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六章 戏至中场
与众厉军将士拱手挥别,挥汗如雨的林晨便找了块干净的空地一屁股坐了下来。
累是真的累,他是敏捷型选手,披甲上阵对他来说还是有些为难的,当然,想必以他异于常人的体质一会就能够恢复了。
“督国公当真是心疼他,宁愿输掉比赛也要护他周全?”老皇帝看了看林晨,又瞥了眼玉娘道。
“彼此彼此,皇上找了那么多皇子公主,不也都是为了掩人耳目?”玉娘淡然道。
老皇帝双目半阖,“胡玉娘,你当真以为有这两营将士就天下无敌了?你可知这京都有多少御林军?驻守城外的数万将士到此也不需半日……”
“皇上若真敢随意动手,又何必等到今日。”
“你!当真是年少轻狂,你以为我就没办法对付你了!?”老皇帝猛地一拍椅子上的扶手厉声道,几番揭了他的短,他也是真的动了气。
然而,他话音刚落,刚才离开的夜烛营营统忽的又出现在了点将台下。
“禀报军主,夜烛营于演兵场外发现鬼祟男子若干,现已全部缉拿,听候发落。”
老皇帝闻言,再也憋不住那淡定的模样,猛地站起了身,冷冷的盯着胡尚,继而转头看向玉娘。
败了……
他知道,自己已经被算了个透彻,这场比试,输的人,是自己。
“好。”玉娘微微颔首,“先将他们扣押,待,比试结束,再行定夺。”
玉娘将比试结束四个字咬了个清清楚楚。
皇帝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挥了挥衣袖,认清局势的他反而冷静了下来。
“胡玉娘,你当真是聪慧,朕几年前开始谋划的计策竟被你猜了个一清二楚……可朕还是好奇,若是输了比试,你要怎么平息这风波?”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玉娘微微一笑,“皇上想要玉娘成为一个自私自利,临阵逃脱之人,玉娘却想让皇上成为一个嫉妒臣子,为保皇室颜面,不惜射杀功臣之人。”
皇帝闻言猛地一怔,接着瞪大了双眼,看向场外四周……
“不用找了,我安排的人,待比试结束的时候才会动手。”
玉娘说的坦然,皇帝却整个人都呆住了。
原来她早就策划好了,夜烛营的出现,让自己降低警惕,之后再秘密缉拿暗卫,掌控整个演兵场。
她从没想过赢得比试,输掉以后被刺杀,皇室的嫌疑便是最大的。
以她的名望,皇室背负了这个罪名后天下百姓会有何反应……
“你疯了!”她竟然想用性命去换百姓对皇室的质疑!
玉娘却是目光闪烁,“玉娘不曾后悔。”
“刘忠,摆驾回……”
“英龙卫的位置已经被刚才离去的两营锁定了……”
“你!你胆敢威胁朕!?”皇帝虽然怒不可遏,却还是压低着声音道。
玉娘却不卑不亢,轻笑着起身行了一礼,“臣,请陛下继续看完比试。”
皇帝身子一僵,最后还是僵硬的坐了下来。
英龙卫与皇室的名声,他竟选择了英龙卫。
台上波诡云涌,台下的林晨与韩适都似乎休息的差不多了。
“林小兄弟,如何,领兵布阵,不容易吧?”
浑身大汗的林晨,看着边说风凉话边朝自己走来的莫老,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老莫,你就不能把比试的内容提前跟我透露下?还好那些刀枪都是未开锋的,不然我现在已经躺尸了。”
“告诉你?”莫老看了他一眼呵呵一笑,“你是打算一天之内成为胡厉那样的军神,还是把武功练到天下第一?”
“呃……”林晨面色一怔,确实,自己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准备可做,如此无知无畏的上场,还能不露怯。
莫老瞥了眼点将台,“况且……如果让她知道了你有什么异动,恐怕这场比试无论如何是无法正常开始的。”
林晨气息一滞,抿了抿嘴唇有些犹豫的开口道,“老莫……这个她,是不是……”
刚才比试前,台上那女子焦急的呼声,自己是确确实实听到了
“把这个问题放在心里,击败那边的蒙国太子后,让她亲自说与你听。”莫老指着场中点了点道。
林晨顺着莫老的手指往那边看去,只见换下黑甲的韩适,正一脸阴郁的看着自己。
“按道理来说,他应该恨我吗?”他无奈的挑了挑眉毛。
“人的爱来的莫名其妙,恨却总是有迹可循的,在我看来,这份恨意,当是你应该背负的。”
“好好好,你说背咱就背,谁让咱上了你的贼船呢,一会我死了麻烦你告诉玉娘,我是被你害死的。”林晨白了他一眼恨恨的说道。
对于韩适,他没有多少担忧,毕竟自己可是连同样敏捷型的二流武者都放倒过。
微风将细沙卷起,吹向天边,林晨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提剑往场中走去。
……
日渐西垂,天边已是一片红霞。
“十年前,我带着一生的自信与骄傲迎战了连败三人的她。”韩适看着缓步而来的林晨,目光带着些许癫狂。
两人之间似乎有道无形的气场,沙尘倒卷,打在两人衣服上,头发上,脸颊上。
“那时天色已暗,我身边灯火辉煌,有如白昼,她却说不习惯宫灯,从平民中选了个小丫头的花灯。”
“可哪怕是那样昏暗的环境,她描绘的花境依然栩栩如生,每片花瓣每株青草都充满了生机,花丛间那个拈花而笑女娃,竟与掌灯的丫头分毫不差。”
耳边听着他低沉的叙述,林晨也有些惊诧,这人竟能将十年前的景象记得分毫不差,恐怕是心中每日都会想起来的缘故吧,“既然如此,你不是应该心服口服?”
“心服口服?”韩适抬起头嘲弄的看着他,继而发出了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心服口服,哈哈哈……”
羊癫疯犯了?林晨无奈的看着他,正要说什么,韩适猛地直起身,手指点将台,一张苍白的脸已被仇恨扭曲,“那个不是人!是神女!神女!我为何要服?与凡人较量本就是她的错!”
台上端坐的玉娘却好似一点都不在乎他说了什么,只是偶尔用余光关切的看着林晨,别人怎么说自己都无所谓,她在意的只有一个……
然而下一刻,淡淡的声音从场中传来,“你丫神经病吧?她要是神,你早就死了。”
“将自己的失败与不济归结于他人,你还真是可悲。”林晨不屑的看着他,举起了手中的长剑,“我就是这世间最平凡的凡人,可此刻依旧站在这里,抱着绝对要打败你的信心,你可以试试,我可有半点畏惧?”
“啊!!!”韩适仰天怒喊,也拔出了腰间的细剑。
“第二场比试……”
放心吧玉娘,我一定会……
“开始!”
带你回家的!
林晨忽的转头,正对上了那双焦急,又柔情的眼睛,然后,他温柔一笑。
玉娘神色蓦然一怔。
他,知道了……
只是一个所有人都不曾察觉到的对视,她目光复杂的看着那个打乱了自己全盘计划的冤家,心中有几许疑惑,几许惊慌,几许担忧,几许伤感,与一丝丝微不可察的……期待。
自己在期待什么?玉娘给不出自己答案,她会死,就在今天,这是已经注定的,那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
是一声问候?是一个吻?还是那样一道温柔的视线……
想不通,便不想,这是林晨教给她的,也永远刻在了她的身体里。
玉娘思绪间,场中的两人都动了……
“死!”
韩适欺身上前提剑横扫,说是三流武者,其实他内功修为着实不错。
此时剑招中夹杂着内力,汹涌而至,林晨不敢应其锋芒,脚尖轻点,飘身后退,同时口中大喊,“看我云神腿!”
韩适蓦然一惊,赶忙收剑紧盯着林晨的脚下,这小子虽然看着功力不高,但能够如此轻描淡写的躲开自己的攻势,腿上功夫应该不赖。
然而下一刻,一柄未开锋长剑便带着破空之声击中了他的肩头。
“呃!”
韩适一声闷哼捂着肩头退后两步,目瞪口呆的瞥了瞥躺在一边的长剑,接着怒不可遏的看向林晨,“他妈的,你不是说云神腿!”
林晨只出了一招,便逼的韩适破口大骂起来,看来他是真的气急了,这些皇室贵胄哪个不是以彬彬有礼自称的?
这些反派为什么都一副蠢蛋模样……林晨翻了白眼暗自吐槽。
“哦,刚才我和这剑发生了感情,给它取名风神腿不行吗?”
其实他也是没办法才选择了出其不意,剑招,他是真不会,又不能用开锋的兵器,那把神奇短刀也派不上用场。
“你!”韩适阴着脸看着他,“好好好,我看你有多少剑可以扔!”
你特么问毛呢,哪还有其他剑了。
林晨虽然对韩适的智商抱有疑问,但还是密切的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若被他伤着了,内力侵体可是很痛苦的。
“燎山河!”
韩适闪身横劈,这含怒的一击可谓势大力沉,剑身带着风声席卷而来。
林晨却是不慌不忙,脚步轻挪侧身躲过,同时手掌往前一推,“排风掌!”
韩适侧过身子提剑相挡,一掌拍在剑身上,他却是连身躯都未颤动半分,反而因为急于收力,那种失力的错愕感差点让他受了内伤。
“你!你这废物!”直到此时他才猛然发现,原来站在对面的人,内力稀薄毫无武技,竟是个不入流的武者!
“喂,我活了二十多年的江湖阅历告诉我,等你什么时候把脚踩在别人头上了再叫别人废物,否则你被我打败了,脸要往哪放?”林晨呵呵一笑,“我打败的人,从来都没有比自己弱的。”
当然,喽啰除外……公子哥除外……不会武功的都除外!他心里暗暗补充了一句。
“大言不惭!我看你能弄虚作假到几时,炎骤!”
第一六七章 戏近尾声
看来这韩适修习的也是炎系内劲,只是粗劣浅显,连一点热气都感受不到,跟苏落的炎气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
但即便如此,这些斑驳的内力就算拳脚击中自己,也绝不好受。
还好他并非二流武者,否则内劲外放,自己躲避起来就更困难几分。
“哥们,你的武功不太行啊。”
林晨躲过一次攻击,便忍不住嘲弄起来。
“狂妄!”
韩适怒声大喝,场中顿时吹起了几阵罡风,砂石乱舞,他的剑招也越发快捷凶猛了起来。
然而那一次次攻击都是徒劳,林晨好似每次都预知了他的攻击,不但能轻松躲过,还能时不时的拍上一掌踢上一脚。
虽然力道不大,但也足够让内力急剧消耗的韩适气急败坏了。
“你就只会跑吗!”
“你是不知道第多少个这样说我的人了,有本事就来打我,没本事就闭嘴!”
“你!”
韩适虽然被他烦的怒火攻心,脑海中却是疑惑不解,按理说身法再轻盈轻功再高超,都必定要用上内力辅助,自己仗着内力远超他尽力施为,然而如今自己用力过半,对方却好似不曾消耗般轻松写意!
“你这什么轻功!”韩适沉着脸问道。
“腿毛水上漂!”林晨认真严肃的回道。
“放屁!给我死!”
韩适差点被他这个随意的名字气的吐血,恼羞成怒下越发的加紧了攻势。
然而林晨的轻功身法到底是太玄妙了。
渐渐地,韩适开始感觉到了来自林晨拳脚的疼痛。
“卑鄙小人!啊!”韩适话到一半,竟被忽然逼近的林晨一拳打在脸上,脸侧顿时就青紫了一片。
“你还有功夫说话。”
其实这里地形太过太阔,已经是不利于林晨发挥了,若换上是个树丛间,恐怕韩适早已躺在地上了。
“我一定要将你碎……噗……”
终于,在林晨铆足了劲的一记重拳下,韩适身躯晃了晃,倒在了地上。
“这就赢了?”有些意外的看了看自己的拳头,林晨也没想到一切会这么顺利,警惕的等了会,见韩适还是全无动静,他终于放心的转身朝莫老挥了挥手。
见韩适倒在地上,场外的百姓皆往里一个劲的探头,许多坐在椅上的大臣也紧张的站了起来。
然而最松了口气的莫过于玉娘……
比试的胜负她都不关注,胜了,皇帝便是嫉贤妒能心无容人之量,败了,皇帝便是忘恩负义抹杀功臣。
虽然早知道林大哥轻功奇异,但那种担忧依旧无法压抑……罢了,只要林大哥不受伤,一切都好……
“呵呵。”莫老满意的抚了抚胡须点了点头,“第二场比试……”
话音未落,只听得点将台上突然传出一道凄切的女声,“林大哥小心!”
林晨听到这个声音,身体猛的一僵,正要转头看向点将台,身后却是一道急促的破空声传来。
“咻!”
“呃……”
腿上传来短暂的疼痛感打乱了他心头的复杂情绪,接着,麻痹的感觉便以那处为中心开始向外扩散。
再抬起头来,却正巧看到那韩适得意一笑,站起身来将衣袖中袖箭的机栝取出来扔到了一边。
“卑鄙……”林晨单脚跪地,身形开始有些颤抖。
然而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韩适忽的提剑疾行,对着林晨的脖颈奋力砍去。
林晨心下一惊,拼尽全力向后一滚,剑刃划过他胸前,他顺势向后一跳,与韩适拉开了距离。
“滴答滴答……”
鲜血顺着林晨被划开的衣襟一滴滴流到了地上。
韩适的剑,竟从一开始就开了锋!
“呵呵,你这么惊讶做什么?我可不记得谁说过第二场比试武器不能开锋啊,既然是比武拼斗,使用暗器有何不可?”
此言一出,林晨还没说什么,场外的百姓却开始混乱了起来。
“卑鄙无耻!”
“混蛋!打不过林小将军就出手偷袭!”
“垃圾!滚出天明!”
“好兄弟,你还顶得住吗!”
林晨点了身上几个穴道,暂时止住了血,转头看向那个一脸担忧的青年,勉强一笑。
“哈哈,你还笑得出来。”
韩适对那些叫骂全然不在乎,只是得意的看着林晨,“若你是二流武者,尚能用内力护住心脉,让迷药不至于短时间作用,但可惜啊,你这废物全然不入流,哈哈哈哈。”
原来这才是韩适要求三流武者比试最主要的目的……
眼见林晨受伤,点将台上的玉娘心痛欲裂,准备迈出去的脚步,却又悠悠的停了下来……
半晌,她颤抖着坐了下来,别人可以乱……她不行……计划进行到了这一步,颜氏皇权的削弱,势在必地……为天下苍生……为……江山……社稷……
一行清泪从玉娘脸颊旁悄然滑落,鲜血亦从紧握的秀拳中缓缓的流了出来。
“督国公何须如此忍耐?那人对你很重要吧?”皇帝和蔼的一笑,“只要你同意,朕可以立马将那男子送到宫中治疗,韩适暗中偷袭,朕也可以让比试重赛,如何?”
这是他的妥协,暗卫和英龙卫对他来说都很重要,此次的确是他棋差一着,但现在,将这一切全部推倒重来的机会来了。
“不……不必了……”玉娘紧盯着场中,声音略带颤抖道,她的脸上苍白一片,嘴唇也是全无血色。
“呵,希望你到时不会后悔。”
后悔?玉娘也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无数次的想过,抛弃了与林大哥的约定和未来,这样的选择自己到底后不后悔。
然而这其实根本无关选择,自己完全是在逃避……
毫无疑问,她想要林大哥陪着她一直走到最后一刻,可那样太自私了……半年之后自己撒手人寰,林大哥又当如何……
她不敢想,也不愿意想……所以她假借苍生社稷的名义选择了……也逃开了。
玉娘漠然望向苍天,对着天边的霞红,静静地乞求。
如果有来生……请让我做个普通的女子吧,普普通通的……陪在他身边就好。
“林小将军在做什么!”忽而场外的一道惊呼声,玉娘也将思绪收了回来,紧张的望向场内。
第一六八章 谁的落幕
有点疼,迷药的作用还没传到身上。
银针是随身携带的,以备不时之需,手上已经有些无力,只得将银针整根打入体内。
常人自然不会理解启命是什么,韩适看到自己银针入体也只会小心翼翼的戒备,这就够了。
身上的气血仿佛实在沸腾,源源不断的内力从五内流入丹田,再由丹田溢出,涌遍全身,这种感觉……
“爽!”
林晨大喝一声,将体内强横的内力聚于心脉,周身的麻痹感登时便消失大半……
他猛地跺了跺脚,一旁的砂石就飞起了几丈高!再一挥掌,那些夹杂着内力的砂石便顷刻间向着远处的墙壁飞去。
启命之强横,竟让林晨这不入流的家伙,直接晋入二流武者之列!
“装腔作势!”韩适虽然嘴上喊得大声,见他气势节节攀升,心中却依然没底。
早知道之前趁他扎针时便上前击杀他就好了……
然而他刚才只觉得林晨是不入流的武者,只需等到迷药将其麻痹,自己自然不战而胜……
“嘿嘿,这内劲我不知道能坚持多久,也不知道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但能揍你这脑瘫一顿,怎么也值了!”
说着,林晨迈开步子,一步步朝着韩适走去,在沙场上留下了一个又一个清晰沉稳的脚印。
韩适见迷药久久无法发作,也失去了再等下去的耐心,提起剑便冲了上去,他仍自不信林晨有什么反击的手段。
“混蛋想唬我,燎山河!”
然而下一刻,只听的“通!”的一声,林晨站在原地抬着拳头,另一边的韩适却已经倒飞出去,脚在地上拖出一条长线,这才摇摇晃晃的定住了身形。
“噗!”
韩适顺势一口鲜血喷出,满脸惊恐的看向了林晨,“内……内劲离体!不!不可能的,你的内力稀薄到那种程度,怎么可能做到!”
林晨却懒得回答他,一个闪身再出一掌打向韩适腰间,韩适本就惊魂未定,哪还有余力躲闪,结结实实的吃了这一掌。
然而他抛飞的身体还没落地,便被林晨一把拉住了衣襟。
“嘭!”
林晨一拳打在韩适脸上,
“喜欢搞事是吧!”
“嘭!”
“背后偷袭是吧!”
“嘭!”
“想娶我女人是吧!”
“嘭嘭嘭……”
“把我的女人!还给我!”
林晨怒吼着,将韩适抛到半空中,一脚飞出!
只听的“嗙”的一声,韩适便带着那张望之不似人形的脸,以一个恶狗抢屎的姿势落到了地上,埋进了土里……
旁边的人看的目瞪口呆,目光先是随韩适上上下下最后落到地上,继而望向场中单膝跪地,不断喘着气的林晨。
“呼呼……”
刚才抓着韩适整整打了一炷香时间,还要分出心神不让迷药侵入心脉,此时他也已经是油尽灯枯了。
眼前渐渐变的有些朦胧,世界都仿佛颠倒了,可就算如此,他还是缓缓地,朝着点将台的方向一点一点的挪动着,然而还没看到那个魂萦梦绕的人儿,麻痹感便传遍了全身,林晨脑袋一晕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刚才发生的一切太过突兀,演兵场内外此时还处在一片惊诧与安静中,直到林晨砰的一声倒在地上,扬起沙尘……
“第二场比试,林晨,胜!此次比试,天明,胜!”莫老满脸潮红,举手示意大声道。
“哗!”
“太棒了,林晨好样的!”
“林兄弟干得漂亮!”
“上天保佑,我天明又可以安稳几年了……”
演兵场在一瞬间沸腾了起来,百姓们欢呼雀跃,有些甚至暗暗的抹了把泪水……
他们太单纯了,谁对他们好,谁在为他们努力,他们一眼就看得出来。
所以,他们为林晨欢呼,为林晨庆贺,同时也暗自庆幸督国公不必为这个事情而烦恼。
夜幕渐至,如血的残阳打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映出一个个完全不同的神情。
荣王带着欣赏的眼神站起身,拍起了手。
接着大臣们站了起来,皇亲们站了起来。
老皇帝满脸阴沉,也站了起来。
最后,玉娘颤抖着,缓缓起身走到台前。
微风轻轻吹动着她的裙摆,面纱下的朱唇亦若隐若现。
她抬起双眸,目光所及的远处,是自己甘心守护的苍生百姓。
侧头一看,躺倒在身前的男子,是自己唯一祈求的柔情和温暖。
没有哪里,会比此处更适合让自己落幕了……
只是……
玉娘无比留恋的看了看不省人事的林大哥,眼中泛起一丝歉意。
对不起,玉娘总是在嫉妒你身边的每一个女子。
对不起,玉娘对你隐瞒了太多太多。
对不起,总是把你卷进危机中。
对不起,说好的约定玉娘无法遵守了……
要说的对不起……太多太多。
遗憾的,只是再也不能把玉娘的心意亲口告诉你……
林大哥……下辈子,玉娘无论,如何的普通,你也一定要……爱上我……
轻轻闭起的双眸,嘴角露出一丝满足的笑容,玉娘在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中,抬起了右手。
这是个信号,让这场闹剧真正结束的信号。
“咻!”从场外不知何处传来箭矢的离弦声。
“督国公小心!”
唔,不行,太黑了,为什么人一定要闭眼而死呢?睁开眼吧,就一次也好,就一次,也想在死前,再看看那心心念念的人,想抓住他的手,想抱着他……
玉娘只有在林晨的面前,才顽皮的像是个二十岁的姑娘……
“唔,太阳要下山了啊。”不知哪个老百姓望了望天空,轻声嘟囔了一句。
下一秒。
“嗤,哧。”
不同的两道轻响在身前响起,她身上却没有任何疼痛,莫非……人死前,都感受不到身上的痛楚吗……
玉娘长长的睫毛一阵颤抖,疑惑着,睁开了双眼。
“咳……咳咳……”
熟悉的面庞,熟悉的气味,熟悉的温柔,一股脑的……扑到了她的怀中……
到底是谁听到了她的心声,与她开了这个玩笑……
无数的鲜血从他的胸口喷涌而出,顷刻间便打湿了她的衣裙。
“对……咳咳,对不起……那日我不知是你,否则,咳咳,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那些话的……咳,谁叫你……呃……谁叫你帮着别人欺负我……原谅我……好吗。”
浑身力气慢慢的离开了身体,他却还是带着轻笑,开口讨饶。
玉娘双目呆滞的望着前方,除了不断流淌的泪水,整个人竟一时间定格在了那里。
场上的所有人看着那突如其来的一幕,尽皆呆住了,几息后,叫喊与奔跑声才响彻了整个演兵场。
百姓们看不清台上的情况,红着眼想涌进去,却被护卫们携手拦住了。
“快!快去缉拿刺客,疏散百姓!”
“来人,四国太子意图行刺,把他们羁押起来!”
一向冷静的莫老,此时也有些慌了神。
刚才的一切站在近处的他都看在眼里。
只是一个瞬间,暗处的冷箭与韩适带着愤恨和不甘掷出的长剑,竟几乎同一时间越过层层护卫,到达了玉娘的面前。
下一刻,本该重伤昏迷的林晨猛然起身,敏捷的一个闪身……长剑刺入了他的腹部,箭矢,却从他的胸口……一贯而入……
这种伤势……已是神仙难救。
林小兄弟……心中的愧疚几乎让莫老崩溃。
“哈哈哈哈,我早就该猜到他说的女人就是你,督国公,怎么样,这种失去一切的滋味可痛苦吗?哈哈哈。”
几近癫狂的韩适被几个侍卫压着往门外带,狂笑着,嘴中仍然念念有词,“神女坠落凡尘了,神女终究是坠落凡尘了,哈哈哈哈……”
玉娘不言不语,似乎已经失去了感官,只是麻木的支撑着靠在肩头不停咳血的林晨。
那些鲜红的血液随着林晨不住的轻咳,一点点的将她淡黄色的长裙,染上了夕阳的颜色。
“小姐!”小流儿呆愣的看着相拥的两人,刚才那一刹那,她的心脏都差点跳出来。
“小流儿,快,快去叫御医!”
玉娘如梦初醒,此时的她无暇伤心,甚至没有时间去思考,慌忙扶着林晨缓缓的跪倒在地,将他平放在地,枕着自己的膝盖。
穿胸而过的箭头划破了她腹部的衣裙,为她的腹部也添上了一道凄厉的霞红。
玉娘却对此毫无所觉,纤手微颤着将衣袖裙摆撕成一块块碎布,不断的往林晨的伤口旁堵去。
两人的鲜血滴在石台子上,渐渐的聚集在一起,汇成一滩,合而为一,再也不分彼此。
“玉娘……来不及了,呃。”林晨喘着粗气,然而对他来说,每次的呼吸都是彻骨的痛。
玉娘温柔的握住了林晨手,不知是在对他,还是再对自己说道:“不,不是的,林大哥,这只是小伤……你很快就会好的,我们再去帮吴大叔卖馒头,再去青楼弹琴,玉娘会教你画画,我们说好要一起去逐月城赏月……”
“嗯唔……”林晨微微一笑想说些什么,鲜血却不住的从他口中流淌而出。
连着咽下好几口,血液才改从他的鼻腔中缓缓而出,他也终于能将没来得及说的,一口气讲了出来,“对不起,玉娘……林大哥怕是要食言了……咳咳,但哪怕……我的生命只剩最后一刻……我也希望你能待在我的身边……”
“林大哥,你不用说……我都知道……我都知道……”玉娘尽力让自己显得轻松柔和一些,可那泪水依旧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原来自己一直在逃避的问题,在林大哥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林晨眼中满是柔情,点了点头,干涸的嘴唇张了又闭。
玉娘没有听清,扶着他的身子,颤抖着俯下了身子。
血腥味透过薄薄的面纱,传到了玉娘冰凉的嘴唇上,玉娘终于听到了他嘴中的念念有词。
“我们回……家……”
已然无力的手,蓦然从玉娘掌心滑落,连同他不断起伏的胸膛,一起平静了下来。
面纱上是一抹鲜艳的红,他微笑的唇边亦是。
玉娘摘下面纱丢在一边,颤抖的手轻轻拂过他的下巴,拖住了他的脸颊,将他拥入怀中,苍白的秀靥轻轻地在他的侧脸上摩挲着,“回家,我们回家,我不要做什么督国公,不要做什么厉军军主,不为天下苍生,不抚江山社稷,只留在你的身边,好不好……林大哥……呜……”
夜幕已至,皓月未起,周围匆匆而过的护卫提着灯笼透出的微光,在她脸上一晃而过,将那凄楚,彷徨与温柔的绝美景色映的一清二楚。
此刻的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督国公,不是阴谋家,不想天下事,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一个诉说着爱恋的女子。
然而对他们两个来说,一切都太晚了,怀里的人渐渐的停住了呼吸,最后一丝生息也悄然离开了他的身体。
“小姐……”
小流儿跪倒在一旁,早已是泪流满面,捂着小嘴不停的哭泣着。
玉娘身躯一滞,抬起头,从怀中取出一根简单的梅花簪子,鲜血沾满了她的衣裙,她的脸,她的手,以及她满是柔情的双眼。
一串串血红色的泪珠,犹如花朝节上,最美的花。
玉娘看着怀中的男子,轻抚他的脸颊,一如往常的温柔一笑,“林大哥,走慢些……再慢一些就好……等等玉娘。”
一轮明月此时升起,将两人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
第一六九章 玉娘的苦楚,何人能懂
陶府。
“小姐,夜了,该点灯了。”
“嗯。”
天色确实有些黑了,香芸放下了手边的账本,将笔置于砚台上。
蓦然间,她心中莫名的一慌,手上一乱,桌上的香炉便啪的一声摔落在地……
“喂林晨,我陶府万贯家财,我可是名副其实的千金大小姐,要什么香炉没有,你就送这么个地摊货给我?”
“喜欢吗?”
“……”
“嗯……”
忆起之前的甜蜜,香芸心中的慌乱却并没有半点消逝……
“小茹……”
“奴婢在。”
“计划拓展到烟州的生意,我亲自去。”香芸揪着衣襟,紧咬着嘴唇目光坚定……
……
莲婷其实早就知道的。
玉姐姐一直是她的内心支柱,是她最依赖的人。
然而那次去了官山城后,她就明白了,玉姐姐已经不可能在属于自己,她爱上了那个名叫林晨的男人。
而她……也从没想过自己的初吻会那样狂野和迷茫。
林晨死了。
事情发生的那样突然,她也只能来得及跑到台前,眼睁睁的看着林晨倒在玉姐姐怀里。
想象里伤心中带着些欣喜的心情并没有如约而至。
明明应该为可以独占玉姐姐而感到快慰。
心中想的却都是与林晨相处的那些轻松时光,以及那个吻……
自己一定是疯了,莲婷转过身,踉跄着往外走去。
成群结队的侍卫从提着灯她身边跑过,她都好似没看到一样,只是一步一步的……向外走去……流出了眼泪,都未曾发现……
……
梅花簪子并不多珍贵,甚至都算不上精致,然而却是她收到过,最喜欢的礼物。
看着簪子,玉娘眼中时而平静,时而温馨,时而苦涩,却总是不经意间流出几分柔情,最后,带着两分欣喜,将它抵在了胸口。
“林大哥……等等玉娘……”
“小姐!”小流儿瞪大了慌乱的眼睛大喊着,却已经来不及扑上前去……
玉娘转头看着小流儿歉意一笑,接着,将手中的簪子用力刺向胸口。
忽然,“啪。”的一声轻响,一股大力从手臂传来,一阵恍惚后玉娘失神的仰头看去,却见自己的胳膊已经被人拉了起来。
“玉娘,你可知你在做什么!莫要忘了你的身份!你有何权利自尽!”
大义凛然的三声质问,那人站在台前拉着玉娘的胳膊,恰巧挡住了本照在林晨和玉娘身上的月光,自上而下的俯视着他们,身形更显高大。
玉娘却全无畏惧的直视着他,凄楚一笑,“我的身份……尚哥哥,或许玉娘空活了二十寒暑,如今才真的记起自己是谁。”
说着,玉娘将自己的手臂从那人手中挣脱开来,轻抚着林晨冰冷的面颊,手臂上爱人的鲜血,将胡尚的手也染红了。
“你!”胡尚似乎有些不解其意,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却也不忍再出声质问。
半晌,玉娘苍白的嘴唇,才缓缓张开,带着些回忆接着道,“你我兄妹十四人,玉娘是最小的一个……其他哥哥姐姐成年时,父亲皆会问其志意,将其送往最适合的师长身边生活学习,我,却不成……”
“父亲便是这世上最聪明智慧之人,有他为师,你又何怨之有?”胡尚皱着眉,却不曾擦干手上的血。
玉娘螓首微低,见林晨嘴角干涸的血迹,温和的一笑捻起袖子轻柔的擦拭了起来,“世人皆知我天分颇高,是父亲钦定的下任督国公,所以你们才会总觉得我是最幸福最得宠的吧。”
“我喜栽花,房中却全是文经史籍,琴棋书画。我爱游历,却一次次的在出门前,被叫回去熟读军略。”
玉娘手上动作着,可越是擦拭,血迹反而扩散的越大,此番却是怎么擦都擦不干净的。
她却一直很有耐心,一刻也不曾停下。
“可否有一个人愿意多理会我半分……可曾有一个人能想起……我也只是个偶尔想要任性一次的女子……”
玉娘忽的停了手,垂下头,凄凉的夜风将她胸前的青丝微微吹散,飘落在林晨鼻梁间,轻轻扫动着……
“玉娘……”
胡尚见她这模样,眉间似乎也露出几分不忍,伸向那颤抖身影的手犹豫了半晌,还是收了回来。
“现在终于有了,这样的一个人,听我心意,容我任性,知我苦楚,温柔待我……可他……呜……现在就躺在这里,再也不能……再也不能再对我说一句话!啊……我要这天下太平又怎样!我要这江山安稳又如何!谁来乐时与我忧愁!谁在苦中予我欢笑!是你么,尚哥哥!天下江山,与我何干……与我何干呐……啊……”
玉娘仰起头,素面朝天,眼望皓月,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般哭喊着,询问着,本以为早就干涸的眼眶中,眼泪又如泉涌般流淌而出,不能自止。
无发抑制的悲恸,犹如清冷苦楚的夜风,并不强烈,却无法避免的吹过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台前的胡尚嘴巴张了又闭,最后还是将未出口的安慰,化成了一声长叹。
就连一直在旁观望的老皇帝,此时也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待着玉娘发泄完毕,并非他怜香惜玉,只是有些少许的,感同身受……
……
……
……
许久之后,玉娘不再哭喊,只是跪坐着,眼中却再没了一丝神采。
“玉娘,随我回去吧。”胡尚咬了咬牙,狠着心道,苍生百姓可以没有他胡尚,却不能没了胡玉娘。
玉娘却没在多说什么,只是用失去了灵魂般的眼神,静静的看着他。
胡尚心头一颤,正要开口说什么,旁边却传来一道浑厚的声音。
“两位,夜已深了,不若到宫中稍作歇息吧,想必折腾了一天,你们也累了。”
老皇帝不能让督国公死在这里,刚才就算胡尚不动手,自己也会叫人阻止她自尽。
“皇上这是何意,我厉军自有住所,不劳皇上费心了!”
胡尚护在玉娘身前,冷着脸道,这老皇帝,明显不安好心。
“呵呵,这可由不得你们了。”老皇帝和蔼一笑,接着眼中忽的闪过一道冷光,“何震玄,请督国公和胡营统回宫歇息!”
百姓已散,群臣已离,现在,是时候亮出自己的底牌了。
“是!”
一道略显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从老皇帝身后传来,只是眨眼间,皇帝身边就多出了一个人。
“极境高手!何震玄!”
胡尚双目圆睁,惊呼出声!
第一七零章 第一件事
“何震玄……”
“是。”
疾风掠过,吹起满地尘沙,一道人影便忽而出现在皇帝身边。
来人华发半白,面露精光,浑身散发着杀伐果决的气息,一双细腻修长的手,异于常人的干净。
“解尘离魂手……何震玄。”胡尚紧盯着来人,心中一阵忐忑,右腿小退半步,双脚以一个不丁不八的姿势戒备着,双拳紧握,全身上下的神经都绷紧了。
他是天赋异禀的武者,三十几岁便已是一流高手,此生更有希望企及极致之境。
正因为如此,他才清楚的知道极境高手的可怖。
“我劝你不要白费力气,否则伤了你,我也不好交代。”
他的声音低沉浑厚,与谁交代,却是没说。
“前辈可是要以大欺小……”胡尚双目半合,气息也逐渐沉稳了下来。
“你是军人,我是护卫,大家皆是为主而战,这些不必要的废话就不必多说了,要打就准备好了。”何震玄倒是干脆,谈话间已是面无表情的抬起了手。
老皇帝在一旁老神在在的看着,事已至此,本是必输的局面,如今自己却是已经稳操胜券,想来这还要多谢那个以身挡箭的青年,让胡玉娘失去了斗志。
想着,转头望向那一失神一失命的两人,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老皇帝正自得意,前面的两人又有了动作。
“那便请前辈赐教了。”胡尚抬手抱拳,将身上的轻甲摘下扔在昏暗的台子上,随后走下了点将台。
玉娘在身后,他退不得。
何震玄点了点头,也没多说什么,一双手忽然间像是蒙上了一层白雾,在月光的照耀下犹如两道晶莹的白光,一跃而下,向着胡尚猛然冲来。
这极境高手竟是一出手就用出了自己的成名绝学,解尘离魂手。
胡尚双眼猛然大睁,急退了几步,同时双手握拳架在胸前。
转瞬间,何震玄已至面前,胡尚冷静的盯着他,迎拳而上。
“啪,啪,嗒。”
远处是围着的护卫士卒,他们很默契的将内劲控制在一定范围内。
旁边夜幕下的树影只摇晃了几下,两人已经过了数招。
对方的动作太快,那只手像是没有气息一般,听不到破空声,也摸不到轨迹,只能靠着自己的直觉,几次三番的躲开了要害之处,可到底两人还是有着差距,几招过后,何震玄就一掌打到了他的腹部……
“啪,咚。”
像是石头敲在什么东西上的响动,胡尚踉跄着又退了几步,口中也多了一声闷哼。
只一个照面,胡尚这等一流高手便负了伤,极境高手,恐怖如斯!
就这,还是对方手下留情的结果,他很清楚。
“解尘离魂手,名不虚传。”胡尚赞叹一声,擦了擦嘴边的鲜血,重新摆好了架势。
何震玄却是眉头一皱,“胡小子,我已经手下留情了,你莫要不知好歹。”
“我厉军将士,保护督国公即是保护天下百姓,既身死,又何妨?”胡尚不卑不亢的开口道,眉眼间也透出几分决绝。
何震玄不回他,反而转头看向沙场门外,极境高手,耳聪目明远超常人。
“胡营统,说得好!我厉军从来没有贪生怕死之辈!梁征曹威,前来助你一臂之力!”
话音刚落,两道壮硕的身影跃上墙头一个,运起轻功飞掠而来,几息间就已经到了胡尚的身边。
“两位营统来的正是时候!”
胡尚心下感动,与两人对望了一眼点了点头,便面向何震玄一字排开,三人皆铁着一张冷厉坚毅的脸,哪怕面对的是武林中最强者之一,他们也全无惧色。
皇帝在一旁看的直皱眉,虽然他一开始也没打算伤了胡尚,但现在的形势已经没有多少时间给他浪费了,一旦这里乱起来让人看到了,后果不堪设想。
想着,他沉稳的命令道,“何震玄,速战速决吧。”
“是。”
何震玄闻言点了点头,周身的气场也完全放开了,庞大的气势瞬间涌向了对面三人,直压的他们气血翻涌,呼吸困难。
功力稍弱的曹威甚至差点直接一口血喷了出来,这等境界上的压制,实在是太可怕了。
然而他们仍是无惧无畏的摆好架势,准备迎接一波注定抵挡不住的攻击。
何震玄释放着气场,手上也渐渐有了动作,双手平摊置于腰间,上面缠了一层层白色的内力,一身长袍无风自动,冷冷的看着面前的三人,“一个一流两个二流就想挡我,未免也太天真了,今日便让我……”
话音未落,异变突起。
“老狗!”
与这恨意弥漫的声音同时而至的,还有数根带着破空声,在月光下闪着凄厉光泽的冰针。
何震玄气息一滞,忙抬手一挥,急射而来的冰针继续往前飞了一会,便像是遇到了一层无形的墙壁,颤颤巍巍晃了晃,全数掉落在了地上。
他脸部肌肉微微抽搐,转头看向右前方很远的某处,狠狠的咬着牙,一字一顿道,“林千城,你是要反!?”
这些冰针又岂是易于之物,若真让她刺中,自己也要受伤!
“死!”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一声怨恨的呼喝,以及千城飞身而来的一掌。
何震玄怒极,全力与其拼了一掌,千城内力不及他,被震得口吐鲜血倒飞出去,下一秒却又不管不顾的扔出几根冰针,接着飞身上前与其拼斗。
如此数次,千城身上衣裙早已血迹斑斑,可她依旧赤红着双眼,不知疲倦的攻击着何震玄。
“你疯了!”何震玄再次一掌挥开林千城,大喝道,心中疑惑极了,她这不要命似得攻击,便说她是报灭族之恨也不为过,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她?
旁边胡尚一时间看呆住了,这……他们自家人和自家人打起来了?
直到千城的冰针被拍散到他身边,他这才反应过来,对着身边同样看呆的两人大喊道,“梁征曹威,快去帮忙!”
两人这才猛然惊醒,与胡尚一起提着武器冲入战圈……
……
“林千城在做什么?是你授意的?”皇帝看着四人与何震玄一时间斗了个旗鼓相当,却只是站在原地目光烁烁的开口不知在问谁。
他并不担心,若他真的愿意,可以马上叫何震玄解决战斗。
“我说她怎么一直阻碍我进京都,原来如此……呵呵。”
不同于何震玄,说话之人声音有些喑哑,出现的时候没有一丝一毫的征兆,就好像是从一开始就站在皇帝身边一样。
他满头白发自然的因风而起,看着近处倒在血泊中的林晨,面露恍然。
只这一眼,他就确认了那人体内的生机未散,如此绝命之伤就算落在他身上,也绝对有死无生,拥有这等蓬勃顽强的生命力的,全天下仅有一个人……
皇帝没能理解他话中之意,却也没多想,听着好像也只是他们父女俩自己的事。
“如此便让千城在此多切磋一阵吧。”老皇帝笑呵呵的道,接着指了指玉娘,“还得劳烦你老人家一趟,将那女子带回宫中……”
然而。
“不成,她不能被你控制。”老者摇了摇头,断然的拒绝道。
“为何?”老皇帝神色一怔,疑惑地问道。
这老者亏欠先皇,应当不会被督国公府轻易招揽才是,怎的会站在胡玉娘那边……
“因为……”老者饶有兴趣的看了他一眼,指了指血泊中的林晨,“因为若被他知道了你囚禁那女子,我答应你的第一件事,便不成了。”
“你……你说什么!”
老皇帝心脏猛地狂跳了起来,顺着老者手指的方向看去……
第一七一章 春如旧,人空瘦
“臭丫头,你不要多管闲事!”
“呵,本小姐就是喜欢多管闲事,你们这些臭流氓,快将那两位公子放了!”
“找死!给我上!”
“看暗器!”
“啊!!!是石灰!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公子,快走!”
……
“幽儿,我长相如此平凡,你为何选我不选宗卿?”
“哦,幽儿现在就去找宗卿,五~哥~”
“别别别,我错了还不行吗……嘿嘿。”
“嘻嘻,呆子……”
……
“幽儿,抱歉,宗族那边……”
“当年你与宗卿下江州,我何曾知道你会当个什么鬼皇帝?”
“可……可我只想让你当我的皇后……”
“唔,那后位还不如一串糖葫芦呢,说起糖葫芦!咱们偷偷溜出宫玩吧!”
……
“咳……宗政……给阳儿……一个……平凡的人生吧,咳咳……对不起……留你……一人……”
……
“五哥……我将幽儿交给你的时候,你答应过我什么?答应过我什么!”
……
“启禀皇上,奴才问过何禁卫了,刺客使得招式正是苍茫剑诀……而临渊门中有能力在何禁卫与宫内大批侍卫手下刺杀成功的……仅有真如海一人,只是他,却是幽儿姑娘的……”
……
“句让前辈,你将这孩子……带走吧,走的越远越好,带到所有人都找不到他的地方,平平凡凡的活到老……这便是我要的,第一件事。”
……
……
……
“第一件事,便不成了。”
句让不会骗自己,若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认出阳儿,那个人一定是他。
颜宗政转过头,苍老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接着,他的手他的嘴唇便颤抖了起来……
他是无论如何,也算不到自己的儿子,竟会以这种方式死在自己面前……
刚才自己的欣喜,嘲弄,曾经感谢过他去挡箭,那些所谓的感同身受,甚至有些幸灾乐祸,此时都像是在嘲笑他的彷徨无措,锥心懊悔。
看着玉娘怀里那张毫无血色的面庞,那些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回忆又被他瞬间想起。
像吗?
不像,他比自己要英俊柔和一些,却远比不上幽儿的天生丽质。
既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这孩子……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御医,御医……”
“皇上!”
刘忠见皇帝口中喃喃的,身躯晃了两下差点摔倒,忙上前扶着他。
“叫御医……我说叫御医!把宫里所有的御医都给我叫过来,违令者斩!”
颜宗政猛地拉起刘忠的衣襟,将他拉离了地面冲着他怒吼着。
他不愿意,也不敢相信自己的孩子就这样离开人世……否则,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计划,都是为了什么……他的心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没有追随幽儿而去……
“是……奴才遵命。”刘忠眼中却并不慌乱,只是有些无措。
颜宗政一挥衣袖松开他,颤颤巍巍的就要往林晨身边走,却被一旁的老者挥手拦住了。
“你再前进一步,你我之间的协议就此作废。”老者面对曾经的义子将死,脸上也毫无波动。
“他已经这个样子了,你们之间还有什么协议!?”颜宗政压低的声音犹如野兽的嘶吼,双目通红的质问着句让。
“呵呵,我既然答应你让他活到老,他就会活到老。”
老者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话音刚落已经走到了玉娘面前,背手而立。
“将你怀里的人交给我吧。”
玉娘失魂落魄的抬头看了他一眼,继而低下头,始终没有说什么。
老者看着她的目光也有些复杂,“将他交给我,他尚有一线生机。”
见她仍自没什么反应,老者摇了摇头轻叹道,“放心,我与胡厉,也算是老相识了,自不会骗你,这小子体质特殊,此时体内生机未散,却等不了太多时候了。”
玉娘闻言,已经如死灰般沉寂的心还未跳动起来,眼中却多了两分希冀,并非她多信老者,只是,就算只有一线机会……她也想去尝试。
摊开已经抱到发麻的双手,玉娘细眉微颤,目光再没有一刻离开林晨,“你若骗我,便是踏遍尸山血海,玉娘也会报此夺夫之仇。”
她的声音已有两分沙哑,却丝毫没有影响话语中的决绝。
老者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转而望向场中的拼斗。
此时的沙场中却正打的凶险,千城周身数个穴道的位置已经绽出了点点血花,妩媚的双眸此刻被绝望的红色填满,狂暴的内力肆意的挥洒着,卷起大捧大捧的砂石漫天飞舞,配合着胡尚三人从旁协助,四人一时间竟压制住了何震玄!
何震玄从不知林千城是这等高手,一时间也有些不可置信,就算他是极境高手,面对林千城不要命似得攻势,仍然有些疲于应付,何况旁边还有胡尚三人的干扰。
“他未死。”
犹如万籁俱寂前的最后一声呢喃,平静,而悠长。
面露凶戾的千城闻言顿时神色一怔,接着,半秒也没多犹豫,转身朝着点将台飞驰而去。
对战的时候背朝敌人有何后果,她从没考虑过。
一掌击中背肩,内力涌入身体的痛楚,她像是没感到。
只是朝着那个方向飞去……
嘴角涌出的鲜血反而让她的笑容更加妖冶了。
……
颤巍巍的跪倒在玉娘面前,千城小心翼翼的将手伸向她怀里的林晨,摸他的脸,他的发髻,他的嘴唇。
千城不知道她与林晨在义父眼中是否算得上是个人,但他的判断,千城是不会怀疑的,林晨……没死。
以他的体质,只要没死……
还好……一切还来得及,你若死了,我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最令人欢喜的,从来都不是美梦成真,而是,虚惊一场……
千城媚眼含泪,激动的差点呻吟出声,她从小在义父的驱使下对林晨使用过各种酷刑,却从未有一次是即死的致命伤,想来,那是义父都不敢尝试的。
玉娘冷眼看着她,眼前的一切有些出乎她的意料,林大哥失忆前……到底,是什么人?
然而此时她也没有了多想的心情,她要的,只是对方能给她一个奇迹……
“将他带到宫中,找个隐秘的宫殿,不要让任何人接近。”老者面无表情的吩咐完,背着手,往前踏出一步,人已经出现在几里之外,再一个踏步,身影便已经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千城冷冷的看了眼他的背影,从玉娘怀里将林晨抱了出来,冲她点了点头。
她一向恩怨分明,对林晨好的便是恩,伤害林晨的,都是仇。
然而若是叫她知道林晨为谁如此,恐怕她会发狂。
触手可及的都是一片冰凉,她没有时间再去追究许多了,启命的效果很快便会消失,她需要带着林晨找到个安全的地方,如此想着,她横抱起林晨几个闪身,也离开了。
玉娘下意识的将手伸向林晨离开的方向,猛地站起身,却又跪坐了下来,搂着他那么久,她的双腿早就麻木的没了知觉。
此时何震玄也已经回到了皇帝身边,等待着他的命令。
“震玄啊,这世上,是否当真有什么因果循环,天理报应?”老皇帝望着千城离开的方向双目半阖,语气深沉,久久无法回神。
何震玄却未说话,二十年前那个女人在自己面前被人刺死,皇上问他的也是这个问题,他不知如何回答,但心中的愧疚却从未消失过……
“罢了,刘忠,摆驾回宫。”他不能在显露出更多不安,那样只会让他的孩子更加危险。
“皇上……督国公?”
颜宗政看了看依旧瘫坐在地的玉娘,一脸茫然中带着两分希冀的样子,轻轻地摇了摇头苦笑道,“呵呵,他比我年轻的时候,有本事多了。”
众人听的不解其意,他也没再多说什么,挥了挥手,一行人便簇拥着他急促的往外走去。
皇帝走了,侍卫走了,禁军走了,留在这里的只剩下督国公府的几人……
这场比试,到头来输的竟只有督国公府吗……胡尚收回目光,叹了口气,走向了失魂落魄的妹妹,“玉娘,回去吧,只是最近两个月……你恐怕只能在落芳府稍作休息了。”
软禁是必然的,哪怕自己再心软,血河营神机营尚在此地就不可能任由想要自尽的督国公太过自由。
况且,她已经逃走过一次了。
玉娘置若罔闻,轻柔的仰起螓首看着漫天星云,一头青丝凌乱的垂落在地,染血的十指紧扣于胸前,似在祈祷,似在等待。
月晕星光聚焦于她,少女身上的光辉是那样的神圣,以至于三人一时间,也忘了要说的话。
第一七二章 几家欢喜?
花朝节虽过,那节日后欢庆的气氛却一直弥漫在整个京都上空,彻底散去怕是一周后的事了。
南城区某精致的酒楼二层。
一个身段窈窕的女子,神色平静,杏眼微张望着窗外人来人往的街道,手上端着酒杯,纤指一下下点着杯口似有所思。
她身上的白裙样式简洁,质感轻盈,随风摆动的衣带上隐约绣着朵金丝镶边的白色鸢尾花,六瓣洁白的花瓣中间三枚淡紫色的纹络应运而生,让鸢尾花更显高贵淡雅,栩栩如生。
“师姐,打听清楚了,前日西城演兵场两场比试,上场的人名叫林晨,好像来自黎州,身份不详,现下正在宫中,生死不知。”
坐在她身边的另一个女子抹了把额间的细汗,喘着大气道,想来是刚从外面赶来。
她脸上有些婴儿肥,五官倒是清秀,也穿着同样的服饰,只是衣带上的鸢尾花仅有四瓣,既无镶边,也无纹络。
“嗯。”那师姐应了一声,将酒杯放了下来。
“对了师姐……咳杜执事,你查这个人做什么?是不是什么厉害的武林新秀?还有还有,前天午间武林集议你去了何处?那临渊门的牛井一直在那嚷嚷个不停,吵死了。”
“嗯……有些事。”师姐有些敷衍道,只是提起那日午间的事她目光微闪,似有心事。
那女子见师姐心不在焉的样子,嘟起嘴巴,也不再多唠叨。
楼上两女平平静静,楼下的酒客们可就不一样了,一个比一个声音大,恨不得把天花板都掀下来。
“喂,听说了吗,前日花朝节上,出了大事了!”
“嗨,我知道,不就是四国使者挑衅比试吗?还不是被我天明义士打的屁滚尿流……”
“不是,你不知道,蒙国太子那狗崽子,狗胆包天,竟敢当众行刺小……啊不是,督国公!”
“啊?那督国公没事吧……”
“你是不知道,当时情况那个危急啊……还好,连胜两场比试的林晨林少侠挺身而出,挡下致命的一剑,救了督国公。”
“哇,那可真是少年英雄啊,了不起了不起。”
……
前日风波仿佛就在眼前,事件的余韵波及之广,恐怕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但无论民间如何的议论纷纷大加赞赏,都与寂静深幽的大内皇宫没有关系就是了。
“启禀皇上,韩适在天牢里……自尽了。”
“嗯,想来应该也差不多了。”
御书房。
今日阳光和煦,一缕一缕的从窗外照射进来,打在老皇帝身上,将他这两天的沉郁也驱散了不少。
“这……”
刘忠有些懵,他可没接到过对韩适下手的旨意。
“呵呵,你会疑惑也是当然的。”颜宗政放下手头的书册,笑容满面,“当年胡玉娘画的那幅画一直收藏在宫中,前日却突然失窃了,你可知为何?”
“恕奴才愚钝。”刘忠躬身。
“是朕,命人偷的。”皇帝指了指自己,说起韩适,他眼中却闪过一丝莫名的怒意,“一个人无时无刻的面对自己的噩梦,能坚持两日,韩适这小子也算得上是个人才。”
刘忠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不再言语。
他看得出来,皇上这两天是真的很高兴,哪怕嘴上讲的是如此残忍的事,他依旧在笑。
这样发自内心的笑容,他已经二十几年没有见过了……
“对了刘忠,去让宗卿把他的军士都带上,将其他三国太子送回南方盟国去吧,之后便协助厉军镇守在那边,若他们不按照约定宣布臣服……便直接出兵镇压了吧,我们师出有名,不必忌讳。”
老皇帝抚了抚衣袖拿起了书册,忽的又想到了什么,接着开口道,“哦对了还有,去将明二明三以及督国公府与厉军中七成暗探,全部撤回来吧。”
如果说前面只是开胃小菜的话,老皇帝后面这句话可就差点没把刘忠吓晕过去,督国公府与厉军是如何的纪律严明,自己是再清楚不过了,安插进去的每一个暗探都是花了极大代价的,何况明二明三,已经在老督国公那边坐到了不低的位置。
“皇上!”
“你不必惊慌,朕心中自有分寸,不过,呵呵,没想到朕唯一一次赢胡厉,竟然是以这种方式,当真是,当真是……哈哈哈哈哈。”
看着开怀大笑的皇帝,刘忠应了声,便低头不再多问,他是个聪明人,皇上点到即止,不管他有没有听懂,这个话题也不会再继续下去。
……
京都某处府邸。
相比于御书房的敞亮,这里的书房就显得阴郁的多了。
一个肥胖的身影端坐在椅子上,眼睑低垂整张脸都好像陷入了阳光背后的阴影中。
“老马,禁军里的探子如何回报的。”
老马跪伏在地,恭声道,“是,老爷,那支箭确系是督国公自己安排的,之后……”
老马一五一十的将那天禁卫看到事情,清楚的说了出来。
“你说……老狐狸放弃抓督国公,接着那个老者离开后,林千城将那林少侠,带进了宫中?”老爷目光微闪,像是在思索什么,继而眼中猛地一亮。
“是……对外宣称是林少侠救驾有功,特赏在宫里养伤,除了那老者的身份,其他也确实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没有可疑之处?”老爷仰起头深沉的撇了撇嘴角,“这几日叫宫中与督国公府周围的人手盯紧些,一刻也不许松懈,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即禀报!”
“是。”老马虽然不知为何,但也没有多问。
“我的机会,终是要来了……”
日光渐渐偏移,将这位老爷的嘴角暴露在了阳光下,那阴狠得意的笑容,让阳光都是去了温和,变的阴冷,可怖。
……
胸口很疼,全身没有一丝力气,连呼吸都很辛苦,想动一动手指,那种沉重的感觉又令他放弃了。
但林晨清楚的知道,自己还活着。
“咳……水……”
喉咙又干又燥,随着林晨的咳嗽渐渐转为了疼痛。
如果此时玉娘在身边的话,一定会第一时间为自己递上茶水的吧……
想着,林晨挣扎着张开眼睛,眼前没有自己期待的人儿,映入眼帘的是一根坚实的房梁,在转过眼一看,房间里精致的家具设施便出现在了他模糊的视野中。
“他好像醒了,快去禀报。”
“好……”
门外传来男子的声音也模模糊糊的传到了林晨耳中。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活下来的,那样的伤势,怕是只有让神仙施点法术才行。
但他知道的是,当时玉娘一定痛苦极了……
没想到……玉娘竟是传闻中的小督国……
想起玉娘,林晨心中既感慨,又心疼。
怪不得自己对小督国表现出好奇时,她会反感……郑旭辱骂小督国母亲时,她会那样激动……
怪不得她与莲婷似乎早就相识,怪不得她会如此熟悉落芳府的地形,怪不得说小督国满脸麻子她会生气。
也都怪自己,太过愚钝。
若是早些发现,是不是一切都会变得不同……
“何人胆敢……啊……”
门外的惊呼一下子打断了他的思绪,接着,便听得什么重物倒地的声音。
林晨蓦然一惊,又紧着咳了几声,嘴角泛起一抹苦笑,这个桥段他再清楚不过了,门口的护卫兄弟想必也是凶多吉少了。
他感到有些对不起门口的兄弟,更多的,则是有些蛋疼,好不容易在那种情况下活了下来,如今却……
不是他不想反抗,而是以他现在的身体情况,随便来个老弱妇孺都可以轻易将他击杀。
“吱呀。”推开门,抛洒而入的阳光,带着一道倩影走了进来。
林晨看东西还有些费劲,一时间也没法看清来人的长相,只是有些好奇,为什么这人刺杀都不穿夜行衣?
虽然现在是白天,但穿夜行衣刺杀,不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吗?
看着那人一步步走近,林晨心中慌乱已极,想要起身,胸口的疼痛感与周身的无力感,又一股脑的传了过来。
“咳……那个……小姐姐,你杀我之前一定要确认清楚了,你的目标是不是一个叫做易二三的?若不是的话,小弟一条贱命没就没了,但你若没法跟雇主交差,小弟可就罪该万死了。”
林晨的声音有些嘶哑,身体动弹不得,但求生的**促使他忍着喉头的撕裂感,耍起了嘴皮子。
“呵呵,油嘴滑舌,姐姐我就是来杀你的。”
推门而入的女子见他眯着眼,看不清东西的样子,捉弄之心一起,便停下脚步,戏谑的笑道。
此时的林晨仰躺在床上,整个上半身都裹在纱布里,胸前的伤口甚至到现在还在渗着血,身上几个穴道的银针虽然已经拔了出来,但侵入骨肉的伤口,哪怕是他的体质,如今也还留着轻微的疤痕。
看着他如此凄惨的模样,女子不禁心尖微颤……忆起他们的从前,心痛,爱恋与那一丝丝的暴戾同时涌上了她的心头,让她几乎忍不出想要冲上前抱紧他。
女子的心思林晨当然不知道,他只得做着一波最后公式化的求饶。
“别别别,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小弟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
“咯咯,你若真有三岁小儿,姐姐就把你那乱来的东西,一片片的切下来。”
林晨闻言顿时就是一激灵,屁股不自觉的往后缩了缩,等等,这女子的声音媚而不腻,洒脱中带着些戏谑……怎么好像,有些熟悉?
“林……千城,呃,大人……”
他努力睁开眼,看见这个祸水般的女子笑盈盈的站在床前看着自己,悬起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只是从另一方面来说,看到她舔了舔嘴唇的样子,他的身体便开始有些战栗。
“那个……千城大人,这次疗伤,能不能不咬我……”
千城柳眉微微弯起,媚眼调皮的眨了眨,“你说呢……”
林晨苦着脸,欲哭无泪。
第一七三章 泪痕红悒鲛绡透
“桃里春,梅间雪,醉倚窗纱孤望月。梦醒人不觉。
忆君痴,何人知,落花翩翩了几时,何处解相思。”
落芳府之所以称之为落芳府,盖因每年到了花朝节期间,这里都会漫天飞花,一片片碎落的花瓣在半空中起舞,飘落。
这逐渐消逝的美,令人赞叹欣赏之余,却也不禁会让人产生惜春怜花的感伤。
站在庭中的少女便是如此,这些花朵的命运与自己是何等的相似……只是它们尚有人欣赏,而欣赏自己的人……
花瓣一片片落在旁边的石桌上石凳上,落在她的裙摆旁,衣袖上,玉颈间,发鬓前,她有感而发的将心中所想作成诗,抬头仰天,眼露凄迷。
“小姐,起风了……你,你又在想姑爷了?”
一件披风自身后悄然披在了她的娇躯上。
小流儿眼中满是痛惜,为小姐,也为姑爷。
“花非花,风非风。是心绪,是思念,小流儿你可明白吗……”
玉娘是文人,小流儿却不是,但她的想法小流儿又怎么会不知道呢,情之一字,害人不浅。
小流儿抹了抹眼角,换上笑容扯开话题。
“对了小姐,我查探过了,尚少爷的夜烛营每半个时辰便会来落芳府巡查,暗哨大哥们被命令加强了警备……血河营与神机营虽暂时驻守城外,但想来一有风吹草动便会第一时间赶来。”
虽然有些遗憾,但小流儿清楚的知道,小姐已经离不开了。
但这也并不是什么坏事,小姐那天的样子着实把她吓坏了。
玉娘却并没什么反应,对她来说,这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
“报!”忽的,从院外响起一声长呼,“回禀国公大人,宫中的林少侠,醒了……”
“唔……”
不知是喜悦还是悲伤,玉娘蹲下身掩着嘴,默然流泪……
……
“十九姑娘,林少侠前日确实去了西城比试,之后便负了伤,现在宫中疗伤,情况不明。”吕掌柜站在林晨三人的房间门口摇了摇头,有些遗憾道。
“谢谢。”淡淡的声音,淡淡的点头致谢。
十九一头青丝披散在股间,房间里的点心已经被她吃光了,不是她不想等林晨和玉娘,只是时间长了点心会坏,而糟蹋粮食,会被林晨骂的……
“不必客气,对了十九姑娘,林少侠离开前千叮咛万嘱咐的,让我一定要劝你……”
吕掌柜后面的话十九没有听清,她只知道林晨受伤了,现在躺在宫里生死未卜……
其实她很卑微,贪恋着林晨带给她的每一丝温暖,林晨喜欢玉娘,玉娘也喜欢林晨,这些她都知道。
但她不去挑明,也不会帮助两人,她害怕……怕两人拥有了彼此后,林晨的身边就不再有自己的位置……
与林晨嬉闹,她从不认输,不是因为有多好胜,只是想让林晨多陪她一会,让他的手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一刻,那温暖就更多一些。
玉娘会吃醋,她也知道,但她很乖的,让林晨不开心的事,她从来不会去做。
去找林晨吧,将他带回来,只有他在自己身边,自己才会安心。
他现在是生是死?带回来之后要怎样?那些伤害他的人又会怎样?皇宫会怎样?
十九没有多想,一如之前伤害师父那些人会有什么下场,她也没有去想一样。
“好了十九姑娘,你歇着吧,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吕掌柜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谢谢。”
林晨教自己,要有礼貌。
下一刻,房间里的翎羽剑,无双剑,以及凌琼,都不见了。
……
皇宫太大了,左右都是各种或大或小的宫殿,纵横交错的狭长甬道,每走几步就会遇到几队巡逻的禁卫,若不是身边有个太监跟着自己,自己一定走不出去的。
林晨腿软的厉害,他有些无语,这特么老皇帝,翻脸不认人……想着刚才面见皇帝的事,他心中还有些义愤难平……
半个时辰前,未央宫中。
“皇上你好吗。”林晨嘻嘻哈哈的打着招呼,仗着身体尚未痊愈,他没有下跪。
这里宽阔明敞,地方又大,一眼望去却只有皇帝和他身边的太监待在上首位置,连半个护卫都没看见。
这老皇帝倒是挺信任自己的……不过也是,自己能走能动的已经是极限了。
“呵呵,朕再活个几十年应该还不成问题。”老皇帝呵呵一笑,“林晨少侠,你叫什么名字?”
我特么……
“刘德华。”
“刘少侠当真是年少有为啊。”
“呃……不好意思皇上,我叫林晨,诨号是黎州刘德华。”
这老皇帝认真的吗……
“呵呵,林少侠真是风趣幽默。”老皇帝却是浑不在意,一脸和蔼。
你也不赖……林晨心中默默的吐槽。
“不知皇上此次宣草民来此有何旨意?”
林晨开门见山道,他总觉这老皇帝不尽不实的,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也没什么,只是想知道林少侠,是如何加入临渊门的?”老皇帝眯着眼,一脸好奇。
“临渊门?哦哦您说这个,说实话,那翎羽剑是小子无意间所得……临渊门这等武林巨擘,小子高攀的上。”
林晨如实说道,他来京都这么长时间了,当今皇帝不喜武林人士的事情也早就有所耳闻,能撇清关系当然还是要撇清关系的。
“原来如此……”老皇帝心中也是默默松了口气,若他真的加入了临渊门,自己还真不知该怎么办了,“好了,你可以走了。”
林晨面色一怔,怎么回事,找自己来就为了打个招呼,然后问这么一句?
“那个皇上,我现在住的宫殿太偏了点,伺候的宫女都没有,很不方便,不知您……”
“朕的意思是,你可以回家去了。”
???
???
“皇上我这伤……”
“朕观少侠龙行虎步……”
“那比试……”
“说起来那蒙**士使用如此残忍的药物,无论如何赛后也会给他们判负的。”
“不是吧哥,您好歹给个百八十两……”
“刘忠,去给林少侠拿八十两银子。”
“……我的这个百八十量的意思,是八百一千……”
“刘忠,宫里错综复杂的,你亲自送林少侠出去。”
“……”
……
这叫什么事啊,靠。
“刘公公,我这是怎么得罪了皇上了?”林晨苦着脸,看着自己一身的绷带,有些蛋疼。
两人并排走在偌大的宫廷里,聊着闲天。
“这……咱家就不知道了。”说起来刘忠也是一脸的疑惑。
按照皇上以往的习惯,这等出尽风头的人物,应该会被他架在台前,将他捧得高高的才是……
皇上最近的行为,太反常了。
“莫非……”林晨点了点下巴,忽的想到了什么,一脸恍然的看着刘忠,“那韩适是皇上失散多年的儿子!”
别了小兄弟,那韩适都已经被皇上玩死了……
刘忠有些佩服林晨的脑洞,然而这些非议皇上的话,他是不敢乱说的,也只得歪着头笑笑。
“哎,怪不得……”仿佛是确信了这一点,林晨有些垂头丧气。
刘忠擦了擦冷汗,嘴角微微抽搐赶忙转移话题,“咳咳,林少侠贵庚?”
“哦,大概二十三了吧……”
刘忠心里一突,似是有条线从他心中飘过,然而他却并没有抓住。
“唔,少侠英武不凡,知足多谋,可算的上是少年英杰了,假日时日定能在江湖上声名鹊起的。”刘忠强压下心头的莫名,嘴上说着恭敬的场面话。
“哈哈,那是当然,不出两年,整个江湖上都是我林晨的传奇。”林晨得意的挑了挑眉,这大太监说话就是中听。
“呵呵,少侠与那句老先生相识,自是前途无忧的。”
“句老先生?谁啊?”林晨疑惑的把脑海里认识的人都想了个遍,也没找出个什么句老先生。
刘忠面色一怔,脑中的细线渐渐成团。
他不知道颜宗政与句让有三个请求的协议,只知道当年是句让带走的颜伯阳,所以那日皇帝与句让的交谈他也是听的一知半解,以为是句让认得林少侠,想要让他进宫救治。
然而林少侠竟然不认得句让……
再联想起当天皇上那短暂的激动,他与句让间的协议,以及这两日皇上的异常……
“哦,到了,刘公公别送了,回去吧,有缘再见!”林晨看着面前巍峨的宫门,笑呵呵的一抱拳,便大步朝着宫外走去。
只留下刘忠一人,望着他的背景,浑身战栗。
第一七四章 有为之惑
皇宫门口人迹罕至,一片开阔,懒懒的微风卷走地上一捧尘土,天明的皇权也不过如此寂寥。
一出宫门,林晨便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他不是不知道这附近暗哨禁卫多,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多,那一股股紧盯着自己视线,恨不得想把他的内裤也看透一样。
加快脚步还没走出去多远,远远的,却有一道身影踏风而来。
“林兄!”
“有为!你怎么来了?”
林晨看着朝自己挥了挥手疾步而来的吴有为,有些诧异,怎么也没想到出来后第一个见到的居然是他。
“师父他老人家听说你进了宫……”
“等下等下,你重新说,把进宫养伤四个字说全了。”林晨听着不太对劲,赶忙抬手道。
有为也不知道有啥区别,挠了挠头,“师父他老人家听说你进宫……养伤了,特意叫我过来日夜守候,接你回朝天观。”
林晨这才满意的点了点,随即有些疑惑的看着他,“去朝天观,为何?”
“林兄你还不知道?”有为先是一脸诧异,接着恍然的点了点头道,“你这两天都在宫里也难怪。”
“发生什么事了?”
林晨皱着眉,开口问道。
“你在西城区,参与比试击败四国使者的事,在京都都已经传遍了。”
“呵呵,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怎么还大张旗鼓的。”听他如此说,林晨得意的挑了挑眉毛,“原来如此,老道他这是担心我被狂热的粉丝袭击啊,嗯,却是不得不防啊。”
有为无语的看了看他,“林兄,你第二场比试,可是用了什么神奇的武技?”
林晨面色一怔,还没说什么,便听对面的有为接着道,“能将自身境界从不入流武者一口气提升到一流高手的武功……师父他老人家是怕你一出皇宫就被人吃了……”
我去,明明只是提升到二流武者的境界,怎么变成一流了……
民众们以讹传讹的本事林晨是服的,不过听有为的口气,怎么好像这武技很厉害的样子。
“有为,这武功,很顶?”
其实也无怪乎他不了解,作为一个不入流的弱鸡,他有权利不知道武者境界的提升有多困难。
“林兄……你可莫要小看了这种短时间提升实力的武功,关键时刻这就是最能救命的东西,之前只听闻过烟州醉意堂有一门焚心决,也仅仅是能将内力变的更醇厚活泛一些,可你这……”有为认真的提醒道,同时心中也暗暗感慨林晨的不凡,这样的武学他竟不知有多厉害。
林晨此刻脑中全都是林千城拿出这武学时候的淡然……
乖乖,这就是顶级武者的雄厚本钱。
“我省得了……待我去将玉娘和十九叫上,咱们去朝天观再行商议。”林晨点了点头转身欲走,却被有为拦了下来。
“林兄口中的玉娘,可是如今的督国公大人?”有为抿了抿嘴唇,有些犹豫的问道。
“呃,嘿嘿,是她是她。”林晨摸了摸脑袋,憨笑一声。
“国公大人……被厉军软禁了啊……”
“什么!”
林晨猛地一惊,有为也将他昏迷后玉娘想要自尽的事告诉了他。
“糊涂啊!这个小笨蛋!”他心下感动又后怕,玉娘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自己绝对是无法承受的,“我现在就去找她!”
有为见他冲动着要往外冲,赶忙再次伸手拦住了他,“林兄,落芳府的护卫与暗哨二流武者不知繁几,其中甚至有一流高手坐镇,你若现在去,恐怕就算将督国公大人带了出来,也很快会被捉回去的。”
“那我也必须去!我与玉娘说好的……”林晨咬了咬牙,他完全可以想象到当时玉娘眼睁睁的看见自己‘身死’的心情。
有为却是摇了摇头,开口劝道,“林兄莫要焦急,落芳府消息灵通,想必她现在也已经知道了林兄安然无恙的消息,我们不妨回到朝天观从长计议,想必师父他老人家也能给些意见。”
他的话确实有理,林晨也不是一有冲动就不管不顾的人,哪怕为了他们的将来自己也必须冷静的想个办法。
闭目沉思了一会,他这才捏了捏拳头开口道,“好,事不宜迟,我先去把十九接过来,你在城门处等我,我们一起到朝天观去。”
“嗯……”
有为刚应了一声,忽的,从林晨身后猛地窜出一道身影,他目瞪口呆的,甚至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那人影便有如乳燕归林般抱住了林晨。
“林晨,对不起……”
熟悉的声音失去了以往的淡然,有些颤栗。
林晨却是心中一松,回身将她楼进了怀里。
“小傻瓜,你跟我道什么歉,是我没有按时回去。”
不久前被千城‘疗伤’后崩裂的伤口又隐约传来了些疼痛感,林晨却浑然不觉,只是抱紧了怀中的女子,轻抚着她的秀发。
十九赶来皇宫,一路上都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她已经不记得了,现在可以躲在林晨的怀中,她便满足了。
有为看到眼前温馨的画面,哪还忍心打扰,在林晨背后恭敬的朝十九躬了躬身,便静立在了一旁,四下戒备起来。
宫外是荒凉寂寥一片,两人脚下的土地却好似春回大地般温暖,这温暖,足以令冰雪消融,沁入人心。
他们相拥而立,许久许久。
林晨将十九轻轻的拉开,将她额前的青丝撩到耳后,看着这张比瓷娃娃更精致白皙的脸,微微一笑,从怀里摸出了发带。
“转过身去,现在物归原主了。”
“嗯……”
十九声音有些微微的颤抖,可还是乖乖的转了过去,面带红晕低下了头。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林晨依旧不知道在天明,为女子束发代表了什么,十九却已经甘之如饴。
两人间甜蜜温馨,其他人可就没那么大的心了。
一旁的有为此时双目圆瞪,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人都看傻了。
天明国权倾朝野的督国公倾心林兄,武功天下第一的九霄宫主,也被他调教成这样一副柔弱乖巧的模样……
林兄……果然是什么仙人的圣子吧?
他暗暗猜想着,对林晨的佩服却又更深了几分。
林晨倒是没想那么多,宠溺的为十九系好发带,这才扳过十九的香肩,看着她将刚才的事复述了一遍。
“嗯……我全听你的。”十九微微颔首。
这副乖巧的样子又深深的打击了有为,这与他之前看到的九霄宫主……完全不同啊。
当然,已经被老道长吩咐过的他,是不会乱说话的。
“嗯,我们现在就回去收拾东西……”
林晨话说到一半,这才看到十九腰间挂着的两把剑。
无语的看了看十九,“咳,凌女侠,你这是?”
十九低头拧着手指,支支吾吾的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啪。”
林晨轻轻的一掌敲在十九的小脑袋上,“下次不要这样了知不知道,那些护卫大哥可不会因为你弱质芊芊的,就让你在这乱来。”
说着,还指了指远处宫门外肃然而立的禁卫军。
十九面色一红,抬手轻轻的抚了抚被打的地方,俏声回道,“嗯……”
拉起她细腻软糯的手,“走吧,回桃香居。”
“嗯。”
看着两人携手而去,渐行渐远的身影,有为的下巴却始终无法合拢。
无论是林晨那一掌,还是那开玩笑似得一句弱质芊芊……都彻彻底底的,颠覆了他的认知。
暖风吹拂而过,却始终无法解冻他那僵硬的面庞,和呆立的身体。
第一七五章 计划与夜幕下的猫
“我一个人!?”
虽然知道责无旁贷,但这样一来,自己到这来的目的是啥!
林晨与十九收拾好东西,与吕掌柜道了谢,午时时分便随有为一起赶到了朝天观。
坐在朝天观的厢房中,挑着眉看了看依靠在面前木门上的云阳老道,“老哥你武功这么高……再不济,你借我个百八十号人……”
正午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看几人毫不紧张的模样,完全没感觉到他们是在商量如何逃跑。
老道白了他一眼,直起身来,“你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武功高?你可知落芳府都是什么级别的护卫?”
云阳老道心中也有些郁闷,这几位爷也真是会惹事,一个被厉军软禁,一个带着奇功被武林人士盯上,怎么想这也绝对是个苦差事。
“什么级别?”林晨抿了口水,放下手中的茶杯好奇的问道,他还真没个清楚的认识。
老道也不藏着掖着,正经的看着他开口道,“现在的落芳府戒备之森严不同常日,恐怕我朝天观数百人倾巢而出,也必然会被挡下,等城外的血河神机营到了,整个朝天观立马变成朝天监。”
“这么离谱?”林晨瞪着大眼惊讶道,“那你还叫我一个人去,不是羊入虎口吗?”
“就是,你这老道也未免太不厚道了,自己不行就不行吧,还要坑人。”
林晨话音刚落,坐在对面的苏落就仗义的开了口,虽然马上就被身侧的有为拉到了一边,但看她朝自己挤眉弄眼的样子,林晨还是感动的对她竖了竖大拇指。
“你们懂个屁!”老道气的直吹胡子,瞪着眼恨恨的开口道,“他一个人去,能将那人带出来,人去的多了反而会坏事,懂不懂?”
“还真不懂。”林晨摇了摇头如实说道。
老道嘴角微抽,看了看床边一个劲往嘴里塞馒头的十九,又瞥了眼林晨,似有深意道,“小子,你可信我?”
“坦白说,不是很信。”林晨想起自己被坑去落芳府的经历,有些后怕。
“……”老道一脸黑线,十九在场他又不敢发作,只得将骂人的话都咽进了肚子里。
“你这臭小子少废话,先在这养伤,三日后去落芳府将那人带出来,凌……十九姑娘在城外接应,到时你们三人从水路离开京都,有为和苏落则驾着你们的车离开以做疑兵,盯梢的武林人士我自会带人帮你处理。”
这是几人之前商量好的对策,走水路到烟州既方便快捷,又能摆脱追兵,确实是不二的选择。
“有为,去替凌姑娘买一顶纱笠来,省的到时候离开被人认出来。”说完,老道便晃晃悠悠的走了出去,走到门外,脚步又是一顿,回头看着林晨,“你二人这三天便留在朝天观不要到处乱走,起码在这,老道我还能保你们周全。”
怕被人认出来是真的,但不是怕追兵认出来,而是武林人士。
九霄宫主的容貌虽然鲜有人知,但谁知道盯上林晨的武林人士里有没有?况且……这些人里面会不会有九霄宫的,谁也说不准。
说到底,他最不明白的还是凌琼这个煞星为何要隐瞒身份,跟在林晨身边。
十九嘴上不停的嚼着馒头,一双水灵灵的眸子还是瞥了瞥老道。
虽然知道他是为了空明剑法,但这云阳老道一直也没透露自己的身份,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也确实是仁至义尽了。
另一方面,林晨不明白老道为何那样笃定,却也能感觉到他是真的在为自己三人思索对策,心下当即也是有些感动。
抱了抱拳,“老哥,谢了。”
老道背对着他挥了挥手,没再多说什么,晃晃悠悠的走了。
“林兄,你好生歇息吧,师父吩咐的东西我晚些时候送到,我俩这就不打扰你们了。”有为看着林晨点了点头,拉着苏落也离开了。
苏落愣愣的随有为出了门口才反应过来,忙不迭挣扎了起来,“喂,吴有为,你凭什么替我做主?我要跟林晨叙旧聊天……唉唉唉别拉别拉,我走还不行吗!”
林晨见两个活宝对线,也是久违的露出了笑容,眼皮子却是不禁沉了沉。
计划靠不靠谱的他不知道,但就算没有朝天观,自己也是要独闯落芳府的,既然如此,便已经没得选择了。
做好了决定,一股疲惫感便袭上了他的心头。
这几天林晨也是够累的了。
他起身缓步走到床边,也没管坐在床尾的十九,一个翻身便躺了下来。
“十九,你也睡一会吧,我们一起……”养精蓄锐这几个字还没说出来,鼻间便传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他本是打算让十九自己去找个房间的,话没说完,在十九听来就变成了别的意思。
她抓着馒头手蓦然一顿,背对着林晨低着头,被馒头涨满的脸颊,通红一片……
……
……
……
日落西山,夜幕已至,朝天观本就处在幽静的深山中,此时厢房与回廊间,都点起了油灯,挂起了灯笼,晦暗的灯光下,三三两两的小道士并肩而行,比划着剑指,或是嬉笑着,或是皱着眉。
从远处看,星星点点的灯光让整个朝天观的宁静,更多了份朦胧的美。
“唔……”
林晨悠悠转醒,这一觉睡的太爽了,疲惫一扫而空不说,连身上的伤势也似乎好了许多,伤口处一片冰冰凉凉的,舒服极了。
四周静谧一片,只有偶尔两声院中蟋蟀的鸣叫,听的也格外悦耳。
抬眼一看,木窗被一根叉杆斜支着,月光透过窗棂倾泻而下,夜风伴着泥土的芬芳扑面而来。
这种气味,让林晨感觉异常亲切,然而隐藏在其中的,如花蜜般的甜香却让他感到有些疑惑。
甜香?这个味道……
林晨蓦然一怔,低下了头。
映入眼帘的,是十九靠在自己胸口如樱桃般红红的脸蛋,一双如月牙般弯弯的,紧闭着的眸子,柳眉轻轻的皱着,颤巍巍的睫毛让林晨的心中一片慌乱。
莹莹玉润的面颊,薄薄的双唇,如此的完美无瑕。
一截白皙晶莹的藕臂从衣裙滑落的长袖中露了出来,反射着比月光更皓洁的光辉。
她轻飘飘的压在林晨身上,双手搂着他的脖子,似是没什么重量。
林晨本是个正常男人,可这般美好的画面,他却生不出哪怕一丝丝的旖旎。
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忽的,十九柔嫩的脸蛋蹭了蹭他的胸口,樱唇微张。
“唔……晨哥哥……”
一句甜腻梦呓,让她的眉头舒展开来,也让林晨的心尖……颤了又颤。
“喵~”
房顶上,月光下,一只雪白的猫咪舔了舔爪子,伸了个懒腰,懒懒的趴了下来……
第一七六章 觉悟
“出去走走吧?”
“嗯……”
两人间的气氛稍微有些尴尬,刚才林晨低下头的时候,十九醒了……
天地良心,自己只是躺的不太舒服想调整下姿势,绝不是因为看到那只小猫咪太可爱,心里痒痒的,想尝尝那娇红的脸蛋是什么滋味。
想到这再抬眼看去,十九脸上已是一如往常的淡然表情了,林晨心中不免有些遗憾。
……
夜晚的朝天观算不上多亮堂,但每个走廊阶梯都有专门的弟子负责点灯,倒也不至于说是昏暗。
林晨伤口莫名其妙的舒坦了许多,又刚刚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实在没事干的两人本打算到后山去转转,刚出门却恰好遇到了从回廊另一头走过的有为。
“林兄。”
“有为,这么晚了,你这是要到哪去?”林晨招呼一声,便好奇的问道。
有为走到两人近前抱拳回道,“这个时辰是观里的晚课时间,在下正欲前往观我大殿,倒是林兄,天色已晚你们这是……”
“哦。”林晨摆了摆手,“我和十九打算到后山去走走。”
有为一怔,抬眼看了看林晨又转而扫了眼十九,顿时面露恍然,神神秘秘的凑到林晨耳边悄声道,“林兄,现在点灯时间过了,这里除了我与师父不会有人来的,就算有人来了,也会当做没听到,你又何必特意跑到后山去。”
林晨闻言先是有些不解,接着猛然惊醒,带着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了那张棱角分明,满脸正经的面庞。
“后山怎么了?”十九不懂两人的对话,拉了拉林晨的衣袖问道。
“这混球说咱们打野……那个,没事,十九咱们要不去看看他们晚课?好像很有意思的样子。”林晨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刚才一时没反应过来,差点脱口而出,还好他及时的转移了话题。
“好。”
其实她没什么目的地,跟林晨在一起,去哪都行。
……
说是晚课,此时朝天观的观我大殿里灯火通明,香火缭绕,正前方是一座慈眉善目的道士雕像,雕像下则是闭目打坐的云阳老道,老道左右围坐着数十个年纪不一的内门弟子,正中央则是两个正提着木剑比划剑招的男子。
平沙落雁,苍龙出海……两人使得虽都是些基础的武功招式,但方寸之间他们架招拆招也是打的有来有回。
木剑与木剑间的碰撞发出清脆的“啪啪”声,在武林人士听来这种声音也是极其悦耳的。
“有为兄弟,你们朝天观这剑招武技当真是绝妙之极啊,看得我眼花缭乱的,有什么名堂?”
三人在外围盘着腿席地而坐,四周也都有些讨论的声音,所以林晨这提问也算不得突兀。
“林兄,我朝天观虽然内功玄妙……却着实没有什么精湛的武学,这些剑招都是些基础的东西,倒是叫两位见笑了。”
提起这个,有为很是有些遗憾,旋即抬眼瞥了瞥林晨身后的十九。
然而十九此刻面无表情,场中的斗武也完全没有吸引到她,目光都聚集在面前的男子身上,其他的,都漠不关心。
“咳……原来如此,我去,那你是怎么在演武大会上崭露头角的?”
林晨此时倒是有些了然,怪得不这朝天观出了个重霄七杰之一,也依旧是个二流门派,问题竟是出在了武学之上。
这么一想,这吴有为的内功修为得高到什么程度,才能击败那许许多多的少年英杰,夺得七杰的一席之位……
有为倒是毫不避讳的开口解释道,“在下这七杰的位置大概也是捡来的,我综合实力在一流武者中尚属底层,那些真正厉害的少侠们光凭自己都可以一战老一辈的一流高手。”
林晨点了点头,对于那些年轻一辈的高手,他早有耳闻,心里也有些憧憬。
闲聊着,中间的两人切磋便已经结束了,分站两边,互相抱拳。
老神在在的云阳老道这才睁开了双眼,转而却瞥见了远处的林晨三人,嘴角登时露出了一抹满含深意的微笑。
起身移步走到中间,扫过在场的众弟子,目光最后落在了有为身上,和蔼一笑,“今日众星捧月,乃大吉之兆,晚课,便让有为指导你们剑招剑术吧。”
众弟子听闻今日首席弟子亲自教习,顿时有些激动起来。
这朝天观除了观主和长老,武功最高的弟子便是有为了,有他指导剑术,围坐的众人哪有不欢喜的理由。
眼见着有为朝自己点了点头,起身越过众弟子走了过去,林晨也是满怀期待,之前在楚凉城,自己疲于应付那些喽啰,可还真没仔细看过这青年一流高手的手段。
想着,场中的有为已是躬身抱拳,请上来了一位比较年长的弟子。
“周丙师弟,请。”
“吴师兄,请赐教。”
这周师弟看着已是三十好几的年纪了,见着吴有为还是一脸恭敬的喊师兄。
也不知是因为有为入门时间早还是武功比较高的缘故……
两人相互拱手示意,接着便分立两侧,架剑起手。
“今日吴师兄这起手式,怎的有些不同以往?”
“是啊,从没见过吴师兄如此摆招……”
“可是师兄从哪学来了什么新武学?”
只一个起手,便引来了众弟子们的低呼与交谈,然而他们的眼睛却一直盯着场中的两人,唯恐错过什么细节。
他们知根知底的,对吴有为也有些了解,可今日他所施展的剑招,注定会让他们惊讶。
“有为这架势……怎的与其他弟子都不同?”哪怕是门外汉如林晨也看出了些门道,皱着眉,有些好奇的自言自语道。
身后的十九嘴巴张了张,话到嘴边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那副欲言又止的小样子,有些呆呆的……
什么原因,其实她再清楚不过了,这空灵剑法第一式的起手式便是如此,空灵剑法飘逸灵动,以缠代攻的特质在数十年前可是闻名江湖的超强剑技。
然而这第一式,却是藏剑于手,出其不意的快攻招式。
果然,随着老道一声令下。
场中燃起的檀香烟气便以一种奇异的轨迹聚集到了有为身边,紧接着,他动了。
“师弟小心了!”
脚踏飞燕,手提木剑,有为一个前冲,在林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已经从烟气中冲了出来,烟气霎时间形成了一个气旋,像是破开了一个口子,将有为从中猛然喷了出来一般。
周丙蓦然一惊,然而他不愧是习武已久的内门弟子,很快便冷静了下来,面对有为的攻势,横剑于胸,准备抵挡。
下一刻。
“啪,啪,啪,啪,嗒。”
前四声是木剑碰撞的声音,最后一声,则是木剑搭在了周师弟的颈间。
只是几个眨眼间,战斗便已经结束了。
场下的众弟子全都目瞪口呆,不可置信的看着大殿中的两人,此时才将将散去的烟气,缓缓的扩散到了他们之间。
吴有为很强,强在修为,光比剑招的运用与反应这周丙其实也不比他差多少,平日里切磋两人也是各有胜负,今日,仅一招……
收剑,拱手。
“周师弟,承让了。”
周丙颤抖,不是因为气愤,他眼中的激动谁都能看得出来。
“吴师兄!这剑招,请你务必多使几次!我体内的游龙功……好像,好像在沸腾!”
眼见着周丙拉着吴有为的衣袖如此说着,周围的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面现激动,迫不及待的起身涌到了场中。
“吴师兄,教教我们吧!”
“对对,师兄,这招好像本就该是我们学的一样。”
“有了这武技,我朝天观……”
虽然只有一式,但那种刻在游龙功内的印记,似乎已经在隐隐发光,他们的感觉竟都与周丙相同。
有为被师兄弟们围在中间,他内心的激动一点也不输任何一位弟子,这剑招是自己那日在九霄宫主那里看来的,只模仿了十数天便有此等效果,是的,仅仅是模仿……若前辈真愿意将剑谱赐给朝天观……
烟气四散,将中间聚在一起激动不已的弟子们,全部显露了出来,似乎预示着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面对弟子们如此逾越的行为,云阳老道却只是站在外围摸了摸胡子,望着离开的两道背影,奸诈的一笑。
……
“有为可真是厉害啊。”
林晨带着十九漫步在寂静无人的朝天观中,双手枕在脑后,从回廊中侧仰着头,看向天边的明月。
脑海中想着方才有为那快到看不清的出剑,有些羡慕。
身后亦步亦趋跟着他的十九看他有些失落的样子,心中一紧,捻了捻衣袖。
根本没练成,若有自己一分熟练,便可以不出那些烟尘一剑结束战斗。
当然,这些话十九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口的。
“你想学?”到了嘴边的关心,都变成了一句淡淡的询问。
“学?”林晨自嘲一笑,“学来干嘛,我这不入流的内力修为,什么武学到我身上不是暴殄天物?”
他眼角的落寞,清晰地印在了身后的女子纯真明亮的眼中,看到从来不会自怜自艾的林晨这个样子,十九心痛入骨。
两人之后便没了对话,只是走着,这条长长的回廊也变的好像不那么静谧美好……
自己到底能为他做些什么?十九如此问着自己。
一直在给他添麻烦,让他担心,自己在他身边却得到了此生都没有过的温暖与安心,自己到底能给他什么样的回报……
心中郁结渐深,思虑良久,望着遮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她似是终于下了某种决心,咬了咬嘴唇猛地停下脚步,低着头,伸手拉住林晨的衣服。
林晨衣服被拉住,微微一愣,放下手回身看她,不解道,“十九,怎么了?”
“有一门……功,功法。”少见的,十九的声音细若蚊呐,颤抖又磕巴,似是激动万分,更像是……羞怯已极,“与女子双……双修盗取女子修为,越是武功……高强的女子,效果愈甚,你若想学……我,我……”
后面的话她本想一口气说完,哪知道因为太过害羞,还是磕磕巴巴的,在心上人面前如此,竟让十九产生了一丝受挫感……
越是焦急,越是羞涩,九霄宫主两根青葱玉指不住的拧着他腰间的布衣,急的差点哭出来。
猛地抬起酡红的俏脸,“我……我!”
“啪。”
熟悉的掌温落在她的头顶。
“傻瓜,别这样。”林晨的手轻轻抚摸着十九束起的青丝,温柔一笑,“这样,不就显得我更无能了吗,放心,就算我是这江湖上最弱的少侠,我也会守护好你的。”
自己可真是糟透了,在女子面前矫揉做作,令她如此担心,算得什么男子汉?
想起刚才十九那泫然欲泣的表情,林晨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耳光。
青丝,亦是情丝。
仰头看着他宠溺的神情,心中的焦躁被他悄然抚平,十九点了点头,缓缓扑进他怀里。
“嗯……你说,我便信。”
搂着十九软若无骨的娇躯,鼻尖传来熟悉的甜香,林晨心中的郁结一下子便飘散的干干净净,弱也好强也好,只要玉娘十九在自己身边,自己便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想着,林晨目露坚决,仰头对着漫天星斗,心中暗暗立下了誓言。
将玉娘带出来,然后,拼上身死的觉悟,保护她们!
第一七七章 彷徨
晨曦初照,朝天观的清晨宁静淡雅,全然没有在京都时的喧嚣。
三天时间转眼而过,今日,也到了几人该行动的时候了。
清晨的微风带着些许凉意,众人集合走廊里,做着最后的部署。
“有为,麻烦你了。”
屋檐下的林晨半张脸映在清晨的日光下,半张脸则留在了阴影里,面无表情。
没了平时的不正经,此时他面容紧绷的样子,也多了几分沉稳成熟。
“林兄这说的是什么话。”有为呵呵一笑,“你我之间还用讲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们不是朋友吗?”
林晨心下感动,拍了拍他的肩,“万事小心。”
有为微微颔首。
正要再说什么,忽的,苏落的大脑袋就从有为的身后探了出来,看着他大喊道,“林晨,你可别死了,不然本小姐可不帮你收尸。”
酝酿了一早上的气氛,被苏落一句话破坏了,林晨有些气恼,“去去去,你死我都不会死,会不会说话!”
“呵,我可听说不止落芳府高手如云,那厉军的夜烛营也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巡视落芳府,你可别栽在他们手里了。”苏落嘻笑道。
“你啊,要是能好好说话,有为不至于到现在还是根木头。”林晨知道她的话并无恶意,反而关心的成分溢于言表,为了缓解气氛,便开口打趣道。
哪知苏落听了这话,脸颊蓦然一红,支支吾吾的竟没有还嘴,反而低头拧起了手指。
林晨看在眼里,心中了然却不揭穿,反而朝着有为挤了挤眼睛。
有为哪看得出来这个,疑惑地开口道,“林兄,你眼睛怎么了?长针眼?”
“啊,对,我看你们两个就来气,气的长针眼。”林晨白了他一眼,便不再多说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好像不太对,朋友妻不可欺……也不是……
嗯……总之这段姻缘要靠他们自己掌握,旁人出手帮忙反而会有些缺憾。
姻缘啊……
看着远处山头上慢慢爬出来的半个朝阳,林晨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你二人在城外,若是等了两个时辰还没见我出来,便将十九带走,走的越远越好,这小妮子冲动的很,我怕她会冲进落芳府……”
“林兄放心,到时有为定会拼尽全力阻止十九姑娘的。”
见有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林晨噗嗤一笑,这有为,开起玩笑来也这么正经。
“你啊,打晕她的时候手下留情些就是了……”
有为眼角一抽,心中微颤,大哥,敢这么说她的,也就是你了……其他人莫说打了,敢近她三尺范围之内,恐怕尸体能不能留下都两说。
看着林晨那轻描淡写的样子他不由心中感慨。
正要开口,看到悄然从林晨身后房间里走出来的人,顿时硬生生的将话憋进了肚子里。
“那个……林兄,我等侠义之士,怎可对妇孺出手?何况十九姑娘如此兰心蕙质,通情达理……”有为说着还学着他的样子,对他眨了眨眼睛。
林晨那低劣的修为,哪能听到身后的声响,摇了摇头哈哈一笑,“你且安心吧,我让你打你便放心打,你是不知道,十九那小妮子三天不打上房揭……”
“为何打我?”淡淡的声音,带着些疑惑。
林晨身体蓦然一僵……
“咳咳,林兄,我与苏落便不多耽搁了,我们在城外,等着你带督国公大人顺利归来。”
有为说完,一秒都不停搁,拉起还在低着头的苏落就走了,临走前,还给了林晨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
没义气!
林晨恨恨的看着有为飞也似的逃走,恨不得立刻运起轻功追上去把他拉回来。
然而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勉强堆起谄媚的笑容,缓缓转身。
“小笨蛋,瞎想什么呢,我怎么舍得打你。”
看着十九歪着小脑袋一脸质疑的看着他,林晨脸皮再厚也不敢再继续说这个了,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方盒递给十九转移话题道,“十九,这个你拿着。”
十九果然上当,接过盒子,“这什么?”
林晨长舒了口气,“返生丹,上次云阳老道让我去跑腿的报酬。”
想起这返生丹他就来气,若是当时知道比试的内容带上这个,自己等人何至于落到如此田地。
见十九一副不解其意的样子看着自己,他也不解释,轻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咱们的东西都先让有为放在马车上了,去吧,去那里等我们。”
“嗯……”
十九闻言点了点头也不深究,然而不知道为何她的目光却有些躲闪。
远处没关严的窗户被风吹的啪啪作响,天色渐亮,阳光也渐渐的有了些温度,交代完,林晨便眯着眼转头看向外面的晨色。
一切都准备就绪,是时候,离开京都了……玉娘,等我!
……
落芳府邸,督国公的闺房。
房间已经换过了,之前发生过的旖旎便好似不复存在,玉娘身着白色的里衫,轻抚蛾眉端坐在镜前,看着镜中自己略显苍白的脸,脑海中浮现的却都是那日躺在自己怀中的林大哥……
自得知林晨伤愈离开皇宫后,她便陷入了迷茫与彷徨。
“哪怕我的生命只剩最后一刻,我也希望,你能待在我的身边。”
那句话,现在还萦绕在她的耳边。
这两天她除了担心之外,也一直在想,自己与林大哥之间差的到底是什么,自己是不是真的可以抛下一切随他离开?
怀疑自己的勇气,质疑自己的决心。
然而想到废寝忘食,思到心力交瘁,也一直得不到答案……
“小姐,这两日你怎的不愿出门了?”
一旁的小流儿收拾着床铺,好奇的问道。
“嗯……他会来,带我走,我不想他再受伤。”玉娘将秀发拢到一边,无目的地梳理着。
小流儿微微一怔,放下手头的活计,下意识的开口问道,“谁?”
“……我的男人。”
……
禁宫,某座废弃已久的隐秘宫殿。
老皇帝身着青色锦服坐于上首位,旁边则是大太监刘忠。
很难想象,在属于他自己的皇宫中,也有需要他乔装打扮的地方。
再向下看去,一个身材纤弱,身着轻甲之人单膝跪地,抱拳俯首,看不清面容,看不到神情。
许久的沉默,随着老皇帝一声轻叹,被打破了。
“唐昭,自你统领英龙卫,多久了?”
“回禀皇上,一十二年有余。”
下跪之人声音清脆明朗,听着便能感觉到一种干净利落的气息。
“已经十二年了啊……当年朕召集你们一百一十人时,所讲的,你可还记得?”
老皇帝话音一落,刘忠看着下面的女子倒是有些感慨起来。
因为那一百一十个面容秀美,身家干净的孤儿,都是经过自己与皇上精心挑选仔细筛查的。
“在皇上驾崩后,寻找颜伯阳皇子殿下,保护他,为其繁育后代,英龙卫一百一十个姐妹,一刻也不曾忘记。”
女子的声音不卑不亢,眼中满是坚定,说出皇上驾崩这话面上没有一丝踌躇,讲出繁育后代四个字也不曾有半点娇羞。
“若我要你们刺杀他呢?”老皇帝沉声问道。
唐昭蓦然抬头,那张春梅绽雪般英武傲气的俏脸一览无余,凤眉星目中隐约含着杀气,厉声道,“拼尽英龙卫,取陛下性命!”
此言一出,整个宫殿中又陷入了一片寂静。
半晌。
“哈哈哈哈哈,好好好,看来你们记住了谁才是你们的主人,好得很,好得很呐。”老皇帝不但没生气,反而大笑了起来。
笑的有些气短了,这才眯着眼点头抚手道,“不过,现在不需要你们等到朕驾崩了,为了你们的主人,去将这件事做好,刘忠。”
大太监躬身应了一声,走下大理石台阶,从衣袖中将一封密函取出来交给了唐昭。
唐昭跪伏在地,双手接过密函,取出信纸,当着两人的面便看了起来。
半晌,她纤手微微一个用力便将其撕碎,檀口微张,吞入了腹中,整个过程都没有半点犹豫。
“英龙卫统领唐昭,领命。”
老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嗯,做完这件事,你便开始接触莲婷公主吧,放心,离你们见到自己主人的日子,不远了。”
直到此时,唐昭古井无波的面上,才有了几分悸动。
她不认识他,她却知道自己是为谁而活的。
“谢皇上。”
“下去吧。”
“唐昭告退。”
……
一只雀鸟落在殿外的老槐树上梳理着羽毛,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它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喳喳的惊叫了两声,飞离了这里。
“刘忠,如何。”老皇帝看着殿中如清风般消失不见的身影,双目半阖开口问道。
“英龙卫对伯阳殿下的忠诚,绝无半点虚假。”刘忠肯定的回道。
“呵呵,这个我自然一清二楚。”老皇帝闻言仰头哈哈一笑,“朕是问你,那日叫你送他离开皇宫,你可知道了他的身份?”
刘忠一怔,继而躬身道,“奴才恭喜皇上。”
“恭喜?没什么可恭喜的,如果可以,我只希望他过平凡的生活……而今,他竟与胡玉娘有了私情,着实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刘忠这才恍然道,“怪不得皇上您要提前启用英龙卫……”
“呵呵,那小子也当真是个情种,此时想必已经到了落芳府了吧……”
说完,老皇帝转眼望着宫殿外的老槐树,神色迷离默然无语,嘴角含笑像是在回忆什么。
刘忠见他如此仪态,哪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躬了躬身,安静的立在了一旁不敢打扰。
……
……
“幽儿,当时我去临水山庄带你走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颜宗政坐在槐树下,搂着自己最心爱的女子面露疑色开口问道。
他怀里的女子并非什么绝色佳人,但眉目间露出的那份活泼可人,朝气灵动,好似让人看着便能将心中所有的烦恼抛开一样。
“怎么想的?”女子支着下巴,似是在回忆,继而嬉笑一声开口回道,“很迷茫,很彷徨,一边是自己的父亲,一边是你这坏蛋,真的很难过。”
“那你……”
“可我看到你来了。”女子轻笑着,双眼都笑的眯成了一条缝隙,脸蛋红红的,可爱极了,“我不知你是冒着怎样的风险,带着怎样的决心,但是你来了,见到你的那一刻,茫然、无措、彷徨都消失的干干净净,所有的问题,同一时间都有了答案……”
“幽儿……”
“怎么样,感动吗?我编的……嘻嘻……唔……”
……
第一七八章 那年
落芳府门口,草长树生,一派悠扬之气。
最近整个落芳府……或者说整个督国公府都弥漫在一种凄迷的氛围里。
上至主子,下到仆人护卫,没有一个露出过半点笑容,玉娘的痛苦他们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林晨的身份地位他们从来没人去在意,从他挺身而出为小姐挡箭的那一刻起,整个落芳府便认可了他,何况看着小姐如厮痛楚……
如何让小姐展颜而笑……他们再清楚不过了……
今日依旧是三人守门。
平日里蜂拥而至的百姓,此刻也心照不宣的没有来落芳府打扰。
蓦地,那提着刀的队长抬眼瞥了瞥远处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抿了抿嘴唇,接着高声问道:“咳,小李,西北角那边的暗哨兄弟们何时交班。”
“嗯?”一旁的小李有些疑惑,可队长提问了他还是如实回道,“回队长,那边的暗哨大哥们刚刚交班,半柱香后才会有人接班。”
“哦!半柱香后有人接班!嗯,我知道了!半柱香!”
小李有些疑惑地看着队长,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会如此亢奋。
队长喊完,转头看着远处消失的身影,叹了口气……
与此同时,京都城外的玲珑塔上,一道头戴纱笠的白色倩影在塔顶飘然而落,微雪的发梢渐渐转黑,脸颊有些病态的潮红,一双妙目紧盯着落芳府的方向,视线一刻也不曾离开。
……
麻蛋,太幸运了!
林晨受了那么重的伤自不是三两天就能轻易痊愈的。
他本以为带着伤脚步有些虚浮,很容易会被人发现,没想走到落芳府不远处依旧是无人察觉,连那之前自己感觉轻功甚好的暗哨仿佛也不见了踪影。
甚至走到近处还听到了他们守卫的漏洞……嗯,得去跟玉娘说说,护卫还是得加强啊。
想着,他紧走几步。
他的背影刚刚消失,门口的树丛便窸窸窣窣的动了动,然而最终还是回归了平静。
当然,这些林晨是没有看到的,此时他从街后穿过几条挤窄的小径,来到了落芳府与旁边院落相交的西北角。
途中碰到几个老百姓,甚至还给他指了指路,看到他们眼中鼓励的眼神,林晨的嘴角狠狠抽搐了几下。
奶奶的,莫非全世界都知道了他今日要来落芳府劫人?不过还好这消息那些守卫们大概是不知道的。
然而看着眼前高耸的府墙,林晨还是有些头疼,他是真真的心有余力不足,正常走路虽然没有问题,可运起内功就不一样了,那种气血涌过伤口的痛楚,会让他本就无力的身体更加虚弱。
墙后面有什么,他是一点也不知道,虽然云阳老道拍着胸口信誓旦旦的保证自己无事,但林晨总也不是很相信他。
但……自己无论如何,也没有退路。
只有半柱香时间,林晨不敢再多考虑,咬了咬牙运起轻功,脚下轻踩便跃上了院墙,一个飞燕落林翻身下墙。
墙后是间专门种植的小院,周围一片都是草地,泥土也颇为松软。
林晨刚刚落地脚下便是一软,接着眼前一阵恍惚,只听的“啪嚓”一声,身旁一个花架上的花盘便应声落地。
本来花盘掉在草地上也不至于发出那么大动静,可好死不死,那花盆落到半空中撞在了花架的杆子上,顿时便从中间碎成了两半。
林晨一脸冷汗的看了看掉落在地花盘,猫着腰一动也不敢动,好半晌见没人过来,这才松了口气,直起身子往院门外走去。
呼,还好,这里应该还算偏僻,没有什么侍……
缓缓抬起头,刚刚止住的冷汗猛地又流了出来。
目光所及,院门口早已有一队侍卫巡逻至此,举着枪僵在了那里,侍卫们皆郑重肃穆的目视前方,只需侧眼一看,便能发现林晨这个‘小偷’。
再一细看,那领队的脑袋却在奇怪的颤动着,似是下意识的想转头往院里看,但又被他生生的止住了,那种不自然的挣扎……
这哥们大概是落枕了,林晨如是想到。
转而他又苦涩的一笑,离得这么近别说是落枕了,瞎子都看到了……现在的自己真是想跑都跑不了。
看着枪尖上凛冽的寒光,林晨咬了咬牙,正等着他们过来缉捕的时候拼上一把,却见到那领头终于摆好了脖子,转头对着后面的侍卫大声喝道,“看什么看,没见过落枕?走!”
一队侍卫便好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般,急匆匆的从门口齐步离开了。
???盲卫吗这是?!
林晨目瞪口呆的立在了原地,大哥,你就算看不见,好歹我刚才打碎了花盘啊!
难道……难道自己隐身了?
当然,他不会真的以为自己隐身了,抚了抚狂跳不已胸口,冷静下来后,他便垫着脚悄悄的往外摸去。
然而这一路,实在是有些太过顺畅。
那些侍卫都好像是在绕着自己走一样,一旦是自己要走的方向,他们都会瞬间改变巡逻路线,或者突发性落枕,甚至有一队哥们差点跌进了池塘里,林晨真是人都看傻了。
最离谱的,还要属那些突然从暗中跳出来的暗哨。
这不,林晨在灌木丛中躲得好好的,忽然就从旁边窜出来两个人,走在他面前的小路上闲聊,这已经是第三批逛街闲聊的暗卫了……
“啊,今天这月亮真圆。”
“是啊是啊,不知昨日张统领吃的什么?”
“哦,嗯,吃了三只牛。”
“属下佩服。”
???
这俩暗卫实力非同小可,自称下属的人内息已经稳压自己好几畴了,那张统领更是深不可测。
可特么这聊天的内容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林晨心里吐槽,身体还是一动也不敢动,静静地等着他们离开。
另一方面,这俩暗卫都是大老粗,哪懂得怎么把话题聊到自己想说的事上?
眼见着马上要走出那人视线了,张统领也只得咬了咬牙,强行开口道,“啊!小姐的房间在向左转,直走过一个院子再向左转第三间小厢,咱们一定要好好看守!”
“是……呃对……”那属下不着痕迹的转头看了看灌木丛的方向,抹了抹额头的冷汗,老大,你这也太明显了。
“胡尚少爷与夜烛营还有多久来啊?”走到路口,张统领停下脚步开口大声问道。
“回统领,两炷香后!”
那属下所幸也豁出去了,回答的时候甚至用上了内力,声音传的老远老远,好像恨不得整个落芳府都听到似得。
张统领暗暗冲他竖了竖大拇指,两人很快也消失在了林晨的视野中。
林晨,“……”
……
“皇上,起风了……回去吧。”
“嗯……”
看着老皇帝晃晃悠悠的起身,离去时略带蹒跚的身影,刘忠不禁有些心疼有些感慨,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男子,到底是老了。
又转头看了看门外的老槐树,他心中其实也明白。
一个心死之人,谈何岁月……
……
一帆风顺的摸到了刚才那个统领所说的房间前,闻着房间里似有似无的花香,林晨反而有些踌躇了起来。
不怕天明皇室,不怕督国公府,不怕厉军,不怕路上到底有多困苦,怕的……只是玉娘不愿……
大手颤巍巍的伸到门前,狠狠握紧,又蓦然伸出,随后,抿了抿嘴唇,咬了咬牙,推门而入。
熟悉的体香扑鼻而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流着泪的笑颜。
“林大哥……你来了。”
一如,那年的……那两人……
“太慢了!颜宗政!”
那个心心念念的女子,就那么静静的坐在那里,螓首微转,看着自己……
她的眼中有一时惶恐,一时不安,一时迷茫,可在自己推门而入的那一刻,又全然消散,只剩下了一抹喜悦,一抹激动,一抹柔情……
林晨虎目微润温柔一笑,伸出了手,“玉娘,随我任性一次。”
颜宗政眼露坚决,拉住了她,“幽儿,我爱上的女人,就绝不会放手。”
所有的迷茫和彷徨,都在见到他的那一刻消失不见。
真幽儿抿着嘴唇,柳眉微颤,“宗政,带我走……去到天涯海角,我们两个……”
玉娘喜悦的恸哭着递上软荑,似水柔情,“林大哥,带我离开这里……到你身边,我们两个……”
唇角上扬,双眸轻阖,“再也不分开了。”
第一七九章 玉美人
林晨待在朝天观那两天,也迟疑过,自己是那么弱小,是不是真的可以突破重围将玉娘带走。
自卑过,她是万众敬仰的督国公,自己是连身世都不清不楚的闲散人士,到底何德何能站在她的身边。
也悲观过……玉娘若是不愿随他离去……
“林大哥,我们回家……带玉娘回家吧,好不好?”
牵起她手的那一刻,看着她柔情似水的双眼与发髻间的梅花簪子,林晨脑袋里轰的一下,恍然了,一切的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只要两人在一起,就够了。
他们相互对视着,彼此的眼中也只有对方。
林晨的眼眶有些湿热,因为感动,因为他看到玉娘眼中的自己,那样真实。
他轻笑着,将面前情入柔骨的女子温柔的搂进怀里,轻抚着她略带芬芳的秀发。
“可是……桃香居那边,回不去了。”
怀里的玉人温柔地抓住他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缓缓地摇了摇头,扬起那张精致的秀靥,含情脉脉的看着他,莞尔一笑,“有你的地方,就是家。”
他开心的笑了。
终于等到这一天……玉娘接受了自己的爱意,林晨心中的深情连着感动,顷刻间奔涌而出。
“谢谢你,我的,玉美人。”
他的泪水,也在这一刻涌出了眼眶,感动中,他带着百转的柔情,轻柔的勾起了她的下巴,她也温顺的抬起秀靥闭上了眼。
她也开心的笑了。
终于等到这一刻……自己放下了一切,不要做天下人的督国公,只做林大哥的,玉美人……
深情的吻如雨点般落在了玉娘的额头,眉间,脸颊,吻净了那些泪水……吻尽了两人间的苦楚……最后落在了她吐气如兰的樱唇上,四唇相合,两人肆意的,诉说着那浓情蜜意,彻骨相思。
同样的府邸,不同的房间,同样的两人,不同的心境。
此刻的两人将一切的承诺,都揉进了这一个吻中,这般情意绵绵,连那窗外叽叽喳喳不识趣的雀鸟也没能影响半分。
……
美好的时间转瞬即逝。
忽的,一声惊呼与瓷碗落地的声音同时响起。
“小姐!”
旖旎的气氛被瞬间打破,林晨蓦然一惊,转过身看到那惊慌的丫头要往外跑,右手成掌下意识的朝着她的后颈劈去,直到那侍女迷迷糊糊的倒在了自己怀里,他嘴角带着的一丝银线才落到了地上。
“小流儿!”
玉娘与她姐妹情深,见状忙将她扶起,见她似乎只是晕了过去,这才抬头嗔怪的看了看林晨。
林晨也只得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嘿嘿傻笑。
将小流儿扶到了自己的床上,玉娘这才松了口气,面带红晕,将深吻中散乱的淡黄色衣裙整理了一番,这才起身拉住了林晨的手,开口道,“林大哥,我们快些离开吧,再晚些时候,尚哥哥便要来了。”
林晨知道她口中的尚哥哥就是那夜烛营的营统胡尚,顿时心中一凛。
“放心,大舅子他一看就是通情达理的人,应当会放我们离去的。”话是这样说,他却不敢再有丝毫耽搁,牵起玉娘的手往外走去。
玉娘听他喊胡尚大舅子,面色顿时又是一红,却也没有反驳,一手与他十指紧扣,一手提起裙摆,义无反顾的随着他,离开了属于自己的‘房间’。
……
但就好像与佳人幽会的时候总会赶上下雨,事情不会一直按照预想好的走,林晨拉着玉娘才走出小院,迎面便撞见了一队巡逻的侍卫。
左边是小院的院墙,右边是一片开阔的花园,两边在正中间的蜿蜒小径上,相遇了。
这次,没有落枕的机会,两边短暂的对峙着,林晨看着他们肃穆的神情,缓缓的将玉娘拉到了身后,这次,自己一定要保护好她,谁,也不能从他手中将玉娘夺走!
然而下一刻。
“噗通。”的声音整齐划一,那些侍卫在林晨惊异的目光中,竟同时单膝跪在地上。
“小姐,林少侠,胡尚少爷很快就要到了,时间紧迫,请……您路上一定保重身体。”
领头的侍卫一句话说到最后,竟有些哽咽。
玉娘眼眶红了红点了点头,也知道时间不多,来不及回他便拉着还在愣神的林晨往一边走去。
直到他们走远了,侍卫们这才站了起来,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领头的侍卫坚毅的面庞上也多了几分柔软,“小姐,请一定要幸福啊……”
会有什么样的处罚他们不在乎,但今后他们也许会调离这里,不能在小姐身边护卫,他们心中多少有些惆怅,但那心情与小姐的幸福相比,又是那样的微不足道……
林晨有些沉默了,他不知道一个人的魅力可以大到这种程度。
花园,亭台,池塘,院落。
一路上两人遇到的护卫暗卫,侍女家仆,尽皆跪倒在地,不出半声,生怕惊扰到他人打乱他们离开的路线。
只是满怀鼓励与祝福的看着自己两人,直到这时,林晨才知道自己来时为什么可以这么顺利,有这么一群一心为主的下人……真好。
身旁的玉娘似是看透了他的想法,嫣然一笑,“他们,是我的家人。”
一句话,林晨便懂了。
玉娘的善良与温柔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影响别人,帮助别人,最后,却在冥冥中帮到了自己。
……
在一群善良的人帮助下,两人终是来到了林晨初来时的小院,那碎裂的花盘依旧静静的躺在草地上,还没收拾掉。
林晨望着高耸的院墙,深吸口气。
“玉娘,出了这里,也许我们要过上逃亡的生活,餐风露宿,食不果腹……”
他话还没说完,玉娘却毫不犹豫的踮起脚尖,樱唇轻送,点在了林晨的嘴唇上,满目柔情的看着他,“你还在怀疑玉娘的决心吗?林大哥,若你愿意,我们便在此交拜天地,可好?”
林晨微微一怔,玉娘的表白,很甜,甜的令人心醉。
紧了紧拉着她的手,他歉意一笑,“抱歉,以后不会了,我们现在就走,逃也好,亡也好,只要我们在一起……”
“把整个院落包围起来,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出去!”
“是!”
蓦然间,冷酷中带着些许怒气的声音便在他们耳边炸响开来。
两人侧过身去,望着疾步走来的人,嘴角同时泛起一抹苦涩,时间,到底是不够了。
没有时间多做思虑,叹了口气,林晨将玉娘的手松开,独自上前。
玉娘只是捻了捻自己的衣袖,立在原地,温和的望着他挺身而出的背影。
她相信他,这是林大哥想要去面对的,自己出声讨饶,反而会让他难堪。
不得不说,玉娘作为一个女子,当真是贤淑至极。
院中的两人同时停住了脚步,相对而立,凝视着对方,一个满脸威严,一个满身坚毅。
“我知道跟你说再多也无异于对牛弹琴,说出让我带玉娘走的条件,或者在这里,杀了我!”
林晨紧了紧身上的衣服,他不想让玉娘看到那些伤口为他感到歉疚和伤心,他也不会反抗,对方是玉娘的亲人,自己不能用越阵斩杀了他,那么,就让他打到过瘾吧,只要还有一口气在,自己一定会拉住他,让他明白自己的决心!
如此想着,胡尚咬着牙愤怒的声音却蓦然响起。
“林晨,烟州醉意堂长老,偷蒙拐骗劣迹无数,似你这般混混都不如的恶徒,有什么资格带她离开!”
院中卷起一阵细风,三人间也陷入了难得的沉静。
半晌,林晨双眼圆睁,嘴巴张的老大,却只是惊疑的看着他,嘴中吐出了一个字,“哈?”
第一百八十章 离墙之花
烟州?醉意堂?长老?偷蒙拐骗?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大舅子,你想打就打吧,别什么帽子都往我头上扣啊。”
“谁是你大舅子!你不想认没关系,你从惜花郎君身上偷的东西也不记得了?那淫贼现在在神捕府的地牢里一心求死,等到了那,我自有办法让你如实交代!”胡尚阴着脸,以厉军情报网之大,有了名字相貌,想查什么查不到?
抓那惜花郎君可着实派了不少人去,现下他在神捕府巡捕白芷手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胡尚看了看一脸傻样的林晨,再看了看他身后一脸担忧的妹妹,咬牙切齿的恨不能现在就把他抓起来交给白芷。
林晨摸了摸鼻子,看他煞有其事的样子,也感觉他不是在开玩笑,但……自己也却有难言之隐,“大哥,小弟……失忆了。”
他此刻越发觉得,之前是前世的记忆一下子涌入脑中,封闭了他之前的记忆,夜入神捕府的时候那封闭的记忆也确实有了些松动的迹象。
“失忆!你骗鬼去吧……”胡尚指着林晨便要破口大骂。
后面的玉娘却是不忍见林晨为难,走上前来与他并肩而立,“尚哥哥,林大哥所言句句属实,玉娘可以证明。”
“玉娘,你可想清楚了!此人可能是那惜花郎君的同伙……”胡尚冷眉紧凑有些焦急道。
玉娘轻轻摇头,“不会。”
“为何!”
“那些东西……是我亲眼看到林大哥偷的,带玉娘出来,想必也是因为怕那惜花郎君还有别的手段。”
玉娘此话一出,胡尚一时间陷入了沉思,林晨却是大吃了一惊,转头惊异的看向玉娘。
此时他才有些明白,为何玉娘放心自己将她带出来……
“抱歉林大哥,并非玉娘不想将这些告诉你……那时玉娘只一心想着如何才能逃离来京都的命运……”
看着玉娘略带歉意的表情,林晨捏了捏她白皙的脸蛋微微一笑,“我知你最是温柔,这些事告诉我,反而会让我忧心。”
玉娘温婉一笑,任他欺负,也不说话。
然而玉娘不生气,有的人可是炸了锅了。
眼见着那混混跟小妹如此亲昵,胡尚猛地冲了过来,一把拉住林晨的衣襟,“小子,你不要自以为骗了我妹妹,也能骗过我!”
这一拉,将林晨整个上半身缠入其中的绷带也露了小半出来,因为刚才擅自使用内力伤口有些崩裂,致使有些血液也从里面渗了出来,胸口的绷带便多了些浅显的红色。
胡尚心中一凛,却是下意识的放开了他。
林晨则是毫不在意,趁着玉娘还没注意到,将衣服拉紧,认真的看着胡尚沉声道,“从前的记忆我虽然失去了,但与玉娘一路走来的一切都清清楚楚的刻印在我心中,今后也不打算忘记!胡尚,说出带走玉娘的条件!”
看着他坚毅决绝的表情,胡尚又想起了花朝节的事,虽然心里不愿承认,但对于林晨,他还是有些认可的。
然而在天下大义与妹妹间……
“她属于天下苍生,我无权决定这个条件。”
“你放屁!”又是天下,又是苍生!
耳边突来的怒骂让胡尚蓦然一怔,“你!”
“到底是谁决定了她的命运!”林晨忽然赤红的双目中闪烁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猛地一步踏出,反将胡尚的衣襟一把拉起,“是你!是胡厉!是皇帝!还是这个天下!?”
远处是摇曳不止的树影,身旁是阵阵柔和的微风,他的心境也随之上上下下起伏不定。
自从知道玉娘的身份后,他才真正的了解到为何她要借自己的手,来体会这两个月的自由,她背负的东西太多太多……多到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无法理解其中的苦楚与寂寞,愤怒、不甘、悲伤,种种心绪,让他的心头憋闷至极。
胡尚看着他急火攻心的样子,牙齿咬了又咬,眼中不住的闪过许多复杂的情绪,最终还是低下了头,挥掌打开了林晨的手,钢铁般的身躯颤巍巍的后退了半步。
“你不懂……”
“我懂的,我怎么会不懂。”林晨看着他低头沉默的样子,嗤笑了一声,“你们这些无能的懦夫,把一个个的责任和期望,全都压在一个桃李年华的少女的身上,胡尚,你抬头看看!”
林晨一把将玉娘搂到身旁,撩起她额间的细发怒喝道,“这是你的妹妹!本该在踏青游玩,赏花弄月的妹妹!你看看她!现在每天都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天下苍生,江山社稷,真的只能让这么一个柔弱的女子来承担吗!”
胡尚缓缓抬起头,望着玉娘那跑动后红润的秀靥,和沾满细汗的额头……他目光闪烁,粗厚的嘴唇微微颤抖着,恍惚间,他又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年纪……
那个春天……
“呼,玉妹妹,以后长大了你想做什么?”玉娘四岁的时候,他已经十三有余了,可帮她搬了那许多的花盘,他还是有些气喘吁吁的。
“花匠!嘻嘻,小玉娘要种出这世间最美的花!”
小玉娘奶声奶气的回道,粉雕玉琢的小脸蛋因为搬花盘涨的通红,她随意的拉起袖子抹了抹,那满是细汗和灰尘的额头便从刘海下露了出来,使她整张脸显得更圆更可爱了。
他很喜欢这个妹妹。
“尚哥哥呢?”
小玉娘放下手中的花卉,坐到他身边侧着好奇的问道。
“我啊,要做大将军,大英雄,保家卫国!”
他起身骄傲的宣誓,曾经的他也是如此年少志气,意气风发。
身边的妹妹仰着头看他,眼中登时迸发出点点希冀的光芒拍手道,“好啊好啊,到时哥哥做了大英雄,小玉娘就将种好的花编成花篮,送给哥哥!”
他闻言开心的摸了摸妹妹的头,“好!到时候我一定领着数万大军,把你这花圃里三层外三层的保护起来!”
“嗯!谢谢尚哥哥。”
看着夕阳下妹妹纯真的笑脸,和满园的花卉,他笑了,笑得很开心。
一年后,自己通过父亲的关系,进入了夜烛营,跟着当时的夜烛营统学习,训练,为了与妹妹的承诺,他无时无刻不在刻苦努力,日子虽然很苦,但一想起妹妹纯真的笑容,他便一点也不觉得累了……
又是一年春,自己带着一膀子搬多少盆花也不会累的力气,回到家中的府邸,回到了那个花园。
然而,望着满地疮痍,以及满园枯萎的花卉,他愣住了……
接着,转身不顾一切的,愤而跑向了玉娘的小院,他要质问她,问她为何没有遵守承诺,为何没有好好照顾那些花。
“尚儿,你要到哪去,毛毛躁躁的成何体统!”
“呼,母亲大人……”他躬身叫道。
叫住自己的是三娘,传闻她是先皇的亲姐,所以对礼仪规矩特别严苛。
“母亲大人,玉妹妹的花……”
“不许去打扰玉娘,她在与你父亲修习韬略,没有时间和你闲聊。”
少年胡尚气息一滞,心中一紧,猛然踏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望着眼前妹妹的小院驻足良久,腰间是紧握的双拳,眼中是激烈的挣扎,直到附近的院落都点起了灯笼,他才步履蹒跚的选择了离开。
那时他便明白了,自己与妹妹的约定大概永远没有机会完成了。
而那年的妹妹只有六岁。
……
自己没有勇气反抗规矩,反抗父亲,反抗所谓天下大义。
而眼前的男子,有。
看着他眼中分明的痛惜与坚决,胡尚确定了这一点,剩下的……便交给他吧?交给这个妹妹心爱的人,连带着自己想做,却没有勇气做的那部分一起……
“你要我告诉你带走她的条件……好,我告诉你。”
释然的胡尚看着两人微微一笑,声音有些低沉的开了口。
“你们一起……种出这世间最美的花吧,我会成为英雄,不被规矩束缚的英雄,到那时……你们将它,带来给我看。”
“尚哥哥!”
玉娘的泪水夺眶而出,一下子扑入了胡尚的怀里,她知道,哥哥最后还是选择了放自己走……选择了独自扛下一切。
“对不起玉妹妹……对不起,直到看到你们两个,我才发现曾经的我是那样的软弱……”
胡尚抱着妹妹,抿了抿嘴唇,声音有些哽咽。
“不是的尚哥哥,在玉娘心里,哥哥一直都是最勇敢的那个……”
玉娘摇着头,极力的否认。
看着这两兄妹温馨的画面,林晨双目湿润着伫立在原地,有些感动有些感慨,有家人,真好啊。
半晌。
“好了,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还这么爱哭,回去吧。”
胡尚呵呵一笑不着痕迹的抹了抹眼角,却无论如何也抹不掉眼眶的微红,猛男落泪的感觉,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玉娘又微微摇头,却还是在胡尚的坚持下回到了林晨的身边。
胡尚又看了两人一眼,紧接着,双手高举比了个手势,那些蹲守院外的夜烛营的士兵顿时便从四面八方飞奔而来,整整齐齐的矗立在了小院门外。
“带她走吧,去找寻属于你们的幸福,父亲那边我会去解释,我是胡家长子,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杀了我,放心。”
“大哥……”林晨皱着眉,有些担忧的喊道。
“你别得意……”胡尚听他叫自己大哥,却没多做反驳,挑了挑眉,恨恨的看着林晨,“我将妹妹交给你只是因为这里没有其他托付的人,否则……”
“是是是,小弟一定会尽心尽力服侍好玉娘的。”讨饶中,林晨已经拉着不断回头的玉娘来到了墙边。
“你若想知道自己的过往,不妨前往烟州醉意堂看看,我能查到的都已经告诉你了。”胡尚叹了口气,挺直了身子,又变回了那个肃穆威严的军人,“还有,玉娘我便托付于你了。”
“林晨,定不让玉娘受半点委屈,若违此誓,天地不容。”林晨庄严地看着胡尚点头道。
这是男人间的承诺,容不得半点腌臜。
胡尚看着他,点了点头,深吸了口气,“夜烛营听令,贼人劫着督国公往西城去了,速速随我前去追捕!”
下一秒,他的眼前,已不见了那两人的身影。
他望着一旁摔落在地的花盘,愣愣的有些出神。
我的妹妹,你说我们总以为你是最受宠的那个,其实是没错的,你的十三个哥哥姐姐,最爱的,都是你啊……
微风吹过草地,将花盘里摔出去的花朵卷上了天空,卷出了院落,吹的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