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四章 策划
看玉娘睫毛轻颤,泪眼婆娑的羞愤模样,其实还是挺享受的,虽然回到客栈后免不了为其付出相应的代价,但一想起能看到玉娘如此作态的大概也就只有自己一人,那些没什么力气的粉拳也就变的无关痛痒了。
何况身边还有张终极护身符在。
“呼呼~下,下回再敢……”
“不,不敢了……玉哥哥威武……”
三人嬉闹一阵,林晨与玉娘皆是气喘吁吁的靠在床边,十九却好像没事人似得,努力的整理着散乱的衣裙。
两人看看十九再彼此对望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半晌。
“接下来怎么办?这事不可能去跟陈老爷说,咱们去解决又有些束手束脚。”林晨站在玉娘身后,为她束发。
她的头发很香,闻着很舒服,但是太长了,很难扎。
“所以我才会去请赵三自己亲自出面。”
玉娘一番活动身体似乎也舒坦了许多,咳嗽声都少了,轻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放开,随即樱唇咬着头绳自己动手扎起了长发。
“可光靠他自己,如何让陈老爷改变主意?”
玉娘系好发带平静的道,“事已至此,只要陈老爷不傻,在一切都顺理成章的情况下看到两人是真心相爱,自然就会接纳赵三,我看他也不是那种宁愿女儿孤独终老的人,这是陈小姐舍了一切换来的局,看的只是赵三愿不愿意站出来。”
“顺理成章?”林晨疑惑地皱了皱眉。
“嗯。”玉娘微微颔首,起身走到一旁推开窗户,清新的空气顿时便涌了进来,轻轻地撩动着她搭在肩上的发带。
她回过身,抬手扶着耳畔摇曳不已的秀发,比秋水还温婉几分的眸子柔柔的看向林晨,“林大哥以为摆在他们两个之间最大的困扰是什么?”
林晨一时间有些看呆了,半晌才缓过神来,拖着下巴不确定的道,“是……陈老爷?”
玉娘轻摇螓首,“是婚约,陈小姐与镇长之子的婚约。”
“对啊!”林晨恍然拍手道,“若那小子紧咬着不放,就算陈老爷默许,那两人也始终不能名正言顺的在一起。”
玉娘满意的笑了笑,“林大哥打算怎么做?”
“懂了,我这就潜进那镇长的府邸里,找出他们的黑料,然后威胁那小子……”林晨认真的点了点头就要往外走。
玉娘脸上一黑,赶忙拉住他的衣袖无语的道,“你呀,为何总把别人是坏人当做前提?这事件里最无辜的受害者难道不是那位镇长家的公子吗?”
“呃……”
冷静下来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无缘无故的定了一桩婚事,不管有没有见过这女子,未婚妻心里已经有了人了,是个男人谁不生气?简直是无妄之灾。
他回过身略带尴尬的坐了回去,“咳,我就是随便说说,主要还是听我家玉哥哥的主意。”
“我若不拦着,林大哥怕是已经到人家府上了。”玉娘白了他一眼,思虑片刻才接着开口道,“之前我已经与陈小姐打听清楚了,那家公子风评是极好的,谦逊正直温文尔雅,所以这上策便是去与他开诚布公的谈谈,希望他能主动退了这门亲事。”
林晨点了点头,“若能君子成人之美成就一段佳话自是极好的……上策?还有其他的计策?”
玉娘微微颔首抿了抿嘴唇,“买通身边的人,进些不尽不实的话劝他趋利避害,随后再请陈老爷出面解除婚约,乃是中策,寻其不利以挟之,此乃下策,至于下下之策……。”
“下下之策?”
“与陈老爷阐明缘由,陈老爷必会大发雷霆,彼时再由你我……”玉娘说着,侧目间却看到十九委屈的眼神,赶忙改口道,“与十九三人,散布些虚中带实的传言出去,到时镇长家府上想必会主动退亲,陈老爷迫于传言和陈小姐的坚持也不敢再随意许配她的婚事,之后如何便全靠他们二人自己的了。”
“可传言……这……”
“嗯,就算你我是外来之人,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时间一长陈宅中的事情传出去也是迟早的事……如此于陈小姐来说,名节受损便是必然的,所以此乃下下之策,不到万不得已,便将它埋在心中吧。”
“想来陈小姐……便是为了有朝一日行这下下之策吧?当真是个决绝的女子啊。”林晨有些敬佩的感慨道。
“若非男子愚木,事情又何以至此,林大哥难道不该从此事中反省一二?”玉娘面色平和,可怎么听都有种阴阳怪气的感觉。
林晨刚要点头应是,一股寒意却突然从后背窜上来头顶,他顿时打了个哆嗦,扭头看见玉娘微挑了一毫米的眉梢,这才反应过来是个陷阱,赶忙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道,“可不敢可不敢!家有娇妻,林某怎敢随意接纳女子的好意,木讷便木讷了。”
“呵,怕是林大哥心中想的不是娇妻,而是悍妻吧?”玉娘轻笑一声,言语之中满是质疑,只是柳眉微展倒是让林晨松了口气。
与这小丫头斗智斗勇,也算是其乐无穷了。
想着,他猛地皱起了眉,正经神色道,“不许你胡说!我家玉哥哥那是世上最温柔,最优雅的女子了!眼如星眉似月,雪肤花貌举世无双!”
嘿嘿,这还不把你哄的晕乎乎的,感动到投怀送抱?
然而他眉飞色舞的没等来玉娘绵软的娇躯,袖口却是忽而沉了沉。
“那……那我呢?”
“……”
坏了!
什么叫顾此失彼?这就叫顾此失彼!
眼前是玉娘似笑非笑,准备看好戏的秀靥,身旁是十九淡然之中藏着委屈的眸子,林晨一时词穷,头一次感觉完成大团结真真的是任重而道远啊。
该怎么说?
他最受不了的就是十九伤心失落的小眼神。
无奈中,他恬不知耻的将求助似得看向了玉娘……
“呼……”
其实对玉娘来说,让十九伤心本就不是她的目的,何况林大哥有求于她时,她根本无力拒绝。
心中暗叹了一声,她看着林晨樱唇轻启。
“少在那阿谀奉承的讨好,谁不知道你心中最疼十九,方才街上还在说要给她换条发带?”
若论转移话题,玉娘可是比林晨高明了不知道多少倍,先是解释一番他的蓄意吹捧,随后一下子便拿捏住了十九的软肋。
“不要!”
果然,十九闻言也顾不上多想了,放开林晨的衣袖慌慌张张的举起手捂住发带,随后小心翼翼地盯着他缓缓向后退去,不一会就靠到了墙边。
那副生怕他扑上去抢东西的模样,林晨看着心中暗暗发笑的同时也不免感动。
这条破旧泛黄的发带不过是最寻常的物件,她却异常的宝贝。
发带对于她来说意味着什么自己并不知道,只是如今看来,她也许从很久很久之前开始,就已经非常珍惜两人之间的感情了。
“真的不换?”林晨就坡下驴的道。
“嗯!不换,只用这个。”十九闻言连连晃着小脑袋道,那副淡然的表情配上略显撒娇的语气,可爱极了。
“这……好吧。”
林晨勉为其难的应了声,便看到了十九春风化雨般的笑颜。
这世上大概是没有比十九更好哄的女子了。
想着,他转过身悄咪咪的朝玉娘伸了个大拇指,玉娘却非常不给面子的白了他一眼,意思是下次再敢当着别人的面欺负她,后果自负。
“咳,那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镇长府上。”他收到信号,生怕玉娘又整什么幺蛾子,赶忙开口问道,只要玉娘一点头,他有信心在几息时间内跑到外面去。
然而玉娘闻言却是摇了摇头,“林大哥且稍待两日吧。”
“为何?”林晨不解的道。
按理说,这事越拖下去,陈宅里的情况传出去的风险就越大才是啊,玉娘怎的还要他等两天?
“即便那位公子胸怀宽阔,遇到这事还是难免忿忿不平,咱们还要做些准备才是。”
“玉哥哥打算怎么做?”
玉娘沉吟片刻,目光看向旁边桌上前日买来的笔墨。
“投其,所好。”
第三一五章 画卷
玉娘花了一天时间休息构思,再用了一天时间,便将画作画完了。
林晨不懂什么艺术,只是目光放到那幅画上的时候,便感觉里面的景致在无限的延伸,透过层层云彩看到了山后的江,江上的船。
他仿佛置身船上。
蓦然回首,身侧千帆尽过,恍惚之间他竟生出一种隔世之感。
不愿靠岸,下了船,今生的缘便尽了。
等他回过神来,再度拿起画来回味时才发现,这不是画作,而是人生。
这便是玉娘的悉心之作,明明只有水墨,却作出了人间百态,品出了百味人生。
所谓妙笔生花,自是跃然纸上。
不过林晨也不多意外,十年前她仍自年幼时作画便已是神形俱在,别具一格了。
“玉哥哥,你到底是如何在这么短时间里画的如此精细的?”
纸张略长于寻常画卷,林晨捧在手上颇有些爱不释手的感觉,连他这样的粗人都是如此,就更别说那些个文人了。
“若论治国之政强兵之策,胜我之人多矣,可这弹弹琴作作画的风花雪月之事,玉娘可是不服任何人的,毕竟我便是这般玩闹的性子,咳,十九出去有一会了吧?”
林晨要照顾玉娘,买馒头的事情就交给了十九,他们盘缠不剩多少也只能吃这个了,好在还有些刘姐给的腊肉干不至于馒头泡水。
她说的轻松,可眉宇之间却透着几分显而易见的疲惫,想来一整日的作画也是极其消耗精力的,况且她前日还着了风寒。
“少操心了,先歇着吧,等十九回来我就去找个店家把画装裱起来。”
说完林晨便放下手中的物件,抱起玉娘走到床边,轻轻的将她平放在了床上。
“嗯。”
玉娘看着他柔柔的应了声,靠在床上阖起眸子双臂却怎么都不肯松开他的脖颈。
“可是真的累了?”林晨轻抚着她额间的碎发轻声问道。
“嗯,乏了,再陪我一会吧,十九应当还没有这么快回来。”她的声音少了些优雅清丽,多了份慵懒疲惫,依旧那么沁人心脾,却听的人心疼。
原来她也会累的,只是所有人都忘了,这副孱弱的姿态也只能在自己面前展露。
“安心,你睡着前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想是真的倦了,玉娘笑笑也没回话,松开手臂,不一会便昏昏睡去。
娥眉弯弯朱唇莹润,睫毛微颤,一点琼鼻娟秀可爱,胸前的衣物随着均匀的呼吸上下起伏着,她的存在,本身便是一幅极美的画卷,红尘仙子,不外如是。
指尖轻抚过玉娘雪腻的脸颊,她似有所感,按住他的大手轻轻的蹭着,即便在酣梦中也露出了香甜的微笑。
无论什么时候看着她,林晨都会感慨自己竟会如此幸运,即便此去经年,自己大概还是会追随她左右吧。
“玉娘睡下了?”
“你真的是猫吗?怎的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
两人压低着声音,生怕吵醒玉娘。
十九瞥了一眼扶着玉娘脸颊的手,随后撇开视线抿了抿嘴唇,“字写好了,晨哥哥要去字画铺子?”
“这么快。”林晨惊异的将手轻轻抽了出来,转身站了起来。
好嘛,不只是走路没声音,这点时间把字也题好了。
“嗯。”十九应了声,随后将画卷递给了他。
林晨顺势接了过来。
十九的书法他自然是见识过的,就看她的字与玉娘的画,到底能产生什么样的反应吧。
想着,他缓缓的摊开了手中的画卷……
……
暖阳高照云流攒动,麻雀落在枝头眯着眼舒舒服服的晒着太阳。
所谓春困秋乏,午间便更是如此,一切看上去都是懒洋洋的模样。
“哈啊~你是何人?寻我家少爷所为何事?”
孙府门前,一个家仆穿着的男子打着哈欠,睡意惺忪的将门打开了一条缝,盘问着门外男子的来意。
“啊是这样,小人知道镇长公子博学多才最喜字画,今日手上得了一份珍品,特来请孙公子赏鉴。”
这个手上谨慎的拿着一份长锦盒的男子自然就是林晨了。
画卷的底,面,卷轴,锦盒都是最顶级的珍品,然而一文钱都没花,说出来他自己都有点不信。
用字画古玩店老板的话来说,今生能见到此画已属三生有幸,何况他还能亲手为其装裱。
虽然好几次老板因为沉浸于字画之间耽误了些时间,但不花钱对现在的林晨来说却是更为关键的。
“珍品?”
家仆醒过神来,用疑惑的目光将林晨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了一番,随后随意的挥了挥手就打算关门。
“去去去,公子不在。”
靠!这是当叫花子打发呢?虽然他是穿着是陈旧了点,可胜在风度翩翩英俊潇洒不是?怎的说赶就赶,怪不得只能当个家仆,没点眼力!
“且慢!”编排归编排,眼见着门要闭上了,林晨赶忙把脚夹在门缝里,半边身子也顺势钻了进去,扶着门沿谄笑道,“小哥且慢……有话好商量嘛。”
“哎!?耍赖是不是!碰瓷是不是?你再不走我可就叫人了!”
“别别别,你听我说……”
“我听你说个球,赶紧给我走!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了!”
“别啊……”
两人正自拉扯着,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紧接着一道清朗的声音从那家仆背后响起。
“老八,怎么回事?”
“公子,这……”
那家丁闻言赶忙回过身低头行礼,林晨这才趁机钻了进来,一抬眼便看到了刚从旁边小径走出来的男子。
传闻总是不尽不实,这孙家公子确是恰如其分的文质彬彬。
清秀的面庞,儒雅的仪态,青衫折扇风度翩翩,尤其是那份大气与优雅相结合的气度,竟有几分与玉娘相似。
名叫老八的家丁见着他如此无礼的看着自家公子,赶忙回过身气恼道,“你这人怎的如此不要脸皮,赶紧给我……”
“老八!不得无理,你且先退下吧。”孙家公子闻言赶忙抬手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
“这……是,公子。”老八不情不愿的低头应了声,随后恨恨的瞪了林晨一眼,便将府门关上离开了,门口顿时只剩下了林晨与孙家公子两人。
“在下孙云,还没请教?”
孙家公子整了整衣袖,随后目不斜视的走上前一抱拳道。
不看他穿着也不看他手中的物件,只是上前打招呼,光这一个举动便足以获得林晨的好感。
他哈哈一笑,“你就不怕我是什么武林败类?”
“呵呵,我孙家小门小户,一没有富可敌国的钱财,二没有天下无双的武功秘籍,武林人士要图些什么呢?况且家父大大小小也算是个官,江湖中人即使不认朝廷,难不成还敢无视千城大人?”孙云背起手,轻笑一声道。
“孙公子的见识气度令人敬佩,在下林晨,特来寻孙公子的。”林晨抱拳拱手,认真的道。
孙云坦坦荡荡,他自然也开诚布公。
“寻我?”孙云浓眉微蹙,“孙某人平日里只喜学文作画,虽说也有些志同道合的好友,可与江湖武林之上一直也没过多交涉,不知林少侠是……”
林晨面容复杂的看着他,微抿嘴唇,“是关于陈家小姐,陈雯之事。”
“哦?”听他提起陈雯,孙云面色先是一怔,随后点了点头,“如此,还请林少侠入府详谈。”
“多谢。”
“请。”
……
所谓君子,心胸开阔纯良温厚,可但凡作为一个男人,遇到未婚妻心里有了别人这样的事情会真的一点心绪波动都没有吗?
起码林晨在看到孙云听完他的话,仅仅是握拳皱眉,坐在椅上沉吟不语后,心中是佩服的。
孙云是真君子,却也是个男人,无怪乎他在此地的风评如此之好,若换了常人,怕是早已掀桌而起,怒发冲冠了。
“本来君子成人之美,可若我此时从容大度一笑置之,岂不太虚伪了?”孙云长出了口气,扶着额轻摇了摇头,“容我再思量几天,今日便请林少侠先回吧。”
“这……”
时间越长,陈宅里的事暴露的风险便越大,他们应当没有什么时间等他思量了,可就像玉娘说的,自己总不能强迫这事件里最无辜的人马上下决定吧?
想着,林晨轻叹了口气站起了身,“今日林某受命而来,带了份礼物。”
这人怎的如此不识趣?
“林少侠,你……”孙云真的有些恼了,他已经说得那么清楚了,这个人怎么……
烦乱中,他抬起了头。
随后带着一副惊诧模样,站了起来,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指指向展开的画卷。
“竟,竟是……督国公大人的手笔!?”
第三一六章吃席?吃醋!
好字画喜乐理,大概就是文人的同好了,然而这孙家公子还有个特别崇拜的对象,便是与他同岁,曾经的小督国,如今的督国公。
是天意吧,说巧不巧的被他们给撞上了,当然,玉娘本就被奉为天明文人的代表,有些迷弟迷妹再正常不过了,她闲来无事就喜欢弹琴作画,所以流传于世的作品还是有一些的,对于粉丝来说,她的手笔自然是研究了个透彻。
然而即便抛去这份国民偶像的身份,林晨相信光凭这副画卷也足以打动孙云了。
看到那幅画,孙云大喜过望后便表现的很纠结,并非是纠结该不该收这幅画,他似乎一开始就没打算搞那套虚的客套,半句推诿的话都没有,坦言了自己的欢喜,纠结的只是该用什么来换取。
画与字拥有的两种完全相悖的气质能做到那样完美的相融,且同是那般完美出尘,那幅画的价值已经远远超过了督国公本身的作品。
君子不夺人所好,如此看来也许他又算不上是个君子了,仅仅是个坦荡的,忠于自己的文人。
但没有关系,林晨就喜欢这种有血有肉的人,比如张澈,比如吴有为,没有虚浮,胜在坦然。
所以一份交浅缘深的友情,足够了。
……
回去的时候十九睡下了,玉娘却是醒了,坐在床上照顾孩童般轻抚着十九的背。
看着她精神饱满,林晨心里也就舒了口气,静静的坐在她身边压着声音将今日的事说了一遍。
“如此看来,孙公子可算是陈小姐的贵人了。”
“啊?不是我吗?”
“是是是,我家林大哥侠义心肠,天下无双。”
其实这事主要还是玉娘一时心善揽下的,劳心劳力出谋划策的也是她,但林晨想听夸,玉娘便也掩嘴一笑由着他了。
“呵呵。”林晨恬不知耻的笑了声,“我已经与孙兄说好了,等陈老爷寿宴那天,他会以想潜心修学为由婉拒婚事,如此一来陈老爷也必然会顺坡下驴,此事可成。”
“嗯。”玉娘轻声应了句,抬眼看着他轻声问道:“那咱们,几时离开?”
“呃……”
林晨面色一怔,随即沉默了下来。
玉娘的意思他明白,既然他们选择了帮助陈雯,就等于放弃了陈老爷的委托,莫说酬金,寿宴那顿饭都不太好再去了。
再加上玉娘的画会被认出来,再多画一些便有可能会被发现,他不愿意担这风险。
怎么办?
从这里到祁灵山易剑阁少说也要一个月的时间,总不能又是一路上风餐露宿吧?
这样想起来,十九和玉娘跟着自己连好的都没有吃过几次。
“要不……还是去吧?接下来一个月咱们估计又要打鸟摸鱼了,这样,我心里有些……”
林晨抿了抿嘴唇,说起话来也是踌躇不定的样子,虽说只是一餐饭,可歉疚的心绪起来了就不会轻易的平复。
“嗯。”
玉娘没有多说,只是看着他脉脉的笑了笑,一手继续抚着十九,另一只手则轻轻的按在了他的手背上。
她明白他的歉疚,他也明白她的包容。
这种感觉很微妙,林晨却欲罢不能。
反手将她的软荑握起,掌心相抵十指紧扣。
玉娘双眸轻阖。
他口中已是一片香甜。
……
……
……
“咻~嘭!”
随着一道烟火升空的声音,紧接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便响彻了整个小镇。
秋日的暖阳下,整条街道顿时沸腾了起来,奔走相告的百姓,沿街派鸡蛋的陈家下人,以及陈家门口进进出出的人们,脚步声,恭贺声,交谈声交杂在一起,热闹极了。
“烦请大家进门以后往右走,从小门进去到偏院中入席,请带了贺礼和有请柬的宾客由正门而入。”
陈府门外一个年长的管家不时的与过往的宾客打招呼,随后重复着这话。
人头躜动中也不时有些人会与他拱手打个照面,毕竟陈家在三水镇算是大户,这管家便也得是号人物。
可这些都与林晨三人没什么关系了。
他们打算今日参加完寿宴便离开三水镇,所以早早的便退了房,背上行囊走了出来。
街道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他们的行礼也多,林晨便带着玉娘和十九绕了一圈,从旁边的狭道里走了出来。
他背着两个包袱,焚毁的翎羽剑则缠着布条跨在腰间,东西有些多,不过好在近日他的内力又有所长进,运起两分内劲这些个重量也就不在话下了。
“十九玉娘,抓紧我的手,前面人多不要走散了。”
一左一右的牵着她们的小手,其间滋味,妙不可言。
“嗯。”
十九一袭白裙白靴一尘不染,长长的秀发被一根老旧的发带绑在脑后,腰间配着林晨送她的细剑,衣带飘飘俨然一副高洁清丽的女侠形象。
“噗,方才迷了路的也不知是谁,拉着我与十九走了大半个镇子。”
玉娘仍是之前的男装打扮,肩上也背了个包袱,这几日身子大好了更是焕发出一股儒雅婉约的气质,掩嘴轻笑间也不知勾了多少少女的芳心。
这对金童玉女始一出现在街道上,便不知有多少倒抽凉气的声音同时响起,与之相对的,林晨站在中间也收获了不少略带杀气的嫉妒眼神,有男的,也有女的。
“啧,咱们还是快走吧,再待一会我估计能被生吃了。”
林晨挑了挑眉头,说完便赶忙拉着两人往前走去。
玉娘看在眼里,知他心头不大爽利,一边走一边轻笑着贴到他身边压低声音道,“说起来,林大哥昨夜又把十九弄哭了,做的是哪般游戏?”
“咳,咳咳咳咳。”
林晨本来就走得急,忽然听到玉娘的话一口口水呛在嗓子里,顿时在街角停下脚步咳了个面红耳赤,十九见状赶忙抬手轻拍他的后背,只是那平平淡淡的脸上却不知为何多了一抹蹊跷的红晕。
等他缓过劲来,小心翼翼的看了玉娘一眼,有些做贼心虚道,“玉哥哥你……你昨夜没睡啊?”
“噢,谁知道呢,也许是我在做梦?”玉娘假作疑惑,似笑非笑的反问道。
“咳,那肯定是你睡的迷糊听差了,你也知道我是最疼十九的,怎么舍得她哭呢?我俩昨夜是聊天呢,嗯聊天。”
“咯咯。”
玉娘看破不说破,只是轻笑着。
他们这一路走来,或是被人当成两男一女,或是被人当成两女一男,为了省些银钱住客栈却只能要一间房,期间也没少被人用怪异的目光看。
但林大哥是心性豁达的人,用他的话来说,自己都不在乎的人,为什么要在乎那人用什么眼光看待自己?
她深以为然。
可问题也不是没有,比如林大哥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这就导致有些时候她夜里不得不佯作熟睡。
这便有些难捱了,因为她……也是这般食髓知味的岁数。
林晨尴尬的咳了几声便直起了身子,玉娘两句话就让他的心绪急剧起伏了下,但那抹小小的郁闷却也不知道何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正打算领着两女离开,迎面却走过来一道似曾相识的身影。
“林兄!”
“呃,孙兄。”他一抬眼,眼前竟是孙云惊喜的脸。
孙云身边跟着个手捧贺礼的小厮,走到近前先是对玉娘十九微微点了点头,随即朝林晨拱了拱手道,“林兄可是要去为陈老爷贺寿?”
“这……”林晨先是看了玉娘一眼,随后面色有些怪异的看着孙云,手掌一摊伸到身边道,“先介绍下,我家哥哥胡玉儿,妹妹凌十九。”
孙云微微一笑朝两人抱拳道,“两位有礼了。”
十九面色淡然,玉娘礼貌的一笑点了点头。
看他目不斜视的样子,林晨心里也是松了口气,虽然玉娘在人前都是轻纱遮面,但保不齐也有那种看着眉眼就能认出人来的。
就是不知道如果让孙云知道在他面前的就是他崇拜的督国公,他又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想着,他复杂的看了孙云一眼,随后平复心情回道,“我们兄妹三人正打算去陈府蹭顿好饭,至于庆贺……我与陈老爷有些间隙,也只能在心里默默的祝福了。”
能没间隙吗,听了人家家里的秘密便拒绝了委托,再见陈老爷他怕是不会有什么好表情了。
“间隙?”孙云闻言眉头微皱,也不问缘由,“可要孙某去说说情?”
看他那一脸真诚的模样林晨心中感激,却也只能婉拒他的好意,“有劳孙兄费心了,我们尚有要事在身,今日便会动身离开这里,与陈老爷也没什么恩怨,无碍的。”
孙云点点头,“林兄有自己的打算,孙某自不会越俎代庖,但林兄若有所需也请定要坦言,孙某力所能及,必当尽心竭力。”
“哈哈,那在下就先多谢孙兄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孙云便有些遗憾的带着小厮告罪离开了。
他今日会去退亲,这种事情当然是最好与陈老爷私下交流一番,否则太过突兀,陈老爷惊疑之下也不好处理。
“这便是镇长家的公子?”
玉娘走上前,与林晨并排望着孙云的背影问道。
“嗯,如假包换。”
“此人倒是心大,便没有问问那幅画的来历?”
林晨叹了口气,“我也问过他这个问题,他与我说,我能为了初识之人放弃此物,即便是偷是抢,他都认了我这个朋友,即是朋友,何寻过往……”
其实画给了孙云他反而有些释怀了,玉娘与十九的作品不该是用金钱可以衡量的,若真的作为贺礼去换了银钱,他定会后悔。
“嗯,此人颇有些识人之明,一眼便看出林大哥重情重义,很聪明也很坦然,且不迂腐拘泥,假以时日,当会有所作为。”玉娘点了点头肯定道。
“哼,也不见你如此夸我。”虽然知道玉娘说的都是事实,可听她如此夸孙云,林晨心里仍有些不是滋味,转过头皱了皱鼻子有些哀怨的道,“反正你们这些文人都是如此儒雅聪慧,我这小混混……”
玉娘哪还不知道他那自卑的小性子又犯了,柔柔的一笑,不等他抱怨完便接着道,“可玉娘不喜欢那些文人,儒雅也好聪慧也罢都与我无关,我就喜欢小混混,这可如何是好?”
这小混混指的是谁当然是不言而喻的,林晨老脸一红,也知道这是他的玉哥哥在哄他呢,可话已至此,让他承认自己吃醋那是不可能的。
“咳,那个,文人有文人的好,混人也有混人的妙,你能发现混人的优点自是你慧眼独到,不必为此困扰。”
这冤家!
他少有如此孩子气的时候,若是换了香芸怕是早就气炸了肺,与他杠上了,可玉娘性子柔自不会真的去与他吵嘴,只得由着他的性子好气又好笑的看着他,伏首在他耳边轻声道,“那能不能请那混人帮玉娘问问,我那小相公,到底如何才能消气呢?”
阵阵香气扑进耳中,那温声细语如同过电般瞬间传遍了全身,林晨浑身一颤,强压下心头旖旎哪还有犟嘴的心思,轻咳了一声,“那,那就要看你表现如何了。”
“那……”玉娘妩媚一笑,小手不知何时钻进了他的衣裳里轻轻摩挲着,眼中露出几分狡黠之色,“玉娘今晚也哭给你听,好不好?”
“嘶~”
这一本正经的高雅女子妩媚起来可真是要了老命了,若不是这边街角还有几个零星的路人经过,林晨恨不能把这小妖精就地正法了。
可条件不允许,他也不是那么毫不顾忌的人。
玉娘都做到这种地步了,他再死要面子就有些伤她的心了。
想到这,他拉开玉娘的手脱身出来,背对着她们小走几步深呼了口气。
“是我乱吃醋,抱……”
“饿了!”
林晨面色一滞,转过头。
他眼前的是两个女子,一人柔情似水的笑着,一人面色淡然,眼中却满是关切之情。
人为什么会吃醋?
因为患得患失,越是珍惜便越害怕失去,所以当玉娘认可其他人时,他才会焦躁,忧心。
他想明白了这一点,然而她们早早的就知道了。
他们三人之间,当无需道歉。
原来无论什么时候,她们都会站在他的背后,等他。
想着,林晨不着痕迹的抹了抹眼角,随后爽朗的一笑,走上前重新拉过两人的小手。
“走,咱们吃大餐去!”
“嗯。”“好。”
第三一七章岔路,九霄宫主!?
“嘿,前面的快点!后边还这么多人要过没看到啊?”
“你这货车能不能往旁边挪挪,挡道了。”
“别挤啊我靠!干嘛呢,趁机插队是不是!你再挤,再挤我躺这儿了我跟你说,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
出了三水镇越是往东走环境便越是偏僻,过了数十里地,原本几里一镇几步一村的,现在走大半天才能碰到一个村庄,里面还不一定有几个人。
然而即便如此荒僻,眼前的岔路上依旧挤满了人,石墙做关,负责把关维持秩序的卫兵也是忙的焦头烂额的,可惜了周围的山明水秀无人欣赏。
“啐,晦气!”
人潮涌动中,一个企图插队的青年被臃肿的车队‘吐’了出来,踉踉跄跄地几步退到路边险些跌倒,抬眼再往人堆看去,便见着那道挤出来的缝隙被后面赶牛车的大爷火急火燎地堵了起来,无奈也只得恨恨的瞪了他一眼,轻啐了一口,半点没有为自己的插队行为羞愧的意思。
当然,夹塞儿的遇到碰瓷儿的也属实是晦气。
“林大哥,你可莫在耍宝了!过来歇会吧。”
温婉中带着笑意的呼喊声在耳边响起,青年循着声音转过身去,便看到‘他’正坐在不远处的茶摊上,捻袖掩嘴笑个不停,身边的另一个白裙女子则低着头一个劲的吃着什么,看不清面容。
这个玉娘真是越发没大没小了,整日嘲笑自家相公,成何体统!?
林晨无奈的叹了口气,看着她双肩微耸的模样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随后缓缓的踱步向她们走去。
……
自三水镇出来已有几日,结果到最后,三人打算离开的时候陈雯已在镇口久候多时了。
虽然不多,她给三人送来了盘缠。
就像玉娘说的,他们是陈雯的贵人,正巧碰上了,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她很感激。
有时候林晨也会想,如果他们不是这么多管闲事,这些人的结局又会是怎么样的?可思来想去也没能得出答案,也不会有答案。
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如果。
遇上了,帮上了,这便是他们的缘分。
发生的事情不会改变,美好的相遇永记心间。
沉浸在不同的喜怒哀乐中,这才是行走江湖该有的意义,
“还在想陈姑娘的事?”
回过神来他已经走到了茶桌旁,面前是玉娘关切的目光,和拉住他衣袖的纤手。
茶摊不大,满满登登的坐满了人,有些轻装简行,有些肩扛行囊不一而足,周围很嘈杂,喝茶声、交谈声、吆喝声,货箱砸在地上马匹唏律作响,玉娘绵柔的话语却依然清晰的传进了他的耳中。
“嗯,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林晨轻拍拍她的手坐了下来,顺手便捻起掉落在手边的馒头渣塞进了嘴里。
“陈小姐是个有主见的,什么时候与陈老爷坦白她定有分寸,赵三哥看着也不是出尔反尔的人,他二人未来可期,又何须你我多心。”
玉娘悄声安慰着,随后倒上一杯茶递给了他。
“我又何尝不知道自己与他们非亲非故的,整天咸吃萝卜淡操心,像个傻子……咳咳,唔,这茶可真难喝。”
“侠义心肠嘛。”说着,玉娘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嗔怪道,“喝这么急做什么。”
“嘿嘿。”
他憨笑一声玉娘便没了脾气,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便从放在桌上的包袱里取出干粮递给了他,两人就着有些苦涩的茶水吃了起来。
小风吹着,暖阳照着,身边坐着个浊世佳‘公子’和一个可爱的吃货,即便干粮又干又硬,吃进嘴里都是美滋滋的。
不多时,手中的白面饼全进了肚子里,林晨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微凉的茶水顺着喉咙直入腹中,说不出的爽利。
抬起头,玉娘正为十九擦着嘴,十九则睁着水灵的眸子眼巴巴的看着自己。
“林大哥可知道走哪边?”
玉娘一边动作着一边柔声问道,她转头也知道十九眼中忽然变化的光芒是因为谁。
“不急。”林晨望着远处熙熙攘攘的人流,最后把目光停在了拥挤的岔道口道,“这会是因为附近每日到统州的大船只有午时那一班,货商们要从水路去统州就只能赶在这会,晚些时候等船开走就好了。”
玉娘收起方帕抬头望去,果然看到大部分人都是从左侧宽敞的大路走,右侧比较蜿蜒的小路却少有人去,顿时赞誉的点了点头,“林大哥方才钻到人群中,便是为了探听这些?”
“嘿嘿,生我者父母,知我者玉娘。”林晨得意的挑了挑眉道。
按照规划好的路线他们该是走右边那条小路的,所以倒也确实不着急。
“右边,不好。”
正得意着,十九却是突然怯怯的说了这么一句,可等他转头过去,这丫头又欲言又止的低下了头。
不好?为什么不好?
林晨有些不得其解,但看十九这样子显然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别的了,转头见玉娘抿着嘴唇朝他摇了摇头,他便没再多说,赶忙开口扯开了话题。
听他开始说些天马行空的故事,十九心中这才小松了口气,僵直的香肩悄然落下,抬起头缓缓地看向了岔路口,一双灵眸中满是复杂的神色。
不好……当然不好。
那条路一个不小心便会走到‘那个地方’。
不想去,很痛苦……
所有人都不明白那位长辈为何在此,她却记得清清楚楚。
他抛弃一切的名利只为在这里看守一个人,一个她无论如何也不想面对的人。
难过,自责,无奈。
过往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绝望的是,她只能选择逃避。
心揪着,她下意识的将小手抵在胸口想减轻些痛苦,可直到此时,她才发现手背上不知何时已经覆上了一片柔荑。
玉娘的手很好看,白皙,柔嫩,修长。
暖暖的,又岂是自己这种冰冷一片的东西可比的,自己的手上……
凄迷着凄迷着,她又不知何时被人抱入了怀中,熟悉的气味,痴恋的温暖,她闭上眼,渐渐地沉入了这一刻。
……
融化吧,这冰冷的躯干,此处已是最好的归宿,融化吧,那无情的灵魂,让自己永远做凌十九……就好。
……
“这丫头怎么了?刚才看着有点不对劲,这会竟一下子睡着了?”林晨刚才看到十九迷迷瞪瞪的样子还被玉娘扶着,便赶忙将她抱进了怀里。
这丫头秋天也穿着那件白裙子,双眸轻阖睫毛微颤,娇躯仿若没有重量,不经意间一个动作,轻纱与肌肤轻擦,便像是包着果冻在他掌中滑动一般。
他没有养过猫,但想必没有哪只猫会比这只更可爱的了。
“嘘,不许多问。”玉娘轻声嘱咐着,随即小心翼翼的从椅子上的包袱中取出一条小毯子,轻轻地盖在了十九身上。
每个人都有面对亲密之人也不能说的秘密……比如她的身体状况,比如林大哥赠予香芸的那些诗句,再比如,十九的过往。
他们三人早已是家人一般的关系,既然明白十九的心中顾虑万分,他们便更没有理由去追根究底。
因为那些秘密无论是什么,他们都会一直站在一起。
“可,十九本来就嗜睡,眼看着那边人越来越少了,咱们不赶紧走,别一会睡到太阳落了山就不好了。”
茶摊上早已没了人,林晨看了看旁边小道上稀散了些的人流,有些纠结道。
“那也得等着!”玉娘压着声音,气呼呼的点了点他的额头,“大不了就去附近找个开阔的地方休憩,咱们三个露宿荒野还少了不成?若是吵醒了十九,我唯你是问!”
这怎么还整的他里外不是人了!
林晨闻言赶忙挤眉弄眼的悄声讨饶,“好好好,玉哥哥你别生气,我是关心则乱,怕夜了十九着凉,你就别说我了。”
“扑哧。”
他刚说完,怀里便传来了一声轻笑。
两人同时低头看去,片刻后又齐齐的脸上一柔,也不知这红扑扑的脸蛋是怎样生的这么可爱,秋日的暖阳都没有这般娇艳可人。
“好哇,你这丫头故意装睡看我笑话,看我不教训你!”
林晨老脸一红,随后恶狠狠的将罪恶的大手伸向了十九。
嬉闹,欢乐。
茶摊老板在一旁看的都和蔼的笑了起来,这般温馨的氛围他都不知道多久没看过了。
半晌,他呵呵一笑摇了摇头,正打算再泡壶茶去,手上的茶壶忽然间一抖差点掉在地上,却原来是大地不知为何颤动了起来。
随后,他与正自嬉闹的三人停下手边的动作,同时望向了人流之后。
扬起的沙尘,道路边四溅纷飞的落叶。
不消片刻,“嗒嗒嗒嗒”的马蹄声也越靠越近。
“都给我闪开!驾!”
“驾!”
直到此时,一批身着劲装披风,腰挎刀剑的武林人士才终于从沙尘中窜了出来,雷厉风行的从人流末端纵马疾驰,朝着岔路口冲了过去。
霎时间,货物倒地的声音,牛马不安的喊叫声,咒骂声,指责声便响成了一片,用兵荒马乱四个字来形容也毫不夸张。
当然,茶摊离那边还有些距离,除了些许尘土外倒没受到什么影响。
“这些是什么人?”
林晨直起身子疑惑的道,在十九腰间的手却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在此处,悄咪咪的往上抓了一把。
十九俏脸一红,抿了抿嘴唇到底也没有多说什么,这等羞人之事只得默默的受了,之前的思绪却是早已不知被抛到了何处。
“客官且小声些,这些个江湖人士浑身的杀伐之气,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这种阵仗茶摊老板倒是见的多了,好心的走上前提醒道。
林晨点点头道了谢便不再多言了,玉娘和十九在身边,他当然是能少惹事就少惹事。
说话间,这批人便到了岔路关口。
“吁~小小卫兵安敢拦我,可知道我是谁?还不速速让路!”
领头之人背着一柄长刀,勒住缰绳,话语间竟连守关卫兵都不放在眼里。
想是停的太急,马匹吃痛下歪过脖颈,抬起马蹄唏律律的大叫一声,正停在卫兵面前。
那卫兵下意识的往后一躲,闻听此言畏惧的眼神更是飘忽不定,可看到不远处那么多怨声载道的百姓,这才咽了咽唾沫,壮着胆子颤声道,“谁……谁管你是谁,我,我可告诉你,你要是敢乱来,我便禀明附近镇上的捕快大人们,到时若闹到了千城大人耳中,可怨不得我。”
这人倒还算有几分脑子,懂的用捕快压人。
果然,听得千城大人这四个字,看着身后一片狼藉,那人凶戾的脸上也是不禁眉头一皱。
思虑少顷,他将手伸进怀里掏出一个钱袋,紧接着把里面的银钱倒在手上,往后一抛。
“这通关的位置我买了,你且快快放关,莫要误了我的大事!”
“哗!”
有了钱,哪有人还管他是不是插队的,都一窝蜂的趴在地上捡了起来。
“你!”
卫兵有些恼,却也没有什么办法,他一个小小的兵丁也不敢轻易得罪了他们。
想是真的有什么急的不能再急的事,那人见他磨蹭便再也绷不住了,抽出背后的长刀,横刀立马大喝道,“你什么你!九霄宫主便在前方的古刹之中,群雄汇聚,你若再挡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九霄宫主凌琼?
这天下第一人竟会在此!?
茶摊边,林晨猛地瞪大了双眼,一时间有些呆住了。
在的他身前,十九古井无波的俏脸竟也罕见的,露出了几分诧异之色。
第三一八章 古刹之中
听他说到九霄宫主,林晨才想起附近好像是有个九霄宫的分舵来的。
也不知道那九霄宫执事是怎么想的,跑到这么个穷乡僻壤的地方,生怕引人注意似的。
本来玉娘与十九在旁他是半点闲事不想惹的,可若说对这天下第一人一点兴趣没有,那显然是不现实的。
提起凌琼,绝大多数人大抵都会模棱两可的说上两句,‘哦,那个武功很高的人。’‘残忍嗜杀。’‘样貌凶恶。’之类的论调,可再要往深了说,所有人对她的印象却又太模糊太模糊。
她是什么样子?武功达到了一种什么样的境界?是不是像传闻中那样残酷无情?
太神秘了,神秘到只要是个江湖人士就没有不好奇的,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林晨。
激动是当然的,那是每一个武林人士都向往的境界,千百年来也只出一个的绝世天才。
怀着这样战战兢兢,忐忑不已的好奇心情,林晨还是决定去看上一眼,当然,玉娘和十九是决计不能带去的,就算他对传闻抱有质疑的态度,也绝不会拿两女的安全去赌自己的判断。
随后,他在离那古刹不远处的树林中让她们在树下休息,自己则以寻些清水为由,找了个没人看到的角落悄然把轻功运到了极限。
林中树木很密集,所幸这个季节树叶已经不多了,视野还算开阔,林晨顺着小径上渐渐汇聚的马蹄印记一路寻觅,很快,一座寺庙模糊的轮廓便出现在了眼前。
……
“嘶~咴儿~”
古刹周围零零散散的散落着其他更多的马匹,有些绑在树上不时嘶叫两声,有些则干脆没了束缚,低头啃着地上枯黄的杂草。
林晨喘了口粗气从树上跃下,蹑着脚步小心翼翼的靠近着,见着这副光景他心中便越发的谨慎了起来。
看来所谓的群雄汇聚也并非全是虚言,如此多的江湖人士聚集在此难道都只是为了一睹九霄宫主的庐山真面目?
也不见得吧。
那可是天下第一人,若能得其所学,想必独步武林也是早晚的事,就算不行,如能手刃了她……这些东西连他都能想得到,莫说这些常年混迹江湖的人了。
可想到这他仍是轻笑着摇了摇头。
武功?他没有内功底子,就算得了什么绝学,多半也只能饮鸩止渴罢了。
至于杀人……他不认识凌琼,也没打算跟她动手。
古刹看起来荒废了许久,杂草丛生青苔遍布,一个个小灯塔被岁月侵蚀后留下了深深浅浅的裂纹被不知从何处长来的藤蔓掩盖着,院墙塌陷房屋破败,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阿嚏……呃。”
林晨才刚刚一脚踩在古刹门外松软的草地上,鼻子一痒便打了个喷嚏,霎时间,古寺内数道或是浑厚或是凌厉的气息便锁定了他,但很快,这些气息又如潮汐般退去。
妈的,功力低连半点关注都不多给是吧。
林晨心里默默地吐槽了句,翻了个白眼便缓步踏了进去。
古刹并不大,外院围着内院,连接处破旧的院门与围墙上已经密密麻麻的趴了许多人,方才那批刀客也赫然在列,双目激动的望着里面。
“久……久仰凌宫主大名,在下乃是本地帮会大狼帮帮主张盛,不知凌宫主仙驾至此有失远迎,还想请教宫主到这偏远小镇所为何事啊?”
来不及多想,一道男子慌乱的声音便从里面传了出来。
听着这人用颤巍巍的话强装出中气十足的样子,林晨甚至能想象出里面那人此刻紧张的表情。
想着见见凌琼,他也顾不得身边有没有人,赶忙找了个墙缝趴了上去。
抬眼间看到的,是各式各样的江湖人士将一个柔弱女子围在当中,一个个的脸上皆是胆寒至极的表情,冷汗淋漓,躬着身一副恭敬的模样,手却紧紧地按在各自的武器上,半点不敢松懈。
他们眼中有一丝压抑不住的贪婪,摆在眼前的也许是个一步登天的机会,若能得手,必是名震江湖。
可同时,他们很怕,畏于她的凶名,怕的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可又半点不敢得罪她,恭声讨好背里藏刀。
这便是属于强者的威势,也许自己今生也不会拥有了吧。
感慨着,林晨转头朝人群中央看去。
……
“本座不过是近日身子有些不适,想去分舵调养几日,倒没想累的诸位特意前来……摆出如此声势浩大的阵仗迎接本座。”
女子的声音平静自然,好像面前这些个武林人士的围堵就是在嬉戏一样。
遮面的轻纱,清雪似的长发,白裙白鞋,也完全符合江湖上对她的普遍认知。
然而这道身影映入眼帘时,林晨也不知为何脑海中第一时间闪过的竟是十九的模样。
总感觉十九比此人更具绝顶武者的气质。
等他回过神来,又觉得这个想法着实离谱的有些可笑,十九要是武功天下第一,他估摸着都能混个皇帝当当了。
“不,不适……”
张盛嘴中念叨着,抬手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心中默默的打起了退堂鼓。
要说他们这些人还有一丝能战胜凌琼的机会,不就是她深受重伤发挥不出实力吗?
可她毫不顾忌的说出来又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人家打一开始都没把他们这群连一流高手都没有的臭鱼烂虾放在眼里!
最恐怖的是,他从头到尾都没从眼前这女子身上感受到过一丝内劲的波动!江湖传闻中,只有功力凌驾极境之上才会达到返璞归真的状态,仙人之姿,鹤发童颜。
如此,面前这人的身份倒是确信无疑的,说到底,敢这副打扮只身在烟州地界走动,还能有第二个人吗?
该怎么办?赌她是否身受重伤?还是即刻逃离此地?
他陷入了痛苦的挣扎。
而这些人的举止,场中的女子都看在眼中,面纱下的嘴唇微微一勾眉眼间却是不动声色。
“啧,看来诸位来此的目的并非迎接我啊。”女子嗤笑着摇了摇头,随后冰冷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武林人士,“不过诸位既有兴致,本座也不介意活动活动手脚,但本座有言在先,我动手向来没什么轻重,若有所死伤……”
“到阎王面前,记得叫那老儿也洗干净脖子等着本座!”
说话间,女子猛地一挥裙袖抬起手来,五指自然地平伸,冷漠的眸子间似有血光渗出,嗜杀之意顷刻间袭入了在场的每个人心间!
此情此景,所有的武林人士无不想起关于她的那一个个骇人的武林传说,齐齐向后大退几步的同时抽出了武器,可那颤抖的手却依旧深深的出卖了他们,有的甚至已经双腿发软站立不能,常年混迹江湖的人连自己的武器都拿不牢,足以见得凌琼的形象有多么深入人心。
而那个可笑的包围圈,亦像是寒梅盛开般往外绽去……
即便是林晨这般没心没肺的混人,此刻都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眉头一皱就准备运起轻功跑路。
“慢!慢!凌宫主误会了,误会了呀!”
张盛到底是见过点世面的,哪怕被吓的一脸苍白,到底是率先反应了过来,收起方才下意识拔出来的长剑,颤颤巍巍的一抱拳道。
他算是想明白了,武功名望虽好,但没命享用,跟一堆厕纸又有什么区别?
“哦?尔等蝼蚁群起而围扰我清净,竟还是本座误会了!?尔等一心向死,本座便成全了你们!”
这杀意毕现的话语一出口,众人中已有大半萌生了退意,可当下显然已经不是他们想退就能退的了……
里面虎立羊群,外面凑热闹的人也是看的心惊胆战口水狂咽,气氛紧张到像是凝固了一般。
“咱们……犯不着搭上性命吧?”
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击碎了凝结的空气。
他们这些人挤不进内院本身就说明了自身的实力远不如里面那些人,那些高手都浑身打颤更何况是他们了。
胆怯这种事情就怕有个带头的,一旦有了第一个就会如同感染一般出现第二个,第三个。
即使有些不甘,这些人仍是面面相窥着缓缓的从古刹中撤了出去,寺外马鸣蹄动一片混乱,到最后,外院爬墙凑热闹的人,不知不觉便跑了大半,包括之前那批紧赶而来的刀客,剩下的想必便是些下了狠心想看看能不能捡漏的人了。
该走吗?
林晨有些犹豫,可错过了这一次,也许他一生都没法看到凌琼到底有多强大了吧?
想到这,那份不甘让他强忍着怯意,将撤了半步的脚又强行拉了回来。
动手吧,让我见识见识天下第一人的力量。
咬了咬牙,他再次将目光望向里院。
第三一九章 真真假假
这是一群由各种闲散武者和咸鱼门派组成,毫无疑问的乌合之众,在这偌大个烟州,没有一流高手坐镇,仅仅数十个二流三流武者组成的势力大概是连名号都不配拥有的。
与他们对峙的是什么人?十年前便在真如海手底下灭了四个一流势力却仅仅是受了重伤,以一己之力威慑整个北方武林的九霄宫宫主。
蝼蚁尚且贪生,人又有几个是不惜命的……即便是再不甘的亡命之徒,也不会傻到去螳臂当车。
可当下的问题是,人家不想放过他们。
张盛这会是肠子都悔青了,本来得了情报心头狂喜之下想着来探探虚实,若能图之则图之,见事不可为也可以讨好一番全身而退,谁知道会来这么多人……惹了阎王生气。
眼见着场面有些控制不住了,他还站在最中央的位置想跑都不行,也只得硬着头皮拔出了剑来,祈祷那杀神从另一边杀起了。
想着,他流着冷汗咬了咬牙,紧盯着场中的女子试图做最后努力,“凌宫主当真半点薄面都不给?如此口角相争便要出手伤人,恃强凌弱,算得上哪门子高手!”
语闭,场上便陷入了片刻的沉寂,紧接着周围的武林人士面面相窥,纷纷的铁着头符合了起来。
“就是,都说九霄宫主武功盖世,我等仰慕已久这才特来拜见,没想你竟是这等心胸狭隘蛮横无理之人!”
“说得对,如此不由分说便要动手,宫主既然如此嗜杀,我等也打不过你由得你杀便是!”
“是这理!”
“对,你来吧,我们不还手!”
嘴上这么说着,他们手中的武器却没有半点松懈,仍是弓着身小心翼翼的盯着女子,想必她少有动作他们便会群起攻之。
这些人……也太无耻了点吧!
林晨在外面听的也是眉头直皱,对这批江湖人士恶感频生。
他们怎么不说自己一群人围攻人家?人家要还手就恃强凌弱了,真的是贼喊捉贼,倒打一耙!
正自愤慨着,他忽然感觉背后一凉,紧接着一道劲风便从身边一晃而过,他诧异的扭过头,凭着敏锐的眼力也只能看到一道模糊的身影。
太快了!此人轻功上的造诣竟还在他之上!
光是这一点便足以让林晨惊讶了,他虽然内功稀稀,但若说轻功修为,他有自信即是与一流高手相较脚力,也绝不会逊色多少。
这人到底是……
他思虑间,院里的状况又有了变化。
那群武林人士还在狺狺狂吠,场中忽而吹起了一阵阴风,他们承受不住只得以手遮眼,至于‘凌宫主’,之前一直漠然的目光望着人群之后某个方向,也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片刻后,阴风渐熄,一道拄着拐杖的苍老身影才在人群之后渐渐的显现了出来,众人只觉得心头一凉,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
“呵呵,好个九霄宫主,如此做派是欺我烟州无人?”她的话语有些嘶哑,但依稀还是可以听出这是个老妪的声音。
那批江湖人这时候才刚刚反应过来,放下手顺着声音扭过了头去。
他们不认识这老太,但从她身上散发出来那种压的他们有些喘不过气来强大气势,令他们不自觉的让开了条小径。
“嗯。”女子与老叟隔着人群遥遥对视着,闻言眉眼微垂低声道,“一流武者,追风掌,百里江。”
一旦晋入一流武者的境界,在江湖上混出名堂了便会有诨号,大部分人会以其成名绝技相称,名头越响说明此人实力越强,能被凌琼亲自说出口的,就绝对不是什么易于之辈。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希冀的目光也纷纷落在了老妪身上。
“什么!”
“竟是一流武者!这下子有救了……”
“百里前辈,还请出手搭救我等江湖同道!”
也幸好这里只是个偏远之地,对一流与极境之间的差距不甚了解,否则恐怕他们也不会如此乐观。
与之相反的,林晨却是早已做好了逃跑的打算,他太明白这两者的差距了,他留在这里也只是为了看凌琼出一次手,一旦她出手,他会第一时间逃离此地。
一流武者?怕是十个都不够!
“哼,还请各位武林同道先行回避,待我会会这出言不逊之辈!”
名叫百里江的老者直起身子,手里的木杖敲了敲脚下满是青苔的石砖,面无表情的道。
这些人闻言心里同时松了口气,面朝前蹑手蹑脚的往后退去,他们正愁找不到逃跑的理由,这就有人挡在前面了。
“请前辈小心,我等……在外面为前辈助阵。”
张盛拱手讨了个巧,小心的瞥了女子一眼便缓缓退了出去,外面助阵那是万万不可能的,死道友不死贫道,这种场面是能跑多快跑多快了。
感觉到身边吹过一道道内力掀起的劲风吹过,再转过头,发现趴在墙上那些看热闹的也只剩下寥寥几人,林晨明白这批人不会再回来了的同时心中也有了一丝疑惑。
院子里的,真的是凌琼吗……
……
且不管林晨心中是怎么想的,那些江湖人士武功不行跑的倒是挺快,不过几息时间,院里便只剩下了些下的手软后掉落的兵器,三三两两的洒落在地上。
女子望着满地的狼藉,面纱下的嘴唇微微勾起冷笑一声,“墓地清理干净了?”
“口出狂言!看看今日这里是谁的墓地!”百里江面容一紧,怒喝着运起了内劲,她的手掌不消片刻便覆上了一层青色光晕。
“哈哈,好,你既有赴死之心本座自当奉陪,只是你若败了,外面那些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女子大笑一声抬起了手,老妪也不含糊,脚尖点地一个借力便冲了过去。
想是内力相碰,不过顷刻间,场地里便掀起了一阵阵罡风,罡风相对将砂石草木吹动起来,灰暗交杂的风将两人的身躯全都笼罩了进去,留在外院的几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一股沙尘便吹入了眼中。
“嘶。”
眼睛一痛,林晨赶忙伸手去揉,眼前模糊一片中,只听的嘭的一声像是对掌的响动,紧接着,一道身影便如炮弹般从罡风中被‘吐’了出来。
她周身仍带着些沙土,面上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但很快又疼痛到有些扭曲,接着,她“咚”的一声砸在了离林晨数步之遥的石墙上。
大地都似乎在那一刻被砸的颤抖,破旧的石墙随之深深的凹陷了下去,随后块块砖石伴着墙上年代久远的灰尘,一点点的剥落了下来,将她埋了进去。
与此同时,被罡风卷到天空中的沙尘渐渐落下,‘凌琼’一尘不染的身影也在此刻显露了出来,像是一场完美的落幕,不过这场戏,却只用了一招。
“快……快跑啊!”
不知是谁,双目圆睁看着那石碓,惊恐不已的大喊了这么一句。
剩下那几个看热闹的人此刻才终于发现自己做了件多么愚蠢的事情,一个个用着吃奶的力气争先恐后的向外跑去。
没有人想去面对一个只手败一流的杀神,包括林晨。
他运起轻功,双脚如风般跑出古刹,转瞬间便越过了那几个臭鱼烂虾,在树林中闪转腾挪着急速飞驰而去。
……
耳边是呼呼而过的风声,眼前的景物不断的变幻着,林晨心中却一直在想着之前的问题,还有方才……他为何没在那倒地的老妪身上嗅到血腥的气味?
甚至两人方才交手的时候,也没有半点内力的波动,按理说,就算是返璞归真身上的内息不会曝露半点,可与人拼斗时怎么也会用上内力吧?
为什么会这样……被人打的倒飞出去百米,嘴边却一滴血都没有,那百里江好像是自己飞出来的一样……
自己飞出来的!?
似是想到了什么,林晨双目微怔停下了脚步。
“喂,那小子,古刹里情况怎么样了?”
好巧不巧的,之前一伙离开的人此刻也隐藏在了树林里,他脚程快,一会功夫已经赶上了他们,而见林晨停下脚步,从一旁跑出来开口询问的正是之前的张盛,二流武者。
“哦。”林晨环顾四周,眼见着许许多多藏在暗处的人与面前的张盛皆是一副好奇且忐忑的模样,他微微颔首,“百里前辈败了,被……那女子一招打进了墙里,看那鲜血淋漓的模样,想必是死透了。”
“咕咚。”
张盛狠狠的咽了口口水,呆立片刻,随后不甘的咬了咬牙朝后面挥了挥手,那意思大概就是,散了。
果不其然,林晨眼中尚有些复杂难明,周边的所有目光与气息都消失了个一干二净,只是隐约听到那张盛嘟嘟囔囔的说了句‘只是可惜了那一流武者,不过……烟州何时多了一号追风掌?’。
他心中晃过些明悟,抬起眼看着周围安静无比的树林,转身朝着与他们不同的方向走了回去。
……
古刹之中早已是人去楼空,本该一片寂静的,却模模糊糊的传来了些怪异的响动。
“姑奶奶!姑奶奶你怎么样了……我,我……”
只见方才凛凛自威,浑身煞气‘九霄宫主’,此刻就如同一个做错事的小女孩般慌乱,手足无措的站在塌倒的石墙边,拢着洁白的裙袖,垂然欲泣。
第三二零章 百里以萤
“呼,咳咳……你这笨丫头也不知在担心什么,姑奶奶这一身内功便是白练的?”
随着一声声急切的呼唤,石块瓦砾之下传出了道温和慈祥的调笑声,紧接着方才‘重伤濒死’的百里江拨开石块缓缓地站了起来,动作之流畅迅捷哪有半点受伤的模样,也就是衣服上多了些灰尘,头发散乱了些罢了。
“姑奶奶!”
听得老人没事白裙女子大喜过望,也不顾脚下的灰尘,趋着小碎步匆忙的走到百里江身前,为她轻拍着身上的尘土。
“呵呵,好了好了,可别把你那些鼻涕眼泪的都往我身上抹了,像什么样子。”
老太见她如此忧心自己,嘴边也不自觉的挂上了和蔼的笑容,可转念间想到自家这侄孙女的遭遇又是不免悲从中来。
百里家不是什么名门世家,若往远了说,祖上确实出过两个成就不凡的捕快,可之后便再没有什么作为了,到了百里江与她兄长那一代,他们一家子也仅仅是靠着父亲打些杂工温饱度日。
本以为这样平凡的日子会持续一生,但转机很快就出现了。
那是个被挑断了手筋的乞丐,父亲一时好心收留他住了几日,可没想他从前竟是个武林高手,为报恩,他便开口要收他们兄妹其中一人为徒,倾囊相授。
最后为了不拖累家里,她随着师父走了,游历江湖刻苦修行,只可惜她资质不佳,五十多岁了才学有所成。
可等她再回到家里的时候,百里一家就只剩下了这个孤女……
犹记得初次见她时的场景。
那是个万物复苏的春天,雨后的天空湛蓝无比,脚下的石板路有些湿滑。
她敲门,她开了。
在表明身份后,自己没有看到扑入怀里的哭泣,那个淳朴美丽的女孩,扶着门,露出了一个坚强又温暖的笑容。
这一头雪白的长发给她带去了多少异样的目光,她却好似从没放在心上,可上天对她又是何其的残忍……
百里以萤,一个多么美丽的名字,兄长留给自己的,自己必须用这一生去守护,哪怕将要面对的,是这世上最强大的人。
“唔,姑奶奶你又骗我,哪有鼻涕!”
百里以萤惊慌的摘下面纱抹了抹脸颊,见着袖子干净这才放下心来,皱了皱小鼻子嗔道。
“哈哈哈……”百里江莞尔一笑,随后宠溺的抚了抚她的头顶,“好了,我们快离开这里吧,万一有那不信邪的鼠辈再跑回来就不妙了。”
“嗯。”
百里以萤点了点头,随即想起之前自己一系列举动又是羞不自胜。
什么让阎王洗干净脖子,什么清理墓地……还自称本座,真真的是羞死人了。
若不是有不得已的理由,她是绝不想假扮九霄宫那位大人的。
“那些人无知又贪婪,晚些时候定会折返,不过放心,一切有我。”百里江拍了拍她的肩轻声安慰道。
看到侄孙女低着头恨不能找条地缝钻下去的样子,她哪还不明白个中缘由,让一个普通女子装出天下第一人的架势,也确实太为难她了。
“嗯……不过那些武林人士好似也并非都是坏人。”以萤应了一声,脑海中却闪过方才外院墙后,一双不掺杂任何邪念,单纯又好奇的眼睛。
百里江听她如此说,皱起眉摇了摇头提点道,“我知你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但人心可不是光靠看就能看得出来的,尤其是江湖人士,口蜜腹剑笑里藏刀的比比皆是,切莫轻信了去。”
“以萤省得了。”
百里以萤轻笑一声,正打算再说些什么,不远处忽而传来了一道略带不满的声音。
“老前辈如此谨小慎微,行走江湖岂不太过无趣?”
微风吹起一地狼藉,尘沙抚过躺在地上的刀兵,她扶着鬓角转过身,一头雪白的秀发迎风飘起穿过她指缝,像是要飘到远处。
“是你……”以萤一眼便认出了倒塌的佛像手上坐着的男子,他的目光很纯粹,她记得。
一旁的百里江却猛地闪身挡在了她面前,冷冷地盯着男子,紧握着手中的手杖,“什么人!”
“呃。”那男子微微一怔,随后憨笑一声也不报姓名,轻快的从佛像上跳了下来挠了挠头,“多管闲事的混人?”
……
林晨折返回来其实有一会了,只是碍于那位‘追风掌’功力高深,不敢靠的太近。
而那女子也果然如他所想,不是真正的九霄宫主,她们也没有真的交手过,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戏,一场能坐实身份又能吓退众武林人士的戏。
之前他就很疑惑,如果面前的这个女子真是凌琼,武功高绝又嗜杀无情,这些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白痴怕是早就被她挥手间拍死了,他们根本就没机会说出那些有的没的闲言碎语,哪还能等来一流高手相救。
再之后的种种迹象也表明那老者根本就没有受伤,等张盛质疑追风掌的话传入耳中,他心里构想的真相已是渐渐明朗。
当然,也不是说她们的戏不精密,若非自己好奇心重又离得近,想必也不会发现什么,况且能面对生气的‘杀神’不跑的,本身就没有几个。
“姑奶奶别急,他只身前来当是没有恶意的。”看到自家姑奶奶横眉冷目的模样,以萤赶忙拉住她,随后朝着林晨便要欠身行礼,想想又觉得不妥,便改为了略显生疏的抱拳拱手,“少侠此来所为何事?若方才以萤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少侠原谅则个。”
见她嘴上说的一板一眼,方才做错了动作脸上却徒增了一抹红晕,林晨也是不禁心中莞尔,这姑娘倒是容易害羞。
“姑娘聪慧,在下确实没什么恶意,只是方才便有些疑惑姑娘的身份,特来证实一番罢了。”林晨面不改色的回了一礼道。
他倒是不怕那边一脸凶狠的百里江,她武功虽高,在外面繁杂的树林中却未必能拿得了他。
“叫少侠失望了?”以萤拢了拢被风吹乱的秀发,腼腆的道。
“哈哈,姑娘言重了。”说着,林晨顺着她的手下意识的望向了她雪白的长发。
“好奇?”
“嗯。”
是好奇,不是鄙夷,更不是厌恶。
以萤看的出来,也感激他的平常以待。
“那……”
“以萤!”
她还没说话,身旁的百里江便赶忙拉住了她的手打断道,“我们该走了。”
“哦,嗯……”
见姑奶奶态度坚决,以萤也只得顺从的随着她往外走去。
“你啊,以后不要如此自作主张,这个江湖……”
对百里江来说,无论林晨有没有恶意,她们的事情都与他无关,让他知道了反而会有泄露出去的风险,轻信于人是行走江湖的绝对大忌。
谨慎,防备。
这才是正常武林人士对待陌生人的态度,林晨与百里以萤都太过随性和善,如此下去早晚是要吃亏的。
眼见着被拖着往外走的百里以萤给了自己一个歉意的眼神,林晨也赶忙摆了摆手以示无碍。
说到底还是他太唐突了些,她们既然冒险假扮凌琼,想必是早已做好了付出代价的觉悟,也有自己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而这个理由中也必然充斥着各种无奈,他不该去问,也不能多问。
不过那一头白发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目送着百里祖孙渐行渐远,林晨心中仍是止不住的好奇,但很快,才刚刚走到古刹门口的两人便在他疑惑的目光中停下了脚步。
“先天……纯元之体。”
淡淡的,清冷的声音忽而响起。
紧接着,两个窈窕的身影便由远而近,袅袅而来。
第三二一章 纯元之体(上)
一流高手晋入极境,最重要的便是感悟,而先天纯元之体,便是自打娘胎里带来的元气接触了天地之息,滞留在体内凝而不散,随着年龄的增长,这股灵气便会慢慢的在经脉内自主运行,化为天地间最醇厚的内力。
但这股内力到底是福是祸,还要完全取决于宿主本身的体质与修行的功法,身体若能承受,则扶摇而上直达极境,可要是弱体芊芊,承受不住这份恩赐……
可无论如何,纯元之体都会有与生俱来的仙人之姿。
而所谓仙人之姿,其实便是泛指绝世高手们修炼到极限以后所拥有的体貌特征,比如皮肤幼嫩,比如体态会逐渐趋于完美的状态。
而其中最为明显的,便是所谓的鹤发童颜,一头雪白的长发配之年轻态的面容,优雅飘逸令人惊叹,且越是修为高深这个特征便越为明显,有些刚刚晋入极境的武者便只有发梢微白,随着功力的增长才会有所变化。
只是绝顶高手大多年迈,这特征倒也没多被人放在心上。
所以当凌琼横空出世的时候,所有人除了害怕和敬畏,更多的便是不可思议。
要知道,她才刚刚十几岁而已……
……
“十九姑娘多大了?”
两个女子坐在树下,百里以萤眨巴着眼睛,拉着十九的手好奇的问道,眼前的女子太过精致可人,让她忍不住的想要靠近。
“她这名字就是按年龄取的。”十九没回话,倒是林晨坐在树枝上,一边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一边插嘴道。
刚才几人相遇后,林晨做了些简单的介绍,百里江不知为何忽然想与他们一道离开,随后他们便一同找了个僻静的地方休息,等晚些时候天黑了再准备钻出树林,省的被太多人看到了。
期间因为独自偷跑的事自然免不了被玉娘一顿数落,当然,他本不愿意和百里江多做纠缠的,毕竟虽然自己手中有她们的把柄,但这老太身为一流武者,如果想要对玉娘十九不利,他也没有绝对的信心保护她们周全。
可一来附近江湖人士太多,似玉娘十九这等美人碰上他们难免会产生些不必要的麻烦,二来,其实他对百里以萤还是有几分好感的,如此,当百里江提议一道走的时候,他犹豫了一番,还是同意了,她的目的林晨也是明白的,大概就是十九口中的那句‘先天纯元之体’了吧。
这是种什么体质他不得而知,只是觉得自家这妹子也未免太过博学了些。
想着,他转头看向树下的两人开口道,“对了十九,你先前说起的那纯元之体……”
“唔。”
十九仰起头正欲开口,一旁的百里以萤赶忙状若无意的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十九姑娘如此博闻,此前可是进过万象山庄藏书阁?”
“嗯,去过。”
“怪不得,听姑奶奶说,万象山庄藏书阁也不是寻常人想进就能进去的,里面收藏着许多精妙的武学,嗯,多少江湖人士费尽心机都想进去看一眼呢。”百里以萤心中松了口气,话语间却是磕磕绊绊的有些不自然。
十九转头看她,心中有些疑惑,小手便不着痕迹的搭在了她的手腕上,眼中旋即露出几分了然之色,淡淡的道,“你,一月痛几次?”
“你这丫头怎的不知羞!自是每月一次,有什么可问的。”
林晨在树上听的正着,也不知道十九为何突然就提起了女子的羞事,看到百里以萤有些呆滞的模样,怕她心生介怀,赶忙略带责备的道。
可提起这个,转念又想起来玉娘的月事时间他都是记得清清楚楚,前七后七两人也是肆无忌惮的。
那十九呢?为何从未见她处理过此事?嬉闹的时候她也都只是轻声一句没关系便任由得他放肆了。
这丫头……不会是这般岁数了还没发育完全吧?
想到这,他便低下头看向了十九。
十九似有所感,仰起可爱的脑袋瓜看他,接触到他惊诧的目光,水灵灵的眸子里也不自觉的露出了几分疑惑的神色。
两人对视片刻,直到不远处传来玉娘的呼唤声才一同举目看去。
“林大哥,带十九与百里姑娘过来喝碗热汤暖暖身子吧!”
干燥的空气中飘洒着比秋水还温润的声音,平坦的草地上,玉娘一身布衣站在火堆旁,束着秀发的布带轻轻浮动,几缕调皮的发丝在她白皙的脸上瘙弄着,那笑容看的林晨心中发痒。
等夜深人静了,自己定要好好尝尝。
想着,他收回目光,伸了个懒腰从树上一跃而下。
“走,吃饭!”
十九平静的脸上此刻才有了一丝波澜,单手撑地敏捷的站了起来,“嗯。”
“你这丫头。”林晨呵呵一笑,朝以萤点了点头,随后牵起了十九的手,“等过了这段找个小镇子晨哥哥带你吃点好的,到时候……”
“嗯。”
两人谈话间朝着不远处那人走去。
百里以萤整理衣裙站起身,目光闪烁的看着聚在一起的三人,心中竟有些羡慕。
因为头发的缘故,她自幼备受议论与嫌弃,父母早逝,所有人都说是被她克死的……友情是什么,在孤独中长大的她从未感受过。
“三个怪人。”
百里以萤轻声嘀咕了句,随后轻一声笑也跟了上去。
……
火堆上架着一口双掌大小的铁锅,火焰渐熄,只留一点点火苗仍自顽强地燃烧着,缕缕青烟绕过漆黑的锅底袅袅而起,直上天际。
菜汤里的菜是菜干,没有什么调料,只是比热水喝起来多了些鲜味,但在这清冷秋日里有这么一口热汤喝也算的上是惬意了。
四人一起喝了些不知名的菜汤便开始聊起了天,大多数时候是林晨在说,以萤在听,玉娘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时而温柔一笑,时而动手为身边的十九添上菜汤。
直到在十九明亮又失落的双眼中出现了锅底,百里江才终于从远处缓缓地走了回来。
“百里前辈,情况如何?那些武林人士可走远了?”
林晨见她走近,一边将铁锅擦干净用布包好收入包袱,一边扭头开口问道。
“嚓……”
手中的木杖插入枯草地中,百里江仔细打量了周围一眼,随即开口回道,“还有些亡命之徒游走在古刹附近,想是以为我二人打到了别处正在搜寻吧。”
“嗯,那咱们还是等太阳下山了再抹黑离开吧。”林晨如此建议道。
百里江闻言微微颔首表示赞同,随即目光瞥见了旁边一脸平静淡然的十九,面色一紧,想开口说些什么,可最后还是抿了抿嘴唇没能说出口。
林晨看在眼里手边的动作微顿,半晌才背起了包袱看向三女,“十九你随我来。”
说完他朝百里江微微的点了点头便往旁边稍显僻静的林地走去。
“哦。”十九闻言也没多说什么,起身跟了过去。
百里江微微一怔,随即便明白了他的用意,感激的看了林晨一眼,便跟在两人身后一道走了过去,心中对他的戒备多少还是放下了些。
“姑奶奶可真是的,人家说话她跟去做什么。”以萤柳眉微皱,不解的嘟囔道。
玉娘却是若有所思的看着三人走远,再看看身边一头雪发的百里以萤,心中多少也有了些计较。
第三二二章 纯元之体(下)
缓步至林间小径,三人站定,林晨便扭头看向了百里江。
一路上他也大致的了解了下所谓的纯元之体,对百里以萤这个才见过一次面的女子也不免生起了些担忧的情绪。
“老身也不拐弯抹角了,还想请问这位姑娘,姑娘既知纯元之体,可晓得破解之法?”
百里江倒也是个爽快人,沉吟片刻便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林晨看她虽是一流高手却也不以势压人,心中对她的戒备心倒是稍微轻了些,见十九询问似得朝他看来,当即点了点头,示意她有话便说。
“寒玉真诀。”十九平静地看着百里江道。
只要了解这种体质的人都会知道宿主会有的两种结局,百里以萤体质纤弱,明显就属于不日便会充盈而亡的那种。
本来按理说到了百里以萤这般年纪,修习功法已经无济于事了,但寒玉真诀却不同,不但可以修得精纯的内劲,更有滋养筋脉调和身体之能,乃是内功心法中最顶级的存在。
当然,十九不是不知道别的解法,只是这种对她来说最简单罢了……
“果然如此。”
百里江闻言眯起了眼,心中似乎对这个答案也早有预料,她倒也不怀疑十九所说的真实性,毕竟能知道纯元之体的人本来就没多少。
“果然如此?”林晨好奇道。
“实不相瞒,老身此番故弄玄虚,与侄孙两人出没与各地九霄宫的分舵附近便是为了引九霄宫主现身。”
“前辈早知这寒玉真诀?”
他以前只听人说起过这是凌琼的内功心法,但不是很了解,没想到的是百里江也轻轻的摇了摇头,“这是九霄宫主的独门心法,我又怎会知晓个中详情。”
“那你……”
“赌一赌吧。”百里江苦涩又无奈的一笑,终于坦言了她们假扮九霄宫主的原因,“凌琼此人少时便晋入极境初露仙人之姿,若这真是资质所致未免太过骇人听闻,说亘古未有也半点不为过。”
林晨一阵恍然,低沉着声音道,“所以你赌她也是纯元之体,因为修习了至强的心法才会有如此进境?”
百里江微微颔首,随后苍老的眼中露出几分痛惜之色,看向远处两道模糊的身影喃喃自语,“更赌她……愿意救以萤一命。”
祈求一个传言中嗜杀的魔头相救,她到底已经准备好付出怎样的代价了林晨不得而知,只是此刻她相比一流武者,更加符合的是一个忧心后辈的奶奶形象,让林晨从心内深处觉得有些感动。
这一路上他遇到了太多的高手,难以捉摸的林千城,正气凛然的吴有为,心狠手辣的杜青青,作恶多端的梁子坤以及面前的百里江……这些相遇令他深刻的意识到,无论一个人武功多高势力多大,究竟还是一个活在凡尘间的‘人’,七情六欲纷纷扰扰没有人能够免俗,那么凌琼呢?
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铸就了她那般冷漠的性情?
林晨陷入了片刻恍惚,一旁的十九看到面前两人双双沉默了下来,便百无聊赖的四下张望了起来。
一片树叶飘落,她抬起小手将其接到掌中,认真的看着落叶,水灵灵的眼睛里满是纯真,半晌,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平静的脸上多了些波动,碎步轻踩间,雪白的裙摆轻轻摇曳,她蹲下身子将落叶轻轻地放在树下。
“别怕,你也,找到归宿了。”
……
众人汇合的时候,林晨只说他们一道商量了下路线便糊弄了过去。
当然,玉娘深信不疑地眼中,一直也透着精明。
闲聊,发呆,不知过了多久。
夜幕已至,众人收拾好行囊,踏着月色悄咪咪的顺着林间小径钻出了树林,一路上顺顺利利的也没遇到江湖人士。
到了官道上,周围早已是寂静一片。
“小子,老身听说此处的九霄宫执事乃是一流武者中最顶尖的高手之一,你当真不打算去见识见识?”
众人分左右而立,百里江拄着木杖开口问道,一旁的以萤则搀着她朝三人微笑着,下午一番交流,他们互相之间算不得多信任,但也放下了戒备。
“多谢前辈美意,不过晚辈几人与九霄宫有些间隙,眼下还是不去叨扰了,免得坏了前辈大事。”
林晨讪笑着抱拳婉拒道,不是他不想长长见识,实在是杜青青杀气腾腾的身影映入脑海的时候,他总会觉得背后发凉。
启命是个好东西多少次救了他的命,如今更是已经成为他保命的最后手段,但他也深谙怀璧其罪这个道理,不到不得已的时候绝不会轻易使用,以免招致杜青青这样的人。
“那老身也不强人所难了。”百里江微微颔首,接着有些赞许道,“不过你小子功力不高,倒是天不怕地不怕,敢惹九霄宫,胆大得很。”
“哈……哈哈,前辈说笑了。”
林晨尴尬的挠了挠头道。
要不是对方找上门来,鬼才想跟他们有什么牵扯。
“罢了,更深露重,你们且快去找个地方歇息吧。”
“两位保重。”
“林少侠!”
三人正打算转身离去,身后忽然传来一道轻柔的呼唤声。
林晨闻言疑惑地回过了头,却见百里以萤认真地朝他躬了躬身。
“少侠真诚以待,以萤感激不尽,若再有……再有重逢之日,不知小女子可有幸与少侠结那君子之交……”
她其实是个很腼腆的女孩,容易脸红,说起话来总是犹豫再三,小心翼翼。
交叠在身前扭捏的双手也好,微微熏红的脸庞也好,期待回应却又不敢表露的眼神也好,林晨都看在眼里,唯一不同于寻常女子的大概就只有那一头雪白的秀发了。
可人性就是这样的,畏惧未知的一切,党同伐异,排除异己……所以百里姑娘才会在那样孤独的环境中成长。
并非林晨悲天悯人,他只是生来有些多愁善感罢了。
那对祖孙俩不知何时离开了,眼前不见了她们的身影,他忘了自己是如何回应她的,心中想的则是,他们真的还会有下一次再见的机会吗?
百里姑娘的生与死全都要看凌琼的眼色,她的好恶便决定了百里姑娘的命运,可所有人都不了解她的性格,凌琼对于以萤来说又何尝不是‘未知’呢?
她一定很害怕吧。
然而在这个强者为尊的江湖里这种她的无奈与害怕也只是一个小小的缩影罢了,又有多少人的命运掌握在所谓强者手中?
强者霸道,贪婪,欺凌。
弱者便只剩下卑微,与哀嚎。
这就是武林,就是江湖。
正义?
没有与之相符的实力,又何来的正义……
想到这,他脑袋一疼好似陷入了混乱,‘另一个’林晨的身影忽而从身旁的茫然大雾中大步走了出来,站在他面前平静的看着他。
“在想什么。”
“想要推翻它,改变它!”
“凭什么?”
“一腔热血,够不够……”
“不够。”
“加上不屈的意志!?”
“呵呵。”
“我……到底该怎么做?”
“活着,然后从这无根的梦想中醒来。”
“为什么!是我就不行吗!?”
“是,你……太弱了。”
恍惚之间,这道身影在他眼前慢慢晕开,紧接着他好似看到了一路上碰到的种种善意通通化为了凄厉的鲜血,吴大叔夫妇,张澈有为,上官昊,救他性命的程韵曲咏,外冷内热的刘三姐,最后……是玉娘十九。
天空中飘着灰黑色的粉尘,如落雪般坠入身旁的迷雾中,一点点的侵蚀着它们。
那道声音再次从空中传来,从平静,变的满是蛊惑之音。
“悲哀吧?痛苦吧?你没有能力保护任何人!”
“不!”
“终将有一日,他们的生死也会掌握在那些强者手中……”
“不!这不是真的!”
林晨看着眼前的一切,目眦欲裂,跪在地上紧紧的捂住了耳朵。
“恨?恨凌琼吧,她是那样强大,只手掌生死,挥袖断阴阳……恨林千城吧,她掌握着江湖的秩序,却碌碌无为,任其腐朽!”
“不,我不恨任何人,我不恨……”
他摇着头,眼中却渐渐失神。
“杀了她们!摧毁那荒唐的规矩,重塑这混沌的秩序,你才是真正的救世主!”
“我……”
……
“林大哥!”
一道急切的呼唤声让林晨从纠缠的虚幻中苏醒了过来,他流着冷汗喘着粗气,惊疑不定地看向了眼前的两个女子。
“玉哥哥……”
回过神来,他竟有些后怕,方才的一切好像真实存在一般,若这状态再过一刻钟,恐怕他便会有走火入魔的危险,好在他不是一个人。
“林大哥……”
玉娘正拉着十九,满眼担忧的站在林晨身前,刚才若不是十九提醒,她还没发现林大哥有什么不对之处。
不担忧是不可能的,她太清楚林晨的性格和他心中所想,她也曾不止一次的与他谈过,不要将所有的负担压在自己身上。
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嫉恶如仇的,锄强扶弱的,‘多管闲事’的他,必然会为自己所遇到的不公而愤慨,为这不公的江湖所不容。
最后无可避免的,会陷入此等纠结。
而自己能做的,只是默默地站在他身后抚慰他,随后一无反顾的跟着他的决定,走到最后。
“夜深了。”她收起担忧,扬起秀靥温柔一笑,“我们,走吧。”
身旁的树林中片片树叶落在地上堆成一丛丛一叠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月亮不知何时爬上了枝头,照在玉娘与十九身后,皎洁的月光将她们的身影轻轻拉长,随后慢慢与他重合。
秋夜微凉,玉娘口中吐出的柔声细语便化作了气雾消散在空气中,沁入了心肺间。
直到此时,林晨才终于平静了下来,看着眼前善解人意的女子歉意的一笑,点了点头拉起她们的手转身沿着官道往后走去。
“嗯。”
夜还长,但至少有她们在身边,什么都好。
脚步沙沙作响,看着身前三道长长短短的身影,林晨心头一暖,笑了。
“咱们去哪?”
“唔,前面的路旁好似有几间田边民宿。”
“那正好去借宿一宿。”
“饿了。”
“……”
闲适的谈话声渐远,不多时,官道上便再次陷入了寂静,没有人知道,就是刚才那简短的一刻,却决定了这个天下的未来。
第三二三章 静室之中
静室之内盘坐着数个丰神俊朗的白衫男女,他们此刻皆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调息修行状态,只不过他们现在相较于平常,眉宇间明显多了些不明意味的纷乱。
室内未燃炭火,门窗大开着,四下通风吹着竹制的门帘轻轻摇曳发出轻微的‘啪啪’声,在初秋的季节此处便显得格外寒冷。
正中间是一个大大的静字,笔锋轻盈笔力厚重,似有无穷的剑意隐匿其中,令人神往,大字之下,一个须发散乱的老头子正用手撑着脑袋,斜躺在蒲团之上,双目轻闭似乎睡着了一般,一身高雅的白衫被他弄得皱巴巴的穿在身上,着实是有些不修边幅。
“收心。”
似乎是察觉到了眼前的弟子们心境有些凌乱,他眼睛都没抬一下,嘴中轻吐道。
然而即便是如此随意的一喊,盘坐修行的弟子们依旧是心中一凛,强压住了心头的旖念。
“刀是意,剑是意,花是意草是意,自在是意执念是意,入圣是意,入魔也是意……凡入极境者无不是悟得了天地间的真意。”
“剑之利,剑之势,剑之形,剑之质,万事万物皆有无限的可能,只需用心体会……”
随着老者平静的教习声,他们的心神也终于完全安定下来,沉浸在了若有似无的感悟之中。
半晌,一道身影踏着轻盈脚步从门外匆匆而来,站定拱手,打断了他们的修行。
“师父,外面那些人还是不肯走。”
来者是个女子,她面上虽然平静,但额边还是冒出了一层细汗,想来她口中的‘那些人’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
“不管他们,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愚人,哼,你且去问他们敢不敢冲进九霄宫的地方。”
老者睁开眼,皱着鼻子,不屑的挥了挥手道。
“周横天!你以为外面都是些什么人!”女子却不买账,听着这不负责任的话,清秀的脸上便多了几分怒意,没好气的道,“名门子弟,一流强者,武林名宿,一派掌门!你在此躲个清净便罢了,还要我去说些有的没的!?你真的这么硬气就自己与他们说去罢!”
一旁打坐的弟子闻言,赶忙低着脑袋屁股又往后缩了缩假装没听到,脸上有些害怕神仙打架殃及池鱼的担忧,却也没显得多奇怪,好似这般以下犯上的场景他们都习以为常了一般。
谁不知道此处的执事虽是周横天,但实际上管事的却一直是他的亲传弟子倪小小,也就是眼前这个怒火中烧女子……想来,他们这师姐也是挺不容易的,摊上这么个‘闲云野鹤’的师父。
“别啊小小!我的好徒弟诶!”
老者一副生怕她撂挑子不干了的样子,咕噜一声站起身来,一改方才的强硬,嬉皮笑脸的跑到倪小小身边讨饶道,“你看为师都这么大的年纪了,看到那些个气势汹汹家伙能不害怕吗?你要是实在不愿意,为师……为师便豁出去了!现在就出去跟他们火拼!我看谁敢欺负我的好徒儿!”
说着还真让他从眼角硬挤出两滴眼泪,义无反顾的便要往外走,只是那三步两回头的模样在对比之前一番慷慨激昂的说辞,属实是没什么说服力。
倪小小在一旁看的好笑,却完全没有上前制止的意思。
……
怎么还不一脸感动的劝自己回去?
眼见着自己那比龟爬还要缓慢的脚步就要迈出静室门口了,身后依旧没有半点挽留的声音,周横天心中不禁有些焦急起来。
奶奶的,旁边几个兔崽子也不知道一起劝着点。
心里正咬牙切齿,背后忽然传来了他期盼已久的声音。
“等一下。”
“我家徒儿果然是心地善良,温顺可爱,美丽优雅,不忍为师……”周横天面色一喜便要转过头夸赞,然而还没等他的吹捧说完,倪小小接下来的话又仿佛将他从天堂打进了地狱。
“还请几位师弟师妹一道前去,为师父助助声势,免得这老儿露了怯,丢了咱们九霄宫的脸面。”
“倪小小!我可是你师父!没大没小的成何体统!”
眼见着计划失败,周横天恼羞成怒的转过身,吹胡子瞪眼道。
倪小小则白了他一眼,毫不犹豫的揭了他的短,“呵,要酒钱的时候一个劲叫姐姐的混蛋老头也不知道是谁,少废话,给我出去!”
“你!”周横天老脸一红,正打算嘴硬说些什么,看到自家徒弟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到嘴边的话又随口水一同咽了回去,小心翼翼地做着最后的挣扎,“真,真的没商量?”
“没有。”
倪小小当然知道自己这师父心高气傲,跟那些的江湖人士格格不入没少结梁子,可问题的关键是,此事已经不是自己这个小小的弟子能解决的了。
想着,她轻轻的摇了摇头,放缓的语气确依旧坚决,“白发少女出现在附近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事实上,你又怎么确定那不是宫主?她闲来无事……”
“不会!”周横天闻言却是忽然出声打断了她,有些落寞的笑了笑,轻叹了口气,“这世上她最不愿意去的地方有两处,一个是师妹身死之处,另一个……就是这里。”
“师父的师妹……”倪小小轻声念叨着,随即想起什么面色猛地一怔,“前任宫主!”
“啊,罢了,那群家伙这几天也确实在老子的地盘闹得够久了,我便去会会他们吧。”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外加上提起这些令得他心头颇有些烦躁,周横天一反刚才犹犹豫豫的样子,冷哼一声,拍了拍散乱的衣衫,便皱着眉往外走去。
“师……”倪小小正要再问些什么,转过头,眼前已经不见了师父的身影。
“师姐,我们收拾好了。”
身后传来师弟的声音,她扭头看着整整齐齐站在一起的弟子们,这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仔细的叮嘱了起来,“嗯,来者不善,若真动起手来,你们且注意保护自己,那老头子强的很用不着咱们挂怀,走吧。”
说完便急急忙忙地率先走了出去。
想来是嘴上说着不挂怀,她的师父也只有她最关心了。
“是。”
那些弟子眼见着这对师徒都离去了,这才松了口气面面相窥起来。
“话说宫主大人好大的排场,不过露了次面,就有这么多江湖豪杰想要拜见呢。”
“那还用说,天下第一人是说说而已的?她的武功可比执事大人还厉害得多。”
“不过,刚才执事好像是真的生气了,我还从没在他身边感受过这么大的内劲压制。”
“可不是吗,执事可是很少那样板着脸的。”
“是不是先后两位宫主……”
“喂喂。”听他们这些个议论纷纷的声音,先前禀报的师弟有些无奈的回头道,“在背后议论宫主,你们是想尝尝失去九霄宫庇护的生活了?”
其余弟子闻言赶忙闭上了嘴,讪笑着三三两两的往外赶去,不多时静室中便只剩下了师弟一人。
那师弟见到刚才议论丛生的静室不过片刻便安静了下来,也只得摇了摇头,朝他们离去的方向跟了上去,嘴里嘟嘟囔囔的,眼中满是羡慕之色。
“啧,也不知道自己的武功何时能达到执事大人的水准,到时……”
念叨声与脚步声渐行渐远,不多时,静室才真正的变成了寂静一片,只余一张令人心驰神往的字幅安安稳稳地挂在正中央,不曾为人心沉浮,动过半点。
第三二四章 真·群雄汇聚
驻地地处偏远,外加上本来就不多大的规模,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个崇山峻岭中的小道观,如此幽静的环境倒也算得上是闲适,但要说这是威震北方武林的九霄宫分舵又未免显得太过寒酸简陋。
此时的驻地山门外聚集了一群各怀心思的武林人士,然而相较于之前古刹中那写乌合之众,这批人的涵养素质便明显高了很多,不止着装正式面容也格外的严肃恭敬。
其实这也很好理解,越是实力强大的人,才更明白‘第一’两个字有多么可怖。
落叶飘飘,枯草丛生。
“少主,已经是第三天了,这里吃不好睡不好的,咱们还要等多久……”
门外树林间的小山坡上坐着几个腰挎细剑的黑衫青年,到底是年轻气盛了些,望着不远处那些堵门的武林人士,其中一个青年举起水袋喝了口水,不耐的朝领头的男子埋怨道。
领头男子约莫二十几许的年纪,面容俊朗气派非常,脸上倒是没什么不耐烦的表情,目光烁烁的盯着大门,闻言也只是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沉声道,“你知不知道为何我光凭一个不知真假的消息,便要不远万里,日夜兼程,花了五日时间从泉州赶来此处?你又知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人会如此迫切的想要拜见凌琼。”
那青年被他横了一眼,心头一突缩了缩身子小心翼翼道,“小的不知……”
“说是拜见,实则是拜剑。”领头男子顿了顿,随后眼中闪过一丝钦佩仰慕之情,“若论对剑的感悟,整个天明恐无人能出其右,如能得其一时片刻的指点,或与其对战几招,此生都会受用无穷。”
“可……”青年犹犹豫豫的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含糊不清的嘟囔道,“阁主明明号称‘剑帝’,少主不去参悟阁主的乾坤剑意,却来这里求别人指点,未免有些……”
“糊涂!”那少主冷眉低喝一声,扭过头瞪了他一眼接着道,“祖父是祖父,我是我。武功之道自是达者为师,我们没有那份钟灵毓秀的天赋,只有学他人所学,悟他人所感,集百家之所长找到自己的道路方能有所成就,拘泥于一方土地便如井底之蛙,何以问鼎江湖?”
“可……”
“嚯!不错不错。”
那青年正要再说什么,忽然间几人前面数米的树上“噌”的一声,跳下一个后背大刀须发半白的中年,双手环抱笑眯眯的看着他们。
“倒是个有见地有胸襟的好小子,比你那不知所谓的祖父不知道强到哪去了,宋道远有你这么个孙儿也算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了,只可惜他自己……剑帝?不过是个被九岁小丫头吓破了胆子的废物罢了,呵呵呵呵。”
“什么人!竟敢在此胡言乱语!”
身边的小弟听着他羞辱自家阁主皆有些怒不可遏,手按剑柄呼的站了起来,那少主却猛地起身一抬手拦住了他们,“不得无礼!”
“呵呵,怎的,动手吧,让我看看你们这些乾坤剑阁小辈们的乾坤剑意修到第几层了。”中年身躯纹丝不动,似是毫不在意一般,甚至没有拔出武器的意向,笑呵呵的一摊手道。
“岂敢岂敢。”少主闻言却是面色一整,随后看着中年恭敬的拱了拱手,“晚辈宋典,见过上官前辈。”
这是断江斩,上官豹,一流武者。
“哦?你居然知道我。”来人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
“您与我家祖父当年一起行走江湖闯下刀剑双霸的名头,晚辈幼年时也曾有幸见过前辈一面,自然是铭记于心莫不敢忘。”
“不错不错。”上官豹抚着胡须,眼中满是赞赏的神色,“你识武林,懂江湖,有想法,会做人,此后定能在这浩浩烟州有番作为。”
宋典得了夸赞,却是面不改色宠辱不惊的一拱手,“前辈谬赞了,晚辈惶恐。”
“是个好小子。”上官豹看着他恭敬的态度,满意的点了点头单手扶起了他,随即又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几分气恼,“不像我那不肖的儿子,好好的非要做什么捕快,整日惯会惹是生非!简直是混账至极!”
“上官昊?”
提起这人宋典也是眉头直皱,虽是同龄之人,但按辈分来讲,他该叫那人一声叔父。
上官豹老来得子,整个上官家都把此子宠上了天,好在他不是骄纵的性子,只是有些我行我素罢了。
然而前阵子,听闻他跟个不知姓名的混混诛杀了长虹帮的二把手……那可是个一流武者啊!在哪个门派里不是中流砥柱的存在?这梁子结的这么大,也无怪乎上官豹会如此气愤。
上官昊……嗯,下次还是离他远点吧。
他正想着这事,上官豹便头疼的揉了揉脑袋,一摆手道,“罢了罢了,不提他了,那周横天就快出来了,咱们还是想办法怎么让人家接待咱们进去吧。”
宋典一怔,随后疑惑道,“前辈怎知周横天会出来?我等已在此守了三日,顶多是见到那倪小小……”
“呵呵,你小子对这武林中人认识的还不够多,且看。”上官豹边笑边说着,走到他身边朝不远处人群前方指了指,接着道,“那个留着小胡子的中年叫李成,一流武者,一身横练的硬气功出神入化刀枪不入,最关键的是他与周横天之间早有间隙,外加之脾气极为火爆,他昨日已经在此了,我赌他不出一炷香时间便会发难。”
“原来如此!”宋典猛然醒悟,双目一睁看向人群中那个年迈大叔,佩服的道,“前辈所虑晚辈远不及也。”
“哈哈,年轻人多看,多学,早晚你也会同我这般运筹帷幄的。”
上官豹仰头大笑,得意已极。
随后,一群人便瞪着眼睛,从午间等到了日落……
……
“前……前辈。”
“别急,那李成是睡着了。”
“睡着……”
宋典揉了揉酸涩的不行的眼睛,看着人群中那个怒目圆睁,焦躁不安的大叔,一时间心中竟有些无语之感。
什么个运筹帷幄啊,那大叔一整个下午了,除了到外面逛了一圈什么也没干!
“咳。”看着周围的青年都是一脸质疑的表情,上官豹脸上便有些挂不住了,一溜烟便钻进了人群中。
……
此时堵在山门口的人群中已是一片烦乱,焦躁的气氛愈演愈烈,各个相熟的武林人士低声交谈着却又不敢太张扬,生怕九霄宫主不时便会驾临,扰了驾。
“张兄,你那边收到消息第几天了?”
“实不相瞒,两天了,我得到消息便马不停蹄的赶来了此处,没想到……”
“这凌宫主架子也未免有些太大了。”
“可不敢多说!可不敢多说!李兄,谨言慎行啊,当心祸从口出……”
类似这样的谈话比比皆是,他们聚集在这里的目的不一而足,但毫无意外的,他们想见见她。
人们畏惧她,更敬仰她。
然而在一片不安的谈论声中,忽然冒出了一道不合群的阴阳怪气之声。
“嗨,这九霄宫的人排场未免也太大了,凌宫主倒也罢了,听说此地执事周横天多日前曾出手教训了那什么不破金刚李成的儿子李刚,那李成屁都不敢多放一个,还一流高手呢,我呸。”
这声音极大,而且明显是针对李成来挑事的,顷刻间整个人群都安静了下来,认识李成的人闻言不由自主的便将目光望向了他,那些不知道的,也顺着目光一起看了过去。
嘲笑的,讽刺的,可怜的,看热闹的,一道道目光便如一个个巴掌般,毫不犹豫的打在了他的脸上。
与之相反的,成为了人群中心的李成本就不耐的脸上立时便被怒火烧了透,紧握了拳头。
“是哪个王八羔子乱嚼舌根!带种的给老子站出来!”
那声音好似来自四面八方,即便他已经很专心的去搜寻也没有找到方向。
“妈的……”
他本来就已经忍得很难受了,若此处不是九霄宫的地方,他怕是早就冲进去了,此刻那种种的目光好似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般,冲破了他对于凌琼的畏惧。
只见他拨开人群,站在最前方,凝神屏气,仰头大喝道。
“周横天!别躲在里面当缩头乌龟!我等知道九霄宫主将至,特来此处恭候大驾,你这执事却避而不见,九霄宫便是如此待客的?”
声音震耳欲聋,飘飘荡荡的好似响彻了整个山林,话语中蕴含着内劲,在他身边的武者都不禁捂住了耳朵,心头直跳。
片刻沉寂。
随后。
“放肆!九霄宫也是你这等杂鱼可以随意折辱的?”
他的话音刚落,一道仙风道骨的身影便踩着夕阳,从山门里轻飘飘地走了出来。
众人却都在见到那道身影的同一时间屏住了呼吸,并非震撼与激动,只是……那等庞大的内劲气势,隔着数丈之外便压的他们有些喘不过气来。
“终于肯出来了……”
鸦雀无声的人群里,刚刚带完节奏的上官豹轻叹一声笑了起来,手却不由自主的拍了拍身后的大刀,有些止不住的颤抖。
他嗜武成性,早就想见识见识九霄宫中顶流武者是如何运用寒玉决的了,只是周横天一直闭门不出,他便只有趁着这个机会前来逼他现身比武。
九霄宫主现身此处,他周横天,避的了?
第三二五章 驾临
“要不要试试看,这一剑,能不能刺穿你那一无是处的硬气功?” 一柄细剑轻描淡写的抵在李成喉头,剑尖闪着凛冽的冷芒,剑身冒着实质的寒气,经久不散。 山门之外的阶梯台上,周横天单手背后意气轩昂,冷冷的看着面前的中年开口问道。 李成与台下围观的武林人士则皆是一片默然。 太快了,真的太快了,同是一流武者的两个顶级高手交战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竟已经分出了胜负,最离谱的是,周横天全程背着一只手,剑法轻盈步履随性,极尽轻松写意之能事,把所有人都看的傻了眼。 若是林晨在此怕是要惊掉下巴,他费尽心思除掉的梁子坤也是一流高手,但估计连给眼前的两人提鞋都不配,一流武者间竟能存在如此大的差距! 再看李成,他喉间古铜色的皮肤上附着了一层水雾,想是寒气侵袭后融解所致,身上遍布着十数道浅浅的白痕,有些深的已经见了血,但未大破,本就浅显的血痕须臾间便被附于其上的寒气冻结。 要知道,他在江湖上可是有不破金刚这个诨号的,铜皮铁骨刀枪难入,没想到如此轻易便被破了功,足见周横天内力之浑厚远超李成。 而身为局中人的李成更是亲身的体会到了周横天的可怖之处,他不是没见过强大的一流武者,但眼前的人绝对是其中的佼佼者。 哪怕他倾尽一切内劲去攻击也没有伤到他半点,他是完败,根本没法挣扎,他们不是一个层次的武者。 但事已至此,他也有身为一流武者的尊严,哪怕明知抵挡不住对方的寒玉决内劲,他仍是不慌不忙巍然而立,喉头就算被剑指着也没动过半点,只是平静的看着对方。 半晌,周横天老眼微阖深深的看了李成一眼,移开手中的剑反手打了个剑花,向后一推。 “小小!” “徒儿在。” 山门里侧的倪小小话音刚落,往前轻踱两步。 周横天头也没回,手中的细剑便如同锁定了目标一般,从他手中笔直的飞进了倪小小手中空荡荡的剑鞘内,分毫不差的尽数没入。 两人之间相距数里,此等手段简直堪称绝技,像这等对剑与自身内劲绝对精确的把控能力,恐怕整个天明武林都找不出双掌之数。 “你若只有这等本事,何必擅自出头,你那儿子为非作歹,老夫教训了便教训,若有下次,老夫连你一起打!” 周横天毫不顾忌的教训道。 “你!” 李成怒不可遏的看着眼前的老者,紧握着双拳差点没冲上去,但到底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的**,深吸了口气。 “周执事教训的是,李某此后定会好好教导后辈。” 输赢是输赢,输在周横天手上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可如此一点面子不给的训诫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 “哼,没事了就走吧,老夫没时间陪你嬉闹。” 眼见着周横天转身欲走,李成赶忙叫住了他,“周老且慢!” 周横天转过身面无表情道,“怎的?你还有什么手段能让老夫尽尽兴?” “周老误会了,方才一番切磋李某败的心服口服,但我此次前来是希望能与凌宫主见上一面,还望执事通融,能留李某在分舵内暂住几日。” 李成抱拳拱手态度恭敬,语气诚恳的道。 他这话一出,台下的众人也都同一时间屏住了呼吸,紧紧的盯着台阶上,生怕错过什么一样。 毕竟,他们来此的目的与李成一般无二。 “哦。”周横天看看他,在看看下面一双双希冀的眼睛,了然的点了点头抚了抚胡须,“坦白讲,据碧吟所定的规矩,我九霄宫是该广纳武林同道,切磋也好,研武也罢,留尔等到驻地暂住几日并无不可,但……” 他前面半句话令得所有人都放下了心头的大石头,面露欣喜之色,然而那个但字却又让他们不得不把心重新提了起来。 “……周老若有什么难处但请言明,有什么用得上在下的地方,李某自当尽力而为。” 李成也有些着急了,赶忙承诺道。 “是啊,差人差事,周执事尽管吩咐,在下刘通义不容辞。” “对对,我燕赵门章兴绝无二话!” “还有我,尚德山庄孙朝……” “还有我……” 李成话一说完,台下的人便开始争先恐后的自报家门了,生怕被落下一样,场面一时间有些混乱,倒是给这清冷的秋景增添了几分热闹。 然而周横天环顾四周,看着这些人焦急的模样,心中只觉得讽刺。 “你们……” 只一声,山门外便重新陷入了沉寂。 “想要获得力量,想要变得强大本没有错,这个江湖本就是弱肉强食的,可她即便是夺了天地造化,你你你,还有你们,尔等黩武之辈心浮气躁,整日传她嗜杀无情的人,又能在她身边悟到些什么!?” 周横天平静的说着,冷厉的双眼看看李成,再扫过台下众人,目光所及无不埋首,一时间,九霄宫分舵外落针可闻,除了些瑟瑟秋风,鸦雀无声。 半晌。 他看着山门外萧条的树林,再想起那个女孩眼中的落寞,心中竟生起些意兴阑珊之感,轻叹口气摆了摆手。 “罢了,小小,愿意留下来的便做些登记,请到驻地客房中暂歇吧,这几日你带弟子们多多与他们切磋交流,也算是长长见识。” “是……” 倪小小拱手应是,心里却是有些隐隐的担忧,自从到了烟州她很少见自家师父会露出如此索然的表情,大概,也只有他每次从后山禁地回来的时候才会这样了。 “多谢周老了。” “谢过周执事。” “多谢……” 李成深吸口气,抱拳道谢后便走到一旁,打算跟随那倪小小进去,台下众人也紧随其后的道了谢。 虽然他们刚刚才被严词说教过,可变强的机会就摆在面前,谁又会因为心头的惭愧放弃这个机会。 “嗯。” 周横天也懒得跟他们周旋了,出手威慑过以后,想必这群人也不会再乱来了,况且,他们真的以为琼儿会来这里? 想到这,他嘲弄似的笑了笑,转过身便要往驻地里面走,不多时便从众弟子身旁走了过去,众弟子躬身行礼间…… “凌……凌凌凌凌……” 一个不知何门何派的弟子,因为实力低微被熙攘的人群挤到了外围,正焦急沮丧着,转眼间看到了远处款款而来的几道身影,以及其中的一抹雪白…… 只一刹那,他脑海中便闪过了一个被无数人说了太多次的名字,紧接着,他瞪大了双眼,颤抖的伸出了手指。 “凌琼!” 没有哗然,没有混乱,所有人随着这声大喊放下了手中要做的事,嘴中要说的话,齐刷刷的转过了头。 最前方的李成,混在人群里的上官豹,刚刚走到人群外围的宋典……还有,周横天。 “琼……琼儿!?” 他嘴边念着的是震惊,与满满的不可思议。 她怎会来此!? 这里埋着她痛苦的根源之一,自己该是临终前才能见她一面才对,到底发生了什么,令她顾不得那份放不下的心痛来到此处? 她身侧竟会有旁人嬉笑……她竟会露出那等舒心的神情,那个白发女子又是何人?纯元之体? 他眼中有着太多疑惑,但归根究底,他有些欣喜。 琼儿愿意走出那座牢笼,作为长辈,他很欣慰。 周横天喃喃的声音很细微,真正的听到的也就是身边的倪小小、李成,以及倒吸了口冷气的上官豹。 他混迹江湖太久了,知道许多人不知道的内幕,比如,周横天的身份…… 见过凌琼真面目的人寥寥无几,但绝对不包括上面那个看着她长大的师伯。 那个白发女子……竟真的是九霄宫主! 上官豹手边微颤,他一直以为凌琼驾临是个假消息,他到这里也只是想混进去,找个机会跟周横天切磋一番,哪曾想到,那个天下第一人竟真的亲身降临到了这个偏远之地! 她来这里做什么? 所有人震惊与激动之余,心中与他一样冒出了这个疑问,失语着,目光紧紧的盯住了那个白发女子。 缓缓地,那几个人走了过来,那有些不得其解的交谈声也同时落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 “玉哥哥你听我解释啊……” “呵,你林大侠我行我素,需要向我解释什么?” “我冤啊我!那边的水路涨水了,船家不敢走,怎么能怪我。” “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了?别人不知道,我还不清楚你林晨想‘知交’遍天下?” “我这不是看跟百……里前辈和凌宫主一道走比较安全吗,你怎的还吃起飞醋来了……” “我吃醋!呼~呼,林晨!你是傻子不是,十九不想走这边,我请愿在江边多等几天!也就是你才会这般没心没肺!” “可我明明问过她了……” “问问问,你问些什么去?她向来只会由着你!” “玉娘,是我不好……你别说他……” …… 随着他们的轮廓渐渐清晰,众人心中也不禁多了个疑问。 凌宫主身后这几人……怎的如此吵闹?
第三二六章 苦涩冰莲
“十九,再把头仰起来一些。” “嗯。” “还是看不到啊……你把你这小信子缩一缩,哎对。” 客房之中,十九乖巧的端坐在椅子上,半仰秀靥,引着白皙的雪颈宛若一只纯洁高雅的白天鹅般美丽动人,长发如瀑险些垂在地上。 而在她身前的林晨则要显得邪恶的多了,只见他食指微屈勾着十九细嫩的下巴,拇指探入她小巧的檀口之中,俯身而下,像是仔细的在她嘴中搜索着什么一样。 然而事实上能找到什么呢……在他眼中除了粉嫩的小舌和洁白的皓齿外便再也容不下旁的了,两根手指里外不同的触感也险些让他爆炸。 这是一场关于调戏的小游戏,他很想将游戏继续下去直到最后,但时间显然有些不对。 随着“吱呀”的推门声,他万般不舍的站起身,将手撤了出来。 “你这混蛋,又在欺负十九!” 作为最熟悉彼此的三人,玉娘踏进屋子里,抬眼看看十九的姿势,再看看林晨奇怪的‘状态’,一抹羞恼之色立时便浮上了面颊,恼怒的看着林晨轻喝道,说话间还不忘闭上房门。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林晨如何耍流氓,那也是他们三人之间的家事。 “咳,玉哥哥你误会了,十九这是卡了鱼刺我正在帮她找呢,不信你问问她。”面对玉娘的责难,林晨却是一副理直气壮,坦坦荡荡的模样道。 “真的?” 玉娘质疑的问了声,林晨便得意的做了个请的手势,见他如此有恃无恐的模样,玉娘心中也打起了鼓。 可她上过林晨太多次的恶当,甚至为此付出了些羞于启齿的代价,所以即便现场看起来确实是那么回事,她仍是缓缓地走到十九身边,取出手帕为她擦净嘴角的香津,随后疑惑地看着十九,“真的是卡了鱼刺?” 说完没等十九回答,她自己却先是一怔。 鱼刺?他们哪来的鱼吃?这九霄宫驻地里也还没到用饭的时间呢,总不能是凭空用戏法变出来的鱼吧? 想到这,意识到被欺骗了的玉娘柳眉微挑正要去质问林晨,没想身边的十九却真的点了点头,“嗯。” “呃……” 十九不会骗她,玉娘再清楚不过了,但鱼究竟是从何处而来? …… 见玉娘一副不得其解的样子,一旁的林晨看的直乐,心中不免有些自得于自己精妙的设计,什么智艺双绝,什么文人表率,还不是被哥吃得死死的。 正得意着,便听得耳边传来玉娘恍然中略带些无语的询问声。 “十九,是谁卡了鱼刺,你说清楚些。” “是晨哥哥方才说他卡了鱼刺,要找一找。” 好吗,自己卡了鱼刺却要在别人嘴里找。 “……” “林!晨!” 玉娘嘴边轻喝,俏脸微醺,精致的眉眼间却并未带着多少责怪之意,更多的是对他耍的这小伎俩有些无语。 “玉哥哥你听我解释,哎哎哎,别动手别动手……” “就会欺负十九!讨打!” 追打声,求饶声,轻松的氛围片刻之间便充满了整间客房,渐渐地,十九郁郁的脸也终于有了软化的迹象,林晨看在眼里心中悄悄地松了口气,坏笑一声便将无辜的十九也卷进了战场。 来九霄宫这一路上,她一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到了山门处,那些武林人士拥拥堵堵的挤上来跟百里以萤见礼,他们便被冲散了。 等十九再出现在视野里的时候,她身后跟了一个名叫周横天的老者。 林晨两人赶忙拉过十九上前道谢,那老者却用一种极其复杂且怪异的目光打量着他,硬要说的话,林晨甚至能在他眼中看到一个完整的故事。 一个傻子误打误撞考上了状元,误打误撞的娶到了公主,然后在床沿下意外的发现一本绝世秘籍,然后就天下无敌了,这样一个十分玄幻的故事。 这种目光,他曾在莫院长的身上感受过,只不过相比较起来,周横天的目光就要**的多了,让他一度怀疑这周横天是不是十九的父亲。 当然,事后听他解释,林晨才知道他是见着十九灵根浑厚,没有修武很是惋惜,这与林晨所知道的相符,他也就没再多想。 后来多方打听林晨才知道这周横天正是此地执事,百里江口中的一流顶尖武者。 再然后,三人便随着众人一起作为宾客住进了客房里。 只是自打进了驻地之后,十九脸上便再没了一点波动,看似平静,然而熟悉她的林晨玉娘却都知道,她这是心里有事。 所以林晨调戏也好,玉娘嬉闹也罢,便是为了能让她分分心。 …… “咱们早些离开吧?” 玩闹的累了,玉娘仰躺在床上,喘着粗气发髻凌乱,十九靠在她的手臂上,小脸也是红扑扑的,鼻尖轻蹭着玉娘的衣衫嗅着她身上令人安心的气味。 两人如此亲密相拥,此情此景当真是温馨极了。 “嗯,稍作休整就走吧,跟着百里姑娘她们来这里本来也就是想着有个一流武者能安心些,外加能长长见识,现在‘凌宫主’到了这里,恐怕附近很快就不平静了,她们祖孙二人尚能自保,咱们可禁不起那风浪,所以必须趁那之前离开。” 林晨靠在窗边思虑片刻道。 半路遇到百里以萤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这个打算,想见识真正顶流的武者,想见证他们的切磋论武,但同时更重要的还是玉娘十九的安危。 “嗯。” 玉娘轻声应了一句,低头抚着十九的长发,想起了山门外的情景,心头却是有些疑窦。 记得那时候所有人包括九霄宫的弟子们都围在百里以萤身边,而作为执事的周横天却陪着他们这几个陌生人嘘寒问暖的聊了许多许多,直到阶梯上的人走的差不多了,他才招来自己的弟子亲自领着几人进了驻地。 最奇怪的是,两人一先一后的来到他们面前时,竟是那执事落后三步…… 这江湖中可比朝堂上更注重强弱尊卑,出于心善送十九回来本没有问题,可问题就是那不多不少,刚刚好的三步。 按照天明朝的礼节,半步是礼,一步为敬,两步退的是长幼之序,而三步之距,让得可是尊卑之别…… 当然,疑惑归疑惑,玉娘更愿意相信是那前辈高人随性洒脱不拘常礼,否则的话……十九该是什么身份? 想到这,玉娘也是渐渐的放宽了心,听着怀里女子均匀绵延的呼吸声,温柔的笑了。 …… 三人靠在一起休息了整个晌午,到了太阳下山的时候,之前与他们有过一个照面的倪小小端着托盘敲门走了进来。 “几位侠士,荒野之地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只些粗茶淡饭还请不要介怀。” 倪小小放下手中的托盘,将几个小菜,饭食以及一个冒着寒气的玉盒一一放了下来。 她倒是没说谎,他们这个驻地能维持正常运作已是不易,平时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唯一值钱的大概也就是冰库里常年预备着的冰莲了。 想到这,她望了手边的玉盒一眼,记起师父的嘱咐心头也泛起了些许嘀咕。 按理说,九霄宫在整个天明的分舵中都会建有冰库储存冰莲,三月一换,以备宫主驾临时供其食用,可送来这里到底是为什么? 九霄宫弟子那么多,师父偏偏派她来送吃食,又是为什么? 临来前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已经足够让她疑惑了,何况这些反常的举动。 “有劳姑娘多费心了。”玉娘朝着她微笑颔首,只是转眼看到桌上只有两份吃食,俏脸不禁一怔。 “哦抱歉,这是冰莲,味道有些苦涩,却有调理身体,滋养筋脉之效。” 倪小小看她如此神色赶忙打开了玉盒,顿时,一股难言的苦味便在屋里弥漫了开来,林晨只觉得这苦涩的味道穿过鼻腔飘入口中,甚至影响了他的味觉,就像是含了一嘴的莲心。 很难相信玉盒中晶莹剔透,白皙洁净的莲花竟会散发出这样的气味,并不芬芳也不难闻,只是苦,很苦。 “呼,这玩意真的会有人吃吗?” 林晨边缓步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边皱着眉头开口道,感觉到夹杂着秋意的晚风吹在脸上才感觉舒适了些。 看到十九抿着唇小脸苍白,以为她是闻了苦味有些不适,便赶忙将房门也打开了。 “少侠此言差矣,非常物自有非常物的妙处,我家宫主便是不食五谷常年只啖此物。” 倪小小听他这么说,轻轻地摇了摇头道,只是提起凌琼,她眼中总是有些光芒隐现,令人不禁侧目。 这冰莲她不是没尝过,那般苦涩可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更别说代替五谷杂粮常年食用了,凌宫主果然非常人,只可惜她自从来了驻地以后便闭门不出了,自己也不敢随意靠近。 不管外界是怎么评价宫主的,对倪小小来说,凌琼便是她最崇拜的人,这份敬仰恐怕连她师父都是远远及不上的。 “嚯,凌宫主倒是不挑,我家十九要是几天吃不上馒头,怕是要把屋顶拆下来。” 晚风徐来,不一会房里的气味便消散了大半,林晨笑着调侃一声便将房门关了起来。 他现在对于凌琼这个人物的神话程度有了相当优越的抗性,便是有人说明日她便要羽化登仙,举霞飞升了,他都不会感到意外。 …… 倪小小这人倒是挺好说话的,几人话都没说上几句,在林晨厚着脸皮的要求下,表示晚些时候会送上换洗衣物便离开了。 片刻后,房里燃起了油灯,敞亮的灯光照着这个不大的房间显得格外温馨。 “林大哥要换洗的衣裳,可是有自己的打算?” 玉娘摆好碗筷,将玉盒放到了窗沿下,看着林晨轻声道。 她了解林晨,他不是一个随意接受好意的人,如此主动的去要几身衣裳想是有他自己的想法。 “嘿嘿,你是不知道,这些大门大派衣裳都有自己的标记,咱们拿几件九霄宫弟子的衣裳,以后说不得能用上呢。” 林晨笑着解释道,随即低头看到玉盒便顺手捻了一小片冰莲塞进嘴里。 “唔……呸呸呸呸,这东西也太苦了吧!” 冰莲入口即化,那些苦涩的汁液顺着舌尖流入喉头,林晨险些流出眼泪来,苦都能苦出眼泪,其间程度可想而知。 他赶忙想往外吐,却也只能徒劳的吐些口水出来。 “噗,你呀……” 看着他一脸生无可恋的苦瓜样,玉娘不厚道的掩嘴笑出了声,随后在他可怜兮兮的目光中紧着倒了杯水便准备递给他。 “不,不行!” 水杯递在半空中,便被一只小手抓住了。 “嗯?” 玉娘与林晨疑惑地转头看她,十九微微一怔,但也只是焦急的摇了摇头,咬着嘴唇半晌说不出话。 两人面面相窥,也不知她这是怎么了,正打算上前询问,门外忽而传来了一阵急切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一阵当当的敲门声。 “林少侠!玉公子!我忘了告诉你们,吃了冰莲之后切莫饮水,否则寒气凝晶,会腹痛难忍的!” 想是真的急了,倪小小没听到回应便推门走了进来,见到三人没有腹痛的样子,这才放下了心来。 “呼,还好还好,差点酿成了祸事。” 玉娘直到此时才反应过来,看看十九,再看看倪小小手中的两身男装,思绪有些飘忽,似有一道灵光闪过,可再回过神来便再也抓不住了。 “倪姑娘……衣服,为何也是两身?” “哦,玉公子有所不知,九霄宫的衣衫皆需与执事报备方能取用,我刚才与师父禀明,他便令我取两身弟子服……呃……” 似乎也不明白为什么是两身,倪小小仔细回忆了与师父的谈话,她明明说的是三人啊。 “嗨,这有什么奇怪的,姑娘有所不知,我这个妹妹衣裙都不知道用什么材质做的,灰不沾水不湿,一年到头也不见她换两次。” 林晨拍了拍十九的小脑袋,没心没肺的摆了摆手。 有所不知,吗…… 玉娘暗自叹了口气,抿了抿嘴唇,悄悄地拉起了十九的手。 ……在我们身边亦会止不住的这份颤抖,我的十九,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第三二七章 曾经的她们
驻地有座论剑坪,平日里会专门挑弟子打扫,所以整个地界显得宽阔,敞亮,整洁,只是地上那一道道或新或旧,斑斑驳驳的剑痕,就不是打扫能清理干净的了。 论剑坪顾名思义,便是寻常供九霄宫弟子们切磋,研习武学的地方,但今日的论剑坪显然与平日大相径庭。 “兄台的棍法玄妙,在下佩服。” “哪里哪里,小兄弟寒玉决炉火纯青,九霄剑法亦深得周老真传,我在你这般年纪的时候怕是难望你项背。” “兄台过誉了。” …… “请!” “我这掌法凌厉凶狠,小妹妹多加留心了,请!” …… “那人我认识,一手碧涛掌出神入化,听说曾与二流顶尖武者对阵百余招不分胜负,师妹根基尚浅内劲不足,恐难以招架,三十招内应当会落败。” “你这说的什么话!师妹内力虽然不足,修习剑法可一直是最勤奋的那个,我赌她百招之内必会险中求胜,小胜半招!” 此时夜幕已至,论剑坪上却完全没有半点休憩的意思,一对切磋方罢,场中的人才刚刚各自走回人群,下一对立马又步入其中,围在场外的人便开始对里面的人议论开了,熙熙攘攘的好不热闹。 九霄宫弟子站在一侧,今日才刚刚进入驻地的武林人士则站在另外一边,一个个的脸上皆是一副见猎心喜跃跃欲试的表情,就连掌灯的弟子都是摩拳擦掌,双眼放光的恨不能下一个跳到场中一展身手。 黑夜阻止不了武林人士的尚武之心,看着自家弟子如此求上进,远远地靠坐在某个屋顶上的周横天也是欣慰的一笑,抚了抚胡须。 “你这心绪起起伏伏的,好像甚是复杂。” 身后传来一道苍劲的声音,周横天却是头也不回,摆了摆手好似早已知道他的存在一般。 “与你有什么关系,上官家近日与长虹帮摩擦不断,你还有闲情逸致混进这里来?别告诉我你也是来拜见我家宫主的。” 到了一定境界的一流武者心中早已有了自己的‘道’,能从他人身上得来的感悟是微乎其微的。 “久仰周兄大名,原本我是想来见识见识周兄的手段的,只是自打见了凌宫主,老弟我……改变了主意。”上官豹背着刀站在他身后,眼中闪过几许精光坦言道。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周横天闻言,先是面色一怔,随后竟抚掌大笑起来。 “周兄是觉得我没有资格!?” 见他如此态度,上官豹也是眉头微皱不客气的道。 “呵呵,咳,不不不,我只是想起了你那个好兄弟,好像叫做……呃,宋道远?”提起这人的名字,周横天刚刚舒缓下来的嘴角又险些不厚道的翘起来。 此人当年也算是一代名宿,剑术之高更为他赢得了剑帝的称呼,可偏偏碰上了个千古难遇的剑道怪物,当年在娥之墟,年仅九岁的琼儿悟得剑破九霄,只一剑,那剑帝便被她剑光的余波斩碎了手中佩剑,更是身受重伤当场昏迷。 他是何人?一流顶尖,剑道名宿。 且不论那一剑到底是否令得天地色变,仅仅是剑气便让他受了重伤,他又如何能不对自己产生质疑? 再随后,那个称霸一方剑帝便窝在剑阁之中不再见客,听说几年前还闭了关……用上官豹的话来说,堂堂宗师强者,被个女娃娃吓破了胆。 当然,曾经在娥之墟亲眼见证了那一战的人,想必是不会去鄙夷他的,那是九霄宫主的成名战,却也成了多少人日日夜夜都挥之不去的梦魇。 “……让周兄见笑了。” 上官豹一时无言,也无法辩驳。 “罢了,明日我会去寻你,你若能接我十招,我自会为你引见宫主。” 武者有武者的傲气,上官豹听他这么说,一时间火气上涌,捏紧了双拳冷冷的看着他,“哼,不需十招,小弟若是败了,绝不再提挑战凌宫主之事!” 这周横天莫不是以为他已入极境? 同是一流武者,他竟被轻视到这种程度如何能不气。 “好好好,有自信是好事,希望明天你能让老夫尽兴些。” 两人岁数明明差的不多,周横天却好似看晚辈一般,欣赏的看了他一眼,随后起身运起轻功,在树梢间几个起落,飘然而去。 “这老儿……欺人太甚!” 上官豹面色铁青恨不能立时拔刀与其较量,然而他当下更想要的是获得与凌宫主对手的机会,现在也只得先听从周横天的安排了,明天……他定要以实力证明自己! 想着,他将目光投向了远处,喧哗热闹的论剑坪忽然暴发了一阵此起彼伏的呼声。 “在下宋典,乾坤剑阁弟子,久仰九霄宫大名特来讨教几招,还请姑娘不吝赐教。” “你我年纪相当,不需如此客套,倪小小领教宋侠士高招。” 此刻已是深夜林晨三人想是早已睡下,倪小小一时技痒难耐,也就来了这里。 “大师姐加油!” “这宋典能让大师姐全力施为吗,我都好久没见过大师姐出那招剑履寒江了。” “宋典,便是那剑帝宋道远之孙?那这场切磋有看头了。” “恩,早就听说九霄宫除了杜青青其余弟子也是天才频出,看那倪小小的气势果然不凡,此次就算见不到凌宫主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少阁主,莫要弱了乾坤剑阁的名头!” 两人都是年轻一辈中小有名气的人,虽不及重霄七杰那样耀眼瞩目,但也绝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这场比斗格外的引人瞩目,四周议论之声也就相应的嘈杂热闹,一个个都双眼泛光,憋红了脸,兴致冲冲的等着看这场好戏。 然而这一切对于早已离去的周横天这等武者来说就显得有些小打小闹了,况且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 “你果然还是来了……” “嗯。” 周横天回到自己院中的时候,那个白裙少女已经站在院中落叶飘零的树下,踏着月色仰面向天,像在祈祷,似在质问,便如同那日她失去师父时,站在凌霄殿那棵树下的表情。 她不该来,可还是来了。 “烟州执事周横天……” 这个方才还不可一世的绝顶高手,魏然轻叹一声,单膝跪地。 “见过宫主。” 少女转过螓首,那月光下淡淡的面容如此美丽,如同这天地间最精致的造物,长发飘摇间,一条泛黄的发带亦随之摆动。 缥缈,空灵,如梦似幻。 “师伯,带我去见她。” 周横天看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想了许久才轻轻地摇了摇头,“琼儿,你不该来这里,忘了她吧,这不是你的错,没有人想见到你把所有的罪责背在自己身上,无论是我……还是师妹。” “师父……”少女嘴唇嗫喏着,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露出几分令人心疼的伤感。 “师妹若知道你这些年过着怎样的日子,怕是在九泉之下也会睡不安生吧。”周横天苍老的眼中有些怀念,有些爱恋,但更多的还是释然。 “师父她,要我将九霄宫发扬光大。”少女说的坚定,缓缓地闭上了眼,仿佛这样就能看不到眼角滑落了泪珠一样。 “她绝不希望你为天下人所怨。” “琼儿不后悔。” “可疼爱你之人,哪个不心痛!她就是为此……” “带我去见她。”少女睁开灵眸,薄唇微碰重复道。 周横天呼的站起身,“琼儿!” “师伯……” 少女在那两人身边,学会了如何笑,如何表达自己的心绪,“琼儿,想她了。” 多久了,她多久没笑过了,自师妹仙逝之后…… 思虑间周横天呆愣了片刻,随后,再次叹了口气。 “随我来吧,先到小小屋中取条面纱,若被人看到我带你去禁地,恐怕你的身份便要暴露了。”说着,他背起手,缓缓地走了出去,“哎,希望她狂喜之下,还能控制住体内的剑气。” 见他背影渐远,少女刚要跟去,抬眼间,却看到树上三片紧紧相连的落叶随着微风的吹拂,轻颤着一起离开了枝丫。 飘摇,起伏,盘旋,一起经历了她们从来不曾设想过的一切,但到底,她们仍是在寒冷的夜风之中,各自分散,独自飘零。 少女轻轻地捧过飘到她面前最小的一叶,纯真地笑了。 …… …… …… 清净整洁的房间里乖巧的端坐着一个如同瓷娃娃般精致的小女孩,看着年纪莫约五六岁的样子,粉雕玉琢,可爱至极。 女孩身后一个清丽的年轻女子正在为她梳理的头发,两人说说笑笑,好不温馨。 然而这幅美丽温馨的画面却很快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 “啪嗒!” 房门猛地被推了开来。 “碧吟,今日可还没轮到你来照顾师妹!” 年轻的碧吟扭过头,看着来人笑了。 “哈哈,二师妹,瞧瞧你那眼神,活像是个深闺怨妇。” “你!” “你什么你,今日早课你又偷跑了,小心我到师父那告你的状。” “靠!你这卑鄙地老女人!” “李唯!你叫谁老女人呢,我才大你一岁!” 李唯秀气的眉头一挑正要再说什么,感觉袖口一动,她下意识低下了头。 “二师姐二师姐,是琼儿想去山下镇子玩了,这才……你别怪大师姐了,是我不好……” 女孩穿着一件桃粉色的可爱小裙子,正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摇着她的衣袖撒娇。 心要化了是种什么感觉?在这个小师妹的身边她总能体会到。 “哦,嗯,那琼儿带二师姐一起去好不好?” 她蹲下身子轻抚女孩水润的脸颊,一改方才气冲冲的模样,满眼的宠溺。 “嗯!”小女孩笑的眯起了眼睛,用力的点头应道。 “琼儿,那我呢?”碧吟嬉笑着,言语里却有些嫉妒的味道。 “琼儿要跟最最喜欢的大师姐二师姐一起去!”女孩笑呵呵的拉起李唯走到碧吟面前,又同样的拉住了她的手,拽着两人蹦蹦跳跳的往屋外走去。 两个年轻女子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服气,但紧接着便在小女孩喋喋不休的话语间无奈的休了战,陪着她说起了话来。 小女孩一边说着,看见两人合力哄自己的模样,眼中闪过几许狡黠,幸福的笑了。 三人欢快的身影渐渐走远。 此后,又这样过了多久? …… “碧吟你这废物!扛不起九霄宫我不怨你,你竟让琼儿入那天山寒潭!那会要了她的命的!” 冰冷到窒息的空气,空旷到心寒的房间,周围的一切都是那样苍凉。 “我又怎会不知!师父仙逝对她打击太大,你要我如何劝她!?” 面对师妹的质问,碧吟的眼中充满了痛苦,自责,和无力。 “师父的仇我来报!武林的存亡又关我们何事?只要琼儿好……我这就去带她出来!”李唯激动着就要往外走。 “李唯!你从来都是我行我素,可曾在意过琼儿自己的想法!她要你带她出来吗!?本就是那样善良纯净的一个人……她要的,便是拯救别人啊……” 李唯转过身,看着软弱到瘫坐在地的碧吟,满脸的不可思议,“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们是她最亲近的人,你难道不知道……她即便成了那忘情之道,今后的人生也会陷入到无尽的自责与痛苦当中!她会自厌……她会自厌的!从今以后,她最想杀死的会是她自己啊!大师姐!” “我亦,清楚明白……” 她恍惚,痛苦,最后能选择的,却只有尊重 “原来你我,都是废物……” 李唯靠着门框滑坐在地,那曾经活力无穷的眼睛里,流出了颓废的眼泪。 在那之后,又过了多久? …… “李唯!你不要命了!快放下凝渊!” 古室,剑台,混沌汹涌的黑色剑气。 “世人愚昧,不知为何人所救,诋毁她,唾弃她,厌恶她……既然如此,我便去杀了所有愚昧之人,还她一个公道,哈哈哈哈哈哈……” 泛着红光的眸子,冲天而起的秀发,鲜血淋漓的衣裙,偏执至极的狂笑。 她们的最后? …… “李唯,我以,九霄宫主的名义,命你此生不得离开此地。” “琼儿,只要你说……什么都可以。”
第三二八章 凝渊剑气
如果说靠信念活着的人最可怕,那么靠回忆活着的人,大概是最可悲的吧。
……
后山被列为禁地,所以里面到底有什么,整个分舵上下除了周横天以外甚至连倪小小都不曾知晓,毕竟按照宫规,擅闯禁地可是要逐出师门的。
但如果真的有人能大着胆子走到这里就会发现,周横天极力想隐藏的东西,不过篱笆围绕间几座寻常的屋舍,菜田,水井组成的小庄园罢了。
此处山顶视野开阔万里无云,仰起头来,星罗遍布的天空就仿佛近在眼前,绮丽,灿烂,震撼。
月色星光把整个后山映的恍若白昼,只是主室中那一点点灯火仍是透过窗棂照射了出来,斜斜的洒进了不远处的菜田中。
再靠的近些,便能看到屋里烛火下一道窈窕的身影正在认认真真的提笔书画些什么。
房间简洁干净,一排排书架上放着不少老旧的纸张。
她穿着一件宽袖长袍,举止优雅自然,给人一种平静舒适的的感觉,看上去仿若一个修行多年的女修士一般。
然而从她脸上不时闪过的怀念之色又不难看出,她显然还没有达到看破红尘的那种层次。
忽然间,夜风掠过门外茅草的声音传进了她耳中,女子手上的毛笔微顿,随后轻笑了一声继续作画。
“师伯既然来了便进来吧,你是剑修,如何能避过我体内剑气的探查。”
吱呀。
话音刚落,房门应声而开。
“我从没小看过凝渊剑气,可惜,它诱你入了邪道……”
周横天背着手走了进来,却很细节的没有关门。
凝渊剑气的玄妙他自然清楚,只可惜李唯并非剑身受体,而是剑气内侵,所以才会被剑气牵制。
想到这他看着眼前这个本该是最活泼开朗的女子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他背起的手也不自觉的捏了起来。
……
魔剑凝渊,乃是历代九霄宫宫主所保管的机密。
剑中藏着不知何人蕴养出来的无穷剑气,一旦接触便会为剑气所侵迷失心智,可其间强大的力量却是毋庸置疑的,李唯不过得其两成剑气,便以绝对碾压除琼儿外所有人的实力叛出九霄宫,剑指临渊门,只不过最后却依然不敌真如海,不但身受重伤更是失了凝渊。
师妹被围攻身陨想必也是这个秘密泄露了出去导致的,否则以当时九霄宫那点小小势力何至于引得‘那人’派出四个一流门派围攻。
李唯出事后琼儿曾走访万象山庄,其藏书阁内对凝渊的记录也仅是几笔带过,其中却有一篇关于用法的猜想,这猜想却是残忍至极,这残忍并非针对他人……而是对自身。
所谓剑身受体,便是将凝渊剑刺入丹田,以肉身养剑,初时宿主要强忍着身体逐渐被腐蚀的痛楚,引导剑气在经脉流动,等剑气逐渐习惯了新的‘温床’不再那么狂暴了才可以开始缓慢吸收引用,但这个过程要多久?
一年,两年……甚至更久,一切痛楚姑且不论,丹田刺着一柄剑又有几个人是能活下来的?
况且剑气被吸收后还会伴有凝渊崩裂的风险,谁又知道那些吹毛断发的剑刃会不会在崩裂时扎进心脏?
若真有人能完整的吸收了凝渊剑气,此人如果不是被强迫的,就必然是不将自己的性命当回事的疯子。
当然,如果当年的李唯也知道这种解法,想必也会为了琼儿奋不顾身吧……
“何为正,何为邪?如何界定,师伯又真的清楚吗?”李唯是真的很淡定,仿佛周横天怎么说都无法动摇她一样,只是提着笔轻声道,“她以舍己济世之心入无情之道是执念,我以护她之心入杀伐之道亦是执念,她是正我却是邪,说到底正邪之分到底是谁来定义的,是你吗,师伯?”
“强词夺理……可知你滥杀无辜的账最后都算在了她身上!”
“所以师伯也在质疑世人的愚昧,不是吗?”
“即使是愚人,也不该由你来掌控死生。”
“可欺负她的……”李唯轻笑着,“全都该死。”
“偏执!”
“呵呵呵呵,如此师侄倒是要斗胆一言,今后若真有能护她周全的人,必是浩劫之子,罔顾一切规矩礼法,心怀本心之道,入得魔道之极,重塑武林秩序之人!”
他们会是一路人,她做不到的事情,必然是比她更歇斯底里,更不顾一切的人才能做到,她坚信这一点。
正?邪?
我有我道,何须他人评判!
即便是清心寡欲的修行了这么多年,她的执念仍是没有放下半点。
凝渊剑气影响了她的心智,令她偏执激进,可那份潇洒不羁,豪迈开朗的性子仍是给予了她完全区别于常人的思维。
可无论如何,当她心心念念混应梦绕的声音响起时,她总会呆愣,总会迷茫,总会满心的不可思议……
“他,不会的。”
喏喏的细语与梦中出现千百次的如出一辙。
“啪嗒……”
是手中毛笔掉落的声音,漆黑如夜的墨水在画纸上慢慢晕开,一个笑靥如花的少女淹没其中,却又恍惚间从画里走了出来。
“琼……儿,是你吗,我的琼儿……”
是做梦吗,是幻觉吗?
李唯惶惶不安的走向她,伸出的手不住的颤抖着,是害怕,是犹豫,是不舍,若这一切只是一触既破的幻梦,那她宁愿永远都不要醒来。
可她有多不甘啊,她想见她。
所以,入手的是一片冰凉的细腻,琼儿的肌肤向来如此。
这一刻,什么杀伐,什么正邪,什么天下,什么道。
没有什么不可以舍弃。
一切都已经无关紧要,此刻她就在眼前,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便是让自己即刻赴死也再无遗憾了。
……
“二师姐……”
凌琼柔柔地握住她的手,看着眼前激动到浑身发颤的女子,抿了抿嘴唇轻声唤道,一双灵眸亦还以汪泽一片。
一直以来的害怕,担忧,在相拥的那一刻全都化作了点点晶莹,隐没在彼此肩上。
她曾想过,如果在那双眼中看到了厌恶和怨恨,自己又该如何自处?
她彷徨,痛苦。
然而那人说的话,总是被她牢牢的记在心间,彼时浮现在脑海中,便给了她无穷的勇气。
‘就是要去做,顾虑太多反而遗失了本来的心性与初衷,他只是想在自己失去之前,得到一个结果。’
虽然这些话大多是在他做错事后嘴硬的陈词,但莽撞也好,轻率也罢,她从来不曾见他后悔过什么。
如此,她又有什么可怕的?
终身已付,此后余生有了归宿,再多的伤心难过,都有他在身边,足够了。
……
剑气有灵,也许是出于畏惧,也许是因为过了太久,它多少会根据李唯的意识行动,所以没有因为她的激动而狂暴。
眼见着两人静静相拥,周横天放下心来,走到门外闭上了房门。
李唯清心寡欲这么多年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琼儿也似乎在他人的温柔以待中渐渐的放开了自己,她们定会有许多话要说,许多误会能解开。
作为长辈,他要做的只是离开。
门外夜风阵阵,吹动着他的衣摆。
周横天仰头望着天空中璀璨的星河,欣慰地长叹了一声。
“师妹,你可看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