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九章 归期将近
“两位姐姐请喝茶。”
胡府大堂里此刻已经没了外人,炭火微醺,香气四溢,玉娘与十九左右坐在主座,香芸则强忍着痛楚跪在地上,从身旁小茹端着的托盘上取下一杯茶水,恭敬的递到了玉娘面前,待玉娘接过茶又依样给十九敬了茶。
这便是立规矩,林晨无父无母的,这事自然就落到了玉娘身上。
十九不懂这个,接过茶有些无措的看了玉娘一眼,见玉娘点头,这才将茶一饮而尽,她刚好有些口渴了。
玉娘则抿了抿茶水便赶忙将茶杯放在了一边,伸手扶起了香芸。
她虽醋劲大,但心柔性善,绝不是什么无理取闹的妒妇,此刻看着香芸身形颤抖,她面上疼惜愈甚,心中不忍,便顾不上什么讲规矩分大小了。
去了红晕,此刻的香芸面色有些苍白,但好在神采奕奕,精神饱满。
“可是他折腾太过了?”玉娘柳眉微挑,“这混人,怎的半点也不知怜香惜玉!”
怜香惜玉……当真是个好词。
香芸俏脸微醺,扶着玉娘的手臂站起身,“是……香芸不好。”
“你也别总护着他,今后他若是欺负了你,你尽管告诉我,姐姐定会为你做主。”玉娘轻嗔了一句,随后轻拍她手背嘱咐道。
此话一出,便算是正式的接纳了香芸,两人从今以后也是姐妹相称,相亲相爱。
“妹妹谢过姐姐垂怜,只是……”香芸脸上掩藏不住的一喜,随后低下头抿了抿嘴唇,“只是今早……他太强硬了些,弄乱了姐姐的屋子,还请姐姐见谅。”
这事本是她为讨林晨欢心才特意选了玉娘的屋子,可从主动变被动,一进一出,这里面的门道便不一样了,她料定玉娘不会去问林晨这等羞臊之事,便拉了他背黑锅。
他既是相公,又是下人,帮大小姐背背黑锅什么的,香芸是一点愧疚之意都没有,何况以玉娘纵容的态度来看,即使真是林晨霸王硬上弓,她也不会太过苛责林晨就是了。
当然,这点小事本也就无伤大雅,只是苦了某个正在收拾床褥的男子狠狠的打了两个喷嚏。
玉娘闻言果然脸上一红,她再端庄再老道,也只是个初经此事不久的小姑娘,哪还会去细想,随即便扶着香芸坐了下来。
“苦了妹妹了。”
“无碍的。”
香芸摆摆头道,心里却是松了口气。
两人去了芥蒂,便坐在一起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了起来,话题自然也是离不开她们共同的男人。
一旁十九见她们两人亲密,灵眸中闪过几许羡慕,随后便黯然的低下了头。
只是这一瞬的失落,疼了的又是谁的心?
所谓站队,到底有没有必要?
这个问题玉娘也曾想过无数次,她喜欢十九,疼爱十九,忍受不得她受半点委屈,可极其矛盾的是,她不得不去做些会让十九有些……难过的事。
为她自己,为了林家,为了林晨……她如此一遍一遍的对自己说过无数次。
林大哥是个重情之人,可以为了他爱的人豁出性命,这是属于他的最鲜明的优点,且任何喜欢他的人都明白这一点。
但恰恰就是因为太过于鲜明,所有人也同时明白一个道理,他的重情会体现在偏爱之上。
没错,林晨偏爱十九,那是种连她都及不上的偏爱。
而这种偏爱,将会极大的破坏几个女子之间的和睦,且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演愈烈,最终无可避免的会让她们之间产生裂痕,由爱生妒,由妒生恨……到那时,也许所有人的手段便不会那样光明了。
这是她所不愿意看见的。
诚然,她愿意相信每个爱上林晨的女子都是善良的,但如果真有那么一两个起了歪心思的,她也绝不会心慈手软。
说到底,她只是不想让她的林大哥伤心。
那便狠下心来吧,只要有了共同的目标,所有人就会更融洽的团结在一起,一切自会迎刃而解。
十九是最好的人选……那样钟灵毓秀的女子是不会有人愿意去伤害她的,这就够了,所有人只在争宠一事上各显身手,这就够了。
玉娘如此安慰着自己。
最少,在她……之前,为林大哥打造一个平和安定的后院吧。
想着,她咬了咬牙,狠下心,转过了视线,不再去看那双令人心碎的眼睛。
视而不见是残忍的,对十九是,对她……也是。
……
与此同时,胡府另一处小院中。
自与齐嬷嬷交谈已经有好几日了,这几天唐昭一直都处在恍惚与犹豫之中,时而摸着怀里的书信英眉紧锁,时而望着院里的花朵面泛红潮……像是那臆想症又犯了一般。
“哎。”
看着花圃中盛开的秋菊,唐昭轻叹了口气,从一些有的没的幻想中回过神来,往后一靠,挺翘紧致的臀部便轻轻地压在了身后的墙上。
她们所在的小院平时也不会有人来,这会把姐妹们都派出去了,只她自己一人,便是这满园的景致再美丽,也不过是把她突显的更寂寞几分罢了。
她到底是从什么时候会感受到寂寞这种情绪的呢?
唐昭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觉得自己大概是魔怔了,仍记得绯云城中,香芸曾问过她一个问题,若林晨是她主子,她要如何自处?
那时她无比的厌恶林晨,所说的答案大抵是以命相偿可以,真要是让她去为林晨生儿育女,她情愿一死。
时至今日再想起当日的情景,她也是心绪繁杂,感慨万千。
也许她从骨子里就是个反叛的性子,羡慕香芸义无反顾的爱意,不被命运束缚,奋不顾身的追求自己认定的东西。
而她却被自己禁锢在一方无边无际的牢笼里,无力反抗,也挣脱不得。
直到那个人的闯入,才为她找回了真正的自我。
那个假设……
她现在多么希望香芸说的是真的,若主子是林晨,她哪还有那么多的烦恼。
啧,香芸那个小妮子……这是算好了才会那样说的吗?
“大姐。”
正胡思乱想着,娇呼声伴着轻盈的脚步,一道汹涌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不远处。
唐昭抚了抚额,“如何?”
楚南娇一抱拳,“大姐,齐嬷嬷与刘公公一行一直待在胡府之内没有外出过,不过那些护卫武功太高,我也不好太接近。”
“嗯。”她闻言轻点了点头,随即抬眼看向一旁的楚南娇,抿了抿嘴唇,似有些犹豫,“府里最近可有什么动静?陶小姐那边,还有,嗯……林晨那边。”
“动静?”楚南娇一愣,仔细思索了一阵才开口道,“林晨那边倒还好,被督国公关在外屋,整日做些杂活,跟个小侍女似的……噗……”
说到此处,她脑海里想象出林晨穿着侍女装的模样,忍不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后便被唐昭瞪了一眼,这才轻咳一声正经神色接着道,“至于陶小姐嘛,近日与胡翊雅的接触少了,前来议事的商号掌柜和钱庄掌柜也寥寥无几了。”
“不是接触少了。”唐昭摇摇头,站直了身子,“是她们的事谈完了。”
楚南娇面色一怔,随即露出几分不舍,“那……”
“嗯,大概就是这几日了,她要返京去向公主回禀。”
这代表了什么,两人都是心知肚明,一时间都沉默了下来。
半晌。
“大姐,我……”
楚南娇心有不舍,她才见过外面这新奇的世界,这么快就要回去了,再者,林晨讲的故事真的很有趣,她还想听完结局。
然而她扭捏的话还没出口,便被唐昭抬手打断了。
“南娇,去帮我做件事。”
“嗯,请大姐吩咐。”
唐昭话一出口却又犹豫了,盯着花圃里的秋菊,目光闪烁着,半晌无言。
“大姐?”楚南娇歪过头,小心的探问。
“帮我……去给林晨,送个口信……”
归期将近,她拉了拉颈上的颈带,微微一笑,终是下定了决心。
那翘起的唇角,竟把一旁的楚南娇都看呆了,片刻宁静后,花朵盈盈的香气才唤醒了她。
“请大姐交代。”
第三百章 一个夜晚,三个房间
夕阳西下,夜幕悄无声息的降临,似是给一切未了的事都画上了一个休止符。
而这个本该是最安静祥和时刻,某个小院中却格外的热闹……
“呼,啪!”
像是藤条抽打陀螺的声音,紧接着叮呤咣啷的桌椅碰撞声也相继传了出来。
“莫打了莫打了!玉娘你消消气,打在我身痛在你心,啊,疼疼疼,快来人看呐,有人谋杀亲夫了!”
“你给我站住!十九你别护着他,今天我就是要教训这个不知羞的下流胚子!”
训夫!何其强势的女子!
玉娘长裙盈盈的广袖下倒握着根鸡毛掸子,随着起伏的酥胸规律的颤动着,眉眼间带着几分薄怒,与桌子对面的林晨十九相互对峙。
方才林晨一番杀猪似得喊叫,弄得她心中颇有些羞恼不堪,可侧眼瞥见里屋新换的床单被褥,刚软下的心又坚定了起来。
“什么下流胚子,我,我就是看床褥脏了才换一换的,你可莫要冤枉了我!”
林晨躲在十九身后探头探脑的,自以为香芸不会把那些羞人的事捅出去,便信口胡诌了起来,哪里知道他的陶大小姐早就把他给卖了个彻底。
“脏了!?”他不说还好,玉娘见他欺瞒,心中恼意更甚,恨恨的咬了咬牙,掸子啪的一声打在面前的木桌上,“你这么喜欢在我房里……下次不必瞒我,玉娘便站在一旁看着你们嬉戏可好!?”
“那再好不……”林晨下意识的差点吐露了心声,待看到玉娘要吃人的眼神,这才反应了过来,赶忙正经神色严肃的道,“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玉娘,你未免也太轻视我了。”
“呵,你是什么样的人?”玉娘都被他气笑了,“林大侠士说这句话之前不先解释一下唐昭姑娘的事吗?”
“唐姑娘?”他面色一愣一愣,“我跟唐姑娘怎么了?”
“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清楚!”
“冤枉啊!天大的冤枉!我跟唐姑娘可是清清白白的啊。”
“香芸都告诉我了,你还在这里狡辩!你是要气死我!”玉娘气急,挥着掸子就绕了过来。
林晨眼见着就要挨揍,赶忙扶着十九的纤腰又绕了一个圈。
十九面色一红,也不反抗,跟在他身前挡着玉娘的视线。
“不许动!”
“傻子才不动呢!”
两人呛着嘴几番拉扯,玉娘站在里侧气喘吁吁,林晨则背对这大门,靠在十九身上歇息。
十九虽然喜欢与他亲近,但此刻显然不是时候,只见她转过俏脸,悄声提醒道,“玉娘身子才没好几天,你莫要气着她了,午间的时候,我们与香芸商量好,在她返京之前,让你留在桃园的。”
说着,朝他身后的大门使了使眼色。
林晨心里一喜,却按捺下心头的激动,从十九身后钻了出来,义正言辞的道,“胡说什么呢!玉娘气不消,我就是死在这也难恕其罪!”
玉娘面色一怔,还没反应过来,林晨便突然在十九光洁的俏脸上亲了一口,飞也似的逃了出去。
望着他逃离的背影,玉娘哭笑不得的放下了手中的掸子,走到十九面前。
“你呀。”
并非责怪,她恼林晨也确实有几分演戏的成分在里面,目的自然是为了让他去桃园。
香芸即将启程回京,他们俩再见面……怎么也该是自己病重的时候了吧?
“他很笨。”十九脸色微红,浅笑一声道。
见着如此乖巧的她,玉娘忽然想起午间的事,心中压抑的愧疚愈深……随后牵着她的手,在方才林晨亲吻的地方又覆上一吻。
“对不起。”
十九明白她的心思,却只是抿着嘴唇摇了摇头,随后柔柔的靠进了她的怀里。
“十九永远都不会责怪玉娘。”
“嗯……但是……”一行清流潸然而下,玉娘将她紧紧地搂紧了怀里,在她耳边不住的呢喃,“对不起……对不起……”
不过几声之后,嘴唇便被一只纤细柔嫩的手掌轻轻地压住了。
“累了。”
玉娘面色一滞,随后温柔地望着十九,将她的指尖握在手中。
“嗯。”
不多时,房门便轻轻地关了起来。
房间外秋风萧瑟,月色迷离。
房间里温言细语,令人神往。
……
……
……
清冷的月光将某个摇摇晃晃的走在去往桃园小径上的人影拉得老长。
胡府后宅侍女不多,刚才偶尔遇到两个掌灯侍女也只是匆匆的与他打了个招呼,便忙自己的去了,如此走着,林晨便觉得有些孤单。
“玉娘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
一阵夜风吹过,他紧了紧身上的衣衫,皱着眉埋怨道。
他此刻有点头疼,焦躁地一脚踢开了身旁的小石子,石子落在一旁的花坛中发出啪嗒的一声轻响。
当然,埋怨归埋怨,他也明白这是他自己的问题,可是以他们两个的关系,真的有必要这般‘刀兵’相向吗?说起来玉娘也真是有些卑鄙了,真要亮兵器,到床上去他是不会虚的。
幻想着如何击败了玉娘,让她好好的低头认了错,他心中终于是松快了些。
但与此同时,疑问也冒上了心头。
唐昭与他是什么关系?
按理说,玉娘正在吃飞醋的时候不会说些无关的事情,但……他们两个真的是清清白白的啊。
虽然自那次生死与共之后,他对唐昭也有了些认同与好感,但唐昭对他顶多也就是不讨厌吧?至于有到让玉娘戒备的程度吗……
莫名其妙。
女人吃起醋来还真是一点都不讲道理。
心中正暗自吐槽着,呼的一声,一道身影突然挡在了他的面前。
他抬眼看去,还没看到脸,却一眼就认出眼前的人。
“南娇?”
“林晨!终于找到你了!”
“找我?”林晨一怔,“这大晚上的,你找我什么事?”
自到了胡府,那洗脚的约定便也完成了,当然,那些妹妹们换班休息的时间,还是愿意来找他听听故事,他也乐得跟这些个小美人嬉闹,但这么晚却还是第一次。
“不是我找你,是大姐!”楚南娇轻拍了拍胸口,缓了口气道。
那份波涛汹涌,看的林晨直咽口水,但好歹还是忍住了,移开目光开口道,“唐姑娘?”
“对,你快随我来。”楚南娇说着,上前拉住他就要走。
林晨赶忙拉开她的手,“停停停。”
“怎么了?”楚南娇转身疑惑道。
“那个,有事明天说行不,我这会要去……”
“不行!”楚南娇柳眉一簇,坚定的否决道,“大姐说是很急的事,必须现在!”
“这……好吧。”林晨心中有些犹豫,可转念一想,到桃园的事也不着急,先去听听唐昭要做什么也无妨,说不定真有什么耽搁不得的急事,如果不是的话,大不了就推了。
当然,他不知道楚南娇已经找了他很长时间了,这个‘必须现在’也没有多少含金量。
“快走。”
“嗯。”
做好了决定,林晨便紧随着楚南娇往一旁的岔路上走去,然而才走了两步,一抹体香钻入鼻腔,紧接着他就撞上了楚南娇柔软的背臀。
“嘶……怎么了你。”
“我忘了件事情!”
“嗯?”
“大姐说,让你端一叠菜油去。”
“嗯!?”
……
两人匆匆的跑了趟后厨,等到了唐昭的小院,又过了两盏茶的功夫。
夜幕渐深,这里便越显安静。
“喂,南娇,你家大姐不会是要整我吧?”
林晨走到院门口,心中便感觉到了阵阵的不安,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家大姐整你还用得着偷偷摸摸的?她可是将所有姐妹们都支出去巡夜了。”楚南娇翻了个白眼道,随后便推开了院门,往左边指了指。
“去吧,第三间屋子。”说完,便转过了身子。
见她转身要走,林晨心中越感不安,可手中端着菜油又不好抬手去拦,只得愣在原地轻喊了一句,“你不去?”
“既然大姐找你是密事,我怎能去听?你快去吧,莫让大姐等急了。”
楚南娇不耐的摆了摆手,说话间便走远了。
事到如今,也不好逃跑了吧?
这个唐昭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转头看着楚南娇消失的背影,他狠狠地咽了咽唾沫,抬脚往里走去。
他心中忐忑,便蹑手蹑脚的摸到了房门前,屋里似是没有点灯,漆黑一片,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里面便传来了唐昭的声音。
“是……林晨吗?”
她的声音有些无法察觉的颤抖,似林晨这种没心没肺的,想是听不出来了。
“啊,嗯。”
“进,进来吧。”
“哦。”
林晨应了声,空下来的一只手狠狠的在脸上抹了一把,随后做出了个僵硬的微笑表情。
奶奶的,一会进去就跪下求饶,然后问问哪里惹了她了,态度一定要端正!
心中如此决定着,他鼓足勇气推开了门。
“吱呀。”
就着微弱的月光,屋里的事物便映入了眼底。
房间很简洁,干净利落的布置,干净利落的装饰,很有唐昭的风格。
而她本人,也干净利落的侧身坐在桌旁。
皎洁,干净。
月光,和她。
还没等他缓过神来的下一刻,唐昭素手轻抬,内劲涌动,房门便啪的一声关上了。
眼前再度陷入一片黑暗。
“唐……”
“别说话。”
正有些无措,一阵香风便钻入了怀中,紧接着手中多出一条细细的绳索。
“只这一次……”
唐昭说的是什么意思,他不是很明白,但下意识的轻轻拉动绳索,那扬起的玉颈,让他失去了所有理智……
房间外,冷冷清清。
房间里,春色如火。
……
深夜,桃园。
“小姐,别等了,如此深夜姑爷想是不会来了。”小茹走到窗边,为自家小姐披上一件风衣,看了看窗外的夜色心疼的道。
“两位姐姐都是心善之人,今日香芸才……”说到这里,她微微顿了顿,脸上多了两片红霞,含糊不清的说出后面两个字,这才接着道,“她们必然会想办法把那个混蛋轰到这里来的,那个混蛋想是没会到意,又跑去哪里鬼混去了!”
陶大小姐的房间里烛灯通亮,炭火燃燃,她此刻却像是是个等不到归人的怨妇一般,自怨自艾。
不过这也怪不得她,哪有女子这种日子不希望爱人陪在身边温柔以待,轻声抚慰的?
“小姐怎能这么想,姑爷可不是这么随便的人,再说了,这天底下现在哪里还能找出胡府里这么多绝色?”说完,小茹悄声询问道,“要不,小茹去外面找找?”
桃园配有几个侍女,她倒也不怕没人伺候。
香芸咬了咬嘴唇,思虑片刻狠狠的跺了跺脚,呼的站起身来,“不必了,天色这么黑了你上哪找去!便让那个狠心的混蛋逍遥快活去吧!”
说完,便火急火燎的跑到了床边,蹬掉锦鞋,一个翻身便蜷进了被子里,动作太急还撕扯到了伤口,疼得她一皱眉轻呼了一声,可依旧倔强的没有转头,一直盯着前面,也不知道是在跟谁怄气。
小茹看在眼里也是无奈的抚了抚额。
这两人现在都已经如愿以偿了,怎的还如此像个小孩子似的斗气。
不过姑爷混归混,今天是小姐的大日子,他必然不会那么没心没肺的。
想到这,小茹开口安慰道,“小姐莫扰,明早天一亮小茹便去问姑爷的去向,保证第一时间找到他。”
说完,半晌没等到小姐的回应,她正要再问,床里侧便传出了细微的声响。
“随,随便你,那混人现在不知道在哪逍遥快活呢,明早要是让我抓了现行,看我不……”
听着自家小姐嘴硬的放着狠话,小茹不禁掩嘴笑了起来。
香芸听着她的笑声,说着说着,也不知道怎么就笑了起来,莺燕啼歌好不悦耳。
她们心里其实也明白,这个假设是不成立的,林晨不是那种没有分寸的男人……这会大概是被赶出来,躲在哪个柴房里睡着了吧?
他一向是那般不解风情的木头。
笑累了,香芸转过身,望着窗外闪烁的星星,柔柔的闭上了眼睛。
明早看见他,又会是怎样的一副光景呢?
找他的时候要带上一件披风才好。
想着,疲惫了一整天的香芸甜甜的进入了梦乡。
小茹见到小姐安心,心中稍定,吹息烛灯,欠了欠身,退了出去。
屋外,深夜漆黑一片。
屋里,小姐满腹期盼。
同一片夜色下。
几个房间里的氛围大相径庭,却又仿佛紧紧联系在一起……
第三零一章 抓狂的香芸
黑夜将尽,天边泛起一点点鱼肚白,将些许朦胧的光亮带到了胡府上下各个角落里。
林晨从兴奋中冷静下来,脑袋却还是处于一种蒙蔽的状态。
颈带早已扔到了一旁,倒挂在了衣柜的把手上,长长绳索的险些垂在地上。
“还疼吗?”
“嗯,不过……没关系。”
去了刺的玫瑰有多娇艳可人,望着趴伏在他身上画小圈圈的唐昭,林晨终于是体会到了。
可这又是为什么呢?
轻抚她颈间驼红的痕迹,他心中不禁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怎的?”
唐昭仰起头瞥了他一眼,见他满脸迷茫的模样,调戏似的伸手点了点他的下巴,轻笑道,“有什么不满?”
“我是占便宜的那个,能有什么不满的。”林晨将她乱动的手指握在掌中,轻吻了一下道,目光有些闪烁,“只是……”
“只是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唐昭不躲不闪,反而用指尖轻抚着他的嘴唇。
林晨思虑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嗯。”
“咯咯,那我偏不告诉你,让你记我一辈子。”唐昭眨了眨眼睛,竟有些俏皮的感觉,明明之前还是个英气十足的高冷美人,这一下的反差感看的林晨直呼受不住。
结果他软磨硬泡了半天,唐昭还是缄口不言,他虽心中疑惑,但隐约还是明白一些的,若不是真心喜欢他,以唐昭这样的烈性,又怎会如此委屈自己?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俘获了这个美人的芳心的?想了半天,也只能想到观星楼时的生死与共,以及毒瘴山间的拼死相救了。
若真是如此,他也只能感慨一句,英雄救美,当真是自古传承至今,泡妞的不二法门。
当然,他对唐昭的情也是源自此事,仰慕她的英姿飒爽,面对强敌时的狠辣果决以及对他绝对信任都让他喜欢的不行,若非如此,哪怕心中的**再强烈,他也不会那样轻易的就范,毕竟昨天他还要赶去……
对了!桃园!香芸!
想到这个,林晨呼的一声坐起了身来,把身侧的唐昭都吓了一跳。
“抱歉昭姐姐,我得先走了,晚些时候我再来寻你。”
说着,掀开被褥便赶忙下了地,急急忙忙的跑到窗边,捡起窗框上的裤子穿了起来。
“嗯……”
唐昭心中虽有些失落,但仍是强作精神应了一句。
她从未奢求过自己在林晨心中有多重要,对她来说,能与他一夕之欢便足够了……况且昨日之事相当于是她强拉林晨来的,他想是有什么事没做完?
是什么事呢?他那两个妻子都非常人,应付起来也很麻烦吧……
正想着,转眼间却看到他只穿着裤子,着急忙慌的四下翻找了起来。
“怎的了?”
她话音刚落,林晨已是抱着衣衫慌不择路的拉开衣柜躲了进去,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他脱在床边的鞋子,便急切的关上了柜门起来。
还没等唐昭反应过来,房门便“咚”的一声……没被踹开。
“啊,好疼……小茹,你去叫门,我倒要看看那个死没良心的醒是没醒!”
“小姐……那两个丫鬟也只是说看到姑爷往这边走了,说不得,说不得只是路过呢?”
“你还给我护着他!你是他的丫鬟还是我的丫鬟!叫门去!”
“哦……”
门外一番火急火燎的对话,唐昭听在耳中已是了解了个大概,想是昨天林晨与香芸约好了,却被自己叫来此处爽了约,这会带着丫鬟捉奸来了。
“当当当。”
于此同时,敲门声也终于响了起来。
“那个,唐姑娘在吗……我,我家小姐来找你谈谈返京的事。”
明白了个中细节,唐昭看了看衣柜的方向,随后慢条斯理的裹上一层被单,下床时将林晨的鞋子往床下踢了踢,正待去开门,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抿嘴一笑,弯下腰又将鞋子扯出来半分,正巧露出了个鞋尖。
做好这些,唐昭拍了拍手便起身往房门出走去。
……
门外的香芸肺都要气炸了。
一大早的,小茹便去胡府后宅的丫鬟们之间打探去了,这不打探还好,一打探香芸险些没去后厨里借把刀。
好在小茹一番阻拦,这才作罢,可也是匆匆的收拾一番便怒气冲冲的来到了这里。
她倒要看看那个混人是不是真的能做到放下昨日刚刚……的自己不管,跑到这里来跟唐昭苟且!
眼见着房门紧锁,叫门不应,香芸心中气恼更甚,拉开小茹自己上了手。
“啪啪啪。”
一阵猛拍,门纹丝不动,她手反而红了,可香芸却丝毫不在意,毫无形象的喊了起来。
“唐昭!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你有本事抢男人,有本事开……”
她气急败坏的话没说完,门便“吱呀”的一声从里面拉了开来。
“陶大小姐,这一大早的扰人清梦,闹的又是哪一出啊?”
唐昭拉开门,好似全然不怕冷一般,轻松写意的靠在门上,双手环抱拖着酥胸,白色被单下修长的双腿交错着,清晨的微风微掀之际,在缝隙中若隐若现,引人遐想。
“至于抢男人……唐某现下可还是完璧之身呢,小姐若不信大可以找人来验一验。”
见她如此刻意的打扮,香芸哪还不知道这是来示威来的,她们相处那么长时间,她可不知道唐昭还有裸睡的习惯。
“他在哪。”
她尽量的保持冷静,冷着一张脸,可目光还是忍不住地往屋里看去。
“他?谁?”唐昭眨了眨眼,一副疑惑的模样。
“何必与我故弄玄虚,我说的是谁,你自然心中有数!”香芸银牙紧咬,狠狠的盯着她的眼睛道。
唐昭呵呵一笑,“陶小姐还真是喜欢说笑,昭一向行的正坐得直,你若不信,便进来自己找找吧。”
说着,便侧过身子,让了个道。
“哼。”
香芸自不吃她那一套,推开门便走了进去,小茹歉意的朝唐昭欠了欠身,也跟了进去。
刚进屋子,小茹便四下打量了起来,屋子倒是没什么奇怪的氛围,只是未燃火盆,有些冷,习武之人不多怕冷,不用火盆倒也正常。
可回过神来,小茹就发现自家小姐正呆呆的站在桌前,粉拳紧握的看着一处,身子都被气的颤抖了起来。
她顺着目光看去,便看到衣柜的圆把手上,一条绳索套在颈带上,正挂在上面轻轻地摇晃着……
“那个,许是唐姑娘刚刚去找了条被单,小姐你……”
小茹摸了摸额间的冷汗,赶忙开口辩解道。
“嗯嗯,确是如此。”
唐昭关上门,走到床边,敷衍的点了点头便坐了下去。
香芸下意识的朝她看去……
下一刻。
“林!晨!!!”
歇斯底里的喊叫声给这宁静的院子也添上了几许生气。
唐昭坐在一旁咯咯直乐,双腿交叠,小鞋搭在脚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晃动着,只是她好似忘了自己的状况,那些被单下绮丽的风景,全都落在了满脸通红的小茹眼中。
第三零二章 犹豫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过一个上午的时间,林晨被人捉奸在床的‘传闻’,就传遍了整个胡府。
以至于等他在侍女们怪异的目光中回到玉娘处的时候,玉娘脸上那无语的神色深深的刺痛了他。
此时正值清晨,玉娘亲自做了些简单的清粥小菜,正看着十九狼吞虎咽。
林晨有些窘迫,等着玉娘发落却左右也没见她生气,只得取过碗筷盛了半碗白粥,战战兢兢的坐到了两人身边,厚着脸皮开了口。
“咳,那个我……”
“十九,来,吃块豆腐,这豆腐可清清白白的很呢。”
玉娘不等他说完,便伸手十九夹了菜,满脸的温柔,可清清白白四个字林晨是怎么听怎么刺耳。
明明昨晚之前他还是问心无愧的,只一个晚上的时间,他心里就虚的不行,这上哪说理去。
心中郁闷,眼见着她们吃着早饭不理自己,他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转而看向十九接着道,“哈,哈哈,光吃豆腐没味道的,来点青菜。”
说着,夹起青菜沾了沾酱油,放到了十九面前的碗里,十九嘴里嚼着豆腐,朝他微微一笑,含糊不清的嗯了声。
到底是十九最由着他,林晨又嘿嘿一笑,犹豫的瞥了玉娘一眼,咽了口唾沫又同样给她也夹了一筷子,随后小心翼翼的收回筷子,目光却一直盯着她的碗碟,生怕她一个不高兴把碗都摔了。
玉娘转过头看着他哀怨求饶似的小眼神,到底还是狠不下心,轻叹口气,捻起木筷将青菜送入口中,姿态之端庄,动作之优雅,令他不禁心中赞叹,果然是秀色可餐,这等美人吃个饭都能看得人如此心旷神怡。
“好了好了,没事了,哈哈。”林晨乐呵呵的扒了两口粥,嘴里嘟囔着也不知道什么事情好了。
玉娘也知道他这是心中重视自己,才会始终一副做错了事的模样,要知道,在天明国虽然女子可以抛头露脸,甚至参与朝政,但说到底还是以男子为尊的,似林大哥这般重视妻子的,倒真是少之又少。
想到这,她心头的醋意倒也消退了些,白了他一眼,从小碟中夹了一块豆腐送到他碗中。
林晨心头一喜,没等她收回手便将豆腐连同筷子一起含进了嘴里,含含糊糊道,“嘿嘿,好吃,真好吃……”
眼见着方才还在自己口中的筷子被他含着,玉娘心中一臊,强作镇定缓缓地收了回来,嗔怪道,“吃没个吃相,这么大的人了怎的这般不懂规矩。”
他就喜欢玉娘老夫老妻了还是这般羞涩,嘿嘿一笑也不点破,低头喝起粥来。
倒是一旁的十九闻言嘴边的动作顿了顿,鼓着嘴低下了头。
玉娘看在眼里,温温的一笑,轻抚了抚她的背后,“十九是江湖人,豪爽不羁,不必顾虑这许多。”
好嘛,老双标了。
“嗯。”十九却是开心了,欢喜的点点头,又吃了起来。
曾几何时她连笑一笑都很难做到,如今在林晨和玉娘面前,也总算学会敞开心扉,表达自己的情绪了。
尤其是吃东西的时候……活像是个小孩子。
半晌,三人在一阵温馨中用完了饭。
待侍女收拾完碗筷离开,玉娘端坐在桌前,目光平和的看着林晨,到底是提起了早间的事。
“方才香芸来我这哭过一阵了。”
林晨点点头,歉疚道,“此事确是我不好。”
有错就认,挨打立正是他一向的原则,昨夜是他顾头不顾尾,没什么可辩的。
“之后要如何处置?”玉娘低声道,她知他性子,谈起话来自然也就简单直接的多。
“我……不知道。”
他苦笑一声,声音有些低沉。
事到如今,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清晨香芸那火烧眉毛的模样犹在眼前,此刻前去……会不会弄巧成拙?
他就是这样,事关自己喜欢的人,心中便没了主意,没了分寸。
“我倒是觉得,你应当主动一点。”似是看透了他心中所想,玉娘握住他的手柔声劝解道,“香芸对你用情至深,对她来说,我也好,唐昭也罢,即便你在这天明花开遍地知己无数,只要你心中有她,要她原谅,想来也不过是几句话的事。”
“那我岂不是很卑鄙?”他仍自有些犹豫,可心中隐隐的也感觉玉娘说的是对的,香芸是太在乎他的人了。
“感情的事从来都谈不及卑鄙,说不上公平,你情我愿不外如是,莫非你要看着她伤心抑郁的离开梅城,才算是对得起她?林大哥可是要辜负她一番情谊?”
林晨下意识的便要反驳,“当然……”
“不是。”玉娘便将他所要说的接了个恰到好处,随即温柔一笑。
他心中一怔,抬眼与玉娘对视片刻,“我,可以?”
“林大哥心中不是已经有了答案吗?”玉娘给了他个鼓励的眼神,随后微笑着拍了拍他的手,站起身来,“天色尚早,玉娘带十九出去转转。”
他不懂进退便会伤害许多身边的人,自己可以提点他,但最后到底该如何抉择,还要交给他自己去成长才是。
玉娘抿嘴一笑摇了摇头,看着一旁伸出手轻声唤道,“十九,来。”
“嗯。”十九关心的看了林晨一眼,随即将手递给了玉娘。
不多时,两人离开了。
林晨思虑片刻,回过神来却来不及多品味屋中余香,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想着,他目光坚定的站起了身,握起的拳头忽而松开,夺门而出。
……
胡府,桃园。
“不吃。”
香芸趴在桌上,双手交叠着,螓首搭在臂弯处意兴阑珊的看着一旁,眼眶仍自有些泛红。
“小姐,您就吃点东西吧……昨夜没睡好,早上又……”小茹看着无精打采的主子心疼的接着道,“再这样下去拖垮了身子,姑爷该心疼了。”
“哈?心疼?”香芸闻言呼的一下就坐起了身子,撇了撇嘴,愤懑又飞上了脸颊,“本小姐昨日初为人妇,那混蛋就紧着跑到别的女人房间去快活了!丧尽天良!人神共愤!真真的是个狼心狗肺的狗奴才!”
想起早间林晨从衣柜里赤着上身衣衫不整的走出来那副一脸尴尬无比的模样,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小姐……”
“不许多说了!今天我无论如何都要……”
咬牙切齿的赌咒发誓才刚刚说到一半,香芸便像是卡壳了一般忽然怔住了,那些赌气的话也不知为何停住了,双眸微闪,随即咬了咬红唇,面上有些不自然的改了口。
“你,你且去后厨做碗莲子粥来……”
小茹哪知道她想的什么,见自家小姐要了吃食,心头大喜,忙欠了欠身,“是,小茹这就去准备!”
说着,急急忙忙的走到门口,正准备开门,身后又传来了陶大小姐羞羞怯怯的声音,“慢……粥要稠些的,你……你慢些做。”
“是。”
小茹虽然嘴上应了声,但心中仍是有些疑惑。
她家小姐吃东西一向不喜欢粘稠的,这突然换了口味闹的是哪一出?莫不是被姑爷气得转了性了吧?
不过无论怎样都好,小姐能有胃口吃东西怎么都比饿着肚子强。
想着,小茹笑逐颜开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吱呀。”
“嗒。”
随着小茹将房门轻轻地扣上,香芸坐在房中稍待片刻,随后抬眼看看窗外深深地呼了口气,紧接着站起身拍了拍裙摆,捏着粉拳往外走去。
这个没心肝的混蛋!
第三零三章 情深似海
林晨在胡府住了有段时间了,对这里的地形自是摸了个清楚,走到桃园也不过用了半柱香的时间。
没了鸟语花香,多了秋意凉凉,名叫桃园,其间却是寞寞一片。
即便是决定好好面对香芸,可想起她早间似要吃人的目光,林晨到底还是犹豫了片刻,咽了口唾沫,到手边的院门也没敢再推,侧眼看着一旁并不多高的院墙,灵机一动便翻身跳了进去,悄咪咪的摸进杂物房,视线穿过窗棂,看着那个爱憎分明的女子静静地趴在桌上。
没有预想中的歇斯底里,没有令人不安的伤心难过,她的眼眶虽然有些红,但表情却意外的很平静,平静的让他有些心慌。
此情此景他心中却是想起了与香芸初见时的场景,彼时她还是个将所有担子压在自己身上,工作至深夜不给自己半点自由的陶大小姐,而他则是个擅闯人家府邸的小毛贼。
后来也不知怎的,听她那般自怨自艾,有些心疼,有些敬佩,心血来潮的便带她到夜市中游玩了一番,两人从嬉笑玩耍,到点灯谈心,再到最后的不欢而散……
如今想来,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香芸便对他情有独钟了。
“喂,叫你呢,死没良心的混蛋!”
等他回过神来,窗前便多了张如花似玉的俏脸,正瞪着眼气鼓鼓的看着他。
“我……嘿嘿……”
“傻样!”
见他傻笑,香芸心头的气没消几分,脸上的表情却是绷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但转念想起昨日之事便很快又板起了脸,“还杵着干嘛,快开门!”
“嗯。”
林晨应了一声,赶忙走到一旁打开门把陶大小姐让了进来。
可门一关,这之间的气氛又有些复杂了起来。
香芸气他恼他,可见他主动来找自己,她心中到底还是有些欢喜的。
林晨则是疯狂的假装四处看风景,可这房间就这么点大小,左右看的都是些桌椅门窗,着实有些尴尬。
胡府的屋子都有人打理,这间杂物房虽然没有什么物件,但也干干净净的没什么灰尘,墙角一排货柜和中央的木桌也都是端端正正的。
但问题是……这里没有凳子。
“呃陶大小姐,要不咱们还是别处去吧,这里没有地方做,总不好让你坐在桌上。”
林晨转头见香芸还在盯着他,赶忙移开了目光,扫视周围一眼建议道,香芸的身体本来就不好,他怕她站久了累着。
“你!”
个笨蛋!这不是还有地方坐吗!香芸羞怒的看了看他宽敞的怀抱,却又不好直言提醒,只得心里暗暗恼他不解风情。
“你就不会‘自己’找个地方坐吗!”
将‘自己’二字咬了个透彻,她期待着对面这个木头有所领会。
然而林晨这货在令人失望这方面,从来都不会让人失望,听完香芸的话便四下搜索了起来,半晌,将目光盯向中间的木桌,托着下巴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将桌腿打断。
香芸看在眼里,一方面恨的牙痒痒,另一方面又觉得他这憨样着实可爱的紧,又爱又恨的,一时间脸上都不知道该是什么表情了,只得又好气又好笑的开口道。
“也不知你这脑筋,是如何勾到唐昭那般女子的。”
在翠微镇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已经不想去考究了,两人好上了,事实已是如此,她自己也是个后来者不好去指责什么,只是唐昭那副挑衅似得作态犹在眼前,当真是……可恨!
香芸其实不讨厌唐昭,反而很同情她的命运,作为朋友她欣赏唐昭,想为她做些什么……可这其中绝不包括把自己的男人借给她,用以抚慰心灵。
她们本该是好朋友,可这番意料之外的变成情敌,却让她产生了一丝被背叛的感觉,这才是她心中症结的源头,两人的关系属实是复杂极了。
“说不上。”林晨闻言也是停下了要拆桌子的想法,眼露回忆的神色不确定的道,“当是经历了生死,互生好感?如此说来,还要多谢你当日请她去……啊呀!我的腰,嘶~~!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啊,别拧了,小的知错了!陶大小姐饶命啊!”
“我叫你经历生死!我叫你互生好感!我让你谢!死没良心的,我跟你拼了!”
腰间经历温柔的凶狠后,雨点般的粉拳便落在了胸口,见她怒火攻心,美目含泪的模样,林晨赶忙哈哈一笑,捉住了她不安分的手,攥在手中,随后猛地将她拉进了怀里。
“哈哈哈哈,好了好了,我的乖乖大小姐,打这一顿可消气了?”
香芸一愣,随即恼羞成怒的扭动起了娇躯,丝毫不想挣脱的‘挣扎’了起来。
“混蛋!我打死你……”
“打死是不行啦,你……”林晨见她欲拒还迎的模样,有力的大手强硬的将她手臂举过头顶,高高的拉了起来,俯在她面前柔声一笑,“咬死我吧。”
“混蛋!混……嗯,唔。”
香芸双手吊起,长长的裙袖倾泻而下,化作一圈圈涟漪堆落在臂弯处,洁白的藕臂顿时便曝露在了空气中,挺胸屈腿,曼妙的身型尽显无余……在他的强势中,扭动着,‘抗拒’着,迎合着……
……
……
……
与此时满院春色的桃园相比,英龙卫所在的小院便要冷清的多了。
然而正中央的主室中却是一片温热之气。
唐昭双腿交叠着坐于浴桶之中,水面上露出两边晶莹的玉肩,长发垂垂,手中捏着一封未拆的书信,面上一片平静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其实不喜欢如此沐浴,但有些东西不这样便不太好洗。
水中没有什么花瓣,她嫌刺鼻,如此,清澈的水波之下便是一片白皙之色。
“这会,她该是如愿以偿了?”
不知泡了多久,她面上露出两分戏谑,将书信漫不经心的丢到一旁的桌上。
就算在梅城的时间只剩下几日,可不让林晨带些愧疚,他到底是不能离开胡玉娘,专心陪在香芸身边的。
并非是要挑衅,她从一开始打的就是这般算盘,只是香芸的反应的确是太大了些,有些出乎她的预料。
“啊……真羡慕啊。”
心中有些酸涩,有些迷茫,她仰头靠在木桶的边沿,望着屋顶口中喃喃的道。
“大姐,这两日你怎的如此多愁善感。”
正感慨着,门外忽然传来了楚南娇的声音,隔着门,声音有些闷闷的。
“就你多嘴。”唐昭闻言直起身子莞尔一笑,“进来吧,门没锁。”
“嘻嘻。”
一声娇笑后,楚南娇轻快的走了进来,顺带手关上了门。
“如何?”
“果如大姐所料,林晨先是到了督国公那,之后便去了桃园。”
“呵,这胡玉娘虽然善妒,到底也是个心善的。”
楚南娇迷糊地点了点头,“国公大人民间风评极佳,可谓民心所向,当是心系百姓的善人。”
唐昭闻言也没想多解释,抬手摆动着身边的热水,顺着她的话道,“你见识尚浅,这位高权重的人……哪有一个是心地纯粹干净的?”
她不是对胡玉娘有什么意见,只是世事如此,她在江湖朝堂皆有涉足,见过太多所谓正义之士沽名钓誉,杀过太多曾想匡扶社稷,最后却为了名利权势用尽手段的大官。
权势这东西,真正触及了它,又有多少人能保持本心,不欲不求?
那权倾朝野的老督国公就真的没想过在进一步,做这天下真正的主人?
也不见得吧。
“哦……”
眼见着楚南娇仍是似懂非懂,一头雾水的模样,她轻笑着摇了摇头,“罢了,你想不明白的,且下去休息吧,与流萤她们说一声,最后这两日也不要松懈了。”
归期将至,她也当早做准备了。
“是。”
楚南娇应了一声,正要出门,路过时侧眼瞥见桌上没有署名的书信,一时好奇便拿了起来,“大姐,这是?”
书信被大姐如此随意的放置,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吧?
“嗯……别!”
唐昭想着归程的事也没多注意,随意的应了一声,可转瞬间等她再回过神来,抬头看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楚南娇唰的一下将信纸抽了出来,在手掌中缓缓摊开。
“大姐,你何时又遣姐妹们去调查林晨了?”
“……你,你说什么!?”
“这不是……”楚南娇好奇的歪过头,将信纸倒转过来面向唐昭,“林晨的档案吗?”
“哗啦!”
如一条破水而出的白鲤,长发抚腰轻轻摇曳,蜂腰翘臀落珠点点。
她的身姿如此婀娜修长,面上的表情却复杂的,仿若看到了这世间的最不可思议。
……
……
……
“香芸,你这般好的女子,到底喜欢我什么呢。”
温存过后,林晨将衣裳铺在地上,搂着香芸靠墙而坐,两人亲密相拥双脚交缠在一起,宛若多年的老夫老妻一般温馨自然。
“去。”香芸满面红潮发丝凌乱,打开他放在胸前作怪的手,随后调整了下坐姿,靠在他怀里用手指卷着自己的秀发把玩着,没好气的道,“谁喜欢你了,要权没权,要钱没钱,好色又没风度,头脑简单的像根木头似的。”
林晨长吁了口气,翻了个白眼,“是是是,我便是这苍生万民中最普通的一个,那你为何……”
“普通有什么不好。”香芸不等他说完便开口打断道,靠在他胸口听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声,低头浅笑,“有能力也好,没能力也罢,这世间有太多不甘平凡的人,在争名逐利的道路上身死魂消,连个名字都没能留下……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子,心中希望的,只是自己的男人每日可以平安归来陪伴自己,也许你对这个天下来说是无关紧要的,但这有什么不好?”
她将面颊挪开一些,纤手扣在林晨胸前,伸出手指,轻轻地,随着他的心跳规律的敲击着,在静谧的小房间中,敲出了一曲动人的旋律。
“若你真的有一日权倾天下,武压江山,我反而会每日忧心劳神,担惊受怕……香芸只是个小女人罢了,那样的日子,我不喜欢。”
说着,她扬起头,捧住他的脸颊,仔仔细细的看了个透彻,随即眼中露出了一份宁静一份心安,以及一份幸福的满足,“粗茶淡饭,我吃着安适,麻衣遮身,我穿着舒心……只要你在我身边……”
“无关紧要又如何?我喜欢。”
香芸说的情真意切,林晨听的自是明明白白,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香芸竟然会是这么个想法。
这世间的女子不都该是望夫成龙,期盼丈夫能出人头地权势滔天,为天下人所敬仰的吗?
“香芸,你真的希望……”
他的话犹豫踌躇,抿了抿嘴唇,怎么都问不出口,生怕香芸的这份期盼只是与他说笑。
怀里的香芸将他的面色看在眼里,莞尔一笑,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在他疑惑的目光中,虔诚的闭上了双眼。
“来世,香芸原为一座烛台,一生一世为苍生祈福,感激上苍将你送来我身边……让我能爱上,如此平凡的你。”
“……”
林晨一时失言,心尖疼的发颤,将这个深情的女子紧紧的搂进了怀里。
“别这样……我会死的。”
“傻样。”
香芸在他怀里轻笑着,两行清泪却是不自觉的溢出了眼眶,这是幸福的泪水,她的感激真真切切,不参半分虚假。
“香芸,你待我真好……”
“嗯。”
……
不多时,香芸扶着窗沿,俏脸绯红的看着桃园中的斑驳秋景。
万般思绪涌上心头。
……
真想回到与你初遇的那一天,回到那棵茂密的大树下,悄悄地告诉那时的自己。
啊……就是他。
第三零四章 如何分别,如何重逢
随后几日似乎是玉娘十九有意为之,林晨几乎碰不到她们的面,但也得益于此,他与香芸每日黏在一起,闲来无事到梅城里四处游玩一番,晚间躺在床上,无论他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香芸都不曾拒绝,柔情蜜意的着实让他有些乐不思蜀。
唯一非同寻常的,便是有一日夜里唐昭偷偷的跑过来借了些东西走,当然,如果不是因为香芸躺在一旁睡熟了,他肯定是要反抗的,他绝对不是那种贪图刺激的人。
在胡府这几天,不必想着如何解决盘缠,不用想着仇敌追杀,也不用操心要不要惩奸除恶,自踏进这个浩浩无垠的江湖以来,他第一次感觉到日子可以如此舒心……
只是不管有多少不舍,阴沉沉的秋日里,该来的分别到底还是来了。
……
“都当心一点,这些书册都是重要的物件,切莫弄坏了!哎哎哎,那边的丫头手脚轻些!香料可是带给莲婷公主的!”
胡宅门口,几辆精致而不奢华的马车排成一排,刘公公与一行护卫站在车队末尾,英龙卫围在侧面,香芸的马车则在最前方,小茹正站在一旁有条不紊的指挥着一众仆人搬运东西。
刘公公一行来此的目的好似很简单,又或者说根本没有什么目的,如此林晨便想着让他们与香芸一道回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毕竟那些个护卫可都是实打实的高手,烟州之地不太平,只有那几个小姑娘护卫香芸,他还是有些担心。
林晨心中本来还有些忐忑,毕竟人家是皇帝近前的内侍,地位超然,不一定会搭理他,可没想他一开口提这事,刘忠便乐乐呵呵的点头答应了。
大概是看在玉娘的面子上?他也只能如此想了。
至于唐昭与长虹帮的事,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玉娘便将锦丝面具借给她了,当然,这并不是说明玉娘认可了唐昭,更多的也只是不想让同行的香芸卷入到是非之中。
“呵呵,小茹这丫头,真是越发的沉稳干练了。”林晨站在香芸身边,望着眼前匆匆忙忙的景象无不感慨道。
“我还以为你要说她出落的越发标致了。”
香芸闻言轻笑一声,她的面色并无不舍,没有悲伤,反而比往日更加平静,只是不知为何,她的目光一刻也不曾望向林晨。
便如当日林晨离开黎州时一样。
“……瞎说什么呢。”林晨有些无语的道。
这几日他已经知道小茹会成为通房丫头这件事了,连带着还想起了玉娘身边有个小流儿。
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大户人家嫁人的时候都会带上这么一房通房丫头,这种丫头的地位虽比一般的丫鬟高一些,但她将来的命运则完全取决于主家的看法。
若是宠些的,自可将位份提为妾,但若是不喜,下场便比那粗使的丫头还不如,那些丫鬟熬出头了,好歹能出府去寻个栖身之所,而通房丫头既已委身主家,此生便不可能再有其他出路可走了。
他不喜欢这样。
并非是不喜欢那两个丫头,小茹和小流儿皆是娇俏可人,各有性格的好女孩,只是若论感情,他对她们还绝对算不上有爱意。
感情可以培养,这他不否认,但从个人角度来说,林晨还是希望能遵从她们自己的意愿。
生在这个时代,不该是她们的不幸,最起码,自己可以帮着去改变。
“别想太多了,小茹是个坚强的丫头,还轮不到你来替她操心。”
似是察觉到了他心中所想,香芸低声道,虽然话不怎么好听,但大意还是想让他放心一些的意思。
林晨自是知她那有些傲娇的性子,并未放在心上,呵呵一笑道,“如此我就放心了,将来若有机会,我会与她静下心来好好交谈一番的。”
香芸闻言,却是遥望天边,轻声一叹。
“将来啊……”
他们的将来,到底何时才会来呢?
两人正沉浸在分别的心绪中各有所思,不远处的刘公公却是笑眯眯的迎面走了过来。
“林公子。”
哪怕刘忠心中再复杂,也只是笑容满面地拱了拱手,这便是他的本事。
况且他来这里的目的本就只是将面前这位的近况报与陛下,见这位爷身体强健性格豁达,他自然也就安心许多了。
“刘公公。”
林晨也回了一礼,虽然不是很喜欢皇帝那伙人,但对这刘忠他还是怎么都讨厌不起来的。
“此番一别,不知何日再见,江湖路远,还望公子能保重身体,莫要让关心自己的人担忧才是啊。”
这话像是站在长辈的角度说的,声音虽然有些尖细,可其间满满真情实意的关怀,林晨听的也是甚为感动。
“公公放心,小子本事低微,可不敢轻易惹事。”
“呵呵,那就好那就好啊,哦对了……”刘忠和蔼地点了点头,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很自然的从怀里摸出一块不知何种材质做成的令牌,神态自若道,“人在江湖,公子若遇到什么难处,不妨到各地的衙门看看,老奴别的本事没有,在这朝廷中薄面还是……”
“不牢公公费心了。”他话没说完,一道温婉大气的声音便从胡府中传了出来,“林大哥虽不是什么一方豪强,但有玉娘跟在一旁倒也不怕什么是非。”
既然林晨决定不去趟颜家那滩浑水,这种恩惠自是要拒绝的,他不了解,有人自是比他还操心。
刘公公忽然间闻听此言便是一怔,接着扭头看着来人略一躬身,笑着收起令牌不再多说什么了。
“玉娘!”
林晨面色一喜,转过头,果然看到玉娘领着十九从大门里走了出来。
他还以为玉娘心里有疙瘩,不愿来送行,现下终于是放下了心来。
“姐姐。”
身边的香芸转身行礼轻唤一声,腰还没弯下来便被玉娘扶住了。
“你我之间何须如此见外,倒是我起晚了,误了时辰,妹妹莫要见怪才是。”
“怎么会……”
香芸妙目中带着感激之色,她心里当然明白玉娘这么晚来便是为了让她和林晨多处些时间,她谢还来不及呢。
“见过胡姑娘。”刘忠上前行礼,督国公的身份是密事,有外人在场,他自然知道该怎么称呼。
“刘公公多礼了。”
玉娘正过身来盯着刘忠看了好一会,这才眉眼轻抬,意味深长的开口道,“此番前往京都路途遥远,香芸身子弱,一路上还请公公多多照拂了,只是……”
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刘忠呵呵一笑又一拱手,“若有需要老奴的地方,还请胡姑娘明示。”
“好,刘公公是聪明人,玉娘便明说了。”玉娘微微颔首,正经神色道,“香芸虽然已入我林家,可无论她与林晨有什么关系,到了京都,却也仅是莲婷一面之缘的旧识,希望公公明白,莫要为难了她。”
“这!”
这番话里有话说的周围的人都有些莫名,刘忠却再也绷不住那淡然的神情了,双目圆睁,心中亦是倒吸了口冷气。
聪明人之间说话不必说的太过明白,刘忠领悟她的话中之意也不过转瞬之间。
陶香芸是林晨的女人,到了京都难免会被陛下关注或者照拂,如此便必然会进入他人的视野之中,比如老大和老三,还有那些个居心叵测的大臣,到时是福是祸,就都不是他人所能预料的了,尤其是如今朝局混乱,夺嫡之势愈演愈烈,那些人是不会放过半点特异之处的。
想来也唯有将陶香芸边缘化,让她不至于太过显眼,才能免遭此祸。
这些是他在知晓一切的情况下推演出来的。
可林晨是什么人?陛下为什么会关注他?
这件事情,不是应该只有陛下与他两人知晓吗?
胡玉娘又是如何得知林公子身份的!
他想不通,也不敢想……强压住心头的惊惧,躬身拱手。
“老……老奴省得了,待到了京都,自会与主子禀明。”
“嗯。”
刘忠说完,深深地看了玉娘与林晨一眼,便缓缓地走了回去……眼神中,竟像是有一种难掩的畏惧。
到底是父女俩,胡玉娘与她爹胡厉一样,难以捉摸。
……
眼见着他离去的背影,玉娘也是悄悄的呼了口气。
她不怕刘忠不明白,毕竟是个精明人中的老精明了,何况他背后还有个颜宗政,即便他真的想不明白,颜宗政如果真的要保护香芸,以他的老谋深算也自会想到这一层的,她多说这一句,仅仅是为了再做一层保险罢了。
少了个外人,四人之间相谈便更加融洽了,尽管心中都很酸涩,几人面上却都是极力的忍耐着,说着些无关紧要的话儿。
期间十九与香芸完完整整的说了好几句,可把她高兴坏了,实在禁不住那份诱惑,便将十九搂进了怀里,看的一旁的玉娘和林晨窃笑不已。
直到一批批丫鬟家仆从四人身后匆匆而过,香芸这才目光一闪,咬了咬嘴唇松开十九直起了身子。
“好了,时候不早了,小茹。”
呼唤中,小茹走近他们欠身道,“小姐,行礼都收拾妥当了……”
其实她已经在一旁侯了许久,她不忍,也不愿,只是就像她家小姐说的,时候不早了。
“嗯,我们……”
香芸的樱唇微微颤动着,‘走吧’两个字却是怎么都没法说出口,更没法说出口的是……她不想走。
“小姐……”小茹嘴唇蠕动着,险些哭出来。
香芸见状赶忙拉住了她,“好了,别在这小女儿态了,徒惹别人笑话。”
然而她到底是懂的分寸的女子,此时的分别,便是为了两人更好的将来,她不会后悔。
想着,她今日第一次,认认真真的望向了林晨。
只这一眼,她便险些恸哭出声,可到底,她还是坚强的没有避开他的视线,到底,她还是忍住了泪水。
玉娘知情识趣的拉着十九悄然走到了远处。
缓缓地,香芸自怀里抓出一个小巧的锦盒递给了他。
“给你。”
“是什么?”
林晨又怎会如表面上的那般满不在乎,他不舍,很不舍,话语间更没了往日的活力。
“里面是香芸这一生最珍贵的东西,你一定要保护好了,不许有一丝损伤,待他日重逢时,你要完完整整的交还给我。”
“好。”
“我走以后你再打开。”
“嗯。”
没有不舍的话语,没有关怀的嘱咐,两人到最后,也只是相互对视着,良久良久……
“那,我走了。”
“……香芸。”
“嗯?”
“不走……行不行?”
“呼~”
轻风吹拂着,她呼了口气,低下了头,看不清神情。
“混蛋……”嗫喏出声的,却是一声轻骂。
林晨面色一怔,“我……”
“混蛋!!!”
猛然间,她抬起了秀靥……原来有些事情,是忍不住的。
再也按捺不住的哭喊瞬时间宣泄而出,一字一句,都像是烙进了林晨的心里,“混蛋!混蛋混蛋!为什么!为什么要留我……唔,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决定不哭,明明不想让你担心,明明不想让你难过的……为什么……为什么要离开我……唔……”
歇斯底里的指责,呜咽不已的哭声,念念不舍的泪水。
她的眼中已是模糊一片,却没有如往常一般撞进他怀里胡闹,只是站在原地等待着。
那是坚强的陶大小姐,也是一个简单的小女子。
最终,她等来了想要的。
那是一个温暖的,满含爱意与歉意的,拥抱。
阴沉沉的天空没有太阳,哪怕是繁荣如梅城这种城镇也会显得有些萧瑟,站立在秋风里的香芸,身影看上去便越发显得单薄……可与之相反的,她脸上的神情,又岂止是幸福二字可以形容的。
……
不知过了多久。
最终,香芸无力的娇躯,在小茹与唐昭的搀扶下,缓缓地走向了马车。
为了他们的将来。
将来吗?
如果,时间可以停驻,那他们是不是……
他不想让她太过伤心,安慰的话,道别的话,都强行憋在了心里。
“这是第二次了。”
耳边传来玉娘的声音,林晨抹了抹眼角,“是啊,黎州那时,我本以为与她再会还要很久。”
望着香芸颤颤巍巍,想要回头,又强行忍住的身影,玉娘眼眶微红,摇了摇头,“她不是为了分别才与你相遇的。”
“这份深情……你要如何偿还。”
这份深情……
林晨,呆呆的,愣住了。
不知何时,车队离开了。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小茹冲着他奋力的挥手道别,痛哭流涕。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唐昭坐于马上,扭头冲着他留恋的看了一眼。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香芸拉开的车窗帘里,露出了一张轻笑的脸。
即使其上满是泪水,他依然觉得温暖无比。
这便是他的香芸,敢爱敢恨的陶大小姐。
与她的相遇不是最美的,跟她的感情一路上磕磕绊绊,可最终,他们会在一起,这就够了。
缓缓地,他打开了锦盒。
里面,只有一面普普通通的,随处可见的小镜子。
“那是香芸一生中最珍贵的东西……”
“你一定要保护好,不许他受一丝损伤……”
“他日重逢,你要完完整整的交还给我。”
待他举起镜子,才终于明白了香芸话中之意。
该如何偿还?
林晨的心被狠狠的揪了起来……踉跄两步险些栽倒,还在玉娘还在身边,及时的将他扶住。
“玉娘……我,我有好多话想对她说……可……”
玉娘温柔一笑,取过他手中的镜子,为他整理好散乱的衣襟,“去吧,她在等你。”
……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跑了多远早已无关紧要,撞到了多少人也已经记不清楚了。
街市,巷道,石桥,胡同,一道道一条条,这几日他与香芸在梅城走过的每一步,都在这一刻浮现在他的脑海中,顺着这些,就好像能看到香芸的身影一般。
她的笑,她的好。
从前是她一直在追着,赶着。
现在,轮到自己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眼前出现了城门的轮廓。
可真的跑到城门口他才发现,这里早已不见了佳人的身影。
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是他想见的。
望着那些护城军脚下一片片枯黄的落叶,他鼻尖一酸,停了下来。
直到此时,他才明白了当初在黎州之时,香芸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情目送他离开的。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不见了香芸,他如何能不泣。
时间,如果能够……
不。
他不要时间停驻!
让它流淌吧。
你与我的将来,还有许多绘卷,等着我们与它,慢慢谱写。
蓦然。
“……呜呜呜,小姐,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姑爷呀?”
惊诧中,他带着没出息的泪水,瞪大双眼,转过了身。
映入眼帘的,便是拉着缰绳坐立于马上的唐昭,她脸上似笑非笑,却仍是忍不住的有些激动。
也许他真是上天的宠儿吧,上天不许他留下片刻的遗憾。
去道别。
把一切想说的,一次说个明白。
一步,两步……
他迈着僵硬的步伐缓缓地迎了上去。
车队顺势而停。
两颗依依不舍的心,亦在一点点,一点点的,越靠越近……
第三零五章 三人
林晨本想在香芸走后便带着玉娘十九一起离开,可期间胡翊雅却是找到他,说是有件东西要还给他,让他无论如何多待上几天。
是什么东西他不得而知,翊雅姐也没细说,想着到逐月城不着急,他也就应了下来。
说到底,到了他和玉娘如今的关系,他仍是不知道玉娘到逐月城的目的是什么。
若是为了那什么玉莲,以她家的势力,哪用得着这么麻烦,种在家里当花卉想来都不是难事。
可要说真是为了赏月……为什么非是逐月城不可呢?
实在想不明白,他也就放弃了。
玉娘,真是个太滴水不漏的人了。
等他从片刻思虑中回过神来,面前的墨迹已经糊成了一团。
“哎!”
林晨惊呼一声,赶忙丢开笔,拉起笔迹斑驳的纸张呼呼的吹了两口,眼见着吹不散墨迹,也只得露出两分苦笑。
这下好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等下玉娘进来还以为是自己偷懒,故意把墨水弄上去的呢。
怕什么来什么,还没等他把纸放下,书房的门便吱呀一声被推了开来,她端着托盘,步履轻盈的款款而来,身着素裙不施粉黛,却依旧是绝代风华,美人如玉。
“当。”
茶杯置于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林晨悄咪咪的看了她一眼,见她似乎并未发觉,便试图将手边的白纸偷偷收起来。
“噗,好了,藏些什么,准备当个宝贝不成?”
玉娘见他耍宝,放下托盘掩嘴轻笑一声,随即看到甩到一旁的毛笔,眼中露出两分心疼之色,走到林晨身前,轻轻地坐进了他怀里。
“可是想香芸了?”
“呃……嗯。”
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想,但能不被骂总是好的,林晨揽过玉娘香肩的同时,心中也松了口气,但随即手脚便不干净了起来。
天知道隔着一层布料感受玉娘白皙细腻的肌肤,到底是种多大的享受。
“林大哥,你是不是不喜欢习字?”玉娘扬起秀靥温顺的轻声问道。
她倒不是想让林晨写到精湛,有个一技之长,而是他的字实在是……让人有些一言难尽,她便想着趁这几天让他练一练,练到能让人一眼认出来的程度就好。
林晨闻言赶忙摇了摇头,“你的意思我明白,我也没想过把书法写到像十九那样出神入化,只是如此枯写……未免有些太过乏味。”
“嗯?可十九说你昨夜写的欢脱的紧……”
“咳!”
林晨尴尬的轻咳一声打断了玉娘说话,见她满脸疑惑地盯着自己,犹豫片刻,随后埋首在她耳边嘀嘀咕咕的说了什么,越说面色就越是古怪,到最后甚至嘿嘿的笑了起来。
而在他怀里的玉娘,越是听到后面俏脸就越红,最后到了面红耳赤的程度,银牙就紧紧的咬了起来,一记粉拳便锤在了他的胸口上。
“哎呦!”
“混蛋!什么腿上!什么一夜三个正!我叫你欺负十九!”
“疼疼疼……别打了,你再打,再打为夫可就还手了!”
“好啊!你还手好了!我,哎……别,你……你别在这……”
胡府真真的是个好地方,无论在哪里,好似都能看到无尽的春光,林晨心中怀着浓重感激之情,关上了窗门。
……
三日后,林晨收到丫鬟的传召,带着满脸的疑惑走向了前院的大堂。
“……姑娘多虑了,我们父子俩办事你还不放心吗,不过是取件东西,轻而易举。”
“爹,你就少说两句吧,人家那是看在姑娘的面子上才不为难咱们,你这牛吹的都没边了。”
未入大门,两道熟悉的声音便传进了他的耳朵里,进屋一看,坐在一旁的两人,可不就是梅城外遇到那对出城的父子吗?感情他们就是胡翊雅的属下。
“林晨,你来了。”胡翊雅位于主座,抬眼瞥见自家妹夫走进来,便朝他点头示意打了声招呼。
刚从外面进来,对温差还有些不适应,林晨打了个哆嗦,随即搓了搓手,恭敬走上前抱拳道,“翊雅姐,这两位是?”
他对胡翊雅多少还是有些畏惧的,无论是因为她本人的本事,还是因为玉娘对其的感情。
简单的问着,他的目光却是注意到了胡翊雅手边一个长条状的布包,想来,那就是她要给自己的东西了。
“哦,老朱家父子,自己人。”说着,胡翊雅又指了指林晨,“我妹夫,混江湖的小喽啰。”
随着她简单的介绍,老朱父子各自起身抱拳与林晨见礼。
“这便是林少侠吧,久仰久仰。”
“当日一别,没想到小兄弟竟是家主妹夫,当真是失礼。”
林晨呵呵一笑,转身还礼,“两位不必多礼,林某一介布衣,是翊雅姐抬举了。”
三人客套一番便各自落了座。
胡翊雅微微颔首,见林晨疑惑的看着自己,便开门见山的拍了拍手边的布包,“这东西,你烧我观星楼时落在里面,被捕快们当做物证收走了,如今物归原主,你且拿去吧。”
听她说起这个,林晨还真是尴尬的不行,他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当日烧的观星楼竟是这位大佬的产业,否则说不得当时还真要犹豫一下。
但落在火场里的东西……莫不是翎羽剑?看这布包的形状,林晨心头一喜,赶忙起身紧走两步接了过来。
手上一沉,掂量着分量,他心中便更确定了几分。
翎羽剑可是临渊门门主亲赐的宝贝,虽然那老头的本意大概是危急时刻,人家看在他的面子上能放自己一马。
可真要是把人家珍惜的宝剑弄丢了,说不得一段善缘就变成恶缘了,别的门派还能说一说,真要是惹了临渊门,他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再者,这是长者所赠,他本该珍惜才是。
“谢过翊雅姐,也有劳两位了。”
道了谢,林晨急不可耐的打开布包。
然而随着里面的东西逐渐暴露在空气里,他惊喜的神色也一点点的僵在了脸上。
眼前这东西……哪还是什么剑啊!
焦黑一片不说,从剑身到剑柄全都糊在了一起,原本就不锋利的剑刃被火熔的凹凸不平,崎岖一片,剑柄处精致的飞羽雕饰也变成了一块铁饼……
还剑呢……这玩意连块剑胚都算不上,或许应该叫铁疙瘩?
“噗哈哈哈哈哈,这剑的材质本就普通,你莫不是还期待能完好无损的从那般火场中带出来?哈哈哈哈。”
看着他那欲哭无泪的表情,胡翊雅毫不掩饰的嘲笑着。
“林兄弟勿要见怪,我父子二人见到此物时便是如此了,之后找铁匠鉴定过,确是大火所致,那班捕快也没有破坏物证的理由。”朱父也赶忙开口道。
林晨闻言也赶忙收拾好心情摆手道,“不会不会,二位帮我带回来这物件,林某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会怪你们,您多心了。”
说完,他便将目光投向了胡翊雅。
“好了好了,你们二人此番辛苦了,且快回家去吧,这两日杨姨可没少在我这念叨。”
见他仍是一副欲言又止,惨兮兮的看着自己的模样,胡翊雅人精似的,知道他是有话对自己说,便支走了朱家父子。
“呵呵,那老朱就告辞了。”
“告辞。”
不多时,等两人走远了,胡翊雅才强忍着笑意站起了身子。
“要哭就哭吧,别忍着了,若是憋坏了身子,玉娘找我算账我可不认。”
林晨捧着铁疙瘩求救似的看向她,“别闹了翊雅姐,这东西可还有救?”
若是让临渊门的人知道自己弄坏了翎羽剑,被仇视都算是轻的,这物件往大了说便是临渊门脸面……他这是把人家的脸面熔了个乌漆嘛黑啊!
见他那有些忧心的神态,胡翊雅也没了调笑的心思,毕竟之后玉娘也要跟着他走的,如果真的为此遇到了什么麻烦,便得不偿失了。
“你容我想想。”她细眉轻蹙,走到门口,来来回回的踱步半晌,直到林晨等的跳脚了,才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朝着门外轻呼了一声,“杜修。”
不消片刻,杜修结实的身形便出现在了门外,单膝跪地抱拳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嗯……”胡翊雅伸出纤指,点了点下巴,“把易剑阁的地址,画个详细的地图,明日交给我吧。”
“是。”杜修二话不说的低头应了一声,雷厉风行的离开了。
林晨这才走上前,疑惑的道,“易剑阁?那是什么地方?”
“一个以物易剑的地方,说难听点,就是个大一点的铁匠铺罢了,但是阁主何大山着实是个有本事的人物,一身铸剑的技艺天下无双,想来重铸这柄轻剑也不是难事。”
“妙哉!”
林晨大赞一声,还没来得及高兴,胡翊雅又泼起了凉水。
“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了,何大山自数年前就开始闭关造剑了,如今到底有没有出关我也不知道。”
“那也总比握着这铁疙瘩强啊。”林晨倒是乐观的很,“况且就算请不到阁主,即是铁匠铺,找其他铁匠不也行吗。”
“嗯,也是……”
说着,胡翊雅似是想到了什么,缓缓地背起手来,掩饰似得轻笑一声。
为什么背手?
从林晨的角度看,也只能隐隐的看到她的手好像有些颤抖。
他不是傻子,很多事情心里也是明镜似的,将铁块放到一旁,恭恭敬敬的弯腰行了一礼。
“这些日子,多谢翊雅姐的照顾了,在下感激不尽,繁且放心,林某必不负玉娘一片情谊。”
这不说还好,一说起玉娘,胡翊雅再也难掩心中悲伤与不舍,手呼的攥紧了,面无表情的回身看着他,“玉娘一生凄楚,求而不得的便是感情,你若让她受了委屈,我必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是威胁,林晨却能听出其间到底有着何种感情,那抹难掩的愧疚,令他这没心没肺的人都不免触动。
“那林某便以性命起誓,若委屈了玉娘,愿受天打雷劈,万箭穿心之痛。”
语闭,他也抬头,毫不退缩的与胡翊雅对视了起来。
好一会,见他眼中全然是毫不掩饰的真诚,胡翊雅才终于缓缓地松开了手,轻叹口气。
“罢了,你若天打雷劈了,她岂能独活,还有,你要时刻关注她的身体,若发现奇疾隐发之兆,定要马不停蹄的将她送到青莲谷去,明白了吗?”
林晨心中一滞,随后郑重地点了点头。
“哎,白氏一族的女子聪慧至极,却代代早逝,玉娘……玉娘她真的能幸免吗,玉娘,我……”
一片沉寂中,胡翊雅妙目含泪,面朝着门外,举目而望。
林晨亦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看去,一时间也心事重重的沉默了下来。
肆意飞舞的落叶带着两人的忧虑,缓缓地沉入了秋风之中。
满园的秋景缓缓而逝,林晨与玉娘十九三人也终于重新踏上了,属于他们三人的,江湖路。
第三零六章 江湖有情
红袖镇位于梅城以东花城以北,对于周遭来说是个不大不小的镇子。
若说还有什么唯一的特异点,大概就是这里离九霄宫分舵的驻地不算太远了。
这九霄宫也当真是怪异极了,虽说在烟州的影响力远不如北方诸州,可背后到底是能凭借武力跟真如海的整个南盟对抗的势力,在烟州还真没有敢轻易跟他们挑衅的。
但该说是他们与世无争潜心修武呢,还是说他们胆小甚微,一众零零总总也够得上二流势力的武林高手,竟只找了个小城镇旁建立分舵,当真是让人大跌眼镜。
午间的时候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让红袖镇本来有些萧瑟的街道上顿显繁乱,焦急回家的行人,赶着收摊的商贩,皆是以手掩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骤雨骂个不停。
然而此时某间小饭馆里,却围坐着三个全然不慌不忙,言语中还有空鉴赏这小镇的雨景的人。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这雨落清秋润似水雾,看着如梦似幻,真真的是美景如画,你说是吧,玉哥哥。”
一个后背布包,身形壮实的青年望着窗外滴滴答答的雨丝,脑门轻晃无不感慨道,说话间,还抬手拍掉一双伸过来偷馒头的小猫爪子。
而在他对面的另一个男子,便是完全不一样的画风了。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如此来形容眼前之人当真是再合适不过了,他虽布衣遮身,但仍难掩那一身清洁高雅的气质,面若冠玉语似流莺,长长的秀发以布带束冠,温婉亦不失洒脱。
有道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想必真正的绝代芳华,也不需那青衫纸扇,一身布衣,足矣。
“唔,雨是好雨,景也是好景,只可惜你我眼前尚有绝色在,又如何能将这景致赏的透彻呢。”
玉哥哥说着,眉目含笑抬眼望向了柜台处。
只见与三人不过数步只遥的柜台后面,一个三十几许,风韵犹存的妇人正擦拭着手中的碟子,闻听此言却没露出半点喜色,只是翻了个白眼。
“要是拍马屁能让我刘三娘心动的,我也不可能一个人撑起这个店面,你们三个小兔崽子,连续三天每餐只要几个馒头,莫不是……”说着,猛地放下碟子,发出啪的一声大响,“把我这里当善堂了!”
阴雨天气光线有些昏暗,小饭馆里虽有油灯却没有点上,足见这老板娘,着实是有些吝啬。
“嘿嘿,刘姐这说的哪里话,咱三个来吃馒头绝不是因为贪图这里有免费的小菜,只是我林晨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馒头,仅此而已!绝无其他!”
这三人却正是准备前往易剑阁,途经此地的林晨一行,为了低调些玉娘还扮了男装。
自梅城出来走到这里已有数日,离了胡府走了香芸,对于身无分文行走江湖的三人来说,最难处理的,便是这果腹的问题了。
好不容易找到家小菜不要钱的店家,那是不可能轻易放手的了,不过照这样下去不出几日,他们怕是连馒头都吃不起了。
翊雅姐不是没给过钱,那是笔让林晨红了眼的财富,然而还没过手,便被玉娘随意的推了回去……
这个败家娘们儿!
“呸,臭小子,这馒头是要的前街老牛家的,你搁老娘这拍马腿呢是吧!”
眼见着拍马屁计划失败,林晨却是不慌不忙的一笑,转头看向塞了满嘴食物的小猫咪,“十九,抬头!”
“嗯?”十九虽然疑惑,但还是乖巧的抬眼看向了前方。
“小子你……你想干嘛……”方才还冷面无情的老板娘看看林晨,再看看十九竟意外的慌了神。
“哎……”林晨嘿嘿一笑随即就变了脸,摇摇头叹了口气,假作悲伤的抚了抚十九的秀发,“好妹子,都怪哥哥没钱,吃不起菜式,老板娘毕竟还要挣钱的,只是……只是咱们怕是再不能来此吃馒头了。”
“……”
话音刚落,十九的眼神变了……
片刻后。
“好,行,老……我投降,臭小子,你这卑鄙无耻的性子到底是如何摊上十九这般妹妹的。”老板娘无奈的抬了抬手,转头看向林晨气呼呼的骂了句,便转身走进了后厨。
看着那小猫般纤细可爱,又楚楚可怜的目光,她心都要化了嘴巴哪还硬的起来。
战略宣告成功,林晨与玉娘转过头来,相视一笑。
……
“十九姑娘,肘子好吃吧……这可是老,可是刘姐祖传的手艺。”
“嗯。”
“别光吃肉,尝尝这个烧汁笋丝,还有醋鱼……喝点汤,别噎着了。”
“嗯……”
看着老板娘一脸满足的给十九夹着菜,林晨完全能体会她的心情,也不自觉的有些感慨,十九不善言辞,不愿表露心迹,可真正露出表情的那个瞬间,这世上又有几人可以抵挡?
想着,他状若无意,非常自然的抬手抓向不远处的一根鸡腿。
“啪!”
然而还没抓到,手上就是一疼。
“去去去,一边吃咸菜去,别在这碍事。”
犯案被发现了,林晨嘿嘿一笑挠了挠头也不气恼,拿着馒头端着咸菜就坐到了旁边的另一张桌上,对他来说吃不上那些好菜固然有些遗憾,但能让玉娘十九吃饱喝足比什么都强。
老板娘见他这憨样,也知他心中所想,挑了挑眉,最终还是将烧鸡端起来,转过身大大咧咧的推到他面前。
“鸡腿给我家十九留着!”
“好嘞,嘿嘿,刘姐真好。”
“去。”
玉娘端坐在一旁看的真切,也是柔柔的一笑,视线对上老板娘,感激的点了点头。
老板娘先是露出了个疑惑的眼神,随后也是点头示意。
……
不多时,玉娘便吃饱了,与老板娘两人坐在一旁,用老妈妈似得满足目光看着面前两个仍在狼吞虎咽的人。
“刘姐可是有话要问?”似玉娘这般人精,自是一眼看透了老板娘心有疑惑。
老板娘点点头,“我是个粗人,说话不会拐弯,似姑娘这般风度气质的人,如何能落得如此落魄的境地?”
她在江湖上混了许久,别的不会,看人的本事还是有几分的,若说玉娘是个混江湖的普通人,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信的。
“刘姐姐明鉴,在下家中确实是有几分家世的,只是与那憨人相知相恋,被家父知道了……所以我三人也算是逃难吧,还没谢谢姐姐的一饭之恩。”
这私奔的解释,玉娘说半真半假,倒不是信不过老板娘,从之前的接触中她就能看出这刘三姐是个外冷内热,豪爽又心善之人,可让她知道自己身份,对她而言也不是什么好事。
老板娘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言了,对她来说,不管她如何喜欢十九,眼前这三人都只是过客,私奔的解释也算合理,是不是真的就无关紧要了。
等十九吃饱喝足,便又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雨停了,太阳也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空气中湿气不散,却又多了几分温暖。
……
“咳,老板娘,这饭钱……”
林晨背着两个包袱,摸出个风都能吹跑的钱袋,神情尴尬的站在柜台前,低着头眼睛不敢看向老板娘。
“哼。”老板娘冷哼一声,随即瞥见他身后的玉娘十九,这才松了口气,“十二个馒头,三十个铜子儿。”
“哎!”林晨面上一喜,高兴的大声应道。
铜子儿,便是铜钱,这馒头就算是按寻常价格也是三文钱一个,何况还有那些个硬菜!
付了钱,他一拱手表示感谢,正转身欲走,耳边就传来了老板娘似是漫不经心的提醒声。
“从这往东走几里有个三水镇,镇上有个大财主过几日做寿,你若能寻得件不错的贺礼前去,兴许能讨些赏钱。”
大财主!钱!
这简直是救了命了啊!
“谢刘姐提醒!”
对于这个热心的大姐,林晨心中感激愈甚,赶忙回身深深的躬身行了一礼。
见他恭敬,老板娘满意点了点头,随后弯腰从柜台下方拿出一个布包。
“这里有些腊肉干,我放着也不吃你都拿走吧,今天也没什么客人了,还有这些馒头……”
说着,将一旁早已打包好的馒头与布包打了个结,一起递给了他。
“刘姐,我……”
“去去去,我也是临时起意,就当是扔垃圾了,用不着惺惺作态的,赶紧给老娘滚蛋。”
林晨只是看着感动,身后的玉娘却是注意到那布包整齐扎实,老板娘明明之前进出后厨做了许多菜,布包上却没有一点油渍,想来这布包昨日便已经整理好了。
这江湖上有无数肆意妄为作恶多端的恶人,却也不乏老板娘这样没有武力,却热情善良的善人,让她能感觉到……
这江湖,有情……真好。
一番嬉笑怒骂,林晨到底是被老板娘一脚踹了出去。
“滚!烦死了,你这臭小子怎的这么啰嗦!”
“待他日林某飞黄腾达了,定会盖一间大酒楼,请刘姐做掌柜!”
“靠!滚!”
他感激的话都没说完,老板娘便冷着脸走了回去,拿起碟子继续擦拭了起来。
“这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啊。”林晨看着她忙碌的身影感慨着,随即抬眼看了看放晴的天空,“咱们走吧,先回秘密基地,收拾收拾便去三水镇。”
说着,率先向镇子外面走去。
“嗯。”玉娘应了一声,朝着柜台后的人影欠了欠身,便转身跟在了他身边。
“刘姐这烧鸡真好吃,等咱们回京的时候,我得打包几只给……”
“几只!?”
“哎,别别别……嘶~”
两人边走边笑闹着,才走几步,却发现身边不见了十九的身影,一回过身来……
“谢,谢谢。”
十九站在门外,纤指交叠拧捏着,朝着老板娘认真的弯腰道了谢,随后转过身跟了上去。
“你这丫头……”林晨捏了捏她的脸蛋,呵呵一笑,拉着她往前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行人商贩,从南到北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街道上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繁杂,只是,却少了三道嬉笑温馨的身影。
直到这时,老板娘才扭头看向门外,轻叹了口气。
小姑娘,保重啊……
与此同时,小饭馆里来了客人。
“呼,这雨下的人头疼,三娘,来两个馒头。”
“滚蛋,今天馒头卖光了。”
“哈?”
第三零七章 火堆
红袖镇外有座土地庙,因地处偏远自破败后便鲜少有人前往拜祭了,然而说是破败其实也就是塌了半边屋顶而已,挡风不行,遮雨还是完全没问题的。
此时时至深夜,这座平日里空空旷旷的庙宇中却冒出了点点火光。
只剩下半边的土地像下燃着柴火堆,旁边较远处堆着三个铺的整整齐齐的草堆,草堆上盖着些衣物,一高两矮,紧紧相靠。
因为地上有些湿润,倒也不怕火星子乱跳。
“今日下了阵小雨,十九身下可多加垫了些杂草?”
“放心。”
之前雨不大,可仍有些水滴积蓄在屋檐上,落下时发出啪嗒啪嗒的轻响。
玉娘躺在最右侧面朝大门,似是感觉到了什么,脸上一红,双腿逃也似得往前蹭了蹭,“别乱动,让十九看到可如何是好。”
说着,便赶忙将他作怪的手抱入了怀中,紧紧的箍着。
“安心,小猫咪早就睡着了,我轻点就是了。”眼见着煮熟的鸭子要飞走,林晨嘿嘿一笑贴了上去,伏在她耳边轻声道,说完,便半点不费力的抽回了手。
由于条件有限,他们夜里都是和衣而卧的,可玉娘虽是男装,却反而给他一种出乎意料的诱惑,有的时候他也会想,如果玉娘真是男子,他应该是会弯的。
当然,玉娘如此装扮也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想到这,他脑海中又浮现出几日前三人乔装打扮,想要逃出梅城的事。
不得不说,厉军暗卫真是神出鬼没,三人才刚刚出城没一会就被他们围了个正着。
几番交涉无果之后,林晨正打算强闯,他们身后就传来了两匹马急促的蹄声以及翊雅姐霸气的大喝。
“混账东西!”
“厉军忠于何人!?”
“现在何人是厉军军主!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滚回去告诉父亲,他若不满,就让他自己去当这督国公!没人会稀罕!”
她身后跟着杜修,昂首挺胸立于马上,拉着缰绳,横眉冷目居高临下的看着暗卫首领,话语之间凛若冰霜,不怒自威。
直把那几个暗卫训的头都抬不起来,如此他们才终于顺顺利利的离开了梅城境内。
那时候他就在想,相比起玉娘,胡翊雅也许更该是个手握重权的国公,玉娘还是太软了些,嗯……真的很软。
“如~何,可想到了去哪得份贺礼?”
等回过神来,怀里的玉娘已是像个鹌鹑一般蜷缩了起来,说话间也会发出些令人酥心的颤音。
“嗯,想到了,你的画作,十九的书法,无论哪一样都是极好的。”
“玉娘是不是该谢谢林大哥认可?”
“呵,你明白就好。”
……
两人紧密相拥,说着些曾经的趣事,聊着些心头的苦恼。
玉娘讲她的哥哥姐姐们,那些人中龙凤各个执掌一方,性格上的缺点却更是鲜明,比如大哥胡尚骨子里的古板,比如二哥胡莽性情冲动,再比如四姐胡翊雅的多愁善感,但也正因为如此,少了那些虚情假意,反而显得他们更加真实。
是人,总会有缺点,当然,有些人的缺点就格外的明显。
说这句话的时候,玉娘回眸瞥了林晨一眼,看得他眉头直挑,狠狠地打了她的屁股。
林晨与玉娘说的则是记忆。
他明明是个路痴,可自打进了烟州以来,越是往花城走,对地形便越是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有关于前世的记忆愈发的模糊,随之而来的,却是一幅幅熟悉又陌生的画面。
简陋的宗门,破旧的房子……一座山头几个青年一个大叔……
大叔身边总是站着一个温婉的女子,女子很美丽,很温顺。
那些模糊的回忆里,他们好像过的很辛苦,又好像很开心……直到有一天,那个大叔倒下了。
关于他们的记忆到这里就断了片。
最后的最后。
脑海中浮现的是张女孩子模糊的脸。
有关于她的,他半点都没记起来,但这个女孩子一定对自己非常重要。
伴随着她一起出现的,总是一阵阵钻心彻骨的痛……自己的身体似乎已经对她有了最本能的反应。
不是害怕……而是一种更深层的东西。
她好像想将自己融进她的身体里,林晨隐隐有这种感觉,可回过来头再想,又觉得很不切实际。
若说是恨,她该是厌恶自己的每一滴血肉,若说是爱……又未免太过病态。
玉娘躺在他身边静静的听着,脑海中却无故的闪过了林千城的身影,离京时她那番带有杀意的针对,那个突如其来的赌约,以及那份莫名强烈的自信,无不透露着几分怪异。
会那么巧吗?
她不知道。
“玉娘不是那女孩子,没法理解她的心情,不过她对你若真的有如此执念,你们早晚还会再见面的,你也不要太苦恼了……嗯,不来了?”
“……嗯,别把十九闹醒了。”
“帮我提上。”
“好。”
万千思绪中,他在玉娘光洁的皎面上轻啄了一口,随后搂着她缓缓地闭上了眼,与她相拥,总是如此温暖。
玉娘说的没错……他们一定还会再相见的,到时他自会问个清楚明白,当下,还是先想办法让他的女人吃饱饭吧。
想着,不知过了多久。
火堆熄了,一片黑暗中只有缕缕白烟仍在忽明忽灭的炭火余温中若隐若现。
雨滴落尽了,没有虫鸣鸟叫,没了柴火噼啪的炸响声,周围的一切都是如此静谧。
迷迷糊糊中,一团软乎乎的不知名物体从身后贴了上来,习惯性的抱住了他的腰。
林晨轻笑一声,将外衫脱下,盖在了她身上。
寂静清冷的夜晚,相拥取暖的三人,却不知如此温馨美好的画面又到底能维持到几时?
……
……
一边柴灭烟尽,另一边的九霄宫分舵驻地之外,一堆柴火却是刚刚燃起。
“执事,咱,咱们真的要这么做吗?若是被人发现……”
火堆边,一个后背细剑的白衫男子不住的搓着手,目光漂移不定,小心翼翼的看向一边道。
他的衣带上绣着四瓣鸢尾花,是个九霄宫中最普通的弟子。
但即便只是别州分舵最普通的弟子,看那内息沉稳,气质内敛的模样想来也不是什么庸人。
“怎的?陷阱是你布置的,抓也是你动手抓的,现在想跟我讲仁慈了?”
在他目光的尽处,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大半个身子隐于黑暗之中,轻抚长须,微微眯起的眼眸中露出点点寒芒,让那一身仙风道骨也蒙上了几许阴暗。
男子闻言吞了口唾沫,带着些畏惧的抬起头,“可九霄宫的规矩……”
“规矩?”老者不屑的笑了笑,冷冷地斜眼看他,“我在辽州时,碧吟尚且不能把我怎么样,若非宫主心善,这大长老之位老夫早就取而代之了!老子看在宫主的面上才自请来烟州,你跟我讲规矩……可笑,当真是可笑极了,哈哈哈哈。”
老者心境似有些波动,这一个晃动间衣带便映在了火光中,金紫之色交相辉映,说不出的妖冶。
在九霄宫中,一般的执事只绣有五瓣花瓣,有边无纹,而这老者腰间的衣带上却绣着六瓣,金边紫纹……竟是长老之证!
“可我这一剑下去,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青年男子苦笑一声,可说话间还是缓缓的抽出了背后的细剑。
铁剑与剑鞘轻擦,发出低沉的沙沙声,明明只是瞬间,他却感觉过去了很久很久……
老者闻声也是微微侧目,眼缝中放出令人不易察觉的毫芒,“如此,当不妄为九霄宫子弟……一切都是为了宫主。”
到了此时,青年也终于硬下了心肠,提剑踱步走到一旁的老树边,站在一具绑在树下,尚还在昏迷的身体前。
火光照亮他的侧脸,却也让另外半边陷入了黑暗。
“别怪我,来世,你为刀俎,我做鱼肉!”
说着,青年不再犹豫,横剑挥出,刹那间,剑刃微颤,寒光泯灭,闪过一旁老者的双眼。
老者的双眼亦在此时睁开,那其中,分明只有浓浓的兴奋与贪婪。
“唰~”
说时迟那时快,杀气凛然,剑气将落。
“叮!”
然而,顷刻之间响起的却是铁器相交的声音,紧接着……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树下昏迷的‘身体’也被这刺耳的声音吵醒了过来。
“混蛋老头子!你又带着师弟去山下村里偷鸡!如此几次三番视宫规于无物,来日我定要寄书禀明大长老!”
含怒带恼的娇声如骤风而来,青年被挑飞的长剑直到这时才将将落到地上,剑尖入地不深,晃荡一下便“嗒”的一声横躺在地,剑尖沾着些许泥土,颤动片刻才终于安静了下来。
青年缓过神,心虚不已的扭头,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道白裙飘飘的身影,而老者却早已在这瞬息之间不见了身影。
“师……师姐。”
女子面容清秀,灵动的双眼中满是压抑不住的恼火,瞪了他一眼也不说话,翻手打了个剑花,长剑愤然入鞘。
青年见状讪笑一声也不敢再多说,躬身退到了一旁。
“周横天,我数到三,你若再不现身,下个月的酒……”
钱字尚未出口,呼的一声,老者便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脸上哪还有半点阴暗,挤眉弄眼的像个活宝。
“嗨呀!这不是我的好徒儿倪小小嘛,怎的这么晚了还跑到外面来了,啧,女孩子可得注意休息,为师不许你这么辛苦!”
倪小小显然不吃这套,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抬手指向一旁老树下喔喔乱叫的鸡。
老者好似这才注意到一般,露出一脸惊诧,随即拉下脸,“赵小子!怎么回事!”
一旁的青年似乎没想到这老者仙风道骨的竟会如此卑鄙,一时间便愣了神,“我!呃我……”
“什么你不你的!你想练剑找些树石便罢了,怎可偷人家畜!”见他我了半天也我不出个所以然,老者赶忙一脸痛心的怒斥道,随即朝他挤了挤那本就不大的眼睛。
青年有些无语,但最终还是轻抹额间的冷汗,无奈的躬下身,“弟子知错,请执事与师姐责罚。”
“哼,姑且念在你是初犯,罚你明日将论剑坪打扫一番,你可认罚。”
青年面上一松,再抱拳,“弟子愿领此罚。”
老者满意的点点头,摆了摆手道,“嗯,下去吧。”
“是。”
抬眼看到身旁的师姐虽然冷着脸,却并没有什么异议,青年终于如释重负的长出了口气,轻施一礼,走到一旁取回长剑匆匆而去。
不多时。
“师父把我当傻子?”见那师弟身影消失了,倪小小紧走几步站在老者身边轻声道。
老者眨巴眨巴眼睛,无辜的道,“徒弟何出此言呐?”
“那论剑坪,明天本来就轮到他打扫。”
“嘿嘿,徒儿明察秋毫,果然不愧是老夫的高徒啊!”
“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夸自己?”
“都夸,哈哈,都夸,哎徒弟你去哪?”
“把鸡送回去。”
“哦……”
见他那不舍得目光一下一下的瞥向那只鸡,倪小小轻叹了口气,“徒儿还有些小钱,师父想打牙祭来找我就是了,何必亲犯宫规,你让下面那些师弟师妹如何对宫规保持敬意。”
“!”老者双眼一亮,随后抹了抹嘴角的口水,假意摇了摇头愧疚道,“那怎么好意思呢……”
“那不给了。”
“别别别!”
老者晃着手跑到徒弟身边,谄媚一笑,“嘿嘿,那个,我是说徒儿真好!”
“你这老不休!”倪小小白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不停,不多时就把那只鸡松了绑,站起身,“到底是谁这么天才,能想到把鸡绑在树上?”
“咳,嗯,肯定是那赵小子。”
“你能不能说的再有底气一点?”
“呃……哦。”老者尴尬的挠了挠头,抬眼间却只看到了徒弟离去的背影。
“哎!徒弟,等等为师啊!”
说着,运起轻功,几个起落间就跟到了她身后。
倪小小瞥了他一眼,又转过了头。
“也不知你这等本事,为何要来这儿受苦。”
这句话却像是戳到了老者的伤处,他脸上少了几许嬉笑,多出了几分怅惘,仰头望月,轻叹一声。
“我啊,只是看不惯,看不惯那么多人欺负一个小女孩。”
“谁?”
“呵呵,年纪大咯,记不太得了。”
“嘁……”倪小小习惯了他的胡言乱语,也并未放在心上。
老者看在眼里哈哈一笑,“好,趁此良辰美景,就让为师来考校考校你的轻功,若你能赶在为师之前下山,我便将你推荐给辽州那边,你不是一直想见凌宫主吗?”
说到这个,倪小小的脸上终于绷不住了,大喜过望的同时,扭过头,“好,你说话算……”
话没说完,恍惚间身边已不见了师父的身影。
“哈哈,我可没说什么时候开始,先走一步咯。”
闻听着如此卑鄙的言论,倪小小气的直跺脚,“老不休!老!不!休!”
不忿的声音在树林间回荡,良久方歇。
“呼……”等她再平静下来,也不禁被师父这番孩子气的举动逗笑了,想是他在报复自己之前的严苛呢。
“啊……不知宫主现在在做些什么呢?”
轻声嘟囔着,她一手提鸡,一手握剑,右脚猛地踏在身边的老树上,借力往前飞掠而去……
第三零八章 买笔墨
三水镇某条小巷道中。
“十九,这凝心诀怎么样?”
“嗯,有些可取之处。”
林晨闻言面上也是一喜,能让十九认可的内功,应该是好东西。
从他的视角来看,十九大概就是前世那天龙八部里王语嫣一般的人物,没有什么天赋,但是见识渊博,对武学更有着自己的理解。
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概就是她好像看什么武学都不太上眼,有些好高骛远了,这样不好,改日定要好好跟她说道说道。
当下更重要的却是寻得些还算过得去的笔墨才是。
想着,他拉起十九的小手,往旁边的胡同钻去。
早间从破庙出来的时候他们便认真的就贺礼一事商议了一番,最后决定由玉娘作画,随后让十九来题字,如此佳作,就算两人都不署名,也当能在一众俗物中鹤立鸡群才是。
不过很显然,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份在他眼中的佳作,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分量。
敲定了方案,着手实施起来也不多困难,毕竟最重要的还是来自玉娘和十九的手笔,要做的便仅仅是找好笔墨,等两人画完再找人装裱起来就是了。
一开始林晨也想过找小饭馆里的刘姐帮忙的,可一来,上好的画作对墨还是有些要求的,刘姐那不一定有,二来他们已经受了人家那么大的恩惠,也实在不好再去叨扰人家了。
如此三人便早早的动了身,赶在日落前到了三水镇,找素材的同时,还可以打探打探那大财主的喜好。
在客栈付了几天房钱后,林晨就带着十九走了出来,玉娘昨夜没睡好,先让她休息一阵。
……
附近的建筑想是有些年月了,胡同旁的砖墙颜色偏深,上面满是斑驳的痕迹以及从砖缝中钻出的点点杂草。
两人一前一后,踏着轻缓的脚步踩在空旷的小巷中,十九呆呆的看着拉着自己往前走的大手,心中起起伏伏的恰似身边墙缝中的小草,飘摇,不定。
论武学,比那凝心诀要好的内功心法她能写出一百册,但她的晨哥哥早已经错过了修习内功基础最好的年岁,即便给他自己的寒玉真诀,即便他万分契合,也练不出几分成就了。
想帮他便只有……
在胡府的时候他与香芸分别在即,她不忍打扰,之后数日风餐露宿也没有那份心气,可昨夜……
昨夜她是清醒的啊,为什么是玉娘,不是她……
想到这,她的心猛的一缩,紧握的手便松了开来。
这淡淡的酸涩,是什么?
“嗯?怎么了?”
感觉十九忽然松了手,林晨赶忙停下脚步转过了身。
片刻。
“不要……”十九双手轻扣胸前,低着头,声音很轻。
“嗯?”
“十九不要一个人!”
林晨还正自愣神,十九已经抬起了俏脸,紧走几步拉住他的袖口,灵动的眼眸中竟带着几分哀求之色,“不要把我排除在外,不只是我也没关系……一起,我们一起……”
“嗯!?”
望着十九略带激动的眼睛,他一时间有些懵,待问明了缘由又有些哭笑不得。
到底是越单纯的人说出的话越是能令人瞠目结舌。
但很值得庆幸的是,那个曾经独自哭泣的女孩子已经不复存在了,现在的她愿意用自己的方式坦言自己的情绪。
“你呀。”林晨轻笑一声,捏了捏她的脸蛋,“玉娘是何等样人?”
十九呆呆的,有些不解其意,努力的思索了片刻,“好人?”
“女人!”林晨不假思索的开口道。
“……”
“一个很传统的女人,任她再高贵再优雅,从小接受的也是三从四德的教养,礼教森严……昨日若没有那半遮不掩的破庙盖着,估计她是怎么都不会从的,莫说你那……呃,大胆的想法了。”
若说对于十九的提议不心动,那是不可能的,他两世为人也没见过十九玉娘这样貌美的女子,可在他心中,情高于欲,一切**都源于你情我愿,她们不愿意的事,他是无论如何不会强迫的。
至于昨夜为什么不是十九……这妮子老是哭,这要是吵醒了玉娘可就不太妙了。
“可我……”十九这边却有些着急,如果可以,她想让林晨一夜间晋升二流一流甚至极境,但这种事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一蹴而就的,只能循序渐进。
“咳,等玉娘熟睡了,你可以起夜嘛,到时一不小心滚下了床,正巧摔在我的地铺上……”
说着,不等十九领悟过来,林晨便朝她眨了眨眼,随后再次牵起了她的手往外走去。
十九跟在他身后,半晌才明白过来,脸上一红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
三水镇实际上不大,那财主七日后的寿宴就算得上是全镇规模的大事了,随便在街上找人问了问便打探到了许多消息。
大财主姓陈,本地人士,妻妾几人儿女却不多,家大业大在这镇子上是首屈一指的,此次寿宴出手也极为阔绰,四里八乡的都能到府上蹭顿饭吃。
有这等好事去蹭饭的当然也都是鱼龙混杂之人,所以这些人是会与亲友分开两院入席的。
当然,若有愿意献上份贺礼的,陈大财主也会视情况赏些银钱,图个喜庆。
林晨听了这等消息,对刘姐的细心多了一层感激,她想是来过几次,明白如果不是扔些破布烂纸给这财主,赏钱多少还是会得一些的,这些个有钱人也不在乎几两碎银,就算实在寻不得什么像样的贺礼,好歹能蹭顿饭吃。
打听完消息,林晨带着十九去陈家宅子踩了点,随后便往最热闹坊市街走了过去,一番找寻后才终于在街角发现了一家书砚斋。
他们不是本地人,墨斋老板本不愿意赊账,可在十九小露了一手后,便成功的用一副她亲笔撰写的字帖换得了一份质量还不错的笔砚。
看着那老板如获至宝的模样,林晨也是暗自感慨,自己大概,可能,说不定……是亏了。
想着,他不自觉摸了摸怀里的钱袋。
出门前玉娘给他用来做定金的钱财到底是没用掉,这是他们最后的钱了,若是用了,说不得要带着玉娘十九清粥咸菜的饿上几天了,这样一想林晨心里倒是舒坦了许多。
从书砚斋出来的时候,黄昏将至,日暮有些低沉。
“饿了?”林晨扭过头轻声问道。
这一个下午,他们来来回回的一刻也没闲着,十九想来是该饿了。
十九先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随后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赶忙摇头回道,“不饿。”
“说谎的话,我以后都不带你出来了。”
她的饭量大概是自己的三四倍左右,他这会肚子都饿的咕咕叫,莫说这个小吃货了,他可以饿着,身边这两人不行。
“别……”十九一慌,忙拉住他的袖子,犹豫片刻才喏喏的道,“嗯……”
“嘿嘿,走,咱们去买点好吃的,带回去跟玉娘一起吃。”
“嗯。”
“想吃什么?”
“玉娘喜欢梅香酥酪,十九吃馒头。”十九想了想,认真的道。
看着她那呆萌的样子,林晨呵呵一笑,将包着笔砚的纸包揣进怀里,弯下腰将她背了起来,“那就买份梅香酥,然后再买几个麻团子,咱们两个吃。”
“那,那你莫要再把馅故意倒在我身上了,上次可叫玉娘好一顿骂。”十九自然地伸出双手,搂住了他的脖子柔声道。
林晨正往前走着,闻言却是差点栽了个跟头,赶忙稳住身形,随后再将十九往上托了托。
“咳,我那计划不是没成功吗,最后还是玉娘帮你洗的身子。”
“嗯……”
日渐西落,夕阳把两人重叠的身影拉的长长的。
“下次,晨哥哥帮我洗。”
“好。”
第三零九章 病
时间还有七日,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三人可能要挨饿了!
所以当日两人买点心的行为,回去以后被玉娘好一顿教育,当然,最后十九在林晨的眼神示意下将她按在床上紧紧抱住,那半块梅香酥入口的时候,她仍是忍不住笑出了声,随后三人滚成一团笑闹在一起。
三人躺在一起,嘻嘻哈哈,吃喝闲谈,直到夜深。
没有什么王权富贵,没有什么纸醉金迷,这种最平淡的幸福或许就是玉娘一开始便在追寻的,现在她得到了,便……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
可事实真是如此吗?
人性本是贪婪的。
人总在期盼自己求而不得的,祈求哪怕只是片刻的拥有,可等到真正得到的那一天,便会如玉娘这般流连,不舍。
放下?玉娘不是圣人,她做不到。
所以她在每个夜阑人静的时候对月祈祷的,都是这条路他们可以走的慢一点,再慢一点。
可上天是公平的,更是残酷的,无论你如何虔诚,他都不会因为你的祈求而怜惜半点。
……
安稳的日子过了两天,三人正着手准备画作的时候,玉娘多了几声轻咳。
“是不是着凉了?不应该啊,近日还算暖和,夜里我看你们被子也盖的好好的。”林晨有些担心的摸了摸玉娘的额头,感觉温度正常这才松了口气,开口问道:“晚些时候去看大夫?”
“咳……嗯,晚些时候就去,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你莫要忧心了。”
玉娘将他的手拉下来握在软荑中,看着他焦急的模样心中一暖,柔声安慰道。
她自己身体,自己当然清楚。
与风寒无关,她的娘亲便是如此,容易生病却不易痊愈,越是病重就越是如此,风寒只是表象,不过非顶级的大夫也看不出什么来,倒不如大大方方的去看了,就当是安他的心也好。
只是……如此轻快的身体还能维持多久?
即便面色有些苍白,她脸上仍是挂着温柔的笑意,林晨见着也是渐渐的宽了心,谁还没得过风寒小病了。
“别一会了,就现在去吧,你看十九那样子,再不去拿几副药回来她怕是要把嘴唇咬破了。”
说着,他指了指一旁紧咬着嘴唇的十九调笑道。
“……”十九捏起粉拳目光闪烁着,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不通药理,治不了病。
寒玉真诀神奇无比,培本固元,淬炼**,浑厚,精纯……可疗人内伤,可愈人伤口,但就是偏偏对这病痛毫无办法。
正难过着,小拳头上便多了一双纤纤玉手。
“无碍的,放心,我们很快就回来。”说着,玉娘轻拍了拍她的手,起身看向了林晨,“林大哥,我们走吧。”
“嗯,再披件衣服吧。”
“好。”
不多时,两人一道离开了,临出门前玉娘还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可十九看着玉娘离去,却不知怎的,总也有些心慌……
……
镇上的医馆是个老大夫开的,须发皆白,人倒还精神的很。
“这位姑……公子,不过偶感风寒,没有大碍的,待我开几副驱寒润肺的药,只需细心调养几日便会大好了。”
玉娘温婉一笑收回手腕,“谢谢大夫。”
“麻烦大夫了!”她身后的林晨也是喜形于色,赶忙道谢。
“呵呵,公子如此明眸皓齿温婉可人,可是要羞煞天下女子了。”老大夫哈哈一笑收起诊具,便站起了身看向林晨,“这位真公子,且随我来抓药吧,啧,怎的她生病,你高兴的好像尊夫人有喜了一样?”
“高兴高兴,比有喜还高兴。”林晨绕了饶头,呵呵一笑道。
玉娘既然只是小毛病,便肯定不是那所谓的奇疾,他又怎会不高兴。
“怪人,且随我来吧。”
“好嘞。”
林晨应了一声,便赶忙跟了上去。
“嘿嘿,大夫,这个药钱……”
“罢了,看你们面生,身上也没件好衣服,想是初来此地有诸多不便,给个诊金就是,那些草药不值几个钱。”
“多谢多谢,大夫真乃再世活菩萨,只是这诊金……小子也有些囊中羞涩……”
“你这小子……”
……
耳边听着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玉娘也不禁莞尔一笑,随即拢了拢披在肩上的衣物,望着远处小院中冉冉升起的炊烟,芳心却是微微一沉。
若自己真的有孕在身,林大哥当会很高兴吧?
可她……大概是没有那份幸运了。
不自觉的伸手抚了抚腹部,玉娘脸上不禁露出几分失落悲伤之色。
“咻咻,嗯,好香,是你啊。”
“嗯?”
听到嗅气的声音,待玉娘回过神来,眼前便多出一张女子的脸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咳……姑娘是?”
那女子直起身子挥了挥手,“我是谁不重要,看你的神色和装扮,想是内心也很纠结吧……罢了,拿去吧。”
说着,将手边的纸包递给了玉娘。
玉娘下意识的接了过来,“这是?”
“嗯?不是你托师父调配的么,藏红花、麝香、五行草、夜螟蛉……”
“慢慢慢,这些……”
玉娘是越听越不对劲,她好歹是有段时间长期居住在青莲谷的,粗通药理,这些东西用来做什么的,她自然明白,正待开口说话,小院门口突兀的传来一阵敲门声。
“当当当。”敲门声很轻,却足够让两人听到了。
“徐大夫可在吗?”
两人转过头去,便看到一个家丁模样的人,正站在门口探头探脑的,生怕让人看到似得。
那女子看看他又看看玉娘,一脸疑惑的开口问道:“你找师父何事?哦,先请进屋一叙。”
“就不,不打扰了……”那家丁似有什么难言之隐,赶忙惊惶地摆手拒绝,随后拱手弯腰,“劳烦转告徐大夫,我家主子有请,还请徐大夫带着配好的药物,到府一叙。”
说完,转身欲走却被那姑娘叫住了。
“喂,你家主家是谁啊?”
家仆又是一番左顾右盼,待确定周围没人了,这才又行了一礼。
“我家主子在东镇陈宅,恭候各位大驾。”
说完,也不管两人听没听懂,便转身离去了。
片刻后。
“呃……抱,抱歉。”
虽然不知道是哪个陈宅,但那姑娘也明白自己是搞错了,尴尬的哭笑不得,“我看你捂着小腹那么伤感,又乔装打扮的,还以为……”
“咳咳,无妨。”玉娘落落大方的一笑,随后将布包递还给了她。
女子接过布包,又是好一番道歉,毕竟这种事情往大了说,可是毁了女子清誉的大事。
玉娘倒是没什么介意的,她与林大哥知根知底,知道他是不会去误会这个的。
“玉娘!”
正说着,林晨与徐大夫两人便出现在了小院门外。
第三一零章 一个开始
“老哥,你把我们卷进这复杂之事……好像不太妥吧?”
一行三人走在前往东镇的街道上,林晨眉头微皱,看向前面的老大夫。
这几日还算暖和,也没什么恼人的秋风,他倒也不怕玉娘再凉着。
“这事啊,还真就适合你来做。”老大夫脚步微顿,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才继续往前走去,“陈家这是家丑,不敢外扬,可偏偏他们自己又没有能力解决,现在有像你这样的外来江湖人士出面再合适不过了。”
“什么家丑?”
林晨下意识的问出口,感觉袖口一沉,扭过头便看到玉娘拉了拉他的衣袖,朝他摇了摇头。
以玉娘的聪慧,知道那包药,再看到那家仆鬼鬼祟祟生怕让人看到他们找大夫的样子,也就能猜到个七七八八了。
“什么家丑我不能说,等小陈正式委托你了让他自己跟你讲吧。”老大夫说了句,便缄口不语了。
听他言语中的随意,想来是跟这陈家也颇有几分熟稔。
其实林晨倒是无所谓什么丑事不丑事的,他与老大夫说好的只是跟着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报酬便是他们的诊金不用付了。
到了他们这般山穷水尽的地步,钱自然是能省则省。
“玉娘,你说到底是什么事,不能找本地的江湖人士,非得找外来的?”林晨伏在走在身旁的玉娘耳边悄声问道。
“嗯,即是找江湖人士帮忙,想必是有其他江湖人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咳,不想让人知晓,所以不好找捕快也不好寻相熟的人……”
“原来如此!”林晨眼珠一转做恍然装,即便心中还有诸多疑问,他也不打算再深究下去了,生怕玉娘说多了话喉头会不适。
玉娘与他知心,自也懂他情意,柔柔一笑,依偎在他身侧不再多言,当然,从远处看,两个男子如此亲密,多少令人感觉有些怪异。
老大夫看在眼里却是呵呵一笑摇了摇头,若此女真是男子,必当是个青史留名的美男子了。
……
“靠!”
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林晨站在陈宅门外,心中发出了这样一声轻叹,这特么的,这里自己和十九前些日子才来踩过点,也太巧了些。
正待上前拍门,便被前面的老大夫拉了回来。
“还没到。”他指了指旁边的小道,“走这边。”
说着,便率先走了过去。
林晨玉娘两人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
陈宅后门冷冷清清的站着几棵落了叶的柳树,不见半点人影。
拍了门,不过片刻,之前在药铺跟玉娘打过照面的家仆便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门,看见是老大夫面上顿时露出了几分喜色,随即好奇的看了看林晨两人,却也没多追问。
“徐大夫您来了,快请进。”
“打扰了,老朽是先去见你家主子,还是直接到后宅去?”
“老爷已在后宅恭候多时了。”
“嗯,前面带路吧,有劳了。”
“三位,请。”
……
陈宅之内建筑精致豪华,亭台楼阁池塘花园应有尽有,当然,对于林晨玉娘这种看惯了豪门府邸的人来说,这些还是有些看不上眼的。
走过花园,在廊道中穿行了莫约一炷香的时间,越是往里走,看到的小院就越是景致优雅。
可令林晨感觉困惑的是,他一踏入后院就明显的感觉到一股沉重压抑的气氛,一些家仆手执棍棒,冷着脸四下扫视,一个个路过的侍女则好似没看到他们一样,低着头匆匆而过。
按理说,后院女眷的住所是严禁陌生男子入内的,哪怕这老大夫与这家老爷相熟,看到陌生男子好歹会驻足惊诧一下吧?
可她们不但没有,碰到他们反而更加紧了步伐。
看来,这府上确实是发生了什么。
正想着,几人走过一片寂静的干草地,回过神,眼前便出现了一座略显萧瑟的小院,几人在家仆的带领下先后走了进去。
“几位且稍待,容小人进去通传一声。”
走到主室外,家仆拱手完便吱呀一声打开门走了进去,众人等了几息时间,屋门应声而开。
“我家老爷有请。”
……
弥漫的香气,娟秀的陈设,精致的布局,外加上梳妆台和铜镜。
这是间姑娘闺房,林晨很能确信。
“徐先生!”
正观察着房间,一道深沉的声音忽而响起,紧接着一个中年男子便步履生风的从里屋走了出来,眉宇间似乎流露出了几分压抑不住的怒火,目光冷峻留着撮小胡子,气势沉稳面容严肃,看着是个不好相与的大叔。
他一出来先是与老大夫打了声招呼,这才吧目光落在林晨两人身上,眉头微皱,“这两位是?”
老大夫摆了摆手,没有回答他,反而挽起袖口取出了诊具,“这些我之后再给你解释,先带我去见小雯。”
“好,请!”
中年闻言也不多坚持,赶忙点了点头,将徐大夫请了进去,家仆通传完便去门外候着了,如此外屋中便只剩下了林晨与玉娘两人。
林晨思来想去也不知这陈宅闹得是什么鬼,转头看着玉娘正打算开口问什么,玉娘已是伸手贴在了他的嘴前。
“林大哥,一会无论发生了什么,你先不要着急,我知你嫉恶如仇,可凡事当了解过因果,先思而后行,切莫鲁莽明白了吗?”
“嗯……”虽然不知道玉娘到底想明白了什么,但她比自己总是聪明些,听她的准没错,想必等老大夫他们再出来,事情的原委自己便能明了了。
脑海中想着,感受着唇边的软玉温香,他下意识的伸出舌尖轻轻一点。
“哎!”
玉娘心中一颤,像是只受惊的小白兔般唰的把手缩了回来,待想明白林晨这厮竟在人家的屋子里如此轻薄自己,便皱起柳眉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只是那脸蛋红扑扑的模样,属实没有什么威慑力。
“这个,嘿嘿,情不自禁。”林晨嬉笑一声,嘴上虽然是歉意的,可看看隔绝里外的屏风,再扭头看看一脸羞红的玉娘,一抹微妙的刺激感也油然而生。
玉娘最是知他,见他这春心荡漾的模样,那还不知道他打了什么歪主意,赶忙双臂抱胸惊慌的小退一步,压低声音提醒着,“你别……他们随时要出来的……”
“玉娘,你把林大哥当成什么人了!”见她如此作态,林晨好似有些生气了,浓眉一皱,抿了抿嘴唇压着声音道。
莫非真的是自己太敏感了?
见他好像真的有些生气了,玉娘心中一凛,赶忙拉住他的衣袖便要道歉。
“林大哥,我……”
她话没说完,林晨忽而神色一变,诧异的看向她的身后,“咦,这是!”
玉娘闻言下意识扭头往后看去……
下一刻,她那娇软的身子被猛地往前一带,紧接着熟悉的气味与温度便将她紧紧地,完完全全的包围了起来。
“嗯,唔!”
这个混蛋!
明白自己上当了,玉娘急的脸颊涨红,睁大双眸挣扎了起来,粉拳不住的打在他身上,可又怕里屋的人听到,不敢太用力,一来二去软荑便不自觉的变成了在他身上轻轻摩挲。
脚尖是什么时候踮起来的?
脚趾压在地上,有些酸。
眼睛是什么时候闭上的?
有些羞愧的泪滴缓缓落下。
衣物之间摩挲着,发出些沙沙的轻响。
情之所至,似乎什么礼教道德也都被她暂时被放到了一边,反而一种怪异的情绪缓缓地爬上了心头。
看着她情动,对面的男子暗自窃喜的同时,也深深的明白,调教玉娘这项任重道远的任务,这才刚刚开始。
然而为了他与玉娘十九三人的幸福生活,他愿意随时这般舍生忘死!
第三一一章 事端
“脉搏平稳呼吸绵延,当是没有什么大碍的。”
“那,那个有没有……”
“放心,用不上那包东西。”
“呼……谢过徐先生了。”
老大夫收好东西,看看中年人苦涩的笑容也没多说什么,叹息着摇了摇头从里屋走了出来。
也不知这陈家是造了什么孽,怎么就摊上了这种事,这些时日整个陈家上下都是阴云遍布的。
感慨着,他绕过屏风,一抬眼便看到了,嗯……虾米?
“额,小兄弟,你这是?”
“没……嘶,我就是有点肚子疼,没事。”
林晨弯着腰,满头冷汗的蜷缩着趴在桌上勉强一笑道。
能不疼吗,玉娘这样意志力坚定的女子,才不过迷离了片刻便清醒了过来,紧跟着就是个含羞带怒,直冲要害的膝撞。
虽说玉娘柔柔弱弱的没什么力气,但要害就是要害,这下可着实疼了他个七荤八素。
“呃……”老大夫看看一脸涨红的玉娘,又看看尴尬不已的林晨,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他身后的陈老爷倒是没想那么多,走上前疑惑道,“徐先生,这两位是?”
“哦忘了给你介绍。”老大夫恍然的抚了抚脑门,随即指向两人,“这位清秀非常的是玉公子,与旁边这位林兄弟是前些日子才到三水镇的江湖少侠,据林兄弟自己说……他轻功高绝。”
说到轻功高绝四个字时,老大夫顿了一顿,似有深意的看了陈老爷一眼。
“这……”陈老爷先是面色一怔,接着沉下脸,凝重瞥了林晨一眼,随后便在屋里来来回回的踱步起来。
他很犹豫,大概就是因为那件所谓的‘丑事’吧?
疼痛平复了些,林晨直起身子,对这事也终于有些好奇了起来,这陈老爷一看就是个强势又有能力的人,能惹的他如此焦躁不安,想来……
众人各怀心思的空档,老大夫长叹了口气又开了口。
“小陈,做为一家之主的同时,你也该当是个父亲。”
说完,他摇了摇头缓缓地走了出去。
再看一旁的陈老爷,他眼中的挣扎之色愈发浓烈,目光微闪间往里屋的方向瞥了一眼,这才咬了咬牙,重重的叹了口气,朝两人拱了拱手。
“请两位,听听陈某……友人家里发生的不幸之事……”
……
回去的路上,林晨与玉娘两人都有些恍惚。
落叶洒在街道上,一些店家拿着扫帚清扫着各自的门前,不时轻叹一声,如今这般季节,什么生意都不太好做。
“呼。”林晨长出了口气,白色的雾气在初秋的寒意中翻腾,消散,想起之前听到的事,他心头多少有些不舒服。
行走江湖也有些时间了,明知这种事情时有发生,可真真的遇上了,那种憋闷的感觉压在心间,太难受了。
正想着,掌中已是钻进了一只柔嫩的小手。
“江湖路不平,不平的才是江湖,你侠肝义胆也顾不过来偌大个天明武林,何必把一切都压在自己身上。”
“我只是,有些同情陈姑娘的遭遇而已……”
玉娘不是在劝他放下,是想与他一起分担,她的温柔林晨又怎会不明白。
陈府前些时日遭了采花贼,虽然陈老爷说是友人,但林晨一番行程看下来,当然明白受害者便是他的女儿,陈雯。
事关女子清誉和陈家的名声,陈老爷自然不敢声张,哪怕心中再恨那采花贼,思虑再三还是放弃了寻捕快的想法。
当然,其中最重要的原因还是陈雯已有婚约在身,且未婚夫便是镇长的儿子,婚期将近,若这个消息透露出去,说不得便不只是名誉的问题了。
可就像老大夫说的,他是陈家之主,也是陈雯的父亲,心中如何能不恨……
如此,林晨的到来显然是给了他一个雪恨的机会,他是外来人,就算把这事到处去说也不会有人相信,轻功好,便更有抓到采花贼的能力。
陈老爷说完这些,看向林晨的眼中哪还有半分凌厉,满满的都是无奈与颓唐。
以及作为一个家主与父亲间两难的抉择。
林晨应了他。
与报酬无关,他讨厌这种毁灭他人人生的恶,这比杀戮更让人悲愤,深恶痛绝。
他们与陈老爷约好,等下午陈雯醒来时他们可以去问些问题,随后在府里调查一番,但绝不能声张。
“玉娘,这事你便……”
即是打杀之事,他不想让玉娘和十九跟在他身边涉险。
“那可不行!”玉娘闻言撇了撇嘴,松开手走到他身后嘿咻一声便趴在了他背上,“追捕之事我可以不插手,但调查一事,你确定没有我你能找到那贼人?”玉娘双臂环在他脖颈间,秀靥伏他在耳边沉声道,“况且,我总觉得这事……有些蹊跷。”
“呵呵,你这是瞧不起你林大哥?”
那份丰盈压在背上,些许旖旎也多少冲散了他心头的阴郁。
“呵呵,林大哥什么时候当真觉得自己可以了,玉娘绝不多说半句。”
“我可以不可以的,你口水也没少流。”
边说着,他将玉娘往上托了托。
“你!你这流氓!”胸口隔着两层衣料在他背上轻蹭了几下,玉娘心中羞臊,想起方才之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轻拍在他肩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力度很轻,林晨有点乐在其中。
“嘿嘿,好啊,那你倒是说说我在想什么?”
两人紧贴着一起向前缓缓走着,周围的凉气也没能侵入半点。
然而他说完半晌也不见玉娘回应,只感觉她趴在自己背上沉吟,还当是她说了大话在害羞。
正打算说些认输的话哄她,后颈一暖,玉娘已经将俏脸埋在了他颈间。
“玉娘会输的……没有人比我更明白,自从将心系在你身上的那一刻起,便已经注定了我的败局。”
她压低着声音,林晨还是听得清清楚楚,只是……败局?什么意思?
“那个……”
“可即便会输,我还是会努力挣扎的,林大哥,礼教与道德深埋在玉娘心间,那深深的桎梏你又要如何打破?羞耻心……又岂是那么容易消磨的。”
她竟知道……
林晨闻言先是愣了一愣,随即露出了两分苦笑,“到底是瞒不过你。”
“咯咯,你的心事,哪有玉娘不明白的。”玉娘轻笑一声,“你心里念着十九,不愿顾此失彼,我安能不明白。”
“嘿嘿。”林晨跟着笑了起来,“那娘子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想得美。”玉娘再次埋下秀靥,只不过这次,张开了两片樱樱红唇,“礼义廉耻,我胡玉娘身为天明文人表率,定会谨守本心,不叫你轻易得逞。”说完,便一口咬了下去。
可作为你的女人……
后面的话玉娘没有说出口,只是在他龇牙咧嘴的转过头时,开心的笑出了声。
两人笑笑闹闹,一路上洒下的多少欢笑,都是爱与包容。
第三一二章 知悉
那些已经说过无数次的话,每每看着她的脸再说出口时,都有一种全然不同的感觉。
这世上大概是没有再比跟玉娘相恋更舒心的事情了,她的温柔她的包容,她的如花秀靥皎月之姿,那一颦一笑无不让他沉醉其中,那种想要追随她一生的冲动,便是玉娘举世无双的魅力。
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不,这天下,没有人能逃得掉。
然而很快,这股冲动在看到十九纯真笑容的那一刻,便瞬间被扑灭了,随之一抹无以言表的动摇油然而生……
啊,这种感觉,太奇妙了。
……
午后,林晨和玉娘如约来到了陈宅,随后两人便从后门悄悄的溜进了后院,由于这事多少有些危险性,他们索性也就没有告诉十九,怕她忧心。
接待他们的仍是之前的那个家仆,这人定是陈老爷的心腹,多少知道些内情。
“两位请进,小姐已经在里面久候了。”家仆说着,便躬身退到了一旁。
“多谢老哥带路。”
林晨朝他点了点头便带着玉娘推门走了进去。
想是陈老爷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了,陈小姐对他们的到来并不意外,坐在桌边冲着两人点了点头,便开口将前提讲了出来。
“两位侠士若想问些时辰地势的问题便尽管问吧,可那日的详情还请不要提起,小女子也不想再讲……何况两位还是男子。”
陈小姐长着张秀气的脸,然而当下却有些清瘦,苍白。
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一种违和的感觉霎时间萦绕在了林晨的心头,但具体是什么他还未想明白。
他想不明白,一旁的玉娘却是看的清清楚楚。
明显抗拒的神色,略带躲避的眼神,像是预先准备好的说辞,最大问题是,她若真是心中痛苦,不想让人谈起当日之事,又怎么可能自己主动提及呢……
“林大哥,你且先出去看看附近的环境吧,也许那贼人留了些蛛丝马迹下来。”
“嗯?”林晨猛地一怔。
这小妮子搞什么,自己这刚进来一句话都还没说呢!
虽然不知道玉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看她那淡定的双眸,他还是点点头走了出去。
随着房门嗒的一声轻响。
玉娘取下头绳理了理长发,纤手轻抚过外屋本来该是贴身侍女休憩用的小榻,嘴边露出了几分了然的神色,靠着窗边的木椅坐了下来。
“你果然是女子。”
哪怕同是女子,仔细看玉娘的容颜陈雯仍会觉得惊艳。
“让陈姑娘见笑了,咳,我与夫君二人行走江湖,如此装扮方便些。”
“嗯。”陈雯点了点头,“女侠如此姿容,不变装确实会多许多麻烦。”
听她叫自己女侠,玉娘脸上便多了两分喜色,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叫她,多少还是感到有些新奇,况且这样也当是与她的林大哥更亲近了些。
世人只道其优雅,博学,但就像林晨所知所感的那般,她无论是何等学识,何等心智,仍然只是个初涉情爱的小姑娘,然而这一点,也只有他一个人想到了。
“如此,可否请姑娘放心与我一叙?”
玉娘到底是见惯了大世面的人,片刻间已经调整好了心态,轻笑一声道。
陈雯闻言确是目光微闪,低下眼睑不敢看玉娘的脸。
“小女子……小女子初逢此难,心中实不堪此痛,还请女侠谅解……”
玉娘露出一脸疼惜懊悔之色,起身上前握住她的手,“抱歉,是我唐突了,陈姑娘可好些了,还疼吗?”
“疼?……哦嗯,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陈雯只有一刹那的疑惑与慌乱,却全然落在了早有所料的玉娘眼中,她双眼微阖紧紧地盯着她,此间柔意更甚。
“咳,原来如此,那,陈小姐可愿与玉儿讲一个故事,一个关于黄花大闺女宁愿自毁清白都要悔婚的……理由?”
陈雯面色猛地一怔,双目圆睁呼吸急促,胸口急切的起伏着。
“女侠……你……你……”
……
“这小妮子越发没规没矩了,回去定要好好教训一番。”
想好了晚上回去如何惩戒玉娘,林晨便走到院子里,一个轻身跳到院墙上开始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来。
顶上风微凉,空气也变的清新了起来,可看着眼前的景致他却缓缓地皱起了眉。
陈宅后院还算挺大的,数个院落簇拥在一起,院墙高耸廊道相接,院落到院落之间都不过数十步的距离,而这间小院所处的位置靠近院群中央,若想躲过所有人的视线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这里,起码轻功的造诣要达到他这般水准才行,况且这家府上夜里还有掌灯侍女定时巡视,这就更加深了潜入的难度。
而且就算潜入成功,外屋还有贴身侍女……对了,那陈小姐的贴身侍女呢?为什么从来没人想起这个关键人物?
疑惑着,回身转头望向主室房间,这才发现玉娘已经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正含情脉脉的看着他。
“玉哥哥,你怎的出来了。”
林晨一跃而下,站到玉娘身前,为她挡着些风。
“嗯。”玉娘踮起脚尖温柔地为他整理好被风吹散的头发,“事情玉娘大致有了些了解,林大哥可是发现了什么?”
“有些发现,这里院落繁多而且景致大抵相同,除非那贼人是无差别作案,否则能精准的找到这里,便必定是陈宅之内的人。”林晨点了点头,眼中露出几分深思,“哦对,玉娘可问了陈小姐,之前贴身侍女的去向?按理说,此事最关键的就当是这个侍女,可无论是陈老爷还是陈小姐都未曾提起过,这太不合理了。”
“咳咳。”玉娘轻咳一声,随后面带欣慰的点了点头,“林大哥虽看不清事件本身,可到底也终于学会通过观察思考事物了,嗯,那侍女已经被陈姑娘藏起来了,对陈老爷的说辞则是畏惧惩戒逃走了。”
“嘿嘿。”他得了夸奖摸着头傻笑一声,随后才听到了玉娘话中的关键,猛然回过神来惊异道,“是陈姑娘!?她为何要这么做?”
这不应该啊!受害者自己把关键的线索藏了起来?
玉娘眼中复杂的神色一闪而过,随后轻叹一声,“因为这世间女子都是这般傻,陈姑娘倒是让我想起了香芸,香芸已是这凡尘中一奇女子了,这陈姑娘在深情勇敢这方面也绝不输她。”
“哈?这又关香芸什么事了?”林晨满头雾水的问道。
“你呀!”玉娘伸出纤纤玉指点了点他的额头,无奈道,“才夸了你……罢了,随我来吧,带你去见个人,你当会明白个中缘由了。”
说着,她莲步轻踱往外走去。
林晨则一脸懵逼的跟了上去,紧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玉哥哥,咱们得了情报不去禀告陈老爷吗?”
“不能去。”玉娘脚步微顿,随后摇了摇头,“而且陈老爷的委托,还有那份贺礼,你我大概是完不成了……”
“嗯?”
什么情况?玉娘到底知道了些什么啊?
苦恼的撇了撇嘴,他仍是坚定不移的跟了上去。
哪怕心中再是疑惑,他却不曾有半点质疑过玉娘的决定。
第三一三章 始末
“所有人都只在乎自己的感受,何曾关注过我为何爱他。”
声音嘶哑而低沉,玉娘临出门前,陈雯在她身后苦涩的有些歇斯底里。
是啊,人都是主观的,凭着自己的好恶,擅自的决定了他人的好坏。
“那种低贱之人,能是什么值得托付终身的男子?早早地忘了吧,你怎么会看上那样的人。”
类似这种话语,太多的人,听过了太多次,可又有什么人真正的去试图理解当事人的心情?
自己觉得不行,那就一定是不行的。
玉娘万分庆幸,她与香芸两人的家里都是些开明豁达的家人,否则这种无奈,谁知道会不会发生在她们身上。
那是真真的舍弃了一切啊,若不是被逼到了绝路,又怎会有女子会自污清白,名节这东西对女子而言可是比性命还重要的。
想着,她转过头看着身边的男子,眼中露出了几分柔色。
……
“呼,怎么这么大的酒气?玉哥哥,你确定是这吗?”
林晨随着玉娘走了一阵,在府上问了些下人,兜兜转转的到了一处小屋前,等她停下脚步自己再一上前,隔着房门都能闻到比那酒馆里还浓烈的酒气,也不知屋里的人是不是泡在了酒缸里。
“林大哥以为分别那些日子,玉娘是如何过活的?”
人常说借酒消愁愁更愁,可真要是到了在梦里才能尽吐相思的时候,能让自己陷入梦境的,不就只有喉中那辛辣之物吗?
她说完也不等他回应,走上前拉着袖口叩了叩门。
“咚咚咚。”
纤细娇嫩的手指轻叩在老旧的木门上,发出几声低沉的声响。
“打扰了,赵三哥可在吗?”
玉娘口中的赵三哥是陈宅之中一个普通的护院,之前问路时也从家仆侍女口中得知了一些消息。
据说自陈小姐出事那日后,他就一直抱病窝在房里,周围人见他终日酗酒也只当是他因为自己的失职羞于见老爷小姐,没有多想,可事实真是如此?
他们为何来寻此人?这人与陈小姐的事情又有何关联?
莫不是……莫不是这人监守自盗!
怪不得,怪不得贼人能轻而易举的找到陈小姐的住处,又能躲过所有巡视的侍女,他自己便是护院自然清楚她们巡逻的路线!
果然是自己人干的!
林晨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眼见着玉娘站在门前,心里一急赶忙上前将她拉到身后,随即屏气凝神,一脚踹了上去。
紧接着,木门便在玉娘诧异的眼神中,“嗵!”的一声被踹了开来。
他为什么会如此,玉娘稍一思索就想明白了大概,只是看着他关心的神色凌厉的眼神,一抹甜蜜涌上心头,便也顾不上解释那许多了。
“陈小姐……陈……嗝。”
屋里家具不多,却有些乱,地上横躺竖立,散落着许多酒瓶子。
扑面而来的酒气之后,两人在桌子旁看到了一道颓废的身影,他手中握着半瓶酒,双目惺忪面上带着几许沧桑,胡子拉碴的嘴边念念有词的竟都是陈雯。
“果然是他!”林晨抬手将玉娘挡在身后,横眉冷目道,“玉娘你且退一退,一会打起来别伤着你。”
“嗯,倒确是因为他没错。”玉娘点了点头,轻拨开他的手叹了口气,“不过事情却不是林大哥想的那样。”
两人正说着,屋里的赵三迷迷糊糊的挣开了眼,缓缓抬起了头一副混混沌沌的样子,“谁……嗝,谁啊?”
玉娘走上前,学着林晨平日里的模样拱了拱手,“赵三哥有礼了。”
“你?”赵三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甩了甩头,“你是何人?寻我何事?”
他的言语里颇有些不耐,对不请自来的两人也没什么好感,倒不是这两人多面目可憎,只是他近日的心情……着实太糟糕了。
“我是谁不重要,在下只是来替陈姑娘问句话。”
“小姐!小姐她怎么样了!”赵三听到这猛地清醒了过来,站起身想去找玉娘却被林晨拦了下来。
玉娘微微颔首,“陈姑娘托我问你,现下她已是不洁之身,你可愿……”
她话还没说完,赵三遍布血丝的双眼忽而通红,“你胡说什么!”
“你给我老实待着!”林晨眉头一皱,猛地推开了他。
玉娘拍了拍林晨的肩膀示意他冷静,眉眼微展,心头却是有些不忿的。
陈小姐为他做到这种地步,他竟只是坐在屋中终日酗酒,呜呼哀哉地逃避现实,让她心中如何能不气。
若是换了林大哥,两人何至于走到这步田地。
林大哥虽然愚钝,可属于他们的感情,他却从未犹豫过,那日他敢从落芳府带她走,她便敢舍了一切随他浪迹天涯。
所以她很庆幸,自己不是陈雯,林大哥也不是这窝囊的赵三。
“你不愿意听!?我却偏要说!你从前很犹豫吧?犹豫之间,你们已是这般岁数!犹豫之间陈小姐已许了人家!犹豫之间,她已遭了此难!”
“你!”血红的双眼,紧握的双拳,颤抖的身躯,欲言又止的赵三看上去竟有些可怜。
“陈姑娘如此节烈的女子,为何会看上你这懦夫!咳咳咳……”
……
沉寂中,林晨将气呼呼的玉娘搂进了怀里,他冷着脸瞥向赵三,心中这会才终于理清了思路。
赵三的面色则是一会红一会白,相互交替着,不一会,他踉踉跄跄的坐回了椅子上,双目微润,苦笑一声。
“那我又能……怎么样呢?”
……
……
……
“玉哥哥,你最后也没将真相告诉赵三,是否心中另有打算?”
回去的路上,玉娘便将一切的真相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林晨。
这是个门不当户不对,财主之女看上护院的爱情故事,在一般的话本小说中,两人或许早已逃离了这固执的世俗偏见,终成眷属。
但事实与故事总有区别,他们有太多的无奈太多的顾忌,一步没有踏出去,赵三那份勇气或许也就在那一刻彻底消散了。
所以陈雯才会用那么极端的方法,声称自己被采花贼糟蹋了,反抗婚约,也以此期盼那份也许永远不会等到的告白。
难怪当时玉娘会说陈姑娘节烈啊,她这么做,便是已经做好了孤独终老的准备。
“我为何要说?就让他再懊恼悔恨中多待些时日吧。”
玉娘平日里温柔的脸蛋,此刻也板了起来,虽然她早已冷静了下来,可言语中却还是不依不饶的。
“好了好了,我的玉哥哥若真是如此铁石心肠,也不会特意跑去见赵三,还激他一番了。”
林晨在玉娘身后扶着她的香肩缓缓往前推着,阿谀奉承道。
男儿有泪不轻弹,两人在看到赵三虎目含泪的那一刻,也多多少少感觉到了他心中的无奈。
他知道玉娘不生气了,方才她话中的‘待些时日’也表明这聪明的丫头心间早有了解决的办法。
“你我皆是过客,玉儿与他们非亲非故,又为何要帮他们?”玉娘扭过脸来有些好笑的看向他,她的林大哥曾几何时竟也开始揣摩起她的心思来了,真真的是了不起。
“真要我说?”
“你若真能说个所以然来,玉儿什么都应你。”
林晨听到这话心中一动,放开手走在她身边,仔细思索起来。
沉吟片刻,他扭头认真的看向了玉娘,“可是与香芸有关?当日香芸也是像陈姑娘这般勇敢热烈,我却拒绝了她,我伤她如此之深,你可是想为我弥补一些?”
说完,他便紧紧的盯住了玉娘,等着她的反应,玉娘却只是低头走路,半晌,长长的出了口气,“其实我与香芸……当时私下有些你不知道的,咳,不太友好的接触,兴许你们之间的种种坎坷与悲痛,也有我的一份责任。”
她们之间,私下……林晨闻言脸上先是一怔,怕玉娘再生什么愧疚,又赶忙转为了嬉笑。
“如此,便是我说对了?”
“哼,就算是你对了。”
玉娘刚说完,便有些不好的念头涌上心头,心中暗道一声不妙,转过头果然看到的是他淫荡的笑容。
“嘿嘿,那我……”
林晨话音未落,远处街边两个女子交头接耳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快看快看,那位公子生的模样可真俊哪,我可从未见过如此俊俏的男子!”
“可不是吗,啊……我心都要醉了。”
“别说了,他过来了……”
……
“玉哥哥,那边有人夸我呢。”林晨被打了叉也没多少生气,认真的朝她们点点头道。
然而人家的目光一眼都不曾看他,见着玉娘走近,一脸羞红的低下了头,不时的抬起来偷偷瞄上一眼。
“我本以为林大哥有些成长了,怎的还是如此不自知?”
两人默默的走了过去,眼见着身后的两女离他们有些距离了,玉娘这才无奈的白了他一眼道。
“嗯?”
林晨闻言挑了挑眉头,心头却是想到了个好主意,怪笑一声钻到玉娘耳边嘀嘀咕咕的说了些什么。
霎时间,两人一起停住了脚步。
玉娘再抬起头时,已是满面羞愤。
“你,你怎可如此欺我!”
林晨倒是无所谓的摊开手,一副无赖的样子,“哦,不行就算咯,就当刚才说‘什么都应的’,不是咱的督国公大人。”
“你!”
玉娘气的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粉拳紧握着,娇躯轻颤着,樱唇下咬紧了一口皓齿,明眸中爱人的倒影也是波澜频生。
这人,怎可如此无耻?自己不过调侃了他一句,他竟……竟……
可思虑再三,最后她仍是选择了妥协。
她是个重承诺的人,绝不是因为羞耻中夹带着那些许的刺激也令她欢喜,绝不是……
玉娘心中一遍一遍的对自己说着,随后走到林晨身前,转了过来。
“我,胡玉儿!喜欢林大哥,即使身为男子,也……也沉醉在林大哥英朗的气质中无法自拔!”
高喊着,她,哦此刻该是他,踮起脚尖,将屈辱的红唇送了上去,印在了他的嘴边。
声音很大,所以林晨就算不回头,也能想到身后的两个女子到底是什么样一副崩坏的表情。
当然,她们如何与他无关,他要的,只是早日完成属于他们三人的大团结。
想到这,他嘿嘿一笑,在玉娘惊恐羞怯的神色中,推开了她。
“玉哥哥你,你在做什么!我们都是男子啊!怎可如此……你,你怎可如此欺我……呜呜呜呜呜……”
这人,在欺负自己女人这方面,无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