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一章 神女?
“你是何人。”韩适虽然心中气结,却没有大喊大叫的还嘴,他不是傻子,能在这个时间肆无忌惮的进入金銮殿,而不被外面的禁军阻拦,此人身份绝不简单。
老者却理都没理他,稳步上前,躬身行礼,“鸾章阁执事,集贤院大学士莫瑜,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如此轻的礼,皇帝却还是慌忙摆了摆手,“师长何必多礼,来人,快快赐座!”
不止是皇帝,老者一出现,左边的文官也同时躬身抱拳,“恩师”“先生”之词脱口而出,自然而恭敬。
“不必多礼了,老夫还是站着自在。”
莫老摆了摆手,接着冷眼看向韩适。
“这位便是蒙国太子?”
韩适一抬眼,开口应道,“韩适见过老先生。”
莫老点了点头,他从不喜欢拐弯抹角,“听说蒙国太子,十年前也是状元之才,一手妙笔丹青更是冠绝整个南国联盟,可最后依旧败给了我那位小友,你可知为何?”
这是韩适一生的耻辱,也是刻在他心里无法抹去的伤疤,但这老头身份不简单,韩适再气也不敢胡乱说话,只得勉强一笑,“请老先生赐教。”
“众生只道庙堂高,我言春种胜早朝。不闻殿前御酒香,醉卧红尘拂衣笑。”莫老仰起头慰然一叹,接着低头俯视他。
“这首小诗是她十年前受你等规则刁难,仅用了五息时间所作,来不及多做思考却也真真实实的反应了她的心境,她尚未及笄便已知什么才是自己想要的,而你呢?”
莫老表情逐渐变冷,“嫉贤妒能自甘堕落,将所有的不忿归结于他人,似你这般道德败坏之人……又怎能触碰到她的境界!?”
韩适双拳颤巍巍的握的很紧,半晌,才缓缓的放开,嘴角僵硬的抽动着带着略显苦涩的道,“老先生,韩某……不过是个凡人。”
接着又想到了什么似得,癫狂一笑,“但现在,凡人也有了将那神女拽落凡尘的机会!”
“只有像你这样的蠢货,才会觉得她想要成为什么神女。”殿中央的莫老叹息一声抬起头,正视着前方,“四国太子齐至却是漏洞百出阳谋……可惜就可惜在有人甘愿如此……”
金銮殿里寂静一片,在场的都是老油条,知道莫老说的是谁,便更不敢加入这个话题了。
龙椅上的皇帝迎着他的目光却是毫无所觉一般,依然一脸笑意,颇有些无耻之感。
“咳咳,师长以为,这比试……”
“哼,我天明地大物博,会有第一个小督国便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何惧蛮夷的挑衅?”
他不是不想拒接,但这事关系到整个天明的名誉甚至安危,面上是南国的阳谋,事实上却是皇帝逼的玉娘不得不现身……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过是他的棋子罢了。
就算自己拒接了,他也会另找理由接受,所幸就由自己接了。
“好!”皇帝龙颜大悦一声大赞,“蒙国太子,朕便答应了你的请求,五日之后便是我天明三年一次的花朝节,到时小督国会亲自主持,当日朕会亲设擂台,琴棋书画……”
“慢!”韩适终于是脱离了莫瑜的气势压制,缓缓站起身来,颇有深意的一笑,“琴棋书画,臣对小督国甘拜下风心服口服,所以此次臣想比的是另外的两项比试……”
皇帝一皱眉头,“既然朕定了时间和地点,这比试项目,自该由你来定。”
韩适闻言一拱手,转过头故作不屑的瞥了瞥朝堂上站于右侧的武官将军。
“听闻天明厉军,军容肃穆,其中将士更是各个以一敌百,乃是天明唯一的护**……此次臣带来了蒙国最精锐的两营军士,便请,哦,这位莫老先生,指定一位将军率两营厉军将士与我布阵破阵,一较高下,如何?”
“这……”莫瑜还未说话,皇帝先一脸愁容的喃喃道,“有些难办啊,厉军的兵权可不在朕的手中,朕可无权调动他们那……”
“好,老夫应下了。”
老皇帝话里有话,莫老当机立断的答应了,免得横生枝节。
“第二项是什么,你不妨一起说了。”
韩适阴恻恻的一笑,装模作样的想了想,这才开口道,“韩某这十年来也没学会别的,沉溺在了武学中,如今虽只是个三流武者,却也想跟天明的武者切磋交流一番,只是……”
接着他好似有些为难,犹犹豫豫的开继续说道:“这一项到底是韩某一时手痒,所以这两项比试若有一项胜了,便请圣上恩准臣的请求。”
莫老直视着他,“若是皆输了?”
“在场四国皆将成为天明附属国一事昭告天下,年年进贡绝不敢怠慢。”韩适眼皮都不抬,只是苍白的嘴唇有些莫名的发抖……相比于害怕,却更像是激动。
这话一出,莫老抬头一看所有人兴奋的神情,便知道再也没有了拒绝的机会。
“好,老夫也认识些江湖上的朋友,请来的人绝不会超过三流武力。”
莫瑜嘴上答应的痛快,但他心中还是不免有些悲戚,自己最不想见到的比武招亲……到底还是发生了,而这韩适的信心缘于何处,他是毫无头绪。
“如此,韩某便等着……神女陨落的那一天。”见莫老一脸愁容,韩适嘴边的狂妄的笑意一点点的扩大,直到……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一场闹剧似的四国朝圣,便在韩适癫狂得意中带着狠辣的笑声中,落下了帷幕。
……
朝堂之上波诡云涌,却一点也没波及到桃香居里的温馨。
此时桃香居后院一处小厨房。
这里本是掌柜的私下开小灶的地方,然而现在却被三个忙碌的身影占据了。
“呼……玉娘,这批饺子可以出锅了。”
林晨掀开锅盖扇了扇水雾道。
他只是突然间的想吃饺子,然而这个世界竟然没有……
“嗯,林大哥,这些都包好了。”
玉娘聪明极了,林晨只手把手的教了两遍,就已经能包的得心应手了,只是大概是因为热腾腾的水雾蒸的,她的脸一直有些红。
而另一边揉着面团的十九则已经做到了不用眼睛看也能揉的地步,死死地盯着林晨面前的铁锅。
“好了好了,你们俩歇会去……噗。”林晨一转头,却忍不住的笑出了声。
此时的两女都是一身粗衣布裙的打扮,袖口高高的挽了起来,手上胳膊上白茫茫的一片,脸上也有着数个面粉沾上的痕迹,活像两只可爱的小猫咪。
“呀!”玉娘见他一直盯着自己两人笑,疑惑的眨了眨大眼睛,这才猛然想起了什么捂住了脸,然而却忘了自己手上全是面粉……
在被娇羞的两女按在灶台上一顿粉拳招呼后,林晨这才止住了笑声。
“哈……咳咳,别打了,我投降我投降,好了好了,快吃吧,当心凉了。”
三人并排坐在厨房的石阶上,端着碗吃着饺子,欢笑着,谈天说地。
朝阳逐渐高升,偶有那小麻雀停在树上,也会被也会被三人欢快的气氛所感染,叽叽喳喳的唱起歌。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样美好,只是……这样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
第一五二章 选择?
“莫大人请留步,您掉了东西。”
“唔,多谢。”
退朝后,每个大臣都沉着一张脸向着宫外走去,心中也因为早朝上的事各有所思,其中当然也包括莫瑜。
皱着眉疾步走过一条条或宽或窄的甬道,他心中很是焦虑。
那个不肖弟子将所有的事一股脑的甩给了自己,主持比试,调用厉军,寻找能指挥得动厉军的将军,武技精湛的三流武者,哪一个不是为难自己?
现在想来,从一开始秘传他上殿就是皇上的阴谋,现在自己也成了威胁玉娘条件之一了……莫瑜啊莫瑜,你到底是老了啊……
叹息中摇了摇头,莫老忽的看到了手中的方帕。
刚才叫住自己的女子看着有些眼熟,好像是莲婷那丫头身边叫什么,哦,梅香的侍女……掉东西……他一个糟老头子,哪有什么手帕。
莫老站在宫门前,疑惑的打开了手中的方帕……
……
“玉娘,话说这花朝节,都要干些什么啊。”
三人早上做了许多饺子,分发给了桃香居的众人,感谢他们平日里的照顾,之后便回到了房间里休息。
林晨仰躺在床上,十九则趴伏在桌上,两人都是一动不动,不是累的,主要还是因为吃撑了……
“赏花、评花、祝词以及表演。”玉娘坐在一旁为林晨补着衣服,思考片刻又接着道,“花朝节本就是普天同庆,为苍生百姓祈福的节日,没有那许多规矩。”
“哦,原来如此。”林晨恍然的点了点头,旋即又开口问道,“可我怎么听说大部分百姓都是冲着小督国来的,这小督国到底有何魅力?”
“咳。”玉娘娇俏的脸蛋上顿时一红,“能有什么魅力……每次主持花朝节时都是轻纱遮面,想来是羞于见人的。”
“哦哦,原来是这样,莫不是满脸的麻子……”
刺啦。
“啊,我的衣服!”
眼见着自己的衣服在玉娘柔嫩的小手中撕开了个大口子,林晨心痛的简直无法呼吸。
林晨不知她为何生气,小心的往旁边看了眼,玉娘却低垂着眼睑看不清神情,所幸她依然还在笑,只是那笑容在林晨听来却莫名的有些渗人。
“呵呵呵,林大哥,玉娘缝补的有些乏了,这衣服,你且拿去穿吧。”
“那个……玉娘,这衣服现在千疮百孔的……”
“就像那小督国脸上的麻子一般,不是挺好的。”
今日天气晴朗烈阳高照,林晨却感到一股凉气从脚心直冲天灵盖,激灵灵的打了哆嗦,想不明白原因也只得赔笑两声不再多嘴。
“林少侠,楼下有人找!”
“哦……哦!小二哥我这就来!”
靠,小二哥,仅限今天一天,你就是我林晨的救世主!
想着,某愚钝的直男忙抹了抹额头的冷汗起身开门往外走去。
玉娘见他逃也似的跑了,掩着嘴噗嗤一笑,心中的气顿时消了大半,再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衣物,脸上又是一阵羞红不知在想些什么,嘴角露出一丝温暖的笑意,接着捻起针线修补了起来。
……
如蒙大赦的林晨一跑到楼下,便看到了个白发青衫,背手抚须毅然而立的背影。
“你是?”
“林小兄弟,许久未见,可还好吗?”白发老者听到他的声音和蔼一笑,转过身来。
林晨微微一怔,脑海中随即想起了老者的身份,“莫院长!这不是官山城莫院长嘛,您怎么知道我在这,快快快,快到楼上坐。”
“是莲……啊是我无意间看到的,不忙,林小兄弟你且过来,老夫有要事交代。”
对这个在官山城帮了自己的书院院长,林晨还是有些好感的,虽然对他为什么在这出现还是有一定的疑虑。
两步走到莫老跟前,“何事竟要劳烦您亲来?”
“我呢,本来与好友说好在此议事,怎料那好友有事爽了约,一桌好酒好菜就此倒掉属实浪费,恰好我前日无意中见到你出入此地,所以我想……”
“义不容辞!”虽然已经吃饱了,但听到好酒好菜这四个字林晨怎么能忍住?
“呵呵,不必焦急,叫上你那两位好友一起吧。”莫老摸了摸胡子呵呵一笑。
“好嘞,小子去去就来。”
眼见着林晨撒丫子往楼上跑,莫老也是露出了个颇有深意的眼神。
半晌。
“莫院长,我那朋友还在缝补衣物,晚些时候下来,我们俩先去了哈。”
林晨领着十九朝莫老抱拳道。
莫老也不说话,只是笑着点点头。
直到两人的身影进入了厢房中,楼梯上才传出一道柔和的声音,“林大哥说是莫院长的时候,我便知道这是您的安排。”
“呵呵,我也不知道你原来还会缝补衣物,林小兄弟当真福气。”莫老哈哈一笑道。
玉娘闻言脸色一红,却是不曾反驳。
“竹先生此来,想必不是为了调笑玉娘这么简单吧。”
提起正事,莫老气息一滞,叹了口气,“随我来吧,此事……说来话长。”
玉娘眉头一皱,感觉到此事并不简单,微微一颔首,便随着莫老走进了隔壁的一个包厢。
……
“……”
“竟然……又是韩适……”饶是玉娘也不禁有些无奈,“一女侍四夫,他也真敢说。”
“说起来,老夫还要对小友你说句抱歉……”
“竹先生又何错之有。”玉娘忙摇头打断道,“皇上,这是怕了莲婷了……此事也当是他将计就计,以社稷百姓为赌注,逼我现身。”
若是大太监刘忠在此,定会惊叹一声,能仅凭几句话便猜出皇上心机的,玉娘当属第一人。
“我也……猜到了些。”莫老又是一声长叹,“你打算怎么办。”
“韩适有备而来,请来三国太子即是代价亦是他的决心,若是冒然拒绝,天明与南国交战便在所难免……我……”玉娘坦然一笑,只是其中的苦涩却没人能读的懂,“我没得选择,胡家人自出生起便要担得起这份重任,父亲也是,玉娘也是。”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你能自私些。”莫老痛惜的摇了摇头,接着看了看远处的厢房,“那林小兄弟……”
玉娘低着头,看都不敢往那边看,扶着手臂,娇躯却微微颤抖了起来,“够了……足够了……玉娘已经……很满足了……”
一幕幕温馨的画面霎时间浮现在玉娘的眼前,悲戚的情绪便涌上了她的心头,缓缓地,一滴清泪悄然滑过她温柔翘起的唇角,滴落在地上。
第一五三章 神女无泪
浑浑噩噩的站在桃香居门口,来来往往的是各色各样的行人,然而其中,并没有她的身影。
“你那位朋友方才被她的家人接走了,她让我转告你……这一路走来,听的风是香的饮的露是甜的,她很满足,也很感谢你,与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是她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光,是她……生命中最珍视的宝物。”
莫老说这话的时候有些伤感也有些感慨,他走之前是不是语重心长的拍了拍自己的肩安慰了些什么?
记不清了,脑子里只想着一件事情。
玉娘不见了。
早上三人还在打打闹闹的做着饺子,欢欢笑笑的谈天说地,三人只是静静的坐着,林晨也感觉无比的温馨,然而只过了几个时辰,她便一声不响的离开了自己。
莫院长的说辞,林晨不信,家人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妙。
不与自己道别,大概是因为怕离别的场景会令自己过于伤心吧,她是那样温柔的一个人。
玉娘是国公府的先生,莫院长来京又是为了赴任,那两人谋划的事情应当很重要。
起码比去逐月城更加重要……起码比自己……更加重要。
“啊!!!”
男子悲恸的仰天长啸,引得街上行人纷纷驻足,有的怜悯,有的好奇,有的嘲弄,有的……躲在街角揪着心偷偷的望着。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莫老叹息一声,对着身旁头戴纱笠的女子道。
女子颤抖的手掀开了眼前的白纱,视线却不知怎的依旧有些模糊。
她缓缓的扶住了身旁的墙壁,怕自己瘫软在地,更怕一个忍不住她就会向那个身影走去,从背后将他紧紧抱住,在他耳边诉说自己的柔情,给予他自己的一切。
“不……这样就好……”女子轻轻地摇了摇头,眼眶微红,却无比温柔的看着远处跪倒在地的人,轻笑了一声,“情越深刻……痛越彻骨,玉娘本是天谴之人,又何必让这世间……徒增一个伤心之人呢。”
“这是个离开的最佳机会……对不对……”玉娘目光闪烁,无力的纤手亦揪住了胸前的衣襟,“这样……唔……就好……”
哽咽的声音传到莫老耳中,他眼中痛惜更甚。
他将眼前的女娃视为知己,更是当做了自己的女儿,如今见她如此,心中又怎能好过……
但心疼又能怎样……胡玉娘,是天下人的,她不属于林晨,更不属于她自己。
天下大义到底是什么?
看着眼前的一对痴男怨女,如斯痛苦,他迷茫了……
“孩子,想哭就哭吧……没人会怪你的。”
“玉娘不哭……林大哥要心疼的。”嘴中提及了,眼泪便再也按捺不住,瞬间便从那倔强的双眸中流淌而出,啪嗒啪嗒的掉落在地上,碎成一颗颗晶莹的珍珠,四散纷飞。
“呜呜……竹先生,玉娘……玉娘好不甘呐……若这苍天愿意再给我一点时间……一点点就好……啊……我从未奢求过天长地久……他却狠心的不愿在多等一等……我也只是个奢望爱情的女子罢了……我到底做错了什么……玉娘到底做错了什么啊……呜……”
哭着,怨着,她的手顺着墙壁一点点的滑落了下来,而那一道道划出的伤痕,也无法缓解心中哪怕一点点的痛苦,眼中流出的,一颗颗都变成了时光,曾经那些无比美好,无比温馨的时光。
……
……
……
落芳府门前。
“队长,最近府外游散的可疑人士也太多了些……”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暗哨的同僚比你可厉害多了。”
除开隐藏着的暗哨,落芳府守门的卫兵便只有三人,两人一左一右守着门口,另一个则腰挎长刀来回巡视。
听那属下提问,巡视的队长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沉吟了一会还是开口回道,“按照以往的日期推算,小姐早就该到了,如今却一点消息都没有……恐怕,恐怕是有什么不妙的事情……”
那属下闻言顿时慌了神,握紧手中的长矛急切的开口道,“那不行啊,咱们……咱们去进京的路线上找一找……”
“混蛋!冷静点!”队长冷冷的瞪了他一眼,“你以为我不想去?莫说小姐是那样温柔善良的女子,单就我老周一家受了小姐那么多照顾恩惠,便是让我一条命换小姐早日回来都行!”
“那……”
“那什么那,你若守不好这落芳府的大门,让什么可疑人士混进去,到时小姐回来伤了她,我看你有几条命够赔给这全天下百姓的!”
那属下顿时一怔,旋即紧紧的握住了手中的长矛,挺起胸膛身子站的笔直,目光也变的锐利,精英的气质一览无余。
“属下明白了,这里是小姐在京都的家,命我可以不要!但若有那宵小想……”
话还没说完,队长啪的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头上,“白痴!什么命要不要的,小姐一向视我们如家人一般,听到你这番话她得多难过?”
“可队长你刚才……”
“嗯?”队长眉头一挑,刚放下的手又要抬起,那属下忙低下头,“错了错了,属下错了还不行吗。”
队长满意的点了点头,放下了手,“嗯,放心吧,小姐比那菩萨还菩萨,老天爷会护佑她的。”
说完,他仰头望天,心中暗自为小姐祈福。
“队长……”
“又怎么了!”祈福被打断,那队长有些不耐烦的转头看他。
“不是……有人过来了。”
队长闻言转过身,果然,一个身着淡黄色衣裙,头戴纱笠的女子莲步轻挪,缓步走来。
“这位姑娘请留步,落芳府重地,不得轻易靠近。”
那姑娘走到近处,队长便拦住她道。
“周大哥,麻烦你叫小流儿出来。”女子的声音有些沙哑,似乎是刚大喊过的样子。
“这……”队长为难的皱了皱眉,“流儿姐早有吩咐,最近几日若无特殊事情,一概不见。”
叫流儿姐是并不是因为流儿年纪大,而是对照顾小姐的人,他们总怀着敬意。
等等……这女子知道自己姓周,唤流儿姐小流儿,声音有些嘶哑却意外的有些熟悉……
队长猛然睁大了眼睛,惊喜的看着眼前的女子,“你……你你你是!”
“周大哥,好久不见,我到家了。”
女子缓缓摘下纱笠,柔顺的墨发披散而下,笑容依旧是那样的亲切温柔,微红的眼眶中,也只剩下了平静。
周队长盯着女子愣了好一会,这才猛然转过身来命令道,“快!李旭快跑几步去请流儿姐,张瓜子牵了马,去城外厉军营驻地请胡尚少爷回来!快!”
“是,是。”身后两个护卫正沉浸在惊喜中,得到队长的指示,这才回过神,慌忙的跑动了起来。
“小姐,快,快请进。”周队长躬身将自家小姐让了进去,担忧了好几日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使得他的声音也不免激动,跟在她身后高声的叫喊着,“小,小小小,小姐回来啦!小姐回来啦!”
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她心中想的却是当初与林晨在里面东躲西藏的那天,自己不知羞的索取的那个吻,现在想来真是既甜蜜又苦涩。
想着,她嘴角微微勾起,仰起了头。
林大哥,下次再见,你不会认得我,而我,也只是小督国。
将手中紧握的梅花簪子收进怀里,玉娘抬脚走进了落芳府。
第一五四章 颜氏
“启禀皇上,莫约午时时分,小督国已经确认进入了落芳府。”
“嗯。”老皇帝正坐在书案前,翻着手上的书,眉头都没皱一下,这本就在他预料。
见他一副淡定的样子,刘忠倒是先急起来了,搓了搓手掌凑上前道,“陛下,若小督国再次赢下比试,恐怕整个天明的百姓军民都会……”
“她赢不了。”老皇帝淡定的放下书,取出一封信件递给刘忠,“这是上个月,明七从蒙国搜集来的情报,打开来看看。”
“是……”
刘忠恭敬的取过信件,应了声便小心的将信纸取了出来,展开一看,面色却是一怔,转头讶异的看向皇帝,“皇上,这……”
“不仅如此,连军士对垒的比试她也赢不了。”老皇帝摆了摆手,起身走到窗前,轻笑一声,“胡家最厉害的就是这对父女,若没有十成的把握,我又怎敢轻易动她。”
看着窗外叽叽喳喳的麻雀,他忽然感觉心情一阵舒爽。
其实他早就注意到了蒙国那边的异动,耗费无数钱财得到的药物,对蒙国皇室绝对忠诚的死士,变成了秘密训练的两营士兵。
那是一种急剧消耗使用者寿命的药物,说是慢性毒药也不为过,然而长年食用这种药物却可以让使用者逐渐失去痛感,从而变的悍不畏死,骁勇善战。
再加上死士本就是皇室从小培养的人肉兵器,意志坚定,体质超群,喂与那药物便形成了如虎添翼之势。
而这两营战场杀神的统帅与策划者,正是蒙国太子韩适,再加上他之前得到的一些情报和调查,这两营士兵的用途他心中便已经明了了八分。
“厉军军规甚严,一般情况下没有调兵令或者督国公亲至,是无法调用一营士兵的,何况是这种表演似的比试?”老皇帝走到一旁将桌上精致的点心揉成碎渣,抛洒了出去。
看着窗外因为争抢吃食而开始争斗的雀鸟,他笑的更舒心了,“呵呵,胡玉娘不过年芳二十,胡厉不可能放心将调兵令交予她,就算她兄长胡尚违抗军令强行出兵,交到她手中的夜烛营也不过是一群擅长夜袭的军士罢了,两军对垒,遇上那种杀神,必败无疑。”
“陛下英明。”刘忠被绕的有些头晕,拍完马屁却还是抛出了自己的疑问,“可是,就算小督国嫁入南方四国受尽羞辱,却又怎样拿她抑制莲婷公主呢……”
“呵呵,刘忠,你把我的计划也想的太简单了。”老皇帝得意的摇着头,“明十二。”
随着他一声呼喊,一道黑色的人影也从凭空出现在了两人面前,单膝跪地。
书案后的皇帝与大太监却没有丝毫的慌张和意外。
“参见皇上。”
“可部署好了?”老皇帝眯着眼俯视着他。
“已经按照皇上吩咐,将暗卫全数部署于比试场地四周。”明十二眼都不抬,语气也似是毫无感情。
“嗯,做得好。”老皇帝满意的点点头,待看到旁边一脸疑惑的刘忠时,终于忍不住大笑了一声,“哈哈哈哈,你啊,年纪不小了,怎的在我身边一点皮毛都没学会?”
说着,指了指跪在地上的明十二,“这些人,在胡玉娘输掉比试的那一刻,就会变成厉军的将士,高喊着保护少军主,将胡玉娘在万众瞩目中劫走。”
刘忠浑身一颤,此时,他才终于想明白了老皇帝的计划。
知晓蒙国的打算与比试内容,同意四国进京朝圣,确保比试的胜负,埋伏暗卫假扮厉军,劫走小督国。
一步一步,一环一环,皇上原来从几年前就设计好了,甚至为了应付比试后仍有余力的夜烛营,出动了整个暗卫……
只等着小督国一步步的迈入陷阱,而她就算知道皇上居心叵测,却也因为受制于社稷百姓而甘之若饴。
若皇上的计划顺利,到时不但厉军名誉受损,小督国十年来积攒的名望与民心也将顷刻间荡然无存,甚至背上罔顾社稷百姓生死的骂名。
最重要的是,小督国落入了皇上手中……任莲婷公主再有本事,也翻不出皇上的手掌心……而厉军的军权……
这……当真是条毒计,却毫无疑问的达成了皇上想要的一切。
刘忠想明白了一切,便低头静立在一旁,不再言语。
他没有去问如果南国联盟打来,会有多少百姓牺牲,会有多少将士战死,也没有去问一生都在护国卫疆的厉军到了他手中会有怎样的后果。
因为他知道,从二十一年前真幽儿死去的那一刻起,那个温柔耿直,重情重义的颜宗政,也随之而亡。
剩下的,只有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帝王,而他复仇的序曲……就是掌控厉军。
看着嘴边带着和蔼笑容眼中却满是阴狠毒辣的老皇帝,刘忠也只得在心中无声的叹息。
……
大皇子府,后院的池塘边。
“镜之,那个女人回来了,我们是不是该采取些动作。”颜伯志最近低调了很多,韬光养晦的,赢得了不少大臣的赞誉。
但那个女人,绝对是个能让所有人都阵脚大乱的祸害。
皇室之人大多见过小督国的真容,说实在的,那样倾国倾城,气质出众的女子确实是他生平仅见,但她绝对是自己无法驾驭的存在,只与她对视过一眼,颜伯志心中就已然如此确认了。
“那个女人……”杨镜之皱了皱眉,望着池塘中两人的倒影若有所思。
他出山时日不长,对于小督国的印象也仅限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世出的才女,对于大皇子如此的忌惮,他却是无从理解。
“镜之不知小督国有何本事,但单从厉军的势力考虑,镜之唯有两条策略,以供大皇子选择。”
颜伯志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忙开口道,“镜之但说无妨。”
“其一,疏离,敌视。”杨镜之竖起一根手指接着道,“厉军功高震主,早就是朝野上下心知肚明的了,皇上不可能不对其进行防备,甚至早已开始策划了清除的计划,此时大皇子敌视的态度自然能赢得皇上的好感与群臣的支持。”
颜伯志抿了抿嘴唇,有些心动,“那其二呢?”
“以迎娶小督国为最终目的的亲和。”杨镜之洒脱一笑,“现在想来,三皇子早在争权开始之前,便已经采取了这项策略。”
“这……”颜伯志蓦然一怔,对这两个极端相反的策略有些转不过弯。
杨镜之眯起双眼,看着池中若隐若现的锦鲤,半晌才开口道,“厉军,或者说督国公太强大了,强大到军权,政权,民心,他拥有的哪一项都足以影响皇位继承者的选择。”
说着他转头看向颜伯志,“若不是他长年低调的隐居衮州,而且厉军一直镇守边疆,恐怕哪天被人披上龙袍按在龙椅上,也并非是不可能的。”
颜伯志沉默了,督国公的势力他自然心中有数,说是跟颜氏政权分庭抗礼也许有些过分,但也不会相去甚远。
“所以,若能成为督国公的女婿,从而得到他的支持,绝对会是张决定胜负关键的王牌。”
“镜之方才不是说……”
“策划归策划,督国公当年与先帝一同打江山的时候,经过了多少阴谋诡计,踩过了多少尸山血海,又岂是那么轻易被击溃的。”
杨镜之抿了抿嘴唇接着道,“这两个策略便是在赌,赌那两个老狐狸的较量,谁输,谁赢。”
“这……”颜伯志满头大汗,脑海已是一片空白。
“大皇子殿下切记,此时已非数年之前,你与三皇子的争斗已经摆到了明面上,若还是采取观望,拒不表态,恐怕不但会遭受群臣的轻视,更会惹来皇上的猜忌。”杨镜之适时的给他压力,迫使他考虑如何选择。
“那……我……”
见他不知所措的样子,杨镜之心中一笑,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大皇子也不必现在便急于做决定,大可等到五日后比试结束再做定夺,不过,这几天不妨去讨好下这位才女,与权势无关,窍窕淑女谁人不爱呢?”
颜伯志眼中放光,猛的呼了口气,“在理在理,说不定五日后这小督国便要嫁去蒙国了呢。”
优柔寡断,志高计短,这是杨镜之对大皇子的评价,看着大皇子如蒙大赦般借口离去,他第一次从心中感慨,当初,自己是不是该去三皇子那里……
直接瓦解厉军,或者得到小督国的计划他不是没有,但大皇子无论如何也是执行不来的……
想着,杨镜之摇了摇头,朝着自己的小院走去。
……
公主府。
“啊啊啊……梅香,你家公主大人要闷死了……”
莲婷全身瘫软的趴在桌上哀嚎着。
刚从门外进来的梅香宠爱又疼惜的看了看她,咬了咬嘴唇终是将情报说了出来,“公主,玉小姐她……午时进了落芳府。”
看着她懒散俏皮的眼神瞬间变的尖锐,梅香忍不住一声叹息,能在皇帝眼皮子低下和他周旋,梅香自也不是什么蠢人。
“嘭,啪!”
一方砚台在巨力的牵引下撞在墙上,四分五裂。
“狗皇帝!狗皇帝……你怎么不去死!”被砚台沾上了些墨色的手一拳拳不知痛楚的锤在桌子上,咬牙切齿的狠厉声音不断的回响着。
“冷静!公主请小声些……”梅香忙慌张的闭上门窗,拉住了莲婷颤抖的肩膀。
莲婷自知这样下去会坏事,也强忍住了心头的痛恨与冲动,好半晌才松开了手,低着头,“呼,没事,我没事了,梅香,准备去落芳府吧,我有些要事与玉姐姐相商。”
她倒不会担心别人猜忌,痴恋小督国的莲婷公主会如此迫不及待,绝对属于正常范围之内。
“是……”梅香应了声,关切的看了莲婷一眼,便走了出去,准备接盆水来为莲婷洗漱。
直到梅香离开了,莲婷才缓缓的抬起了头。
面上的,却是她迄今为止都没有过的复杂表情。
仇恨,痛苦,懊恼,愤怒,思念,以及一丝丝更怪异的神情。
“莲婷啊莲婷,你怎么……如此卑鄙,分明是自己的原因让玉姐姐失去了一直期待的自由,我却怎的……有些……喜悦。”
喃喃的细语带着些自责,羞愧的泪水亦悄然滑落。
第一五五章 两边的夜晚
“林晨,我困了。”
夜幕已至。
耳边传来十九淡淡的声音,林晨迷迷糊糊的从桌上爬了起来下意识道,“哦,玉娘,十九说困了你去……”
恍惚的视线中,那个温柔的身影正坐在昏暗的灯光中为自己缝补着衣物,对着自己微微一笑……蓦然间,林晨想起了什么,猛地清醒过来,站起身,眼前却只剩下了针线盒中敞开的针线,似乎尚有余温。
“林晨,她去了哪里。”十九是个极聪明的人,但人情世故方面,确实有些缺乏。
她去了哪里,我也想知道。
从中午到晚上,林晨脚步几乎踏过了所有玉娘可能去的地方,然而他到底是个路痴,找到内力耗尽,找到双腿如灌铅般沉重,还是没能寻回她。
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林晨没有回话,缓缓的起身走了出去,脚上仍有些疼痛,但好在与心中的痛苦还相去甚远,好半晌,他才端着一盆水又走了进来。
“坐好不许动。”
十九没什么自理能力,自己竟然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搬来椅子,拧干布巾,林晨坐在十九对面轻柔的擦起了她的脸颊。
明净清澈的眸子,晶莹白皙的肌肤,琼鼻高挺,皓齿樱唇,这张脸……精致极了。
不知道玉娘每日擦拭这张脸的时候,是否也如自己一般有些小小的心动?
“她去哪了。”十九再次问道,她想知道,她不忍见林晨这副失魂落魄,却又强作镇定的样子。
林晨抿了抿嘴唇,将布巾扔到水盆里,盯着十九认真道,“这不是小孩子该问的事情。”
十九寸步不让,反盯着林晨看了许久,直到看的林晨微微扭过了头,她知道,问不出什么结果了。
“我去找她。”
她不知道玉娘对于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家人?朋友?十九不知道……她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已经习惯了玉娘的照顾,她想要玉娘留在自己身边。
蓦然站起身来,却被林晨一把拉住,按在了床上。
“我说!不许去!”
按着十九的肩膀,俯身看着她,此时的林晨双目通红气息混乱,犹如一只受伤的幼兽,伤心无助,却也恼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为何。”无论林晨的情绪有多不稳定,都不会伤害她,十九深信这一点,虽然此时两人间的距离不过一尺之隔。
“没有为什么……不许去就是不许去!”情绪上的激动使得他的声音逐渐变得有些嘶哑。
“这不像你。”烛光有些昏暗,身前的男人眼中却透着晶莹。
“那我该怎么做?你来告诉我!开两个根本不好笑的玩笑,没心没肺的笑一笑,讲两个驴唇不对马嘴的故事,她就会回来吗……我……”
十九仰躺着,一滴两滴,自己的脸上有什么在滴落在流淌,忽的,他埋首在自己的颈间……哭的像个孩子。
“我到底该怎么办……”
呼吸有些困难,他颤抖的身躯将自己搂的很紧,紧的似是要寻找什么依靠,更像是要诉说自己的痛苦,但十九,确确实实的感受到了那份心痛,那份不甘。
好半晌,他的哭声渐小。
“去找她吧。”
“是她自己的选择……十九,是她自己走的,找到了她又能如何……”
“你,怎么知道。”
林晨蓦然一怔,松开怀里的十九直起了身子。
“林晨,这不是你。”十九伸出纤手捧着林晨的面颊,轻轻的将那些泪痕一一擦拭,“你永远都可以为了别人那样努力,这次换做是她,你却退却了?”
“我……可她的话……”林晨的心都扭成了一团。
“那些话,你有没有想过,她是不是真的想说出口。”她的手指有些凉,擦到一半,怕凉气会让林晨不适,忙松开了林晨的脸。
下一刻,双手却被林晨下意识的拉进了怀里。
她的脸有些红,但心绪混乱的林晨是注意不到了。
“是不是……真的想说出口?”林晨茫然了,
见他迷茫的样子,十九下来一声叹息,“你我二人都是感情愚钝之人,她的世界我并不明白,但最起码……最起码,我要听她亲自说出离开我们的理由,亲口问一句为什么,我才会甘心。”
一句话,似是将林晨整个人都点醒了。
是了,为什么自己总是在想她要离开自己,为什么自己就陷入了牛角尖里呢?玉娘那番话真的是出自她本心的吗?她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自己竟然根本就没去想过!
林晨的目光逐渐清晰,回过神来后,竟忍不住想给自己两个大耳光。
玉娘对自己与十九的感情毋庸置疑,她当时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留话给自己的……而自己只是在这怨天尤人,独自颓废!
“十九,去找吧!找到她,问个清楚,拉着她的手,跟她说,回家!”
十九歪着头,看着他重新变的斗志昂扬的面颊,展颜一笑。
“好。”
……
与此同时,跟桃源居相隔几条街的落芳府。
叮叮咚咚的琴音在会客室绕梁而起。
半晌,音落许久。
侧席上盘腿而坐的老者提起衣袖轻拭眼角,赞叹道,“小督国较之三年前琴艺又有进境,曲中带情,催人泪下,我这把老骨头有生之年能多听几次,就满足咯。”
主座上一个轻纱遮面,发髻上带着简单首饰的女子轻捻着衣袖,摇了摇头笑道,“欧阳大家又何必妄自菲薄呢,大家琴音中的浑厚苍劲亦绝非我等小辈所能掌握。”
“哈哈,你啊,还是这么会说话。”抚须一笑,老者将自己面前的琴收起,躬身抱拳,“此番与小督国交流琴艺老朽深有所得,我就不多叨扰了。”
“欧阳先生太客气了,小流儿,送先生。”女子欠身还了一礼,对身边泪流满面的侍女吩咐道。
“是,小姐。”侍女擦了擦泪水,对着老者行了一礼,“欧阳先生,请。”
老者点了点头,便随着她离开了。
“呼,玉姐姐,你从下午忙到现在,真是一刻也不曾停过啊。”直到两人渐渐的走远了,莲婷才皱着小鼻子从门外走了进来。
莲婷午间来到落芳府开始,这里就没消停过,这个画师那个琴家,一会来个大学士,晚点又有乐府执事上门拜访,硬要找个词的话,除了门庭若市就没有更贴切的了。
小督国单手撑着桌子,扶着额,两片薄唇略显苍白,疲惫不堪之感愈发明显,今日午间才声嘶力竭的痛哭过一场,转身便要假作无事发生的应付各路访客,心力交瘁的她也差不多到了极限了。
“你这小妮子,明知每年都是如此,何不明日再来。”
莲婷苦着脸,“别了,还有文官武官,各路自信满满的公子哥,老三老七,今年大概老大也会前来拜访,你明天大概更没时间搭理我了。”
“噗,你啊你啊,罢了,且随我来吧。”
小督国轻笑一声,站起身来却是身子一晃,险些倒在琴桌上。
还好莲婷眼疾手快,一个健步上前将她扶住。
“玉姐姐!”
“无碍……呼,只是有些疲惫,扶我回房间。”
“可要去请御医?”莲婷一脸担忧。
御医?小督国望了望外面漆黑的夜幕,有些伤感,清莲谷的老神仙尚且无可奈何,宫里的御医们医术最精湛的都是他的徒孙。
“不必了,现今情势,既然皇上已经打算动手了,御医也不是那么轻易能请来的。”其实她没说的是,就算请来了也未必能信。
走出室外,一阵清冷的夜风吹过,小督国也稍微精神了些,被莲婷搀扶着往卧室走去。
第一五六章 人选
“不要跟我说抱歉。”
两女走在幽静的小路上,旁边是掌灯的梅香。
落芳府的的护卫全都由督国公府的亲信担任,忠诚问题是完全不必担心的,所以两人此时也无需顾忌太多。
“可……”莲婷落后小督国半步,不紧不慢的跟着她,脸上满是愧疚。
“这是玉娘自己的选择。”小督国回头看着她笑了笑,“况且你的事只是个诱因,我在那人眼下消失的太久了,他到底是要慌乱的。”
这个‘那人’是谁,两人都心知肚明。
“玉姐姐的意思是,此事并非是他临时起意,将计就计,而是那人早早的便做好了陷阱,此时恰好用上?”莲婷皱着眉头,心中不知怎的有些不安。
“若我所料不差,此次比试,那人还会另有部署。图谋的,也不仅仅是掌握我的行踪那么简单,只是现下我们还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计划。”小督国微微颔首,皱着眉,面现担忧。
“可惜我的人终究无法渗透到他身边。”莲婷咬了咬嘴唇。
小督国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你已经做得够好了,像他那样精明谨慎的人若真让你轻易的安排了人,反而可疑。”
两人皆是心思沉重,有一搭没一搭的交谈着,将小督国送到了房间,莲婷便请辞离开了。
并非她不想留下来,只是玉姐姐的疲惫她都看在眼里,现下,莲婷更想让她多休息一会。
“见过莲婷公主。”
往回走时,一个侍女掌着灯迎面而来。
“流儿姐姐与我还要如此见外嘛。”莲婷嬉笑着回道。
流儿微微一笑,也不说话,两人寒暄一阵,便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
当当当。
“是流儿吗,进来吧。”
“小姐,已经托人将口信送到了,胡尚少爷也会在明日赶到京都。”
小流儿将油纸灯笼挂在门口,进屋关门,便看到自家小姐正伏案执笔写着什么。
“嗯,莲婷可曾怀疑过什么?”小督国鼻尖已经有了些细汗,嘴上问着,手上却一直没停过,注意力也一直在书案上。
“嗯……可是小姐,你与莲婷公主相交十数年,此事有必要……”流儿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问道。
“有。”小督国似是终于写完了,放下笔仔细的审视了起来,嘴上却是接着道,“并非我信不过莲婷,那老狐狸太过精明,一旦有一点疏忽,我们的部署就会功亏一篑,容不得半点纰漏,明白吗。”
“是,流儿明白了。”
“嗯,还得辛苦你一趟,将这封信交给……”
流儿娇嗔的看了她一眼,“如果小姐愿意现在休息一会,流儿宁愿再多辛苦几趟。”
小督国面色有些苍白,眼中却是泛起了涟漪,“休息吗……我不敢一个人静悄悄的,这样会让我想起那些……本不该我拥有的东西……”
……
天边翻起鱼肚白,转眼已是第二天。
自从昨晚被十九一番开导后,林晨心中便一直有股冲动,以至于一晚上没睡,第二天早早的便起来了。
带着几分旖旎的为十九穿好衣裙梳洗完毕,两人找掌柜的问来了地址,便一起朝着某大学士的府邸走去。
然而京都还是太大了,盘根错节的,两人也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找到了莫院长的府邸。
林晨手放在门前犹豫了片刻,转头看了看十九,最后还是与放在自己手背的柔荑一起敲响了大门。
“谁啊……”苍老的声音从门里响起。
随着吱呀的一声,林晨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然而开门的虽然也是个老头,却并非莫老,“谁啊,找我家老爷啥事儿。”
原来是个管家……林晨一脸黑线,都忘了这些个大门大户都有管家了。
“老人家,我找莫瑜莫院长,我们是老熟人了。”
老管家闻言,皱着眉上上下下将林晨打量了个透彻,直看的林晨打了个冷战才疑惑的开口道,“可是林……嗯……林……”
“小子林晨。”
老管家恍然的点了点头,“对,林晨林少侠,老爷让我问你,上次他托人给你带的那句话,你可还记得。”
林晨微微一怔,书院中玉娘说的那句话还犹在耳边,想着,便冲口而出,“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修德行,入朝堂……方得始终。”
“嗯,是你了,拿去吧,老爷吩咐我,若你三日之内不来,这封信便会付之一炬。”老管家严肃的点了点头,原来之前的几句话也都是试探,“我从没见过莫先生像这两天这么纠结过,他让我告诉你,他很期待……期待你带着这世上最珍贵的宝物,离开尘世的目光。”
说完,老管家轻轻的将门闭上,一句话都不再多说。
林晨一阵茫然,低头看向手上的信封,信封上从上而下,竖着写了三行,拼成一句话:林晨,你可有,面对天下的勇气?
……
同一时间,落芳府。
“竹先生至此便是为了告诉玉娘,你已经有了比试的人选?”
两人在池塘边的小亭子中相对而坐,稍远的地方是驻足侍候的小流儿。
流水潺潺,雀鸟清啼,这落芳府清晨的景致属实清雅极了。
然而小督国还是无奈的看着眼前的莫老,放下手中的书本,素手轻抬,为他倒了杯茶水。
“呵呵,老夫这不是担心你嘛,我找人问过了,那韩适这几日都呆在迎宾府里,一步也不曾离开过,那副信心满满的样子,实在是让人疑惑啊……”
莫老此时一副豁然开朗的样子,满是皱纹的眉眼间都是松了口气的释然与轻松。
小督国不知他为何会如此,好在她早有计划,无论何人上场,比试的结果……都不会变。
如此,也就不必纠结竹先生到底找了何人……何人……
想到了某个可能,小督国心中一震,柳眉微皱咬着嘴唇恨声道,“竹先生,你若将他卷进此事,玉娘……玉娘就将你那府里的藏书室一把火全烧了!”
“唔……咳咳咳……”莫老一口水在喉咙里差点没呛喷出去,他知道小督国想到那人会生气,但没想到她会这么狠,那些书可是自己从黎州千辛万苦搬来的珍藏。
“咳咳,你这小妮子……放心吧,老夫当然不会去找他,我不是那么不懂分寸的人。”
听他如此说,玉娘顿时松了口气,放下心来,竹先生一生都是光明磊落,正经耿直的,想必绝不会骗自己。
想到那人,她心中又是一紧,无法言喻的伤痛与窒息感涌上心头,连莫老是什么时候离去的都不曾发现。
远处一个劲装男子疾步而来,在流儿面前抱拳行礼,接着在她耳边说了什么,流儿点了点头挥了挥手,那男子便离开了。
少顷,流儿缓步走入亭中,微一欠身。
“小姐,护卫哥哥们回报,确实有一男一女在莫老府邸前逗留,可还没说两句,就被府里的管家拒之门外了。”
听着小流儿的禀报,小督国终于彻底安心了,拿起了桌上的书,心思却已经飘的很远很远……穿过京都的繁华,掠过官山城的忙碌,拂过闲安镇的宁静……悄悄的……落在了青州柳叶镇外,一条不知名的小路上……
第一五七章 风雨前的宁静?(上)
距离花朝节开始还有四天,城里城外,各家各户的就开始热闹忙碌了起来。
不只是京都人,还有更多从各个州城慕名而来的人士,街道上熙熙攘攘的,附近的商家也都乐开了花。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桃香居。
“李五,楼上丙字包厢的菜怎么还没上?”
“张六,刘掌柜的酒呢!快快快动作快!”
“嘿嘿,客官,咱这今天满座了,您看……对不住对不住,下回您再来。”
“王七,赶紧过来招呼客人!”
午间时候,林晨依着窗户往下看,掌柜的忙的焦头烂额的景象便尽收眼底。
然而他脑海中从早上起便只有莫老的那封信……
简简单单的一行字。
花朝节,西城军备演武场,赢下比试,带她走。
时间地点以及要做的事都有了,莫院长那么聪明的人,这个‘她’也必然只能是玉娘。
去,是一定要去的,然而还是有太多的疑惑萦绕在他的心间。
为什么要比试?内容是什么?跟玉娘有什么关系?以及,玉娘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大学士是个什么官职,在问过掌柜的之后他有了一定的了解。
他不信一个教琴的先生能让一个大学士为她的事情纠结,甚至小心翼翼到不能当面找自己交代事情。
心中烦闷,林晨吁了口气,直起身子,“呼,十九,我出去一趟。”
“做什么?”十九这两日操的心可能比之前两个月还多。
“散散心,没事的,我很快回来。”林晨勉强一笑,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头安慰道。
“嗯……”
眼见着林晨转身离开,十九灵动的眸子闪了闪,最终还是没有起身跟上。
……
“哎,蛋疼……这到底是哪里。”
出来的时候看着街上的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和笑容,林晨多多少少都感到有些失落,深深的体会到了几家欢喜几家愁这句话的含义。
心中有太多郁结之事,以至于自己怎么走到城外的,他都不记得了。
脚下是一片草地,绿草茵茵开阔一片,极目望去也能看到远处的田地里几只麻雀在叽叽喳喳的欢叫,这里用来踏青真是最合适不过了。
下次带着玉娘十九一起来野餐吧,准备些食材弄个叫花鸡吃吃,莫名的,他想起了前世电视里那什么珍珠格格的剧情,当时看着也是温馨极了。
玉娘一定会露出一如既往的笑容,看着自己和十九打闹的吧?想着,他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胡姑娘,看,我们不妨就以前面那个农夫往田悲叹为题,作一幅画如何?”
耳边传来令人产生生理厌恶的嚣张声音,林晨转头看去,一行人正簇拥着一个轻纱遮面的女子在远处定住了脚步。
仆人、侍女、护卫,该有的都有了,还有几个专门抬着画桌的,你们特么的这么多人,小学生春游是吧?
翻了个白眼,心中舒畅了些的林晨也懒得跟他们计较,哪个城镇还没个一帮呆瓜小姐公子哥了?
转身要走的时候,那道嚣张的声音却再次响起,“喂,那贱民,你没听到本皇……本公子说什么吗?站在那不许动,等我们画完了才能走!”
“呼……”
林晨深吸了口气,一般情况下,自己身边有十九或者玉娘的时候,他都是能忍则忍的,可如今他孤身一人,这蠢货又正巧撞上了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
……
……
颜伯宇无语极了。
按照自己的谋士团之前的策略,自己面对老大的势力一直处于弱势的一方,而拉拢督国公这条路线,是绝对可以让自己绝地翻盘的。
然而他有着自己的主见,既然选择了拉拢,不如就直接成为督国公的女婿,他对自己的面容和演技,有着绝对的自信。
果不其然,经过他数年的不懈努力,在几个皇子里面,那个女人对自己的态度应当算得上是最亲近的。
但今天这是什么情况!
用过午膳带着拜帖来到落芳府前,竟然碰到老七和老大……
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各自也都隐隐明白对方的目的,平日里虚情假意惯了,此时没了外人竟难得的沉默了下来。
老七是个自诩才华横溢,小督国之下第一人的……白痴,明明文采平平却就是觉得自己画工精湛,出口成诗,这样的人……他从来没有当成过对手,以那个女人的风华,也绝不可能喜欢他。
但老大的到来却是对自己造成了极大的压力,虽然看他的样子有些唯唯诺诺的感觉,这人真的是老大?
不多时,侍女将三人迎了进去,颜伯宇也调整好心态,摆上了儒雅随和的笑容。
会客室里一群所谓的才子才女正围在那女子周围,吟诗作对,写字绘画,俨然一副开了文会的模样。
见着三位皇子来了,众人这才安静下来,互相见了礼。
坐下来寒暄了几句,老七便有些坐不住了,提议去郊外踏春作画,他乐得与小督国多接触接触联络感情,也就没有拒绝,面上当然也是摆出一副疼爱弟弟的模样。
然而这个老七……到底还是个白痴……
看着远处草地上那人冷着脸朝自己等人走来,自己也不得不说几句以维护自己和善亲民,温文尔雅的设定了。
“伯恒不得无礼,父……亲一直教导我们要善待百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个道理,还不快快向这位公子道歉?”
颜伯宇侧过身子指了指林晨道,他知道身边的女子对平民百姓是什么样的态度,所以转头看到她气的浑身颤抖呼吸粗重,也并不感到奇怪。
虚伪,这是林晨对后面出来说话那人的评价,如果真是亲民的公子哥想要调解,在那嚣张男子第一句话出口的时候就该说点什么,还让他道歉,让这种被惯坏了的公子哥道歉,简直就好像巴不得两人的冲突升级。
果然,林晨刚停住脚步,那鼻子差点翻上天的颜伯恒便指着他气呼呼的道,“三哥,你说什么?让我给他道歉?他算是个什么东西!蝼蚁都不如!”
颜伯恒说完就有些后悔,眼前这人体格看起来也有几分健朗,若真要动手打自己……想着,回头无意中瞥见了身后已经开始戒备的侍卫,顿时又放下了心,重新扬起了头,拿鼻孔对着那人。
虽然侍卫数量不多,但毫无疑问,跟着三哥的能是什么寻常货色?
林晨脸色一黑,妈的,这算是个什么事?
虽然自己也确实是来怼人的,但被人利用到底是有些不舒服的。
瞥了眼颜伯宇,林晨便没打算搭理他,自己一向不擅长对付这种阴险腹黑的家伙。
转头冷冷的看向了嚣张公子,一脚将旁边一块石头踩了个粉碎,“第一,我其实一开始懒得鸟你,你一个被惯坏了的孩子,这样下去以后自然会有吃大亏的时候。”
“第二,我这两天心情不好,所以现在想揍你一顿。”
“第三,你不要以为那些护卫的武功够高,自己就能相安无事,老子江湖诨号铁腿水上漂,莫说这些个护卫,就是叫真如海来,我也是揍完你说走就走。”
林晨竖着三根手指,气势之汹涌,把那嚣张公子唬的一愣一愣的,旁边的才子才女们被他的气势所摄,皆往后缩了缩,那个被簇拥着的白裙女子便更突出了些。
“你……”嚣张公子一时气结,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找回场子,旁边的女子终于站了出来。
“这位……公子,小女子的同伴一时失言,我代他向你赔个不是,还望……公子海涵……”
女子的声音略带颤抖,却莫名的很熟悉,林晨转头看去,却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第一五八章 风雨前的宁静(下)
但她,不是玉娘呀。
林晨盯着女子看了许久,有些失望的收回目光。
眼前这个女子的一双眼睛太像玉娘了,以至于自己第一时间就认错了人。
然而,到底是自己想多了。
玉娘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总是带着丝丝情谊,眼中也满是柔情。
可眼前的女子眼神虽然温和,但少了那份情,多了许多苦涩与复杂。
玉娘身上带着如梅花般清新淡雅的体香,从不施粉黛,那些庸俗之物就像是覆盖在白玉上的灰尘,反而掩盖了她的美丽与气质。
眼前这个女子,柳眉用眉笔淡淡的往上画了画,身上满是脂粉的气味,面纱下想必也是扑了一层层的粉吧?
“呼,这位姑娘,并非我胡搅蛮缠,你的这位……呃,同伴,一而再再而三的言语挑衅,如今却想要我当没听见,不太合适吧?”
对了,这才是最关键的,如果是玉娘的话,怎会站在自己的对立面,称呼别人为同伴呢……她知道那样会让自己伤心,温柔如玉娘,又怎会舍得让自己伤心难过。
另一边,那面纱女子还未回话,身边的一个才子倒是先忍不住了,“大胆!竟敢这样说话!你可知站在你面前的是谁!”
林晨沉着脸回道,“我管她是谁,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你们这帮沽名钓誉不知所谓的人在一起,还能是什么善良之辈不成?”
“臭小子!侮辱我家小姐,该当何罪!”
那女子未说话,从她侧后方却站出一个侍女模样,让林晨感觉有些莫名熟悉的女子指着他的鼻子气愤道。
“小流儿,不得无礼……”
不知道是不是林晨的错觉,这女子声音似乎变得有些虚弱。
然而女子话音刚落,她身后的才子才女们便纷纷站了出来。
“就是,该当何罪!”
“当真是个刁民!”
“莫要以为仗着有几分蛮力就能为所欲为,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了你不成!”
令林晨惊奇的是,刚才一群像鹌鹑一样往后缩的男男女女,此刻却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纷纷跳了起来,群情激愤的样子倒是真的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似的。
看来这女子倒是挺受人拥戴的。
“竟敢对胡姑娘大呼小叫的,来人!”嚣张公子见他们都是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顿时就硬气了起来,正欲叫护卫抓人,一转头却被面纱女子抬手拦住了。
面纱女子一手捂着胸口,黛眉轻蹙略带歉意道,“这位公子,确实是恒公子有错在先,公子若有所求不妨直言,小女子自当满足。”
“哼。”那嚣张公子徒自不服,可见那女子如此说,也只得怒哼了一声撇过头去。
女子诚意满满,林晨却不为所动,“呵,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这些个公子小姐连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懂吗?出言不逊的是那小子,我不需要你来满足我什么,去叫他滚过来给我低头道歉。”
嚣张公子听他这么说肺都气炸了,哪还能忍,“你!你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胡姑娘心善,给你几分薄面,你竟如此不知道好歹,我看你就是故意来捣乱的!来人,给我拿下此贼!”
自己真是小看了这个鼻孔朝天的蠢货,本以为他什么本事都没有,现在看来他这颠倒黑白的本事倒是已经修炼到家了,林晨心下暗道。
在转过头,盯着眼前的女子看了半天,见她竟也没了阻止的意思,林晨对她那仅剩的一点好感也荡然无存了。
“呵,到底是一丘之貉。”
林晨冷着脸不屑道,便转身摆出了架势准备迎敌。
然而那女子听完他的话后颤抖的身躯与衣袖下紧握到发白的纤手,他是没能注意到了。
“慢!”
直到听见旁边一直没动静的三皇子开了口,女子才好似等来了什么一样,松开了紧握的秀拳。
颜伯宇心中直骂七皇子,面上却还是一派温文尔雅的表情。
开什么玩笑!这些侍卫可都是自己带来的,扣押了贫民百姓惹得小督国不悦不说,最近这段时间朝野内外局势紧张,自己再要是为了这点小事被扣上个欺压平民的帽子,可就真的不妙了……
颜伯宇瞥了一旁一直未曾言语的大皇子一眼,这才温和一笑开口道,“在场诸位听我一言,刚才的事在下在一旁看得真切,七弟言语不当确实有错在先,但这位公子也是盛气凌人出口狂妄,两人都有不当之处,不若……”
他说着,走到一旁的画桌前,手扶着桌子,“今日我等来此本就是为了作画舒意,不若两人各自做一幅人物画,输了的便开口道歉,大哥你看如何?”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的目光蓦然看向大皇子,今天的大皇子有些安静的过分不正常了,他生怕老大有什么企图,这句话便是为了拉大皇子下水。
“啊……呃,全凭胡姑娘评判吧。”大皇子此时也没了平时与三皇子的争锋相对,说完便转头看向了远处,好像对这事漠不关心似得。
颜伯宇眉头一皱,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转头温柔的看向面纱女子。
女子闻言看向两人,“两位以为如何?”
颜伯恒自诩画技精湛,自然不会有意见,反而有些得意的瞥了瞥林晨,“呵,我倒是无所谓,可就怕这些个山野村夫不懂作画,扰了我等兴致。”
林晨的目光从颜伯恒到老三老大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面纱女子脸上,冷然一笑。
这些人自以为找了个对他们有利的项目比试,却不知自己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什么也不会的林晨了,跟玉娘每日的学习,到底是让自己掌握了一项绝活。
“好啊,作画就作画,不过既然你们定了作画,这比试的内容就必须由我来定。”
“随你。”嚣张公子摆了摆手,瞥了瞥林晨身上的粗布麻衣,心下更是得意,整个京都画技上超过自己的也没几个,何况这等山野村夫,自己这回不但能就此事在京都传上一段佳话,还能在美人面前一展技艺,当真是一举两得。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每每找人比试作画,人家知道他的身份,都是点到即止,有意相让的。
“叫你们的人拿块木炭来。”
林晨话音刚落,那面纱女子便紧接着开口道,“小流儿,去,取块木炭来。”
那名叫小流儿的侍女应了一声,便转身走到了众人后方。
他们即是踏春,这木炭之类的东西自然是有备着的。
林晨闻言却是微微一怔,这女子竟然好像知道自己会用木炭作画一样,这种感觉……不爽极了!
在场的才子才女也都惊异的看着他,这人,莫非打算用木炭作画?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半柱香。”林晨却懒得理周围奇奇怪怪的眼神,转头看向嚣张公子淡然道,“你我只用半柱香时间作人物画。”
“半柱香!”嚣张公子猛地一惊,“半柱香能作出什么画来!”
“怎的?既然是画技高超的人,半柱香应当也能作出像样的画作吧?还是说你这货不会画画?”
嚣张公子被他激的嘴角直抽,“胡说八道!好,半柱香就半柱香,就让胡姑娘来做评判……”
“不必了。”淡淡的,毫无感情的言语落在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落在某个女子的心间,“我信不过她。”
林晨从脸蛋气的涨红的侍女手中取过木炭,便站在了画桌的一侧,“若有一个人觉得你赢,便算是我输吧。”
哗!
此言一出,现场的才子才女尽皆哗然,目瞪口呆的看着林晨,这男子若不是有什么超快的作画能力,便是个傻子……
仅有那面纱女子,从方才起便一直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好,好得很,我今日定要你心服口服的给我跪下道歉!”嚣张公子气急,咬着牙恨恨的说道,接着疾步走到一旁取过毛笔,站在了画桌的另一侧。
才子才女们对这种比试当然是喜闻乐见的,不一会就推推搡搡的围成了一个圈,将两人围在了中间。
不多时,那侍女取来香炉,几缕香烟也随着火折子的红光,蓦然升起……
两人同时动了笔。
颜伯恒虽然自视过高,但到底是有着不俗的画工底子,时间紧迫,作画的框架他也在尽量做的简洁一些。
身后围观的观众随着他的作画,也在不断的点着头,这七皇子虽然嚣张了些,但作画也是真有两分本事。
“哇!这是什么画法!我方梨园作画半生竟从未见过!”
夸张的惊叹声忽然响起,颜伯恒这边的众人也没管这个方梨园看起来才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因为此时对面的所有人都是跟他一样的瞪大了眼睛。
渐渐的,对面的惊叹声越发的多了起来,七皇子这边的围观者却是越发稀薄,颜伯恒不时地抬眼看向对面,不断地擦拭着额间的大汗,不仅是因为半柱香时间作画实在太紧,更是因为对面不时传出的惊叹让他开始有了些慌乱。
素描这东西是林晨提出来的,这个世界没有,然而玉娘绝对是天才中的天才,对素描的了解、理解到掌握、熟练,用的时间甚至不够林晨从京都跑到官山城的。
很快,林晨便从画法的提出者,变成了学习者……
被那样一个画作天才,成日手把手的教,他想画的太差也不太可能,况且速写本就是素描的优势。
半柱香的时间一晃而过。
此时围观的才子才女们都已经站在了林晨身后,瞪大着眼睛不敢出声,生怕错过了什么一样。
“时间到!”
随着侍女小流儿的一声提醒,林晨蓦然停下了笔,呼,还好赶上了……虽然还有些地方不够尽善尽美,但已是一副相当完整的画了。
而对面的颜伯恒似是没听到提示,依旧在提着笔不断地在纸上挥墨。
“恒公子!时间到了!”小流儿皱着眉再次提醒道,此等作行径,绝非君子所为,“恒公子!”
直到小流儿第三次娇喝,颜伯恒这才无可奈何的停了下来,颤颤巍巍将笔放了下来。
他的画作完成了还不到三分之一,只一个人物架子立在原地,腿缺了一只,脸部更是没画,衣物倒是简单的画了一些,身后的景色更是模模糊糊。
“呵呵,恒公子?我所说的所有人,一样包括你。”
林晨嘲弄的将自己的画反手提了起来展现给颜伯恒看。
颜伯恒看着画,一时间呆住了。
这是何等神奇的画法……简简单单的几笔便把这幅画的背景勾勒好了,椅子窗户虽然都很简洁,但那些简单的线条让整个背景看起来无比真实,这人的画工谈不上多好,这种画法却很好的弥补了这一点。
端坐在椅子上的,是个身着长裙的女子,手握针线,温柔的笑着,眉眼之间风华万千,那只粗简的梅花簪子扎在头发上也并没让人感到丝毫的廉价感,反而更突显了女子如墨的长发,淡雅的气质。
这女子,太美了,这幅画,太真实了,仿佛女子不在画中,而是就坐在自己面前一般……一颦一笑,哪怕是捻着针线的一根玉指,都能感到女子身上的无限柔情。
只是,这女子的面容,怎么好像似曾相识……
“方梨园,你怎么看?”一旁的才子才女都已经知道了比试的结果,此时也小声的探讨起来。
“这位公子的画工算不得多好,但这种画技却是对短时间的作画极其有利的,况且……这位公子的画作融入了自己太多的‘情’,他一定很爱画中这位女子吧……”
人群外的面纱女子听到这等言论,一双纤手便微微的颤抖了起来,想去看,却又不敢看,那幅画就好像是无比甜美的毒药,时时刻刻的诱惑着她。
“恒公子,怎么样,你现在不妨自己来做个评判吧?”
林晨压抑了太久,这些个公子哥的欺压倒还没什么,自己大不了打了人就跑,可那与玉娘有几分相似的女子却与他们同流合污……这是林晨心中郁结的根本所在。
没有缘由的烦躁,从一开始就充斥着他的整个心房。
现在,起码先让这小子还还债吧。
颜伯恒看看自己桌上的框架,再看看林晨手中的神奇画作,顿时使劲咽了口口水,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可心中的骄傲却让他不甘的浑身发颤,气的直咬牙,半晌也无法开口。
“恒公子愿赌服输,当真是有胸襟有魄力,小女子佩服。”
温和的声音恰在此时响起,颜伯恒抬头看去,那个自己心中的女神越过人群,正目露欣赏的看着自己。
颜伯恒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哪还能有什么不甘,挺了挺胸膛,正义凛然的开口道,“你这山……你这小子虽然不知道从哪偷来的这等奇怪技艺,但确确实实的利用了比试规则赢了,本公子愿赌服输,也输得起,之前是本公子言语不当了,抱歉!”
好嘛,瞧瞧,这是道歉呢?
“过来,低头,道歉。”林晨一字一顿,冷冷的道。
颜伯恒顿时有些气血翻涌,“小子!你别太嚣张!”
“过来,低头,道歉。”林晨却是没听到一般,危险的眯起眼睛看着他重复了一遍。
颜伯恒气息一滞,心中没来由的一慌,再转头看了看围观的才子才女以及老大老三还有满眼笑意的胡姑娘,最终还是一步一顿的走到了林晨面前。
低下头,声若蚊呐,“对不起。”
“哈?大声点,我没听见。”林晨侧过头,一手窝着耳朵。
“对不起!”
“什么?对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林晨装作惊讶的直起身子,挖了挖耳朵,“哇,你说这么大声干嘛,当我是聋子?”
“你!”
颜伯恒炸了肺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林晨打断了,“小子,庆幸吧,你如此嚣张跋扈遇到的却是我这么善良的人,这个江湖上一言不合就杀人的恶人,可太多了。还有,你画的这瘸腿蛤蟆,可真难看,哈哈哈哈。”
说完,不等他还嘴,解了气的林晨便拿着画转身欲走。
“这位……公子,你这幅画,不知可否让给小女子,我对这画技很感兴趣。”
林晨忽的定住身形,又缓缓的转了过来,冷眼看着那面纱女子,许久,许久。
久的女子似是看懂了他的想法,本就已经伤痕累累的心又狠狠揪起,眼中渐渐渐渐有了雾气。
“你与她……”
对不起……
“都姓胡……”
林大哥……
“却是如此的……”
对不起……
“天差地别……”
求求你……
“仗势欺人……”
求求你……
“避重就轻……”
不要……
“真是令人……”
不要……
“望而生厌!”
讨厌我……
……
清爽的微风吹过,吹起了一地青草的芬芳,吹散了空中撕碎的纸屑,也将林晨的背影吹的很远……很远……
……
时光亦在微风中缓缓流过,万众期待的花朝节,很快,便迎来了它的序幕。
第一五九章 何异?
清莲谷,冬暖夏凉,四季如春,鸟语花香。
谷中花繁草茂,风一吹,柔软的花花草草就荡出了一圈圈的波纹,好看极了。
而在谷地深处,数十间清逸雅致的建筑坐落在此,清莲谷这个门派以地为名,安居此处也已经有了数百年岁月了。
何必致作为这一代的谷主,按照门规,每年都要在外游历行医半年,而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代为管理的就是江湖上有着老神仙之称,他的师伯,也是上一任谷主。
何谷主游历回来的第一件事,自然就是来拜会师伯。
“师伯,近来可好?”
若是林晨在此,定能认出说话的这个,正是上次给他诊治的中年游医。
而此时的老神仙拧着眉,一脸苦恼的坐在荷塘边的石桌前,石桌上刻着棋盘,他一手执白一手执黑,竟是自己在与自己对弈,几只鸟儿毫无惧怕的站在他的肩上头上,好奇的左顾右盼。
一句问候,惊走了鸟儿,也让老神仙露出了惊喜的神情。
“哟!鼻涕虫!此番游历江湖可有什么收获,来来来,快过来陪我下棋。”
何谷主一脸黑线,这个鼻涕虫的外号就是小时候这个老不休取得,简直是他一生的污点。
然而想起要说的事,他还是还是正了正神色,微微颔首道,“师伯,我……遇到了烛龙之躯。”
“啪嗒。”
一颗棋子应声而落,老神仙面上也忽的收起了那般玩世不恭,带着三分感慨,七分歉意叹了口气,“那小子……还好吗?”
烛龙之躯乃是清莲谷禁忌中的禁忌,全天下也只有一个,他当然知道何谷主说的是谁。
何谷主摇了摇头,“说不上好不好,看着平平淡淡的生活,身边的美人却都不是很简单的样子。”
“平淡就好啊。”老神仙目光闪烁着,半晌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来,“有空的话,你把他领来这里吧。”
“我看他对医术并不会太上心。”何谷主皱着眉道。
老神仙起身望着天边,“我只是……想做些补偿罢了。”
何谷主也是叹了口气,当年给那孩子重塑骨血的场景似乎还历历在目……重塑……是真正的重塑。
离开清莲谷后,那孩子在那对父女手中想必也是受尽折磨吧……
要不断完善烛龙之躯,同时还要以强烈的刺激维持他的感官,避免他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好,下次再见到他,我会邀他前来的。”何谷主微微点头,接着想起了什么似得,转头道,“对了师伯,你让我在全国各地搜寻的草药,我都已经找齐了,到底是何种样的病症,竟要你如此大费周章?”
“非病非疾,乃天命也。”离了那个烛龙之躯的话题,老神仙倒是开朗了很多。
“胡公之女?”
“嗯,算着时间,不足半年了……”
“几成把握?”何谷主皱着眉,沉声道。
老神仙却是不紧不慢的伸出一根手指。
“以您的手段,竟!竟只有一成吗……”何谷主猛然一惊,自己这师伯若论医术,这天下恐怕也无人能出其右,连他都只有一成把握的话……
脑海中回想起那个温柔贤淑,和善开朗的后辈,何谷主不禁有些悲从中来。
“一成?”老神仙呵呵一笑,将竖起的手指摇了摇,“一成,都没有。”
何谷主双目一怔,接着气愤道,“什么!师伯!你……你怎的还笑得出来!那可是条人命啊!”
“呵呵,为什么笑不出来?她本就不该是属于凡尘的女子,现在只是要回到她该回去的地方罢了,我有什么可伤心的。”
老神仙抚了抚胡须,隐者高人的风范一览无遗,“她这一生都注定不能为自己而活,离开对她来说也许是种解脱也说不定。”
“你倒是说得轻巧。”何谷主咬了咬牙,接着满脸无奈道,“何况,那女子也许等不到半年了……据我那宫中的弟子所言……”
“他们要下棋啊?”老神仙听完何谷主所说的事情,眨巴眨巴眼睛,好像没听懂一样,弯腰捻起一颗棋子,“放心吧,我这一生,也只输给过两个人……而已……”
何谷主不知道他是故意装傻还是真不明白,这个师伯的思维一向很跳脱。
想着,他最后也只得放弃将事情细说的念头,转头看着外面的青山绿水,轻声长叹……今日,是花朝节吧……希望那可怜的女子能够过得开心。
……
……
“忆昔西施人未求,浣纱曾向此溪头。
一朝得侍君王侧,不见玉颜空水流。
……
江心澹澹芙蓉花,江口蛾眉独浣纱。
可怜应是阳台女,对坐鹭鸶娇不语。
……
桃源仙子不须夸,闻道惟栽一片花。
何似浣纱溪畔住,绿阴相间两三家。”
“杨妹,这首曲子……”
“哦,这曲子便是这戏的精髓了,平凡的浣纱女被皇帝选上,在宫中过上了尔虞我诈的生活,最后决心逃出皇宫,然而还是被皇帝发现,斩首前跪在那邢台上,女子面露回忆,嘴角含笑的唱着……”
这是市坊搭建的戏台。
从这里垫着脚越过人群往外看,远处还有卖艺的,说书的,卖吃食的,卖水果的,卖小玩意儿的等等等等不胜枚举,实在是热闹极了。
作为在京都举办的节日庆典,除了远道而来的外城人,更多的却是土生土长的京都人士。
老百姓们放下手中忙碌的活计,换上许久不穿的好衣服,叫上三两个好友,流连在京都的各个表演台子。
就连那些达官贵人富商豪绅,也都纷纷的脱下锦衣绸衫换上常服,带上几个家仆,走上喧嚣繁闹的街头来体会节日的气氛。
正值花开的季节,许许多多不知名的花瓣飘飘洒洒的在整个京都的上空弥漫了开来,落在满脸笑容的百姓脸上,将整个花朝节,装点的更美了。
“嘿,这位姑娘,你看看我这上好的胭脂……哎喂喂喂,姑娘别走啊……”
胭脂商贩可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女子,一般来说,就算是没有兴趣,听到是上好的胭脂,大抵都是要撇上两眼的,可刚才那个姑娘竟看都没看,二话不说的跑到对面那个卖刀的那去了……什么人啊……
“瞧一瞧看一看了哈,祖传宝刀,上好的玄铁所铸,刀锋吹毛立断,刀背质直浑厚,若是拿在高手手上,说不定能砍碎九霄宫主的寒锦呢!还有啊,这刀柄处采用的……”一个络腮胡大叔举着刀舞来舞去,旁边围观的群众也随着刀的动作忽而低头忽而惊呼。
大叔正唾沫横飞的说的高兴,却被一道女声叫断了。
“直接说吧,多少钱。”
女子声音直率清朗,背后背着个白布包裹的大木板很是显眼。
“哈哈哈哈,爽快,还是这位姑娘有眼光,放心你买了这刀送给心上人,保管他横行江湖,无人能敌啊。”大叔见来了买家,登时双眼放光吹捧起来。
“我买给自己用的。”女子不耐烦的看了他一眼,“少废话,我问你多少钱。”
大叔听她说买给自己的,面色顿时一怔,半晌才反应过来,“啊,哦,七十……嗯其实是一百两,童叟无欺,绝不二价!”
他见那姑娘直来直去的也不懂行,心下有了计较,咬了咬牙装作不忍的样子低下了头,“若不是家中妻子病重,我……我是决计不会如此轻卖这宝刀的。”
“哈?”女子好像听错了什么一样,歪着头奇怪的看着他。
莫非被她看穿了……那大叔心下暗道不妙,咽了口口水,“那就七……七……”
“玄铁所造,竟然只卖一百两?也太便宜了吧,这银票给你。”女子满脸的不可思议,继而伸手从怀里掏出银票,刷刷的点了十张。
大叔看着她点银票眼睛都直了,不断的咽着口水,就差没把狂喜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然而银票到手边,却被一只手抓住了。
“苏落,你第一天行走江湖?”
“吴有为,你又看不起我!”
有为一脸的无奈,左手抓着银票,右手打了个转,那刀便不知怎的被一股力道牵引到了他的手中。
“玄铁所锻的兵器,奇重无比,触之手臂生寒,你要不要来试试这把刀身上刻了‘统州盐城甘镇蜡子村老刘铁匠铺’的宝刀?”
围观的众人这才恍然大悟,皆一脸不屑的看着大叔,原来这人,竟是个骗子。
“呃……”苏落气息一滞,愣愣的看着刀身上的刻字,半晌,耸拉着脑袋拿回了银票,将刀递还给大叔,“对不起大叔,这刀,我不要了。”
“听着,苏落,我不知道你跟师父他老人家说了什么,他才会让我来陪你逛花朝节,但我的时间仅限半天,午间我便要到西城去参加武林集议,你不许到处乱跑。”
“哦……”苏落差点被骗,此时噘着嘴有些兴致缺缺。
眼见着两人转身要走,大叔却是不像一般被揭穿的骗子一样夹着尾巴逃走,反而满头大汗的欲伸手拉住苏落。
“这位姑娘,你……你再考虑考虑吧,实在不行,七十两……七两也行啊!”
围观的人见他如此,心中更加鄙夷了。
吴有为皱着眉一摊手挡在了苏落面前,心中却有些疑惑,按理说刚才自己拿刀的时候小露了一手,这大叔应该知难而退了才对,怎么现在……
“姑娘求求你……”
眼见着大叔胡搅蛮缠,吴有为正要开口训斥,一道温和的女声却是从人群外响起。
“小流儿,取一百两银子交给这位大叔。”
“是。”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纷纷转头朝出声的方向看去,这大叔不是明摆着的骗子吗,这世上竟会有这么傻的人……
他们都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这么傻。
“这银钱,拿去给你妻子看病去吧,若是不够,尽管来落芳府取。”
一个薄纱遮面的女子轻声说完,对他略一颔首,便莲步轻抬,领着侍女分开人群缓缓而去。
落芳府……落芳府!
大叔听着这地方,握着银票不禁潸然泪下,自己那卧病在床的妻子……有救了!
原来这大叔,卖刀确实是行骗,然而家中有妻子患了急病却并非虚言,他也是走投无路,这才出此下策……
想着,大叔双膝跪地,朝着女子离去的方向感激的跪了下来。
“这……这女子,就不怕大叔骗了她吗?”苏落见这女子不过几息间就没了一百两,不禁有些好奇。
“不怕。”有为有些感慨的指了指四周,“你看看这些虔诚的百姓。”
苏落回过神来,身边便犹如爆竹炸开来一般,原本只是有些喧闹的街道,瞬间被各种激动的声音取代。
“胡姑娘,谢谢你之前的题字,我那店……请下次有机会一定要来我这坐坐。”
“咳咳,胡小娘子,咳,多谢你之前找人给我家老爷子看病……”
“胡先生,您之前指教的学问,在下受用无穷,请受弟子一拜……”
“胡姑娘……”
“胡小姐……”
“小督国姐姐,谢谢你的糖葫芦!”
小督国乃是尊称,她更愿意百姓们以姓称她,百姓便如她所愿。
这些男女老少,怀着或是感激或是崇拜的眼神,虽然激动万分,却一步也不曾朝那女子走去,反而自觉的让开了一条道路,苏落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看到了神迹。
看着那女子温和的与一个个百姓颔首致意,轻声安抚,有为敬佩的躬身,接着又直起身来感慨道,“骗她,与天下为敌,何异?”
第一六零章 序幕
“传闻有种暮颜花,花色紫红妖冶,一夜开花,一日凋零,心爱之人死时方能得见,不知今日林大哥……可会看到这花吗……”
一处戏台旁的观景楼上,小督国神色迷离的看着楼下人头攒动的街道,声若蚊呐,轻声呢喃着。
“小姐,你说什么?”
身后的侍女没听清,立刻关切的问道。
“唔,没什么。”她回过神来轻笑着摇了摇头。
楼下戏台旁忽的传来许多欢呼叫好声,小督国低头看去,眼中露出些复杂的情绪,“下次花朝节,这里又会站满了人,可惜,我再也看不到了。”
侍女歪着小脑袋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奋力的思索着主子话里的含义,半晌,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开口道,“小姐,你……你可是想要个姑爷了!”
这也难怪,自己小姐已是加笄之年,是个大姑娘了,再过三年若再不成婚,恐怕是要被老爷夫人训诫了。
小督国听她这话,无奈的回身纤指轻轻抬起,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小妮子,我看你才是想男人了,等此间事了了,本小姐就去帮你找户好人家嫁了。”
侍女先是吃痛的捂着额头,听了小姐的话急忙开口道,“小姐!我不要,小流儿要陪小姐一起嫁,伺候小姐一辈子!”
小督国脸上一红,却没多说什么,十九和香芸都是那么优秀的女孩子,说不定有个小流儿帮衬着,那冤家能更重视自己一些呢……
然而想到此处,她的脸色却是突然刷的一白,紧紧地拉住了自己的衣襟。
一旁的小流儿见自己小姐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立马关切的上前扶住她。
“小姐,你……”
“没事……”
隐隐作痛心口仿佛抹去了她一切的幻想……可这又能怪得了谁,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我们走吧……”
“嗯,小姐我们去哪?”
“西城。”小督国轻轻挥手,推开小流儿深呼了口气,整了整淡黄色的衣裙,理了理简单的发髻,“那场戏,该我们,登场了。”
再回神时,她的目光已经变的冷静而柔和……
……
“林晨,你要去哪?”淡淡的声音,
“你这小丫头明知故问啥呢。”林晨拉了拉衣袖,俗话说人靠衣裳马靠鞍,此时他修长健硕的身躯被一席墨色长衫掩盖,披肩的头发也认真的束了起来,神色肃穆眼神犀利,还真有一股英武不凡的感觉。
他身上这套衣服是莫院长送他的,也是他如今最好的衣服。
十九自然是看过信的,所以刚才那句,当然是明知故问……
“我也去。”
“不行。”林晨严肃的摇了摇头,接着抚了抚她的头顶,“乖,听话,此去西城比试,大概就是比些吟诗作画之类的,我应付的来,你去的话我反而会分心的。”
十九咬了咬嘴唇,捏了捏手中的无双剑,开口问道:“只是吟诗?”
当然不是……林晨心中也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这西城恐怕有什么不凡的事情在等着他,然而正因为如此,他更不能带着十九涉险了。
“那当然!你可别忘了莫院长是什么人,那么和蔼的一个老者,要是有什么危险的事情会让我这后辈去吗?”林晨假作轻松的一笑安慰道。
十九还是半信半疑的,可眼见林晨如此坚持,她还是选择了乖乖听话。
“好,你说我便信。”淡淡的声音飘进林晨的耳朵里,让他有种熟悉感,这句话不是玉娘常说的吗,十九什么时候也变得和玉娘一样了……
“放心,我去去就回,你就在房间里准备好一大堆点心吃食,到时候我带着玉娘回来,肯定饿得很。”
“嗯……”
十九眼神飘忽,仍自有些犹豫。
“哎。”林晨无奈的叹了口气,忽的抬起头,将十九头上泛黄的发带一把拉了下来,绑在手腕上。
“这个就是我对你的承诺。”林晨拍了拍胸膛,仰头道,“这是你珍视之物,我便带着它去,你知我不忍让你伤心的……这样你总信了吧。”
十九如墨般的秀发忽的披散而下,垂到股间,她面色一怔,愣愣的看着林晨手上飘扬的发带,半晌,娇躯前倾,轻柔的投入了他的怀中。
“好,你一定要带着它回来,不然……不然我就让这京都……”淡淡的声音从他怀里发出来却略显沉闷。
林晨温柔的抚着她的背,满眼的宠溺,“好好好,我要是被人抓走了,咱的凌女侠就把这京都翻个底朝天,好不好……”
十九却并未回他,只是用力的汲取他的温暖。
……
林晨站在桃香居门口,回身向上看去,十九果然侧着身子坐在窗边望着他。
鼻尖依旧萦绕着她身上独特的香甜味道,林晨笑着抬起那只绑着发带的手冲她挥了挥……再等一等吧,用不了多久,我一定会带着玉娘回来的。
抱着如此决心,在十九复杂的目光中,他缓缓转身,一步一步,沉稳的朝西城走去。
……
今日京都的西城,注定不会平静。
西城区本是平民百姓很少去的一块区域,这里大多是达官显贵王宫贵胄居住的地方,然而午时已过的此刻,大批大批的民众聚集在了西城区的练兵操演场前议论纷纷,满眼义愤难平。
“喂喂,帅哥,这里是怎么回事,这么多人?”
“你不知道?”外围的一个青年男子正往里不断的探着脖子,被拍了肩膀顿时有些不悦,然而那句帅哥还是让他决定回答这个问题。
他转头看向这个手腕上绑着布带的怪人,开口解释道,“小督国不主持今年花朝节了,你看那边。”
林晨伸着脖子,往青年手指的地方看了看。
“那三个……看着阴阳怪气的是?”
“哼。”这句阴阳怪气的评价似乎是正对了青年的胃口,他对林晨态度也稍微好了些,“你不知道也很正常,宫里的檄文也是今早才张贴的,喏,那边的座位是给四国使者的。”
“四国使者!?”林晨有些惊讶,小督国智斗四国来使的桥段,他在说书人那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他们怎的又卷土重来了……
说起这个,青年到底是有些愤恨,“这些个王八羔子,十年前趁我天明国力虚弱想强娶公主,如今我天明如此繁荣鼎盛,竟不知天高地厚的来求娶小督国!最离谱的是,咱们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竟然同意了……”
林晨蓦然一惊,这小督国他可是神交已久了,一直没有机会见上一面,可既然如今的朝廷实力强大,为何还会答应四国无礼的请求?
他对朝局的情报不够,对人的认识也不多,自然是无论如何也判断不出原因的。
等等……四国来使求娶小督国……比试……这两者之间……
林晨似乎想到了什么,咽了咽口水,“那么小哥,如何个求娶之法?”
“来沙场了,自然是练兵咯。”那小哥指了指里面的演兵场,“两场比试,一比将士厮斗,二比三流武者的武力,若我们输了其中一项……哎,那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靠。”
看着青年气愤填膺的样子,林晨不自觉的退后两步,与他保持了距离,我去,这哥们真是,什么都敢说啊。
然而一顿询问,到底还是有些收获的,只不过得到了情报,他脑袋更混乱了。
这莫院长到底在想什么……这些事情又与玉娘有何关系……
练兵……比武……我特么哪会排兵布阵啊,比武我只会跑啊大哥。
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林晨心中的槽刚吐完,人群却忽的发出一阵惊呼。
“喂,哥们,快来看,小督国来了!”
被那青年一招呼,林晨顿时微微一怔,点了点头,踮起脚往里看去……
接着,他惊愕的瞪大了双眼,嘴巴也不自觉的张大了。
竟然!是她!
第一六一章 开幕
文武百官早早的就到了场,分坐在点将台左侧,而右侧则坐着天明皇室的宗亲氏族,大皇子三皇子七皇子与莲婷赫然在列,那几人珠玉当前,剩下的皇子公主便显得比较边缘化了。
“荣王,荣王世子,到!”
随着随从一声大喊,众人皆侧目望右侧看去。
只见一个头发半白留着小胡子,身材魁梧龙行虎步,面容却十分俊逸的中年大叔,领着一个拧着粗眉皮肤黝黑看上去有几分憨色的壮硕青年,从演兵场后方稳步而入,被几位侍女引着往右侧走去。
“荣王爷千岁。”
“见过荣王爷。”
“皇叔近来气色不错……”
“世子又健朗了不少啊……”
见到是荣王,不止左边的百官起身行礼,连几位皇子公主也都起身与其打起了招呼。
“好了好了,今儿个我就是来观个礼,顺便看看那四国白痴怎么个死法,一群杂碎……都坐下吧,看你们站着我都累。”
说着,荣王不等他们反应自己先坐了下来,搞不清那一声杂碎骂的是谁,身边不尴不尬的皇亲国戚们也只得连连称是,各自坐了下来。
这荣王看着儒雅沉稳,没想竟是个出口成脏的祖安王爷。
不过在场的百官皇亲们也都见怪不怪了,荣王颜宗卿与当今皇帝不同,自幼从军,染了一身从军中带出来的直爽,哪怕是皇帝登基后给他封了王位,那份看着不爽便骂的习惯依旧不曾改变。
何况他如今依旧手握兵权,在军中也有着不俗的名望,谁敢去说他的不是。
见那荣王抬眼扫过在场众人,莲婷目光闪烁着撇开了脑袋,这可是个她都不得不小心应对的狠角色。
随着荣王的到场,文武百官与皇亲们也终于到齐了,余下的就只有……
“小督国,到!”
一道优雅婀娜,风姿绰约的身影在随从的带领下,径直走上了点将台,眼波流转,顾盼生姿,眉间轻轻缀着一朵红色花钿,更添了几分清新典雅……
竟然!是她!
先前在点将台右边看到之前起冲突的那三个人与莲婷坐在一起,林晨便感觉有点不对劲,没想那个被她们簇拥着的,竟是传说中的小督国。
他很快便从惊异中回过了神,只是想到当日对那个女子莫名的气恼,心中有种怪异的感觉。
如今被莫老叫来此处更是验证了他心中的想法,这个女子跟玉娘,应当有着什么联系。
想着,那女子已在主位上落了座。
百官坐左边,皇亲坐右边,一个毫无官职的女子竟能坐在主位,这个排座当真是意味深长,包藏祸心啊。
林晨看在眼里,心下也有些想法,这座位应当是皇帝亲自确认过的,或者根本就是他安排的,一般的大臣不会,也不敢这么做。
如此看来,这个小督国与皇帝之间的关系并不融洽啊。
看着她一出场,百姓们兴奋的样子,林晨也猜出了个大概,功高震主,自古以来都是为人臣的大忌。
“皇上驾到!”
大太监拖着长长的音,天明国的主人终于出现了,一群近卫也顺势围住了整个点将台。
“五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无论多平庸,那种长年积累的霸王之气依旧是威震四方。
在场的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文武宗亲,不管愿意的还是不愿意的,除了十年前特赏了免跪的小督国外,无不跪伏在地,高呼万岁。
这便是皇权,这就叫威势。
但总有那不惧天威的勇者,逆天而行!
林晨装模作样的盘坐在地上低着头,跪天地,跪父母,他都毫无怨言,可这老皇帝跟他非亲非故的,他真是一点都不愿意跪。
“呵呵,今日花朝节,本就是普天同庆的日子,不必如此拘泥,平身平身。”
老皇帝呵呵一笑摆了摆手。
倒是挺和善,林晨听着声音有点莫名耳熟,旋即抬起头,又是一怔。
这大叔……这大叔不是上次自己撞到的那个吗!
他在一转头,果然在大臣中找到了另一个胖胖的中年。
好吗,这在场的全是熟人!
百姓群臣起身,皇帝入座,大太监立于身旁。
片刻后,一席官袍的莫老走了出来,站在台前,犀利沉稳的目光扫过众人。
半晌。
“我天明!礼仪之邦!”苍劲有力的声音直透人心,一下子镇住了场子,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聚集在了他身上。
“仁义礼智信……”
莫老一段抑扬顿挫的演讲,连林晨这没什么文化的粗人也有些心潮澎湃。
“然,四国虽兴无故之风浪,我天明,亦以包容之心,诚然接受!十年前有小督国,今日便会有第二个,明日还会有第三个!我天明人才济济,何惧之有!”
“好!”
“老先生说的太棒了!让这些外邦人知道我们的厉害!”
“对,敢侮辱小督国,狠狠的揍他们一顿!打他们的脸!”
见着百姓群情激愤,莫老也是欣慰的点了点头,天明民众,当有这种血性。
想着,他抬起手往下压了压,场外的百姓也安静了下来。
“我便不多说废话了,第一场比试,蒙国太子韩适携两营军士,对阵厉军两营军士,手持刀枪皆不开锋,以免伤了和气。”莫老将和气两字咬的很重,讽刺的味道溢于言表。
“嚯!”
“嗒,嗒,嗒,嗒,嗒。”
莫老话音刚落,整齐的犹如巨人降临的声音从练兵场后侧响起。
接着,犹如要遮蔽天空的黑色,犹如一条黑暗的长河,流入了场中。
覆盖全身的黑甲不知有多沉重,那些只能在铁盔中看到一丝冰冷眼神的士兵每走一步便会在地上留下一个凹痕,然后下一个人又会踩在这个凹痕上,他们的步调竟严丝合缝,让人难以找出一丝一毫的差异。
“啪!嗒!”
一千个整整齐齐的黑甲士兵齐步走到场中,定住脚步,一声不响的望着前方,不知何种材质的黑甲在阳光下反射着寒光,透着凛然的杀气。
在场绝大部分臣民皆被这份煞气所摄,屏息凝神,大气也不敢出。
林晨却是默默的握起了拳头,心中只想骂娘,不会吧,莫老不会想让自己一个打一千个这么夸张的吧?
但如果真是这样……也没有办法了……
咬了咬牙,为了玉娘,他愿意去拼。
“臣,韩适,见过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领头的黑甲兵摘下头盔,低沉的声音立时响起,正是那求娶小督国的蒙国太子韩适。
第一六二章 军主
“呵呵,蒙国太子这两营将士果然军容肃穆,令人望而生畏啊。”
皇帝笑呵呵的赞道。
坐在旁边的荣王不屑的哼哼了两声,之后却也撇过头没了动静,毕竟这等军容军仪已是相当的强悍。
一般军士也许能达到那般整齐划一,但那种毫无感情的冰冷与煞气是正常人绝不具备的。
“圣上谬赞了,接下来……”韩适一拱手转过头,看向一旁端坐的小督国,阴恻恻的一笑,“便让我好好看看天明护**的表现,如何?胡姑娘?”
这两营将士可不止表面功夫那么简单,他有着绝对的自信,将天明所谓的最强军队踩在脚底,到时,眼前这个女子……
嗯,她眉间的花钿真好看,以后每次送她到别国的时候,自己便亲手为她点上吧。
面对如此显而易见的挑衅,小督国却是不慌不忙,淡然一笑,缓缓站起身来莲步轻挪走到台前,居高临下的看着韩适。
两弯微微挑起的柳叶眉配上双眸中散发出的冷峻,竟让人有种不怒自威之感,身上那雍容华贵的仪态,更是完全区别于平日里的温婉柔和。
只这一个起身的神情,就惊了多少混混沌沌的死水,颤动了多少人的心神。
“既然蒙国太子想看,小女子,便如你所愿。”她左手端在腰间,长袖随着右手向下一挥,“胡尚!”
这沉稳冷厉仪态,锋芒毕露的呼喝,凤仪天下的气度,竟以一人的气势,盖过了蒙军的煞气,震慑住了全场臣民。
林晨目瞪口呆的看着台上的蒙面女子,一时间有些不可置信,上次这女子是这样霸气的吗?
“喂……老哥……这真是小督国吗?”林晨伸手拉了拉身旁的青年。
“呃……”青年此时也愣愣的看着台上,或者说此时场外的百姓,场内的大臣们,都是这副表情。
“这……小督国一向是很温和的……此次竟变得如此……如此威风凛凛,真是……”
果然,偶像一下子变了性格,多少会有些打击他们吧,林晨叹了口气拍了拍青年的肩,转过头……却发现他的眼里满是星星。
“真是……太帅了!”
“嗯???”
我靠,你们还真是不挑啊。
林晨对这些虔诚的信徒有些无奈,只得继续看向场内。
随着小督国一声娇喝,一队不过百十数的轻甲军士,在一个身材壮硕,面容整肃的男子带领下,站到了场中,单膝跪地。
他们完全不同于蒙国将士,脚步轻盈,下盘稳健,一路至此都不曾发出一点声音。
“夜烛营营统胡尚,携夜烛营一百三十七人,参见军主,参见皇上!”
军主!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无论是大皇子三皇子还是莲婷,都是一副瞠目结舌的表情,左侧的严姓胖子也是目光微沉,阴下了脸。
荣王更是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双目圆睁满脸不可置信,指尖微颤的指着小督国,“胡……胡厉……竟然已经把兵权交给了你!”
在厉军的军规中,军主,仅有一人!
不知情是很正常的,这是先皇曾经给予督国公府的特权,厉军的兵权以及督国公的爵位更替,不需第一时间禀报朝廷。
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么深谋远虑的一个人,竟放心把整个天明的国运交到一个二十岁女子的手中!
督国公的势力盘根错节,地位之超然也绝非只有一个厉军那么简单。
“兄弟……这下,小督国,真的不是小督国了。”青年面上带着三分震惊,七分激动,缓缓的跪了下来。
林晨还没反应过来,身边的百姓竟已经全部跪倒在地。
“草民,参见督国公。”
随着山呼海啸般的呼声,林晨也一脸懵逼的坐在了地上。
百姓跪拜,群臣呆立,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上首位的皇帝,依旧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淡定模样。
并非是他不意外。
虽然胡厉的一波神奇操作确实令他有些措手不及,但是从掌握小督国变成了掌握督国公,对他来说不是更有利吗?
军主又怎样?
厉军的主力全在边境,就算要抽调,从边境到京都最少也要十天时间,只要她输了比试,身份再高又有什么关系?
自己等的一直都只是个让他们身败名裂的机会而已。
“哦?看来娶了你,我能得到不错的嫁妆啊,唔,已经不想跟其他三人分享你了,怎么办?你这么聪明,到时候帮我策划一番吧?”
看着点将台前的夜烛营将士,韩适的不屑与嚣张已经溢于言表。
然而此时此刻也没人质疑韩适是不是太过狂妄了,那两营蒙**士放在那,谁也不会小瞧了他。
点将台上的督国公闻言却是转过了头,缓步走了回去,正眼都不在看他。
“胡尚,既然蒙国太子已经见过了我厉军风采,你且退下吧。”
“末将领命。”
令行禁止,胡尚与夜烛营的将士并未多停留片刻,几息间便已经消失在了练兵场内。
“哼,说好两营对垒,你却只出一营将士,可是看不起我蒙国?”她的无视让韩适感到格外气恼。
“韩太子何必着急,比试还有些时间,我厉军定会给你个满意的交代。”
模棱两可的话,公事化的语气,此时的督国公全然是一副老官场的模样。
韩适阴着脸盯着她,却也无可奈何。
见她重新落了座,一旁的皇帝看着前方,嘴上却是呵呵一笑小声道,“玉娘啊,没想胡叔竟已经交付了兵权,我还以为他能在等个几年,可惜血、机、刃、反四营皆在钰州褚州,否则韩适这两营士卒也不过翻手可败。”
说着,老皇帝遗憾的摇了摇头,“可如今仅有夜烛营尚在此地,他们本就不善对垒,不若,朕借你一营士卒?”
他此言一为试探,二为讥讽,这两父女压在自己心上太久了,终于到了自己算总账的时候,哪怕他在冷静,心中也不免有些报复的快意。
“呵……”督国公同样望着前方,颇有深意的一笑,“那便,将陛下那秘密训练十数年的英龙卫借与玉娘,可好?”
皇帝藏得最深的秘密被揭穿了,顿时就是一愣,她竟知道英龙卫!
英龙卫对自己来说,可谓是重中之重,她是从何得知的?她此时提出来有何目的?让自己放过她?还是借兵给她用以赢得比试?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督国公却端起茶杯递到面纱下轻抿了一口接着道,“唔,不过听说那英龙卫都是些不过二十岁的女子,还是不要来见识这种场面了,免得回去做了噩梦,扰乱了陛下的计划。”
她知道英龙卫的存在,却不知道老皇帝到底有何计划,这样说也只是为了扰乱他的部署。
“呵,既然玉娘不需要朕的帮助,朕也只得祝厉军旗开得胜了。”
他们的言语博弈,仅在两句话间就已经结束。
两人坐在点将台最后面,加上他们一直看着前方不曾对视,除了站在一旁的小流儿与刘忠,谁也不知道他们曾经交谈过。
台上言语交锋已经结束,台下的韩适却是有些不耐烦了,转头看向站在点将台前的莫老,“莫先生,还有一刻时间便到未时了,不若将你选的将军请出来与在下一见?”
韩适的声音不大,却传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耳中,没有人不好奇莫老请来的到底是哪位将军。
听说为了保证他的安全,连皇帝都不曾知晓他的身份。
“嗯。”莫老仰头望了望天色,点了点头,“确实是时候了。”
说完,莫老不急不缓的,竟往场外走去,直到站在了一众围观百姓的面前,这才停住了脚步。
只见他先是左顾右盼的似是在找着什么人,半晌似是没找到,这才吸了口气,中气十足的大喊道,“林晨!林小兄弟!可来了!”
“在在在,莫院长我在!”
“啪嚓!”
看着那道分开人群一跃而出的身影,点将台上的督国公不知怎的,素手一僵,手中的茶杯便摔落在地上,碎成了几片。
“小流儿……”玉娘眉头紧蹙,贝齿险些咬破了红唇,却没有半点犹豫,“快,出去放信号箭。”
“小姐……”
“快!”
“是!”
小流儿略一欠身便小跑着慌忙的跑出去练兵场。
眼见着身旁的胡玉娘似是突然一下子变的有些无措,老皇帝也是面带疑色转头看向场外。
还有一刻便是未时,这场比试的男主角,终于出场了。
第一六三章 神机血河
林晨随着莫老一路进场,所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感觉着实有些不爽。
“咻……”
大白天的放烟花,谁看得见,林晨对着天上一道烟线吐槽着。
“老莫,你不是来坑我给你打工的吧?你位高权重的,认识那么多江湖前辈,一个打一千个这种事情我真不在行,不如你直接告诉我玉娘在哪……”
“林小兄弟。”莫老出声打断了林晨的碎碎念,叹了口气,深沉的开口道,“如果你想找回那个女子,只有赢下比试这一条路,那你便别无选择,不是吗?”
林晨沉默半晌,抬头看了看天,轻声叹道,“是。”
……
林晨坦然的站在黑甲兵对面,情势便已经不可逆转。
“天明无人了?还是说厉军怕有损伤,不敢应战?竟派你这不知所谓的人来送死?”
韩适带着几许讥讽,看着眼前的林晨,与他背后空荡荡的一片场地。
对面的冷冽杀气,林晨确确实实感受到了,但他心中却毫无畏惧,直直的盯着韩适,“我不是来赢比试的,我只是来带走一个女人,所以,你必须输。”
“哈哈哈,有趣有趣,当真有趣极了,你还真是情根深种啊?看在你这么有趣的份上,我会留你一命,等我抱着你们天明最好的女人回家的时候,我一定带上你和你的女人一起走。”
韩适像是听到了什么最好笑的笑话一样,大笑不止。
求娶小督国,比试,只有赢了才能救玉娘……
站在绝望边缘冷静的思索,林晨才隐隐约约的想到了什么,但他不敢去确认,甚至往点将台上看一眼的勇气也没有。
自己要做的,只有赢!
眼见他并未丧失斗志,韩适不屑的戴上了头盔,拔出长剑直指林晨。
“哈!”
听着那些冷冰冰的黑甲兵齐声大喝,林晨也终于摆开了架势。
点将台上。
玉娘低垂着眼睑看不清神情,皇帝则是疑惑的向台前的莫老问道:“师长,这小子……怎么回事?”
皇帝的这个问题正是在场所有人想问的。
如此庄重肃穆,有关国运的比试,怎的竟找来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来。
莫老叹了口气,背影有些寂寥,并未转身,只是看着前方,声音略带沧桑道,“臣,相信他(她),赌上我的一切,也想给他(她)一个机会,我们是朋友,在我心中,她也是我的孩子。”
不知是对谁说的,意味不明的话,精明如老皇帝也完全没能理解。
“呵……呵呵,原来如此。”老皇帝压下疑惑勉强一笑,继而又转头看向玉娘,“督国公,是时候叫出夜烛营了?”
不出一兵一卒,也太过怪异,总不能她就是奔着输去的吧?夜烛营再不济,也当得上是一群训练有素的精兵。
还是说,她真的担心那两营蒙兵会让厉军受损?
老皇帝说完,半晌也没得到玉娘的回应,见她还是之前那副低沉的模样,皇帝也只得悻悻的撇了撇嘴,将视线放在场中。
玉娘却完全相反,半点也不敢看场中的对阵,生怕与他有个不经意的对视……夜烛营自然是不能出的,他们此时,也有着自己的任务。
就这样僵持着,空中的烈阳,悄悄的偏移了一分。
“老先生,可以宣布开始了吧!”
韩适催促着,他无论怎么想,也想不出个那个女人到底是有什么计划,但只要他赢下比赛,哪怕她再精明,自己也可以抓住这点,立于不败之地。
厉军弃而不战,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莫老仰头看了看天空,然后看了看林晨,继而转身看向点将台上的两人,“要我喊开始吗?”
皇帝以为这是在请示他,自然而然的开口道,“虽然是有些损了天明的颜面,但好歹保住了厉军不受损,如此朕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师长,开始吧。”
皇帝的声音不小,全场臣民都听在了耳中。
奇异的目光一道道的落在了督国公的身上。
杀人诛心,大抵如此。
莫老没听到自己想听的回答,见她还是一副低头不语的样子,叹息着摇了摇头,缓缓的举起了手。
太多人看着这只手。
有疑惑不解的,有松了口气的,有嚣张得意的,有心中痛惜的,一双双眼睛都盯着这只手,等待着它挥下来。
“开……”
“慢!”
“报!”
莫老的口令刚喊了一半,手还停在空中,点将台上的玉娘猛然起身,慢字刚刚出口。
忽而从演兵场后传来的大喊声却轻易的盖过了她的声音。
“启……启禀皇上!”
来人一身禁卫军的甲胄,满头大汗的单膝跪地,全然没有了平日里威严肃穆的感觉。
“混账!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还不速速退下!”
围着点将台的近卫忙拦在皇帝身前,开口训斥道。
老皇帝却是起身走了过来,挥手让近卫们退开。
“有何事情,速速禀明。”
那禁卫此刻也有些冷静了下来,只是面上依旧带着恐惧与震惊,“启禀皇上,有,有两营士兵,正策马疾驰穿过城门,径直向这边来了。”
那些人全都骑着马,人还多,可以选择的路线有限,自己找了各种近路这才提前他们赶来禀报,否则以那些人怪物般的骑术……
“御林军禁卫和城门守卫都是干什么吃的!你别告诉我驻扎在城外的数万大军,以及几千御林军都拦不住区区两营士兵!”皇帝皱眉质问道,心头却有了些不妙的感觉。
“拦……拦不了……”那禁卫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看皇帝,这才接着道,“他们领头的手中,有……有……”
“有什么,快说!”
“勤王令!是勤王令!我等无权阻拦!”禁卫一个头磕在地上,大声回道。
皇帝神色一滞,猛地转身看向玉娘。
勤王令乃是先皇赐给胡厉的东西,可统领一万军队直进京都,谁都不得阻拦的令牌……似乎,也是厉军的调兵令。
“踏踏踏踏。”的马蹄声忽而响起,整个演兵场似乎都震动了起来。
皇帝猛然醒悟过来,忙看向荣王,“宗卿,速速派兵阻拦!”
“五哥,你在逗我吗,这汹涌澎湃的声音你听不到?”荣王无语的看了看他,继而感慨的看向演兵场后方的大门,“血河营,梁征,真是好久不见了……”
话音刚落,一匹健硕的骏马从后门飞奔而来,从他面前高高跃起,马上驮着的男子一身轻甲身披血色长袍,勒着缰绳,也在跃过的瞬间转头冷然看了荣王一眼,接着,只一个转瞬间,骏马与人,便停在了场中。
“喝!”
中气十足的喝声一起,战马也顿时向侧边一仰头,停了下来。
下马,正身,单膝跪地,双手抱拳,一气呵成,“血河营营统梁征,参见军主!”
玉娘收回看向某人的目光,定了定心神,这才看着他点了点头。
直到这时,如浪潮般的马蹄声才从大门外响起。
数以百计的将士,犹如一条血色长河,汹涌的荡入场中。
紧随其后,一支银色骑兵,在门口勒住缰绳,缓步而入整齐有序。
一红,如血流成河,是血河营将士的血色长袍。
一银,如皓月当空,是神机营将士的银色铠甲。
下马,正身,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整齐划一,“神机营营统曹威,携四百四十一神机营将士,拜见军主,参见皇上!”
“咳,血河营副营统刘益,携三百七十血河营将士,拜见军主,拜见皇上。”
“拜见军主!拜见皇上!”
数百人威严的齐声大喝直冲天际,震的在场众人心脏狂跳,那些带有穿透力的声音直达人心,荡魂摄魄!
第一六四章 比试开始!
点将台上的玉娘松了口气的同时,心中也颇有些无奈
血、机、刃、反四营乃是厉军中的王牌。
其中血河营,神机营为骑兵营,一守一攻相得益彰,冲阵杀敌手到擒来。
可此次比试两军对阵,却不得使用战马。
当然,玉娘之前从没打算过血河营与神机营上场的……这是自己的底牌。
之前潜入落芳府的时候,她便在房间里留下了刻字,叫小流儿让人带着调兵令前往褚州调来血河与神机两营,以备不时之需。
她虽长年不在京都,对京都的一切风吹草动却都了如指掌,到了这种皇子争权的时期,自己又失踪了,皇帝不可能不采取行动。
厉军常年镇守边境,那四国的异动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血河神机两营,便是她最后的手段。
她预料到了皇帝的策划,然而林晨的出现,却打乱了她的计划,让她下意识的直接使用了最保险的手段……
呼,这个冤家。
心中轻叹,目光却不敢再往场中看,生怕林晨看出些什么。
“梁征,曹威听令。”但既然已经亮出了底牌,自己起码要保证他的安全。
“末将在。”
“令你等助场中的林晨将军一臂之力,击溃敌军,扬我国威!”
冷静下来的玉娘沉稳的发着军令,“记住,起营用七阵,之后一炷香变更一次阵型,五阵、十一阵、十六阵交替使用,明白了吗?”
“末将领命。”梁征与曹威虽是齐声应道,对视一眼,却都是有些迷糊。
军主乃是他们见过最有天赋的将领,排兵布阵虽然稍逊老主人一筹,但比之自己等人,那当是天壤之别。
然而刚才她口中的阵型……全都是以保护主帅为主的防守阵型,全然没有一个攻击阵型,如此一来是全然无法推进的……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这场比试无论如何是赢不了的。
当然,疑惑归疑惑,军令如山,军主的命令哪怕是让他们现在自尽,那也必须执行。
玉娘微微颔首,便缓步走回了座位,皇帝此刻也没了那般轻松写意,沉着脸看了看面前的两营将士,也回到了座位上。
“将他们用在此处,应当不是你的本意吧?你知我英龙卫,也知我暗卫用于何处?”
皇帝心中凛然,本该在千里之外的军队,忽而出现在自己面前,任谁也无法保持淡定,最糟糕的是,若眼前的女子早就洞悉了他的计划,她又将采取怎样的行动?
想着这些,原本沉稳精明的老皇帝几欲抓狂。
“谁知道呢,陛下英明睿智,您的意图,玉娘又怎敢妄加揣测。”
“你!”
“陛下,比试可是要开始了。”
眼见着血河神机两营将战马牵出场外,换上了一批未开锋的兵刃重新走了进来,皇帝也只得按捺下心头的慌乱阴着一张脸,静待事情变化。
旁边的刘忠看在眼里却是暗暗摇了摇头,这女子论心智论胆略,完全不输皇上,两人的博弈至此竟是皇上落了下风,督国公当真是有个好女儿。
“林将军,这铠甲,还请您披上吧。”
“哦,哦。”
眼见着身后的梁征递来铠甲长剑,林晨还是有点蒙。
一刻钟前还在绝望里挣扎,一刻钟后身后已经多了几百军容严整的将士。
穿好铠甲戴好头盔,林晨转头问道:“梁营统,我等可有胜算?”
“胜算?”梁征哈哈一笑,“我血河营与神机营从辽州转战褚州,期间与燕云交战大小战役不下数百次,荡寇平匪更是不计其数,什么样的敌人不曾见过?就眼前这些徒有杀意毫无思想的‘牲口’……呵呵。”
到底是久经战场的老将,一眼就看出了蒙**有问题。
“老梁,你就别吓唬小将军了,林兄弟你放心,有我们在保证少不了你一根汗毛。”两人身后的曹威也笑呵呵的走上前说道,那副轻松写意的神态,竟完全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林晨听他们这样说,心中的大石头这才放了下来,他细一探查,这才发现两人竟都有着不俗的内力修为。
曹威似是知道了他的想法,看了林晨一眼,呵呵一笑道,“小将军莫以为我与梁征是二流武者就掉以轻心,对面可是有个一流高手的,到时我俩还得合力牵制。”
林晨心下一惊,往对面望去,果然看到韩适身后一个黑甲兵,身上散发着不同周围的气息,较之身旁两人更加浑厚。
各国之间早有公约,江湖草莽是绝对不允许参军上战场的,一旦发现,便会被各国围攻,绝不姑息。
所以军中的高手,绝对都是各国费心费力,亲自培养的,一流高手,已经是最顶尖的战力了。
“就是这样。”梁征拍了拍林晨的肩膀,接着颇有深意的看着他,“小将军记住了,排兵布阵军主都已经帮你做完了,之后我们自会严格遵守,只是我们的眼睛……一直都会看着主帅。”
说完,也不管林晨有没有听明白,便与曹威两人整装肃立在他身后了。
话已至此,他再多说就有了忤逆军主的意味,点到即止,希望林小将军能自行悟出取胜之道。
林晨听得云里雾里不解其意,可还是回身冲他们点了点头。
“喂,你们说完了没有,未时早就到了,本太子在此等了你们一刻时间,已是仁至义尽了,你们还想托多久?”
韩适阴着脸不耐的说道,本以为能轻易获胜的,如今却多了几分变数他怎能不气?虽然他还是不认为对面数百人能赢自己。
“我们在这听你说这句废话才是浪费时间。”林晨还了句嘴,便向莫老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准备好了。
莫老接到信号,左手背在身后,右手猛地一挥,“比试,开始!”
“嚯!”
“喝!”
两边均是一声大喝,腾腾的杀气碰撞在一起,竟斗了个旗鼓相当。
只一声,身在阵中的林晨便已经被那气氛感染的热血沸腾,双目圆睁,缓缓的举起了手中的长剑。
“杀!”
韩适见对方军势与自己这边不相上下,一时间竟有些不可置信,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两营将士让他付出了多少代价。
这种不平衡感一下子点燃了他心中的恨与怒,旋即,也举起了手中的长剑。
“杀!”
在两边震天的喊杀声中,比试,终于开始了。
第一六五章 台上博弈
一黑一红,蒙**与厉军如两股洪流碰撞在一起。
短兵相接,沙场上尘土飞扬,一时间竟遮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这是场不均等的对战。
蒙**士一次次被击倒,却又一次次的站了起来,然而……
被击倒的总是他们。
他们悍不畏死的猛攻,总在血河营与神机营纯熟的配合与精妙的阵型中化为乌有。
而那个一流高手倪将军也被梁征曹威联手钳制,毫无余力。
但,也仅限如此了。
“厉军为何不进攻……”
烈日西垂,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不知道哪个老百姓口中轻声嘟囔着,却是所有人都疑惑不解的。
皇帝碾了碾手指,神色疑惑的看了看玉娘,这样下去,等两边体力耗尽了才能分个高下,这场比试也不知道要持续多久。
然而厉军应该完全有余力反击的。
再仔细一看场中的情况,老皇帝心头一动,想到了什么,和蔼一笑道,“呵呵,督国公,你是认得场中那个林晨林小将军?”
玉娘面上毫无所动,心中却是一紧,“皇上何出此言?”
“血河神机两营应当是你以备不时之需的最后底牌吧?明明有机会战而胜之,你却让厉军只采取防守阵势……”皇帝眼中精光一闪,“之前林小将军一出场你便有些慌乱……呵呵。”
聪明人的博弈,许多事情不必全都说明。
“说起来,朕与这位林小将军在那桃香居也见过一面,那时他身边有个与督国公神态气质有些相似的女子……”
“二十三年前!”老皇帝得意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玉娘沉声打断了,“从宫里送出去一个孩子,他叫,颜伯阳。”
既然弱点无法避免,最少要做到互相牵掣。
“……”老皇帝得意的神情还残留在脸上,眼睛却已经微微合上,几缕危险的气息从中不经意间溢出。
“有的人,自以为当年知道这件事的,一个个都神秘消失了,秦德忠也变成的刘忠,便可高枕无忧,岂不知孩子的奶娘,临‘消失’前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将所知的写成信件,秘密交到了当时尚在京中的父亲手中。”
见皇帝满脸阴沉,气息已经接近爆发,玉娘也知道不能逼的太紧,随即轻叹了一声开口道,“可惜,带走孩子的武者功力实在太高,父亲尽力追查也没得到那孩子半点线索。”
“胡叔,还真是深得朝野上下的信任呐。”皇帝目光烁烁如此说完,便也闭嘴不说刚才的话题。
点将台上互亮底牌,场中的两军对垒也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
一方杀气凛然,像是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一方勇猛坚毅,如同战无不胜的战神。
蒙**不知疲惫,不畏受伤的进攻,终于也让厉军强悍的防守阵型开始出现了伤员。
“为何围在我周围!”林晨一剑荡开一个扑上前来的蒙国士兵,身边的空缺便立即被被一群厉军将士填补上。
然而高声的询问并没有得到回答,看着前方的将士忍着伤痛变换阵型护在自己身边,林晨红着眼,目呲欲裂。
日暮渐垂,不知不觉中,厉军已经承受蒙**那样一刻不停的猛烈攻势一个时辰之久,换做他人恐怕早已溃败。
然而此时的厉军虽偶有伤员,可总体上还是压制着对方。
但这优势,还能存在多久……
林晨哪怕不懂兵阵,场上的形势他还是看得懂的。
茫然四顾,身边的情势似乎跟自己完全无关一般……应该如何做才能帮到他们!难道自己注定是个边缘人……玉娘……如果是玉娘的话会怎么做!
想着,林晨下意识的转头往点将台上看去,然而那个女子还是一副冷静怡然的姿态,仿佛一切都在掌控。
督国公……军主……看着台上的女子,梁征的话忽的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排兵布阵军主都已经帮你做完了,之后我们自会严格遵守,只是我们的眼睛……一直都会看着主帅。”
林晨眼前猛地一亮。
自己真是太愚钝了,为何现在才会想到梁征话中的含义。
恼怒的拍了拍脑门,林晨深呼了口气,猛地举起了手中的长剑。
“厉军将士听令!保持阵型,跟我上!”
是了,难道主帅冲阵,他们会原地防守吗?
“哈!”
一声怒喝,接到命令的厉军将士,便开始以林晨为中心,缓慢的向前推进。
远处正与敌方将领缠斗的梁征曹威相视一笑,心中的忧虑也放了下来。
厉军到底是太凶悍了,用防守阵型推进当真是前所未闻,然而他们就是能如同车轮般,将蒙**碾压。
没有知觉,不代表体力无限,悍不畏死,不是肉身无敌。
早已在战场磨炼多年的厉军,自然知道打在什么地方,可以让对手失去抵抗能力。
比试的结果,在林晨做出决定后,就已经不可逆转。
“上!给我上啊!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韩适猛地摘下头盔狠狠的扔在地上,看着自己费尽心力培养士兵,被一群普通人一个个撂倒打晕,气的眼睛都红了,面部抽搐,不断的命令着手下的将士。
然而这到底也是无用功,这些士兵体质确实强悍,但若论配合,临阵反应,又哪里比得上常年征战沙场的厉军。
仅仅是半个时辰后,蒙国将士还能动弹的,已经不足一半。
韩适看着大势已去的局势,牙关紧咬恨恨的看了眼点将台上的女子,终于还是取出了怀中的白巾,抛向空中。
这样下去恐怕蒙**士短时间内都会无法战斗,而自己回国仍需他们的护卫,投降势在必行,对他来说虽然是种耻辱,但第二场比试……自己是不可能输的。
想着,韩适冷静了下来,嘴角也露出了一丝狞笑。
“第一场比试,林小将军,厉军,胜!”
“哗!”
随着莫老的宣布,场外的百姓们顿时欢呼了起来。
回到阵中的梁征曹威也冲他竖了个大拇指。
感受着百姓们的喜悦,林晨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