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四章 纯善之人
“林晨。”
想是趁乱躲过了人流,十九这小妮子竟堂而皇之的进了阁楼小院走到林晨身旁呼唤了一声。
此时林晨已经靠到了院墙边,看见这笨丫头哪还管的上场中是何等形势,一把拉着她(tā)的胳膊将她(tā)揽到身后藏了起来,随后紧紧的盯着场中的虹光刀影,生怕伤着她(tā)半点。
然而惊慌失措的他一点也没注意到十九眼中的冷漠。
“凌十九!妳怎的如此不听话!”
十九紧着自己林晨自然有数,心中一暖的同时也不免要责备她(tā),这小丫头只身来此险地,若真要是遇到什么危险他定会失去理智……
“嗯……”
发梢已是黑白掺半,十九极力的想控制自己,但起码要在确保的林晨绝对安全的情况下才会散功。
为什么要保护他?
她(tā)不知道。
此时的十九心中,无爱无恨无喜无悲,似是抛弃了一切情感,与林晨之间的种种历历在目,却已然不记得自己为何要那样。
低头间便看到了胳膊上紧握的大手,十九藕臂微摆,挣开了……
林晨没多想,只当她(tā)是害怕极了手足无措,再加之楼阁前的局势也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他便也无暇在顾及那么多了。
任飞刀法凶悍身法矫捷,怎奈对手实力更甚,深厚的内力鬼魅般的轻功,以及无孔不入的暗器……
若是十几年前他也许可以与梁子坤多周旋些时间,然而此刻,他每每挥刀都只是将对方的暗器阻挡出去,粗气连喘身形渐微,落败身死已是时间问题。
“啧啧,老前辈便只有这点本事?我可还没活动开呢……咯咯咯,梁某意犹未尽的很呐。”
梁子坤此刻的状态更像是在玩弄猎物的老虎,运起轻功游离在任飞的攻击范围外,暗器不知藏于身上何处,被他掏出来肆意的挥洒着,面露狰狞的笑意,尖细阴柔的声音不断的摧垮对手的心理防线。
“呼……呼……”
此时的任飞满身大汗双肩耸立,已经接近油尽灯枯的地步了,握着刀的手被那些夹杂着内力的暗器打的颤抖不已。
想必自己很快就会死在这人手上了吧……任飞紧紧的盯着移动中的梁子坤。
念及此,再想起自己过往所做过的种种,任飞竟然有些释然,他纵然算不上罪业滔天,也没少累及无辜百姓,有此下场当是罪有应得吧?
后悔吗?
想起心中所求,他僵硬的脸颊终于有了一丝松动,身上也似乎多了些气力……一时间竟提刀而起,反守为攻起来。
“十九? 差不多到时候了? 一会我带妳飞出去……”
时不我待? 楼阁前两个凶人斗的正酣便没功夫再理会他们? 林晨咬了咬牙便打算带着十九离开这里。
话音刚落,身后却传来十九清丽冷漠的声音,“杀了他们,可以?”
“嗯?”林晨面色一怔刚要转头? 余光一撇? 却看到小院门口忽然出现了上官昊的身影。
“住手!”
随着他一声大喊? 林晨面色也终于一轻……
然而上官昊到底还是高估了家世对于梁子坤的影响。
几人在抬头看去? 只见场中的任飞闻声回过身来? 梁子坤却是阴笑一声? 袖中的钢针瞬间出手……
“呃……”
任飞胸口腹部各中一针,强忍着伤痛全力挥出一刀。
梁子坤却不硬扛? 抬手挥出一股内劲便借着这势头飞身后退了,从头到尾都是一副轻松写意的模样? 面上也一直带着一抹阴阴的笑意。
再反观任飞这边,钢针入体不过几息? 大股大股的鲜血便从他的伤口处喷涌而出? 随着阴柔的内力侵入体内,他口鼻之中的鲜血亦顺着那些唏嘘的胡渣止不住的往下流去? 呼喝呼喝的喘着气,不多时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啪嗒……”
豁口遍布的大刀叮呤咣啷的掉在地上? 他发颤的身体好像也没了力气再撑不住那副健硕的身躯,踉踉跄跄的往后退去,最后正巧嘭的一声靠在了离林晨两人不远处的墙上。
林晨侧着头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大叔,一时间有些失言。
从理性的角度上說,如果这大叔真是个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如此结局也当是罪有应得,但从感性的角度上来說……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的拳头握的很紧,如果不是身后站着十九,他已经冲上去了。
此刻看着任飞身处弥留之际,一抹淡淡的后悔也涌上了心头。
他后悔,有个人却比他更恼。
“混账!梁子坤妳做什么!本捕头說了住手妳没听到吗!”
望了眼血涌如注的猪肉李,上官昊怒目微红,一手紧握着官刀,一手指着梁子坤大喝起来。
他知道就算没有他那声大喊猪肉李也必败无疑,可猪肉李到底还是死于他的那声大喊。
“噢,呵呵,抱歉啊上官少爷,梁某近日耳背没听清妳的话,妳能不能再說一遍?”梁子坤不屑的看了眼将死的任飞,随后细长的指甲掏了掏耳朵,好笑的看着上官昊道。
“妳!”听他话里只叫上官少爷不叫捕头,上官昊也知道梁子坤这是在羞辱自己仗着家世呈威,可……他也实在反驳不得。
况且今日之事,也的确是猪肉李挑事在先……如此看来,他劫持人质的目的到底是……
“大人!”
正自对峙,门外几个捕快却带着一个双目紧闭像是昏过去的男子匆匆而来。
“何事!”
心中窝火,上官昊也没给禀报的捕快什么好脸色。
那捕快闻言却先是看了看上官昊,随即小心的看了眼梁子坤,这才凑到上官昊身前指着带来的男子道,“我们在后院柴房里搜出了那边的男子,发现他的时候他绳索加身动弹不得,想是……”捕快犹豫片刻,低头看了看身上的官服,最后咬了咬牙,猛地抬头,“属下听闻梁子坤喜好男色,这男子想是他绑来欲行不轨!请大人做主!”
轰!
一道明悟同时在林晨与上官昊心中炸响,看看那昏迷不醒的男子,再看看奄奄一息的任飞……
“呃,咳咳咳咳……”
林晨虽然不明白任飞为何要如此极端,但他的目的已显而易见,眼见着他气息渐消,林晨忙走几步蹲在他身旁。
“老兄妳……糊涂啊。”
“咳咳……小……兄弟,抱歉。”
那中气十足的声音变的如此萎靡虚弱,林晨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懊悔的情绪也是越积越深。
“任老哥,我才是,抱歉……小弟实在功力低微,若我能……”
“慎言……小兄弟,妳說……咳咳这话,可曾为那些……死在我手中的平民百姓想过半分?”任飞坦然一笑,弥留之际仍不忘宽林晨的心,“这个结果……呼,便是任某罪有应得的……怪不得任何人。”
如此敢作敢为,也当不失为一条汉子!
“可老哥已经金盆洗手……”
“金盆洗手?哈哈哈哈……咳咳……”像是回光返照似得,任飞睁开了忽明忽灭的眼睛,迷离的仰望着头顶的天空边笑边咳,胸口急剧起伏着,话语间也通畅了许多,“只有做了恶的人才会明白,这种每日每夜沉溺在恐惧中的感受,那些死去的亡魂会一直伴妳左右,金盆洗手……他们可同意了吗?”
不知何时,大叔已经停止了呼吸,原本释然的目光中却多了两分疑惑,“小兄弟……我不懂……也好想知道……杀孽无数的人……当真能够得到救赎吗?罪业滔天……也有资格得到别人的……的……爱吗……”
话到后面,大叔声音已是喃喃,语闭,他吐出最后一口浊气,便带着那两分疑惑闭上了眼,答案,他兴许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望着任大叔的尸体,林晨陷入了深思。
他也杀过人,可那些都是生死间的争斗,不拼尽全力也许死的就会是自己,他问心无愧,自然不会明白这种感觉,毕竟他也不是什么纯善之人,会去为些该死的人愧疚。
可这番话他不理解,他身后十九……
秋风阵阵,将她(tā)长长的秀发吹至身前。
她(tā)发梢间斑驳的白已经尽数消失,原本冷漠的眼中此刻却布满了种种說不清道不明的痛苦。
那两个问题便如一柄冰寒之刃,冷冷地,无情地,狠狠地扎入了十九的心中。
无助地伸出纤手想要抓住林晨寒风中飘零得衣角,犹豫着……踌躇着,最后还是收了回来,握紧了绑着秀发的那根,泛黄的发带……
那份卑微的,让人痛惜到心坎里的表情林晨到底……到底是没有看到。
“晨哥哥……”轻笑着,呼唤着。
哪怕心中再痛苦,哪怕面容再苍白,在他面前,十九还是只想露出笑容。
第二五五章 无奈
“哟,呵呵。”梁子坤嗤笑一声,毒蛇似得目光瞥向禀报的捕快,直把他看的有些发毛了这才继续开口道,“这位小哥此言差矣,我喜男色翠微镇中谁人不知?可天明律法哪条规定了男人不能喜好男色?至于那个小帅哥嘛……”
说着,转头看向昏迷的男子,眼中露出几分兴奋和贪婪,“我见他在路上昏倒了,好心将他请来府上,又担心他羊癫疯发作这才好心将他绑起来……呵呵。”
指鹿为马,颠倒黑白,便是武力上位者的特权。
“你!”
“怎的?捕快大人无凭无据的就想定我的罪?”
两人针锋相对,可梁子坤的气势哪是那小捕快能抵挡的,一个对视他便低下了头。
“够了!”上官昊大吼一声扫了二人一眼,目光最后冷冷的落在了一脸无所谓的梁子坤身上,心中已是有些恼恨,若真如他想的那样猪肉李是为了救人,自己那声大喝……
想着,转身看向昏迷的男子,“来人,去弄醒那个男子!”
“大人,这……”
“我说弄醒他!”
“是是……”
他说的弄醒自然不是找盆水泼脸上那么简单,捕快们有一套自己的方法,那就是用力点别人腰侧和背脊处两个大穴,一般情况下那人就会因为剧痛苏醒。
然而这个方法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对缉捕来受刑昏迷的囚犯使用的,对平民……这还是第一次。
那捕快犹豫也不是没有道理,上官昊做事一向公正严明,干这事有些不太符合他的性子,可作为下属,上司要他做什么他也没有反对的余地。
让其余两人将那男子架了起来,他轻车熟路地找准穴位便毫不犹豫的点了下去。
“嗯……”
随着一声呻吟,那‘男子’眉头一簇,悠悠转醒……
林晨在一旁握着十九热乎乎的小手,听着这声嘤咛,心中便多了些明悟。
大叔到底为何如此,他口中的遗憾便是眼前的‘他’了吧?
“他”竟是个女人……
若说男子的气质,无论是林千城的儒雅潇洒,还是唐昭的英姿飒爽,都是建立在面容姣好的情况下,那份气质也就变成了与众不同的美。
真正女身男相的,林晨却还是第一次见,眼前这人青衫遮身,清秀的面容中带着几分柔弱? 一眼看去确实像是个娇滴滴的俊生,也无怪乎会被梁子坤盯上。
“女人……”梁子坤双目一暗,露出几分厌恶。
“女的?”疑惑的自然不只是林晨一人,上官昊眉头微皱却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指了指气绝倒地的大叔,“去,带她过去认人。”
他不想问这女子梁子坤所说是否属实? 因为无论回答是什么,对她来说都没有好处。
虽然有些无奈,但上官昊不得不承认? 他拿梁子坤没辙。
女子脸上犹带着些痛楚的神色? 目光恍惚似还没完全回过神? 直到被捕快们带着经过林晨两人走到任飞身前,这才抚了抚额头? 正过了身子。
“不……不认得……”
似是才发现周围气氛有些不对? 那女子神色慌张的随意瞥了任飞一眼,说完便紧捂着腰间被点的穴位深深的低下了头。
上官昊闭起眼睛? 深深的吐了口气,没有再多说什么。
仇恨? 痛苦只在顷刻间展现了些许? 转瞬即逝? 除了侧面紧盯着她的林晨? 想是没有第二个人看到了。
她这么说,林晨非但没有为大叔感到愤慨,反而默默的替他松了口气,起码他的牺牲没有白费。
这女子,聪慧。
大叔身死,身份被查出来也只是迟早的事情,如果她此时冲动下认了人,不但官府会找她麻烦,梁子坤也会明白大叔今日的所作为所都是为了救她,之后便难免会迁怒于她……
到时,大叔一切的付出与牺牲都会付诸东流,只有任他如此不明不白的死在此处,才是对两人来说最好的结果,但……明知如此,看着女子抬起头时强行压抑着的痛苦,与看向大叔时故作冷漠的眼神,再对比大叔平静的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意,林晨还是从内心深处感到一丝莫名的悲哀……
“林晨!”
唐昭恰在此时背着长枪时匆匆赶来,饶是她武艺高强,额间也不免冒出一层细汗,而在她身后不远处一道风尘仆仆的身影也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
“呼……”林晨吐出口浊气,吐出胸中的压抑,勉强一笑,拉着十九向她们走去……
……
事情告一个段落,林晨自是被惊魂未定的香芸哭喊着打了好一顿粉拳,他面上百般求饶,心里却是暖洋洋的,好说歹说,才让这大小姐破涕为笑。
倒是在场的男子见状都纷纷投来艳羡的目光,林晨此时却没了得意的心气,与上官昊打了个照面便带着众女转身准备离开了。
作为一个毫不相关的受害者,他自然也不会受到双方的为难,但临离开前,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感觉有双眼睛在紧紧的盯着他们,可等他回过身一看却又什么都没发现。
他们几人都是初来此地,这次事件也是无意卷入的,当不会遇到认识他们的人才对。
果然,这应当是他的错觉。
想着,脚步已是踏出了院子……
……
在林晨看来,他与长虹帮当是没有什么过深的恩怨,但未免牵连到常镖头他们,他还是决定跟商队分开走,让他们先行一步。
反正有了香芸在身边,钱财之事便已经不愁了。
傍晚时分与常镖头道别后,一行人便围在客栈的客房里说起了今日之事。
两盏烛灯将客房照的明亮,林晨十九与香芸坐在桌前,唐昭则依靠在窗边,左手抱在胸前托着右胳膊,右手则一下下的拉着脖子上的颈带,侧过脸望着楼下赶着回家的行人,三人的谈论声却清晰的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如此看来,这位任大叔心思倒是缜密。”香芸听林晨叙述完,思索一阵便有些感慨的开口道,“想是爱极了那女子,却又碍于自己的曾经……”
“心思缜密?如果换做是我,直接去报官不是更好……”林晨眉头微皱。
“所以人家是一方大盗,而你只是个小混混。”香芸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这才继续开口解释道,“去报官,且不论是不是会暴露身份,就算被官兵捕快救了下来,那些地头蛇的报复他们可承受得住?”
林晨老脸一红,尴尬的笑了笑。
随即又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如此……当地的百姓岂不是任他们欺凌?”
“烟州之地连千城大人都无法做到统御万全,暗里有些混乱也当是情理之中的,但想必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在镇里胡来,若真惹来了林千城,不论他们背后是什么人,长虹帮也必然是个顷刻毁灭的下场,所以寻常百姓报官,官府当还是能保其周全的。”香芸轻声回答道。
“打又打不过……报官又不行,爱人被困,这任大叔……”
“他选了条极端的路。”香芸叹息一声,她倒是敬佩那人的敢作敢为,“当也是条解脱的路,这人在感情上,跟你一样懦弱。”
“喂!你说他就说他吧,干嘛扯上我!”林晨眉头微挑,心中的压抑愧疚一下子抛在了脑后,“哪个跟你说我懦弱的!”
“呵,若不是你瞻前顾后畏首畏尾,你我何必等到烟州重逢?那几个月日日夜夜的思念,便是你一人之错!”
“嘿!”林晨一拍桌子,“若不是你与我置气,要嫁给那什么路人甲,又怎么会多出那些个有的没的!难道我这一路上就不想你了?恶人先告状!”
“本小姐想嫁谁就嫁谁!用的着跟你商量吗!”香芸午间本就吓的够呛,故意引他争吵自然也是为了令他不那么懊悔,然而此时听他嘴这么硬,脾气便有些上来了一扶桌子站了起来,“你当时若有一分勇敢,我林家长子都怀上了!软弱的懦夫!”
“陶香芸!”
“林晨!”
“你无理取闹!”
“你怯懦不堪!”
“你乱发脾气!”
“你!你软……”
“我软不软也让你咳了一晌午!”
“……”
林晨话音一落,场面立时便安静了下来。
除了十九那像是小老鼠一样咕吱咕吱啃馒头的声音,便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了。
其余三人皆是一脸潮红。
林晨是恼得。
香芸是又羞又恼。
唐昭则是无论如何也没想明白,明明说的是件毫不相干的事,两人怎会莫名其妙的吵了起来,又怎会吵着吵着便讲起了荤话……
偏偏自己还听得懂……
真的是……太离谱了。
第二五六章 柳嘉
第二天一早林晨便赏了小二一些碎银,吩咐衙门一旦有张贴告示便来通知他,小二连忙应承点头哈腰的走了,晌午时分才乐呵呵的过来禀报。
林晨与十九香芸知会一声,便独自往菜市口走去。
光天化日当众劫人想必在这镇子里也许久没有发生过了,一路上的行人偶有会谈及此事都会露出些后怕的表情。
然而,昨天的事虽然掀起了一些波澜,但到底是事不关己,风波总会平静,随后在茶余饭后成为一部分人的谈资,仅此而已。
任飞有没有后悔过……林晨一路上都在想这个问题,答案当是没有的。
从在街上挑选合适的目标到落败身死,都已经在他的预料中了……是的,从进长虹帮那一刻起,他大概就已经没有打算活着离开了。
为了心爱的女人……当真可叹。
想着,走过几个街口,一群围在告示板前的好事民众的议论声便传到了耳中。
“嚯,这猪肉李竟然是个江洋大盗!?是不是捕快大人弄错了。”
“对啊……我看他平日里挺和气的,每次切肉都会多拉上半条。”
“可不是吗,真没想到……”
“飞江大盗?什么名头,没听过啊。”
“你这小子才多大,飞江大盗成名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呢……不过没想到竟会是猪肉李,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听着他们大多是疑惑或者惊异的发言,林晨心中也是一叹。
任大叔当是真心退隐的……可就像他自己讲的,金盆洗手说来简单,犯下的罪孽又要如何偿还?
挤到人群中抬眼看去,告示板旁一个捕快腰挎长刀矗立在一边,一张盖着官府大印,画着任飞面相的告示便映入了眼帘。
官文一般都会写的文绉绉的,好在他跟玉娘学过些文章,大体的意思还是看得懂的。
任飞的尸首摆在停尸房的时候,着实将那些资历较老的捕快吓了一跳,最后还是在请了许多武林人士多方辨别后才确认了身份。
十五年前销声匿迹的飞江大盗任飞,终究抵不过心中的妒意,见长虹帮势大便寻衅滋事,最后殒命于此。
当然在林晨看来,令他甘愿赴死的,只是一个情字罢了……
“哎。”
事已至此林晨虽然心中有些不舒服,但除了感慨一句造化弄人外,一切已成定局谁也无法改变。
想着,他转身走出人群正打算回客栈,一道纤弱的身影却蓦然间消失在了街角。
林晨眉头微皱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闪身跟了上去? 身影是何人他自然看得清楚? 但总感觉她的动作似乎有些刻意……
那人跑的不快? 林晨缀在她身后? 跟着她绕过菜市口走过几条街,才终于在一处隐蔽胡同的角落里,正面碰上了她。
她也似乎等了很久,见林晨不藏行迹? 便也不再多费脚步? 靠在石墙上面色平静的看着他。
女身男相? 印象深刻。
“这位侠士如此步步紧逼? 可是有事相询?”
她语气清冷? 与昨天柔柔弱弱的样子大相径庭? 着实听的林晨一愣,半晌才缓过神。
“姑娘说笑了? 不是你引我至此?”
“……”似是没想到林晨一点不拐弯抹角,那女子有些惊异的看了他一眼? 随后轻笑一声,“既然少侠快人快语? 我再试探倒显得矫情了? 小女子柳嘉有一不情之请,烦请少侠一听。”
林晨眉头一皱? “你如此心机深沉,我又为何要听你的不情之请?”
从昨天那事他就能看出这女子的心机与隐忍能力皆非寻常? 一般人看到熟人死在面前怎么也不会表现的那样冷静。
何况按照逻辑,她昨天才被绑到了长虹帮,就算短时间内梁子坤为了避嫌不会动她,之后也难免杀人灭口,她如此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菜市口一是洞悉了梁子坤的心理,二便是她此刻所为,钓鱼。
不过林晨还是有一点不明白,若论这鱼的质量,上官昊那个满脸正义敢于跟梁子坤对着干的不是更好吗,怎么算也不该轮到自己头上吧?
“你会听,也会帮我。”柳嘉闻言拍了拍衣摆,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
这人,哪来的自信?
林晨有些诧异,对她却越发的警惕起来,心下也不愿跟她多做纠缠,跟这种人交流他总会感觉自己的脑袋有些不够用。
“林某还没闲到……”
“事关少侠那位夫人,也许她会感兴趣?”柳嘉未等他说完,便出口打断道。
她意有所指,林晨却看着她一脸高深莫测彻底的晕了头,这怎的又关香芸什么事了?莫不是香芸曾经跟她还有什么生意上的往来?
然而从始至终,林晨也没想过柳嘉口中的那位夫人到底是谁……
“我为何要信你?”
“信不信不要紧,小女子如此说,只是想要个讲故事的机会,等见了尊夫人自然会将一切和盘托出,到时要不要帮我不是一样取决于你们?若然不愿自可一走了之,少侠也不会有任何损失。”
她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帮不帮她确实取决于他们自己的意愿,何况林晨也的确没有什么怕她的理由。
……
既然事关自己的女人,那就不能等闲视之了,一番斟酌后,林晨还是决定带她回去见一见香芸,听听她到底要说什么。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感觉同意之后,柳嘉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似是慷慨赴死又像是种报复的快意。
慷慨赴死?难不成他们还能吃了她?
果然,是错觉吧。
怎的又是错觉,昨天也是……
想着,回身再看了她一眼,柳嘉也只是平静的朝他一笑……
林晨摇了摇头,两人的身影便很快消失在了秋风中。
回去的路上,柳嘉一直在有意无意的套着话,林晨心中提防着她,对香芸的事情倒也没多说什么,反而讲起十九的时候他嘴巴有些收不住……
毕竟是这么可爱的小女友。
“这位凌……十九姑娘,只与你说她游览各地,通晓武学?”
“哦,倒不是她说的,我自己猜的。”
秋凉日暖,街道上已积了厚厚的一层落叶,脚踩在上面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林晨揉了揉有些干痒的鼻子嘿嘿一笑,“她不太想说以前的事,我便不问了。”
柳嘉问到此处也不再多言,只是紧跟在林晨身后,笑意愈深。
到客栈的路程不短,这女子不紧不慢一步不落的跟着也没埋怨过半分,倒是叫林晨有些另眼相看。
“你倒是好心气。”
“是觉悟啊,与任大哥一样,我此刻也没想过能活着回去。”柳嘉嗤笑一声,目光微闪,“跟梁子坤斗,上官昊还不够格,来找你的时候我便是拿自己的命在赌,她若想杀我比碾死只蚂蚁还轻松。”
果然,她要自己帮的事便是向梁子坤复仇吧?毕竟昨天她那瞬间的仇恨表情林晨是看在眼里的。
可连上官昊都不够格,他凭什么能帮上忙?
还有什么觉悟……谁要杀她?
这人在说些什么东西……
一头雾水的交谈着,客栈已近在眼前。
……
回房间的时候,香芸正在为十九梳理长发,十九的秀发很长很轻,柔柔的坠下来,美极了。
然而一转头,鼓鼓囊囊的嘴巴和手中的半个馒头却完全暴露了她吃货的本质……当然,很可爱。
没等林晨说话,柳嘉从他身后探出了身子微微一福,“这位夫人,咱们又见面了。”
“嗯……”
香芸嘴上应了声,眉头却轻轻的皱了起来,只因这女子朝自己欠身,低头的时候,眼睛却是看向十九的,且那目光……令人有些不舒服。
“嗯?”十九似有所感,却只是歪过头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事情并不复杂。
众人落座后林晨稍一解释,来龙去脉香芸便了解了个大概。
“恕我直言,柳姑娘,此事我等本就是无意卷入,那长虹帮势大,梁子坤武艺高强,香芸绝不会允许我林家男人去冒这等危险。”
香芸的意思也很明显,他们不过是一群过客。
林晨虎头虎脑,她心里可是明镜儿似的,无论什么原因她都不可能会让林晨为了柳嘉这个毫不相关的人去冒生命危险,至于事关自己那就更是无稽之谈了。
但若这夫人指的是十九……
香芸抬眼看了看林晨身边坐在凳子上开心的摇摇晃晃的十九,随后粉拳轻握,紧紧地盯住了柳嘉。
若有人想欺负她……自己第一个不答应!
“陶小姐,小女子既已至此,不妨听个小故事再决定也不迟?”柳嘉倒是一点不急,自己的事情也只有自己知道,她已然没了退路,在这里死还是镇外的河里其实没有区别。
“柳姑娘不必多言了……”
香芸本不是个狠心的人,但事关林晨,那便不一样了。
而且看着柳嘉如此镇定自若的模样,她有种说不出的不祥预感……这个故事不听也罢。
“如此,小女子今夜便只能在城外清水河中与河神倾诉了。”
“姑娘又何必如此执拗。”香芸叹了口气,“这世上无奈之事本就不知繁几……”
“我只管做好我该做的。”柳嘉轻笑一声,“若不能让任大哥瞑目,我去陪他就是了,总不会让他一个人如此孤单的离开。”
“你……”
香芸一时失语,她没经历过此等苦楚,也说不出你活着便是对他最好的告慰这种冠冕堂皇的话。
“呼,你就说吧,去不去我自会斟酌。”
林晨不想让香芸为难,她是个本性善良得姑娘,能为他做到如此冷漠已是不易。
况且无论她说了些什么,决定权永远只在他自己手上。
说完,便与香芸对视了一眼,香芸随即叹了口气,对柳嘉点了点头。
林晨如此说了她自然也不会去忤逆林晨,平日里她虽任性,大事上却一向尊重林晨。
柳嘉见状,面上也终于一松。
“嗯,这一切,要从……”她说着,眉毛一挑看了一旁的十九一眼,嘴角微微勾起,“数年前造访碧柳山庄的女孩说起……”
第二五七章 决定
随着柳嘉的讲述,一件数年前的灭门惨案也逐渐浮出了水面。
原来这柳嘉也是武林世家的后裔,只是因为没有习武的天分所以才没能继承其父的衣钵。
碧柳山庄也有过辉煌的时候,庄内武师学徒众多,庄主柳风更是晋入一流,成为整个武林中最顶级的一批武者。
然而好景不长,正当所有人都满怀欣喜的以为可以跟着庄主干出一份事业的时候,一位神秘的高人造访了碧柳山庄。
烟州之地强者为尊,而那人于整个天明武林来说都是鹤立鸡群般的存在,自她游历到烟州后一举一动皆受尽瞩目。
她的盛名天下皆知,游历江湖与各路高手探讨武学,那些高手虽然害怕,但心中的高兴却远远大过那份恐惧,毕竟若能得她指点一二,一飞冲天亦是指日可待。
碧柳山庄也不过是她偶然路过的休憩之地,庄主的武学在她眼里也并无奇特,一番探讨后她便飘然离去了。
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顶多是让柳庄主在与其他武林同道交谈时多上一件可以炫耀的事情……可坏就坏在碧柳山庄的仇敌利用了那人的身份,在外散播山庄中藏着令她都垂涎不已的神功……一切就从那一刻开始,扭曲了。
本就互相敌视的更加变本加厉,平日称兄道弟的三天两头跑来山庄各种试探……演变到后面,在周边数个城镇中都掀起了偌大的波澜,并且愈演愈烈……大有要波及整个烟州的意思。
事件发展到最后,数十个大大小小的江湖势力在碧柳山庄办了场所谓的武林大会……
“武林大会……呵,不过是那些强盗给自己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见父亲不肯就范还不是将山庄众人抓起来百般拷问……最后整个碧柳山庄百十口人除了我逃到附近镇上被正巧路过的任大叔所救,其余人等……无一生还。”柳嘉嗤笑一声,有意无意的瞥了瞥林晨身旁,眼中只有凄冷,“那人……我知道怨不得她,可此事难道不是因她而起?小女子这一家子,便活该受死吗?这位凌……十九姑娘,你说对不对?”
话至此处,十九娇躯猛地一僵,低下头,手中的半个馒头便掉了下来。
林晨手疾,将馒头啪的一声在半空中接过来一把塞进了嘴里,十九最是想听江湖上的事,听得入迷他倒也理解。
然而想着柳嘉所言,林晨还是皱了皱眉,“柳姑娘的遭遇林某深感悲痛,可冤有头债有主,此事分明是碧柳山庄的仇家借题发挥,怎么也不该怪到那位高人身上吧?”
林晨所言一旁的香芸也是赞同的。
按照柳嘉的说法,那高人游历天下,这种事为何偏偏只发生在碧柳山庄身上?
想是那仇家之势早已能够独自散播流言,并坐实这流言了? 有没有那高人的造访,碧柳山庄都难逃一劫。
有人抄起刀砍了人,官府难不成会判那柄刀死罪吗?虽然这刀确实是锋利了些。
这柳嘉出身名门,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可她话里有话,总像是意有所指……
想着? 香芸柳眉微蹙? 看着她陷入了沉思。
“这便见仁见智了。”柳嘉眼睑微垂,轻声低语,“许那高人心善? 念着小女子父母的好? 山庄里的冤魂会每日伴着她呢?”
“晨……”
十九声音有些不对劲,林晨低下头便看到了抓着自己袖口那只颤巍巍的小手,心头顿时有些火起。
“你说便说好了? 吓到十九我定不饶你!”
“小女子要说的都已经说完了? 就像咱们之前约定好的? 帮与不帮都在林少侠一念之间,柳嘉言尽于此? 这便告辞了。”
说着? 她起身朝三人微一行礼,便往门外走去。
“哦对了。”临出门前却回身扫了众人一眼,最后目光落在低着头的十九身上,意味深长的开口道,“十九姑娘的头发真的很漂亮……像雪一样……柔顺。”
见她身姿愈颤,柳嘉快意一笑,走到房外扣上了门。
其实那高人拜访山庄时戴着长长的纱笠,若非自己当年无意间碰到她舞剑,那纱笠恰好被风吹起,她绝不可能相信屋里那个乖巧可人的女子竟是……
当然,如果昨天没看到她身上熟悉的长裙,腰间衣带上的阴阳鱼,以及那头令所有女人艳羡的长发,这个机会,她也不可能赌的到。
寒锦真乃神器奇珍,那人相较几年前越发亭亭玉立,这衣裙却依旧如此合身。
不过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把生死置之度外的呢?明明面对的是个曾经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这世间敢威胁她的,也只有自己这种将死未死之人了吧……
疑惑中,柳嘉抬脚往客栈外走去,只留身后响起阵阵慌乱的呼喊。
“十九!十九你怎么了!香芸你快来……十九她……”
……
……
……
客房的过道上冷冷清清的,尽头处开着窗,凉风在过道里来来回回的吹拂,有些冷。
林晨双手环抱胸前靠着墙边,目光一遍遍的往旁边看去,像是想透过房门看到那个心爱的女孩。
不知道该不该怪柳嘉,昨日的十九身体热热的,状况已经有点不对,此刻发热晕倒好像也没什么不合理,毕竟是老毛病了……
但,真的仅仅只是这样吗?其实他心中也隐隐的……
心焦中,房门吱呀一声,香芸推门走了出来。
“怎么样了?”林晨见她出来忙上前拉住她的手焦急的问道。
香芸先是脸上一红,见过道里没有外人,这才松了口气,旋即想起屋里的十九,抿着嘴摇了摇头,“睡是睡了,却不安生。”
她说的却也不是全部,怕林晨担心,更……有些猜想。
躺在里面的十九面容惨白,额间一片细汗,螓首轻摇似是陷入了什么梦魇一般,嘴边喃喃着的都是‘对不起’三个字……
“怎会如此!”林晨惊呼一声,随即想起十九还要静休,忙捂着嘴巴往屋里看了一眼,压低声音,“十九之前发热虽也不安生,但照顾一阵总会睡熟的……”
“林晨……”香芸忽而打断他,见他疑惑的看向自己,犹豫了片刻才继续开口道,“你确定十九她真的不会武功?”
林晨一愣,摸了摸下巴思索了一阵,旋即肯定的道,“十九懂的很多,见多识广的,想来也是个老江湖了,但能确定的是她毫无内力,如果有的话我一定能察觉到的。”
倒不是林晨自大,他的感官一向很敏感,就算无法探得深浅,有内力的人他还是能感觉到的。
“呼,这样就好。”香芸听他如此说这才松了口气,坦白讲若不是得到了林晨肯定的答复,她都要怀疑十九是不是什么隐士高人了,毕竟看柳嘉那个话里话外的态度……
想着,她盯着林晨咬了咬嘴唇开口问道:“那柳嘉的事……”
“当然不管了。”林晨轻描淡写的摆了摆手呵呵一笑,“我又不是什么极境高手,这种闲事我怎么管得过来,不过明日我想去……嗯……”
香芸先是面上一喜,随后听着他词不达意的话语似是想到了什么,眉头轻蹙,静静的看着林晨手足无措的模样好半晌,直到把他看的有些发毛了,这才轻叹了口气,“如此我就放心了,明日我便会带着十九先行到前面的镇子上等你……”
林晨面色一怔,“香芸……”
“帮我买匹绒布吧……你看。”香芸温温一笑,摊开软荑举了起来,“你也知道我针线活做的不好,想给你置件披风却坏了许多材料……”
之前有些疑惑,香芸自绯云城起便窝在马车里干什么,如今看着她小手上几个细细的伤口,林晨总算是明白了。
心中莫名悸动,紧走几步将她拥在怀里,香芸未垂泪,他眼眶反而微微泛红,“香芸,对不起,我……”
“不过是买些东西晚走几天,有什么可对不起的。”香芸温柔一笑,将螓首靠在他肩上,轻轻的拍着他的背,“如此,我总算知道十九为何会喜欢你了。”
“香芸……”
“抱我……用力些……”
他不想让她担心,她便不担心。
他找不到借口一时语塞,她便亲自送上省他烦忧。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林晨将怀中的可人儿抱的愈紧,目光顺着两人身后被秋风吹的啪啪作响窗户看了出去。
这件事如果不是事关十九,他一定不会插手,他心中有牵挂,这种自不量力蜉蝣撼树的行为自然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可他又不是傻子……从柳嘉的言谈举止到十九得昏迷呓语,哪怕不知道事情的经过,大抵也能推算出十九应当是跟碧柳山庄灭门之事有关的。
或许是曾在庄上做过事,或许是路过好奇便旁观了那场武林大会,更或者……她便是参与者之一……
可无论是哪一种,十九都会为此愧疚,她就是那样的笨蛋。
与其让她陷入愧疚痛苦,自己也跟着痛苦,还不如就在此处还了那份歉疚,做个了断!
想着,他的目光愈发坚定……
终于……香芸开始啜泣。
随后,林晨将她扳过来,深深地一吻……
第二五八章 何为善何为恶
腰间挂着细剑,一个人孤独的走在略显萧瑟的街道上,林晨的目光落在来往的行人身上,思绪却飘到了刚刚离开镇子的那辆马车上。
陶大小姐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他其实心里清楚,任性傲娇的外表下隐藏的却是一颗勇敢热烈,善解人意的心,从前香芸想将他留在陶府上,怕的就是走江湖的风险。
她没有玉娘那么强的掌控欲,但仍是将自己的肚兜缝进了他的里衣,生怕有一天林晨会忘了她。
事实上,怎么可能呢……这么让人心疼的女子,如何能忘。
到了两人现在的关系,她哪怕再担心,一旦林晨决定了,她做的也只是默默的支持……与要人老命的威胁。
想着,伸手摸了摸怀里的铁鞘,面露几分无奈。
“我每日将这匕首收在怀里,你若不将鞘带回来,说不定哪天我不留神跌倒在地……”
匕首是黎州那场闹剧时她亲自打造的,如今看来,自己却着实救了那路人甲一命。
香芸离开前的话萦绕在耳边,那份大气决绝看的林晨心颤不已,有时候他也会想,如果香芸出生在武林世家现在恐怕早就是名满江湖的女侠了。
可惜……香芸不是,十九不是,自己也不是。
哎,活着回去吗……野猫要如何咬死老虎?
一百个三流武者能不能打赢一流武者尚且不知,他一个人凭什么能赢?总不能自己随手一招梁子坤就引颈就戮吧?
难如登天的问题摆在眼前,可为了十九,他愿意一试。
“呼。”
苦恼的停下脚步,周围的景色有些陌生,林晨四下打量一眼,恍惚间却看到了长虹帮的牌匾。
许是心中想着这事,他竟不知何时走到了长虹帮驻地门外!
此时的长虹帮驻地相较于昨日,守备上有了明显的增强,两个内息沉稳面容平静的高手立于大门两旁紧紧的盯着来往的行人。
林晨站在大街上自然也在他们的视线里,那种浑身一凉的感觉着实让他心里一惊,这两人内力竟都在自己之上!
这特么也太离谱了!以他现在的功力,居然连给这种地方势力看门都不够格。
“嘁。”
感觉到那两人看向自己的目光越发尖锐,林晨也只得选择暂避锋芒,撇了撇嘴便转过头往一旁走去。
如此看来,强袭此处当是不可能做到的了……这事还需从长计议啊。
心事重重的才走两步,前面忽而传来一道惊异的呼声。
“是你!”
林晨抬头一看? 几分惊喜蓦然跳上脸颊……
……
与此同时,翠微镇几里之外的小路上。
“陶小姐你说什么!”
“我要回去。”
“吁~”唐昭猛的勒住缰绳? 回身看着停下马车,从车帘处探出来头的香芸冷声喝道?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一声大喝引得路边林中的雀鸟叽叽喳喳的四散而飞? 稀里哗啦的一片好不壮观。
香芸却只是平静的点点头,“知道,我说,我要回去。”
她以为自己可以等,但其实? 根本做不到。
“不,你根本不知道!”唐昭坐于马上肃然的看着她? “梁子坤凶名在外? 连我都尚不是他的对手? 你去不是……”
“会成为林晨的包袱,会打乱他的计划? 也许……会死? 这些我都知道,但是……”香芸唇角微翘,“他可以为了自己的女人以死相拼? 我也可以为了自己的男人跟他共进退? 同生死!我要去? 站在他身边!”
“疯子!”
“啊呀。”香芸学着林晨的模样挠了挠头嘻嘻一笑,“你看,我都疯了怎么会听劝呢?”
唐昭英眉一跳,沉吟半晌转过头,“来人!给我看住陶小姐,不许她下车!”
“大姐……这……”
马车旁两个黑衫女子虽是听命贴近了马车,可仍有些犹豫的看向唐昭。
“陈雨去驾车,跑快一些,她若想跳车就让她跳!我倒想看一个瘸子要如何嫁人!”唐昭下完命令,冷冷瞥了香芸一眼便打马向前,不再理会她。
“小姐!”小茹眼见着那个名叫陈雨的女孩下马朝自己两人走来,护主心切的拦在了香芸身前。
陈雨走到马车边,见状无奈的一抱拳拱手道,“小茹姑娘且放心,我等绝不会伤害陶小姐一根汗毛的,只是她现下……你也不希望看她出事吧?”
小茹面色一怔,怯怯的转头看向香芸,却见香芸微微一笑,“小茹,你进来吧。”说着她顿了顿,娇俏的舌尖润了润红唇,这才开口继续道,“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你要做的只是照顾好凌姐姐,知道了吗?”
陈雨听的直皱眉,却也只是心里一叹,没有去唐昭那禀报。
“小姐……”小茹双目泛起点点泪光,轻唤一声,随即低下头钻进了马车,“是……”
她家小姐是如何思念林少侠的,她在小姐身边看的最是清楚。
对小姐来说,那份思念中求而不得的痛苦也许远甚于刀斧加身。
“嗯。”
香芸欣慰的摸了摸小茹的头发,随即温柔地低下头,看着倚在她怀里睡的有些不安生的十九,拨开她额间的秀发,俯下身子在她眉间轻轻一吻。
“你且安心,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一定会让他平安的回来。”
似是听到了她的话语,想是明白了她的决心,十九的呼吸也逐渐平稳了下来……
“驾。”
随着一声轻喝,马车又缓缓的动了起来……
……
“翠微镇居然还有这种地方!”
身边是一阵阵沁人的微风,林晨坐在酒桌前,顺着被风吹起的纱帘向外看去,大有种一览全城的感觉。
“这家观星楼的主人神通广大,莫说是翠微镇了,便是在那些穷乡僻壤之地再建个七层酒楼也没什么稀奇。”
他对面一个面容俊朗的男子端起酒杯小抿了一口,随后轻笑一声解释道。
这人却正是前日与林晨有过一次交集的本镇捕头上官昊,不过现在周围只有零星的几桌食客,他身着便服倒也不多引人注目。
两人此时身处翠微镇上名为观星楼的酒楼,此楼高七层,在不算繁华的翠微镇中当真算的上是鹤立鸡群了,站在此处不但能将整个小镇的风景一览无余,走出去几步站在平台上更是能见到毫无遮掩的广阔天空,观星楼之名当之无愧。
“如此能让上官兄在这请我一顿,倒是真的要感谢这酒楼的主人了。”
“哈哈,林少侠客气了,不过是些小钱,可惜不能在夜间请少侠来小酌几杯,再过几个时辰站在此处便能感受手可摘星辰的诗意了,那种奇妙的心绪当真是妙可不言,妙不可言呐。”
“嗨,这话是怎么说的,吃白食这种事林某什么时候都有时间,随叫随到!来,小子敬上官捕头一杯。”
论脸皮,林晨怕是没输过谁。
“好,林少侠快人快语,昊先干为敬!”
“干!”
微风阵阵,吹的两人衣衫不停的摆动,推杯拿盏间他们好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烦忧,随即相视一笑,再饮一杯。
……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目光追着小二收走了菜盘端上茶水,林晨也只得在不舍中谈起了正事。
“上官兄想动长虹帮?”
“呃……”
上官昊从之前的接触上已经知道林晨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了,可怎么也没想到他能这么直接。
当然,两人能在同一时间于长虹帮驻地外相遇,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想着,他巍然一叹,“林兄弟坦然,愚兄也就开门见山的说了,我想诛灭本镇的长虹帮势力……很长时间了。”
林晨面色一怔,“很长时间?我以为是前天……”
“前日之事昊确实心中羞愧,可长虹帮为非作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镇上百姓多有受其所害……可偏偏碍于其兄与荒土教的势力,我们还动之不得。”
“所以这只是个契机?”
“呼……前日之事着实让我感觉到了深深的困惑。”上官昊深深的吸了口气,随后吐出一口浊气,失意的摇了摇头,“林兄弟,何为善何为恶?”
“这……”林晨眉头微皱,却无法回话,这也正是他困惑的问题。
“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大盗金盆洗手后,每日与人为善慷慨和气算不得善,为救人而死便算是罪有应得死得其所,这便是恶有恶报……可另一些同样是坏事做尽的人,却大大方方肆无忌惮的在镇中生活,横行霸道鱼肉乡民……可算是恶?”
“这自然是恶。”
“那他们的恶报在哪里?”
“……”
“林兄弟,你根本无法相像多少江湖同道死在他们手上,也不知道多少俊生在那梁子坤手中……我身为一个捕快,明知他的罪行,却只能袖手旁观!实在是,实在是……哎!”
他的话将尽未尽,便把手边的茶盏端起,一饮而尽,面上得无奈与愤慨,似在品着百般愁苦……
上官昊饮着茶不时叹气,林晨却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两人各有所思,一时间便陷入了难言沉默中。
半晌,见气氛有些凝固,上官昊回过神来忙歉意的双手抱拳,“抱歉抱歉,愚兄一时失言,倒让林兄弟看了笑话,这长虹帮之事……”
“有!”
“嗯?”
上官昊面色一怔,双手便被抓紧了。
“恶报!”林晨再抬起头,眼中便已是一片冷然,一抹狠辣,“你,我,便是这长虹帮的恶报!”
若说他之前只是为了十九甘冒性命之险,此刻却又多了个目标。
谁让他本就是个爱管闲事的性子?
既然遇上了,铲黑除恶,有何不敢!
第二五九章 决绝与决绝
说完了豪言壮语,严峻的问题也就重新摆在了二人的眼前。 如何击杀梁子坤。 所谓擒贼先擒王,除了梁子坤再动长虹帮,想必也是能事半功倍的。 真性情与没头脑之间的差别,便是能不能做到思而后行,而在这方面林晨显然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 酒楼中人多嘴杂,两人便决定找一处安静之所再行商议,遂结了账往楼下走去。 “上官兄,比比脚力?” 才刚走到门口,林晨望着面前清冷冷的街道吐出口中的雾气,轻笑一声指了指远处模糊到只能看清轮廓的镇口角楼道。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正好也能借此机会了解下彼此的实力。 “呵呵,如此便请林兄弟多多承让了。” 上官昊爽朗一笑有些不在意的道,倒不是他看不起林晨,两人间内力的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这不是什么功法可以轻易弥补的。 林晨心里知道他的想法,却不多说,巍然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嘿!”上官昊也不含糊,脚下蹬地一个轻身便跳上了对面的屋顶,未免太过引起关注,他们当然不可能就这么在街上狂奔。 林晨见状自信的与他对视一眼,脚下轻点如一只矫健的飞燕,掠上了屋顶…… …… 有时候男人间的友谊来的很突然。 比如不敢与人交流,有些憨憨的张澈,再比如莫名其妙有些崇拜自己,正气凛然的有为。 现在又多了个一顿酒就称兄道弟的上官昊。 当然,林晨不会以为是自己身上有什么王霸之气瞬间就征服了他,更多的原因应当是两人间产生了某种共鸣,惺惺相惜不外如是。 “哈哈哈,痛快!林兄弟的轻功造诣竟能冲破境界的桎梏,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 练武之路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林兄弟轻功能达到与他不相上下的水平,想必也是付出了常人无法忍受的代价吧…… 上官昊背靠着角楼的墙壁,挥袖抹掉额头上的细汗,心中无不敬佩的看着对面的林晨暗想道。 林晨却站在围墙上歪过头,面色平静,默然不语。 一墙之隔的镇外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阳光斜照着角楼,将它的倒影映在里侧的街道上。 秋风微凉,身处阳光里的两人身上却意外的暖和,那么身旁街道上走入阴影中,缩着肩膀的百姓呢…… 心中有些莫名升起的心绪,说不清道不明,当是为百姓鸣不平,却更像是对天明武林如此格局的不忿。 “上官兄,架马车从这前往最近的镇子要多久。” 见他面色不对上官昊也没了说笑的心思,抿了抿嘴唇思索一阵开口道,“若目标是梅城,从此处向南走,三日之内必然可到留香镇。” “那就三天。”林晨拳头缓缓握起,“三天后,我们……” “不可能的。”上官叹了口气,摇摇头开口打断他道,“且不说我们还没想到如何部署,光就凭梁子坤此人平日里谨慎的性格,这么短的时间……” 这倒不是他要泼凉水,他在此地任职许久,梁子坤这人平时连个固定的路线都没有,出门做事或是去找乐子全看个人喜好,想布置陷阱截杀,三天时间显然是不够的。 “谨慎?”林晨眉头一蹙,“如何谨慎?” “便是你我缚手缚脚站在他面前,他都会全力以赴。”说到此处上官昊脸上也露出两分凝重来。 他身为二流武者与梁子坤拼斗,若说拖上一阵自然是不成问题的,可真要以死相拼哪怕林晨的实力接近二流,两人一起上也远不是梁子坤的对手。 就算是设了伏,他们的胜算也不到两成……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想去试一试。 “这样……”林晨听他如此说心中反而有了些想法,一个对蚂蚁竭尽全力的毒蛇,定是因为有什么被蚂蚁抓住也能反败为胜的弱点,一个绝对不可以被抓住的弱点……但,是什么呢? “上官兄,石灰对一流武者可有作用?” 上官昊遗憾的摇了摇头,“若洒进眼中自然有用,可凭一流武者的反应能力,就算是在极近的地方洒出石灰,他都可瞬间展开罡气用内息将其吹散。” 连最依仗的利器都失去了作用,林晨却没显得多失落,在他看来如果随便洒把石灰就能击杀一流武者,那这一流之名也未免太不值钱。 “最后一个问题。”他凝起双眸摸了摸下巴,“杀梁子坤你我是否不能暴露身份?” 上官昊被他问的一愣,这林兄弟的问题也未免太过跳跃,不过想了想,还是认真的点了点头,“他若身死,长虹帮帮主梁子虹必然为其复仇,我还好,家父与荒土教教主有几分交情,长虹帮依附于荒土教,如果东窗事发我大不了就在家中躲上一阵,但林兄弟如果被他的手下看到,恐怕……” 接下来的话他没细说,林晨自然心中有数,但两人真的就只能走伏击暗杀一途了么?也不见得…… 想着,他仰头望着远处朦胧中好似立在天边的观星楼顶,一个计划在他心中渐渐的成了型。 刚才在楼上看着这边不曾觉得,现在站在此处再看观星楼才发现,原来观星楼,真的很高…… 若有人失足跌下……不可能会留下全尸吧? “如此……就请上官兄去买上些石灰吧。” “嗯?” 在上官昊疑惑不解的目光中,林晨嘴角挂起一抹狰狞的笑意,目光闪烁,其中跃跃欲试的兴奋已然溢出眼眶…… …… …… …… 翠微镇十数里外。 紧密的草地,平静的树林,晃动的光影,停靠的马车,哭泣的丫头……以及暴怒的唐昭! “混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她猛地的拉过女子的衣襟,将躺倒在地上的柔弱女子拽到了面前,力道之大,使得那女子精致的衣裙嘶啦一声裂开了个大口子,甚至能隐约看到两个白皙的半球…… “大姐不要!陶小姐有伤在身……”一旁名叫流萤的护卫忙开口阻止道。 原来这狼狈不堪的女子竟是本该端坐在马车里的前往梅城的陶家大小姐陶香芸! 然而此时的她衣裙上纵横交错着数道像是被树枝刮破的划痕,一只脚光着,另一只脚也只穿着遍布灰尘的棉袜,头上的发钗头饰早已不见了踪影,一头柔顺的秀发半扎不扎的披散着,活像是个疯婆子…… 两人面对着面,中间不过一指之隔。 “自找的!这个疯子!”唐昭盯着面前这个仍旧笑意盈盈的女子气的英眉倒立,怒喝道,“笑!喜欢笑!” 她手边不松,膝盖弯曲正巧磕在香芸膝上。 那里不止红肿,淋漓的鲜血此刻也多上了一些泥灰。 “嗯……” 哪怕她并不用力,一股钻心的疼痛依旧从膝间传遍了全身,香芸脚一软却被唐昭紧紧的拽着,只是衣裙发出滋滋的声音,裂口更大了些。 香芸疼的脸色一白,额间不住的冒着冷汗,却依旧嘲弄的看着唐昭,“唐姑娘这是嫉妒了?” 唐昭面色冰冷,“你跳车跳傻了!?” 若非正巧经过草地,这疯子从疾行的马车上跳下来不死也要断条腿,如今却在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当真可气! “呵呵。”香芸樱唇泛白,说话间也没什么气力,但眼中的坚决却一刻不曾消退,“你嫉妒的便是我与林晨间坦坦荡荡明明白白的关系……唐姑娘,你不让人叫你姐姐,是因为你只想让你的主子……” “陶香芸!” “香芸心甘情愿!为夫奋不顾身,不计生死,你呢?”香芸鬓角的发丝被汗水沾湿,紧紧的盯着近在眼前的唐昭,轻笑一声吐出一口香气吹在她颈间的颈带上,“唐昭,你的主子在哪?你的弟弟在哪!?就算你为他而死,他会不会为你流半滴泪?而你,可是真的心甘情愿!?” “不要说了!” “香芸就算会死,死时也定是幸福甜蜜的,你却终其一生……” “不要再说了!” “只是个傀儡!”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惊了树林间的所有人。 几个护卫小妹呆呆的看着几近失控英龙卫营统,多少年了……大姐多少年没有如此慌乱了……那姐姐弟弟的到底是何意?又与主子有何关系…… “小姐……”小茹坐在马车上,掀着车帘看着眼前的一切,却只是小手捂着嘴无声的恸哭,因为她家小姐说过,她要做的只是照顾凌姑娘。 香芸倔强的回过头,带血的嘴角微微翘起,“我若不死,你心里的秘密我定会一件件一桩桩的说与所有人听,咳……那日你说,若主子是林晨……” “我可以堵住你的嘴……”唐昭眼睑微垂,紧攥着她衣襟的手已经有些微颤。 这一巴掌,打出了愧疚,这也正是香芸想要的。 “你甚至可以绑住我的手脚,将我强带到梅城完成你的任务,小女子手无缚鸡之力,自然像现在这样任你揉捏。”香芸双目微凝,唇边笑意未减,“可那之后呢……” “若你是那种嘴碎的人,便不会知道我那么多秘密……” “若你是那种置我的生死于不顾的人,香芸不会如此相逼……” “……若他身死,你一定要随他而去?” 香芸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唐昭一手提着香芸,看着她眼中的决绝,身侧的拳头握了又松,沉默半晌,最终还是放开了她,漠然的看着她颤颤巍巍,仍不愿弯曲的小腿。 “陶香芸,你当真是个自私无情,不择手段的人。” 香芸俏皮的眨了眨眼,只是那虚弱的模样带着脸上鲜红的巴掌印,着实算不上可爱,“唐姑娘却是个重情重义,大公无私之人。” “我若去,也许会死,那梁子坤……” “那你便在奈何桥上等一等,你我来生做对好姐妹,如何?” 唐昭面色一怔,随后叹了口气。 “你比你的男人,更无赖……” 她有种预感,也许她的一生,会就这样栽在这对夫妇手中。 但她的人生,当真存在过吗? 义无反顾,心甘情愿吗……
第二六零章 部署
“听说……上官昊那小子这两天告了假?” 长虹帮驻地一座凉亭里,梁子坤斜坐其中饮着酒,身边是两个捏肩捶腿的俊俏小厮,下首处则站着一个前来禀报的帮众。 “是……前日他与个不知名的混混在观星楼不知商议了些什么,这两天两人便一直混在一起……”那属下恭敬的道。 “哼,这小子一直憋着一股劲找我麻烦以为我不知道,若不是他老子尚有几分脸面,这废物早已不知死了多少次了!”梁子坤阴沉的眉眼微抬,露出些许不屑,随后晃了晃手中的酒杯,“这两日他可有什么异动?” “启禀舵主,上官昊昨日悄然避过所有眼线,我等盯之不及,可他不知道自己去的店铺是我长虹帮暗中掌控的……” “哦?店铺?”梁子坤双目微凝,“他买了什么?” “石灰……”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好一个上官家的少爷,好一个石灰,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梁子坤闻言忽而大笑起来,好半晌才接着道,“如此,最近驻地守卫便做的更加严密些吧,想必这两日他就算不来,也会找个借口请我出去了,等我擒了他再去上官家讨个说法,呵呵呵……” 一阵阴冷的笑声直将在场其他三人听的浑身发颤,偏还发作不得只得悻悻的陪着笑,梁子坤见状转过头嘿嘿一笑,伸手摸向了身边的小厮…… …… 然而此时包下了观星楼七层的林晨与上官昊两人,对梁子坤的部署还一无所知。 仰头递上加料的花灯笼,眼看着站在桌上的林晨将其挂回了观星楼的顶棚上,上官昊将手中的白色粉末拍落,有些担心的开口道,“林兄弟,请帖已经发到长虹帮了,此计……当真能成?” “来搭把手。”林晨挂好灯笼,扶着他的肩一跃而下,望着酒楼四周摆动的纱帘长呼了口气,“上官兄,这几日是风天,夜间可有夜风?” 上官昊面色一愣,不知道他为何要问这个问题,可还是下意识的回答道:“夜风自然是有的,且这里位处高处,夜风会更大上几分。” “嗯。”林晨点点头拍了拍手,“如此,当有三成机会。” “只三成……” 上官昊有些遗憾的叹道,只是他心中也明白如果让他自己来计划,成功的概率可能还不到两成。 “看天意吧,希望晚间风会小一些。”林晨抿了抿嘴唇,双目微凝,“不过对咱们来说,三成与九成也并没有什么区别,上官兄……伸张正义,当在此时!” 上官昊闻言转过头认真的看着林晨良久,随后右手一抬,“惩恶扬善,昊,义不容辞。” “哈哈。” 啪的一声,两只大手撞在一起,随后握紧…… 两人对视一眼,相视一笑。 …… 时间在不经意间悄悄流逝。 熙攘的街道逐渐冷清,然而观星楼前却依旧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唯一与往常不同的是,今日观星楼的七层被人包了场,一些想夜观星斗或者附庸风雅的雅士便只得扫兴而归了。 街边的商贩许多已经开始推车离开,只剩下少许今日生意不好的想趁着这仅剩的一会繁华,再做上最后几比买卖好回家跟媳妇交代。 “老张,还没回呢?喏,拿去。” 接过飞过来的梨子,老张放在袖子上随意的蹭了蹭便咔嚓一口咬了下去,旋即捡起自己摊子上的米糖扔了回去,“你不也一样吗?” “咱俩能一样吗,嫂子快临盆了吧。”那小贩嘿嘿一笑将米糖扔进嘴里,靠在老张的摊子上嫌弃的撇了撇嘴,“啧,齁嗓子。” “我都没说你梨子酸。”老张没好气地晃了晃手中的梨,随即望了望天空缩着肩吐出口雾气,“这天眼看着就要凉下来了,得赶紧赚点钱给孩子置办几身衣服啊,不然谁愿意待在这湿冷湿冷的地方,在家里陪陪媳妇不舒坦吗?” “嘿,那是那是,不过我倒是更想晚一点娶妻,这花花世界我可还没看够呢。” “你啊,就是这么不成熟才会惹了长虹帮,要不是当时上官捕头在场替你求情你可就惨了,咱这里可不比千城大人御下的那些地方……” 提起长虹帮,那男子就立马变了脸色,闷哼一声愤愤道,“不过是一群欺软怕硬的狗东西,只敢在此作威作福的,有本事去找……” “可不敢乱说!可不敢乱说!”老张没等他说完,便着急忙慌的踮脚伸腰捂住了他的嘴,四下打量了一眼,这才放开手有些后怕的看着他,随后低头摆弄起了自己的米糖,“你呀,四下无人说说也就罢了,这话要是叫长虹帮的人听了去……这里可没有捕头再帮你出头了。” “哼,别人怕他们我可不怕,惹恼了我……” 小贩嘴上倔强,声音却是越来越小。 这小子,要是真有两分势力上次还用得着别人护着? 老张笑着摇了摇头,心里明镜儿似得却也不戳穿,收拾东西就打算回家了,想着家中挺着肚子的妻子心头便有两分着急,一个不经意间手边的米糖脱手而出,滚落在地,一顿骨碌碌的乱转后在一双黑色的靴子前停了下来。 他抬起头,面色便猛地一滞…… …… “上官昊这黄口小儿果然耐不住性子了,等我进了观星楼你们便将埋伏在附近的捕快全揪出来!” 修长的身影在一行人的簇拥下从街角走了出来。 “舵主料事如神,属下佩服,只是您怎么知道四下有捕快埋伏……” “那两人只是江湖经验尚浅,你可别把他们当傻子。”梁子坤眯着眼睛,“他们既知我实力也敢邀我至此,肯定会留有后招的,换做是你,会不会以为一把石灰可以对付一流武者?” 那属下面露恍然,随后适时的献上一记马屁,“舵主英明,我等能在舵主手下做事真是三生有幸,光宗耀祖啊。” “嗯。”梁子坤被拍的舒服,嘴角轻挑,思索了一阵才接着道,“不过以防万一,还是留两人守住门口,别让任何人上去。” “属下明白。” 梁子坤满意的点点头,转头间看见前面有梨摊,也不管有没有摊主要不要付钱,走上前便随手拿起一个咬了一口,才嚼了两口就噗的一声吐了出去,随后眉头一皱,将梨子一把扔到了地上,梨子顿时被摔得稀烂与一块沾满泥灰的米糖混在了一起。 “烂东西这么酸,啐,晦气。” ……
第二六一章 晚宴
“梁舵主赏脸驾临,晚辈真是三生有幸啊。” 一袭白衫的上官昊显然已经在观星楼中恭候多时了,见梁子坤进来便急忙迎了上去。 说完客套话,他便不着痕迹的往梁子坤身后瞥了两眼,见他将下属留在了外面这才心中松了口气,暗道果然如林兄弟所料,梁子坤为保万全定会让人守住门口。 他料定两人对他造不成威胁,更担心的是一群人围剿。 “呵呵。”上官昊的小心翼翼梁子坤看在眼里却只是阴沉的笑了笑,随意的摆了摆手,“上官老爷的面子我怎么能不给?可怜老爷子年纪那么大了还要整日撑某些人的场子,还不如早些退隐了,省的晚节不保啊。” 上官昊脸上一僵暗暗咬了咬牙,这梁子坤话中之意不但说他只会仗着家里的势力,更是讽刺他父亲倚老卖老不知进退。 当真可恨! 不过想着今日要将这厮手刃,上官昊深吸了口气,面色一缓陪笑一声,“梁舵主抬举了,家父也在晚辈面前提起舵主兄弟两人也是赞不绝口呐。” “哟,今儿个当真的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若是换了平时,你那眼睛里可是恨不得生吞了本座啊。” “呵呵,梁舵主说笑了。” “哼,少废话了,走吧,今日本座便看看你能耍出什么把戏来。”梁子坤冷哼一声,阴气缭绕的声音直听的人一身鸡皮疙瘩。 上官昊闻言也不慌乱,让过身子做了个请的手势,“梁舵主这边请。” 眼见着梁子坤冷笑一声,越过他走上了楼梯,他这才收起笑容,面露出几分冷厉。 梁子坤,再让你得意一会吧!今日你说不得,便要交代在这了! …… 太阳落山的时候果然如上官昊所说刮起了夜风。 不远处是不停摆动的纱帘,林晨坐在搭起的大酒桌前感受着阵阵凉意,心头有些烦乱。 当然他敢明目张胆的坐在这等人也是有自己的考量的,之前他们两人想了许久,如何做到让林晨出现在梁子坤面前,又不引起他的怀疑,思来想去也只有在任飞那件事上下功夫了。 “梁舵主请。” 听到门口上官昊刻意的声音,林晨心中一凛,随后双目微凝站起身朝楼梯口走去。 “梁舵主大驾光临,小子真是荣幸之至。” “是你……” 许是太没存在感,梁子坤毒蛇般阴霾的双眼盯着林晨看了好一会,这才认出面前的是前些时日被劫持到府上的那个人。 林晨感激的拱了拱手,“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小人前日被那飞江大盗劫持,幸蒙前辈相救这才能相安无事,此番通过上官捕头邀前辈前来,便是为了表达感激之意。” 完美的理由,精湛的演技,连梁子坤这老江湖都不禁有些狐疑起来。 从现在这情况看来,显然眼线口中说的那个跟上官昊混在一起的混混就是眼前这人了,莫非真的只是这小子想孝敬孝敬本座? 可转念间又想起上官昊莫名其妙的买了许多石灰……想到这,他四下打量了一番,待看到酒桌正上方棚顶上挂着的崭新灯笼,嘴上顿时挂上了一抹阴狠的笑意。 客套几句,三人在桌前落了座。 林晨见梁子坤正坐在花灯下这才心中稍安,讪笑着起身举杯,“为表敬意,小子先敬前辈一杯……” 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却见梁子坤正以一种怪异的表情看着他,林晨身体一僵稍时便反应过来,赶忙端着酒壶走向了梁子坤。 然而越是接近,林晨就越是有种被什么阴物盯上的感觉,那种面对强者的压力紧紧的压在心头让他的动作都有些不顺畅了起来。 “怎的?你这动作这么迟疑,莫非这酒里有什么东西……”梁子坤意味深长的看着林晨嘲弄道。 “林兄弟……”上官昊在一旁看的心焦却也实在没办法帮上什么忙。 “前辈说笑了。”林晨暗自给了上官昊一个稍安的眼神,擦了擦额间的汗,拖着有些沉重的步伐走到了梁子坤身边,“请前辈……” “酒就不必了。”见他们这等姿态梁子坤哪还不知道这酒里不干净,这点小伎俩还想试图瞒过他的眼睛,当真可笑! 心中不屑,他嗤笑一声开口道,“有什么事直接说吧,本座可没时间跟你这等小喽啰多费唇舌。” 见这小子眼里闪过一丝明显的不甘,梁子坤也不禁心头一阵得意,果然,这上官小子是想动自己了,可惜,他选错了帮手。 “这……”林晨身子一僵,有些无措的看了眼上官昊,随即咬了咬牙,“好吧前辈快人快语,小子也就就有话直说了。” 说着退后两步从腰间解下细剑,恭敬的递到面前,“这柄翎羽剑是小子无意间所得,先前不知道此物珍贵,而今小子愿意将此物献与前辈,寥表心意。” “什么!翎羽剑!” 一听是这物件,梁子坤也没了那副淡定的模样立时激动的拍案而起,原本眯着的眼睛也猛地张开,目光烁烁的盯着林晨手上的细剑。 翎羽剑是临渊门主真如海的贴身武器,便相当于是临渊门的信物,坊间的传闻中虽然流传着它的模样真正见过的人却少之又少,他眼前的剑……竟与传闻中的那柄武器外貌上分毫不差! 当然,他这是被突如其来意外刺激到了,如果他冷静下来仔细一想就很容易发现其中的漏洞,像林晨这样的小鱼小虾又怎么可能掌握翎羽剑这种东西?虽然事实上那的确是货真价实的翎羽剑…… 但他现在脑袋里都是临渊门与翎羽剑的事哪还想得了那么多,一只手缓缓的朝细剑伸去。 “上官兄!” “林兄弟闪开!喝!” “哼,早就等着你们出手了!” 说时迟那时快,林晨忽而将剑重新握紧飘身后退,上官昊却是从酒桌下掏出官刀运起内劲猛地横刀扫向梁子坤颈间。 再看梁子坤,感受到汹涌的刀意贪恋的神色顷刻间尽去,不屑的怒哼一声竟直接伸手去挡上官昊的刀刃。 只听得咚的一声闷响,刀与手之间发出类似铁器相交的声音,一流高手的罡气竟恐怖如斯。 “上官兄速退!” 梁子坤得意的神色还没持续多久便听到林晨的一声轻喝,手中一空身前已不见了上官昊的身影,正自疑惑,忽而一道凌厉的剑气凌空而起,目标正是他头顶的花灯。 “分尘剑势!给我开!” 林晨拔剑出鞘,上前一剑挥出便飞身后退,与上官昊站在了一处,握着武器紧紧的盯着前方。 两人配合默契,一番动作如演练过无数次般行云流水。 霎时间一道虹光将花灯从中间整整齐齐的一分为二,紧接着嘭的一声漫天的白色粉末喷洒而出,全数向着下方的梁子坤罩去! 梁子坤却全然没有半点慌张,好似早有所察一般,向斜上方一摆衣袖,身前的白色粉尘便被罡气吹散在空气中,只有些许沾染在他的衣衫上,好似在嘲弄林晨两人的失败。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两个不可救药的蠢货!本座早已洞悉了你们的计划,用石灰对付一流武者,亏你们想得出来!哈哈哈哈。” 狰狞的狂笑中,他的身影逐渐在漫天的白色粉尘中显现了出来,他也第一时间望向了远处那两个注定失败的家伙,然而,预想中他们脸上的恐惧与绝望却并未出现,有的,只是一支尚未点燃的火折子,以及……两张兴奋与坚决的脸。 梁子坤忽然间好似想到了什么鼻子一皱深吸口气,随后,脸上的得意与嚣张忽而尽数变成了惊诧,错愕,瞳孔猛地放大。 “磷粉!” “噢,答对了,可惜没有奖励。” 林晨俏皮的眨了眨眼睛,随后,一口气吹在火折子上,远远的,将它丢向了梁子坤…… “轰!” 晚宴,好像此刻才刚刚开始!
第二六二章 天意(上)
如何让一个谨慎的人露出破绽?让他以为一切尽在掌握,疏忽大意时,便有那一瞬的机会。 行走江湖有三宝,石灰板凳蒙汗药。 上官昊之前一系列的行为,包括避开眼线和故意找了个长虹帮的产业购置石灰,皆是林晨授意的。 至于方才的演技,当属他个人的技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一切的一切只为把两人的行径塑造成无知鲁莽与不自量力,再将石灰替换成磷粉,等的就是梁子坤疏忽大意的这一刻。 当火星跳出来与空气接触的一瞬间,一团耀眼的火光便如穿梭在空间里的巨龙,顺着空气中的磷粉,张着狰狞的巨口扑向了梁子坤。 在场三人的脸被火光映的通红,林晨与上官昊的兴奋,梁子坤的惊惧都好似凝结在了脸上。 磷粉此物燃烧之迅猛,温度之炽烈足矣在短时间内将整个人点燃,哪怕是一流武者,在没有事前准备的情况下想必也难逃一劫。 到时就算他侥幸留得性命,重伤下也不足以跟两人抗衡,再加上此处高耸入云,任你轻功通天也只能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这是林晨能想到的最好的结果…… 但这番机关算尽,最终,还是抵不住天意。 耳边的头发猛地窜起,林晨也立时呆在了原地。 却是须臾之间……骤风忽起。 火龙被夜风吹的一晃,偏离了分寸,然而就是这分寸之间,已经足够让一流武者做出些反应。 只见梁子坤惊慌的神色还犹在脸上,片刻之后双目微凝,在极短的时间里扯下外衫挡在身前,运起内劲将衣衫转动了起来。 大部分火光便如泥牛入海般钻入其中,只有小部分掉落在梁子坤身上,留下了些焦黑的痕迹。 说时迟那时快,一切不过是发生在一眨眼的功夫,等林晨两人再回过神来,梁子坤将手一甩,那件衣衫顿时便化为片片窜着火花的蝴蝶四散而飞,洒落在各个角落里……飘在林晨两人凝重的双眼前。 随后,便是一阵阵清晰的叮叮咚咚声……无数钢针从残破的长衫里甩了出去,散落在地。 待一切落定……此间的形势再次逆转。 “林兄弟……”上官昊紧张的直咽唾沫,半晌才缓过神来,掌心不住冒汗刀都有些握不住了。 虽说他早就想过要与梁子坤对阵,但真的到了不得不打的时候,那种面对一流武者的压力与不自信顷刻间涌上心头,到底是有些迷茫的。 “上官兄先莫要慌乱,等我想一想。”林晨却是看着散落一地的钢针大脑不断的运转着,脑海中像是抓住了什么,只是一时间还没完全想明白。 然而另一边的梁子坤显然已经不会给他们太多时间了。 “嘶,今日竟在你们两个小辈手上着了道,多少年,多少年没有受过这等伤了,啊……” **着上身,望着身上还在冒着青烟斑斑驳驳的焦黑印记,梁子坤脸上一片青一片黑的,淡定早已不见了踪影,裤子破破烂烂的半穿半挂着,眉毛烧掉了半边,连那阴毒的目光一时间都变的有些搞笑。 林晨见他这模样强忍着笑意嘴角微微抽动,真怕他会仰天怒吼一句‘老夫特么燃起来了!’这种话。 “晚辈早就说了三生有幸嘛,不过现在看来一流武者,也不过如此。” “本座倒是越来越欣赏你了,死到临头还敢嘴硬,如此本座便给你一个机会。”事到如今,梁子坤反倒是不着急动手了,斜眼看着林晨,“留下一只手,从这里滚出去我便饶你一命。” “死到临头?”林晨看看地上残破不堪的衣衫碎片,再看看滚落在旁的钢针,恍惚间想起了几天前长虹帮驻地的那场拼斗……那层想不明白的事情也终于豁然开朗,“听闻前辈善使暗器,轻功卓绝?” 梁子坤残缺的眉毛微蹙,“是又如何?” “那不知……”林晨嘴角微翘双目微凝,“如今失了暗器,在这上达天听之地轻功又施展不开……前辈要如何对敌!?” “你!”梁子坤闻言面色猛地一震,半晌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赶忙冷下脸,“自以为是,本座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若再执迷不悟,就别怪本座心狠手辣了!” 然而这番表现却是分毫不差的落到了林晨眼中。 是了,毒蛇面对鼠蚁都要谨慎的理由,不就是这个吗! 那日他与任飞的打斗林晨全然看在眼里,暗器无孔不入,轻功步如鬼魅……可全程他都在用轻功牵制,暗器进攻,其他…… 一拳未出一脚不踢! 一般高手哪怕是有善使的兵器,修轻功学拳脚都是很基础的东西,对战中便会自然而然的使出来对敌,梁子坤却完全没有这个迹象。 而这,就该是两人与他对战的资本! 任大叔,便请你保佑小子的判断是正确的吧…… 想着,林晨握紧了手中细剑。 “上官兄,就算失了毒牙他仍是一流高手,切记小心。” 上官昊也不是傻子,林晨说完他便已经明白了话中的意思,深吸口气点了点头,“林兄弟,你我的时间不多了,必须要抢在楼下那群喽啰发现异常之前解决掉他,否则你我恐怕走不出这观星楼了……” “好,上官兄,今日之事若成,你我定要择日痛饮一番!” “哈哈,好!” 速杀比之击杀不知难上多少,两个二流武力却要速杀一流……哪怕对方已失了武器不会手脚功夫,但凭内力之浑厚,他们也是输多赢少…… 输,即是死。 两人如今也算是生死之交了,相视一眼,义气洒脱。 “你们没有机会了!给我死来!” 见他们一副赢定了的模样,再加上心中的秘密被揭穿,梁子坤恼怒下竟率先飞身而起,一掌挥出…… 这一阵,竟是让林晨猜了个**不离十! …… 与此同时,观星楼大堂门外。 被留下守在门口的长虹帮众见十几个人浩浩荡荡的走了过来,正要上前呵斥,定睛一看这才换了笑脸开口道,“老五,回来啦?埋伏的黑皮呢?” “嗨,别提了。”领头的走到他身前抚了抚额,有些头疼道,“别说捕快了,把附近抄了个底朝天,连个老鼠都没找到。” “呵呵,其实有埋伏也无所谓,谁还能伤着咱家舵主了?” “嗒嗒嗒。” 两人正说着,不远处一道窈窕曼妙的身影笔直的朝着他们走来,看门的帮众侧过身,见那人后背长枪,显然是来者不善,顿时朝老五打了个眼色。 两人也是老江湖了,一起混了不知道多久,老五立马心领神会的转过身挥了挥手。 十数人一拥而上,将刚刚走到近前那人围了起来。 守门的见自己这边人多势众,心里顿时踏实了很多,走上前指着那人,“喂,今日观星楼不接客,要吃饭去……啊!!!呀啊!!!” 阴影中的女子拧着他的手腕走入了观星楼外的灯光下,露出了那张俊生生的俏脸……和一杆寒光闪闪的长枪! ……
第二六三章 天意(中)
且不管楼下如何,此刻的观星楼顶层已处于一片火海之中。 “嘭!” “上官兄!” 随着一阵叮呤咣啷的声音,眼见着上官昊被一掌拍飞撞在酒柜中久久不能起身,林晨的心也渐渐沉入了谷底。 因为三人之前的拼斗,洒落的酒水将火势蔓延到了整个楼层,连最外面飘动的纱帘也是火光肆意浓烟滚滚。 那些长虹帮的帮众上来还要多久……他不知道,也不敢想。 此刻的林晨单膝跪地以剑支撑着身体,启命的效果已然消失,肩膀是中掌后钝钝的沉痛,周身各个被银针刺入的大穴因为用力过猛撕裂开来,口中弥漫的血腥之气甚至盖过了身边酒桌烧焦的气味。 哪怕已经是将对方的战力降到了最低,他们依旧是低估了梁子坤的实力,仅凭着那浑厚无比的内力,自己两人在速度力量防御上,也远不是他的对手。 一流武者,强大至此…… “小子们,这就不行了?我可还没活动开手脚呢。”梁子坤随意站立着轻蔑的道,身上除了被磷粉烧伤的焦黑印记,也就只有几道细细的刀伤剑痕,两人数次以命相搏甚至没有给他留下一点入骨之伤。 当然,他说的话也是不尽不实的。 失了暗器他的武艺就相当于是废了,遍布的火海又大大的限制了他轻功的发挥,他肆无忌惮的挥霍内劲此刻已是有些捉襟见肘了。 这一战,他是越打越心惊! 上官昊也就罢了,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个看起来不堪一击的小子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强行突破境界,凭借那招凌厉的剑技生生破开了他的罡气。 这剑技似乎自带一种破开万物的气势,端的是玄妙无比,若不是这小子内力浅薄施展不开,恐怕自己还真的有些难以招架。 “妈的,傻哔……咳咳咳……”阴冷的内劲早已侵入肺腑,说话间一股剧痛便会传遍全身,不过见他那装腔作势的模样林晨还是忍不住要骂上一句。 以这人谨慎的性格要真是游刃有余,恐怕早就上前来取他性命了,哪还会站在那压抑自己喘粗气的声音。 他断定梁子坤现在就算不是强弩之末,也已经是精疲意阻难有作为了,只可惜此刻的他重伤力竭,连提剑都感觉重逾千斤…… 如此,便只能最后一搏了……那招若不成,他必然脱力,到时便是他与上官昊的死期。 此乃生死之技,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不知死活!你也就逞逞口舌之利!” “少说废话!有本事就过来,林某尚有一击之力,且看是我先命丧你手,还是你的脑袋先被我削掉!” “你!”梁子坤额间青筋暴跳有些恼羞成怒,可瞥见手掌间一条细细的剑伤,思索间又确实有些忌惮…… 正算计着,他无意间转头看到愈演愈烈的火势,呵呵一笑背起了手。 “想引本座过去?小子你便在那跪着罢,我守在此处等你们烧死,岂不是以逸待劳?”梁子坤顿了顿,阴冷冷地一笑这才继续道,“况且此等火势,本座手下片刻之后便会赶来,呵呵呵呵……你喜欢拖就拖着吧,不过是等死而已。” 林晨闻言心里一沉,凝重的面色中透出两分难掩的绝望,没想这梁子坤竟能谨慎到连一流武者的脸面都不要,且还完全不受他的言语所激,难道今日他便要葬身在此!? 想到此处,他不免有些悲从中来,瞬息间想了许多。 若他身死,玉娘怎么办?香芸怎么办? ……她们是那样深情的女子……会做傻事的。 还有十九…… 想起十九,林晨面色猛的一怔,脑海中闪过那个冷淡的,可爱的,笨拙的女孩子一路走来的每一个笑脸,每一滴眼泪…… 哭也好笑也好,一切的一切在她身上仿佛都是这世上最完美的画卷。 哦……原来…… 自己早就那样的喜欢她了啊,为什么就不能早一点发现呢? 那样的话…… 画面,最后定格在了某个宁静的午后,那只乖巧的小猫咪赤着身子趴在他身上甜甜熟睡的模样……他闭上眼,缓缓地低下了头。 “等死……”颤颤巍巍的,林晨撑着剑站起了身,再抬起头,眼中已是滔天的怒火和熊熊的战意! 话音未落,他含怒的一脚踏在身旁侧倒的酒桌上,借力朝前冲去。 “老子还没尝过十九的小乳鸽!怎么能死!谁敢阻我上十九的路,我就要谁的命!狗杂碎给爷纳命来!” ??? 什么东西! 这个小子在说什么东西!?绝望到破罐子破摔了是吧! 本来见他那颓废的模样梁子坤心中已然大定,可转瞬间他竟为了这么个不知所谓的理由重燃了斗志? 哪怕是他这样的老江湖,一时间也被林晨的豪言壮语说的满脸懵逼。 然而他现下已经没有那么多愣神的时间了。 只见刚才还萎靡不振的林晨此刻却像是吃了什么强劲的药丸一样,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朝他冲来。 梁子坤不敢硬接,翻身躲过他一剑,还没转过身来,耳边又刮来一道凌厉的剑气,他闪之不及,只得运起内劲伸手强接。 “死死死死给爷死!!!!” 林晨双眼绯红状若癫狂,诡异的身法运到极致竟能与梁子坤不相上下! 追云逐电一般迅捷的剑气一道接着一道,将一流武者都稳稳的压制住了。 哪怕梁子坤已经不是全盛的状态,但这份战绩已经足以让他自傲了! 可这迅猛攻势也仿佛在透支着他的身体,大股大股的鲜血从他口中渗出,随着他的大喝夹杂进剑气里,一时间火海中红光泯灭,艳丽至极。 “混账小辈!” “废物闭嘴!” 梁子坤一时气结,他多年前已经晋入一流,更是仗着长虹帮之势在烟州之地混得了一席之地,走到哪里不是享受别人恐惧敬畏的目光?他何时受过这等屈辱? 见对方如此疯魔,他也似是终于被激起了血性与怒火。 “本座要你死!” 大喝着,他也不管掌心道道细微的剑伤,全力运起内劲抓向林晨! 林晨却是不躲不避,一剑刺向梁子坤的胸口。 “嗤!”“嘭!噗……” 剑气入体的声音与被击得倒飞而出的声音同时响起。 狂喷而出的鲜血在空气中划出一道艳丽的虹,顷刻间洒落在大火里,将火光浇的一晃,随后便重新被大火吞没…… 五脏移位,骨裂魂消,这种痛楚也好似让林晨失去了最后一丝抵抗的力气。 “咳……咳咳咳咳……噗。” 他右手撑地,将胸口的淤血咳出来这才好了一些,随后抬眼看向梁子坤,眼中便多了两分落寞。 两人之间到底是实力差距太大了,最后那一剑也被他躲了过去…… “啊!!!你这废物竟敢伤我!”梁子坤双目赤红,右手颤巍巍的拔出肩头的细剑,猛地投掷出去,血迹斑驳的细剑斜插在地上轻轻摇晃,映着火光,闪着寒芒。 “呵,废话少说要杀便杀,我……咳,只可惜自己没能为武林除害!”林晨坦然一笑,拭去嘴边的血挣扎着坐了起来,手边微捻却悄悄的不知道收起了什么。 他自然不可能放弃,就算不为了自己,自己那些笨女人的性命已经绑在了他身上,他还有最有一击的机会。 他现在无力抵抗,梁子坤也定会放松警惕,只要他毫无防备的接近…… “区区蝼蚁妄想撼树!” 如果说之前是小打小闹,梁子坤也一直留有三分实力,此刻受了重伤的他眼见着失去抵抗能力的林晨,已经没了留手的理由! “死来!” “来啊!” 来啊……来啊来啊来啊! 林晨屏着呼吸,紧紧地盯着飞身而来的梁子坤,眼中的兴奋决绝已经掩盖不住。 然而下一刻,梁子坤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然收手翻身后退,锐利的目光扫向楼梯口,“谁!滚出来!” 林晨蓦然一怔,待缓过神来,身前便多了一支寒光凛冽的长枪…… “与你无关。” 她这样冷冷地回道。 随后,一道婀娜的身姿缓缓的踏入火海。
第二六四章 天意(下)
唐昭的修为在林晨之上,稍逊于上官昊,可凭借那凶狠无匹的枪法实力应该是与上官昊相当的。 可即便如此,当下竟也只是与梁子坤打了个不相上下。 要知道梁子坤现在不但用不了赖以成名的武学,且经过与林晨两人的拼斗早已是伤痕累累了,如此状态下面对唐昭的进攻依旧是应对的游刃有余,一流高手的实力可见一斑。 唐昭主攻,招式凌厉枪枪直逼要害,梁子坤主守,内劲浑厚身法卓绝。 望着场中愈战愈烈,林晨也越发心焦起来,他绝不想看到唐昭在此香消玉殒…… “白痴!走啊!” 她不该留在这里陪自己赌命。 “闭嘴!” 唐昭躲过一记似刀的掌风,手中长枪舞出一道寒芒,却也轻易被梁子坤抬手化去。 “若不是陶小姐所求,你以为我想来救你这不自量力的蠢货!?”她咬着牙怒喝道。 面对如此强敌她本就有些应接不暇,林晨还在一旁大吵大叫引她分心她如何能不恼怒。 靠! 林晨心头也有些委屈,但嘴边总也不会说出,‘你不来我早将那厮斩了’这种没心没肺的话。 事实上越阵斩的有效范围真的很有限,用的早了无法做到一击必杀,用的晚了他会被先一步杀死。 说到底,他只是想与梁子坤赌一次命而已。 既然劝不了唐昭,他也只得乖乖闭上了嘴,一边加紧调息一边祈祷梁子坤的内力早些用尽。 然而愿望是美好的,现实却往往与其背道而驰。 夜风愈吹火势愈大,滚滚的浓烟肆起。 唐昭自知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便加紧了攻势,可越是如此,她的内劲就消耗的更快,再加上焦烟入肺,令她的呼吸逐渐沉重了起来,甚至要时不时的飞身后退以手掩鼻,轻咳两声。 “哈哈哈,没想到本座无意间学到的龟息功竟然有此一用,天意如此天助我也!如此拖下去我本已无力招架,女娃娃,你要怪就怪那个自作聪明将此处点燃的臭小子吧,哈哈哈哈!” 梁子坤狂妄的笑着,有意乱她心智。 “少……咳,啰嗦。”唐昭心志坚定不为所动,冷厉的盯着他,英眉微蹙,一遍遍的思索着制敌之策。 见计策不成,梁子坤也不打算再拖下去了,“哼,本座这就送你们这些自不量力的小辈上路!” 唐昭掩着口鼻深吸口气正欲拼斗,身后忽然传来林晨压低的声音。 “唐姑娘!” 此时的他稍微恢复了些许气力,但还没到行动自如的地步,可见唐昭落了下风又怎能袖手旁观,况且……他们真的没时间再等了。 望了望身后散乱的酒柜中昏迷不醒的上官昊,他心中焦急万分。 若再不能离开此处,别说杀梁子坤了,恐怕三人免不了都要落个烧死在这里下场。 “三十息后,你到我身前来。” 唐昭没应也没多犹豫,只是背对着他侧过脸看了他一眼,随后悄然点了点头。 她不相信林晨,对他的情绪除了颈间那条颈带,剩下的就只有鄙夷,不屑以及少许的敌意。 但到了如今的境地,她已经没了其他的选择。 长枪轻舞,唐昭飞身上前再次与梁子坤战在一起。 林晨见状面上闪过一瞬的犹豫,随后还是咬了咬牙,颤颤巍巍的站起来,转过身,刺啦一声从外衫上撕下一大块布料…… 三十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唐昭假意拼了几招,忽而一拳祭出,飞身而退。 心中疑惑着背后的林晨会有什么对策,脚步还没站稳,身子就被搂了过去。 唐昭顿时浑身一颤,怒意猛地涌上面庞,“混……” 蛋字还没出口,一条湿润的布块便缠在了她的口鼻之间。 “乖,我没有那么多气力了,你只管防备他,我来帮你系好。” 果然,梁子坤并非什么易于之辈,见两人紧贴在一起,虽然不知道那小子搞的什么名堂对付自己,但他显然不会让两人那么安稳,左手握拳右手成爪扑了上来。 “他来了!”林晨眼见着梁子坤冲了过来,心中一凛,焦急着下意识的双腿夹在了唐昭的腰间。 他这番动作让两人的身体紧紧的贴在一起,从远处看就像是骑着唐昭一样。 “呀!”唐昭臀背受袭,俏脸本就被火烤的通红,这下便更艳丽了三分,“你!” “别你啊你的了!给我点时间,我现在手软,快闪!”林晨俯下身趴在她背上,虚弱的轻声喝道。 他自然不是故意的,如此生死之间,他可没有心思调戏女子。 唐昭闻言额间猛地暴起了几根青筋,恨不得立马一枪敲在林晨头上……然而她不是什么不知轻重的女子,知道现在不是羞恼的时候。 挥出一掌荡开梁子坤的攻势,便背着林晨四下躲闪起来。 手软是事实,为了绑紧布块,林晨也不得不手口并用,趴在唐昭颈间咬着布块拉扯了起来。 “啊呀!” 唐昭没有怎么被梁子坤所伤,反而林晨那充满雄性气息的呼吸不断的吐在她后颈,让她浑身都有些战栗了起来。 “混蛋!” 唐昭杏眼微红泪光隐现,随后银牙半咬不退反进,长枪一扫迎了上去竟是将满腔的羞恼与怒火都化为了杀意。 乖乖,自己就算不死在梁子坤手上,也会死在这娘们手上吧…… 林晨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然而看到唐昭虽然以攻为守主动出手,但招招式式间一直都在保护着背后的自己,心中仍是一暖。 所谓面冷心热,大概就是这样的意思了吧,作为死士,这唐姑娘可真是一点都不够格啊。 想着,林晨咬起布块奋力一拉,做完这一切,他低下头,在唐昭耳边轻声开口道,“唐姑娘,给我一个机会,你只需将他在我身边制住一瞬……” 然而话没说完,林晨忽然感觉身体一轻…… 麻蛋,这女人……真狠。 心里暗暗吐槽着,人就已经飞出了数米开外,穿过火海,一下撞到了墙上。 “噗……咳咳……” 撞在墙上的力道不大,反而因为吐出的淤血以及背部的痛楚让他更清醒了几分。 看到身边昏厥的上官昊,林晨好像一下子明白了唐昭的用意。 然而等他关切的目光再转到场中,迎着他的却是一双羞愤欲绝,恨不得生吞了他的凤目……
第二六五章 混蛋
别用这么可怜的眼神看我啊大姐……如果不是被逼无奈,谁想做这么羞耻的事情。 心中是这么吐槽的,林晨的目光却好似有些愧疚,不着痕迹的瞥向了一边不敢再看她。 …… 冷静下来才嗅到他用的什么沾湿布块。 唐昭这辈子也没如此耻辱过,如果早知道林晨想的是这么个办法,她宁愿一死……羞愤欲死,指的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曾经想过做到麻不不仁,却因为香芸的恳求不得不来救人,可真的要救林晨,她又从内心深处感觉有些奇怪。 鄙夷,不屑,是唐昭从一开始就对林晨持有的态度,如今却又好像多出点别的什么。 正因为这种复杂的心绪,她现在恨不能飞身而退手刃那混蛋…… 然而有人显然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与本座交手还敢分心,当真是不知死活!” “嘁。” 唐昭嫌弃的一撇嘴,迎着火光转过身挥枪迎敌。 如此,梁子坤也算是当了林晨的救命恩人。 …… 一个女人到底可以做到多么英武,多么果决? 长枪贯穿那两人身体的时候,林晨终于有了深切的体会…… 两人都是强于他的高手,拳脚相击闪转腾挪都非他眼力所能尽收眼底,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原本颓势已定的唐昭也因为不在受困于焦烟而重新找回了些许主动权。 但身边噼啪作响的火光仍在不断的提醒着他们,绝战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女娃娃好本事,如此年纪轻轻已有这等杀伐之气,不若……”梁子坤粗气止不住的喘,额间斑驳汗渍也不知是烤的还是累的。 他自然不是真心招揽,只是想找个机会逃出去而已,他怕了。 如此下去这女子自然是必败无疑,但他也难以逃出这通天火海! “我本没有立场。”唐昭却不回他,手间动作不停,隔着布块的声音嗡嗡的略显沉闷,“但看到她不顾一切的时候,那种气愤与不甘让我觉得……我觉得自己该是个人……”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她的觉悟,梁子坤这等人如何能懂。 “只这一次!”唐昭压下身子,长发飘动。 只这一次,作为一个人,凭自己的意愿,做自己想做的事,这之后……之后…… 如果可以…… 不经意间,那双冷峻的眸子忽而露出两分柔情,转瞬间却又被额前的碎发遮住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见她为了躲开攻击压低身子视野受损,梁子坤大喜过望,心道果然是个年轻后生经验不足,竟能露出此等破绽! 遂运起轻功猛然一个翻身到她身后,连同一条颈带一起,一把捏住了她的脖子。 “哈哈哈哈!区区小辈!我……呃!” “呵!” 这是一声好似幼兽低吼时的凶狠。 她,一刻都没有犹豫,长枪倒转,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寒光凛冽的枪头对准腹部……一贯而入! 钻心之痛如潮水般涌来,她英眉间却只有冷静……双手紧握长枪随着去势猛的往后退去。 梁子坤还未反应过来,腹间已开出一个大口子,被长枪定着急速朝着林晨所在的方向倒退而去。 “啊!混蛋!放开本座!放开本座!!”他此时是真的慌了,从来没有感觉过死亡原来离自己如此之近,疯了似得挣扎着,虽凝不起内劲,可势大力沉的一掌掌仍是不断地拍在唐昭纤细的背脊上。 “噗……” 鲜血不住顺着唐昭尖俏的下颌流淌下来,将面前的布块染的艳丽,夺目…… 一瞬是吗,我做到了。 剩下的,就交给你了……林晨。 “嗤!咚!” 染血的枪头穿过梁子坤的身体,紧紧的钉入了两人身后的墙壁中。 而此处,离林晨不过两尺之距! 一个女人到底可以做到多么英武,多么果决? 看着唐昭的身姿,林晨一时间竟有些痴迷。 那是一种被信任被包容的宠,以命相托也不过如此,如果两人性别对调,想必此刻林晨已经深深的为她所倾倒。 “咚……” 仿佛是一声来自亘古的悠远钟声,随后,一切都定格在了此刻。 唐昭腹部翻涌而出的鲜血飘洒在空气中,一滴滴都是那样美丽,又那样的……令人恨的牙痒痒! 林晨面部肌肉扭曲着,将袖中原先藏好的钢针紧紧的握住,随后猛的起身刺出…… “嗒嗒嗒嗒……”血滴如玉珠般跳落在地。 唐昭的,梁子坤的。 “嗬……嗬……”梁子坤捂着脖子一脸惊恐的模样,他如何能想到他一个在烟州这种地方都能叱咤风云的人物,会死在一个寂寂无名的小辈手里。 可哪怕再不甘,奔涌而出的鲜血依旧瞬间占据了他的喉管,眼看着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想是内功有了长足的进步,林晨此刻虽然感到浑身无力脑中天旋地转直欲昏厥,可好在还能活动。 他冷冷的扫了梁子坤一眼,便硬撑着浑身的疲惫,走到唐昭身前。 唐昭没说话,只是松开紧握的手轻轻地点了点头。 “哧……” 长枪离体,带起一片血雾。 梁子坤身体晃动两下,便大睁着不甘的双眼,缓缓坐倒在地没了声息。 唐昭则立时脱力一般往前倾倒,随后被林晨一把搂住,他顺势坐在地上,将唐昭扶好依靠在自己怀中。 “对不起……我……我没想过会是这样……” 林晨说着,赶忙为她点穴止血,旋即揭掉她面上的布块将衣衫脱下撕扯着缠在她腰间。 “咳咳……”唐昭在他怀里一阵颤动,咳出喉中淤血这才睁开眼略带虚弱的看着他,“你别乱动……我找准了位置刺的,伤不及脏腑要不了我的命。” 林晨听她这么说,心头大喜过望,但又担心她失血过多,眉头微皱,“可……” “废话少说!火势蔓延过来了……呼,带上那个人……快走。”唐昭英眉微挑,扫视周围一眼随后指着不远处的上官昊,面色冷峻中透着几分不耐,她最是烦这种优柔寡断啰啰嗦嗦的人。 林晨抿着嘴唇点了点头,随后轻轻的放下她,走到一边三下五除二拉起了昏迷的上官昊架在身上。 可一转头却见唐昭捂紧腹部挣扎着起身,鲜血顿时洒落一地,踉跄着走到梁子坤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片刻,随后奋力一脚踢在他喉间的钢针上。 梁子坤颈部立时便扭曲到了一个怪异的角度,钢针深入其中从颈后透出,整个人靠在墙上想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这女人……竟然会补刀! 不过这也太狠了…… 林晨忽然感觉脖子有些凉意,不自然的伸手摸了摸,随后咽了咽唾沫心中暗自祈祷她忘了刚才布块蒙面之事。 但她的情况,显然没有她自己说的那样安稳。 唐昭晃动两下眼看着就要栽倒在地,林晨刚忙丢开上官昊,跑过去一把将她抱了满怀。 “唐姑娘!你骗我!你说你会没事!”看着她苍白异常的面色,林晨紧握着她的手,黑一块白一块的脸上分明写满了焦急,两行浊泪将面上的灰黑划开了缝…… 她好凉……她的手好凉……为什么会这样! 似乎睁眼已经有些费力,唐昭轻轻的合上双眼,“林晨你听我说……” “我不想听!有什么事情等我们出去再说!”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住嘴!听我说!咳咳……”唐昭轻喝道。 林晨面色一怔,随后低下了头,“唐姑娘……” “我很讨厌你……很讨厌,无知,愚蠢,莽撞,不自量力。”说到此处她嘴角忍不住一弯自嘲一笑,睁开双眼,凤目直直的盯着他,“但我又何尝不是嫉妒你……你与陶小姐一般,敢想敢做勇敢真挚,愿意遵从自己的意志,来做这蠢事……明知是九死一生也甘之如饴,我这种人……却连反抗命运的勇气都没有,呵呵呵……呃,咳咳。” “唐小姐你现下……”林晨到嘴边的话都没说完,便被嘭咚的一声打断了,原来是顶棚终于承受不住烈焰的侵蚀开始坍塌了起来,燃着火的木桩正巧砸在了离两人不远的地方,一股热浪便迎面冲了过来,将两人额间的碎发吹起。 “快走!你可当得起一个侠字……但许是从你决定留在这里除恶那一刻,这个结局就已经注定了,你和香芸……都是混蛋……放开我吧,咳咳……”唐昭看着越逼越紧的浓烟火海忽而轻笑一声,“时间不多了,以你的状态,带不走两个人的,你要走你的侠义之道,我不过是条母……嗯!” …… 她的唇并不香甜,全都是些血腥的味道,眼睛睁得大大的倒是比宝石还要好看几分。 然而林晨却已经没有时间品味那么多了,不理会她那僵在脸上的惊羞表情,将她翻身背在背上。 “以后不许再如此轻视自己!也不要用你心中自以为是的侠来给我下定义!一个两个的都是这么肤浅……对我来说,失去了亲友,便是救了这世界又如何?现在我心中的道告诉我,如果在这放开了你,它也定会离我而去……如果注定我林晨后半生要做具只有空壳的行尸走肉,我宁愿在这跟你一起死了的好!” 啊……就是这个,这个我永远都不可能拥有的觉悟,林晨,你当真是,太奇怪了…… 唐昭纤手抚了抚脖间的颈带,神情恍惚。 “还有!你太啰嗦了,刚才的话我一句都没听懂,我只知道我拉过你的头发踢过你的屁股,看过你的胸,顶过你骑过你,给你戴了项圈,你那个主人没做过的事情我全做了,现在给你盖了个章,以后,你就是我的女人了,要杀要剐,出去之后我绝不还手。” 林晨这莽夫,当真讲不出什么像样的安慰言语,一番话说的更像是故意歪曲事实的虎狼之词。 然而对于唐昭的来说,渴望与被渴望,拥有与被拥有,就是她祈求的一切…… 这……是怎么了。 唐昭目光渐渐迷离,水光点点。 他的告白与强势直击心间,她脑海中现下除了空白还是空白,身边的火海楼阁好像一瞬间都消失了,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个,眼前的男子背着她走在一片不知前途的茫茫中,回过头,另一个自己却仍然伫立在原地,脸上带着祝福之色,远远地,朝着两人挥手道别…… 那被留下的……到底是谁? 唐昭的心有些乱了,胸中的五味杂陈全都化成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悄悄的住进了心间。 “……随你。” 她伏在他背上闭上了双眼,轻声呢喃着。 无力反抗,不想争辩,平生以来第一次,将命运交给了除信仰以外的其他人。 这种感觉,好像也不坏。 那如果信仰会与他碰撞呢? 嗯……不想那么多了,到时候……他一定会帮自己决定怎么做的……这样就好。 “轰隆。” “嘶。” 几根横梁恰好坍塌砸在面前,林晨吃力的躲闪可还是被烫伤了手臂,随后拖着逐渐重伤脱力的身体走向上官昊。 脚步如同灌了铅一般,每走一步除了深深的无力感外肌肉还有种莫名的痛楚。 林晨知道这是过度使用身体所付出的代价,平日里自然不会有什么,可现在…… 再这样下去,莫说救上官昊了,连两人走不走的出去都是个问题。 可回首望着好似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唐昭,他又怎么可以放弃? 正当他有些无措,打算咬牙强撑的时候…… “林……林兄弟……” 林晨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可以这么好听。 希冀与激动中,他一低头,迎着他的果然是张满是惊诧的脸。 “林兄弟,你没事太好了,梁子坤呢!?还有你背上……” “哈哈哈哈……嘶……”林晨笑的太大声牵动了伤口,指着不远处,“上官兄,我说过,你我便是那梁子坤的恶报,如此,你可信了?” “我的天!你是如何做到的!”上官昊猛地睁大双眼从地上跳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看了梁子坤的尸体一眼,在回头盯着林晨道。 “现在没功夫理你,咱们快出去,这里快塌了。”林晨放下唐昭急忙道,“快过来搭把手,背着她会压到伤口,抱着会好些。” 上官昊这才看清楚周围的形势,也知道现在显然就不是交谈的时候,豆大的汗珠不住的滚落下来,正要上前搀扶,余光却猛然瞥见三人身后不远处的几点寒光…… “林兄弟小心!” 话音刚落,嗖嗖嗖,三道破空声突然响起! “嗬……咯……” 三人身后,梁子坤放下靴子,双手无力垂下,癫狂而阴毒的双眼死死的盯着林晨三人,这便是他最后的底牌,藏于鞋底的三支毒镖…… 龟息功与浑厚的内力修为,给了他最后一次报仇的机会。 他最想杀的,自然就是那个将他弄到这副田地的小子,仅剩的气力内劲只够再用一次,三支毒镖自然也就没有了分散的必要。 可惜…… 不过能看着他伤心欲绝的表情,或许也不错,他想大笑,可一头歪倒在墙边,便无论如何也没能再笑出声来。 “林……晨,我……我到最后,还是……这么讨厌你……混……” 蛋…… “不!!!”
第二六六章 雨
入夜的时候,乌云滚滚的苍幕下落起了小雨,为干涸的大地带来了一丝温润。 今夜的翠微镇好似格外的热闹,但这与远在数里之外的平安村却没有半点关系,劳作了一天的人们早早的便熄了灯,坐在床上享受这片刻的舒适。 雨滴淅淅沥沥的洒在宁静的田野间,打在玉米杆边偌大的叶子上发出嗒嗒的声音,给平安村的祥和添上了一种别样的韵律。 村中一座普普通通的土墙小院中坐落着几间简单的砖瓦房,雨水从屋檐滴落在下方遍布青苔,早已被水滴穿的石块上。 一个个小坑被雨水填满,等到下一滴再来临时,便会发出啪嗒的一声轻响,悦耳极了。 雨落清秋闲情逸致,两个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子坐在房里,一人身着素裙端坐床边缝补衣物,偶尔抬眼望向窗外迷蒙的雨景,另一个则完全相反,木筷子扎着头发一身布衣,大大咧咧的斜坐在桌边,手端着酒杯脚蹬着木凳,只不过她此时的表情好似有些尴尬…… “韵儿曾想,当初若没有从了姐姐,这会儿应是衣食无忧纸醉金迷了?”名叫韵儿的素裙女子手边的针线活不停,嘴角微翘,似笑非笑的抬眼看着布衣女子道。 “咳,你是老爷家的独生女,理应如此。” “姐姐来我家做护卫前听闻是个行侠仗义,好打抱不平的侠女?” “呃……嗯……” “哦,那便是韵儿年老色衰,朱颜辞镜去了?” “没……没有的事。” “哎,想当年小女子身边多少年轻俊杰,若非被个自称侠女的混人骗的与家里断绝了关系,此刻当也相夫教子金玉满堂了……怎的会落得这副田地。” 布衣女子闻言这是彻底没了脾气,无奈的回过身,“我的好妹妹,那两人身上有如此重的血腥之气,那男的身上更是多处灼伤,今日翠微镇那边火光冲天,能与他们没关系?再说了,他们敲的可是对面刘寡妇家的院门,你看她不也是没管吗?” 自家这妹子哪都好,就是太过心善,好管闲事…… 说着,她将酒一饮而尽,砸吧了两下也品不出个中滋味,“我自己一人倒也罢了,现在……” 韵儿却不理她,忽而愤愤然放下手中布衣,轻捻裙袖,竟默默的垂起了泪,“若非那人知我仰慕江湖侠士,以此诓骗于我……我怎的,怎的……呜呜呜。” 布衣女子见状赶忙扔下酒杯,匆匆走到韵儿身边手足无措道,“哎你别哭……你别哭啊,你知我最怕你哭了,好好好……我救……我救还不行吗!” 事实上,她哪里不知道自家妹子这是在言语相激,故意演给她看呢。 可谁又让自己把她宠到了骨子里,被她吃的死死的呢…… “嘻嘻……” “你呀……” …… 不多时,屋檐下多出把撑开的油纸伞,纸伞向外缓缓移动,直到走出院门这才隐隐约约的看到里面两道紧贴着的窈窕身影。 “曲咏姐姐,他们怎么样了?” 韵儿弯着纤腰,一手扶膝一手撑伞,看着两个晕倒在地的人面色有些担忧。 伞下的曲咏卷起衣袖,为两人一一号脉,随后起身拍拍手,皱起了眉。 “男的无甚大碍,充其量不过是轻伤力竭,死不了,这女的……”说到此处,她再低头看了看那女子毫无血色的苍白面颊,摇了摇头,“不但身受重伤,而且奇毒入骨,怕是……” “怎么这样……”韵儿轻掩檀口轻呼一声,随后拉着曲咏的衣袖央求道,“曲姐姐,你这么厉害一定可以救她的对不对!” “我……怕是无能为力。” “好姐姐,韵儿求你了,大不了……”韵儿拽着她的衣袖的手指紧了紧轻轻扭动着,随即红了脸,凑到她耳边,“大不了……” “咳……咳咳咳咳……” 曲咏好似被口水呛到了,咳的一脸涨红,好一会才缓过劲来,随即看着晕倒在地的两人轻叹了口气,“我便尽力一试吧,伤势或可挽回,这奇毒恐怕得去看看‘她’的意思了。” “嘿嘿,她老人家心善,没问题的。” 曲咏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宠溺一笑,随后俯下身子,一把抱起晕倒在地的女子,一步步朝自家院子走去,那女子长长的马尾从她臂弯出滑落而出,在风雨中,轻轻飘摇…… …… 火……好大的火! 火海围住了他们,火焰很热很热,她的身体却很凉很凉…… 钢针穿颈都没死透,这是谁也不曾想过的事情,所以直到唐昭身中两镖,他的脸上仍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一支打在了她的肩头,一支打在了她的腿根处,另一支则好巧不巧的被自己绑在她腰间的衣物挡了下来,衣服里香芸给自己的铁鞘为她挡下了致命的一镖。 可那又怎么样……这镖,有毒。 看着她倒下的那一刻,他心中好像失去了什么,又好像多出了什么…… 后来的事情他记不太清了,救火的伙计,镇里的捕快,看热闹的百姓,乱成了一团。 随后……长虹帮的人终于闻风而来,一片喊杀中,有个人掩护着他们逃出了镇外。 身体越来越重,气息却越来越轻,但是自己不能停下,一定要找到人救她。 救……谁? “唐姑娘!” “靠!醒了就醒了,瞎叫唤什么!吓老娘一跳,¥%……!” 林晨猛地睁开眼,呼的坐起身子便感觉到全身上下一阵阵难忍的疼痛,尤其是胸口中掌的地方那一阵闷疼,可到底,他还活着。 他身处的地方像是间储物房,杂七杂八的东西随意的摆放着,他躺在这便显得有些拥挤,房间只有一门一窗,木门破破烂烂的,窗户倒是闭的严实,一缕缕阳光从破门里照射进来,晃得他眼中一疼。 低头看见自己身上的绷带林晨心中的戒备便松懈了一些……随后顺着不耐的污言秽语往一旁的木桌前看去,入眼的便是一个身着布衣的女子,只是她此刻面色虚弱的厉害,双眼也是一圈乌黑。 林晨脑袋还有点蒙,心中只迫切的想知道一件事。 “姑娘……我那同伴……” 话还没问完,木门吱呀一声,被从外面推了开来。 “曲姐姐你且先去休息吧,想是昨日的雨冲刷了足迹……”话没说完,她便看到了坐起身来的林晨,面上先是一愣,随后眨巴着眼睛大大方方的一笑,“公子昨日……可真是闹了个大动静啊。”
第二六七章 红缨缚
“哼。” 布衣女子警告似的瞪了林晨一眼,便起身走了出去。 倒不是她有多放心林晨与自家妹子待在一起,只是林晨现在这个状态就算有什么歹意也没有那种能力。 素裙女子走到他床边,掩嘴轻笑道,“公子莫要见怪,我家姐姐面冷心热,昨日为你二人运功疗伤后生怕人家找上门来,还守了你们整整一夜。” “你们……对了姑娘,我那同伴……”林晨心中焦急,也顾不上什么礼数了,拉着女子的衣袖赶忙开口问道。 韵儿倒也不怪他,身边的人受此重伤着急一点自然是情理之中的,怜他心焦,她赶忙开口回道,“公子暂且安心,那位姑娘的伤势尚且可控,只是我二人并非医师,她身上的毒……” “哈……”听到唐昭没有性命之危林晨心头的大石头终于放了下来,松开女子的衣袖深深地呼了口气。 女子见状莞尔一笑,“舍下简陋倒是怠慢了公子,小女子程韵,敢问公子大名?” “程姑娘说的哪里话,两位救命之恩在下感谢还来不及呢,小弟林晨,在此拜谢了。”林晨这才想起之前的无礼行径,欲起身行礼,却被程韵按了回去。 “好了好了,公子为民除害落得如此境地,小女子可当不起这一礼。” 林晨心里一松,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这……程姑娘听说了?” 程韵微微颔首,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今早特意去了镇子上一趟,百姓们明面上不说,私下里大家可都在讲某位侠士与上官捕头一块除了梁子坤,为他们出了口恶气呢。” “嘿嘿……” 将大义抵了私恩,三言两语间便让林晨没了亏欠感,让两人能在同一个位置舒畅的交流,要说这程韵也真真的是个高情商的人。 两人正攀谈着,之前离开的布衣女子竟去而复返,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 “韵儿不好了!那女子……” “曲姐姐!” 曲咏心直口快,程韵再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转过头,果然看到了林晨一脸失魂落魄的愣在了床上。 片刻后。 “带我去见她……” “可公子身体还未痊愈……” “带我去见她!” “嘿?你这小子怎么跟韵儿说话呢!?” 曲咏眉头一皱就要上前,却被程韵一个眼神制止了。 “求求你们,带我去见她……”林晨虎目烁烁,言辞恳切。 唐昭如果不是为了救他又怎会受这么重的伤,她尚不知生死,自己又怎能在这安稳养伤? 若非他全身无力行动不便,他恨不能马上飞到唐昭身边。 他这番作态倒叫曲咏不知该怎么办了,转头望向程韵,却见她早已不知何时搀起了那男子。 “林公子能动吗?” “谢过姑娘……只是在下如今……”林晨不顾伤痛全力试着站起身,最后还是无力的又坐了回去,满头大汗的摇了摇头。 程韵咬了咬牙,正打算动作。 “妹妹你且去带路,我来吧。”见她如此吃力,曲咏又怎能袖手旁观。 说着,她呼了口气,卷起袖口越过程韵走上前,一把托起林晨淡淡的开口道,“你倒不用如此着急,那姑娘目前尚没有性命之虞。” “谢……”林晨喜出望外。 “也不用谢我,要谢就谢我家妹子吧,她跟你一样爱管闲事。”曲咏瞥了他一眼,面上有些复杂,“也不知道你这样的人是如何杀了梁子坤的,想当年我与他交手数百个回合……” 右侧是似乎想分散他注意力,滔滔不绝的讲故事声音,左侧则悄悄的传来了程韵的低语,“我家姐姐可佩服你了,她早年想除了长虹帮,最后却落了败。” 她眨巴着眼睛嘻嘻一笑,林晨却是心头一恍,再转头看向喋喋不休的曲咏,便深切的领悟里程韵之前说的面冷心热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梁子坤的暗器当真厉害,我一转身……” “曲姑娘,谢谢你。” “……转身,呃转身……” …… …… “她昨夜还算安稳,身上的内伤不算重,腹部的伤口也不及肺腑,本来早间已经有稳定下来的迹象了,只是这毒……” 唐昭的伤势远比林晨要重的多,纱布严严实实的从颈间绕过胸口一直缠到腰上,倒是将她凹凸有致的身段完美的展现了出来,只是此时的林晨却完全没了那欣赏的心思。 这房间淡雅整洁,想是那对姐妹平日休憩之所,不过此刻房间里散布着浓重的血腥味,用过的沾血纱布在地上砌成了一堆,触目惊心。 然而更让林晨惊忧的,是唐昭枕边那一片暗红色的血迹。 想必之前曲咏慌忙而至便是为此。 “曲姑娘,你见多识广,我该如何救她……”被两人搀来此处,林晨的心就没有一刻停止过颤抖。 曲咏思索了一阵,托着下巴开口道,“若论伤势,静养几日自会好转,可这毒却当真厉害,完全摸不到毒性,她的身体温度却逐渐升高,看这情形此毒当是红缨缚。” “红缨缚?”林晨抿了抿嘴唇,“可有解。” 曲咏遗憾的摇了摇头,“此毒的配方在整个天明武林中也鲜有人知,且造价昂贵,配药之稀有世所罕见……这世上也许只有一人可解。” “何人?” “清莲谷,老神仙。” 这个称呼似曾相识,可思想来去又实在记不起来。 但就算知道了,人海茫茫又要到哪里去找?找到了,人家又凭什么要救一个毫不相关的人? 越想越是绝望,林晨茫然地瘫倒在椅子上。 “她……还剩多少时间。” “此毒便是让宿主血液不断升温,炽热的血液紧缚体内不得宣泄,意识在半朦胧半清醒间感受那种血液沸腾的痛苦,想必不出七日,这位姑娘全身的气血便会完全沸腾,最后爆体而亡……这种毒不会见血封喉,却远比见血封喉的毒药更残忍百倍。” 残忍……作为那梁子坤最后的手段,残忍才更符合一些吧。 “七日内,我能找到那老神仙?” 曲咏再摇头,“莫说你不知道他在哪,就算知道了,七日内要如何赶去?” “曲姐姐……” 程韵正要开口便被她拦住了。 “好妹妹你莫要再为难我了,此非我能力范围所及,有心也无力。”说着,转头看向林晨,犹豫半晌开口道,“抱歉,帮不上你,我看你还是……” “曲姑娘。”林晨脑袋忽而灵光一现,抬起头平静的看着曲咏,“你……是从哪里看到这毒物配方的?” 那只是曲咏轻描淡写的一句描述,林晨却敏锐的察觉到了。 这毒的药性如何也许能听他人口述得悉一二,可配方贵重她没有亲眼看到又如何得知? 果然,林晨话音刚落,曲咏瞳孔微缩。 半晌。 “你真的想知道?” “是。” “那便……怪不得我了。”
第二六八章 毒医(上)
“驾!”“驾!” “动作快些!误了帮主的事,老子也保不住你!” “是,老大!” 官道上,两个男子骑着矫捷的健马扬起层层尘土,大喝着从一辆简朴的马车旁飞驰而过。 马车缓缓而行,身旁疾行的马匹将衣衫吹的猎猎作响,驭马的车夫却好像是见怪不怪了一般,戴着斗笠拉着缰绳,丝毫不为所动。 “你倒是淡定,这是第几批了?” 不多时,马车中忽而传出了一道爽朗的女声。 “算上这两个,三天时间里从咱们身边经过的少说也有十数个内息沉稳的高手了。”马夫压低斗笠思索了一阵,轻声回道。 “喂,人家把家底都掏出来了,你以为是在找谁?” “他们又没见过我。”马夫轻笑一声笃定道,“当初我们就是想好了这一层,所以才以上官兄的名义下的请帖,只字没提我的名字,唐姑娘他们倒是见过,可惜他们找不到。” 说着,他唏的一声轻喝,拽过缰绳将马车赶到了官道旁的一条偏僻小径上,马儿侧身,车轱辘吱呀吱呀的响,凉风微起,将他的斗笠吹的一颤,露出张略显疲惫的脸。 这马夫便是数日前才火烧观星楼,诛杀了长虹帮分舵主的林晨。 身后的马车上则载着前几天救了他们的曲咏程韵姐妹,以及仍旧昏迷不醒的唐昭。 “你得意个什么劲儿,还不是我家韵儿聪明,想到在马车里架个隔板。”曲咏掀开车帘探出头,脸上满是骄傲之色。 “曲姐姐……”程韵目光落在她身上,赧然一笑。 这几日不断的有各个地方的长虹帮高手聚集到翠微镇,各个必经之地也被他们设置了许多守备森严的路卡,若非程韵机敏,事先将马车后部封牢加上隔板做了个车中密室,想必他们这一路不会如此轻松。 当然,通气口就只能在车顶打几个洞了,虽然有些对不起租他们车的老哥,但事到如今只好以后想办法再补偿他了。 “曲姑娘,这长虹帮竟能聚集起那么多的武林高手?” 不是林晨没见识,但像这种招手间唤来十数个二流武者的操作,着实有些大手笔。 “这算多?你知不知道什么是一流势力啊?行走江湖怎的一点常识都没有。”曲咏无语的看了他一眼,实在有些想不明白梁子坤那种人物怎么会栽在这人的手里。 “还请姑娘不吝赐教。”林晨言语恭敬的请教道。 如今他动手杀了梁子坤,就算是与长虹帮结下了不死不休的梁子,多了解一些总是没有坏处的。 曲咏见他诚心,知他用意,便也没了调笑的心思,有意多说些给他听,遂沉吟一阵开口道,“门派与势力的评定除了名望以外,最重要的便是高手的武力以及数量,拿长虹帮来说,一流高手两人二流武者数十人,已经足以称为一流势力了。” “嗯?可我听说荒土教也不过是一流……” “不过!?”曲咏高呼一声,似在惊讶他的无知,“荒土教光一流高手就有八人,其中更有诨号铁山断的高正与教主叶天机那样成名已久的顶级武者,你到底是如何能将这两个势力相比较的?” “喂喂,你这么大声干什么,我是真的不知道。”林晨掏了掏耳朵有些无奈道,“既然都是一流门派为何差别这么大?” “一流一样要分顶级和末流的,九霄宫和临渊门都是一流势力,你怎么不拿出来和长虹帮比?”曲咏白了他一眼,继续娓娓道来,“九霄宫一殿三宇十二阁便是实力递增的,每一阁的实力都远超长虹帮,三个大长老统领的碧清宇,流云宇和沧澜宇单单拿出来都有可以匹敌荒土教的顶级战力,临渊门更是统合了整个南方武林自立盟主,说白了,人家一根手指都能覆灭长虹帮。” “这么恐怖……” 一殿三宇十二阁…… 统合整个南方武林…… “梅城附近便有九霄宫的分舵,你大可以去见识见识,哪怕九霄宫在烟州的地位大打折扣,那也依旧是个顶级的二流势力。” “算了吧,我对九霄宫可没什么好感,也不会去招惹他们的。” 林晨缩了缩脖子赶忙道,脑海中想起烟波江上咄咄逼人的杜青青,他本能的便有些反感。 况且如今唐姑娘生死未卜……他哪有那份闲心。 想着唐昭,林晨心里就是一揪,望着小径两边越显茂密的树林,开口问道:“曲姑娘,咱们还要多久才能到。” “半个时辰吧。”曲咏四下打量了一眼,百无聊赖道。 她没问林晨与九霄宫间有什么腌臜,虽然心中确实有些好奇但也不会特意的去探寻别人的私隐。 “她老人家神出鬼没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出门了,你确定要去赌这一次?” “我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曲咏口中的老人家,便是她知道那毒方的来源。 按照她的口述。 两年前,她们两人途经此地的时候,程韵突发恶疾,举目无亲万般无奈下,幸得那人路过将她们带回家中医治,方才救了程韵一命,红缨缚的药性以及配方也是在那段医治的时间从那人口中听来的。 比起医师……那人更像是个毒师,连住的地方种满了毒花毒草。 如此问题也就来了。 其一,就算此人知道此毒,是否有能力解毒。 其二,她的行踪捉摸不定,而且两年过去了会不会还住在那里也是个未知数。 其三,她所住的地方周围遍布着瘴气毒草,据曲咏估计,没有一流武者的罡气护体是很难撑过去的。 所以此行无论唐昭是否得救,林晨都会身中毒瘴,生死…… 然而林晨心中却没有片刻犹豫,或者说,他已经没有时间再去犹豫了。 恍惚间他又想起了两人之前的对话。 “你去了也要将内劲附在这姑娘身上免她中毒瘴,那你自己便必死无疑……若你执意要去,告诉你这消息便如同我害了你性命,你可明白?” “明白,请曲姑娘引路。” “如此,便怪不得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