看别人舞剑会流鼻血流到昏迷的,真真的是毫无半点定力。”
直到此时,林晨才终于就着昏暗的烛光看到了李唯的脸,霎时间,一种有气无处撒的无语感便充斥了全身。
“靠!你可别告诉我你鼻子里塞的白纸是塞着玩的。”
看着李唯跟自己如出一辙的模样,林晨气急败坏道。
这货居然也看的气血翻涌,流了鼻血……她到底是怎么好意思说自己的?
“我起码,没晕倒。”
李唯挑了挑眉,颇有些自得的道,好像没晕倒也是件多么不易的事一样。
“你可是女人!”
“女人就不能喜欢看女人了?”
“靠……”
林晨被她说的有些无语了,转眼间看到她手中的锦缎,一时又有些火气上涌。
“你把……咳,我妹子的东西还我。”
“嘁,少废话。”李唯懒洋洋的瞥了他一眼,假作不经意的将锦缎收进了怀里,“缓过神了便滚回寒潭睡觉去,平白无故的扰我清净,晦气。”
“你,你别太过分了,偷了我家妹子底……里衫,竟还如此嚣张!?”
林晨指着她的鼻子大声呵斥道,两人争锋相对互不相让,偏偏鼻子里塞着白纸团的模样又是要多狼狈有多搞笑,整个画面看上去滑稽极了。
“呵,偷?”李唯闻言立马便不乐意了,不屑的看着他瞥了瞥嘴,“你当她毫无所觉不成?”
林晨对她的话很是有些嗤之以鼻,“你少扯淡了,我家妹子怕羞的紧,要真知道肯定跟你翻脸……”
没等他把话说完,李唯便出声打断了他,“还不是因为你。”
“嗯?”
“呼。”她轻吐了口气,转过头,神情复杂的看着他,“因为是你看啊,所以对于她来说,穿与不穿又有什么区别?”
她说的太正经,以至于林晨看着那条一指长的白纸团晃来晃去,也没了嘲笑的心思。
仔细想想,好像也确实是这么回事……但这跟偷那物件,有什么关系?
一时间,他陷入了沉思之中。
……
房门打开的时候,昏暗的烛光斜照在院中的棋盘上,前两天下了雨,棋子的位置却是半点没变,只是相较于之前更光滑了些。
之前每次经过此处,林晨都会顿一顿脚步,想着李唯到底有没有教他如何破局,然而现在的他却已无心再去多想。
月明星稀,秋意微凉,山中夜路有些难走,好在他脚上功夫扎实,虽然偶尔也会踩到些枯草坑。
周围寂静一片,只有自己嗒嗒的脚步声传入耳中,不多时,眼前赫然出现了几棵熟悉的老树,树下漆黑的山洞也同时映入了眼帘。
幽静,潮湿。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甬道中缓步往前走着,林晨心中却在想着十九。
她当然不是个不知羞的女孩,她的这份‘不知羞’只是针对自己,这种感觉很特别,很感动。
就如玉娘一般,在外人看来她永远都是那般高洁,优雅,随和,可在自己的眼中,她的言谈举止无论多端庄,她的风姿仪态无论多得体,都透露着一抹色情的气息。
这是种玄之又玄的感受,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如今想来,十九和玉娘虽然性格想法完全不同,但同样的可爱同样的深情,永远都在迁就他,顺从他。
与之相对的……自己却连最基本的保护她们都做不到。
自打接触了李唯,他越发的想念前些时日呆立在路边的那份执念与意境。
力量本身并无正邪之分,他们都深信这一点,他缺少的只是面对力量的决心和气运,若为了保护心爱之人,哪怕是在世人口中唾弃不已的所谓‘入魔’他也在所不惜。
这种观念便如同在钢丝线上行走,一不留神便会坠入深渊,万劫不复,其间的风险他当然清楚,如果放在以前他一定不会这么想,但与其说他受了李唯的影响,不如说是李唯发掘出了他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渴望。
他可以接受平凡,但无法保护爱人,不行。
这个世界弱肉强食,可为什么弱的那一个偏偏便是他,弱到连保护自己女人的能力都没有……
他问苍天,可没人应答。
苦绪方入愁肠,那日的癔梦顷刻间便要降临,漆黑的甬道尽处,皎洁的月光却从洞口斜斜的探出了头,仿佛在指引着他的迷茫一般。
白日十九身上的气息仿佛还留在那里……
林晨心头一震,紧走几步,一脚便踏入了光亮之中,随后缓缓地,走进了寒潭中央。
水色微泛,波光粼粼,却识趣的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月光从数十米高的洞顶出照射进来,层层叠叠的岩壁将寒潭与林晨围在中央,四周和水底小小的浮游生物散发着星星点点的荧光,很微弱却依旧美丽,那与月色相比呢……
即便能说出一万点萤火的好,可自己,果然还是不想成为萤火的吧?
恍惚间,林晨展开双手仰面朝天,陷入了一种玄而又玄的状态,衣衫、手掌、眼睛,全都被映成了雪的颜色。
周围的一切都沉寂了下来,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他一个人,他的心境在悄然发生变化。
是囚禁?
不,是洗礼。
在这名为天地的牢笼里,接受洗礼。
如果做不了气运之子,那么,入魔入圣,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
“玉娘……”
“十九……”
“香芸……”
“……”
他嘴中发出些莫名的呢喃声,整个人也仿佛在散发着些洁白的银色。
少顷,他双目逐渐迷离,神情自然,平和。
随后,身子向后一倾。
“……倾城。”
嘭。
哗啦……
第三三五章 渴求的力量
“十日便能掌握站剑桩的技巧,我当说你天纵奇才吗?”
又是熟悉的地方,那柄嵌入崖壁的细剑却已经被林晨拔了出来,插立在悬崖边上,而他,正如之前李唯所说的那般,单脚立于剑柄之上,秋风徐来亦纹丝不动。
身后即是飞鸟绝迹的悬崖,他却依然面带微笑,只不过配着身上破破烂烂的衣裳,毫无半点帅气可言。
“林某十日方才领悟悬崖镶剑的含义,实属愚钝至极,还请姑娘见谅。”
将剑从峭壁上拔出来着实是件太过危险的事,剑嵌的太深,李唯的内力是他难以企及的,所以即便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仍旧失足落下了悬崖。
李唯没有跟他开玩笑的意思,也没有在旁边看着等救援。
他轻功虽好,可来不及运气,脚上也没有着力点,立时便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在崖壁上翻滚,下落……
再醒来时,他趴在一处凸出来的岩壁上,撞断的肋骨和身上太多伤口,令他昏迷了过去,可喜的是,他手中仍是牢牢的握住了那柄剑。
“我可不是那意思。”李唯背手摇头。
林晨平静的一笑,“是与不是也没那么重要,对吗?”
李唯微微一怔,随后看着他眼中止不住的笑意,“哈哈哈哈,我可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就是这样,就是这样!不错不错,快到了。”
“到了?”
她心中必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计划,林晨猜出了这一点,但始终没明白的是她的目的是什么,是要报仇?还是指派自己去寻她那个师妹?
还有就是为什么偏偏要选上自己,九霄宫弟子皆是天资卓越,心性俱佳之辈,随便去山门处寻个弟子也比他强,那为什么是他?
说到底,这人能如此平静的定居在人家后山还完全没人发现,本身就充满了不合理。
“嗯,自明日起,不必再来这里了。”
“那……”
“不必多问,明日一早来庄子里找我。”
说完,李唯便自顾自的走远了。
林晨轻身一跃从剑柄上跳了下来,看着她的背影渐渐的陷入了沉思,不明白她的目的便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可无论怎么说,他都不曾在李唯身上感受到什么恶意,自己的实力也确实在增长,如此也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
第二天一大早,林晨自静坐中睁开了眼,取过寒潭边的衣服简单的收拾一番便往李唯所在的小庄园走去。
到了庄园的时候,李唯早已在院中等着他了,晨曦将这里烘托的温暖无比,李唯在暖阳中背手而立,身旁则有一柄剑斜斜的插在地上,
见林晨走来,她抬起头眯着眼轻笑一声。
“还算早。”
“姑娘所命,自不敢怠慢。”
李唯点点头,随即宽袖一挥,立于地上的长剑便如被人牵引着一般,笔直的飞向了林晨。
“我不会教你剑招武技,也不喜欢那些。”
林晨接过剑一时间有些没消化过来,茫然的看向她,“那这是?”
“你尽管出全力吧,在接下来几日间你手中的剑若能碰到我的衣角……”李唯一脸轻松写意的向前一摊手,“我便给予你所渴求的力量,如何?”
若换成以前,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就在眼前,他一定会手舞足蹈喜形于色,然而现在,他只是双目微凝,盯着李唯。
“条件。”
秋风微凛,吹动树枝上摇摇欲坠的落叶,透过树叶的阳光也因此变的不安,斑驳。
李唯平静的盯着他看了半晌,随后似有深意道,“我有些话想对师妹说,帮我找到她。”
“要说什么?”
“等你通过考验,我自会告知与你。”
林晨点了点头,挥剑摆了个起手式,“如此,请姑娘当心了。”
“呵,你这点本事还……”
“分尘剑势!”
……
与此同时,远在百里之外的烟州边境,两个身着九霄宫弟子服的女子,正策马疾驰在一条偏僻的小径之上。
马蹄踩在泥泞坑洼的土路上,发出些“咂咂”的闷响,四溅的水渍也惹得其中一人不悦的皱起了眉。
她脸上有些婴儿肥,皱起眉来也颇有几分稚嫩的可爱。
“杜师姐,咱们有必要这么着急吗……宫主既然已经现身了,想必不会轻易离开。”
她抱怨的声音不大,外加在马上驰骋就更显纤细,然而仍是清清楚楚的落入了前面之人的耳中。
“你何曾见过丢了主子还会优哉游哉的人?驾!”
只见被唤做杜师姐的女子回过头来瞥了她一眼,便勒紧缰绳加快了行程,白裙飘飘好不潇洒。
她面容姣好,冷厉的眉目间是能让人一眼便看出来的高傲,只不过此刻她的脸上带着几分焦急,多少破坏了这份冰山美人的感觉。
“主子?师姐不是一直不喜……”
那师妹闻言猛地一怔,疑惑不解的呢喃出声道。
九霄宫的一殿三宇十二阁中,若要找出一个最不喜凌宫主的,恐怕就要数眼前这个人了。
她师父是大长老,论资历论名望都不逊于凌宫主,更是前任宫主亲自指定的继承者,可最后却由声名狼藉的凌宫主继任了,她心头愤懑倒也有迹可循。
“……”
师妹的声音虽小,可内力到了杜师姐的层次,目力耳力皆有了非凡的增强,然而那一声声黄鹂般悦耳的话语却犹如一块块沉重的石头砸在了她的心间。
她眼睑低垂看不清表情,沉吟半晌,最后还是没有回话,只是自顾自的前行。
九霄宫知道当年之事的人已经所剩不多,大多数的人在知道敌人是四个一流门派的时候就已经背离门派四散而走。
不知道那四个门派只不过是马前小卒,更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样一个邪恶的组织……
那个人知道,却不害怕。
明明是连踩死一只蚂蚁都不忍的性子,却强行的入了无情之道,逼得自己绝了感情,灭了心性。
如此,才免了一场武林浩劫,之后为了重振门派,更是甘愿背负凶名,以慑四邻。
深入浅出,在那仙气缭绕的宫殿里,真正的成了一个凡尘仙子,孤家寡人。
师父那样一丝不苟的人,与自己说起这些的时候,眼中除了惭愧与心疼,还有着浅浅的害怕,足见当时她们到底陷入了如何的绝景。
然而,自己竟不知不觉的,怨了那人数年之久……
一句不知者不罪,真的能盖过一切愧疚吗?
不能!
杜师姐抿着嘴唇捏紧了手中的缰绳。
她很清楚,曾经自己有多怨,现在就有多恨。
恨自己愚昧,恨自己无知,恨自己糟蹋了她全心全意,无私无怨的关爱。
她又为什么在黎州的时候不告而别……这世上还真有人能绑了她不成?
是累了吧,是伤心吧?
面对自己最疼爱的弟子们冷嘲热讽,恶语相向时,她又是怎样的心情?
杜师姐太清楚现在该做的事是什么,所以她着急的奔向她,恨不能立刻站在她身边,对她说……
对不起。
第三三六章 无畏
“今日便是最后一日,看来你是与‘它’无缘了,唔,那招剑势倒是玄妙,在你手中却发挥不出半成威力,可惜了。”
“呼……”
时至正午,天色慢慢阴沉了下来,乌云盖日,阴风阵阵。
庄园还是那个庄园,两人却已经站在数里之外的草地上了,从第一天的李唯寸步不动,到现在能迫的她挪动数里,林晨也算是有些进步了。
可惜,仍然不足以碰到她半点。
身旁净是些沙沙的声音,寒风将一捧枯草卷到半空中,盘旋,升腾,最后随着风的变向,无力的扭曲,飘散,一根根一束束,有的变成最初的模样,重新落到地上,有的,升入空中,便再也没有回来。
李唯信手一劈,飞到她眼前的一根枯草便分为了两段,她捏住其中一段,嘲弄似得看向不远处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的林晨。
“看看,你与这杂草何异?顺风而起,随风而逝,一切因果皆由他人掌控,太无力,太孱弱,不若早早的滚回土里,最少,不会如此碍眼。”
“哈……”
林晨想要开口说些什么,长出了口气终究还是没了争辩的力气,此刻没趴在地上已经是仰仗长剑撑着了。
他全力施为耗尽内劲甚至没能让李唯多用一只手,这等差距让他深切的意识到观星楼中诛杀的梁子坤当真是一流武者里末流中的末流。
然而尽管是末流,自己都付出了几近身死的代价,机关算尽合三人之力这才将其击杀,这便是一流武者,这个江湖中最顶尖的存在。
李唯说的没错,与他们相比,他比杂草还不如,若不是因为十九,李唯可能理都不会理自……
十九?
……
他的表现李唯一直看在眼里,面上竟露出几分难掩的兴奋之色。
不甘吧,再不甘一点!
快到了……就快到了……
当年的自己因何而举起凝渊剑,此刻的林晨就该因何而得到传承,绝望,愤恨,执念以及达到极点的不甘,还差一点,他只差一点!
凝渊剑气导人入魔?
不!
不曾入魔的人,如何有胆量举起凝渊!
“知道吗……”
“嗯?”
李唯兴奋的神色僵在了脸上,转眼便看到林晨在她疑惑的目光中缓缓地直起了身,随后不住的点着自己周身数个大穴,平静的话语像是给她火热的愿望泼了盆冷水。
“十九的皮肤白皙细嫩……”
提起十九,李唯终于是罕见的拧起了眉,“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林晨见她忽然有些失神的模样,心中对自己的猜想也愈发笃定,点通了启命的穴位,舔舔嘴唇,眯着眼,享受似的笑了一声开口道,“一巴掌打上去,像是打在了一团棉球上,打完以后白里透红……那梨花带雨的模样简直是件艺术品,啊……美妙极了。”
这些日子的接触也让他明白了李唯绝不是个没有无的放矢的人,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意,李唯这般固执的人就更是如此。
那么十九为什么会与她相交?她又为何对十九那样痴迷?以及,为何选中了自己……
他在赌,赌十九便是她口中心心念念,无比疼爱的那个师妹!
乱其心智,方有一线生机!他需要力量,不为萤火的力量!
很显然,他赌对了。
但结果,真的是他能受得住的吗?
……
“噼~啪~”
林晨话音刚落,周围瞬间落入了沉寂之中,随即一道似是电击般的轻响忽而响起,明明声音很轻,却又无比清晰,仿佛那电弧能亲眼所见一般。
他心头微凛定睛一看。
只见李唯紧闭着双唇,面容冷厉,宽大的白袍猛烈的抖动着,长长的秀发倒卷而起,左边面颊上不知何时开了一条小小的,漆黑如墨的口子。
先是丝丝缕缕,如同发丝一般纤细的黑色光晕从口子里飘了出来,随即不知被什么力量振散在空气中,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随着口子逐渐扩大,光晕颜色愈深,线条愈粗,那股振散它们的力量便越显乏力,直到口子开到了一指宽……一道道如剑般粗细的光晕争先恐后的从那条缝隙中汹涌而出,再无顾忌。
接着,她的肩上、腿上、手臂上又出现了新的口子,光晕破衫而出,凶猛地搅动着周围的空气,石块,杂草通通被卷上了天,两人仿若置身飓风之中。
不过片刻,李唯整个人便被一根根长剑般漆黑的光晕围住了,剑气好似游鱼一般,交错,游弋,像是护主的罡气,却更像是在等着主人松懈的那一刻……
“快~走~”
这声音早已不是李唯的。
阴沉,空洞,毫无感情,恍惚之间,林晨甚至听到了重声,再转头看她,那双亮着血色的眼睛,着实令他惊诧不已。
“还不走!我……压不住多久了……”
他说的是假的,李唯自然知晓,可一想到那个画面,那份沉寂多年的嗜血之意便再也按捺不住了。
凝渊剑气在一点点的吞噬她的理性,她却不能伤了眼前的男子……看到琼儿伤心的眼神,远比要她的命还痛苦。
趁着自己还能压制片刻的空档,他必须离开!
眼前的世界绯红与色彩交叠在一起,李唯带着仅剩理智,看向了林晨……紧接着,她苦苦挣扎的面容猛地一滞。
他,在笑?
狂风吹的他破旧的衣衫猎猎作响,简单扎起的长发拧在一起斜斜的飘在了半空中,不断的有石块杂草砸在身上,他无畏无惧的挺起了胸膛,巍然一笑。
“这样一来,我便,有能力保护她们了吗?”
“……”
惊诧过后,李唯心中竟是无比的平静与释然。
随即,她也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如~果,你能~活下来。”
……
“十九,你这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
“唔,抱歉,是不是挤着你了?”
天色昏暗,所以房间里点了烛灯,星星点点的火苗后面,是一副极其香艳的画面,两个完美无瑕的女子坐在浴桶里,轻轻地贴在一起,肌肤同样的欺霜赛雪,身段不大相同却都是看一眼便要深陷其中的完美曲线。
玉娘往后缩了缩,纤美紧致的玉背便贴在了浴桶上,浴水温热屋里还燃着炭盆,即便十九身上有些凉,她也一点没觉得不适。
她本没打算与十九一起洗的,只是在为十九沐浴的时候不小心将衣裳弄湿了,也就顺势宽衣解带钻进了浴桶。
作为经常餐风露宿的人,找到偏僻清净的溪流水潭,让林大哥望风,她与十九一起洗浴的经历也不是没有,只是此时挤在一个浴桶里,她也不免生出胸前之物有些累赘的想法。
“待明日林大哥下了山,咱们也该离开了,你可还有未尽之事?”
玉娘纤手提着布巾,一点点的为十九擦洗着身体,玉颈、肩头、锁骨,温言细语间无不透露着欣喜与期待。
她想他了。
想他的却不止一个。
清水在十九身上流过,时而哗啦作响,时而滴滴答答,无不让她想起几日前与林晨水潭相见时的场景,然而此刻本该期待的心却充斥着焦躁与不安。
为什么会这样,她也不知道,自晌午开始心颤便没有片刻停歇。
是因为晨哥哥吗?
师姐不会伤害他的,自与她解开心结以后,十九越发的坚信这一点,她依旧是从前那个疼爱自己,关心自己的二师姐,又怎么会忍心让自己伤心呢。
然而想到这,十九忽然忆起之前曾问过大师姐的一个问题。
“她,为什么会拔出凝渊?”
犹记得,大师姐那时的回答……
“……因为她的执念,因为我的懦弱与纵容,还因为……我们都爱你。”
她,一直未曾改变!
哗!
十九突然起身着实吓了玉娘一跳,正对面的景色却让她羞红了脸,臊的扭过了头。
“十九你,你这像什么样子,快坐下!”
她身上的肌肤被温水泡的白里透红,缕缕雾气像是万般不舍一样,黏在她身上迟迟不散。
“玉娘,我……我想出去一下。”
眼见着十九薄唇微抿目光闪烁的模样,玉娘心中也有过片刻迟疑,但很快就放下了心来,只当她是还有什么未交待的事情,便也由着她去了。
“好好好,可再有什么焦急的事情也不好湿着身子去吧?你且先坐下。”
“……嗯。”
玉娘见她咬咬嘴唇坐了下来,一副犹豫不安的模样,点了点她的额头轻笑道,“你呀,毛毛躁躁的样子,与那混人越发的像了。”
十九听她这样说,眼中闪过些晦暗难明的神色,低下头不再多说什么。
玉娘嘴上那样说着,她起身简单的收拾了一番便开始为十九擦拭起来。
不一会。
一朵白白净净的雨后清莲便绽开了,蛾眉宛转,樱唇点点。
玲珑剔透,粉雕玉琢。
美人出浴竟也可以这般清新可人。
“路上小心。”
玉娘为她系好裙带,像是丈夫临行前小娘子的轻声嘱咐,温婉,动人。
“嗯。”
十九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第三三七章 凝渊之主
林晨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很真实,也很伤感的梦。
梦里,他不再是个碌碌无为的混混。
他出生于名门正派武林世家,他天赋异禀悟性奇佳,幼年时便被江湖上最享负盛名的剑修收为弟子,从此他的人生犹如进入了话本里一样,波澜壮阔,精彩无比。
在师门中他是最闪耀的那一个,无数嫉妒崇拜的眼神落在身上,他却没有半点自傲,十几岁时,他便不负众望的达到了武林人士梦寐以求的一流境界,说是旷世奇才半点不过。
双十年岁,他下了山,碰到了种种奇遇,也遇到了形形色色的江湖人,他学了不少绝技,交了一个知己好友。
他们结伴同游,行侠仗义,捍卫着属于他们的正义。
声名虽然越发响亮,他却仍是低调行事,没有半点张狂。
随后那一年,他的武道之路陷入了瓶颈,也是在这一年,他邂逅了命中注定的女子。
从此以后,结伴同游的人又多了一个。
他一表人才,意气风发。
她温柔可人,善解人意。
他们相爱了……
他的人生本该再无缺憾,最好的家世,最好的师门,最好的武功,朋友,知己,爱人……他心满意足,再无所求。
然而天不遂人愿,好景不长,在他最是意气风发之时,忽而风云变幻,魔教崛起欲称霸中原,江湖之中一片哗然。
与此同时,她不见了。
一纸告别的书信都没留下,好似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消失的彻彻底底,可他身为正道人士已经没有去寻她的时间了,除魔卫道到了刻不容缓的时候。
……
旷日持久的争斗维持了数年,师父风烛残年驾鹤西去,挚友为护他周全刀斧加身,接连的打击却并未让他萎靡颓废,反而使他越发成熟坚毅,只要还怀着再见她一面的心,他便绝不会败。
然而再见到她时是在魔教总坛。
他是正道领袖,她为魔教圣女。
抉择是痛苦的。
正道与爱人,最终他选择了前者。
浑身鲜血的被他拥在怀里时,她双目迷离脸上却是无比的满足,没有再比这更好的结果了,她选择报养育之恩而离开他的时候,便想到了这个结局。
她轻声细语,诉说着思念与不舍,一如从前他们欢乐的时光。
声音渐弱,直到一切归于静寂,幸福的泪水悄然滚落,与嘴角的鲜血混合在一起,她在他的怀里没了生息,最后一句话,是忘了我。
忘?
如何去忘?
他白了一头长发,同道们欣喜的祝他突破桎梏,却不知道,这世上从此以后,多了一个心死之人。
他变成了一个传奇。
世人颂他功绩,却不知他孤寂。
一切事了,他拂袖而去,隐没在山林之间。
再没有那个天之骄子,有的,只是个与俗世格格不入的老头子。
……
临终之时,这一生犹如走马观花般映入脑海,他意识弥留之际这才幡然醒悟。
若当初去寻她,若最后不顾什么正邪之分,弃剑携她离去,是否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他追寻的正道,又是不是真正属于他自己的道?
何为正。何为邪。
执念、绝望、不甘,追寻**又为何不能入道?
最终,他将毕生所感所悟,与那一身早就该放弃力量封入了佩剑之内,为它改名,凝渊。
他悟了道,解了结,心满意足的合上了双眼。
……
……
……
数百年前的一切终于归于尘土,只留下一柄不明正邪的凝渊。
林晨意识半醒未醒的时候有些恍若隔世之感,梦境那样真实,他亦有着无限的感慨。
他与她的故事荡气回肠,太过遗憾,太过惆怅。
那如果换了他,又会怎样去做?
答案显而易见。
若让他手刃爱人,他请愿自裁。
“晨哥哥……求求你,不要丢下我……”
迷迷糊糊地,啜泣的声音传入耳中,只是想想,那张梨花带雨的秀靥都会令他心疼不已。
是啊,该醒来了,他还有许许多多该做的事。
他要保护好身边的一切,绝不会跟‘他’一样,抱憾终身。
“唔…呃。”
意识清醒的那一刻,浑身撕裂般的痛苦便顷刻间席卷了全身,诡异的剑气在他经脉中狂暴的流动,留下腐蚀般的疼痛,虽然很快便被一股清凉的真气抚平,但痛感却不会随之消失。
鼻尖是淡淡的血腥味,耳边是汹涌的,规律的拍水声。
睁开眼,眼前果然是那张精致的,苍白的脸,哭的眼眶红肿,哭的泪涕横流。
很揪心,却可爱极了。
他靠在水潭边沿,身子整个浸入寒潭,她趴在他怀里,为他疗伤。
潭水被他身上数十道深深浅浅的剑伤中涌出的大量鲜血染成了浅红色,十九却仍自不管不顾,与他共浸与此。
“十九……”
他的声音及其喑哑,即便喉间那道剑伤令他痛苦万分,他仍是开了口,她的担忧多一秒,他的心痛便多一秒。
“晨,嗯~”
在她惊喜不已的目光中,林晨用尽浑身力气,挣扎着坐了起来,撩开碍事的长发,搂住她光滑纤细的腰肢,吻上了她的唇。
如果可以,他希望这是最后一次,让自己的女人忧心。
没有多余的言语,两人如此动情,如此忘我,这是劫后余生的喜悦,也是相许终身的爱意。
随后又过了多久,水声逐渐变的平和,哭声也变成了旁的什么。
天边的乌云逐渐散去,太阳探出了头,阳光缓缓地从洞顶照射进来。
天晴了,却不知道还有多少光明与黑暗,在等着他们。
……
即便情动,此情此景不是嬉戏的时候,何况林晨也没有太多的力气了。
等他用流入体内的真气将黑色剑气纠缠着沉入丹田后,他拍了拍十九,将她抱了起来。
两人互相帮衬着穿好衣衫,十九便搀扶着他走出了山洞。
说是衣衫,其实他上衣早被剑气撕成了碎片,裤子也仅剩一半,像个大裤衩子一样挂在身下。
山洞外的一切都好似被摧残过一样,倒塌半边的洞口,劈开一半的岩石,齐齐断裂的老树,粉末似的杂草,沟沟壑壑,纵横交错的剑痕将这里斩出了一块分裂的领域。
林晨扶着十九挤出洞口,看着这一片狼藉之地,心有余悸的道,“李姑娘呢,可还好吗……”
他的声音有些虚弱,剑气现在虽然顺服的沉寂在丹田内,可内力耗尽与力竭的虚脱感仍然充斥着全身。
若不是刚才清凉的真气片刻不停的流入体内,他怕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在庄园里调养,有些力竭,没什么大碍的,只是……”
“只是?”
十九犹豫片刻,低着头轻声道,“她将内力全都传入了你的体内,此刻……”
“什么!”林晨猛地一愣停下了脚步,声音都提高了几分,“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要知道,这个世界不存在传功一说,即使内力传到他人体内,也会很快消散,除非用些很特殊的方法,否则便是白费真气。
李唯是一流武者,不可能不明白这个的,到底是为何……她要让那一身刻苦修来的内力付诸东流?
“她……”十九抿了抿嘴唇,可爱的睫毛微微颤动,顿了顿接着道,“要将附于内力中的凝渊剑气灌入你体内……”
“凝渊……”缓缓地,林晨握起了拳头,抬头望天,“剑气。”
第三三八章 破局之势
又是一个宁静悠然的清晨,太阳还没升起,空气中带着些干燥的凉气,深呼吸一次,便觉得整个人都精神了。
山不多伟岸,站在庄园外平缓的坡道上却能将整个九霄宫山门尽收眼底。
袅袅炊烟冉冉而起,即便看不真切都能嗅到一股柴火的味道,很亲切。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山下勤勉的人们也早早的从美梦中苏醒了过来。
有要赶功课,忙忙碌碌的,有论剑坪上彻夜研武的,有蹲在百里以萤院外探头探脑,踌躇不前的……还有那个懵懵懂懂,坐在门外托着腮,呆呆的望着自己的少女。
“噗,这丫头,莫不是以为能看到我……”
看着那模糊的身影宠溺的笑了笑,林晨轻声自语道。
“你又怎知她看不到。”李唯背着手朝他缓缓走来接上了话。
林晨转过头,“似你从前那般内力精深,可能逆势望景,览山如隅?”
李唯走到他身边站定,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也不说话。
此刻的她一如几日前那般平静从容,仿佛卸去一身内力的不是她一样,不同的,只是那更显成熟了几许的面容。
内力越是高深,对身体的影响便越大。
从前她看着不过是个二十几许的姐姐,如今却像是平白年长了十岁,风采依旧,只是少了几许青春。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林晨本以为她会有这样的感慨,她却意外的坦然。
……
两人与那少女隔空对望了片刻,便觉得心神愉悦,心境平和,只愿年年岁岁都能彼此相望。
“决定要走了?”李唯长出了口气,脸上是溢于言表的不舍,当然她不舍的对象林晨也很清楚。
没了剑气,她的执念仍在。
那日回到庄园以后,李唯果然如十九所说,只是有些脱力,整个人困顿的犹如陷入了沉睡。
未免让玉娘太过担心,十九在依依不舍中被他劝了回去,他放下心来,也就专心的坐到地上运功调息,等他恢复了些气力,李唯也醒了……
此后三天,两人没有过多言语,李唯没问他有何反应,他也没问李唯那些剑气的由来。
这种莫名的默契,持续到方才。
“嗯,已经在这里耽搁很久了。”林晨点点头应道。
近日武林人士闻风而动,附近的气氛明显有些不太对,确实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哦。”
有些失落,却没有过多挽留。
“呃,等我们得了空……”
“不用可怜我。”李唯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转身便要往回走,“走的时候也不必通知我。”
“李姑娘!”林晨心头一颤,赶忙伸手叫住了她。
她顿下脚步,“怎的?”
“那什么,此次在姑娘这里修行受益良多……”林晨挠了挠头,“我记得姑娘有话要对十……师妹说的吧?林某一定替你转达。”
李唯闻言身形不禁一颤,沉吟半晌,这才继续缓缓地向前走去,“随我来。”
没有拒绝的理由,林晨再流连的看了山下被拉进屋里的少女一眼,跟着她走了过去。
……
来到院中,太阳已经从山的另一边爬了出来。
阳光斜斜的洒下,将两人面前的棋盘分成了黑白分隔的两边。
“你对自身的实力了解多少?”
两人分立两旁,一如半月前对弈之时那般。
林晨摇了摇头,坦白说,他对于自己的内功实在没什么概念,充其量也就是面对对手的时候有种隐隐的压迫感,以此来判断其强弱,仅此而已。
“嗯。”李唯了然的点了点头,思虑片刻开口道,“你且将内劲沉入丹田,再由丹田发劲,试着将剑气带出来一些看看。”
“好。”
心头一阵激动后,林晨应了一声便闭上眼沉入了意识海中。
自凝渊剑气沉入丹田后便再没有过动静,他从一开始的担忧到后来的平静,当前想的最多的问题便是如何去激发使用,毕竟再好的东西不会使用跟废物也没区别。
虽然不知道这剑气到底算不算是好。
“如何?”
感应片刻林晨从冥想中清醒过来摇了摇头,“剑气一直在丹田里自行运转,与我的内力格格不入,没有半点相融的意思,哪怕主动去触碰也会马上会被分割消融。”
“这是当然的,凝渊剑气可不是什么普通的真气。”李唯早有所料的道,“这些家伙没有造反已经说明你与它的向性还算不错了。”
“那我该……”
“以心意驱使剑意,不妨在其中添入你的‘欲’如何?”李唯顿了顿看着他接着道,“你最重的便是保护欲吧,保护你心爱的女子……”
“倏。”
话音未落,一道手指粗细的剑气便从林晨指尖蹦了出来,好似有灵性一般在他举起的手指旁打着转。
“这……”
他仅是心念一动,剑气便迸发了出来,突然的连他自己都始料不及,此刻也只得盯着剑气有些无措。
可转念间又觉得这东西当真是神奇极了,内劲外放可是一流武者才有的特质,指尖的剑气却能突破这桎梏,那位凝渊剑的主人临终时到底达到了一种什么样的层次?
“竟能如此随心所欲……”
虽然剑气微乎其微,但这番操作着实把李唯也惊到了,忍不住的喃喃出了声,随即双目微凝开口道,“将剑气附于棋子之上!”
林晨点头照做,从棋盒中捻起一枚棋子,便引导剑气附了上去。
棋子顿时犹如蒙上了一层黑色的薄雾,不住的涌动着,从远处看上去就像是棋子沸腾了一般,他下意识的信手将它甩了出去。
只听得“嗤”的一声,几步之外的老树上蓦然多了一个小指大小的洞,树后的光影映照而出,显然是打了个穿心,洞口还袅袅的冒着青烟。
这棵老树在这里不知道屹立了多少年,树干粗的两个成人都抱不过来,没想今日竟栽在了一颗小小的棋子手上。
这要是换成人的身体……
林晨想着不禁打了个冷颤,方才棋子的轨迹以他的眼力甚至连轮廓都看不到,这要是冷不丁的给人来一下,就算是一流武者也绝不可能轻易应付!
“前日她予你疗伤想必没有之前的那般谨慎,导致你现在内力浑厚却有些紊乱,待他日巩固一番,晋入二流易如反掌。”李唯盯着树洞思虑片刻笃定道,这个威力她丝毫没有觉得奇怪,毕竟这世上也没有比她更懂凝渊剑气的人了。
“多谢姑娘指点!”
林晨转过身恭敬的一拱手,他现下也是大喜过望,不但知道了剑气的用法,更是对自己的实力有了清楚的认知,以后对敌的时候也有了更多的把握。
李唯坦然的受了他一礼,随后瞥见两人之间的棋盘,想起半月前两人对弈的场景,意味深长的开口道,“你方才引动了剑气,现下可知道如何破局了?”
“破局……”
低下头看着这一盘惨不忍睹的残局,林晨却已经没了那时的迷茫,李唯想要传达给他什么想要教授给他什么,他其实心里明镜似的。
缓缓走到石墩旁,手掌轻抚过棋盘上纵横交错的线条,他嘴角扬起一抹笑意,随即抓住棋盘用力的向上一扬!
“如此,可称了姑娘心意?”
随着哗啦的响动声,棋盘翻滚间棋子散落在半空中,如同星罗遍布,而正中间的正是一脸笑意的林晨。
“好,好好好……”李唯先是眯着眼点头连连称好,随即看着他眼底不断闪过的红芒,眼睛猛然睁开,双目放光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对对对,就是你,就是你……哈哈哈哈。”
她笑的肆无忌惮,很癫狂,却又让人一眼便看出了她的洒脱与不羁。
棋子尽数落了地,她仍在笑,林晨只是恭敬的等在一旁。
许久许久。
“呼,如此,你我缘分已尽,即刻下山去吧,你我之间也不过相互利用,你心中不必有什么负担。”李唯停下来的时候,眼角已经笑出了泪水,“他日你悟得凝渊剑气的真谛,代我去临渊门取回凝渊剑,也不枉我教你一场。”
“自当了姑娘心愿。”
林晨低头再一拱手,郑重的承诺道。
她散尽功力,只为将剑气渡入自己体内,且不论剑气对他来说是福是祸,她这份付出却是值得自己尽力偿还。
“去吧。”
说完,李唯便不再多言,摆了摆手转身往屋子的方向走去。
秋风微微掀起,地上的枯草轻轻的摆动,将那一粒粒的黑黑白白尽数掩盖,再多的是是非非,错错对对,在一切都尘埃落定后,也都没有了意义。
看着那道略显萧瑟的背影,林晨抿了抿嘴唇,扬头高声道,“她在我身边,我自会以命护之,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李唯顿了顿脚步,沉吟片刻,脸转了一半,最终还是转了回去没有多说什么,抬脚走了回去。
关门的声音响起,林晨心中也多了份郁结。
她到底想对十九说些什么,也许自己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了吧?
这里只剩下枯冷与秋风,林晨也没了做客的心思,转过身朝小屋的方向恭恭敬敬的鞠了三躬,行了弟子礼后,收拾起失落的心情,大步往山下走去。
不多时,热闹了半月的小庄园,又重新回归了以往的平静。
直到这时,方才关上的房门才“吱呀”一声重新打开。
李唯背着手,倚着门,看着远方下山的路,轻声一叹……
就由你,带着她,去往崭新的明天吧。
……
“林大哥!”
“晨哥哥……”
刚走到门口,屋里的两人却好像早有感应一般跑了出来。
在哪里也没有在她们身边来的舒心。
苦尽甘来,一番修行回来此刻抱着两人,林晨心中格外的踏实,有了凝渊剑气,再加之晋入二流,想来今后他在江湖上也有了立足的资本。
唯一没有弄清楚的则是十九到底是何门何派?还有她自己没有内力,又是怎样为他疗伤传功的?
十九的身上充满了谜团,但对于他来说,这是他的妹妹,是他的爱人,这就够了,想知道的事,早晚有一天十九会亲自告诉他,他如此坚信着。
“好了好了,不过是摔了一跤,哭哭啼啼的,叫人看了笑话。”
扶正了两人,林晨挤眉弄眼的笑道。
摔跤当然是对玉娘的说辞,免得惹她平白担心。
“混蛋!”玉娘悄悄的抹了抹泪花,“你修武便修武吧,怎的半点不知爱惜自己,若早知如此,我,我……”
林晨最怕的就是这个,心痛自责与愧疚交合在一起,她纤手上拭下的每一朵泪花都像是在对他无声的控诉。
“好玉哥哥,我错了还不成吗?谁知道水坑那么深,一下就崴了脚,下次我一定小心!”
“还有下次!”
“……”
两人说说闹闹,十九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时不时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可越过两人望向林晨身后的山峰时,眼中仍是不免失落不舍之色。
今次一别,下次再见到二师姐该是什么时候?
此番旅程结束的时候,她大概又会回到那个冰冷的地方,做一个冰冷的人了吧……然后,晨哥哥还会来把她带出去吗?
可以不用做噩梦吗?
她明明连伤害一只蚂蚁都会痛苦万分。
可以不被怨恨吗?
她明明最珍惜的便是九霄宫的大家啊。
可以不吃那些苦涩的冰莲吗?
明明有馒头那么好吃的东西……
可以说想说的话吗?
像跟玉娘林晨交谈时一样。
可以爱自己想爱的人吗?
晨哥哥、玉娘、大师姐二师姐、师伯……
待这一切迎来终结的时候……
她可以重新开始,做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吗?
曾经有多么自厌,此刻便有多么珍惜当下。
她有太多想做的事,因为不知道在与面前两人坦白的时候,她会迎来怎样的终局。
救赎也可,毁灭也可。
她鼓起勇气那一刻,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来呢?
当他们知道的时候,又会流露出什么样的神情呢?会像二师姐那样,还是……
到时要求死在他怀里,会不会显得太过分?对自己来说,会不会太幸福了些?
不知不觉中,十九扬起了头。
发梢微微的晃动,眼底带着几分迷茫。
在这个落叶纷飞的季节里,呆立在门前的问题少女第一次体会到了,名为幸福的烦恼。
第三三九章 冤家
去辽州找碧吟。
百里以萤靠窗而坐,手中捧着一本书册,秋风拂过耳畔,她脑海中回荡着周横天的话脸上满是掩藏不住的彷徨。
书册封面上笔墨横姿的写着一个小小的琼字。
即便早就有所准备,可当这本秘籍摆在眼前的时候,她要如何才能保持淡定?
“姑奶奶……怎么看?”
屋里站着另一个头发花白的人,赫然便是一流武者,百里江。
“从周老的言语间来看,他怕是早就看出你并非凌琼了,只是基于某些原因才暂时认下你来,周老为人正派,这秘籍既然是他送来的,想必不会有什么恶意……莫不是凌宫主真的来了,还猜出了咱们的意图?”
她眉头紧蹙提出了自己的见解,但最让她疑惑的还是周横天临走前的话。
‘她所创,并非常人可学,能不能学成全看天分与机缘,且……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他说这话的时候意味深长,眼中不乏痛惜之色。
周横天口中的她是谁,不言而喻,那么这本秘籍想必就是凌琼基于寒玉决之上,于天山寒潭中悟出的寒玉真诀了。
至于让以萤去辽州的目的便再明显不过了,若她学成,凌琼便会让她入九霄宫。
想到这,百里江看向侄孙女手中那本书册,更是越发觉得此物生死攸关,重逾千斤,想想也知道,如果这事透露出去半点,她们祖孙二人定是要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的。
那么,该看吗?
百里以萤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百里江。
百里江苍老的眸子里闪过片刻的挣扎,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她们冒着生命危险将九霄宫主引了出来,此刻寒玉真诀已到手,安有退缩的道理。
大不了就去往辽州九霄宫寻求庇护,终身不出便是了。
在她策划退路的空档,百里以萤已是深深的闭上眼吸了口气,随后低下头翻开了秘籍……
“啊……”
一声惊呼,叫醒了思虑中的百里江,她赶忙一个身法走到以萤身边扶住了她的肩膀,“以萤,怎么回事!?”
莫不是这秘籍真有什么问题?她忧心已极,紧紧地盯着百里以萤关切道。
“姑奶奶……”
百里以萤沉吟片刻,捏着闭合的秘籍,气喘吁吁神色怔怔,仓惶、沉重、痛苦、不甘、震惊,她四下游移眼神中满是复杂之色,在百里江焦急的呼喊中她终于是流出了眼泪,颤巍巍地翻开了手中的秘籍。
“难道以萤,注定了要孤独终老吗…呜…”
耳边是呜咽的话语,映入百里江眼中的,是一排寥寥数字的序言。
‘此功非女子不可修炼,欲修此功,需当自绝任脉,以成寒玉之基。’
绝任脉,于女子来说……
“凌宫主竟……绝了任脉!”
直到此时,百里以萤才紧紧地抱住了呆立住的姑奶奶,将面首埋在她怀里大哭出了声。
……
……
……
“十九!这边!”
距离驻地的山门里面不远处,林晨背着被融毁的铁疙瘩与行囊,挥手招呼道。
他此时穿着九霄宫弟子的衣服,凭空多出几分潇洒与俊朗来,但与玉娘比起来还是要差上许多的。
玉娘则站在不远处的大树下,此刻她身边围了不少之前春心萌动的少女,一个个眼泛热泪,口中多有不舍之词。
虽然他们不曾跟任何人说过要离开的事情,但到底都是江湖儿女,眼尖目明,看到她的打扮也知道他们是要走了,一传十十传百,这潇洒俊朗的浊世佳公子要走,可伤了不知多少少女的芳心。
“晨哥哥。”
十九听得他呼唤,轻笑一声加快了脚步,裙摆微扬,不一会就跑到了他身边。
“你这丫头,去道个别怎的这么久。”林晨假作生气的捏了捏她柔嫩的脸颊。
手中的绵软光洁细腻,皓月明珠,在她精致的俏脸前面,又能剩下几分荧光?
“我……”
见十九低下头支支吾吾的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林晨心中也没多想什么,只当她是又害羞没说几句。
本来去跟百里姑娘道别是他的事,可玉娘怎么都不让他去,嘴上说是怕百里姑娘那边闲杂人等太多,不小心惹了什么麻烦什么的,实际上这‘妒妇’心里那点小心思,他还能不知道?
“罢了罢了,她们那边现在也是焦头烂额草木皆兵的,咱们不多打扰也好,只希望九霄宫主能听到她的祈愿,救她一命吧。”
“晨哥哥的愿望……都会实现的。”
看着十九目光烁烁的认真模样,林晨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哈哈一笑,“我的愿望啊,就是你们能永远留在我身边,帮我生……火做饭,养花逗鸟。”
一句话的起伏,让十九险些停住的心跳重新恢复了韵律。
“嗯!”
又是一笑,花鸟皆休。
……
“师姐妹们还请收起悲恸,待来日玉,咳,胡某得空了,定会一一造访各位的宗门,在下会无比期待与诸位的重逢。”
抱拳一笑间,又不知勾走了多少女子芳心。
这个罪孽深重的女人……不过不得不说,玉哥哥真是温文尔雅,风流倜傥啊。
林晨三分羡慕,七分嫉妒的暗自感慨道。
与一众泣不成声的姑娘们挥手道别后,三人便背起行囊往大门口走去。
路旁的枯木已经没了多少树叶,脚下的石板路却依旧光洁干净,想来九霄宫弟子也是相当勤勉的。
“林少侠这便要走了?”
走到门口时,倪小小远远地从山门外走了回来,不多时便走到了三人面前。
这些日子也多亏了人家九霄宫弟子时时巡逻盘查才没有出什么大乱子,否则这么多鱼龙混杂的江湖人士,别说什么鸡鸣狗盗,怕是早就杀将起来了。
现在想来,百里以萤也是个罪孽深重的女人。
“嗯,此次全仗倪姑娘多番照料,林某人感激不尽,叨扰之处还望见谅。”
“林少侠多礼了,我等武林同道本就该互帮互助。”
同道啊……
“有缘再见。”林晨微微一笑也不多说,抱了抱拳。
“一路顺风。”
然而辞别了倪小小还没走几步,山下守山门的弟子忽然间匆匆忙忙的从山下的方向跑了过来,林晨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
“大师姐!”
倪小小转过头来见他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模样,眉头微皱道,“有话慢慢说,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样子!”
那弟子闻言赶忙擦了擦额上的细汗,这才含含糊糊的开口道,“来……来了!”
“谁来了,说清楚!”
“首席……”弟子咽了咽口水,“首席师姐,杜青青!”
首席弟子的职分与执事相当,也无怪乎他会如此重视。
倪小小面色一滞,“杜青青!?她怎的来了?”
靠,爷也想问这个问题!
同是惊疑,相比起倪小小的疑,林晨更多的是惊。
听到这个名字他就本能的有点头疼,烟波江上的情景历历在目,若非那时有太多外力影响,他怕是早就丧命在这个女人手里了。
怎么偏偏在这地方碰上了,难道真的是冤家路窄?
“人家宫主失踪那么久了,突然出现在这里,自然是要派人过来确认的。”
似是看透了他心中所想,玉娘凑到他耳边轻声解释道。
林晨心中恍然,这才想起来他们留在这里也是半月有余了,如果辽州那边早些时候便收到了消息,这个时间也差不多该到了。
“嗯,玉哥哥言之有理,她没道理能掌握你我行踪的,应该不是冲着咱们来的,咱们趁早离去,免得撞上了。”
“好。”
玉娘点头应是,十九则面色有些复杂,可到底也没说些什么。
然而世事总是如此凑巧,三人正抬脚打算溜之大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忽然从远处传了过来,由轻到重,由缓至急。
远远地,两道马匹上起起伏伏的人影便映入了眼帘。
那横眉冷目,发髻高高的冷傲模样,不是杜青青还能是何人?
进一步,与杜青青碰个正着,退一步,反常的举动又平白惹人怀疑。
该怎么办?
无措是有些的,但要说慌乱还远说不上。
毕竟九霄宫自诩名门正派,杜青青那种恃强凌弱,截江夺人武学秘籍的行为,想必也是不敢声张的,那么她应该反倒更怕自己才对吧。
踌躇之间,已经下了马牵着缰绳的人影越走越近,林晨的神经也随之越绷越紧。
……
她牵着马,在距离三人几步的距离停了下来,白裙轻摆,衣带飘飘。
林晨浑身一震,凝神静气的侧过身,挡在两女身前。
即便杜青青并未转头,林晨也知道她发现他们了。
少顷沉寂。
“执事?”
身边的师妹疑惑的开口提醒,她表情依旧冷淡,嘴唇嗫喏着,终是什么都没说,拉着缰绳越过他们向前走去。
她果然是不敢声张的……想着,林晨也终于松了口气。
“对不起。”
缓缓的,轻轻的,如同风吹的声音,柔柔地吹入了三人的耳中。
林晨怔怔的转过头,看着她高傲的背影一步步走到了倪小小面前。
“一别数年,你的内力没有半点增长呢,小小。”
“家师好歹是你师父的师伯,说话就不能客气点吗?”
“呵呵,带我去见周长老……哦不,周执事吧。”
“嘁……”
针锋相对的吵嘴声渐远。
随后……
“走吧。”
“嗯。”
……
……
……
与此同时,江州某平静的小湖上,一个轻纱蒙面,穿着青色长裙的女子静静的立于水面之上,白色的布鞋下没有丝毫涟漪,如同静止在湖面上一座美轮美奂的雕像。
“小辈!仗着自己是一流武者便无法无天!现在就让你知道知道惹了我们天风堂的下场!”
与之相反的,十数个或老或少,从四面八方将她围在中央,虽也是运轻功站在水面上,可脚下一圈圈的波纹从未静止过,还要不住的调整方位借力运气。
然而即使如此,能如此轻描淡写的站在湖面上,也是件了不得的事情了。
一流高手,十几个一流高手!
外加上湖边还站着乌央央的一众武者,这等阵仗连一般的一流势力都拿不出来。
“我……”女子檀口微张,平视前方,面上仍是波澜不惊,似乎半点没将他们放在眼里自顾自的道,“很……气,剑气……吸收殆尽,却仍旧……只……与师父平手……这样,下去……”
话语磕磕绊绊,但显然不是口吃,更像是太久没说话,已经不习惯言语的模样。
她伸出手,一团黑色的雾气在她掌中瞬间成型,若站在近处仔细看,便能发现其中千百道细若丝线的剑气正规律的游弋着。
“如何……打败凌琼……”
她的声音虽轻,可在场的无一不是耳聪目明之辈,这段断断续续的话便听了个清楚。
众人皆是一怔,随后方才放狠话的中年大汉首先反应了过来,“哈,哈哈哈哈,你是没睡醒吗?大言不惭也好歹有个限度吧,打败凌琼,哈哈哈哈……不自量力!”
“聒……噪。”
女子眼皮都未多抬半分,挥了挥手,掌中的剑气便如被风吹到的灰尘般消散在空气中,紧接着,她猛地转头看向开口的大汉。
嗤……
“哬……哬……”
一声微乎其微的轻响过后,大汉捂着喉间,双目圆睁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不一会便内息紊乱,再也维持不住脚下的平衡,一个跟头栽了下去。
片刻后,一团殷红才自江水中翻涌而出。
“什,什么!”
围观的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小退半步,把不可思议的目光投向了女子,“只一击,便杀了一流武者!这不可能!”
女子却不说话,自腰间缓缓地抽出一柄薄如蝉翼,漆黑如墨的细剑,冰冷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堂,堂主,怎么办?”
其中一人,战战兢兢的看向身边冷汗直流的老者问道。
老者咽了咽口水,思虑片刻强作镇定道,“怕什么!看她气势最多不过一流的实力,方才定是用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武技出手偷袭,这才让毫无防备的刘长老中了招,此技定有所限制,只要咱们一起上,小心防备,必可斩起项上人头,替刘长老报仇!”
“说得对!”
“堂主英明!”
听的身边人恭维,这堂主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放下心来冷哼一声,运起全身内劲死死的盯着湖中的女子,大喝道,“大家伙一起上,杀了这个妖女,替刘长老报仇!”
“杀!”
“替刘长老报仇!”
霎时间,一众人呈圆形包围圈,踏着水面一起冲向了女子。
水面上的涟漪在一个个步伐中渐渐凶猛,扩散……不多时,连女子脚下也变的不在平静。
随即。
她抬起头,一挥手……
“嘭嘭嘭嘭!”
周围的湖面猛然炸起,无边无际的水幕将所有冲进去的人都罩入其中。
“哼,雕虫小技!”
天风堂主不屑的大喝一声,运足内力一掌挥出,顷刻间,他眼前的水幕便被掌风吹散了,然而,当他看清了水幕之后的一切,他才发现自己错了,错的离谱。
很快,惊恐,愕然便定格在了他的脸上,任由湖水将他身上的锦缎绸服打湿。
那向后倒去的双眼中,分明映着无数道纵横交错,恣意屠戮的黑色剑气。
鲜血,哀嚎……
宛若炼狱一般可怖,又如艺术一般夺目。
这到底……是什么?
失去意识前,他想到的,是这个问题。
第三四零章 扮猪吃虎(上)
“师兄,那个,我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热闹非凡的街市上,两人青年男子并排而行,看着衣着普通,可龙行虎步腰挎武器,想来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呸。”被称为师兄的黑衫男子嫌弃的吐出了口中的食物,随后眉头一皱,看了看手中咬了一口的梨子,也不顾川流不息的人群,随意的将它甩到了地上。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下了山怎的还婆婆妈妈起来了?”
武林人士大多如此,周围的摊贩也都见怪不怪了,转过头去继续吆喝。
身后的师弟则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随后才开口疑惑道,“师兄,咱们下山的时候师父可是给足了盘缠的,让咱们不要在易剑阁出丑,可为何你不着锦服不戴发冠,偏要穿一身布衣,连师父赐的佩剑都故意换了普通货色?这不是有损宗门……”
“你懂个屁!”师兄不等他说完便出声打断道,嘴上呵斥,这个问题却好似正巧问到了心坎上,他看着师弟疑惑不解的样子自得的扬了扬眉头,问道:“我是何人?”
师弟闻言一怔,随后关心的看着他道,“呃,师兄你没事吧,若是累了咱便先回客栈如何?”
“你特么……”师兄一时气结,停下脚步转过身没好气的道,“叫你说就说哪那么多废话,给我讲仔细了!”
“哦……”
这一个急刹车险些撞到师弟,这师弟却是大气也不敢喘,不知道自己刚才说错了什么,也不敢问,只得委委屈屈的道,“樊士霆,二十有五,云海山庄弟子,二流武者,习有……”
听他如数家珍的说了一大段,樊士霆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又迈开脚步,接着道,“那我再问你,我这天赋如何?”
“师兄自是天赋异禀,天资卓越,年轻一辈中当是少有敌手!”师弟眼珠滴溜溜一转,一个马屁就拍了上去。
不过这话倒也不是假话,二十五岁的年纪有这等修为,也确实算得上是年轻一辈中的第一梯队了,当然,重霄七杰那样的翘楚不算的话。
“那是自然。”到底是年轻人,听到别人吹捧,脸上就多了几分得意之色。
师弟见他高兴这才壮着胆子接着道,“可这与咱们的穿着打扮有什么关系?”
“哼哼,我衣着如此平凡便没有人知道我是天之骄子,武学奇才,到时就会有些不知死活的杂鱼前来挑衅,等他口出狂言之际我便忽然出手……”樊士霆眉毛轻挑,双目放光,好似已经看到那个寻衅滋事的杂鱼倒地不起,周围围观的百姓一脸惊异崇拜的模样。
“可师兄,这……有什么意义?”师弟不解的挠了挠头道。
“你懂什么,这叫扮猪吃虎!”
“扮猪?好好的人,为什么要去扮猪?”
“……”
两人言谈之间,越过几个水果摊子,一座半大不小,三层楼的酒楼赫然出现的眼前,酒楼牌匾上龙飞凤舞的写着‘万品楼’三个大字。
樊士霆蓦然停下脚步,抬眼看了看牌匾,这才转头问道,“你确定是这里?”
眼前的酒楼算不上多规模宏大,可门里门外人来人往,繁乱极了,最近这些日子附近的食肆客栈皆是如此,他们倒也没觉得意外。
师弟闻言用力的点了点头,“方才那三人出了客栈,我便一路跟来了此处,亲眼看着他们上了楼的。”
“嗯,算你小子立了功,待我回去传你两门武技。”樊士霆双眼一亮,欣喜的道。
“多谢师兄。”
师弟大喜过望赶忙道谢,只觉得办了这点小事就能学到两门武技,师兄未免也太大方了些,要知道武技这东西在内力相当的情况下便是克敌制胜的最好手段,所以一般的宗门之中武技都是比内裤还藏得严实的。
方才客栈楼下,师兄好似中了定身咒一样将酒壶里的酒倒在桌上,他心里还有些不满,现在想来自己可真是气量太狭小了,今后定要跟在师兄身边好好学习才是……当然,扮猪什么的,还是算了。
樊士霆没在看这个自我感动的师弟,看着牌匾,嘴角微微的勾了起来。
脑海想起那个如清风般蹁跹着吹过他眼前的小仙女,他心头便如小鹿乱撞跳动不已,那垂膝的秀发,纯真的面容,灵动的身姿,无不令他沉溺。
活了二十几年从来就没有见过如此精致可爱的女子,会心动也是正常的吧?
虽然她身边有个样貌只比他稍逊几分的小白脸,但等他用这扮猪吃虎之法勾一勾,那小仙女定会怦然心动,知道谁才是强者,老老实实的投入自己怀抱的,盘算着抬头间,却看到从三楼栅栏旁飘出的衣袖一角……
他心头一震,双眼却微微的眯起起来。
片刻。
“王师弟。”
“师兄有何吩咐?”
这王师弟正沉浸在学习武技的喜悦中,也没注意到樊士霆目光烁烁的激动模样。
“去,上三楼,把靠栏杆旁的女子撞下来……”
“是……嗯!?”
王师弟猛地一怔,再抬眼,便看到自家师兄正伸着手指遥遥的指着那一片轻轻摇曳的白色衣袖,不怎么英俊的脸上,是被庄主收为关门弟子时都不曾出现过的兴奋。
……
……
……
“喂,听说了吗,前阵子天风堂不知道惹了什么煞星,一夜间老底都让人掀了,剩下些臭鱼烂虾估摸着也撑不了多久了。”
“一夜间?我怎么听说是那群人大白天去妓院听曲,结果争风吃醋打起来了,最后同归于尽的?”
“你特么的听的哪个窑姐的版本……”
“嘿嘿……”
这大概也是林晨的习惯了,到了一个地方落了脚后,便到当地的酒肆食肆或者酒楼中吃上一顿,一方面能打探些当地消息,武林异闻,另一方面也能打打牙祭好好的解解馋。
他喜欢吃,十九也是,玉娘则喜欢看着他们吃。
饭菜有好有坏,消息也有真有假,但大抵不会空穴来风。
比如几日前,他们离开后杜青青便将百里以萤接回了辽州,在驻地里的部分武林人士等了那么久却连‘凌宫主’的面都没见到,顿时便成群结队的堵在山门外抗议了起来。
当然,结果自然是被杜青青一己之力尽数击溃。
这女人也不愧是九霄宫几个大佬悉心调教出来的弟子,首席弟子之名名不虚传。
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林晨一方面松了口气,希望百里姑娘有机会能见到凌琼,另一方面又担心她身份被发现。
然而不管如何担忧,这事情已不是他能左右的了,只能期盼两人有能再见的一日。
另一件与他们有关的事,大概就是易剑阁阁主出关了。
神剑‘决云’,也随之出世。
多少武林人士前赴后继,齐赴沧浪山易剑阁,求取神剑。
这也太巧了些。
虽然他们的本意只是去修复翎羽剑,但这事对他们来说多少也多少有些影响,因为易剑阁太出名,何大山太出名,天明第一神匠耗费毕生心血铸出的是一柄什么样的神剑,太多人想知道,更多的人,想将它握在手中。
其中亦不乏一流武者中顶尖的存在。
那么他这个好不容易才达到的二流境界,又似乎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脑袋疼……”
林晨一抚额头,身旁玉娘赶忙扶着他关切道,“可是昨夜吹了风?”
“啊不是,我在想,在想……”
正不知如何与玉娘说自己的顾忌,楼梯旁一个呆头呆脑的男子便眼神飘忽,做贼心虚似得朝他们走来。
“那哥们是不是喝醉了?”
第三四一章 扮猪吃虎(中)
“实在对不住,我家师弟莽撞给两位添麻烦了,在下樊士霆,还未请教?”
酒楼三层,樊士霆满目含笑的坐在三人对面歉然道,那王师弟则萎靡的站在他身后不发一言。
然而他面上虽然轻松,可内心里早已恨不得把身后那个办事不利的蠢货暴打一顿了。
方才他满心期待的站在楼下打算一亲芳泽,好不容易等到有人影从楼上跌下,他欣喜若狂的飞身而起正打算来个空中旋转外加柔情对视,怎料搂过人影定睛一看,竟是王拓那不争气的废物!
“樊壮士多礼了,在下胡玉,这是舍妹,我二人随义兄游历至此,腹中饥饿难耐遂来此小歇片刻。”
玉娘微笑一声回道,并不着痕迹的将林晨推到了三人之间主导的位置。
她允许自家男人平凡,却不喜别人轻视于他,这一点倒是与香芸的想法有些背道而驰,当然,两人的出发点不同,便也说不上谁的想法更正确。
“呃,失礼了。”
樊士霆怎么也没想到这三人竟是以那个布衣男子为主,有些尴尬的转头拱手道。
不过能得知他们是兄妹关系他心头多少还是有些欣喜的,之前坐的远看不出来,现在凑近一看眼前这个叫胡玉的小白脸也未免太过俊俏,说不得已经达到了与他相当的程度。
“林晨。”
林晨皮笑肉不笑的拱了拱手,倒不是因为被无视了,而是这姓樊的一坐下来便不怀好意的打量玉娘,眼中满是嫉妒之色,目光还一直还有意无意的往十九身上瞥,偏偏面上还要装作一副江湖义士豪迈随和的样子,忒的惹人不快!
真正的侠义之士他又不是没见过,这货跟有为那呆子之间,大概差了一百个自己。
“林少侠之名如雷贯耳,久仰久仰。”
他对林晨也没什么兴趣,随意的敷衍了几句,又转头看向了面无表情的十九身上,自作帅气的笑了笑张口想问出些什么,然而十九根本就不搭理他,反而从内心深处的厌恶这个人。
要说有什么原因,大概是因为方才她正在大吃特吃的时候,这两人过来打断了他们吧。
“不知姑娘……”
林晨没等他多说,便拉着十九站了起来。
“樊兄,若没什么别的事,我们就先告辞了。”
话不投机,他没心思跟这人多说半句,转身欲走。
“林兄弟且慢!”樊士霆心里一急,忙起身拦道,“我与林兄弟一见如故,何不坐下小酌几杯?”
“不了,我们兄妹三人初来乍到已是疲惫许久,此刻只想回客栈休息。”
“那我们可以一起回客栈啊。”
话音刚落,林晨眉头一拧,与身旁的玉娘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厌恶之色。
这人嘴里净是些不尽不实的东西,现在看来心术也有些不正,他们所在哪间客栈可从未说过,他却直言要一起回去,再联想起那个王师弟做贼心虚的样子,林晨与玉娘心中自然有了数。
最可恨的是,若非林晨眼疾手快,十九怕是要被撞下楼去了,她要是受了什么伤,把这两人就地正法都难消他心头之恨!
“你……”他正要开口斥责,衣袖一沉,回过头来便看见玉娘朝他轻轻的摇了摇螓首,想着玉娘有什么计较,他也只得忍下了心头的火气。
随后便看到玉娘潇洒的一甩衣袖,抱了抱拳轻笑道,“我等正巧对此地不甚熟悉,有劳两位带路。”
“不劳不劳,请……哦不!在下这就下楼恭候三位大驾。”樊士霆闻言大喜过望,再看了看十九,殷勤的跑下了楼梯,那王师弟眼神飘忽的随意拱了拱手,也逃跑似得跟了上去。
没了外人,林晨这才深吸了口气,有些恼火的转头看向玉娘,“玉哥哥,你,你明知这货是冲着十九来的,你怎的还!”
“林大哥先莫恼。”玉娘却好似早知道他会有这反应,温柔的拍了拍他的手轻笑一声,“你能从一句话间看透那人心思,说明李唯姑娘大抵是为你指了道路开了心思的,这很好,可林大哥行事仍要谨慎些才是。”
“这是谨慎不谨慎的事吗?”
他可是个男人!
玉娘媚眼轻抬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开口解释道,“此人既然与你我同住一间客栈,现下撕破脸皮,除了让他恼羞成怒以外没有任何益处,此刻唯有先假作不知,到时咱们找个人少的时辰悄然离去便是了。”
“可……”
林晨抿了抿嘴唇,他当然知道玉娘所说的是最好的处理方法,若是明着来他当然不虚那樊士霆,可谁知道这人会不会私底下搞什么小动作,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等他不察觉的时候离去自是少了一番争执。
至于斩草除根……
这人固然心思卑劣,但也罪不至死,他不是什么冷血无情的人,还做不到杀人如草芥。
可林晨心中到底是憋屈的,若自己再强一点,让这人连反抗的心思都没有,是不是可以一脚把他踹下楼去?
玉娘看他这郁闷的模样以为他还没想明白,外加上周遭食客的谈话声过于嘈杂,便俯身凑到他耳边劝道,“夫君切莫莽撞,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行走江湖不得不……哎~”
话没说完,一声娇吟便自那两瓣湿润的樱唇间情不自禁的流露了出来,还好玉娘反应快,急忙伸手堵住了小嘴,这才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林晨见玉娘先是面色一白,随即四下扫了一眼脸颊便浮上了两朵红晕,若非纤手挡着想必会更加鲜艳可人,待她反应过来后便一直羞愤的看着自己,林晨先前的愤懑顿时烟消云散,坏笑一声贴到她面前,“下次再敢说教为夫,可就不只是抓一下而已了,知道吗。”
呼吸间的热气打在玉娘细嫩的手背上,她便越发不堪。
林晨说完也不等她回话转身就要走,哪知衣摆忽然一沉,再转回来,便看到玉娘仍捂着嘴,小脸红的像个晶莹玉润的小苹果,让人恨不得扑上去咬一口,双腿微屈颤颤巍巍,“扶,扶我……”
轻柔的声音隔着手掌有些微微发闷,却仍是撩人心扉。
这丫头,竟然腿软了,也不知是羞的还是……
然而无论是哪种情况,都不妨碍林晨双目发光,乘胜追击。
“十九,走,回客栈睡觉咯!”
“嗯。”
“别……”
眼见林晨不理她玉娘便有些急了,她哪里只是腿软,整个身子都已经软了,要是林大哥挣脱了她的手,她怕是要直接瘫坐在地上的,这里人多眼杂,她作为一个大家闺秀,哪能当众出丑。
说到底,还不是那混人抓的太用力……
心中如此埋怨着,嘴上却不得不强忍下羞怯讨饶道,“好夫君,玉娘此刻用不上力气,你且扶我回去罢。”
先虚与委蛇!等回了客栈,看她如何训斥这混人!
玉娘想的好好的,林晨却好似根本不买账。
“哎,最近耳朵有点背,听别人说话的声音都好模糊。”他装模作样的掏了掏耳朵,看的一旁的十九也弯起了嘴角。
“你!”玉娘哪还不知道这货是特意欺负她的,她虽然压着声音,但以林大哥的耳力怎么可能听不到,羞愤交加下,玉娘险些扑上去咬他一口,可最终还是没有那份气力,银牙半咬,“林晨!你别太过分,我可还穿着男装……”
“十九,咱们走!”
“别走……你,你想怎样!”玉娘声音有些大惹了旁边一些人的关注,她便越发羞怒了。
她此刻就如同个含冤受屈的小媳妇,委屈了不说还要承受自己丈夫的欺辱,心头那是又羞又恼,偏偏这里人多还发作不得,真真的是有苦难言。
“嘿嘿。”林晨眉头一挑,低头在她耳边嘀嘀咕咕的说了些什么,玉娘越听面色就越是奇怪,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变来变去的,可爱极了。
他说完,抬起了头。
“休想!”玉娘恨的咬牙切齿的怒道
“哦~走咯~”林晨乐得喜笑颜开。
卑鄙无耻的混蛋!
最后到底是为什么答应了,玉娘不记得了,只是脑子羞成了一团浆糊,脸颊烧的生疼,头晕目眩的连脚下的路都好似在摇晃了一样,还好有他在身旁搀扶着。
“你与她说了什么?”
三人在楼梯间走着,十九像是个好奇宝宝,眨巴着眼睛问道。
林晨闻言先是瞥了瞥靠在他身上的玉娘,见她羞的紧闭双眸,有些恍惚的模样,这才神采飞扬的凑过去悄咪咪道,“我请玉娘看戏。”
“戏?”
“嗯,咱们两个演的。”
“……”
……
酒楼不大,楼梯便也不多长,可三人磨磨蹭蹭的下来却也用了半柱香的时间。
玉娘脸色不改,神智却已经清醒了,身上没有力气,只好不时用一双媚人心神的眸子恨恨的瞪一眼林晨。
林晨假装看不到,反正他只知道他家玉哥哥一言九鼎,从不食言。
然而三人的脚步刚刚踏在大堂的地板上,一阵嘈杂的争吵声便适时的打断了他们之间莫名的旖旎氛围。
“狗眼看人低的白痴!你可知我家师兄是谁!”
林晨定睛一看,这惹事的,可不就是那樊士霆吗?
第三四二章 扮猪吃虎(下)
听得周围人的议论声,林晨便了解了个大概。
樊士霆两人在门外候着的时候大喇喇的站在路中央,正巧来了一批江湖人士,一个躲闪不及险些被他们的马匹撞到,那王师弟今天本来就憋屈,这一下便绷不住了。
按林晨的想法,这俩货惹的事自己在旁边看戏幸灾乐祸就行了,既事不关己也算是出了口气,然而当他看到对面那批江湖人士队伍最后边的人影时……嗯,更坚定了这个想法。
“笑话,城中并无禁马令,城卫也没有半点阻拦,尔等门前拦路倒是理直气壮!”领头的中年男子身着黑色劲装,勒住缰绳居高临下的看着两人冷声喝道。
天明律法并无明文的禁马令,全由当地城主视情况规定入城是否能骑行,一般城镇怕伤着百姓都会颁布禁令,只有来往江湖人士过多的地方才不兴此令。
“不是你们目中无人横冲直撞!?现在却在这里强词夺理,血口喷人!”
别看王拓闹得动静大,他身后的樊士霆可是半点都不动气,反而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看着,不发一言。
眼前的一切简直是他梦寐以求的剧情,空旷的适合打斗的地方,寻衅滋事不识好歹的杂鱼,看热闹的围观百姓,差的只是……哦,美人也到了。
余光瞥见相互搀扶的三人下了楼,樊士霆嘴角一翘,拉开王拓走了上去。
“各位真的不打算息事宁人?”
“嗯?”
领头的中年男子听这话人都懵了下,这都什么事啊,难道不是你俩不依不饶的吗?
樊士霆早已打算露一手出出风头了哪管的上这许多,不等他多说什么,便往前走了两步故作潇洒的抽出佩剑。
“既然如此,看来樊某也只好得罪了!”
中年男子眉头一皱便要再说什么,正在这时,一道不耐的喝声突然从队伍末尾响了起来。
“靠,老鹏你搞毛呢?遇上碰瓷儿的打发点碎银了事罢,耽搁了回江州的时辰,门主怪罪下来你负责啊?”
老鹏想必就是领头那中年的名讳了,他闻言转过头看向分开众人缓缓打马上前的壮汉,满脸的无语。
他们这一行人原本不必进城的,若不是这位爷馋那几口杯中物,何至于惹出事端来,从京都这一路上他们是半点都没消停过,现在却反过来要把责任扣在他的头上,也是没谁了。
若不是知道这位爷的性格就是这般大大咧咧,他特么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你是何人……”
对面的樊士霆看着一点一点,越发靠近的人影锐气顿时去了几分。
那一身衣衫都罩不住的腱子肉,立于马上如山岳般的气势,背上两把寒光凛凛的板斧,黝黑的皮肤,国字大脸。
什么叫壮汉啊?这就叫壮汉!
“我叫牛井!小子,说吧,要多少钱!?”
声如洪钟,浑厚,粗重,震人心神。
此人赫然是与林晨有过一面之缘,临渊门驻扎在京都的执事牛井,身旁的那些应当就是他的手下了。
这喝声震的马下的樊士霆耳膜发涨,心下登时软了几分,他不是傻子,眼前这人光这份威势也不可能是个杂鱼。
然而扫了周围围观的百姓一眼,再余光瞥见身后那个一脸淡然的女子,他又不得不强打起心神,咽了口口水仰头道,“我不要钱!你们下马道歉,这事就这么算了!”
话音刚落,场面便忽然间冷了下来,牛井面色一沉,随即从他口中爆发了一阵虎啸山林般的大笑声。
震的他胯下坐骑马蹄凌乱唏律律的乱叫,震的他背后双斧交叠处叮当作响。
“哈哈…他要我道歉,老鹏你听到了没,他要我道歉!哈哈哈哈。”
浑然天成的霸道气场瞬间席卷了周遭数米,围观的百姓不自觉的小退了半步,有些甚至已经两股战战,准备逃离此处了。
直到此时,林晨才想起来牛井是个一流武者,作为最顶尖的战力,那份强者的威严不容挑衅,他对自己的随和大抵也只是因为那柄翎羽剑罢了。
当然,牛井看着不像恶人,也着实是林晨喜欢的豪爽性格,光这两点便足以认定他是个可以结交的人了。
“执事,不过是个不识好歹的小辈,何必动气,还是早早的饮了酒启程吧,免得误了……”老鹏有心劝阻,奈何牛井的性子也跟牛一样倔,大眼一瞪,老鹏撇了撇嘴便不多说什么了。
“小子,别说我以大欺小不给你机会。”牛井转过头看向樊士霆,冷哼一声手在马背上一撑,整个人飞身而下站在他面前,老鹏也紧跟着跳下了马,将他的马匹拉到了远处。
“你能迫我多用一只手,牛某人便当众跪下道歉!”牛井双手环抱,轻描淡写道。
“哼,大言不惭。”
樊士霆嘴上说得轻巧,事实上也是硬着头皮装蒜的,这人的气势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善茬,但他作为门派里的天之骄子已经习惯了强势,怎么都不相信这样在路边随便遇到个人会比他更强。
也不知是乐观还是愚蠢,他深吸口气,双目微凝摆开了架势。
两人说罢便要动手,气氛逐渐凝固,周围的人也默契的退了几步,给他们腾出了足够的空间。
而此刻林晨脑袋里思考的却是这货到底能在牛井手下走过几招?
若真是换了话本小说里,兴许这便是个让主角出头的桥段了,可樊士霆显然不是什么主角,牛井也不是个随便让人搓圆捏扁的角色,林晨在李唯这个一流武者手中被蹂躏了太久,太明白二流与一流之间的差距了。
即便用上启命和剑气,他仍不敢与那时的李唯抗衡,而他若尽全力,也许这樊士霆十数招内便要死在他手上。
二流武者将内劲附于体表或武器之上,击中对手会使之受到一定程度的内伤,而一流武者,皆可内力外放,伤敌于无形。
这要怎么打?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这便是境界上的不同,用鸿沟来亦不足以形容。
……
正在思虑的空档,门外的两人动了手。
樊士霆带着剑,用的却是掌法,手掌上隐约带着淡蓝色的内劲,一招一式间雷厉风行直取要害,端的是及其凌厉的武学。
可这一切在牛井面前却显得那般无力。
他用了几招,牛井便躲了几招,壮实的躯体并不妨碍他敏捷的动作,一个侧身一个仰头,都完美的避过了对方的攻击,而他要做的,仅仅只是在这之后,右手并拢,趁势一掌劈下。
“似你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后辈,除了口气不小外没有半点可取之处,且回去多修行修行再出来闯荡吧,当心猪扮的多了,就真的变成了猪。”
牛井侧过脸冷眼看了看他,便越过他径直走进了酒楼。
周围的众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两人才过了几招,不过几息之间,便看到樊士霆站立在原地呆若木鸡,双目圆睁,明明方才没有太多活动,汗水却不住的从脸颊旁滚落到地上。
然而不过片刻之后,一声撕裂的炸响便猛地在樊士霆身前响起。
只见他胸前方才牛井动手划过的地方,那件麻布衣衫斜着撕开了一大条裂缝,片片布块如同被炸开一般四散在空气中。
围观的众人一惊,下意识的又退了几步,吓得不敢再出半点声音。
眼下的情形已经再明显不过,这个青年败了,败的没有一点挣扎的余地,甚至现在想来方才那壮汉的躲避都像是在戏耍他。
“师兄!”
王拓赶忙上前扶住他,眼中却是满满的惊惧。
这世上竟有人能如此轻描淡写的打败师兄?这可是连师父都做不到的事情!
“走……走,快走!”
樊士霆回过神来,搀着王拓急急忙忙的就要往外走,坐在马上的那批人他是一眼都不敢再多看了。
方才那一瞬间,他好似与死亡擦肩而过,他现在只祈求那叫做牛井的壮汉没有再动手的想法。
什么美人,什么扮猪吃虎,丢人现眼也无所谓,跟性命比起来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恰在这时,酒楼里传出了那壮汉一声惊喜的大呼声。
“林少侠!?真的是林少侠,你怎会在这里!”
林少侠?方才酒楼里竟还有什么值得他如此惊呼的人物?
疑惑着,樊士霆下意识的回过了头,随后,又呆在了原地。
第三四三章 各自烦恼忧愁中
辛辣的液体缓缓流入喉中,有一种别样的热烈感塞满了胸腔。
林晨本不想喝酒,奈何盛情难却,还是陪着牛井小饮了几杯,闲聊了几句。
时间过了这么久,想必当初自己并非什么特使的事他也已经知道了,可他只字不提只是豪饮大笑,好歹免了自己一番尴尬的解释。
这老牛粗中有细端得是个妙人,也无怪乎真如海会派他去驻守京都这等要地。
有心去套些有关凝渊剑的信息,可一想起李唯失去理智后的模样,估摸着她也没给人家带去什么好的记忆,便只得转而问起了此次回江州的目的。
而说起此次回江州的原因,牛井不禁放下了酒杯,唏嘘感慨。
真门主耗尽一生心血所建立的临渊门,终于有了继任之人!遂临渊门身处各地驻守的执事堂主也应召返回江州总舵,参加立少主相关的事宜。
这事听着简单,可细一想下来,临渊门可是统合整个南方武林的代表,能与九霄宫相抗衡的势力,如此势力册立少门主,跟那老皇帝册立太子也没什么太大区别了。
“立雪是我们几个门中老人看着长大的,这丫头虽然生性凉薄,但对我们这些长辈却向来都很尊敬,自大小姐过世之后,门主便整日郁郁寡欢,直到将她收入门下,门主这才有了些盼头,将一切心血倾注在了这个弟子身上,她也争气,小小年纪便在娥之墟演武大会中崭露头角,得了重霄七杰之名,哎,可要真说有什么不好,就是她那太不服输的性子……”
说到最后,牛井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化为了一声长叹。
林晨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这常立雪自得了重霄七杰之名后,不似其他人一样活跃在江湖中,反倒如同人间蒸发了一样,再没听过她半点事迹。
他虽然有些感兴趣,可到底没有说出口,毕竟这是人家门内之事,他也不好多问。
至于牛井口中的大小姐,指的便是真如海的女儿了吧……
不知为何,提起此人的时候林晨心跳莫名的漏了半拍,许是喝的酒有些后劲,那时他心中竟有些暖洋洋的。
牛井喝完酒便告辞离开了,他们有要事,林晨自然不会挽留。
……
再回到客栈时,樊士霆两人早已不知去向,他也懒得多问,只当是个无关痛痒的小插曲了。
“李侠士!别来无恙!”
“张兄这是……”
“沧浪山,长长见识去。”
“哦,决云啊……”
不止是酒楼,连这里进进出出的人议论最多的都是关于神剑‘决云’的话题,三人不过在楼下驻足片刻,便有不下五六批人想来投店,只可惜三人来时便要下了最后一间,他们也只得另寻住处了。
“呼…如何,林大哥要暂缓去易剑阁的计划吗?”
进了房间刚关上门,玉娘便解开衣襟,从那片性感诱人的锁骨旁将一条长长的白布条缓缓的从胸前拽了出来,待上衣彻底涨开这才甩了甩肩头的长发,深深的舒了口气。
只不过剐蹭之间,方才的红晕又回到了脸上。
色情!
不过这丫头最近越来越容易害羞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和十九太过肆无忌惮的原因。
“没关系,我早已想过了,若这‘决云’当真举世无双自有一流武者或大势力去抢夺,我无欲无求实力低微,他们怎么也不会把我放在眼里。”林晨也不知是不是自嘲,示弱这方面他从来也没虚过谁。
“林大哥倒是自知的很。”玉娘呛了他一句,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了,在她看来,所谓‘神剑出世’少不了易剑阁在其中煽风点火故弄玄虚。
令人忌惮的利器必然是有的,否则易剑阁主也不会大费周章的做出这么大的阵仗。
与其藏着掖着被人觊觎,不若大大方方的拿出来,选一位强者或者一方势力,如此既抛出了烫手山芋,又卖了一份大大的人情,同时也让易剑阁名声大噪后全身而退,而提出这一石三鸟之计的人,定是个思维清晰,顾全大局之人。
为达成目的,他们需要林大哥这样的围观之人,自然也会承担保护他们的责任。
可问题是……人们真的会甘愿让一柄‘神器’轻轻松松的落入一人手里吗?
这人的仇人怎么想?敌对的势力又怎么想?
武林人士对敌所仰仗的亦不过三样东西,内力、武学以及兵器,任何一样的差距都足以影响拼斗的结果。
若真是削铁如泥,凌驾一切的神兵,又与九霄宫主的寒玉真诀有什么区别?
争抢,杀伐在所难免,待一切尘埃落定,那些死去的,失去的,又有多少会算在易剑阁的头上?
真的担心纷争,就该在利器出世的时候将其销毁才是吧。
可惜如今大势已成,易剑阁也只能……
玉娘下意识的多想了几步,心中念及九霄宫主便下意识的将目光望向了十九,却见她方才听了林晨的一番话,坐在床边轻抚着林晨送与她的无双剑,眉眼含笑,仿若看着什么无比珍惜的宝物一般。
看着她这番举动玉娘不由的莞尔一笑,心中亦想到了最佳的解决方案,只要将那决云剑交到武林中无人敢惹的绝对强者手中,一石三鸟,即可达成……当然,这人绝不会是十九,此刻她只是自己的妹妹而已。
可她已乘着风口浪尖飞上了九霄之巅,自己又该怎么做才能护她周全呢?
玉娘一时之间陷入了深思之中,坐在桌旁拖着香腮,看着十九愣愣的出了神……
……
沧浪山域位于烟州东部。
此地物产丰富,群山围绕,山路条条官道开阔,山下大江静流,水路交通也异常发达,外加上与数座城市连通性极强,这里便成了烟州之地最大的中转地域之一,繁华程度可见一斑。
然而即使身处这样的地方,易剑阁亦能在这寸土寸金之地寻得一块清幽宁静的山头建下宗门,以供弟子在最优厚的环境中悉心修行,其财力与势力显然都非寻常宗门所能比拟。
易剑阁分为武宗与器宗,武宗顾名思义便是以修武为主,是剑阁的武力担当,器宗则主要学习冶炼一途,打造兵器,铸造护具,随后将护具兵器贩卖给江湖人士,以此获得利润。
所以剑阁的易字并非容易的易,而是交易的易,林晨将它理解成一个铁匠铺总体上没错,只不过这是个庞大的,有组织有底蕴的超级铁匠铺。
其所铸兵器多为精品,颇受江湖人士追捧,尤其是顶尖匠师所造,更是一兵难求,有时候甚至会引发小规模的抢夺。
要说为什么……
行走江湖,实力便是一切的根基,多一分实力,兴许哪天便会在一场拼斗中存活下来也犹未可知。
想活命,需要理由吗?
“叮!嗤~”
火光肆意的一锤之后,剑胚浸入水中发出一声轻响,随后便冒出了青烟。
房间不大,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各种器具与冶炼的设施,人站在其间也不显得拥挤,此处主人竟意外的是个一丝不苟的人,与他那粗犷的外表着实有些大相径庭。
房中的男人莫约四五十岁的年纪,头发半白恣意的披散着,下巴上花白的胡须则用一根小绳绑了起来,赤着上身,全身的肌肉紧绷着,不是特别爆炸,但意外的匀称却显出一种别样的美感曲线。
当然,粗人到底是粗人,与外表无关。
“操,累死老子了,不过就是份贺礼,用的着几天不眠不休的连夜赶制吗?老子特么刚刚闭关出来也不知道让老子休息休息,上次干这种吊事还是为了打造朔夜,娘希匹……”
铸造到了一个阶段,终于可以休息一阵,他丢开夹剑胚用的钳子,靠在旁边的柱子上一边喘气擦汗一边不住叫骂着。
埋怨的话语中没有对象,但显然是意有所指的。
然而还没等他把心中的怨气发泄完,一道清秀美丽的身影便从门外走了进来。
“何宗主若真有不愿,不如由莲耶将这番话告知师父她老人家如何?”
“别别别!”似乎听声音就知道了来人是谁,他一改方才怒火中烧的模样,转过头来面向女子的时候竟是一脸的和蔼可亲,搓了搓手赔笑道,“你看,你师父她最近要应付那些武林人士已经很累了,这会儿再因为这点琐事去打扰她,呃,多不好!”
名叫莲耶的女子却不吃这套,上前来看了看剑的完成度,这才冷声继续道,“话都叫你说了,也不想想她是为了谁才会这般辛苦。”
“明明是大家伙一起决定的,怎的现在全都赖在我身上了……”何宗主不满的小声嘟囔着,待看到她柳眉微挑瞪了过来,又赶忙换成满脸和蔼的笑意,心中却仍是忍不住的吐槽。
这师徒俩,一个吊样!
“罢了,看进度应当还赶得上,这几日聚到此处的人还少,试剑大典之前应该来得及将贺礼送到江州。”莲耶提起剑胚若有所思的说道。
何宗主闻言抓了抓他那根小辫似的胡子嘿嘿一笑道,“嘿,要我说,咱直接把决云送上九霄宫,我看谁敢说半句闲话。”
莲耶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从前为临渊门铸了朔夜,现在又将决云送予九霄宫,如此两头倒的行径,叫江湖上的人怎么看易剑阁弟子!?”
“我这不是也在想办法吗……”何宗主委屈巴巴的嘟囔了一句,便没了声音。
见这半老不老的老头一副小孩子似的模样,莲耶轻叹了口气,也没了继续数落的心思。
她当然知道,其实何宗主说的也未尝不是一种方法,可问题的关键是……九霄宫主好像失踪了。
这个传言从数月前发酵到现在,大概率已经被证实了,至于前些日子从烟州离开的那个,八成也是个假的。
据她所知,早些年凌宫主开始行走江湖时,每到一门派便会与那里的掌门切磋一番武学,自然,受益的往往是当地的掌门,这也是为什么虽然所有人都害怕凌琼,却又无比的想要接近她的原因。
与天下第一探讨武学,不能有所进益就有鬼了。
但相对的,凌琼如此武力之人却愿意为了些不知名的武学在各地奔走,若不是个武痴,便是有什么目的,不得不从百家武学中寻求破解之道,绝不可能在那驻地里对所有江湖人士避而不见的。
她只是进行了一番简单的猜想,却不知如果凌琼在此,必然是会大大惊异于她的聪慧,因为这番猜想……竟对了十之**!
没有猜出来的,也只是她想破解的那份心劫……
“何宗主还是加紧些吧,待人多起来,说不得试剑大会要被迫提前的。”
莲耶回过神来,放下手中的剑胚提醒了句,转身便要离去。
“慢!”何宗主看着她的背影,却好似看到了别个,眼中有些恍惚,心头一动便下意识的开了口,将自己之前一直疑惑的问题抛了出来,“妮子,你如此聪慧,当初给她的,当不是眼前这个进退两难的对策吧?”
一声疑惑,灶中的火焰熄了,莲耶停住了脚步。
半晌,火堆中传来轻微的噼啪声。
“她知你,敬你,爱你,那是你一生最得意的东西,即便她知道有更好的方法,却仍是选择了眼前这个。”
莲耶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只留下何宗主一人,看着门外稀稀疏疏的落叶发呆。
她说的话点到即止,他却一下子都听明白了。
许久,也许没多久。
拉风箱的呼声猛地响起,叮叮当当的声音亦在不久后继续再山林间回荡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