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四章 梅城
“嘿,梅城如此重城,长虹帮的人竟然也只敢在十里之外的地方设置路卡,咱们走到这茶寮附近已经是连他们的影子都看不到了,这梅城城主想必在江湖中也定有什么不俗的名声。”
林晨举起一杯茶一饮而尽,嘴边说着,脸上露出几分庆幸。
十九香芸与他对面而坐,小茹站在两人身后伺候,马车停靠在路边由流萤照看着,唐昭则带着其他人散在附近戒备。
空气干涸,凉风萧瑟,幸有暖阳相伴,坐在这露天的茶寮里也不算太冷,身边也有几桌过往的行人过客,谈天说地的给这城外郊远之地增添了几分生气。
林晨现在心里可是大大的松了口气,之前他们临近梅城的时候,还在考虑如何越过梅城外的关卡,进入城中又要如何隐匿唐姑娘的行踪。
可没想到刚入梅城十里境内,便遇到了长虹帮的路卡,本以为是他们戒严设置了多道关卡,却没想到唐昭找了个机会神不知过不觉的越了过去,随后一行人便再没遇到过阻碍。
“呼~梅城城主可没有这等本事。”
香芸将十九的小手捧在掌心,一边揉搓着一边不住的哈着气,一蓬蓬白雾呼在两人的手上,触碰到十九滑嫩的手背后倒卷而起,随后瞬息间便消弭在了空气中。
十九仰起头,朝她淡淡的笑了笑。
“哦?这里还有比一城之主更有本事的人?”林晨见她俩亲密颇为欣慰,但心中不免也有两分嫉妒。
“那是自然……”
香芸取下披风挂在十九身上,正准备说话,不远处一桌路人却好似被这个话题吸引了注意。
“小兄弟这是初来咱们梅城?”
开口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大叔,大腹便便却声如洪钟,锦衣厚袄的,看起来是个志得意满的生意人模样,他身边则坐着一个青衣白袄,十七八岁的青年。
大叔话音才落,青年便赶忙瞪了她一眼,“父亲,我早就叮嘱过你出门在外不要胡言乱语,你怎的一点不放在心上!外面不比梅城,万一惹了什么江湖人士,赔礼道歉事小,你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向母亲交代!”
说着,转过身朝着林晨与香芸两人恭敬的拱了拱手,歉意道,“抱歉,家父在家随意惯了,若有什么言辞不当之处,还请多多见谅。”
香芸莞尔一笑,“公子言重了,令尊洒脱坦荡快人快语,令人敬佩。”
“无妨无妨。”林晨倒是对这种自来熟的人不怎么反感,何况他们见了十九香芸这等容颜也没盯着看,说明皆是意志坚定有礼有节之人,他心中不禁生出几分好感,轻笑一声抱了抱拳,“大叔好眼力,小子确是初来乍到,对那位梅城里的能人更是一点不了解,还请大叔不吝赐教。”
林晨有心多打探些细节,便开口虚心请教道,虽然香芸也是有所了解的样子,但本地的事情到底是本地人最了解。
“哈哈。”大叔大笑两声,得意的瞥了自己的儿子一眼,端起茶杯遥遥的回了个礼,“小兄弟可知这梅城十年前,本不叫梅城?”
“哦?”
这烟州可真有意思,临江城不叫临江城,梅城又不叫梅城,在其他地方可从没听过这样的事,毕竟要改一座城池的名字兹事体大,需得城主主动请愿,上报州府,再由州府拟折上奏,多道工序层层递进,上级之人一一审核,若没有什么关系,上达天听时恐怕就得一年半载之后了。
听大叔这口气,好像改名这事跟那人关系匪浅啊……
大叔见林晨神色疑惑也不卖关子了,将茶水饮尽,放下茶杯思索一阵后,脸上便露出了几分回忆的神色。
“梅城,本叫作杨城,仅是花城之侧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城,经济萧条人口稀疏,哪怕离花城如此近也没能为杨城带去多少繁华,但这一切却因为一场天灾,彻底改变了……”
随着他娓娓道来,当年的事情便浮现在了林晨眼前。
大叔口中的天灾是地震,且级别不低,当时的梅城本就是个不受重视的小城,地基不稳城墙老旧,灾难过后便是一片狼藉,城墙塌陷屋舍倒塌,灾民流离失所哀声遍野。
然而讽刺的是,哪怕如此急灾,朝廷赈灾拨款也迟迟未来,周围城镇抽调的人力物力也极其有限,饥饿,伤痛……杨城好似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个吞钱的无底大洞。
“正当绝望渐渐在百姓之间扩散时,她出现了……那个不过十几岁的少女携带着几个家仆丫鬟,数以万计的军队和江湖人士,以及……无穷无尽的财富,拯救了整个杨城。”
大叔面上带着几分后怕,当年杨城旧事他了解的如此详彻,再看他这岁数,想必也是当事人之一了。
“灾祸停息,劫后余生……城主与百姓为感谢她的功绩,想让她为杨城命名,她盛情难却下,便提议以梅为名,如此,才有了现在的梅城。”
“一人救一城,这等手笔……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啊。”林晨无不感慨的道,“十几岁的少女便有这等心胸担当,倒是让我想起了那个十岁就背负家国的女子。”
“呵呵,在我们梅城百姓心中,胡翊雅姑娘的地位可是完全不逊于小督国的。”大叔长吁了口气,好似也回过了神来,敛起面上的不安,喝了口茶水大大咧咧的笑道。
这女子竟然也姓胡?不过照这个时间来看,如今也快三十岁了吧?
“好了父亲……要是让家主知道你又在背后说她的是非,她可要生气了。”他身旁的青年等他说完,便无奈的站起身,随后将他也拉了起来。
“哈哈,不过是讲个故事罢了,家主怎会与我计较。”大叔打了个哈哈,随后朝林晨几人摆了摆手,“那么小兄弟,我还有事在身,有缘再见了。”
说着,便拿起身旁的行礼,转身往官道上走去。
“啊那个,再多嘴问一句。”林晨叫住大叔,下意识抛出了心中最后的疑惑,“大叔可知这位胡姑娘,为何以梅为名?”
大叔面色一怔,随后轻笑一声,“听说,她有个最疼爱的妹妹喜欢梅花,她以此为名就是希望妹妹能在她身边多流连一阵,嘿,当然,这些不过都只是传闻罢了。”
他说完,便领着儿子转身走上了官道,背朝着林晨挥了挥手,“小兄弟,再会了。”
“父亲你又在编排家主了。”
“我是在讲传闻!讲传闻!”
“那也不能……”
两人的声音渐远,林晨却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妹妹……姓胡……喜欢梅花,这浓浓的既视感……
是怎么回事?
第二八五章 入城
等一行人抵达梅城外已是暖阳高照,一路走来果然再没有遇到长虹帮的人,想来那位胡翊雅姑娘在这一带的名望远远超出了他们可控的范围。
时至正午,梅城便越发繁忙了起来,进城的出城的人群竟是大部分手提货物,或者推着果菜板车,将城门口堵了个严实。
城门处一个个身着冗重甲胄的城卫兵,维护秩序的同时还要紧盯着每个排队进出的行人,这么冷的天气热的满头大汗,着实令人敬佩。
在山林间走了几日,如今看到这番繁华景象,再听着身边匆忙而过的嘈杂声音,林晨心中也多了些身处尘世的安心感。
想着,他缓缓勒住马,停在队伍最后轻声感慨道,“早就听说梅城是烟州的经济枢纽,繁华人口皆不逊于花城,如今看来真是名不虚传,那位胡姑娘倒是有些本事。”
“可你又怎知这胡翊雅不是第二个梁子坤?”唐昭与城卫兵一番交涉后,牵着马迎面走了过来,“你行走江湖经验尚浅,脾气又倔,切莫仅凭着别人的片面之词就偏听偏信了,此后我回了……回了京都,无法在你身边护你周全,你还需万事谨慎些才是。”
说到回京都的时候,她的面色虽然平静,语气却明显有些犹豫。
不想回去,却又身不由已。
林晨赋予了她反抗命运的勇气和支柱,但现在显然还不是时候。
信仰需要挣脱,恩情需要偿还,等自己斩断了过往,到那个时候……
到那个时候,也许自己才能堂堂正正的站在他身边吧。
希冀与温情不知何时挤满了她冰冷黑暗的心,待她缓过神来,才发现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再想挣扎,却早已无济于事,更何况……她本就不想挣扎。
“唐姑娘教诲,林某记下了。”林晨挠了挠头嘿嘿一笑,随即疑惑的开口道,“唐姑娘这是去……”
“此处虽然没有长虹帮的爪牙,但保不齐会有暗哨混在人群里,我们不便在此久留,我与那边城卫表明身份,晚些时候咱们便从一侧小门进去。”
她如今的身份是莲婷公主的近侍,也算是有编制的,虽然地位不高,但让这里的城卫放个行是完全没问题的。
当然,英龙卫的龙卫衔,在禁军中品级也是最高的,只是她们的存在属于机密中的机密,自不能到处去说。
林晨眼色一亮,随即懊恼的拍了拍大腿,“还是唐姑娘思虑周全,我这下意识的过来排队险些误了事,失策失策。”
“你自有你的优点,又何必妄自菲薄。”唐昭轻笑一声摇了摇头,“随我来吧。”
“得嘞。”
林晨应了声,随后向右边一拉缰绳,马匹便拉着车向侧边走去。
唐昭会安慰他,那是他一个月之前想也不敢想的事,而今却像是习以为常了一般,看来一番生死与共,到底是让她不那么厌恶自己了。
正欣慰着,香芸又从身后掀开车帘探了出来。
“唐大人这般有本事,也没见你在翠微镇时请几个帮手去,怎的?你对林晨也未免有太多顾虑和保留了吧?”
又来了……
林晨这几天是真的头大,这两个大美人也不知怎么了,整天有事没事都要斗上几句,大多数时候是香芸主攻,但唐昭的反击也是迅捷凌厉毫不退缩,两人从各种角度挤兑着对方,连日的争斗也仅是互有胜负。
可说到底,她们之前的关系如此融洽,如今这般又是为了什么……
疑惑着,他又将目光投向了唐昭。
“昭不过公主身边一个小小的侍卫,尚无品无级,更别提调兵了,当然,承蒙公主厚爱,偏门入城这等小事还是可以的。”唐昭牵着马慢条斯理道,随即好似又想起了什么,转过头笑意浓浓的看着香芸,“说起来还要多谢陶小姐当日请我回翠微镇,否则我怎会与林晨放下心中芥蒂呢?”
此言一出,空气就好似有些凝滞,两人之间无声的刀光剑影,令夹在中间的林晨冷汗直冒,目光游离。
可他又真真的是不敢再轻易劝架了,一个说不好就要被香芸出其不意的咬上一口,他可不想早早的就断子绝孙了。
半晌。
“不,客,气!”
香芸又怎会不知唐昭这是故意气她呢,但怎奈事实如此,虽然不知道两人之间到底怎么了,但契机也确实是她给唐昭的。
早知如此,自己就该跟她一起回去的,也好过如今……
“好了好了,这边偏道虽然没人,但保不齐有那耳朵尖的能听着,梅城尚在长虹帮的势力范围内,切莫懈怠了,以免招来麻烦。”
林晨大脑疯狂的运转,这才终于找出个适当的理由,擦干额间的冷汗,紧了紧手中缰绳无奈的提醒道。
当然,这也只是个借口罢了,事实上那两人一个满面含笑,一个低沉着脸,目光交汇处却噼噼啪啪的闪着电花,着实给他看的心惊肉跳的。
“哼。”
香芸低哼一声,拉上车帘便不再多说什么了,她本就不是个只知娇蛮任性的大小姐,林晨说的在情在理,她自然不会胡搅蛮缠。
“你啊,有那时间听我二人吵嘴,想想晚些时候怎样哄她如何?”唐昭倒是从容的很,见林晨面露困惑之色,看着他轻笑一声,意味深长开口解释道,“我们此来烟州,目的地便是这梅城,此后……”
“唐昭!谁要你多嘴!”
马车里传来香芸恼怒的声音,只是怎么听都有种被揭了短的羞恼感。
“哦?原是我多事了,哈哈哈。”
唐昭盈盈一笑,泰然自若的挥了挥手,牵着马越过马车往前走去,英姿曼妙的背影袅袅而去。
只留下满脸呆滞的林晨,和马车中不住的娇嗔,片刻后,也停了下来。
城门处的嘈杂声渐渐消失,耳边嗒嗒的马蹄,以及车轮规律的吱呀声格外清晰,空气中弥漫着秋日的凉意。
“呼……”
林晨仰起头,望着蔚蓝的天空,长长的吐出口浊气。
是啊……香芸,要回黎州了……
……
偏门不似正门,虽然城门依旧厚重,但是面积不大,且平日里不会轻易打开,自然也就不会有城卫兵把守。
众人行至门外不多时,城门便隆隆的应声打开了。
“唐大人,请。”
“多谢。”
想来是莲婷的面子足够大,这城卫对他们还算恭敬。
唐昭走入城门,待确认了周围并无异常,这才示意林晨将马车驶入梅城。
并非她不信任城卫,只是小心驶得万年船,若在城门这种地方被伏击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驶入城内,看着渐渐闭合的城门,林晨心中不禁百感交集,自打进了烟州以来他们便没有消停过,临江城也好绯云城也罢,都及不上翠微镇的惊心动魄,而今,他似乎终于可以安心休整一阵了。
随着大门咚的一声闭紧,林晨的旅程好似到了一个段落,又好像,才刚刚开始。
第二八六章 梅城,胡府
梅城要比想象中的还要繁荣安定。
建筑屋舍虽然不是富丽堂皇,但也算得上井然有序,走过的坊市街道皆是一派欣欣向荣的繁杂景象,店铺林立,人流攒动。
众人下马进城往前走了一段便拦了个路人寻问客栈的位置,然而却被告知大部分街市上都有客栈。
这可就有些夸张了,一般来讲,一座城中分东南西北的方位各开一家客栈是大家伙都能接受的合理竞争,再开得多了便会极大的分散客流,自己赚不到钱不说,还会惹来他人的敌视,未免有些得不偿失。
而这梅城虽然地界不算大,但像模像样的街道怎么说也有个十数条吧,如此多的客栈……
“这到底是有多少过往的行人客商啊……”
林晨领着马车不疾不徐的走着,悠然地将脚下的落叶踢进河里,余光瞥见枯黄的叶子飘在河面上荡开一圈圈波纹,颇有些感慨道。
为免过多的暴露在人前,哪怕唐昭如今是黑巾遮面,他们依旧选择沿着流入城中的护城河边走,虽然这样会绕个不小的圈子,但是面对长虹帮那样的势力,小心行事总是没错的,林晨也不可能完全信任胡翊雅这个不知底细的女子能震慑的住他们。
“可不止常人,梅城附近遍布着各种江湖势力,所以也常有武林人士在此歇脚,客栈多倒是不足为奇。”
跟在马车后面的流萤对这江湖上的事知之甚详,想来对烟州也是有不少了解的。
林晨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说什么了,眼前最大的问题还是唐昭的脸那些长虹帮的人是见过的,那她们回去的时候,难免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麻烦……
啧,要是玉娘还在身边就好了,用那张锦丝面具必然可以轻松的化解这场危机。
心中正想着玉娘,不知不觉,身边也开始有了些人流,不多时,面前便出现了一座古朴的石拱桥,石桥两边摆着各种各样的地摊,想来,他们是到了目的地了。
……
“林晨,你有没有觉得这里的人……眼光都怪怪的?”
许是坐久了马车有些乏了也想踩踩秋叶,众人到了桥边香芸就下了车,与林晨落后半步,紧紧的跟在他身后。
“嗯,你且靠在我身边,不要乱动。”
不用她说,林晨也早就察觉到了异样,自打他们进了这条街道,周围的商贩店家时而用一种不明所以的怪异目光有意无意的朝他们瞥来,时而窃窃私语,有些甚至丢下自己的摊位,鬼鬼祟祟的朝远处溜去,可等他回眼看去,那些人又迅速低下头回避他的目光。
太奇怪了……
“唐姑娘……”
林晨抬眼看着身前亭亭玉立的背影,刚要上前开口,唐昭已是放缓了脚步,退到两人身边。
“你靠在我身边,切莫随意乱走。”
“……”
这话听着怎么有点耳熟?
林晨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子,“唐姑娘,咱们是否暴露了身份?”
“不像。”唐昭轻摇了摇头,目光却一刻不忘紧盯着周围的人,“且不说长虹帮有没有那个本事在梅城布置如此多的耳目,单就看他们如此生疏的盯梢举止,就不是江湖人士该有的样子,而且……”
“而且什么?”林晨疑惑道。
唐昭转过脸来看他,“他们的目光都落在你身上,看都没有多看我一眼。”
“呃……”林晨面色一滞,仔细琢磨了下也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他杀梁子坤的事情只有上官昊知道,现在上官昊跑回家避风头,唯一的破绽就是唐昭了,然而她现在蒙着面,没有道理被人认出来的,武林人士行走江湖蒙面戴纱笠的也不是没有。
“那我们……”
“暂且先到客栈去吧,就算真有什么异样,他们也不敢光天化日之下在城里对我们如何。”唐昭说完,便转头给了马车后面的流萤一个眼色。
流萤微微颔首,与姐妹几个对视一眼,旋即放缓了脚步,渐渐脱离了马车的范围。
林晨看在眼里,朝唐昭点了点头,随后拉起香芸的手,一道往客栈走去。
……
客栈在街道上最热闹的地方,几人稍微走了一阵便看到了吉祥居雅致的招牌。
这里门前还算敞亮,莫名的目光就少了很多。
“十九,来,慢些。”
停稳马车,林晨便拉开车帘扶住了十九的手。
十九看了他一眼就赶忙低下了头,提起裙摆从车上跃下,轻盈的身姿甚至不曾掀起几许尘土,随后她抽出小手,紧走几步躲到了香芸身后。
软糯的小手离开掌心,林晨心中忽感失落,低头看了看空荡荡的双手,嘴边却也只得无奈的一笑。
两人如今关系已经缓和了很多,只是不知为何十九仍自有些躲着他,但林晨也并不多担心,他和十九之间大概没有什么是不可调和的,一切都只是时间问题。
再等等吧,她会原谅自己的。
“林晨,当心些。”唐昭仰头看了看牌匾,英眉微蹙道。
人少了,她反而更谨慎了些,事出反常必有妖,如此看来这客栈也不见得多安全,只是究竟是什么人注意到了他们,她心里也没底。
当然,若真遇到了什么埋伏唐昭也有信心带着几人安全撤退,毕竟英龙卫也不是什么束手待宰的羔羊。
林晨点点头,正打算领着几人往里走,客栈的门忽然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拉了开来,紧接着,一个身穿锦衣小袄的中年人便走了出来。
唐昭赶忙上前一步,抬手将林晨护在了身后。
“敢问阁下可是林晨,林少侠?”
他走到近处,恭敬的拱了拱手轻笑道。
林晨眼尖,透过大门往里看去,里面几个往这里张望的却正是之前街道上的人,想是认出了他们,所以到这里来通风报信的。
被发现了!
林晨心中一惊,下意识的就以为是长虹帮的人通过什么蛛丝马迹查到了自己的身份,可冷静下来转念一想,就算长虹帮察觉了什么,按照他们的尿性不找人埋伏就算是好的了,又怎会如此明着在这里跟他打招呼?何况看这中年的举止还颇有些恭敬之意。
眼下可不是自乱阵脚的时候。
想到这,他多少是放松了些,定了定心神,抱拳回了一礼。
“小子林晨,敢问兄台有何指教?”
“不敢当不敢当。”那中年忙摆手道,“小人姓蔡,乃是这吉祥居的掌柜,林少侠来此想是为了住店?”
林晨下意识的点了点,“哦,嗯。”
“如此……”中年人顿了顿,眯起眼睛呵呵一笑,紧接着开口道,“我家主人,特意为林少侠一行准备了另外的住处,还请诸位移步胡府。”
“呃,这……胡府,胡府……莫非是!”
“呵呵,我家主人胡翊雅,想请林少侠,过府一叙。”
“真的是她!”
若论梅城真正的掌权人,恐怕连梅城城主也都要听从这人的吩咐吧?
怪不得那条街上的人眼神都怪怪的……这样的大人物找自己,到底所为何事?
惊讶中,林晨瞪大了眼睛。
与此同时,身后的香芸听到这个名字也是眼前一亮。
……
梅城,胡府。
大堂中,一侧的炭盆冒着火光烧的正旺,将周围熏的暖洋洋的,清秋的凉意丝毫进不得半分,一个面容姣好身段婀娜的女子捧着书册坐在一旁的软塌上,目光却似笑非笑的看着跪在不远处的男子。
“杜修,我说过多少次了,你怎的还是不长记性,若叫兄长看到你带着兵器在我面前怕是又要训你了。”
“你若不许,杜某便将这柄刀熔了。”
男子五官整齐面容刚毅,单膝跪在地上,背上果然背着一柄柳叶弯刀,只是布衣沾灰,风尘仆仆的模样像是刚刚从外面长途跋涉回来。
“咯咯,你倒是敢说,这可是杜家祖传的宝刀,我若叫你熔了它,恐怕被兄长训斥的就是我了。”女子抿嘴一笑道。
“这是杜某自愿的,师兄若敢说你……我帮你打他。”杜修目光微闪,其间似有旁的什么,但也很快便低下头,正经的开口道。
若有那见多识广的武林人士在此,定会惊讶的合不拢嘴巴,那个荒土教的血刃修罗,竟也会有如此温顺的一面!
血刃修罗杜修,在江湖中便是以冷厉无情著名,血刃祭出,必有魂灭,他的凶名之盛,以至于许多武者闻之便会胆丧,一时间甚至与荒土教少教主胡莽并称为花域双雄。
花域,自是指的荒土教所在的花城,至于胡莽,那可是早出生几年,便能与重霄七杰媲美的人物。
“好了好了,此番前去翠微镇,如何?”女子收起笑容,双目微凝道。
“我已警告过长虹帮那些喽啰不要接近梅城,他们自然没有那份胆量不应,只是此番却未见梁子虹。”杜修面色不改道。
“嗯。”女子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想到了什么,放下手中的书站起身,缓步走到门口处,“那梁子坤……与你比,实力如何?”
杜修恭敬的回道,“二八之数,他若占尽天时地利,当有两分胜算,若是你命我杀他,他自然是必死无疑的。”
他的意思女子明白,对于她的命令,哪怕是要以命相搏杜修都不会有半分犹豫,而面对一个本就碾压之人的以命相搏……梁子坤自然没有任何胜算可言。
“唔……那,二流武者呢?”
杜修微一抬眼,思索一阵开口回道,“我去事发地点看过,现场打斗的痕迹已被损毁殆尽,看不出使了何种手段,但若情报无误,他们两个二流武者面对梁子坤,胜算当不足一成。”
“但他却做到了。”
“确需大智慧,大毅力。”
“嗯……”
女子托着下巴,看着外面院中落叶飘零的景致,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杜修见此情形,不声不响的起身走到一旁,将炭盆往门口处移了移,随后笔直的站在了女子身后护卫。
半晌。
院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杜修冷眉一动,随后又松了下来。
“主子!”
伴着急切的呼声和粗喘,一个须发半白的老者匆匆走到女子面前,躬身行礼。
女子不说话,细心的等他把气捋顺了,这才开口道,“何叔如此慌乱,可是咱们找的那人到了梅城?”
“正是正是,蔡掌柜将他们请了过来,此刻已经在偏厅候着了。”
女子看着不远处的梅园深意一笑,“姑娘呢?”
“早间婢子传话,姑娘又要了一壶酒……”
“哦,呵呵,我知道了,何叔去将那伙人请来此处吧。”
“是。”
何姓老者应了声,便退出了院子。
不一会,院外又响起了一片脚步声。
女子听在耳中,嘴角微扬轻笑了起来,可就算是笑着,那双好看的眼眸中依旧透露出了点点危险的光芒。
她身后的杜修万年不变的冷面都是猛地一滞,他可从没看过自家主子露出这种表情……那个叫林晨的男子到底与主子有什么关系?
……又或者说,跟住在梅园的那位姑娘……有什么关系?
第二八七章 欢迎回家
杜修出身于一个不大不小的武林世家,少时却因仇敌仇杀失去了父母,他带着一把刀和一颗复仇的心,在吃人不吐骨头的江湖中摸爬滚打,历经人情冷暖,他受尽人间苦楚,便养成了那般扭曲的性子,最后被荒土教主赏识收为弟子,传授了内功心法。
待他功成名就,身后早已不知埋葬了多少人的尸骨,那所谓的仇敌亦不知何时被他斩于刀下……然而他却没有感受到任何的愉悦,有的,只是如潮水般朝他涌来,无穷无尽的空虚,何为情感?何为人性?这些东西或许早就在那些杀戮中泯灭了吧。
他这么认为,也如此坚信,直到那一天……师兄叫他去保护一个人。
那师兄是个狂傲的性子,少有拜托他人的事,然而护卫对杜修来说,也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谁也不曾想到,从那以后,他便再没有回过教内。
世事……大概就是如此机缘巧合,又令人欲罢不能吧。
感慨着,等他回过神来,几道身影已经陆陆续续的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他侧身挪过半步让出半个身子,若对面有异动,他会第一时间出手。
……
“主子,林少侠带到了。”
“嗯,辛苦了何叔,你且先下去吧。”
“是。”
林晨应声扬头看去眼前登时便是一亮。
这胡小姐举手投足间皆散发着一种雍容的贵气,明明只穿着一身简单的素裙但就是让人感觉淡雅高洁,只是那莫名的熟悉感又是怎么回事?
哪怕林晨的目光被身边的莺莺燕燕养刁了,可看到大堂门口的女子还是忍不住心下暗赞一声,虽然不知为何看着她似笑非笑的表情心底总有些发憷。
他方才从客栈一路走过来,心中一直是忐忑难安的,虽然吩咐了唐昭带着小姐妹们去周围做些部署,但说到底这里是人家的地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当然,他想拒绝还是有能力带着十九与香芸离开的,可谁让香芸信誓旦旦的与他打了包票,这人绝不会伤害他们。
她哪里来的自信林晨不清楚,但自己的女人他是绝对信任的,香芸说不会,那就是不会。
令人意外的是胡翊雅说是请他过府一叙,第一个问话的却是香芸。
“想必,你便是陶家那位千金了?”
在林晨惊异的目光中,香芸走上前欠身行礼,“久仰胡姑娘大名,想来莲婷公主的书信已然送到了?”
久仰?莲婷?书信?
说来他还真没问过香芸到梅城的目的啊……不过如此看来,她倒的确对胡翊雅是有所了解的才对,只是这又与莲婷有什么干系?
林晨还在思索着,另一边的胡翊雅已是饶有兴趣的将香芸上下打量了一遍,随后微微颔首道,“到底是‘她’与莲婷都能认可的女子,举止得体气质出众,不错,你且起身说话,切莫拘束。”
“胡姑娘谬赞了,香芸比起姐姐还差得远。”香芸直起身落落大方道。
胡翊雅盯着她思索片刻开口道,“你来的目的我已经知晓,陶家的底细我也派人查的明明白白了,经商我不太懂,钱却是不缺的……”
香芸闻言,面上顿时一喜,再欠身,“香芸在此先行谢过了,日后定不负姑娘企盼。”
“莲婷既然肯将我的存在告知与你,说明你是个可信之人,我自然没什么可担心的,你且去偏厅稍候吧,晚些时候我会携账房一道与你商讨些细节。”
“有劳胡姑娘了,香芸先行告退。”
“嗯。”
一番对话,林晨听的是云里雾里,眼见着香芸激动的满脸涨红,回身拉着十九就要离开,他正要伸手拉住两人,身后又传来了胡翊雅的声音。
“慢!”
众人疑惑的转过身,却见她缓缓走下大堂的台阶,踏着古朴厚实的石板路,走到他们面前,背手而立,目光灼灼的看着十九。
“你便是凌十九?”
看着这个长发白裙,纯真无暇的女子,胡翊雅有一种想将她揉进怀里悉心疼爱的冲动,很微妙,却很真实,这个女孩子好似是能焕发别人藏在内心深处的善良和纯真,这种感觉,令人怀念,也让人贪恋。
十九却不说话,抬头与她对视着,面对陌生人她只有一副平静淡然的表情。
“胡姑娘莫要见怪,姐……凌姑娘就是这样的性子,绝无不敬之意。”
香芸见两人间气氛有些凝固,赶忙上前打了个圆场。
“无妨的。”胡翊雅摆了摆手,目光怜惜且温柔,微笑道,“果然如我听到的一般,是个夺天地造化而生的女子,你们都是好孩子,去吧,到偏厅歇息一阵……何管家。”
说着,唤来了下人。
话音刚落,刚才为林晨一行领路的老者从院外缓步走了进来,“主子有何吩咐。”
“带这两位姑娘去桃园歇息,好生伺候着,切莫怠慢了。”
“是。”那何管家和蔼的一笑,侧身摊手,“两位这边请。”
“嘿嘿,如此便多谢胡姑娘的一番美意了,小子正好有些乏了。”前面的话听不懂,这句歇息林晨可是听的真真的,厚着脸皮拱了拱手就要离开。
“我说的是请姑娘们去歇息,怎的?你林晨林少侠也是个女子?”
身后传来胡翊雅戏谑的声音,他面色便是一滞。
“嗯!?”
这人,不会是看上自己了吧?
转头迎着她似有深意的目光,林晨忍不住如此猜想到。
……
……
……
“杜修,你也先去休息吧,此番跑这一趟辛苦你了。”
“好。”
香芸与十九离开后,那个看着像个冰块样子的保镖也被支走了。
院子里就只剩下了林晨与胡翊雅,一时间,气氛便有些凝固。
说起来刚才还有段插曲,两女离开时十九拉着林晨的衣袖怎么都不肯放手,香芸只是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什么,十九看着胡翊雅目光微闪,便点点头乖巧的随她去了。
香芸到底说了什么?
林晨有些好奇,但也只是隐约中听到胡家,姐姐这样的字眼……这胡姑娘也不说话,就一直盯着他看,莫不是真的看上自己了?
直到他被看的心里发毛了,胡翊雅这才轻笑一声,踱步回到屋子门口,拢起裙摆坐在了台阶上。
“过来坐吧。”
“啊……哦。”
林晨应了一声,大大咧咧的走到她身边,一屁股坐了下去。
大堂里的火盆可太暖和了,之前站得远没感觉到,这暖烘烘的热气竟然将门外都烤的一片温热,只是这地上的石阶却依旧冷冰冰的,屁股坐在上面甚至有些刺痛感。
也不知这胡姑娘是怎么坐得下来的。
看着胡翊雅身上的薄裙,林晨有些敬佩的想着。
她却只是仰头望着秋日里空旷的天空,半晌,深深的叹了口气。
“我胡家这一代十四个兄弟姐妹,皆是人中龙凤……然而我们十三个能肆无忌惮的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做自己想做的事,只是因为将十四个人该挑起的重担,将所有属于我们的责任,全压在了她一个人身上……我们欠了她太多太多,所以哪怕她选的是你这样的人,我也不会去反对什么。”
她自顾自的说着,听着她的描述,林晨心里一跳,隐约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我自幼跟在金幻公子身边,学习管理钱财与驭人之道,这是我想做的事,可我却一点也不快乐,心中不安,每每躺在床上休憩时,想的都是此刻的她定在研读兵法,学那治国安邦之道,她其实……想做个花匠的。”
“嗯……”
“后来我们敞开心扉,认真的交谈了一次,你猜她是怎么说的?”
林晨眼睑低垂,轻声道,“她是那样温柔的人,必是轻声安慰,以安你之心。”
胡翊雅却好似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几分柔情,随后摇了摇头,“她趴在我怀里,哭了好久好久,哭诉着种种的不甘……她想与哥哥姐姐们玩耍,她想去学堂,她想游历山河,踏遍春花夏雨秋叶冬雪,她想培育出一片最美的花田,与心爱的人一起坐卧其中,柔情蜜意……”
“可陪伴她的,却只有读也读不完的兵书,用也用不尽的墨水……”林晨捂着心口,那里是阵阵爱怜,疼惜。
“是啊。”胡翊雅心疼的感慨着,悄然抹净眼角隐约的泪光,“最后她告诉我,如果她承受了那些苦楚,还不能让我们这些懦弱的家伙快乐,那她的牺牲到底有什么意义……呵呵,倒头来,还是被她安慰了。”
“呵呵。”
林晨陪着一笑,脑海中完全能想象玉娘那副少女的姿态,她与自己在一起的时候也总是那样,像是个真正的花季少女。
两人并排坐在台阶上,脑海中想着同一个人,一时间也同时沉默了下来。
许久之后。
“呼,我该去与香芸聊聊了,你倒是好本事,身边的女子个个万中无一……”
说完了想说的话,她缓缓的站起了身,林晨见状赶忙起身扶住了她。
胡翊雅拍了拍裙摆上的尘土,挥开他的手咯咯一笑,“行了别在我这献殷勤了,去吧,我府上有座梅园,此刻里面有朵最美的梅花,你不想看看吗?”
林晨面色一怔,随后激动的瞪大了眼睛,“翊雅姐的意思是……”
“虽然早知你不怎么聪明,可没想到会木讷到这种程度。”胡翊雅白了他一眼,随后正经神色,紧紧的盯着他,“我的意思是,你若负她,无论天涯海角,我必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完,伸手往不远处指去。
林晨虎躯微颤,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抬眼望去……
……
……
……
梅园不大,布置的却很雅致,屋檐门槛皆用及其精妙的手艺雕着栩栩如生的梅花,只是此时院子里梅花未绽,萧条的树干,单薄的枝条,让整个梅园显得有些寂寞。
有钱人到底是不一般,光是院子里这些精雕恐怕都是不小的手笔。
感慨着,林晨踏着地上平整的石板小径,站在了主室门外。
面前的木门好似重逾千斤,担忧与激动的心情纠缠在心间。
忐忑,犹豫,在玉娘美轮美奂的面容出现在心中的那一刻消失殆尽。
下定决心,收拾好百感交集的心绪,他伸出手,推开了门。
“呼。”
开门的一瞬间,门窗间便是一阵微风通过。
熟悉的梅香伴着淡淡的酒气扑面而来,形成了一股别样醇厚,沁人心脾又令人心醉的梅酒香气。
林晨下意识的抬臂挡在眼前。
等风过后,举目望去。
屋里的炭盆不知何时熄灭了,但想必时间不长,屋里还是暖暖的。
那个女子静静的躺在大开的窗边,逍遥椅托着她的仙姿玉骨,如花似玉的脸上却多了两分憔悴,身上穿着件广袖襦裙,平日里温婉贤淑淡雅端庄的她,此刻裙子却意外的散乱,长发未束,披散在玉颈间,双膝微曲玉足**着,一缕日光斜照下来将她光洁的小腿映照的更加晶莹,不知何时饮尽的小酒壶安静的倒在一旁的地上。
慵懒,颓唐。
那个柔情似水,温润如玉的女子,竟然也有如此一面……
“林大哥……”
忽而。
莹莹红唇边,轻声呓语。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轻轻的皱起了眉,随后螓首微摆间,一缕情丝悄然飘落,恍惚中,它在窗外日光的映照下变成了剔透的白色。
窗外干枯的梅花似乎近在眼前。
林晨心头一紧,虎目微润。
相思树下坐,一梦华发落……
“玉娘,欢迎回家。”
第二八八章 温存
在烟州地界下船后,玉娘将那一船老幼妇孺安顿好,便紧着联系了附近的厉军暗卫到烟波江上巡视打捞。
身为督国公,她自有调动厉军暗卫的权利,但如此做也就直接的暴露了她的身份,身边的人那般费尽心力助她离开京都的情谊,与林大哥去泉州赏月的约定,全都要付诸东流……
可即便如此,一切的一切在林大哥与十九的安危面前都变的不再重要。
被软禁也好,回去做国公也罢,只要他们两个能够平安无事,什么样的结果她都能接受。
然而厉军即便再神通广大,人手也始终是有限的,偌大个烟波江,落了几个人进去就像是泥牛入海,想找又谈何容易。
之后暗卫回禀也只是找不到两人,这个不知是好是坏的消息,玉娘心焦中,想起了身处烟州的胡翊雅。
如果说还有人能找到林晨两人,那个人一定是她姐姐,而且去姐姐那里,哪怕是软禁,她心里也会安定些。
下定决心,她便在一众暗卫的保护下前往了梅城。
如此过了几日,直到从姐姐那里听闻了林晨与十九平安的消息,她心中才安稳了些。
可待在此处又真的如她所愿了吗?
心力交瘁,万事皆休,吃不好睡不着。
想写些什么,提起笔,想念二字也只是写了个相,那个心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了。
眼前太模糊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吧。
然而无论她如何麻痹自己,梦境是不会骗人的。
幸福来的如此轻易,梦中的只言片语,他的音容笑貌都是那样的真实。
睡不着的事情怎么解决?
喝酒……她酒量不好,一定很快就能在梦中与思念之人见面的。
清风,美酒,炭火。
她缓缓的进入了梦乡。
果然,他在梦中如期而至。
只是这次的林大哥,好似格外的真实,结实的胸膛,宽阔的臂膀,有力的大手,还有……好温暖,好温暖的怀抱。
啊,就是这个……自己想要的梦。
“玉娘,我好想你,你想我吗?”梦中的他虎目含泪,躺在她身旁将她轻轻的搂在怀中。
“咯咯,不想,一点也不想。”她伸出手指轻柔地点了点他的嘴唇,“玉娘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你,为何要想你?”
明知是假的,玉娘还是很欢喜,脸上的绯红也不知是高兴的,还是酒熏的。
林晨目露柔情,请抚她的秀发,“苦了你了……”
“不苦……玉娘心里念着你和十九,无论何时都像是如饴……在喉……”她酒劲未过,眼皮轻垂,细长的睫毛微颤着竟像是又要入睡,恍恍惚惚间,樱唇轻启喃喃道,“林……大哥,下次不知何时能醉,再见面时你也要如此抱我……只可惜玉娘不懂品酒,白白……糟践了姐姐那么多美酒……呵呵……”
话音刚落,怀里的美人便传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她嘴边挂着无比满足的笑意……一双软荑却紧紧的抓住了林晨的衣襟,好似生怕他跑了一样。
林晨看的心颤,半晌,低下头,在她额间轻轻一吻。
“还有好多好多的话想与你说,但是现在……睡吧,我的玉美人。”
怀里的玉娘身子绵软柔嫩,肌肤隔着襦裙贴在身上便更感光滑紧致,轻易的动作都会让裙子变的更加凌乱。
可即便如此,林晨心中也没有半点旖旎的心思。
鼻尖萦绕着醉人的体香,他身体一阵松快,不多时也陷入了沉睡。
窗外,两只麻雀落在梅树枝头,紧靠在一起,叽喳的轻声细语,耳鬓厮磨着,将这片枯黄的秋色,点缀的那般甜美。
院外拱门后。
“喜儿,你在这盯着些,我去禀报主子。”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穿着小袄,轻拭眼角对着身边另一个丫鬟吩咐道。
那个名叫喜儿的丫鬟也是满目的泪花,她们两个被派来伺候姑娘有段时间了,姑娘的那份深情,她们自是看在眼里感动在心,如今姑娘得偿所愿,她们为她高兴。
“哎,喜儿明白,只是这炭盆……”
“就让他们这样待会吧。”
“是。”
……
玉娘再醒来时,已近黄昏。
她本就聪慧,仰面看着眼前的人,哪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激动是难免的,更多的却是安心与爱恋。
林晨感觉鼻尖一阵痒痒的,也跟着睁开了眼睛。
两人对视着皆是温温的一笑,本以为会有说不完的话,但看到对方眼中的柔情蜜意,哪还需要那么多言语……
相拥一吻,足矣。
半晌。
“停,呼……不,不要了……”
两人几个回合下来一同喘着粗气,先讨饶的却竟是林晨。
玉娘娇唇有些微微的红肿,笑盈盈的看着他,“玉娘唇舌尚温,林大哥便已经要认输了?”
“投降投降。”林晨无奈的举起手,“你这丫头气长,我不与你一般见识。”
“嘻嘻。”
这才是少女真正该有的模样,他的玉娘,正是二十岁的花季啊。
脑海中想起午间胡翊雅的话,林晨心中即是疼惜又是感慨,重新将她抱紧。
“玉娘,我好想你,你想我吗?”
“我……”玉娘想起方才将林大哥当做梦的事,面上一红,倔强的想要照着刚才依样说出来,可话到嘴边,感觉拥着自己这个男人微微颤动的身体,她心中一暖,埋首在他胸前。
“嗯……”
两人不言不语,却胜过千言万语,心中的那条线又在这一瞬间牵绊了起来,无需多说什么,一个眼神,对方就能心领神会。
这是属于他们的心有灵犀,很神奇,却又很自然,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知在什么地方,不知季节,不晓时辰,一切都在不知不觉中,悄然住在了他们心间。
……
靠在一起温存片刻,林晨心中悸动亦生,随即温柔一笑,低下头看她,“冷不冷?”
“不……”耳尖被阵热气吹的一颤,玉娘下意识的就要回答,忽然想起了什么,晶莹玉润的脸蛋变得通红,柔柔地点了点头,“嗯,玉娘冷。”
话音刚落,撑着窗户的木杆便被一道内劲掀起,窗户啪的一声,闭了个严实。
房间瞬间变的幽暗,两人都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呼吸交错间,越发急促。
“下次要是再敢开着窗户睡觉,我可不会再这么好心了。”林晨调笑着,双手攀上了玉娘的纤软的腰肢,隔着薄裙轻柔抚弄。
玉娘娇躯一颤,随即便瘫软了下来,笑中带媚,双目迷离,“是,玉娘知错了,请夫君,帮我……”
……
院外的两个侍女眼见着窗户落下,门缝里却不时传出些有的没的低喘,羞的双颊绯红,喏喏的转过头不去看,注意力却还是鬼使神差的一直留在那边。
“喜,喜儿,你去与主子说,叫她短……咳短时间先不要过来。”
这座梅园平日里只有她们三个回来,所以其余的倒是不用担心,只是不知道这个短时间……又到底是多短。
喜儿本就长得喜庆,此刻俏脸飞红云,看着就更讨喜了几分,只见她扭扭捏捏的半晌也不答应,一双小眼睛有意无意的朝院里瞥了好几次,这才嗫喏着嘟囔道,“彩娟姐你去吧,我,我想……”
“要死了你,个不知羞的小丫头!才多大年纪就开始思春了,叫主子知道……”彩娟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没好气道,只是自己脸上的红晕却是怎么都没法消除。
“彩娟姐你不也是……”
“不许多嘴,快去。”
“哦……”
喜儿嘟着小嘴,一步三回头,磨磨蹭蹭的往外走去。
直到喜儿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野里了,彩娟这才深深的吐了口气,好不容易冷静下来,丝丝缕缕奇怪的声音又钻入了耳中。
她脸色通红的转身看向院里,眼中也不禁露出几分无奈。
自己应该悄悄地去把门闭紧吗?
那林少侠是个江湖人士,她的脚步声一定会打扰到他们吧……
纠结了半天,彩娟想起姑娘平日里思念成疾的模样,随即低下头狠狠地咬了咬嘴唇,不着痕迹的夹紧双腿转过身面向院外。
权当作是没听到吧。
想着,黄昏悄然而至,夕阳将整个梅园都染上了一层红色。
如此也好,她脸上到底有多红,便是谁也看不出来了……
第二**章 雪帕落梅
“这等说辞,你……你竟然信了!?”
温存过后,两人相拥在一起,各自诉说着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
玉娘那边倒还好,厉军暗卫就算再厉害,有翊雅姐的帮助再加上锦丝面具,想逃走还是不难的。
可到了林晨这,说起他和十九在烟波江上落水后的事,越讲,玉娘的脸色就越是震惊,等他说到日日春梦,功力突飞猛进后,她已是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了林晨。
她脸上分明还带着兴奋过后的红晕,可林晨就是莫名觉得有几分苍白。
“这,十九没理由骗我吧……”他小心翼翼的道,看着玉娘的神情他总感觉心里有些不安。
玉娘柳眉轻蹙,思索片刻拢起被汗水沾湿的发鬓,轻声问道,“你曾告诉过我,说十九当时想传你一门……一门损人利己的功法,可有此事?”
林晨回忆了一会,这才点点头道,“嗯,确有此事,不过当时我便拒绝了……”
说到这里,他心中隐隐的觉得有些不对了,可一时间还是没有缓过劲来,面上便露出了几分茫然之色。
听他确认,玉娘心中已确信了大半,心头万般痛惜,娇躯猛地一颤,随后深深的吸了口气。
“那块白帕现在何处。”
“呃,应当还在马车上的包袱里。”
“去拿来。”
玉娘屈身捡起散落在旁的肚兜襦裙,低着头默默的穿了起来。
“可是玉娘……”
“我叫你去拿来!”
玉娘咬着牙,眼角含泪的看着他一声娇喝后,两人间便陷入了难言的沉寂中,片刻后,玉娘窸窸窣窣穿着衣裙的声音才再次响了起来。
玉娘多久没有对自己生过气了?还是在这种小别重逢的时刻,一刻钟前两人还是如胶似漆的……她到底发现了什么?
看着那张冷冰冰的脸,林晨心中一凛。
还没等他缓过神来,玉娘已经匆匆地穿好了衣裙,她心头焦急沉重,下了地竟忘记穿鞋袜,两只光洁的小脚丫啪嗒啪嗒的踏在冰凉的地面上往外跑去。
跑到门口处才想起了什么又折返了回来,走到林晨身旁的柜子前一阵倒腾,翻出了个小巧精致的锦盒放在了一旁的梳妆台上。
“十九现在何处?”
“桃……桃园。”
“你晚些时候取了白帕来桃园寻我,你若不来我就带着十九离开这里,让你这辈子都见不到我们。”说话间便穿好了鞋袜,抱起锦盒疾步走到门口,扶着门框转过头来,“说到做到。”
话音刚落,玉娘便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听着她恨恨的话语,看着她匆忙离去的背影,林晨愣愣的,心神也跟着飞了出去。
他不知道玉娘这是怎么了,但可以肯定的是,自己一定做了什么让她无法容忍的事,才会惹得她如此怒不可遏,甚至说出这样诛心的话来……到底是什么?又与白帕有什么关系?
白帕……十九?
那个锦盒里又是个什么物件?
林晨半天也想不到关键,脑袋都快炸了。
为今之计也只得先取了白帕过去再说了。
他不是什么聪明人,但是做错事,认错的勇气还是有的。
想着,他穿好衣裤,紧着往外走去。
……
……
走出梅园,顺着来时的路绕过几个院子,不一会胡府的大门便出现在了视野里。
心里念着玉娘十九,林晨便加紧了脚步,匆匆忙忙的走了出去。
才一脚踏出大门,唐昭便从街角的阴影里走了出来,上前担忧的问道:“林晨,府里情况如何?”
“嗯……哦,没问题了,胡翊雅是可以信任的人,你且叫姐妹们都过来吧,咱们在胡府暂歇。”林晨有些心不在焉的道。
唐昭倒是没看出什么,松了口气道,“好,如此我便放心了。”
“对了,咱们的马车停在了何处?”
“胡府后门外,我本想着如果胡翊雅为难你,咱们也好从后门逃走。”
“嗯,辛苦你了,晚些时候你们将马车带进后院吧,到时候应该会有人接应的,我先去车上取些东西。”
“明白了。”
见他转身要走,唐昭似乎也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上前拉住他开口问道,“林晨,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
林晨无奈一笑,摇了摇头也不说话,转身走了回去。
唐昭见状也只得担忧的看着他的背影,半晌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
胡府不大,随便找了几个府上的下人问了问路便找到了后院所在,寻到马车取了白帕也不过用了半刻时间。
满腹心事的找到桃园,夕阳已经落了山,所幸借着些余晖路还是看得清的。
院门外侍候的掌灯丫鬟见他至此,礼貌的躬身行了一礼,便侧身把他让了进去。
院子里寂静一片,灯火呈一个扇形,从主室的门中照射出来,打在院子里的桃树上,为桃树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辉。
林晨踩在其上,越是往里走,身影便被拉的越长。
“林晨……”
香芸坐在屋里,见他走进来,忽的站起了身子,神色也是有些复杂。
林晨抚了抚额,“玉娘和十九呢?”
“进去有一会了,你们……”香芸指了指里面,后面的话却是生生的咽了回去。
她对三人的关系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
胡玉娘是什么样的人她很清楚,以玉娘对林晨的容忍程度,如果不是林晨触及了她的底线,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是那副悲不自胜的模样。
她的底线是什么……看她衣裙不整的,甚至来不及打招呼就把十九拉进了屋里,香芸就已经了然了。
能让胡玉娘对林晨发这么大的火,这世上大概也只有凌十九能做到了吧?
如无意外,大概,就是那‘传功’之事。
想到传功,香芸也是心中默然,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事当真是复杂极了,若说怪林晨,好像也算不上,那日她深夜撞到他们传功,两人那么大的动静林晨都没醒,想必是十九动了什么手脚才让他深眠至此。
十九有意隐瞒,林晨想发现到底是要些心思的。
但若说不怪他……十九那般纯真的心思,但凡是个明白点的人,哪能看不懂啊。
想到这,香芸又是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
林晨啊林晨,你但凡更好色一点,你们何至于走到今时今日的局面?看玉娘那般神色,不挨几下怕是平息不下她的怒火了。
见他那懵懵懂懂的模样,香芸也颇有些怒其不争之感。
感慨着,时间又不知不觉的过了半刻,里屋才终于有了些动静。
一阵急切的脚步,伴着咚咚当当的桌椅倒地声忽的响起。
“玉娘……不要……”
第一次听到十九有些急迫的呼喊,屋外的两人都有些愣住了。
恍惚间,玉娘已经从里屋疾步走了出来。
“玉娘……”
林晨心中一凛,只来得及呼唤一声,便听得“啪!”的一声,脸上霎时传来了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紧接着,是玉娘怒不可遏中,带着些许哭腔的声音。
“混蛋!林晨,你这不可救药的混蛋!”玉娘痛声呵斥着,从怀中取出那个锦盒,一把丢给了林晨,“去洗!去洗吧!把我的也洗干净!”
他愣愣的看着近在眼前的玉娘,脑海中一片空白,下意识的接住锦盒,锦盒似乎刚才打开过,没有闭严实,落到手中时已揭开了条缝。
柔和的灯光透过缝隙钻了进去,也让林晨看清了里面的东西。
锦盒里,静静的躺着一支梅花样式的木钗,以及,一块淡黄色的方帕……方帕上,凝着朵朵干涸的梅花。
看着那块方帕,一阵明悟渐渐浮上脑海。
他瞳孔微缩,抬起头,视线正对上了紧随玉娘走了出来的十九,看着那双满是歉疚的灵眸中闪着点点泪花,林晨身躯微颤,双腿一软,踉跄几步便瘫坐在了一旁的木椅上。
低下头,一种让他痛不欲生的悔恨,缓缓涌上心头。
他竟然……竟然……
如此伤害过十九……
第二九零章 夙愿得偿
淡黄色的方帕是玉娘之前随身携带之物,但自船上那一夜后,这帕子就成了玉娘珍爱的纪念品。
纪念她心结尽释,放下苍生百姓,做一次自己想做的事。
那十九纪念的,又是什么?
忆起那日情景,林晨心底似烧出了一团悔恨的火,将他的心肝架在火上煎的焦黑龟裂,鲜血淋漓。
什么女侠相救,什么给自己疗伤的同时还打通了经脉……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他当时为什么就信了呢?
想是十九见自己伤重,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又怕他责怪才隐瞒了如此之久……若非他愚钝,何至于让十九受了这么长时间的委屈。
林晨躺在床上,将那块白帕盖在脸上,苦笑一声,脑海中想起的却是那两个绝色倾国的女子相拥而立,泣不成声的模样,心中愧疚更甚。
结果到最后,他连上前说个明白的勇气都没有,还是香芸匆匆忙忙的将他推了出来。
“玉娘说的没错,自己,可真是个混蛋啊。”
“那是自然,如果连我们都不了解你,还有谁了解你啊。”
自责的话音刚落,门便吱呀的一声被推了开来,林晨顺着微弱的光芒转过头去,透过白帕也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一个窈窕的身影提着灯笼扣上了门。
“她们……她们两个怎么样了?”
林晨取下帕子收进怀里,待看清了来人,这才情绪低落的道。
香芸呼的一声轻轻吹熄灯笼,走到桌边点燃了烛灯,此时夜幕渐深,再加上林晨所在的小院幽静闲适,她的声音就格外的清晰。
“玉娘想是之前被你折腾了一番,再加上怒火攻心,你出去不久后便晕过去了。”
“什么!那她没事吧!”林晨心中一紧,赶忙坐起身子问道。
香芸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随后走到床边坐下,伸出纤指点了点他的额头,“你呀,有那功夫还是关心下自己吧,翊雅姐后来到了那,见到玉娘那副样子气的直跳脚,若不是此刻被十九拖着,你怕是要被她生吞了。”
林晨面色一暗,“像我这样伤人害己的蠢蛋,就活该被人打。”
“自顾自的听信,又自顾自的内疚,你就没有点自己的想法?”
“想法?”
香芸看着他失落的模样,心中不忍,随即开口宽慰道,“十九非常人,她既然想要隐瞒你,以你那迟钝的性子,又要如何去发现?玉娘姐姐关心则乱才会责怪于你,等她冷静下来也定会明白个中关键的,放心吧。”
她说着,便往前蹭了蹭靠在了林晨身边轻抚了抚他的眉梢,两人就像是对坐在床上夜半闲谈的老夫老妻一样,温馨,自然。
可这话倒是说的林晨有些疑惑了。
玉娘生气他当然是可以理解的,她与十九之间的关系可不仅仅是姐妹这么简单的,可十九非常人?
那个人畜无害,连话都不太会说的小丫头?
“十九有何不凡?在我看来也不过是力气大些,脚力好些,了解很多武学。”
“……也许吧。”香芸似有深意的回道,随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拢起裙摆站了起来,“你别想太多了,冷静一下后好好找玉娘聊聊吧,你们之间哪有什么讲不开的隔阂,你们相爱着,不是吗?”
“……嗯。”见她并未回答,林晨也只当她是安慰之词没有多想,轻捏了捏她的小手,“我与你,也是一样。”
香芸闻言面色先是一怔,随后展颜一笑,眼泛柔波,将他不安的脸颊搂入怀中,“嗯。”
许久,许久。
……
香芸不知何时离开了。
冷清的房间里亮着点点微弱的烛火,却怎么也无法点亮林晨心中的灰暗。
离了香芸的抚慰,他脑中又陷入了一片混乱,时而是十九歉疚的眼睛,时而是玉娘怒不可遏的嘴角。
焦躁,不安。
可又是多少个万籁俱寂的夜晚,十九都在这样的惶惶不安中度过?
就在这样慌乱的心绪中,夜色愈浓,今夜云重,连月色都不曾看见。
陌陌黑暗中,又不知过了多久……许是半个时辰,许是一个时辰,又或许黎明已近,房门再度传来一声轻响,林晨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房门便闭上了。
紧接着,片刻窸窸窣窣的声响过后,一具软软的娇躯钻进了被褥中,紧紧的贴着他的身体。
颤颤巍巍,却坚决的半点也不肯放手。
林晨面色一怔,随后目光微闪,伸出手温柔的抚了抚深埋怀中怎么也不肯探出被窝的小脑袋,“小笨蛋,好歹穿上亵裤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压抑着的哭声在胸口响起,林晨心疼的几乎无法呼吸,捧起她的脸。
“为什么道歉?”
十九双目紧闭,光洁无暇的脸上已满是泪水,挣扎着想要躲开,却被林晨强硬的捧在掌心,知道自己挣脱不得了,这才睁开水汪汪的眼眸,求饶似得看着林晨。
“晨哥哥,求你……”
“为什么!”林晨见她如此,却出离的有些愤怒,“明明是我错!没有察觉你的心意也是,信了天上掉馅饼也是,没有勇气,愚笨不堪!但为什么道歉的总是你!为什么你要求我!生气啊!打我!骂我!”
“对不起……对不起……晨哥哥你不要生我的气,不要生我的气……是我不好,骗了你,做了你不愿意做的事,还让玉娘……”十九似是吓到了,绵软的身躯颤若筛糠,语气越发无助,“求求你,别不要我,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不愿意做……呵。”
林晨忽然笑了。
是嘲笑,嘲笑他自己。
这是所谓的无能狂怒吗?
他不知道,只是感觉现在有些怒火中烧。
明明是自己不好,为什么十九要如此卑微?
想想这一路走来,自己面对十九何尝做过一件男人该做的事?
明明想要亲近,明明想要占有,却总在强硬与被动间犹犹豫豫,患得患失,担心她不愿意不高兴,而忽略了最基本的东西……他与十九真心相爱啊。
此时此刻,他忽然想起了绯云城时常友常镖头的片刻教导。
看着十九楚楚可怜,纯真无暇的脸,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与欲,扳着她的脸,强硬吻住了那两片小小的糯糯的红唇,贪婪的索取着。
“呵……呼,小丫头,我现在就让你看看,我有多愿意……”
“晨哥哥……”
……
如果说与玉娘聊天要由缓至极,循循而进才能体会她的千般妙处,那么跟十九谈天说地,就是一刻也停不下来。
聊到情浓时,她哭了,林晨却一点没有停下的意思。
忘了烦恼,忘了忧愁,忘了愧疚,忘了疑惑,全心全意的欺负她,十九身上就是有这种魔力。
云深露重树影丛丛,寂寂深夜,似乎才刚刚开始。
第二九一章 清晨亦不是终点!
雀鸟低鸣,晨曦初照。
迎来了朝阳,胡府后宅仍是一派宁静淡雅的氛围,每个院落的树木池塘皆布置得恰到好处,每一处景致都像是有特别的讲究,让人一不留神,便会沉浸其中,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然而,如此惬意的景色,却被一首似有深意的歌突兀的打乱。
“两只白虎两只白虎,跑得快跑得快……”
随着“吱呀。”一声轻响,林晨推开窗户满心愉悦的哼着歌,凉凉的空气顿时吹在了他春风得意的脸上,小院中的清丽景致映入了眼帘,他却无心观赏。
昨夜一整晚十九哭了好几次,当然,并非是因为伤心,这小丫头敏感极了。
“嗯……这小院也没人伺候着,该去要个火盆来,别让十九着凉了。”
自顾自的感慨着,林晨却忽然感觉两腿微软,回身望向床边,老脸就是一红。
仔细想想,他操劳一晚上腰酸背痛的,小十九却是一点事都没有,像是只慵懒的小猫咪,软软的趴在一片狼藉的被褥里正睡的香甜,在梦里都还挂着让人心醉魂消的笑容。
妄自己有内功的底子,竟还不如一个小姑娘。
惭愧着,他运起凝心诀,身体这才感觉轻松了些。
然而运起内功,他脑海中又浮现出十九为给自己疗伤的事,说到底,其实他最大的疑问就是来自功法的。
记得那时候十九也曾说过,这是一门损人利己的法门,通过汲取别人体内的真气用以壮大自身,可她体内明明就没有真气啊?
莫不是……莫不是因为处子有额外的优待!?
那些话本小说里不是也有说,处子的元阴什么的是这类功法最看重的东西吗?
林晨双目发光,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自以为明白了个中关键,心中就越发的放松了下来,当然,这也说不好是不是一种自我安慰。
如今的问题,就只剩下要如何让小十九原谅自己了……
想到这,林晨轻笑一声,转身走回床边,放下了床围。
趁着时间还早,给十九来一发爱的聊天突袭……哦不,早起的问候吧。
不多时,房里便又溢满了闲聊的欢笑声,经久不息,勾魂摄魄。
……
……
……
早间,香芸主仆两人走在花园小径中轻声交谈着。
香芸捏着衣袖一路小碎步,小茹则端着一个铜盆跟在她身后。
“小茹,一会到林晨那你可千万莫要乱说话,他昨日心里头堵得厉害,现在想来也是不痛快的,你可别触了他霉头。”
“小姐放心,小茹自不是什么不懂分寸的丫头。”
事实上香芸也是辗转反侧一夜未眠,一躺在床上想起林晨昨夜失落的模样,她就心疼的厉害。
这不,一大早起床洗漱完,便叫小茹端了火盆,两人一起往林晨所在的小院走去。
此刻他应当还颓废着吧……得赶紧去他身边才好。
想着,香芸加紧了脚步,两人顾不上看周围雅致的景色,不多时,便走到了小院中。
小茹将火盆放在一旁,转身道,“小姐,木炭小茹晚些时候再去取,现在要去叫门吗?”
香芸捂着胸口长出了两口气,思虑片刻,摇了摇头,“咱们先悄悄进去看看,万一他还在睡便让他多休息一阵吧。”
“嗯,明白。”
话音刚落,两人缓步到门口,小茹走在前面轻轻的推开门……
霎时间,浓重的**气味就这么突如其来的,扑在了这两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脸上。
“呀……唔……”
小茹娇羞的惊叫声还没出口,就被身后的香芸捂了个结实。
“嘘,不要声张。”虽然她的脸蛋也一样绯红一片,但这并不妨碍她冷静的处理局面,“你且先在门外候着,等晚些时候……晚些时候我去唤醒他们后,你再将屋子收拾干净,记住,一定要独自收拾不要惊动其他侍女。”
说完,便松开了手。
“是……”小茹像是只受惊的小兔子一般跳到一旁,羞的把头埋在胸前声若蚊呐,怎么都不敢在抬头往里看了。
香芸见她这模样也是无奈的扶了扶额头,随后走进屋里,转身轻轻的扣上了门。
此情此景,无怪乎小茹如此羞不自胜。
望着撕落在一旁,仍被床边那只藕臂紧紧拽着的床围,香芸脸上又是忍不住的烧了起来。
这两人昨夜,未免也太乱来了……
……
人的精力到底是有极限的,等林晨再次悠悠转醒已是日上三竿,临近正午了。
“唔……”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十九已经穿好了衣裙乖巧的对窗而坐,秀发长长的险些垂到地上,另一个窈窕的身影则站在她身后为她束发,两人的谈话也有一句没一句的传到了他耳中。
“……你也莫要如此予取予求,陪着他胡闹,他便是个没心没肺的,胡府后宅虽然没有男人,但如此……要是叫人看了去,他没脸没皮的无所谓,人家背后议论你可如何是好?”
香芸这话听的林晨一阵汗颜,虽然他本意是告诉十九他的心意,但到后面也有些上了头,确实是考虑少了。
“她们,不认得我。”十九背对着两人看不清神情,只是声音软软糯糯的,好听极了。
“那也不行!人言可畏,不是人人都像你这般天真纯善的。”香芸柳眉微皱,停下手上的动作握着木梳认真道。
似是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重了,她抿了抿嘴唇,一边继续为她梳头,一边放缓了语气,“何况即使你不在意,那些有的没的污言秽语,若是传到了玉娘姐姐耳中,她该心疼了。”
十九沉吟片刻,柔柔地点了点头,“嗯。”
香芸见状也是大松了口气。
她话有深意,如果事情真是如她所说那般,玉娘听了那些当然不会去责怪十九,但自然而然的会去迁怒林晨,她现在原本就在气头上,若是再火上浇油,想必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事情要是真的闹到了那个地步,要怪也只能怪林晨轻佻无度,怨不得旁人。
再说了,哪有人那般不知怜惜的折腾女孩子的?真真的是个混人!
她虽心有不忿,但她更明白,这份不悦,有一部分也是来自她自己……昨晚她心疼一夜,这个混蛋却在房里风流快活,她不是个没有情绪的木头,如何能轻易释怀?
然而,她到底是个识大体的,知道轻重缓急,而今让林晨与玉娘早日和解才是正事,在她心里,终究还是林晨比自己,更重要些。
她蕙质兰心,林晨可就是个笨蛋了,只觉得她这话说的有些不中听,呼的坐起身翻了个白眼,“我与十九两情相悦,江湖儿女一时豪爽有何不可?再说了,还不是你不敲门就进来了。”
说起这等无节制的事情,林晨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玉娘。
玉娘虽不是江湖中人,可也是个极开明的,在船上那几日当真是让他另眼相看,但她的开明也仅限于私底下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要是在人前,恐怕抱一下她都会有些僵。
当然,林晨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身处这个三从四德礼义廉耻的时代,女子从小根深蒂固的观念就是如此,若在人前也能肆无忌惮的亲昵,光天化日之下也能做些爱做的事,他反而会觉得奇怪。
对他来说,女子含羞内敛的美也是不可或缺的。
嗯……香芸这大胆的丫头除外,她有多义无反顾,就有多顺从自己,虽然人前她是陶大小姐,自己是个马夫,但对于他提出的要求,香芸从来也没有拒绝过。
“你!你这不识好歹的!”
香芸听他这么说,心里气苦,可又不好当着十九的面说什么,回头恨恨的骂了句便没了声响。
“哼,自知理亏了吧。”林晨得意地抬了抬下巴,掀开被子穿起了衣服,“我看你啊,就是羡慕十九,嘿嘿。”
“混蛋!你去死!”香芸咬了咬嘴唇,眼中似要喷出火来,她已经极力忍耐了,奈何林晨这货实在太过气人,所谓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不打他一顿又如何消她胸中怒火,如何诉她心中委屈!?
“你,你要干嘛!”林晨见她怒气冲冲的模样,心头一凛,吓得手上的裤子都掉在了床上,咽了口口水慌张道。
“我要干嘛……”
香芸恨恨的咬着牙,转身刚踏出去一步,便感觉裙子被什么扯住了,低头一看,映入眼帘的即是十九那张楚楚可怜中带着央求的脸,裙摆处轻轻摇晃的,是她的小手。
“对不起……香芸,别生气……”
十九磕磕绊绊的说着,竟是在道歉。
她本就不善言辞,除了极亲近的人外连个表情都不愿多做,可此时此刻……
呼。
像是有阵柔风吹入心间,香芸面色一滞,随后渐渐的柔和下来,轻轻地握了握她的小手。
这个小笨蛋……看了这副表情,她还要怎样才能生的起气来呢。
“姐姐莫扰,香芸又不是什么怨妇,不生气。”
抚慰着,待十九安心下来了,她才转身没好气的瞪了林晨一眼,踱步走了出去,顺带闭上了门,领着门外的小茹去取木炭了。
那一眼等的林晨冷汗直冒,见她出去了这才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继续穿起了衣服。
一时间,房间里除了窸窸窣窣的的响动再没了别的声音。
一人目光游离,穿着衣服,心中却在盘算着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他又该如何去道歉。
一人则似是想起什么羞人的事,低着头,红着脸,拧着手指,一对小脚丫靠在一起轻轻的蹭着。
半晌。
林晨拉紧衣带,下了床,走到十九身后,屈身轻轻地搂住了她的腰肢。
十九娇躯一滞,随后瘫软下来靠在他怀中。
不知多久,两人同时仰面,透过窗户,看向院中不住飘零的落叶。
林晨轻吻她的鬓角,“十九,你若不想说,我一定不会问,我只是想告诉你,无论如何,我爱你,这辈子,也没打算放你离开我身边。”
“晨哥哥……”十九听他如此蛮横的承诺,心都像是要化了一样,然而想起自己的事情,她仍是犹豫了。
彷徨中,她紧紧地咬着下唇,星眸微闪水光点点,似在挣扎,却更像在害怕。
片刻后,她转过身将秀靥埋进了他怀里,娇躯颤个不停,不知下了多大的决心。
“其实我是……”
“林晨!给我滚出来!”
话音未落,院门口忽而出现了一道婀娜的身影。
那是……谁?
第二九二章 熟人?
此后几日,他都没能见到玉娘,把事情说清楚什么的,更像是个奢望,她是真的很生气,林晨总算是明白了这一点。
那日胡翊雅找来,却并未如他所想的暴揍他一顿,而是拉下脸来冷冷地瞪了他半天,随后才轻叹口气说起了玉娘的过去。
所谓过慧易夭,玉娘的娘亲白氏就是早早的病死在了长邕……或者说,她们一族人代代如此,为了给白氏治病,她们的父亲早已不知请了多少前辈高人,用了多少财力物力,最后也没能挽救自己的爱人。
而这个体征,亦出现在玉娘身上,幼时的她便身患那种奇疾,虽然最后对外宣称是治好了,但……
翊雅姐将她的担忧全部说与林晨听,临走时,也没了来时的气愤,嘱托似得拍了拍他的肩。
只是,她眼中那份担忧与心疼虽是真真切切,但又像是特意做给林晨看的。
到底是姐妹俩,虽不是一母同胞,但同样的会拿捏人心……她一副谈心的模样说了这些隐秘,随后做出那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林晨看在眼里担心的肝直颤。
怪不得不气了,这是早就盘算好了隔这折磨他呢。
不过好在他身边还有香芸和十九在,偶尔为他打探些玉娘的消息来,让他不至于太过担心焦虑。
那日十九要说什么,结果到最后他还是没能听到,他不好再去问,十九也好似不打算再说了。
死过一次的人,往往没有勇气再死一次,何况对十九来说,对林晨坦白可能比死还要更痛苦些。
那些消失的勇气,也不知何时才能再次聚集起来。
到那时,迎接两人的是伊始,还是终结?
……
屋外天气有些冷,相比于出去闲逛,林晨更愿意搂着十九在燃着火盆的屋里学学书法看看书。
只是十九那敛锐藏锋深邃无垠的字,此时歪七扭八的,属实算不上多好看。
“你……你莫要乱动了。”
她低着红透的脸,慌乱地看着书案上平整的宣纸,指尖微颤,笔锋散乱。
林晨闻言惊讶地凑到她耳边,“小十九,你可莫要冤枉好人啊,我林晨正人君子之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只管安心写你的字,趁人之危的事,我是绝对不会做的。”
“……”
瞥了眼大腿上作怪的手,十九羞极了,却又不好阻止他,只得咬着嘴唇颤颤巍巍的勉强动起了笔。
这人借着学书法的由头,行这不轨之举,偏偏还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当真是无赖极了。
“你若再欺负她,玉娘的话我可就不传了。”
听到这清婉的声音,十九这才松了口气,放下笔转头看向门口,软软地一笑,“香芸。”
香芸轻笑一声,欠身行礼,“姐姐。”
“玉娘有什么话对我说!”林晨闻言却是眼前一亮,绕到桌前惊喜的开口问道。
等了几日,莫不是玉娘终于要松口了?
“呐,玉娘叫我交给你的。”香芸却是俏皮的眨了眨眼,戏谑一笑,从怀里取出一个锦盒放到桌上,“她与我说,叫你把里面的物件洗干净,她便原谅你。”
看到这熟悉的锦盒,林晨哪还不知道里面是什么……玉娘那小丫头这是还没消气呢。
香芸见他失落的模样,心有不忍,赶忙安慰道,“你也不必如此沮丧,她心里紧着你,才会把这物件收在此处珍藏。”
“我自然知道。”林晨苦笑一声,随后温柔摸了摸桌上的锦盒,“这里放着我第一次送给她的礼物,和她第一次送给我的礼物……呵,明明是一支不知何处偷来的劣质发簪她却当成是个宝,日夜留在身边,再想起她送与我的,那岂不是她的一切?”
既知她情谊,怎的还如此不开窍,当事人都被训的服服帖帖的了,她还能死拧着不成……
香芸有些怒其不争的白了他一眼心下暗道。
真要是个知情识趣的,早早的闯进玉娘闺房,两人怕是早就和解了,何至于这么多天了还是赌着气互不相见。
她此时也有些焦急,与胡翊雅商讨的事宜就快妥当了,自己能留在这里的时间也越来越少,若他们再这样僵下去,她与林晨……
“哎,罢了,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我继续等下去,早晚会等到玉娘松口的一天。”
轻叹口气,林晨慢走几步将锦盒收进柜子里,刚要跟满脸担忧的十九说些什么,门外忽而传来了急切的脚步声,小茹的声音也随之在门外响起。
“小姐姑爷,胡……胡姑娘有请……”她拍了拍胸脯,将气捋顺,这才接着道,“好像是府上来了什么贵客,想让姑爷见一见,说是姑爷的什么熟人。”
林晨双眼一亮,紧走几步拉住小茹的手,“胡姑娘!哪个胡姑娘!?”
小茹脸上臊的慌,不着痕迹的瞥了一旁满脸疑惑的十九一眼便赶忙低下了头,想起前日房中见到那副不堪的场景,心中更是羞涩难当。
“是胡翊雅,胡小姐……”
细若蚊呐的声音,却是听的林晨心里一阵失落,悻悻的放开了手。
“还有,还有玉娘小姐也在。”
“你这小丫头,怎的说话大喘气!哈哈。”
林晨兴奋的险些跳起来,下意识的搂住面前的小茹,在她娇俏的小脸上重重地亲了一口,随后转身拉着十九疾步往门外走了出去。
既然玉娘也在场,那就说明对于胡翊雅叫他过去玉娘是默许的,哪怕不能就此和解,但好歹能说上话见上面了,让他如何能不高兴。
“嗒嗒嗒。”的小碎步声音渐远,却是苦了小茹,自他俩出去后,就一直处于一种呆滞的状态,愣愣地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旁的香芸看在眼里,也不知道是羡慕还是气愤,半晌走上前拍了拍小茹的小脑袋。
“好了好了,咱们也快过去吧,你若有怨言,晚些时候我帮你教训他。”
小茹这才缓过神来,闻言又赶忙摆了摆手,慌乱道,“不要不要,姑爷……姑爷他不是有意的。”
她的声音越讲越低,到最后已是什么都听不到了,嗫喏着也不知是在说些什么。
“你呀。”香芸好笑的撇了撇嘴,随后伸出手指点了点她光洁的小脑门,“我倒希望他是有意的,走吧。”
小茹面色一滞,随后欠身低下了头,娇羞道,“是,小姐。”
随后,两人一前一后,一道往前院大堂走去。
第二九三章 终于降临的畏惧
胡府前宅大堂门口,几个身着常服,面容肃穆目光锐利的男子腰挎长刀细剑,与身前的胡府护卫杜修相互对视着。
对方虽是成名已久的一流高手,但这些男子却没有半点畏惧退缩的意思,反而两脚分开,将手按在刀柄上,大有一个风吹草动,就随时要动手的模样。
杜修也是看的饶有兴趣,抱胸而立,冷冷的注视着对方几人。
大堂外互不相让煞气满溢,大堂里的各位主家可就完全不一样了,两个燃的正旺的火盆将屋里烘的温暖舒适,他们之间的气氛也是相当的融洽。
“翊雅姑娘这府上清净素雅与姑娘清丽之容相得益彰,咱家到门口走这一路可真是心旷神怡呀,督国公大人在此静养,真真的是再好不过了。”
“刘公公谬赞了,小女子这庄园也不过是稀松平常,公公是见惯了御花园的繁荣,看着我府上这些野花野草觉得新奇罢了。”
“咯咯,姑娘太谦虚了。”
与胡翊雅对话的‘男子’穿着锦衣小袄,戴着方巾小帽坐在一侧的椅子上,谈笑间将她夸的天花乱坠,虽然声音有些尖细,可偏偏语气真诚态度平和,让人丝毫感觉不到阿谀奉承之意,想来也是精于此道才会如此游刃有余。
胡翊雅也是一脸笑盈盈的模样,虽然早些时候因着京都的事没少在心里把老皇帝那一伙人骂个狗血淋头,但她学的就是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伸手不打笑脸人,她有的是分寸。
这人,却是皇帝身边的御前大总管,刘忠。
今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厉军暗卫与胡府的部署竟同时到府禀报,刘忠的拜访真真的是隐蔽又突然,事前竟没有任何人得到半点风声。
这也正是玉娘最疑惑的地方,相比起胡翊雅,她可要谨慎的多了。
“陛下巡狩衮州,公公不伺候左右却忙里偷闲来了烟州,想必不是专程为了来看玉娘的吧?”玉娘柳眉轻蹙道,刘忠来烟州必是皇帝授意,至于其中有什么深意,她现在还没能想通。
她并非有什么不悦,只是自京都撕破脸皮后,她与颜氏便没了什么交集,她绝非愚忠皇室之人,如今对老皇帝也少了几分敬意。
当然,为了天下苍生,她仍愿意听从皇命就是了。
“国公大人说笑了。”刘忠闻言转头看向玉娘轻笑的眯起了眼睛,样子倒是和蔼可亲,“天赐洪福,皇恩浩荡,陛下念奴才老迈,特许奴才衣锦还乡,照拂乡民来的,没想国公大人也在附近,奴才这才特来见礼,您瞧瞧这不是巧了吗。”
这等粗劣的借口玉娘自是不会相信的,只是眉眼轻抬间看到刘忠鬓角的白发和眼角细纹,她倒也不好开口拆穿。
此人位高权重又深得皇帝信任,却从来也没传出什么贪墨银两,笼络权臣,草菅人命之事,反而一直安安分分的跟在颜宗政身边,不曾惹过半点幺蛾子。
玉娘也不知该说他是明哲保身,还是矜愚饰智了。
“那还真是巧了……”
三人又闲谈了一阵,玉娘几番试探,刘忠也始终回的滴水不漏在情在理,似是早有准备一般。
如此,她反而更加确信了,刘忠来此定是带着老皇帝的某种目的。
为她?还是说……
“哦对了,听闻林晨林公子也随国公大人一道来了烟州?不妨请他出来一见,四国来使之事奴才对林公子可谓是一见如故,可惜一直也没机会跟他好好聊聊,甚是遗憾呐。”
好似忽然想起来一般随口提了一句,刘忠的声音平静自然,带着太监特有的尖细,玉娘却隐约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颜氏那些人可是一向视她如禁脔一般,无论是督国公的势力,还是厉军的兵权,那都是对于他们来说无比重要,势在必得的东西,而今明明知道了自己委身林大哥,不派兵来拿已是奇怪,竟还让刘忠这等人物前来试探?
还是说,他此番来就是专门为了笼络林大哥?
若真是如此……他会不会对林大哥不利?
颜宗政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说曹操曹操到。
玉娘正想着对策,门外忽而传来了林晨兴奋的呼喊声。
“玉娘!玉娘我来了!”
玉娘心中一惊,抿了抿嘴唇正待开口,刘忠已是呼的站了起来,目光紧紧的盯着门口,生怕错过了什么一般,那双宽袖下苍老枯槁,饱经沧桑的手竟不自觉的颤抖了起来。
而这一切……恰巧全部落在了玉娘眼中,看得她惊疑之色甚至都要隐藏不住了。
刘忠是何等样人?
所谓伴君如伴虎,他就是那虎狼在侧也能谈笑自若之人。
当年四国举兵驻扎,胁入天明边境,使臣飞扬跋扈地进宫逼迫莲婷下嫁,连颜宗政都面沉如水,唯有他依旧一副笑脸相迎的模样,从容得体亦不失威严,那副画面一直映在年幼的玉娘心中,久久无法忘怀。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当如是,在这一方面,连翊雅姐姐都远不及他。
抛去一切立场问题,这是个值得敬佩的长者。
然而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令他激动到不能自已?一个失了忆的混人?
失忆、孤儿、句让、皇帝、刘忠……
将一切串联在一起,震惊中,一个古怪的念头冒上心尖,且越想越是心颤……
半晌,玉娘心中的惊涛渐熄,抬起一双妙目带着万分复杂的神色,望向了跑进来的男子。
……
与此同时,胡府后院门外。
“南娇,可探清楚了?”
唐昭站的笔挺,高挑的身段令人侧目,身上杀伐之气极尽内敛,可还是难免从她眼中看到两分凶戾。
楚南娇立于她身侧,略一拱手,“回大姐,没有半分消息,这伙人好像是无声无息中潜入烟州的一般,来无影去无踪,今日突然就出现在了梅城之内。”
“如此隐秘!?”唐昭英眉微皱。
“是。”楚南娇直起身子点了点头,随后似是想起了什么,咬了咬嘴唇,“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有话便讲,哪怕只是猜测也好过一无所知。”
作为护卫,对身边的一切做到洞察先机是责无旁贷的,这胡府神神秘秘的查不到半点已是失职,今早来的那批人中不乏武艺高超之辈,她们也探不出一点行迹,唐昭心中不免有些不悦。
若他们是冲林晨去的,自己应当早做准备,护他周全才是。
楚南娇闻言咽了咽口水,稳定心神小心翼翼的看了唐昭一眼,见她脸上有些不耐了,这才赶忙摆了摆手开口道,“大姐你别生气,我说就是了,那批人中,我好像看到了个相熟的身影……”
唐昭双目微凝,“何人?”
“齐……齐嬷嬷。”
“你说谁!”唐昭双眸微睁,激动的上前拉住楚南娇的手臂,脸上除了满满的不可思议,而更多的,竟是畏惧。
她是那样一个铁血英朗的女子,到底是什么人,能让她畏惧?
楚南娇后退半步,小声重复道,“是齐嬷嬷,我在那群人中好像看到了齐嬷嬷的身影,虽然她被众人护在中间又戴着纱笠,可我觉得……就是她,那份气质仪态,仍是数年前从英龙卫营地中离去时的模样。”
“竟是她……竟是她……”唐昭松开手,喃喃着向后退去,随后嗒的一声,靠在了胡府后院的墙壁上,“那这么说,领头的便是……”
“噌噌噌噌……”
话音未落,数道身影一晃而过,他们掀起的树叶都未落下,下一刻,一个个身着常服的带刀护卫便从各个阴影角落中忽然钻了出来,出现在两人的视野里,手举刀兵将她们围了起来。
屋顶,树后,街口,巷尾,乃至于胡府的后门门口,将两人逃走的道路完全的封锁住了。
看那沉稳的气势,满溢而出的内力,竟都是身处二流之境的武者!
唐昭猛地回过神,将楚南娇护在身后,将内力运遍全身,紧紧的盯住了这些人,“你们是何人!”
楚南娇也第一时间抽出了短刀,小心戒备着。
风吹落叶,秋意凉凉。
唐昭的问题没人回答,有的仅仅是冷冷的目光,以及闪着寒光的刀剑。
正当她极力思考着如何通知道胡府里的人之时,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忽而由远而近,传到了她的耳中。
“啧,老身怎么好像听到有人叫老身的名字呀?南娇丫头,你这胸脯可是越来越喜人了,不错不错,呵呵。”
唐昭听到这声音神色猛地一慌,好半晌,低下了头,“齐嬷嬷……”
“呵呵,得亏你还记得老身。”
齐嬷嬷头戴纱笠身上披着斗篷缓步而来。
嗒嗒嗒嗒,一步步仿佛都踏在了唐昭的心间,让她心乱,更令她心颤。
不多会,她走至近处拨开护卫刀剑,来到两人近前掀开面前的轻纱,露出一张苍老的,无比和蔼的脸似笑非笑地盯着唐昭。
“皇上说,是时候了。”
此话一出,唐昭面色刷的一下变的苍白,双拳紧紧握起,片刻后,又松了开来,僵硬地单膝跪在了地上。
“是……唐昭领命,今生……今世,只为主子……死生。”
是了,她畏惧的本身,并不是齐嬷嬷,而是她来此的目的。
她早已不是一个纯粹的死士,又如何能为他人死生?
慌张,害怕……那份反抗命运的勇气也似乎从她的身体里缓缓地抽离。
林晨,林晨你在哪……能不能……能不能,再救我一次。
唐昭心中的哭喊,自没有任何人能看到,那颤抖不已的娇躯,踌躇彷徨的语气,齐嬷嬷却是全然看在了眼里,听在了耳中。
她并不声张,只是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嗯。”
第二九四章 她的内心,没有片刻安宁
“颜宗政霍乱朝纲,为一己私欲置天下万民于不顾,如此行径,何以为君?”
昔日,玉娘因为动了自尽的念头,被胡尚软禁,如此以下犯上自是于理不合,胡尚遂去宫里请一道圣旨,来宣旨的正是刘忠。
那日,爱人伤重宫中,不知生死,她悲愤交加,看着那道龙纹其上,玉轴在旁的圣旨,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愤慨,便顾不上那妄议圣上的罪名了。
然而如此讥讽,换来的却只是刘忠意味深长的一笑。
“咱家不知朝政,可这天地之间总有那心心念念的,远比一切都重要吧?国公又岂知陛下如今所想,不是国公将来所念?”
当初以为刘忠只是打打官腔敷衍一番,如今想来,也许他真是话里有话?
玉娘若有所思的看着刘忠笑眯眯地迎向了林晨心下暗道。
“林公子别来无恙,京都一别老奴心中甚是想念,而今一见,公子神采却是更胜往昔啊。”
也许是察觉到了自己有些失态,刘忠不着痕迹的将手收进了袖子里,强压下心头的激动,笑呵呵的道。
林晨眼里本来只有玉娘的,一进门就要去找她,被这么一打岔,这才注意到了眼前这个须发半白的‘男人’,随即皱起了眉,“你……呃……”
“想是老奴换了着装令公子有些困惑了,老奴名唤刘忠,呵呵。”
“哦!”林某双目一亮,“哦!哦……”
“嗯?”
“噗……”玉娘在前头看着林大哥耍宝,一个没忍住掩嘴笑了出来,“刘总管,这混人脑子里只有女人,其他可记不住那许多。”
刘忠抬眼看去,果见林晨眼中虽然清明,脸上却着实带着几分尴尬,手中还牵着另一个精致的不似凡人的小姑娘,正小心翼翼的瞥着胡玉娘的方向。
他心中一动,随即轻笑一声道,“林公子用情至深,心中时时念着督国公也并不奇怪,京都一事老奴看在眼里也是感动万分,只可惜老奴自幼净了身被指派到皇子府中侍奉,这情爱之事却是与老奴无缘了。”
“对对对,我每天不想玉娘那可是饭都吃不下的。”林晨赶忙就坡下驴连连点头道。
玉娘听着这话心里一甜,面上却是不露声色的看了刘忠一眼,这便是老太监的本事了,一句话的功夫,就化解了林晨的窘境。
另一边的林晨这才注意到后面半句,愣了一会,拍了拍脑门惊讶的看着刘忠,“哦!我想起来了,这不是刘公公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呵呵,林公子有礼了,老奴此番是路过此地,听闻督国公在此,遂前来拜访,凑巧林公子也在……”
两人在那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一旁的玉娘却是看的心中发笑。
巧?那可真是太巧了。
别人对林晨知根知底的,不过一介草莽哪怕客气些尊敬些也只会叫一声林少侠,这刘忠一口一个公子,既不想落了林晨的身份,又想将他拉离江湖武林的范畴,打的又是什么算盘?
对她也就算了,与林大哥的对话也是自称老奴……老奴,呵呵,御前太监大总管何时如此卑下了?
“那可真是太巧了。”林晨敷衍了几句,说着走到了玉娘身边,他与这大太监本来也没什么交情,更不想跟老皇帝扯上什么关系,所以就没打算攀谈。
刘忠也是不急,客套两句便走回了茶座前落了座,他虽心中激动,但好歹是个见惯了大世面的人,几句话间已经稳住了情绪,端起茶杯品了起来,只是目光还是时不时的往林晨身上瞥。
林晨倒是毫无所觉,扶十九坐下便走到了玉娘身边。
“玉娘,你看我都……”
“十九,来。”玉娘没等他把话说完,就站了起来冲十九微笑的伸出了手。
“嗯。”
虽然不知道玉娘要做什么,但十九还是点了点头,起身小走两步,将小手放到了她手中。
见她乖巧,玉娘温柔地牵着她的手拉到身边,轻柔的理了理她额间的秀发,随后看着她晶莹的脸蛋展颜一笑,“随我走吧,这里的厨子不比皇宫大内的御厨差,想吃什么都有。”
什么情况!
玉娘这使的是传说中离间计?对于十九轻而易举的原谅自己心中不忿吗!?
想着,林晨脸上愣了一愣,但随即看着十九淡然的表情又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
十九那丫头虽然饭量大,喜欢吃,但关键时刻都是以他为先,又岂是一些吃食可以笼络的?玉娘看着精明,辨识人心的能力到底是比他差一点点,晚些时候还是应该好好的教育她一番才……
“嗯。”
嗯!?
“林晨,陪刘公公去花园走走,晚些时候等十九吃饱了,我会去找你,姐姐,我们走吧。”
“好。”
耳边传来玉娘的叮嘱和翊雅姐的应和声,他还没缓过神来,三位佳人已不见了身影……只剩下两盘烧的正旺的火盆,和一个神情复杂的老太监。
这特么的叫个什么事啊!
林晨风中凌乱,心中怒号着。
……
……
……
唐昭无从抵抗,后院到他们所在小院也不过用了半柱香时间。
祈祷没有应验,英雄没有降临。
她在小屋里与齐嬷嬷相对而坐,彼此沉默着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齐嬷嬷一直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而她的内心却早已慌成了一团乱麻。
门外一队护卫将整个小院围了个水泄不通,那些强大内力的威压,令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明明已是秋高气爽时近正午,房间里却格外的阴暗潮湿。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不适,齐嬷嬷玩笑似得拿起火折子燃起了桌上的油灯,片刻后,火光燃起,花火噼啪的炸了两下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这户人家对你们还不错,这小院精致清净,住着一定很舒适。”
唐昭眉尖轻颤,抬眼看着她苦笑一声,“齐嬷嬷之意唐昭明白,唐昭本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若非皇上为主子选死士,我怕是早已冻死街头了……姐妹们与我也当是大同小异。”
“你明白就好。”齐嬷嬷微微颔首,随后从怀里取出一份书信,“圣旨是没有了,英龙卫现在还不能出现在任何人的视野里,这里……”
说着,她顿了顿,将书信放在桌上手掌轻压其上,缓缓推到唐昭面前,“是你家主子的身份。”
“……”
颤颤巍巍的手指踌躇半晌也没能摸到信封,唐昭心中的痛苦非常直观的反应在她的眉梢,指尖。
这是宿命。
没有救赎,不得反抗。
咬牙间,似是下了决定,一行清泪猛地溢出眼眶,滑落而下。
“啪!”
她的手掌拍在信上。
“慢。”
然而还没打开,便被齐嬷嬷叫住了。
唐昭面色一滞,惊异的看向了她。
无声无息间,两人又静坐了片刻……随后,齐嬷嬷轻叹了口气。
“你若打开这封信,也要同时接受陛下的……命令。”
“命令?”唐昭疑惑的问道,心中却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齐嬷嬷双眼明暗交杂,眼角的皱纹似乎都带着些不忍,只是思来想去,最后还是看着唐昭坦然开口道,“陛下令你不得妨碍他的旅程,即刻返回京都待命,另外……要你,带些种子回去。”
“此事万万不可!”
“这个由不得你!”
……
齐嬷嬷看着她呆滞到绝望的模样,有些于心不忍,可到底还是硬下了心肠,移开目光,“别忘了你们存在的意义,这个命令,你没有反抗的余地……”
“……”
明亮的房间,摇曳的烛火。
沉默,仍是沉默。
半晌。
啜泣的声音忽而响起。
先是泪滴,然后是小声的抽泣,渐渐地,她的手掌已经掩盖不住自己颤抖不已的嘴唇,最后……那个一向坚强英朗的女子,竟嚎啕大哭了起来。
……
“嬷嬷……我……爱上别人了。”
那些声音之前,齐嬷嬷只听到她苦笑的说出了,如此悲伤的一句话。
第二九五章 油
“即使我并未期待,再抬头时……已是满树繁花。”
那座无名的小山头上,徐夫人的话仿若拂面的清风,悄悄地沁入她心中,后知后觉地,将她心底那层不可名状的遮羞布揭了开来。
她与林晨,便是如此。
不似香芸的一见钟情。
他们之间没有什么轰轰烈烈感天动地,甚至她从什么时候开始怦然心动的都已经无从知晓,但是不知不觉间再回过头来,已是非他不可。
恍惚至今,再谈什么勇气,什么支柱,都只是借口罢了,让她留在他身边的借口。
“你决定了?”
齐嬷嬷脸上并没有多少惊诧,相反,唐昭的‘背叛’虽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若要我以命相报,唐昭绝无二话。”既然已经下了决定,她反而放松了下来,抬手抹净脸上的泪珠,看着护腕上的泪渍坦然一笑,“陛下所诏之事,便只能等唐昭回京亲自请罪了。”
上京请罪不牵连到林晨,这是她能做到最好的结果了,既然不能反抗,最少妥协的时候要捏住底线。
她愿意做个愤命守护的护卫,十年……二十年,直到偿还了这份恩情。
如若不然,她可以一死。
当然,她知道这样有些卑鄙,但谁让自己的心已经变成了他的形状呢?那个混人,卑鄙也是常态。
想着,唐昭拉了拉脖子上的颈带,不自觉的笑出了声。
“不怕牵连你那些小姐妹?”
“陛下组织英龙卫自有它特殊的用途,唐昭身死,陛下与主子只会更看重其余人,不是吗?”
“你倒是聪慧。”齐嬷嬷微微颔首呵呵一笑,双眼笑眯眯的与眼角的皱纹合成了一条缝,遮住了其中复杂的情绪,“早些年给你们做教习,老身一眼便看出你表面上虽然恭敬谦卑一板一眼,可骨子里却是个极有主见的,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抱歉……”
唐昭刚要开口继续说什么,便被齐嬷嬷抬手阻止了,“这不是挺好的,当年选人的时候,皇上与刘公公便决定了,要你们有最娇嫩的肌肤,最柔软的躯体,最精致的容颜,和……最真的本性,现如今,要是刘忠见到曾经最忠诚的你如此不顾一切,也不知是何等神情。”
她讥讽的笑了笑,这才指了指门外接着道,“他们不是不会训练死士,外面那些人便是皇上身边的暗卫,是那种只要陛下一句话,他们便会提刀自尽那种,你们英龙卫,算的上那门子死士?呵呵,不过是一群素养极高的护卫罢了。”
唐昭沉吟半晌始终无法反驳,她知道齐嬷嬷讲的都是事实。
“是唐昭辜负了陛下栽培,令公公嬷嬷,失望了。”
“你最对不起的,当不是我们三人。”齐嬷嬷叹了口气,“罢了,你且收拾一番随我等回京吧。”
“嬷嬷……”唐昭闻言神色一黯,“我还有多久?”
齐嬷嬷闻言抿了抿嘴唇,“也不必如此悲观,你这毕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反叛,也许他们……”
“我想。”唐昭摇头咬了咬嘴唇,低下头,脸上竟露出两分赧然的红,“留些东西给他。”
“留下东西……”齐嬷嬷面色一滞,随后才明白过来她话中所意,站起身来拧着半白的眉毛,“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你若完好无损的回去,兴许能活。”
唐昭却是轻摇螓首,“就算我活下来,一个女人,又有多少个十年可以等,待我人老珠黄了,他又会如何看我?到那时……”
“你当真要如此孤注一掷!?”
“昭此生所愿,不过是这抹温存。”
她笑的很柔,很暖,那是齐嬷嬷在英龙卫多少年也不曾见过的风景。
……
如此女子,又怎么能不让人心疼呢?
可到底要如何做,才能既全了她的心愿,又给她活命的机会?
齐嬷嬷思虑片刻,微沉地眼睑紧紧地盯着烛灯,片刻,只见她伸出手轻轻一捏便掐灭了本就摇曳的烛火,手上沾了些灯油,她似是有些不悦,“这些东西滑滑腻腻的,黏在手上太也令人厌烦。”
说着,竟在唐昭惊诧的目光中,走上前将手指按在了她的唇上,认认真真地涂抹了一层又一层,直到她那娇艳欲滴的红唇透出了晶莹的光,这才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活下去吧,活着才有将来,活着才有希望,十年也好,二十年也罢……去吧,让他永远记住你的风华。”
唐昭面色一滞,轻抚嘴唇,好半晌才像是想到了什么,一张俊秀清丽的面庞忽而红到了耳根,长长的马尾竟无风自动,轻轻的在她腰间摆动了起来,“嬷嬷,这……我……”
无措,羞怯。
说到底,不过是个未经人事的女娃娃罢了。
齐嬷嬷轻笑一声,也不答话,缓缓的向门外走去。
“那封信,等你做完了想做的事再打开吧,也许在回京之前,你该去见他一面。”
等唐昭再回过神来,房间的门大开着,齐嬷嬷连带着门外的暗卫们全都不见了身影,只留下那封曾经该是主宰她一切的‘命运’,静静的躺在桌上。
“谢谢。”
阳光从外门照射进来,映着两片晶莹的红唇,竟是那样的可人。
……
……
……
梅园主室中,十九一只小手握着馒头另一只油乎乎的小手捏着一只鸡腿,正不住的扫荡着面前桌子上的菜肴点心,玉娘与林晨两人则靠在窗边,轻声交谈着。
“玉娘,你都确认过那么多次了,还要我说啊。”
“我要你清清楚楚,一字一句地将他问你的话都复述给我听。”
玉娘此时柳眉微皱的模样,像是有些烦恼。
林晨见她这模样,也知道刘忠来的目的想必不是那么简单,不想误了玉娘的事,遂托着下巴仔细的回想了一下,这才开口道,“其实他说的不多,大部分的话题也只是问问我的近况,有没有人惹了我之类的,我不想与皇家多做纠缠,也就没有细讲,只说一切还好。”
“就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玉娘抿了抿嘴唇,随即看到他的衣带松了,便顺手一边为他重新系上,一边继续开口道,“比如……与我的将来?”
林晨展开双臂任由玉娘在他腰间动作,随后深深的吸了口气,待玉娘身上特有的体香沁满了鼻腔,他这才继续开口道,“倒确实说过有些沾边的。”
虽然早已习惯了他的轻浮,但玉娘脸上难免还是有些泛红,“嗯,怎么说的。”
“他的意思是,陛下年事已高,他想找个依靠,而今大皇子三皇子夺嫡之势愈演愈烈,而当今朝廷最有势力的却是督国公,他问我如今得了督国公之势,可有要执掌天下之愿。”林晨毫不在意的复述道,“原话大概是,天明江山已半入君手,君何不扶摇直上,俯瞰天下……文绉绉的,听的我也是一知半解。”
“嗯……”
哪怕早有预测,哪怕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玉娘此刻的心中仍是不免掀起了滔天巨浪。
刘忠会在背后议论当今皇帝……哪怕说出来的理由是合情合理的,可但凡稍微了解他一点点,怎么会不知道他对颜宗政的忠诚。
想着,玉娘为面前的人系好了衣带,轻掸了掸,“你呢?怎么想?”
“啊?”林晨愣了一愣随后开口道,“我觉得,他像是对你那边的势力有些想法,我倒是可有可无的。”
玉娘闻言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他就是欺负你傻,才会如此肆无忌惮的问这些。”
怪不得皇帝会去衮州见她父亲,怪不得他会派刘忠来这里试探,如果猜测是真的,在京都的一切不合理,也都说得通了。
而想要验证这个猜想也很简单,只需去找人调查句让归隐的时间与出山的时间,以及林晨开始在江湖上游历的时间,一切便会有个定论。
这并不难,无论是厉军暗卫的能力,还是胡家子嗣在江湖上的地位,甚至是号称知晓天下江湖事的巨鲨帮,她都能使唤的动,哪怕句让是曾经的天下第一人,只要她想知道。
玉娘是个太通透的女子,若换做旁人,恐怕没法猜到这种地步。
“我是问。”玉娘扶着他的腰,抬起一双秋水剪的眸子,“你可愿君临天明,执掌江山。”
“嗯……哈!?”
第二九六章 玉娘的惩
林晨本想着嘻嘻哈哈的糊弄一下,可低下头看着玉娘认真的眼神,到嘴边的话便咽回了肚子里。
他的玉娘,时而雍容大度仪态万千、时而温润如玉宁静淡雅、时而柔情似水风情万种……但在他身边的时候,她只是个双十年华的少女,总是有些任性,有些离经叛道,渴望新奇的事物,有的时候又很爱吃醋。
商量事情的时候他们喜欢安静的坐在一处,像一对探讨着晚饭吃什么的老夫老妻一般温馨舒适,哪怕自己胡闹,她顶多娇嗔两句,很少与他置气。
可前日,因着十九的事她打了自己巴掌,还气晕了过去,现在又……
这一脸认真的神情,林晨心中清明的很,只要他点点头,她纵然倾尽一切也会为他谋划。
所以这是,要决定他命运?
他知道,面前这个女子有那种条件,也有那份能力,可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他一个顶天立地的爷们,不爱吃软饭。
更何况……
“玉娘。”林晨抬手捧住面前这娇嫩的秀靥,凝视半晌,郑重其事道,“你在黎州时,为何想方设法的逃脱你父亲,以及天明皇室的掌控?”
“我……”玉娘闻言面色一怔,看着林晨坚定又朴实的眼睛,一下子慌了神,眸子闪烁,心绪不定着便要低下头,然而脸蛋却被他捧在手心动弹不得,只得避开了他的目光,咬了咬嘴唇,半晌说不出话来。
眼见着慌乱的玉娘,他勾起唇角轻笑一声,“若我为国君,只会有两种结果,其一,天下大乱纷争四起,天下苍生都会戳着我的脊梁骨骂我是个昏君。”
“你呢,自是不会置我于不顾,所以其二,便是要你帮我管理政务,制定国策,定军心,安臣民,以你的本领,天下太平不是难事,我林某人名垂青史也不是没有可能,可!”
一口气说到此处,他顿了顿,眼中的疼惜之色溢于言表,言语间更多了几分哽咽,“可如此,林某人便会累及你重回那座牢笼,这样,我自己都会嫌弃自己,随后看着那样的你,痛苦不已的度过下半生。”
生气?
不会,玉娘的心意他怎会不明白,只是稍稍的有些懊恼,如果他可以更有能力一些……
而在林晨面前,呆呆的注视着他的眼睛,一种名叫懊悔的东西慢慢涌上了玉娘的心尖。
他说的东西,以玉娘的聪敏又怎会想不到,只是她单方面的以为林晨想不到这一层,如果林大哥真有那份心,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最少可以在她剩下的时间里,去完成他的梦想,而今……
她确实是思虑的少了,没有顾及林大哥的感受。
一抹歉疚在她喉间化开,玉娘紧紧的拉着他的衣襟,柳眉轻颤,“林大哥,对不……”
“吃吧!”
她话未出口,两人间忽而多出了一只油乎乎的小手,小手上捧着半块桂花糕,上面还有几个清晰的,可爱的小牙印。
两人同时一愣,缓缓的扭头看向身侧。
映入眼帘的,是那张熟悉的,鼓鼓囊囊吞咽不断的俏脸。
看着她,他们心中竟同时感觉到一份平静与温馨,随后,两人转过头,四目相对,相视一笑。
……
……
……
时间如流水,日子匆匆而过。
香芸与胡翊雅好似真的是要做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两人在大堂议事,便不停的有下人,掌柜与账房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面上无不带着焦急与震惊,其间甚至不乏那跺跺脚也能让当地商界颤上一颤的大财主级别人物,坐着马车抱着账册从外地匆忙赶来。
林晨不懂商业,更不明白钱庄的运作,所以顶多也就是有空没空的为香芸端些吃食与茶点去,然后看着她忙碌的模样心疼上一番,晚间的时候陪她回院子,随后温存一番,旁的,他也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况且,他自己现在也处于非常非常,非常无助的状态中。
没错,无助。
这几天,林晨都是在极度的嫉妒中度过的。
纠其根本,他与玉娘两人那日虽然解开些许不愉快的芥蒂,但玉娘的意思却是死罪可免,活罪难赦,离开这里前,都不许他与两人做那些爱做的事。
这也就罢了,他本不是什么色中饿鬼,平日里抓抓摸摸亲亲蜜蜜也就满足了,可最关键的是,玉娘竟也从梅园搬了过来,白日陪着十九游玩吃喝,晚间沐浴安寝也都黏在一起,完全不给他下手的机会!
最关键的是!他晚上就睡在外屋!
玉娘十九在里屋嬉戏玩闹,他都听的清清楚楚,有些时候甚至会从里面扔出一条不知是谁的亵裤来,随后再由玉娘穿着轻薄的睡裙堂而皇之的走出来拿,那一个下身弯腰的瞬间,林晨不知道流了多少鼻血!
随后,他就会在一夜的辗转反侧和一柱擎天中失眠到天亮。
天明朝的房间皆是如此设计的,里屋外屋被一道屏风分的明朗,一般来讲外屋是留给贴身丫鬟的,以便主子夜里有什么不时之需。
可这一道屏风,就像是令人绝望的天堑一般,天堑那边是无比美妙的仙境,偶尔传来的仙音都能让他欣喜不已,可想前进一步,又会遭到强烈的抵抗,真真的是让他又爱又恨。
这惩罚,也未免太过残忍!
“哧溜……”
小娘皮,别让爷逮到机会,到时候一定要你知道什么叫愉快……
胡府大堂旁临时改做的账房里,林晨吸了吸鼻子,挑动着面前的炭盆,心中发出了对玉娘不满的声音。
“可是感觉有些冷了?你且先回去吧,不必陪我,这些账目怕还要算上许久……”
烛火融融,香芸坐在书案前,披肩小袄穿了个严实,手中提着笔,正聚精会神的在面前的册子上书绘着什么。
燃着的木炭在挑动中,发出了轻微的噼啪声。
林晨闻言放手中的炭夹子,站起身呵呵一笑拍了拍手,“无妨,我就在这里等到你做完,省的你这让人操心的小丫头又像昨日一样整宿不睡。”
“咯咯。”香芸停下手中的笔莞尔一笑,“你呀,莫要担心我了,玉娘姐姐还没让你进屋?”
他们之间的事自然不会瞒着香芸,这两天他也没少因为这个被香芸嘲笑。
“哎,别提了。”林晨头疼的抓了抓头发,正打算说些什么,转过头却看到香芸放下笔,长长的,好不戒备的伸了个懒腰……
“嗯……”
哪怕隔着锦裙小袄,那凹凸有致的身段还是在他面前展现了个淋漓尽致,像是朵全力绽开的桃花,令人惊叹,让人欢喜。
林晨咽了口口水,目不转睛的看着这般风景,生怕一不小心便错过了什么,等再回过神来他气血便有些沸腾,这几日着实是憋坏了。
脑海中有了些不纯洁的想法,他舔了舔嘴唇,随后移开目光轻咳一声,“咳,陶大小姐,今夜你早些歇息吧,我就先回去了……”
香芸愣了愣,紧接着有些不悦的嘟起了嘴,“哼,走就走,谁要你这马夫陪了。”
女人,就是这么神奇的生物,之前还因为关心他让他早点回去,这会他真要回去了又耍起了小性子。
想着,林晨却没有如往日一样同她嬉闹,反而嘿嘿一笑,走到她身边悄咪咪的凑到她耳边,窸窸窣窣的说了些什么。
“啪,嗒,嗒嗒嗒嗒。”
一场秋雨不适时的下了起来,雨滴落在屋檐上的声音逐渐密集,掩盖住了某些邪恶的要求。
林晨说完话,便给了仍在呆愣状态的香芸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随后笑眯眯的走了出去,顺带着关上了门。
“姑爷,你这就要回去了?啊,小茹去拿伞。”
“小笨蛋,你淋雨生病了,姑爷我可就要心疼了,放心,这点小雨还能把本大爷怎么样不成?”
门外传来寥寥几句谈话声,香芸却已无心再听。
暖烘烘的账房里,只留下那个满脸羞愤的陶大小姐。
“混蛋!混蛋!明明只是个下人,竟要本小姐……”
夜渐深,雨渐大。
咬牙切齿中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欣喜,那些意义不明的喃喃细语,全然埋在了淅淅沥沥的雨声中。
第二九七章 情花绽
明月高悬,星斗满布,雨后的夜空格外的明朗。
胡府某处小院中,亦亮着一颗昏暗的小星星,急急匆匆的行走在回廊之间,不多时,便走到了一处房间门外。
再细一看,却竟是提着灯笼的陶香芸,陶大小姐,只不过此时,她身边却不见了小茹。
“咚咚咚。”
细微的敲门声响起,虽说是敲门,但着实是小到若不是一直期待着,任谁也没法第一时间听到。
林晨躺在床上,心头一动,急急忙忙的下了床,套上鞋子就垫着脚悄悄地摸向了房门,拉门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弄出半点声音。
紧接着,房门嗒的一声轻响,秋雨过后清新的空气便猛地扑在了他脸上,他身躯立时便是一颤,随后才与屋里火盆烘起的热气混合在一起。
伴随着不远处回廊檐下,有一下没一下的滴雨声,眼前便出现了香芸那张娇俏的脸。
只不过此时她脸上的神情颇有些怪异……气恼,羞怯,愧疚,兴奋,复杂极了。
“她……她们两个都睡下了吗?”
“放心,这个时辰她们早都睡熟了,你快进来,莫要着凉了。”林晨小心的张望了一眼,这才让过身子催促道。
压低的声音,初歇的骤雨,半掩着的房门,以及门口处一对鬼鬼祟祟的男女,这一切看起来当真是满满的偷情既视感。
香芸……也是如此想的,还是在与女主人一屏之隔的地方。
想是念及此,她见着半开的房门仍有些犹豫,直到抬眼看到门边他火热的眼神,她顿时便羞红了脸,下意识的紧了紧披肩,咬着嘴唇,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
这个冤家。
……
……
……
“咳,混蛋,我们……的事,你到底与姐姐们说了没有。”
香芸的声音有些呜咽,想是说到了伤心处,吞了不少眼泪。
“我自是分的清楚轻重缓急,这几天只要得了空,我都会与玉娘提上两句,呼……”林晨松快的呼了口气,随后将香芸扶了起来。
“姐姐她,她怎么说?”香芸顺势靠在他怀里,捻起衣袖轻拭嘴角,一双漂亮的眸子小心的瞥了瞥里屋的方向,随后又很快收了回来。
林晨眼珠一转嘿嘿笑道,“你想知道啊……那就……”
“嗯。”香芸本以为只是简单的问答,直到感觉到了心尖上的温度,这才一脸娇羞,狠狠的瞪了林晨一眼,“坏奴才……呀!”
两人相拥坐在床上,耳鬓厮磨,诺诺细语,随后又是一阵温存,他们你侬我侬,却是过分投入,投入的连里屋细微的响动……都没有察觉。
“现在……可以说了吧。”香芸娇喘吁吁地合上衣裙,没好气道。
他们交谈的时候一直是压低声音的,倒也不怕里屋的两人听到。
林晨美人在怀,略一思索,有些迷糊的回道,“她倒没多说什么,每每问她,得到的基本上就是一句笨蛋,外加个似有深意的白眼,可奇怪的是,我总是有种她好像早就知道了的感觉……”
“笨蛋。”香芸心头气急,怒其不争的给了他个千娇百媚的白眼。
“对对对,就是这样,陶大小姐学的真像!”林晨双眼一亮惊喜道。
“呼。”
香芸深深的吸了口气,按捺下心头痛揍他一顿的冲动,整了整散乱的衣裙站了起来,虽然气他不解风情,但好在得到了玉娘的肯定,她心中不免一阵欣喜。
“香芸你要回去了?”林晨起身不舍道。
“嗯,时候不早了,再不回去我怕小茹等的焦急。”香芸披上披肩,心头一阵攒动,又转过头看着他,鼓足勇气娇羞的嘱咐道,“我听人说,明日梅城戏台到了个有名的班子,做了场大戏……你,你叫姐姐去看。”
“看戏?”林晨有些疑惑,可还是点了点头,“知道了,明天我们会早点……”
“不是‘我们’!”香芸闻言心中一急,声音便高了些,待反应过来心头就是一惊,小心翼翼的看了看里屋的方向,见没有动静,这才放心下来,长出了口气,凑到他身边压着声音道,“你……你留在府里。”
他面色一愣,“为啥!”
“你!”香芸心中气苦,跺了跺脚又不敢发出声音,看看里屋再看看林晨,急的眼泪都淌了出来。
林晨见状赶忙手忙脚乱地应承道,“好好好,我听你的还不行吗,明天一定想办法把她们支出去。”
那副不知所措的木讷样子引得香芸“噗”的一声笑了出来,随后又感觉有些不妥,赶忙掩住了嘴。
那破涕为笑又小心谨慎的模样看在林晨眼里,真真的是可爱极了。
“好了,我该回去,你切记……”
“叫她们去看戏,我留在府里嘛!知道了,你放心。”
“嗯。”
香芸柔柔的点了点头,随后深情地望了他一眼,莲步轻踱悄悄的走向了房门,林晨则赶忙紧走了两步,悄悄地打开了房门。
两人站立在门的里外两侧准备分别时,互相凝视着,摇曳的树影将两人连同房门轻轻地笼罩了起来,也不知是谁先主动的,两张动情的面孔缓缓靠近,四唇相接……良久方罢。
天上皎月生,地下人相合。
月圆亦会缺,人心相合,这辈子,却是分不开了……
……
心情舒畅,睡眠也就有了保障。
第二天一早,林晨如往常一般打了热水放在房中,又去后厨取来了三份热粥一些小菜,完美的做好了一个丫鬟该做的事情。
“两位仙子!太阳晒屁股了!”
“呸。”他话音刚落,玉娘已经边系着裙带,边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你讲话也忒粗俗,切莫教坏了十九。”
林晨无语的撇了撇嘴,走上前帮她整理裙摆,“十九可是江湖上的老前辈了,还用得着我教吗?你也别太宠她了。”
玉娘娇哼一声,也就任其施为了,只是脸上有什么旁的复杂心绪,就是林晨无法查觉得了。
一番温馨的交互,不多时,十九也醒了过来,邋邋遢遢的搭着半件散乱的白裙,迷迷糊糊的走了出来。
两人看看十九,又看看对方,轻笑着,一起迎了上去。
……
给十九一番捯饬后,三人围坐在一桌吃着早饭,聊着最近发生的些许琐事,整个房间洋溢着一派温馨平和的气氛。
“眼看着入了深秋,十九只穿这一件裙子真的不冷吗?”
林晨咽下口中的大米粥,看着十九身上白裙疑惑道。
这件裙子轻轻薄薄的,自与十九相识以后就没见她换过衣裳,之前也就罢了,这眼看着别人都要穿棉袄了,她却仍是这一件……他心中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担忧的。
当然,他不会觉得是因为十九内力深厚,所以不怕冷,要知道,一般的武林高手虽然能凭借内力抵御寒热,但谁会没事闲的浪费这内息去?
况且,十九内体半点内力都没有,他可是亲力亲为,深入查探过的。
“嗯……”十九手上的调羹一顿,随即低下头模棱两可的应了声。
“对嘛!”林晨一拍手,脸上一喜,“我就说她冷了,玉娘,如此便麻烦你带十九去置办几件小袄披肩吧,哎呀,这眼看着一天天冷下来了,咱们马上要离开此处,没有御寒的衣裳可如何是好哦。”
林晨假作担忧的道,眼色却不自觉的撇了撇稳坐东宫,镇定自若的玉娘。
他心里灵机一动打得好算盘,如此一来,既不必蹿腾她们去看戏,还能解了自己的担忧,真真是一举两得之举。
林晨,你这大聪明。
心中有些自得,面色也就有些眉飞色舞了起来。
玉娘却不为所动,自怀里取出一块方帕,伸到十九面前,为她擦干净从嘴角溢出,滑落到下巴尖上的白色粘稠大米粥,樱唇轻启道,“不是看戏吗?”
嗯!?
此话一出,林晨喜色顿时就僵在了脸上……
“那……嗯,看戏……看什么戏?”
玉娘心里明镜似的,见他装傻却也不多生气,真正让她不悦的,是那两个人昨夜竟然瞒着她,在她一屏之隔的地方……
她从小接触的便是三从四德的女训,虽不像一般女子那般顽固,可真的让她像香芸那般大胆,她一时间是绝对做不到的。
不高兴,心里酸酸的,恨不能让林大哥只看着她一个人,为什么他喜欢这些,却不来找自己呢?
哪怕真的是些让她短时间无法接受的嬉戏……让她慢慢习惯也不是全然没有可能呀!
不想让他跟别的女人在一起温存……香芸不行,林千城不行,莲婷不行,十九……也不行!
可那又如何呢?
她的时间不多了……香芸又是她所认可的女子。
想着,玉娘压下心头横生的醋意,眼中纠结顿消,叹了口气收回手帕,“姐姐说今日有个很出名的班子来了梅城,我便想叫上十九一起去了,如何,我的林大哥,你可满意了?”
“嗯嗯!”林晨面色猛地一松,接着大喜过望连连点头,“满意满意,哦不是……那个,我是说今天身体有点疲惫,不然就陪你们一起去了,哎。”
他本以为是玉娘昨夜发现了点什么,此刻听她这么说才稍稍安心了些。
见他得了便宜还卖乖,玉娘恨得牙痒痒,可咬了咬粉唇,最终还是没说什么,等十九用完早饭,收拾一番,便领着她出了门。
林晨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也是长长的出了口气,却不知道香芸把自己单独留下来,到底是意欲何为呢?
……
温馨的小房间冷清了不到一会,屋外不远处的回廊里便有了动静。
“你亲眼见着两位姐姐离开了?”
“小茹看的真真的,两位主母与胡翊雅姑娘,带着些护卫朝戏台处去了。”
“嗯,小茹……晚些时候你就在外屋候着,一步不许离开……”
“小姐,你……”
“不,不许说,我害怕……”
这小妮子,害怕什么呢?
林晨听的云里雾里,待细微又急促的敲门声响起了,他这才起身走过去开了门。
门一开,林晨眼前便是一亮。
今天的香芸画了精致的妆,平日里的锦裙也换成了大红的长裙,娇艳夺目,头戴两朵桃花样式的冠簪,唇红齿白,美丽极了。
眼见着他如此痴迷的样子,香芸心中也是一喜,今日精心打扮到底没有白费……然而想到一会要做的事,她羞怯已极,到底是缓缓的低下了头。
见不到她的面容,林晨从惊艳里缓过神来却是眉头一皱,“你这丫头,怎的不披上袄子披风,冻坏了可怎么办!快快进来,小茹也是,快进来。”
说着,让过了身子。
等她们进来,林晨赶忙关上门,紧走两步到火盆边添上了些炭火。
“别,别忙活了。”
“嗯?”
林晨面色一愣,回过头,却见香芸站在了隔间的屏风旁,咬了咬嘴唇,“你随我来。”
“你们……这是怎么了?”他看看香芸又看看小茹,满脑子疑惑。
这主仆俩今天,怎么好像有点不对劲啊?
然而疑惑归疑惑,眼见着香芸飘然入室,他便赶忙跟了进去。
……
房间里还留着玉娘与十九身上独有的香气。
“香芸,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
刚进来,便发现香芸已经站在了床边,正神色复杂的看着他。
“你……”香芸指尖捏在一起不住蹭着,高耸的胸脯急促的起伏,片刻后像是豁出去了一般,抬起头看向他,满脸通红,却无比勇敢,“这个印鉴!”
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香囊,打开香囊,里面便是一方挂在红绳上的玉鉴。
她取出印鉴,摊开手心。
“这是我的印鉴,所有陶家的产业,都可以随意支配,你来拿!”
林晨一愣,“我……”
“来拿!”香芸不等他说完,目光坚决,脸上却没有一刻不是绯红的。
见她如此作态,林晨也不好再去问,两步走到她面前,手刚刚伸到玉鉴前面,香芸却突然拉起了红绳,挂在玉颈上,将玉鉴垂在了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壑中。
“来拿!”
“香芸,你……”
“林晨!”她的目光,勇敢,热烈,羞怯,却半点不退缩,“我陶香芸,若以处子之身回去,便削发为尼,青灯古佛过一生!”
说完决心,香芸将他仍自僵硬的手牵了起来,按在怀中,缓了口气,双目迷离的看着他。
“暖和吧,喜欢吗?”
“嗯。”
“在她们房间里,喜欢吗?”
“嗯。”
“偷小姐的游戏,喜欢吗?”
“嗯。”
“……我,你喜欢吗?”
“喜欢,喜欢极了……我大胆撩人的,陶大小姐。”
“那你为什么,不来抱我……”
……
秋高气凉,雀鸟低飞,这个不知名的小院却好似里里外外的蒙上了一抹春色……那些沉寂至今的情花,亦在此刻,在某些人的心间,全数绽开了。
比如,驻足在外屋的小茹。
恭喜你,小姐。
谢谢你,姑爷。
她心中感动,面上却不自觉的红了起来,片刻后,夹紧了双腿……
第二九八章 握情丝
像一场仪式,更像是一次承诺。
两人相拥在一起,说着过往聊着将来,轻声细语,脉脉柔情。
更令他欣喜的是,当他问及香芸有什么愿望……她轻声吐露的,是要一个孩子,一个属于他们两个的孩子。
他曾与玉娘和十九分别谈论过关于子嗣的事,但说起这个,两女又似乎都有什么难言之隐,纷纷拒绝了。
那时候她们脸上几乎要隐藏不住的痛苦,让林晨深深的记在了心里,此后便再没有提过此事。
当然,他不认为这是两女不爱自己,因为种种原因不喜欢生孩子的女子大有人在,而他本人对于孩子其实也没有太多执念,充其量不过是到最后的时候要忍一下有些不爽罢了。
只是说到底,他不免还是有些遗憾的……
到了此时此刻,他也只能暗道一声,陶大小姐,真好。
见他高兴,香芸也笑了笑,脸颊贴在他胸口轻轻的蹭着。
对两人之事,她曾经痛苦过,也有太多解不开的迷茫,但最终能修成正果,她打心眼里高兴,也想为这份来之不易,诞下一份期盼的果实。
就算再忙,她也会亲自教养这个孩子,听他叫自己娘亲,叫林晨父亲,为他做衣裳,给他买笔墨,看着他慢慢成人。
想着,香芸眼中的光芒便愈发柔和了起来。
见此情景林晨心中也不免有些感慨,一个时辰前她还是个黄花闺女,此刻香芸躺在他怀里,脸上除了些许红晕,竟又多了几分母性的光辉。
他是看在眼里,感动在心,香芸一直就是这样的女孩子,敢想,敢做,敢说,世俗的观念仿佛从来没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但究根追底,一切还不是都因为喜欢他?
她愿意为他做的,又有哪一件是普通女子轻易做的到的……
陶大小姐,真好。
……
即便两人有着说不完的话,诉不完的情,但时间不允许,温存也总会迎来终结。
秋阳高照,日近正午的时候,外面便传来了房门轻开轻扣的声响。
这个时间点会来打扰他们的,大概也就只有不知什么时候当了逃兵的小茹了。
“小姐,两位夫人从府外回来了,此刻正在大堂。”
“知道了,你且去取件素色的衣裙来,我梳洗一番便过去。”
“是,小姐。”
门外响起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接着房门开闭,想是小茹又离开了。
“你要出去?”
林晨见香芸坐起身,有些心疼道,“你刚刚……还是好好休息一阵吧,玉娘十九那里我自会去解释。”
“你这混人。”香芸懊恼的回过身,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胸口,“我怕占了夜里姐姐们的时间,讨她们嫌,白日宣……已是不妥,此刻再不去见礼,以后在林家可还有我的位置?”
“嘶……”她身子不适,行动有些不便,找里衣肚兜都找了半天,动作间又扯到了伤口,心里一烦便全丢给了林晨,“你帮我穿!”
“林家的位置,林家的位置难道不是我说了算吗,你怎的好像更怕玉娘似的。”他不满地伸手蹭了蹭胸口小声嘟囔着,拿着一堆香锦贴到了她光洁的背后。
“念叨什么呢!”
“咳,那个,小的是担心伺候不好大小姐。”
“油嘴滑舌的,快点,莫要让姐姐们等急了。”
“得令!”
林晨呵呵一笑,便为她穿着起来,当然,为美人穿衣这种事,谁会不开心呢。
他整日照顾十九,这手法还是娴熟的,不一会的功夫,香芸曼妙的身姿便隐入了衣裳之中,穿衣系扣,期间香艳按下不表。
……
“哎……”
下床时,险些跌坐在地上,幸亏林晨眼疾手快才将她拉回了床上。
香芸却不领情,恨恨的瞪了他一眼,随后扶着床沿,在他的搀扶下小心翼翼的踱步到了梳妆台前,待稳稳的坐到了椅子上,这才松了口气。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如今香芸的将来有了盼头,却不知你这奴才如此多的红颜知己,又何时会忘了我。”
话音刚落,镜中却突然多出一张严肃的大脸,紧贴在她的脸颊旁,“你这丫头胡说些什么呢,若我是这样的人,你们几个会喜欢我?”
对于他来说,爱意与责任同样重要,既然他接受了香芸的一切,便要负得起这份责任。
“嘁,你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香芸心里一甜,林晨的意思她自然明白,若他只是个始乱终弃的滥情之人,在黎州时就不会拒绝她了。
“嘿嘿。”
“傻样。”
香芸千娇百媚的白了他一眼,抓起自己的发钗刚要动作,却忽然想起了什么,手上动作一顿。
随后,沉吟半晌。
“林晨。”
“嗯?”
“为我……”香芸忽然转过身,双眸含情,握着发钗的手虽然微微发颤,可还是义无反顾地递到了他的面前,“盘发。”
林晨看着面前的发钗心头一阵柔软,随后郑重地接了过来,“好。”
他早已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常识白痴了,男子为女子束发代表了什么,他心里明白。
捧起她柔顺秀丽的长发,任由那一缕缕发丝从指尖悄然滑落,阳光透过窗棂,打在他的手上,她的发间,随着发丝轻盈的飘洒,绘成了一幅幅绮丽的光影。
看着眼前这副景致,林晨心中忽然感觉到一抹难言的温馨与甜蜜。
青丝,即是情丝,将她的情丝握在掌心。
如此,他和香芸……总算是修成正果了啊。
……
“真的不用我扶你去?”
房门处,林晨看着香芸颤颤巍巍,勉强站直的身子,担忧的道。
“我陶香芸可不是什么柔弱的女子。”
香芸咬着牙,似是要证明自己一样,挺起胸膛搀着小茹的手刚往前走了一步,便脚下一软嘶的一声轻呼,疼得她眼泪汪汪的。
“小姐!”
“你这小妮子,别勉强了,还是我……”
林晨看着心疼,紧走两步就要去扶,却被香芸挥手挡开。
“你你你,你什么你,你速速去把屋子收拾一下,若是姐姐们回来看到了……我饶不了你!”香芸抿了抿嘴唇羞恼的轻喝道,随即便倔强的强忍着痛意往前走去。
林晨看在眼里也不好在说什么,她就是这么个倔强的性子,况且她说的也确实在理,忆起屋中情景,他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什么,赶忙抬手叫住香芸,“大小姐,落梅!你的落梅!”
香芸脚步一顿,背对着他不知是什么表情,片刻后。
“不要了。”
话音未落,她便头也不回的,向着面前的道路继续走了下去,“那种东西,流在你的心里……就可以了。”
留在那里,你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对吗?
他呆呆的站在原地。
徐徐的秋风伴着暖阳,吹乱他额前的碎发,也把一丝丝化不开的情谊吹入了他的心中,触动心弦,刻入骨髓。
……
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