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打算
尤利尔一拍脑门,“阿兰沃风格?”
象征古代精灵。阿兰沃文明时代曾是长耳朵种族最兴盛的时期
光元素忽然冒出一句:“兔子也是长耳朵。”
你这种元素生物要多少耳朵有多少耳朵
索伦抬杠就没输过。
“那种东西怎样都好。”尤利尔赶紧打断他们,他发现指环的智商水平永远是与和它对话的人处于同一水平线上的。“约克,你现在要去找你的团长大人吗?”
“我真想这么做。”年轻的佣兵却说道,“但我更想解决诺克斯的麻烦。”
尤利尔下意识地转过头,想要与乔伊对视来确认彼此的意见相同,但后者根本没有抬头。使者正盯着城墙的阴影,目光如同凝固的光线,像要把石头戳穿似的。
“老实说,这不是个好主意。”他只好自己提出异议,“帕因特先生一定是回到佣兵团里去了。他会把你们来到威尼华兹的消息告诉你的团长,然后他们肯定会来找你。”
“那又怎么样?”
“他们找不到你,就难免会着急。他们正在与圣骑士打仗呢,一着急,事情可能就变得越来越复杂。”
“所以我才要解决最根本的问题。我如果去与凯希他们汇合,该发生的战斗还是会发生。”
尤利尔深知他开始固执起来了,不由得思考自己在两年前是不是也是这副德行。十五岁的时候我在干什么?总之不会是与一大群亡灵做生死搏斗。“你怎么解决问题?”
“圣骑士不会私扣货物,而考尔德老大也不会无理取闹。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我要找到真相。”
“你从哪儿开始?”
“兰科斯特庄园?”
祝你好运指环写着。
“那样的话,我们可能没办法帮你。”尤利尔还记得乔伊是有正事的。他们来到威尼华兹已经是计划之外,学徒至今不明白使者是怎么想的。
“我知道,那位贵族小姐很快就会来统治冰地领了。不过正因为如此,一个稳定和平的威尼华兹才更重要,你说对吧?”佣兵反问。
让尤利尔万万没想到的是,乔伊居然回应了:“是这个道理没错。”
错的离谱,我的使者大人,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学徒怀疑自己与乔伊拿反了各自的剧本。苍穹之塔的使者大人完全不像是在乎诺克斯佣兵团的样子,现在却比完成克洛伊的任务还上心。
那我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了,反正这事本来就不是我的任务。在威尼华兹多待几天而已,我求之不得呢。他盯着使者半晌,“线索就在那批货物里。我们直接去集市仓库。”
“仓库已经被搬空了,还是去集市更省时间。”乔伊说。
露西亚的西塔怔了怔,“我怎么觉得你们比我还积极?”
“然而这种积极合你心意。我们尽可以提高一点效率,从集市的两端往里走。”尤利尔说,“你要跟白一起吗?”
“噢,不用,我自己能搞定。”
佣兵赶紧摇头。
……
“你到底在想什么?”学徒抢前一步,迫使使者顿住了脚步。
年轻的佣兵已经走远了,他们还留在餐厅门口。正午时城门洞开,不断有行人匆匆经过。此时正值炎之月的尾巴,而他们都披上了厚皮毛和破斗篷,并时不时对着两个人的装扮抱以诧异。
“这话该我问。”乔伊的眼珠移动一下,又漠然地转回去。“那是我的任务。”
“可我得跟着你。我们在威尼华兹待的越久……”
“你更换导师的时间就越长?”
“卷入争斗的可能就越大。”学徒长长的叹气,“你知道我没这么想过。”
“是吗?”
“我不会用脑子里的知识,缺乏战斗素养和经验。”他承认,“也不想用那个魔法。”
“你害怕看到未来?”
“我害怕看不到未来,或者看到的只有未来。因为你从不跟我坦白你的打算,让我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干什么;还因为那个该死的魔法使用时毫无预兆,我只要一分神它就自己开始了……誓约之卷的副作用会让人的脑子里充满扭曲、痛苦、夸大了的疯狂幻想,那些东西没一个美好的。可笑的是它们本就是我自己臆想的一部分。”
尤利尔意识到自己的冷静正在减退。使者守口如瓶的态度使他十分焦虑,最后他甚至当场把羊皮卷掏出来扔到地上。
当羊皮卷离开皮肤时,尤利尔感到自己的心情平静了许多。这感觉就像骚扰着的蚊蝇被驱离开,或是一个噪音源被关闭。习惯了之前的环境,学徒此刻居然有点不适应。
看着地上没有展开的羊皮卷,他终于明白过来帮助约克是他想做的,但主要的犹豫不是因为所谓的任务,而是来自于对于自己现在这种战斗方式的恐惧。
“对不起。”学徒低下头,“我很抱歉。”
乔伊冷眼看着他,“你的意志不坚定。”但他的道歉令使者让步了。“我临时改变了行程。”
“这我看出来了。”
“我们下午就走。在这之前,预知魔法和誓约之卷你爱用不用。你自己去找那些杂货罢,别来烦我。”乔伊转身走出了集市。
“等等——”
可年轻人装作没听见。
尤利尔只好一个人沿着集市的车摊走,他觉得尴尬极了,每个听到了他们对话的人似乎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瞅着他。绕过一个乞丐时学徒还听到两名裹着围巾的妇女在窃笑。
我是想要帮约克,用没有誓约之卷和魔法参与的方法。神秘导师的事真不应该把心里话告诉乔伊,他肯定在生气我觉得他不够格了。学徒心烦意乱,他摸摸怀里的羊皮卷,心里就下意识地觉得一阵不舒服。
……我居然害怕一张纸。
尤利尔不得不承认自己实在是个胆小鬼,你在表世界敢于踏上浮云列车的勇气上哪儿去了?
当然如果d.d小姐在场,多半会提醒他那所谓的勇气根本没出现过。
还有货物,商人从北地运来的果蔬丝绸,被常年忍受严寒压迫的人们当做需要哄抢的宝贝。不过永青之脉已经难副其名了,沉眠之谷的道路业已打通,旅人们会有更安全的走道。
三心二意的走路难免会撞上点什么,尤利尔这次没躲过。他踢翻了流浪汉的纸盒子,不得不弯下腰去把它扶稳。当尤利尔抬起头开始认真的扫视街道时,却发现满街乞讨的人比商贩还要多。
“给我点吃的。”那个流浪汉抓住他的裤子,“我快死了。”
这是个独眼的乞丐,或者是泥垢让学徒分辨不出他的五官。总之他把自己整个儿装在一只破皮口袋里,腰间扎着根折断的马鞭子。他的两只脚不对称,缺少趾头或半截脚跟,被用脏布包起来,各自勉强地缩在膝盖窝里。
“我没有零钱。”学徒说。他挣开那只骨瘦如柴、遍布冻疮的手。
流浪汉尤利尔当然不陌生,他在四叶城也见多了这样的可怜虫。特蕾西公爵再怎么发展经济建设,他们也无法消失。爱玛女士说他们缺的不是工作岗位,因为就连他这样的小鬼都能养活自己。
面对着普通人的时候,他可不是对什么都一知半解的学徒。“如果你知道集市哪一家有了香料和水果的供应,那我可以支付费用给你。”
乞丐低下头正要盘算,没想到转机这么快就来了。尤利尔看着他脸上的惊喜,就知道这条件实在容易。满街无家可归的人同样也是打听消息最廉价的渠道。“我带您去,先生。愿盖亚保佑您。”
他们穿过人群,臭气使行人纷纷避让。“你听说过城里来的圣骑士吗?”
流浪汉居然知道:“威尼华兹人没有不知道他们的。猎魔运动——这事儿起码得过一百年才能被人们忘掉。威弗列德那个叛徒还为他们工作,他原本的雇主已经和他划清界限了。”
“没准大师只是见猎心喜,一时技痒。”
“退休后威弗列德连油画和水粉画都分不清了,贵族老爷们都是这么评价的。”
什么贵族老爷会把这些东西说给你听呢,尤利尔没指出对方言辞中夸张的地方。但说起威弗列德,他的脑海里自然回忆起了那个新名词儿,阿兰沃。
学徒脚步一顿。
乔伊不会是为了那只精灵金杯吧?
第七十七章 车轮帮的母亲
“就在那儿,大人,瞧见没?就是她。”
乞丐指了指不远处的破棚屋,尤利尔顺着他的指点望过去。
棚子是粗木头搭建,挂着几绺五颜六色的脏布。歪斜的窗框零零碎碎贴着糖纸、旧报刊和亮片,但依旧黯淡无光。外面摆了张桌子,瓶瓶罐罐一大堆,用木片塞进缝隙里挡住,门前则放下厚皮毛;仔细看那桌子根本就是拆下来的门板,头发蓬乱的女人裹着件不知道是毯子还是浴巾的东西,包着脸,露出一截凸鼻梁和两只干瘪的眼睛。
“一个女人。”
“她叫泰丝,年轻时是个流莺。整条街的男人都认识她。她还有个儿子,是黑帮的恶棍。”
闻言尤利尔不由得有些胆怯。
他倒不是害怕黑帮……而是作为一个不偷不抢不犯法的良好市民,尤利尔根本没有接触过流莺这种名声远播的半灰半黑的职业。原本在四叶城里黑帮没有生存的空间,就连盗贼也不会瞧上他这个一穷二白的小学徒。
或者不是胆怯。
威尼华兹不比四叶城,这里遍地是盗贼、骗子、不法的游荡者、无业青年和最令人不愿提及的黑帮团伙。猎魔运动和惨烈的屠杀使兰科斯特家族对这座城的掌控力度大为减弱,直到现在它甚至还没有领主。
混乱和争斗是威尼华兹的主旋律,它缺乏食物和温暖的阳光。因此正常的秩序在人们的基本生存得不到保障的时候,就只能替换成更简单、更直接、更古老的淘汰方式。而这种你死我活的淘汰往往不会对整个社会的发展有什么帮助。
说实在的,他都有些同情丹尔菲恩了,那个天真又单纯的四叶领小公主即将拥有的是这样一片领地。别说统治冰地领了,她一进城就会被吓坏的。
可谁也不能说它野蛮——贵族和纠集团伙的恶棍阶级彼此之间有共同语言。它们协作默契,一层接一层牢牢朝下压迫,把控分享着权力和资源。这就是再稳固不过的社会制度。
然而同样是最底层的民众,女人有更多的选择。她们只要张开腿当个婊子,就会有许多卖劳力的男人送钱给她们。可笑的是人们当面骂她们下贱,又在独处时绕着这些婊子转。
“您不用担心。”乞丐说,“泰丝的儿子拉夫,我们管他叫铁蹬。铁蹬从不来集市,并且一见这女人的面就会抽她的耳光。”
“就算她当过妓女,那也毕竟是他是母亲吧?”
“问题就在这儿了,大人。泰丝是铁蹬的母亲,也是个婊子,这谁都知道,没人关心这个……不过十五年前活下来的人都知道,原本有个北方佬看上了泰丝,她是打算把铁蹬卖给街角的光棍铁匠当苦力的。难怪她儿子恨她。”
这些听来的故事让尤利尔觉得浑身不适。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他问道:“后来呢?”
“后来?没有后来。白灾来了,就是一身白铁壳子的刽子手骑士们……那个北方佬被巡逻骑兵抓到牢里绞死,半辈子光棍的铁匠也死了,那婊子和她儿子倒是逃过一劫。”乞丐挠着自己大腿上的口袋,目光不停在尤利尔的口袋上游移。
而口中的“白灾”发生在十五年前,无疑就是指威尼华兹大屠杀。这是当地人的说法,没那么公式化。
一种悲哀的寒意贯透了他的身体。尤利尔不知道该指责那些烧杀抢掠的恶人,还是该痛惜这片滋生罪恶**的土壤。他清楚白灾和猎魔运动绝不是根本原因。
于是学徒扔给他一枚黑城金币。流浪汉又想起什么,脸色阴郁下去:“盖亚真是瞎了眼,就该让那混小子死在白灾手上。”看样子他也是女神的信徒,最不诚心却习惯挂在嘴边的那种。“铁蹬杀的人有一条街这么多,只比他老大‘审判官’奎伦差点。现在还好,这之前都是铁蹬当头目,那时的车轮帮就和野狗豺狼没两样。”
“车轮帮?”
“是威尼华兹的黑帮,老爷,他们专门打劫商旅。”
尤利尔强迫自己打起精神。“然后将劫来的货物在集市上卖掉吗?”
“当然。谁会留着它们?”
“那车轮帮与兰科斯特家族的关系如何?”
乞丐不说话了,尤利尔只好再加钱。这次他只加了一半,事实上他当然是有零钱的。
“就和任何一个城市能存在下去的黑帮一样,慷慨的先生。”流浪汉顾不上瘙痒他的脖子和头皮,捧着双手接过钱币。“兰科斯特家族是车轮帮的克星,没有黑帮份子敢在巡警面前嚣张。可惜的是,黑帮实在过于狡诈,还没有巡游骑兵逮捕车轮帮成员的先例呢。”
尤利尔懂他的意思。“那黑帮交税吗?”
“怎么能不交呢?在绞索套上脖子之前,别说人了,有时超过半身长的猎狗都要按人头算。”
“冰地伯爵的家族总是严格遵守王国法律。”学徒将最后的一部分零钱交给他,低声说道。他朝着流莺走去,泰丝皮肉松弛的老脸上立刻露出熟练的微笑来。
然而尤利尔与摊位擦肩而过,仅仅瞥了一眼香料上的标志。老女人便复又低下头去,把手和脸缩在毯子里,在寒风中一动不动。
……
如果说威尼华兹有什么地方能体现出现在依旧是炎之月,那么或许只有兰科斯特的庄园能符合条件。威弗列德又一次穿过城堡内门前的庭院时,石子路两旁盛放着宝蓝色的矢车菊和宿根亚麻,还有大簇大簇的三色紫罗兰。
备受养护的花卉不经冷风苦雨,花瓣深深浅浅,韵味十足。他不禁思考自己到底有多久没闻过花香了。
即便是鉴定学的大师,威弗列德也少有机会参观兰科斯特的古堡庄园。这儿的建筑不似四叶城一般柔和典雅,也少有铁爪城的高耸入云,但最为明显的特点依旧一目了然——石墙厚如山壁,棱角分明更似教堂。
城堡的四角均有圆塔,正中央立着不同的旗帜:冰地兰科斯特的灰底银鹫,四叶威金斯的火焰心形叶;还有王族塔尔博特的钢铁之龙,庞大的躯体上三道爪痕十分明显。
现在正有人试图挂上第四面旗子,上面描绘着一轮金红的烈日。
虽然谁都清楚光辉议会的圣骑士只是在威尼华兹暂留,但面对神秘组织时放低一点姿态总不是坏事,没准还能讨得对方的欢心来换些好处。奈登爵士又不是特蕾西,他干起谄媚屈膝的活儿来毫不费力。
“这边来,威弗列德先生。阿拉贝拉小姐已经在等您了。”侍从说道。
事情理应有这样的发展:他们轻盈的踏上楼梯,一开门便扑面而来融融的暖意。壁炉里炉火烧的正旺,一身纯白的神官小姐捧着热茶静候。
如果没有这阵意外的风的话。
当威弗列德经过石子路最后的十英尺时,这位纹章大师忽然看到脚边的矢车菊朝着前方统一地摇动起来,天空也开始有雪花刮到他的脸上。
难道说这最后的净土也无法逃脱冬之神的魔爪?
“等等!住手!”
可若只是那样到还好了——威弗列德猛然听到一声炸响的吼喝,其中蕴含的意味使他不禁浑身颤抖。
他的腿脚灌了铅,思维缓慢下来。紧接着暖意突然到来了,威弗列德正惊诧于这冷与热的变化,一只手便透过了他的胸口。
乔伊抽回手,冰雕当中裂成两半,鉴定大师的头颅和肩颈在地上摔成粉碎。
第七十八章 交出金杯!
骑士的银铠这才出现在石子路的尽头。他一下拔出剑,多用作指挥的精致手半剑实战起来却也不遑多让,黑银之刃上迸发着火光。
“白!”莱蒙斯咬牙说出这个假名。
使者向后一退,直接立在了半空。
城堡里终于传来一阵惊慌的呼喊,白袍神官阿拉贝拉只觉胸口憋闷,就连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这感觉她很熟悉,没有哪个神秘者会不清楚。她连忙扔下茶杯,就要走到落地窗前。
一名女佣砰然推开门:“神官小姐,有人闯进了庄园!”
“威弗列德大师呢?”阿拉贝拉转过头。
“他……他被杀了。”
“保护奈登爵士的安全。”阿拉贝拉吩咐,“集结士兵,但谁也不能上前。”
女佣匆匆离开。任何人看到有周身缠绕着风雪的人从天而降,都不会对女神官的安排有异议。
这是怎么回事?阿拉贝拉望着窗外的对峙,心脏跳得厉害。为什么会有人袭击兰科斯特家族的庄园?他是从哪儿来的?他又要来庄园里做什么?
可她终究是光辉议会的白袍神官,空境还吓不倒她。阿拉贝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而庭院里的战斗已经开始了。一方是陌生的敌人,一方则是照顾她颇多的圣骑士长莱蒙斯大人。
石子路上。
“克洛伊塔的使者!”骑士双手握剑,严阵以待。他对着霜寒的统治者高呼,“我们受邀而来!”
他意指的并非是苍穹之塔的邀请,而是伊士曼王国的请求。莫里斯山脉自古以来就是王国的边境,在一百年前作为代价将山脉头顶的天空划分给光辉议会。王国贵族并不觉得这是耻辱,他们谁也不在乎一片凡人无法踏足的高空,哪怕是特蕾西和诺曼。
乔伊戴着夜语戒指,他的脖颈以上一片空白。但涤荡前庭的风雪依旧让他的老对手认出了身份。莱蒙斯记得他们曾在原莫托格的城都白峡城交战。那时亚莉克希亚还是莱蒙斯的副手,作为神官她英勇无畏。
只可惜这份英勇打动不了乔伊。年轻人轻易斩下了她的手臂,将女神官的圣洁的身躯冻结在冰中。刻骨的寒意沿着断肢蔓延到她的金发和下巴上,好像条条雪白的蛇吻着女神官的脸颊。
而那原本是莱蒙斯最隐秘最羞耻的梦里用嘴唇亲吻的地方。圣骑士从来都不是僧侣,乔伊却几乎杀了他的爱人和战友。
莱蒙斯为此感到痛惜,但他甚至无法仇恨使者——那场战斗是克洛伊塔与光辉议会一次冲突的落幕,而事件的起因则是当地的农民抢劫了露西亚的分教堂运输粮食的车队。
占星师们只关心星轨和预兆,他们能将一知半解的图象解读出无数个答案,所以他们既是最少参与争斗的神秘组织,又最容易挑起无意义的战争。
乔伊不是占星师,他顶多算是隶属于克洛伊塔的神秘者,战时听从调令。
“我们受邀而来,苍穹之塔的使者。”莱蒙斯重复道,“你没有权力伤害属国的客人。”
一连串的冰凌砸下,箭雨将鹅卵石铺就的石子路扎得千疮百孔。莱蒙斯横过剑背,配重锤上的水晶亮起一层金色的护盾,魔力猛然对撞。
庇护所!
而冰雨没能建功,使者也不在乎。他一指城堡顶层的落地窗,喷涌而出的冰冷闪光击穿玻璃,后面的白袍神官发出一阵惊呼。乔伊偏过头,似乎在诧异敌人的搭档怎么换了人选。
不得不换人,莱蒙斯心想,两年前白峡城一战后,亚莉克希亚至今还无法恢复战斗的意志。神灵没有给她安抚,断肢亦未得到修补,权力和财富替代不了她的渴望——她做梦都想回到圣骑士团,回到她的爱人身边来。露西亚该怜悯她的,她从未亵渎过信仰。
“躲开!阿拉贝拉,躲远些!”
莱蒙斯不觉得小神官能帮上忙,而没了神官的辅助他未必是使者的对手。但他宁愿落於下风也绝不希望自己的新搭档在此丧命。也许这会是他的最后一战,也许他可以不为神灵、不为荣誉,只为了心中压抑已久的悲哀和痛惜而战。谁也不能指责什么。
苍穹之塔拥有许多使者和大占星师,但白无疑是最棘手的那个。
圣骑士长跨越亡续之径已有三年,但与环阶不同,空境的要义在于法则的沟通。万神之神、诸神之王创造了秩序的法则,它约束神秘又属于神秘。而自点燃火种伊始,神秘与灵魂的桥梁就被建立起来了。神秘者称法则为秩序,正是因为魔力引起神秘本身就是一种不可动摇的秩序,是此世之理。
对世界的理解越深刻,空之境的火种就越稳固,力量越强大。
“不!”女神官从地毯上爬起来,对着半空中的凛然身影高呼。
露西亚啊!这女孩是疯了吗?
如果说有什么理由让莱蒙斯在这该死的突然的袭击中保持理智,那无疑是女神官的存在。她身负使命,又是自己的新搭档。骑士长实在受不了这样愈发混乱的局面了,他恼火地正要让对方闭上嘴,就听到少女说:
“尊敬的使者!我是光之神露西亚的使徒,侍奉正义与光明的虔信者;克洛伊塔立于天穹,日夜探索星空,我们的信念本自同源。千年前我们是守卫诺克斯的盟友,而今却要见面即兵戈相向吗?”
她的声音既清晰又沉着,回荡在兰科斯特的庄园。每个人都能感受到话语中的诚恳,它就像白雪上的蓝宝石矢车菊一样明显。乔伊转过头,终于正视了这名环阶的小神官。
“交出精灵金杯。”他在战斗中第一次开口。
金杯?莱蒙斯不由一怔,那件精灵的古董——使者要它做什么?显而易见这不会是他自己的决定。“克洛伊塔得到了有关精灵金杯的预知吗?”
“它是威尼华兹的东西。”
“圣骑士不会强取豪夺,我们给出了公道的价格,交易已经结束了。”莱蒙斯解释。
谁知使者油盐不进。“交出精灵金杯。”
魔力震动空气,发出一声爆鸣。无头人不等骑士回答,直接引动了神秘。他的身影轻盈且淡薄,隐没于骤起的暴雪中。呼啸的狂风将城堡的玻璃敲碎,女神官发出克制的惊叫;树冠的木枝抽打着彼此,而堡顶还未挂牢的旗帜被拽上了天。
快躲开,你这笨女孩!圣骑士长心跳加速,便率先一剑斩过去。他不指望一剑建功,但也许会让敌人猝然间停顿片刻,起码得为女神官争取逃生的时间。他的铁靴钉在地上不动,刃光则脱离了剑锋。它掠过空气时荡开雪片和冰凌,比城弩射出的矛箭还快,但却迎上一道早有准备的雪白的屏障——
破碎之音响彻云霄。
冰冷的刀锋自上而下贯穿坠落,并非朝向不远的房间,而是门前的莱蒙斯。圣骑士长做梦也想不到对方说着要夺取金杯,实际上却依然冲着自己而来。
莱蒙斯只来得及伸手格挡,骑士的铁手套硬吃下这一击。短刀被格开。但乔伊的武器从无定型,翻过手腕就能弹出剑刃,再晃又成了斧口。他朝着骑士一记一记的刺击、挥砍、重劈、回挑,其速度和诡异令莱蒙斯难以招架,更别提能匀出时间来使用抗拒的神术了。
阿拉贝拉抱着金杯冲出房间,这会儿莱蒙斯已经看不见她了。他祈祷对方不要停留在城堡之中,那样只能给无辜的人带来灾难。
他宁愿当时女神官就将那东西扔下楼,摔个粉碎。放弃一个无甚用处的旧玩意来换取整个兰科斯特庄园的安全,莱蒙斯十分乐意促成这笔划算的交易。
第七十九章 第三种选择
在战斗中,比无力反击更痛苦的是每一次的反击都无功而返。莱蒙斯不停地后退,他的神秘物品长剑被近身战限制成了累赘。
已有很多次使者绕开这根细棍砸在他的头盔上,或者制住它的活动迫使使用者露出破绽。而面对这样凶猛快捷、凌厉流畅的攻击,他丰富的经验与经年锻炼出来技巧全无用处。乔伊用不着神秘度和魔力的帮助,只凭匪夷所思的战斗技艺就足以压制住光辉议会的圣骑士长、光之神代行者下的最强骑士。
圣骑士长相信,若非他身上的铠甲也是魔法的产物,使者的剑锋已经咬开缝隙处的锁甲和皮革,带出血泉和皮肉的战利品了。
又或者使者故意不下重手。可据他所知,白并非是那种喜爱从折辱他人中获得的趣味的人。他是纯粹的战士。
猛然间一股推力自胸口爆发出来,莱蒙斯惊诧地抬头,看见神官小姐的手心里绽开莹莹白光。淡金的光柱从天而降,将使者远远推开。
神圣庇护!
‘心持正义,邪崇避忌’
“来呀,你这背信者!劫掠他人财产的匪徒!”阿拉贝拉昂首道。她紧握银杖,光彩在顶端流转。
露西亚赐予信徒的神圣魔法——
神术的效果解决了危机,莱蒙斯却感到陡然心悸。使者会不会因此转移了目标呢?他毕竟是为了精灵金杯而来。
圣骑士长绝望地听着白袍神官呼喊。她根本不知道白有多强,他心想,我们是老对手,而之前与我联手对战的神官正是你的前任。
但女神终于回应了他的祈祷,使者竟对女神官视若无睹。
乔伊并不吝惜魔法,是以威尼华兹尚处夏季,兰科斯特庄园的霜之月却提前到来了。四面八方吹过来的凛风、劈头盖脸落下的雪花、以及漫无目的肆意生长的苍白霜迹,让圣骑士恍然间回到了莫里斯的雪山。他呼吸着干燥冰冷的氧气,肺里犹如刀割。
庭院里的繁花来不及枯萎,就被冰雪挽留在了永恒。莱蒙斯不经意看到满地的三色紫罗兰,那浅瓣上人脸般的纹络令他的心脏收缩起来。
莱蒙斯将魔力灌注进剑柄的水晶里,温暖的光焰驱逐了僵硬,但他依旧感到关节麻木。而这样的环境对敌人来说正如鱼得水,他看到乔伊举起一只手来,周围的魔力就自发地朝着年轻人涌去。阿拉贝拉不再试图转移注意力,她另一只手端着杯子,想用打碎来威胁却又隐约有些不舍。
“你不是为了精灵金杯而来。”他终于明白了。“而是为了威尼华兹十五年前的事故。白灾,人们这么称呼它。”
乔伊手臂一停。
“圣骑士团只是在履行承诺,恶魔不能存在于诺克斯的土地上,我们发过誓的。”光辉议会的圣骑士长在艰难地抵抗中说道,他终于能享受片刻的喘息。“有人因此而死,有人从中谋利,但无论如何,议会绝不会违背露西亚的教义——我们在执行守卫诺克斯的使命。它就像刻在石碑上的墓志铭一样忠实。”
或许有后人言过其实,可猎魔运动确实不在其列。莱蒙斯认为使者也知道其中的道理。恶魔将种子散播在宾尼亚艾欧的土地上,它们集群、繁衍、暗中积蓄力量,并怀抱着无可熄灭的野心和没有底线的**,耐心等待着为先祖打开法则的缝隙。
克洛伊塔预见了灾难的倒影,这下他们不能袖手旁观了。占星师将消息散布到整个神秘界,于是大陆上活跃的神秘组织再一次联手——苍穹之塔克洛伊,光辉议会,守誓者联盟以及寂静学派,它们一同发动了猎魔运动。
而最终受到影响最大的是威尼华兹,一座位于雪山脚下和森林边缘的寒冷城市。
“四叶城有死灵法师出没。”乔伊忽然开口。“他来自威尼华兹,是白灾的幸存者。”
“成人该有辨明是非的能力,可惜成人不都机敏。”这怎么能责怪议会,凡人终是私欲的野兽。
“克洛伊塔失去了一位驻守者。”
“我为此感到遗憾。”这下可不妙,总算轮到骑士长神色僵硬了。
“四叶领有三分之二的人变成了食尸者和骷髅兵。”
乔伊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死灵法师纽厄尔,他为在屠杀中死去的家人复仇。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
莱蒙斯喉头滚动。他无法欺骗自己那不是正义的副产品,仇恨与鲜血对凡人而言要比神圣的洗礼更加铭心刻骨。他早该预料到的。
“他找错了人。”骑士低声承认,“我们才是刽子手。”
……
“你说车轮帮?当地的黑帮团伙?”
“以盖亚的名义,这是真相。”
“可这不合逻辑。黑帮怎么能骗过兰科斯特家族?莫非贵族又有见不得人的交易?”
“明摆着的。”学徒叹气。“城市的财政总管是贾艾斯·兰科斯特。贝尔蒂的诺恩,那位小姐成为冰地伯爵以前,他的权力大到仅在奈登爵士之下。你知道我去打听消息时那个管理员怎么说的吗?他告诉我里面的货物是没有交税的违禁物品。”
“什么意思?”
“贾艾斯指使车轮帮抢劫了货物,又向可怜的商人收取被抢劫前货物的领税。他在同一批商货上赚了两遍的钱,还把别人的财货搜刮一空。”
佣兵被这不知廉耻的操作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不可思议地退了两步,一手摸着自己的脑门,一手撑着腰,眼神无意识地从仓库大门滑到身后的车牌上。
两只黑如夜云的短嘴鸦停在失修的灯架边,无辜地低下头。这种擅长偷盗的飞禽眨巴着眼睛与他对视。
约克放下手,“我真是长见识了。”
这倒有好处喽。“所以我想,应该是车轮帮的人冒充圣骑士,伙同贾艾斯劫掠商队。两天前这附近还发生了杀人案,那多半是黑帮下的手。”尤利尔看着黑黢黢的巷子,尽头的仓库还残留着修葺的痕迹。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将事情告诉你的同伴们,让他们意识到冲突源于一场误会,那么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然而约克摇摇头:“不,你还不够了解冒险者。佣兵不是利益之辈,一旦战斗开始,在得到明确的胜利或失败前冒险者不会首先放弃。这事关荣誉。”
就算我是新人,也知道只有你这样当了十几年佣兵也没有长进的家伙才会觉得冒险者只求名不求利了。尤利尔腹诽。“别傻了老弟,我敢打包票,你的同伴们不会乐意看到有人因此而受伤的,更何况其中还包括你们的团长。”
不过约克的固执也超出了他的想象,“第二种呢?”
尤利尔只好回答:“第二种就是去找圣骑士,让他们先停手休战。可我觉得这希望不大。”何止是希望不大?圣骑士因为名声在外而被黑帮嫁祸,他们会想要收拾那些社会垃圾理所当然;但作为无辜的一方,想让他们对找上门来的诺克斯佣兵团网开一面也不太可能。
“还有第三种选择。”光元素盯着他。
尤利尔不用看,就知道他在打着什么主意。“没有第三种,别做梦了。”
“等等,等等。”佣兵按住他的肩膀,语气中充满了雀跃和祈求。“我们找到货物,将罪魁祸首交给骑士团,然后回到诺克斯去告诉考尔德老大我们已经解决了问题——”
第八十章 篝火镇的线索
“可如果我们失手,就没得选了。”尤利尔警告他,路灯上的“车轮帮不是傻子,他们会毁掉证据,甚至逃离威尼华兹。我们又要上哪儿去找又一个真相来解除误会呢?”
“我们怎么会失手?”约克抽回手,他四下里望了一圈,抽出腰间的佩剑,火焰在钢刃上升起。“我们是神秘者,对付一群恶棍手到擒来。”
说得倒没错,只是不该把我也算进去。尤利尔深知自己的战斗水准还停留在斗殴的级别,若非魔力的加成他八成连街头的乞丐都打不过,起码对方看起来骨架高大。
而他又发誓在能够掌控自己的能力之前,绝不主动使用它。
“老兄,你得帮我。”年轻佣兵收剑归鞘,金属交击一阵脆响。他犯了错又失去了队伍,尤利尔不禁想到。他的信心受挫、情绪低落,而这是让他重新振奋起来的机会。
学徒看到橙脸人眼眶里那对紧张转动的眼珠,明白抓住车轮帮对他极其重要。
而与缅怀逝者的伤痛作比,誓约之卷的忧郁浪潮竟也轻盈了起来。尤利尔无法拒绝这样诚恳的祈求,他觉得自己真是毫无底线可言。之前他还在乔伊面前倾诉自己的不耐和痛苦,现在就将自己吐出来的话又吞了回去。盖亚在上,我这种人怎么当得起誓约之卷的承认?黑短嘴鸦都比我可信。“就这一次。”
约克拍拍他的肩膀。“埃兹说得对,冒险者这个职业才适合你。事情结束后,你来做我的同伴好了。我总觉得那个使者另有目的。至于导师,那根本不是必要的,冒险者自己探索道路,用不着别人置喙。”
“白心地不坏。”尤利尔只能解释。
“但也不对冒险者的胃口。”
“也许,也许是神秘度的原因。”
橙脸人用脚尖踢了踢车牌,将盯着他们的黑鸦惊走。“克洛伊的使者。”他咕哝一句,“神秘生物都知道,光辉议会贯彻光明正义,守誓者联盟则是个杂物堆;寂静学派的神秘者比森林里的妖精还难找;苍穹之塔克洛伊,他们的使者总是不给人好脸色。既然白对你另眼相待,你最好小心点。”
你真的了解乔伊吗?尤利尔不抱赞同。他想到霜叶堡中使者展现出来的怒意,为自己敲响警钟时沉静的语气,以及扮演导师角色时的严肃认真。若说谁给了他追寻神秘的兴趣、信念和道路,那这个人选非乔伊莫属。
“我们最好尽快行动。”尤利尔最终说道。“我不想捅出什么篓子。”
他们沿着街道搜寻,在每一个隐秘的巷口探头探脑。学徒几次都想找个本地人提出疑问,但只要对方脑子清醒,就基本不会在大街上与他大谈黑帮的丰功伟绩。巡警和骑兵他们遇着了不少,小贵族和平民遍地都是。然而更难受的是两人还得躲着别和诺克斯的佣兵碰面。
尤利尔眼看着清晨独自离去的矮人出现在一队冒险者的队伍里,每个人都带着武器。帕因特的神情虽然显不出高兴,但却比和他们在一起时轻松得多。冒险者们朝着学徒三人待过的酒吧走去,尤利尔也不意外。喝酒的地方总是消息灵通。
“这里很排外。”当他们又在仓库前会面时,约克满脸沮丧。“除非去治安局,否则我什么东西也打听不出来。”
尤利尔对领主手下维护城市治安和监牢的所在地敬而远之。“巡警没义务帮我们。”
“若能结束佣兵团和圣骑士的争斗,他们求之不得。”
“可我们不想在地牢过夜的话,就要拿出证据来。而这些东西显然都在车轮帮身上。”
“那些老鼠。”他骂了一句,“又卑劣又胆小的拾荒者。要我是巡警队长,肯定把他们统统挂到绞架上。掉脑袋的威胁没准会让这些杂种安分点儿,更不会惹出这些破事。露西亚在上,他们到底跑哪儿去啦?”
任谁也能感受到他的急躁,行人纷纷避让。这与四叶城不同,尤利尔敏锐地察觉出来,在原本的城市里也人们不怎么乐意接近看起来与众不同的家伙,但那是由于怕麻烦和阶级尊卑。而威尼华兹不同,学徒几乎能从一名擦肩而过的女郎身上嗅到恐惧的味道。
每个威尼华兹人都看起来神经兮兮的。尤利尔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胸口处的誓约之卷令他镇定了些许。
“心急没大用。”他安慰同伴,“线索千丝万缕,黑帮只要在城里混日子,就必然留下痕迹。也许运气好点,那些恶棍就会自己撞到咱们手上。”
约克不说话。
尤利尔反而有些疑神疑鬼,他担心两人的举动会引起糟糕的后果。黑帮不见踪影,对约克是好事,对当下的局面可不妙。莫非车轮帮得到了贾艾斯的通风报信,不顾商货换得的钱财逃之夭夭了?
那样除非贝尔蒂垂怜,否则他们到死也不可能找到奎伦,只能灰溜溜地回去佣兵团里领受指责了。约克倒还好,学徒作为一个外人却里外浑身都透着尴尬。
或者也用不着找到车轮帮。事情的主谋不会是个鞍前马后的下手,贾艾斯·兰科斯特也绝不会与说话跟放屁没区别的家伙废话。那么要犯就只有车轮帮的头目奎伦,可能还加上他的副手铁蹬……
铁蹬?
尤利尔一拍脑门,他真觉得这里面点燃着焚烧理智的火焰。有线索就在他们眼前,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放在心上。
“你有办法了。”年轻佣兵见他的动作就心知肚明了。
要不是那个流浪汉说铁蹬厌恶他的母亲,我也不会才想起来。尤利尔带着约克穿过街区,直奔集市而去。
“是泰丝。那女人肯定和她儿子暗中有联系。不然她的香料能凭空变出来吗?”
“有道理。他们的冲突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尖锐。”
之前在寻找货物时,约克跨越了大半个集市,被尤利尔拦在女摊主的小屋前。他也对那位原本的流莺充满好奇,并告诉学徒他只有等到五十年后才被允许进一步地接触异性。而身为元素生物,约克不需要通过人类的方式来繁衍后代。
这时已是中午,集市冷冷清清。万幸泰丝的小屋没有移动,尤利尔上前叩着木板,上面还残留着浓郁的花露和精油混合的刺鼻气味。
门内传来半是惊恐半是疑惑的女声:“铁蹬?”
“不是。”尤利尔有点不知如何接话。他意识到泰丝恐怕不会轻易给他们开门,更别提透露儿子的位置了。要怎么说才能让她放下警惕呢?
“听说你这儿来了北地的香料。”
还是约克对这一套驾轻就熟。“拿出来看看牌子,别用发霉的橘子汁来糊弄我们。”
这样一说,门便开了。裹着毯子的女人颤巍巍立在门口。约克跨步上前,猛地将她推进屋子里。
等尤利尔紧张地打量四周,确信没人注意,才放下心钻进窄屋的时候,就看到约克的剑搭在可怜的泰丝女士的肩上。好吧,谁说有求于人非得低声下气、温言软语?由于围巾的阻隔,尤利尔甚至不知道这一剑若真的斩下去,掉的是这个有着蓬乱头发的脑袋,还是一只离刃锋最近的皱耳朵。
“他们到篝火镇去了!”女人哭嚎,半点犹豫都没有。“我向光明女神发誓,他们出了城门!”
第八十一章 篝火镇的变化
尤利尔察觉约克在看着他,不由得后退一步。“走吧。”他没好气地说道。“沿着集市一直走,到了尽头右拐就是南城区。”
“我们去把躲在篝火镇的匪徒们揪出来。”所以我们到底为了什么而来威尼华兹呢?
“篝火镇我只去过两回。”约克把剑插回铁鞘,出门时的步伐轻快又敏捷。“那里比威尼华兹冷多了,就连神秘者也得穿戴皮毛。我知道哪儿的斗篷最结实,它从不在集市上出没。”
好像如果我再次阻拦他就要用剑砍过来似的。尤利尔已经因为魔力的消耗感到有些冷了:“动作快点!希望下午就能赶回城市,你觉得我的导师会骂我吗?”
“他可能会揍你,也可能不会。”佣兵幸灾乐祸地笑起来,“事实上,我觉得使者的脾气够好的了。”
“这话怎么说?”
“埃兹告诉我,他还在克洛伊塔任职的时候,每天从早到晚都是在斥责那些笨手笨脚的植物系学徒。有一次他发现有人竟然用真的鹅卵石来代替日轮玉,于是埃兹给了对方一个花盆,告诉他什么时候石头开花了,他就可以毕业了。”约克边说边笑。
通往篝火镇的道路比进城时容易得多,魔怪皮做成的斗篷又贵又保暖,乌亮的厚手套让城卫队没人敢上来拦他们。只是这些都不重要,尤利尔整个路上都在担心另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
“你确定它不会把我摔下来?”
学徒扯着马缰绳,他觉得自己略微扬起身体就会滚到蹄铁下,毛茸茸的马鬃里满是汗臭味,而鞍扣和皮带的用处只在于给他心理上的安慰。
“驾驭坐骑是战士的本能。”佣兵纵马在前,为了照顾学徒的感受而忍耐着不加速。时不时地扯动令马匹发出阵阵嘶鸣。“你既已经是环阶,就肯定能做到。”
“谁给我时间练习了?”
“本能不需要练习,就像婴儿吮吸**时不需要他人做示范一样。”约克自然而然地说道。他甚至在奔跑中松开绳缰,耍技似的立在了马鞍上。“这才需要苦练。”
尤利尔都看愣了。“它怎么不把你甩下去。”
“受过训练的坐骑很温驯,它会老老实实服从命令。只要你不怕。”
“这不是害怕的问题!”
“行了,这没什么好羞耻的,在离开闪烁之池前我甚至都没见过这种动物。结果那时我一骑上去,就知道该怎么使马儿听话。这是职业的便利。”
“不是战士就不行吗?”
“那得看运气了。反正据我所知,大部分战士职业都是这样的。”
和冲锋一样,神秘的灌输省却了经年的积累功夫。尤利尔隐约意识到,火种相关的能力是由法则提供的,驾驭坐骑就像乔伊控制冰雪,鬼知道魔力是怎么做到的……不,这还是有不同的,技能不是魔法。
他略微抬起了一点身体,迎面而来的冷风没能撩开他的斗篷。尤利尔夹紧马匹,这一刻他忽然不是那么后悔背着乔伊离开威尼华兹了。
……
矮人几乎被气流掀了个跟头,他气急败坏地吼道:“最近我就没遇过好事儿!”
“你觉得什么是好事?”他的同伴一把捞住他,避开紧随而来的闪烁刃光。
圣骑士的技法现在他们和对方一样熟悉。若是非要说哪里逊色,也就只有魔力积累的成果了。神秘度的压制让人不爽,哪怕这些骑士都只是刚入职而已。毕竟佣兵们还有许多学徒级别的普通人。
原本有白组队时帕因特还没察觉,现在面对着环阶的一大堆令人无从下手的铁壳骑士,大鼻子矮人恨不得将手里的战锤换成斧子。
“我们先撤!约克和你的朋友肯定不在酒吧里了。”凯希下令。
街道上战事焦灼,实际却是佣兵们在奋力抵抗不断飞掠过来的神圣魔法,还没到短兵相接的时刻。冒险者无疑是神秘生物中的好手,但与光辉议会踏遍宾尼亚艾欧的铁骑相比,还是差的太远了。
那熊孩子真不省心。帕因特望着疾驰而来的银铠骑士,扭头与冒险者们钻进了巷子里,身后只余急刹的战马尖锐且绵长的嘶鸣。
……
尤利尔翻身从马上跳下来,他的动作已经十分正规了。坐骑扭头顶了他一下,浑身蒸着汗汽。学徒摸了摸它的健硕的脊背,厚手套沾了汗渍。
“我喜欢它。”学徒听见自己抑制不住激动的声音。
“这我看得出来。”约克同样身手利落。两个人将马匹牵到身后,小镇的人声开始传过来了。“篝火镇是边境的边境,虽说少有敌人会从莫里斯山脉涌出来,但作为永青之脉的一部分,它的重要性相当于威尼华兹门前最后一道关隘。”
“现在它应该不是了。”尤利尔意指沉眠之谷。
“借了你们的光。”
“你的风笛也吹得不错。”
年轻的佣兵摆摆手,露出得意的神色来。“四叶城里有专门的音乐学院。我到他们那儿旁听的时候,坐在教室门口的第一桌,穿着皮甲和帽子。每当有人进门上课,都以为我是新置办的大型人偶。”
“然后你会跳起来把他们吓一跳?”
“那太幼稚了,最无趣的小孩都不会那么做。有更好的选择——比如趁他们闭上眼睛沉醉乐曲的时候,用匕首划开囊袋,然后看这些人满屋子找犯人。他们吵一会儿后,没准会打起来。”
学徒险些上不来气,“我只想知道你赔了多少钱?”
“你得相信魔法这时候有大用。”
“用来逃跑吗?”
约克哈哈大笑。“所以最后我是自学的。”
镇子前有一道河沟,流水淙淙而下,两岸搭着块木板。五颜六色的布帷招牌拥挤不堪,街道摊铺里既有布匹又有美酒,瓷器、宝石、石雕数不胜数。盐巴与香料,乃至海产都算不上新鲜货色,更遑论油光水滑的皮毛和绒毯了。
甚至尤利尔闻得到空气中鲜核桃的气味,梧桐笔挺粗壮,花坛里盛放着矢车菊和金杯子;白墙上盖着红尖顶,方塔与桥拱高大宏伟。几只门前的邮筒被漆成鹅黄或粉红,缠绕着鲜嫩的翠绿心形叶。
下午时阳光灿烂,广场平整的砖地上落下一群鸽子,振翅时的拍打声穿透喧嚷。比起理应出现在雪山脚下的短嘴鸦和大山雀,这些娇小的禽类看起来可爱得多。而这还不是最奇怪的——
最为荒诞滑稽的闹剧则是在进入镇子两条街往后:静谧宽阔的水道贯穿城镇,紫船和长舫缓缓飘浮。苗条而轻灵的龙骨,载满古老的传说与弦歌。
两个人踏在镇前的碎石地上,彼此诧异地交换了眼神。
第八十二章 篝火镇的车轮帮
“谁来给我解释一下,这座小镇到底是翻修了——”
尤利尔终于意识到,篝火镇的真容似乎与自己想象的景色完全不同。要说这里有什么与约克口中“寒冷、阴寂、荒芜颓唐,若非永青之脉的存在早被淹没在大雪里的哨岗”沾边的东西,那一定是只有地名了。
他扔下斗篷,“还是你在拿我寻开心?”
约克的神情一点也不像是在说假话:“我发誓——就在炎之月前这里还是个边境小镇的!篝火镇不是威尼华兹的城区,这里只有初春和严冬,也没有河!”他着重强调了河。
“但这儿现在是盛夏,炎之月的至中。”学徒指出,“四叶城都没这么热。”
“所以,我既没骗你,也没有走错路。出问题的不是我们,就只能是篝火镇了。她像是在这个炎之月里找好了伴侣,把自己彻头彻尾地打扮一番后嫁出去了。”
“嫁给谁了?”尤利尔气得想笑。
“一个老实人,喜欢繁花与绿叶的绅士。”他们正走到广场,约克望见石碑上的铭文。“他的大名叫阿兰沃。”
奇异的时空错乱感拉扯着他,尤利尔认为自己可能是无意间使用了预知魔法。他不熟悉这里,但熟悉梦境。“古代精灵?”
“或许是误读,我对精灵语的认知只有几个常用词。闪烁之池内生活着光明亲和的妖精,它们倒是很清楚这门学科:妖精语是精灵语的变种。”
“那上面八成没写这个。”
“阿兰沃的箴言,没耐心的人往往没好果子吃。”橙脸人咕哝一声,不得不省掉好些废话:
纪念萨拉与阿兰沃结为盟友,愿松柏长青,友谊长存
于黄昏历779年,阿兰沃绿蔷薇城
所以这里变成绿蔷薇城喽?她倒是挺会打扮自己的。
尤利尔盯着他的向导,“你真该好好想想为什么每一次机会都被搞砸,这难道不是因为计划总是没有给意外留余地吗?”
“任何计划都有余地。”约克回答。
“篝火镇变成了阿兰沃,我们上哪儿去找车轮帮?”
“谁知道车轮帮来得不是阿兰沃?”
尤利尔哑口无言。他发现约克比他更擅长将事情往乐观的角度去想,而且往往还有理有据。
熟悉的小镇被替换,约克却没有感到诡异。也许是这里柔和惬意的阳光让他放松了警惕,就连尤利尔自己也实在难以对这座典雅精致更胜四叶城的小镇升起危机感来。
而对于环境大变这种事,学徒的体会要比任何人都深刻。
“也许这里只是修了条河道。”他安慰自己。
“别瞎猜了,篝火镇比威尼华兹更冷,什么水道也修不起来。领主干嘛要给好好的土地盖上一层危险的冰面?商货更多倒是真的,毕竟篝火镇是永青之脉的最后一段。”过了广场就又是街道,而这条路通往远处的住宅区,那里绝非更宽阔的地方。
约克领着他右拐,却不得不在河边驻足。他望了望远处的拱桥,又向左拐去。期间他甚至停下来,对一个路过的女孩子招了招手。对方也停下来。
“下午好,桃乐丝小姐,最近怎么样?”
“下午好,约克。还有请别那么叫我。”女孩一抿嘴。她穿着长裙和短袖上衣,颈子上系了条丝巾。“我以为你会先问为什么篝火镇变成这样了呢。”
“是的,我马上就问。愿闻其详。”
“从前天开始,圣骑士长和他的神官离开了小镇后,人们一夜醒来,就发现家园变了个模样。”
“很漂亮。”
“谢谢。”
“亲爱的桃乐丝,能告诉我最近有什么客人来吗?我是指由威尼华兹到这儿的人。”
女孩桃乐丝抱着篮子,“你说那支商队?我看他们像一伙盗匪,只有康里爵士敢收留他们。队伍里的人就在‘糟糕的布林兹’落脚,你只要穿过绿茵河就能看到那家旅馆了。”
“啊,我告诉过他的,这个名字没好处。”约克感叹一声,谢过女孩。她便抱着篮子走了,拖鞋趿拉在石砖上,脚趾红红的。一点也没有理应出现的恐慌和焦虑等情绪。
这是正常的吗?还是说篝火镇变成阿兰沃不是什么大问题,习惯就好了?
尤利尔这才觉得恐怖。他瞅向自己的同伴,希望对方能做出解答。
可他却说道:“你知道世界上总有些事情是我们无法解释的,所以思考原因只是白费功夫。”
“不思考的人才没好果子吃。”尤利尔对他已经绝望了。我不该来这里,我宁愿这座小镇一片荒凉。学徒将斗篷丢在马鞍上,小心地扯着缰绳避开售卖牡蛎的摊位。
佣兵脚步一顿。他转过来时,尤利尔看到那张色彩鲜亮的脸上展露出费解。“别忘了我们的目的,尤利尔,找到车轮帮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你对于某件事物不了解,就会感到畏惧吗?”
“依我看,有脑子的人都这样。”
“冒险者就不会。”
“可能是我还不够了解你们。埃兹先生和帕因特,他们都是佣兵,也懂得别在迷雾里疾驰的道理。”尤利尔才觉得奇怪呢。“为什么你能一门心思的冲着那该死的黑帮去,而我偏得提心吊胆地跟在后面打量这个雪山脚下的世外桃源?”这里只有我一个正常人吗?
约克忍不住笑起来,“这就是我拖你下水的用意。”
“不,你只是没有别的人选了。”尤利尔根本不上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他记得这话他也问过乔伊。
“我什么都没想,但事情总要一件件来。篝火镇,威尼华兹,圣骑士团和车轮帮……你也听到了,改变出现在前天,正是圣骑士离开的时候。奎伦和铁蹬现在一定在篝火——阿兰沃。所以,听我说,尤利尔,不管镇子里发生了什么事,我都要先把这两个混蛋找出来。”忽然,话音未落,约克又自己低骂了一句。
“你怕镇子里又出现变化,就再也找不到他们了?”学徒轻声说。
“这是有联系的!”约克十分郑重,他的厚皮靴不停地击打地面,频率还有愈来愈快的趋势。他们的坐骑不得不小步跑了起来,四条腿都赶不上佣兵的两只脚。“我发现了新的问题。”
他强调。“想想看,圣骑士离开篝火镇,阿兰沃就一夜间降临了;黑帮放弃威尼华兹的老巢直奔这里,而圣骑士带走了精灵金杯。”
“所以,奎伦抢劫商队是为了精灵金杯,他以为那东西会在途径了篝火镇的商人手里。看名字那的确是件值得商人收购的珍宝。”尤利尔若有所思,“可我还是觉得这里的不确定性有点大。黑帮又不是营养不足导致的脑残团伙,有点智力的人都不会确信某队商队里有金杯——”
“它完全符合逻辑。”约克打断他,光元素生命在充足阳光的照射下,似乎有些精神过了头。“商人瞎了眼,或者根本没有得到古董的运气。那东西最终被圣骑士得到了手,奎伦与它失之交臂。那古董杯子多半是神秘物品,圣骑士带走了它,于是它就对小镇降下诅咒。”
“等等,首先失之交臂这个词有点问题,其次他又是怎么事先得到金杯的消息的?”
“你在开玩笑吗,伙计!我来诺克斯住了几十年了,还不至于人类的语言都说错……至于消息?奎伦是个黑帮头子,那种人没准儿比当地的冒险者还要消息灵通。”
你才是在开玩笑。有这份想象力为什么不去写小说呢?何况你这么多才多艺,考尔德和帕因特先生没准乐见其成呢。
尤利尔不知如何回答。虽说这样的解释说得过去,但许多巧合集中在一起,贝尔蒂未免也太重视他们了,原本的丹尔菲恩恐怕都没这种待遇。他正想开口劝说一二,约克停下脚步了。
学徒转过头,看到一间镶嵌在巨大橡树里的小楼。橡树的枝干缀满坚果和彩色丝带,垂落的槲寄生编织成几个词糟糕的布林兹。
“我们到了。”年轻的佣兵说。
无巧不巧的是,一个身材高壮的男人砰得一声从里面撞开门。他只穿了短裤,手臂上打着一串银钉。任何人都能看到他胸膛上纹着的车轮痕印。
第八十三章 争端落幕
在阿拉贝拉的辅助下,莱蒙斯总算有机会利用上自己的武器了。
使者的攻击迅捷而沉重,他的手套已被斩碎。圣骑士长只好单手持剑,让锋刃撞上直取左肋的一记侧斩。
魔力的交击处迸发出一道明亮的金焰。
要说有什么材质能抗击神秘低温的摧残,那就非同等级的神秘物品不可。这把武器来头不小,在到莱蒙斯手上以前,它的主人是枢机主教丹尼尔·爱德格。直到十五年前他从骑士进入枢机主教团,莱蒙斯才得以接过圣骑士团首领的重任和这把“圣剑杜兰达尔”。
它的外表夺人眼球,但乔伊已经见过了许多次。就连它附带的每一种能力,使者都一清二楚。事实上莱蒙斯与乔伊之间的实力差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悲观,否则后者绝不会让他有机会跟自己交手这么多回。只是亚莉克希亚的伤退对圣骑士长的打击是如此之大,他几乎被一击击垮了。
乔伊不会因为对手的状态而手下留情。
他的动作要比想象中更快,莱蒙斯格开斩击,他便换成疾刺;紧接着圣骑士荡开刺剑,他直接松开右手,趁势将左手上凝结出来的短刀穿进庇护所的屏障。
无声的切割甚至带出火星。光圈还没有尤利尔依靠誓约之卷使用的神术牢靠,在冷锋下崩解成一地粉尘。
而这短暂的片刻来之不易,莱蒙斯抓紧机会蓄力。他的魔力从灵魂的火焰上流淌奔涌进神圣的宝剑,杜兰达尔的金水晶忽明忽暗,直至大放光芒。
圣诫·白夜审判!
澎湃的压力撞开气流,化作金红的流星向着年轻人的面孔斩来。乔伊松开武器双手朝外一推,冰之幕墙立刻拔地而起。
冰雪王冠——
碰撞带起地震般的冲击,矢车菊的花瓣根茎飞舞破碎。阿拉贝拉跪在一根立柱后,看到前庭的整条石子路被气流铲平。
“空之境……”她忍不住低声自语。
魔法的碰撞让战况再度升级。
冰雪凝结成冠状屏障,将每一个方向刺来的光之剑轻描淡写地反射回去。圣骑士咬紧牙关;乔伊并不满足于不落下风的防御,他双手顺势虚空一握,一柄通体霜白、精致闪耀不逊于杜兰达尔的长剑出现在他手中。
若是尤利尔在场,多半能以为他用冰造出武器正是斩剑。可事实上那是一把沉重的宽刃剑,就姿态而言,它甚至不是学徒挥得动的。
乔伊一步踏前,空气紧缩后舒张,鸣爆跟着一闪而逝的银线直冲向前;挡在他前方的冰幕骤然朝两侧开裂,狂暴的气旋随之而来。这冲锋如同山顶直坠的巨石或暴雨中奔腾的洪流,冻气形成若实质的平面;凛冬之刃引动澎湃的雪潮,风声呼啸成恢弘的号角。圣骑士心脏一提,下意识手腕一转,霜雪的龙卷就轰然砸在了杜兰达尔的剑脊上!
刹那间,花园里刮起一阵可怕的飓风。古堡的外壁噼里啪啦揭起一层石皮,威尼华兹的一角天空如被暗夜吞噬,色彩与光线便不作抵抗地黯淡了。
两柄宝剑交错,旁观的阿拉贝拉只能听到脑袋里阵阵回荡的嗡鸣。她看不见圣剑杜兰达尔猛地向后扭曲,霜雪之刃则破裂粉碎——
莱蒙斯倒飞进城堡中,他打了个滚才勉强爬起来。木料尖石在他的脸上划出血痕,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头盔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灰烬寒雾中,莱蒙斯再次催动圣剑的宝石,更强的庇护所构成全面的防御。丰富的经验让他抵挡住了紧随其后的箭雨洗礼,一时冰雹坠落的咄咄声响彻整个兰科斯特的庄园。
尖叫和哀嚎是这声音的伴奏。
而乔伊的战斗节奏才刚开始。克洛伊的使者五指一攥,冷冽的尖刺拔地而起。
冷杉林!
莱蒙斯头脑昏沉,他的身体又麻木又迟钝,尽了全力却只是升空了短暂的距离。他听到钢铁被猛击的呻吟,只觉得骨骼松动,五脏六腑几乎在这一击之下错了位。
“住手!”女神官尖叫起来。她跌跌撞撞地扑到冰矛之林的边缘,将金杯远远掷了出去。“你没理由留在这儿了。”
无头人探出一根长锁,将精灵金杯卷回手心。紧接着冷杉林崩塌、冰王冠破碎。
既然已经得到了金杯,他就没有理由继续战斗了。虽然乔伊的目的一直都是圣骑士团,但作为苍穹之塔的使者,即便是为了回应威尼华兹的屠杀事件,他也必须要顾及光辉议会的颜面。
还要等多久呢?在这名为责任的冠冕下忍受制约与平衡的枷锁。可不论早晚,总有一天这日子会到头。
“丹尔菲恩·兰科斯特即将上任。”无头人低沉地说道。“在那之前,圣骑士团最好离开威尼华兹。”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理会伊士曼王国死活的克洛伊使者。好像猎魔运动与你们这些占星师无关似的。阿拉贝拉把冷嘲热讽咽回肚子里,镇静、冷漠、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们会回到篝火镇去,不参与冰地领的任何事情。”
若是约克和尤利尔知道他们找到的办法还没有乔伊的拳头管用,后者就多半会后悔离开威尼华兹。
乔伊转身离开。
……
“你听到了吗?”
“聋子才听不到。”一个佣兵说。
他的同伴瞧他一眼。“兰科斯特庄园传过来的,我们要去看看吗,凯希副团长?”
“……副团长大人?”
领在最前的战马忽然驻足,致使整支队伍都被迫停了下来。冒险者们纷纷将目光投向凯希·库克,只见金胡子按住自己的帽子,笼罩在阴影里的脸色十分苍白。
半晌他才回应。“躲远点。”他隐约知道那里发生什么了,“空境之战可不是好看的。我闻得到空气里的灰尘的味道。如果不是霜之月提前到来了,那就是有一位掌控冰雪的空境神秘者正在与议会的圣骑士长交战。”
“威尼华兹哪来的这么多空境?”有人忍不住叫道。
“是苍穹之塔的使者大人。”帕因特回答了他。凯希坚决远离的态度他却无法赞同。矮人感觉肚子里的肠子纠结了起来,而且还胃疼。“最好让贝尔蒂诅咒那些该死的圣骑士,约克那个蠢笨的大头鱼也跟他们在一起!”
“我们去看看。”凯希立刻下令。
然而当佣兵们纵马冲进庄园的时候,没有任何人阻拦——他们甚至没找到门和铁栅栏在哪儿,马蹄就直接陷到了花园的软泥里。靠近古堡的土地被重新冻硬,围绕主堡的圆塔塌了一座。
“哇哦。”金胡子忍不住惊叹一声。
与之前的印象相比,这座贵族庭院的面貌简直如同经历了天灾。凯希真想让考尔德也看看它这副样子。那坍塌崩落的石砖与蛛网状的裂痕是兰科斯特家族的伤疤,也是光辉议会圣骑士团的耻辱。
“我们来晚了。”大鼻子矮人没找到约克或尤利尔的身影,但他看起来没那么沮丧了。“不过现在时间变得充裕了。”他看到圣骑士们正在从废墟中抬出伤者。
诺克斯佣兵团没有落井下石的打算,也并未上前援助。直到女神官阿拉贝拉来到凯希的身前,两名高环的骑士一左一右保护着她。
“我们会离开威尼华兹。”她冷着脸丢下一句,“圣骑士会记住你们的羞辱,冒险者。”
矮人就没有好脾气一说,只是帕因特刚要开口讽刺两句,金胡子凯希就阻止了他。这位诺克斯佣兵团话语权仅在考尔德之下的冒险者微笑着回答:“光辉议会将宽容作为骑士的信条,我相信它和诚信在露西亚的眼中地位等同。”
“迂腐的教条主义者是盖亚的信徒。”女神官回击。
“光明的代行者应懂得骑士这个职业不分信仰。”
凯希的笑容在阿拉贝拉眼中极为可恶。“所以一些没有信仰和立场可言的冒险者用不着遵循骑士守则。我还以为从来只有别人雇佣冒险者的份儿呢。”
“有时候我们也需要帮手。”反正乔伊不在这里,矮人撒起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女神官还想说话,却想到了什么,哼了一声调转马头走远了。
圣骑士团的离开意味着他们与冒险者团队的争端宣告结束。每个人都觉得这简直是在逗人开心,一点也算不上英勇之举——原本被追得满街跑时他们倒不觉得圣骑士有多英勇。可只要有点脑子的家伙都清楚,这样虎头蛇尾都算不上的冲突事件能以和平的方式结束,实际上对两方都有好处。
凯希凑近他。“你的胆量和身高成反比。”
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帕因特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会对方。他自认为自己已经了解了乔伊,使者不会在乎这点口头上的小便宜。老实说年轻人不难相处,尤利尔为他们开了个好头。
“事情还没完。”他觉得自己非得给他们的副团长添点堵不可。“约克正和我们的雇佣兵在一起,随时会因为整日惹是生非而被冻成冰棍儿。”
金胡子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第八十四章 突袭
约克不知道他会不会和尤利尔一起被冻成冰棍,但现在他有别的事要考虑。
“奎伦?”
推开门的男人并非一脸凶相,他先是怔了怔,而后竟然向后扭过头去,好像是在看旅馆的大厅里有没有一个叫做奎伦的人似的。
尤利尔浑身泛起一种诡异的悚然感,他说不上这感觉从何而来。于是学徒看着橙脸人走上前,一边抽出剑,一边问道:“你好啊,先生,请问你的老大是住在这儿吗?”他目光跟随男人转向树屋内。
就在这时男人一把握住剑刃,另一只手的匕首朝前一送,直没入甲胄的衔接缝隙。紧接着他轻盈地侧身,就要越过佣兵来到尤利尔面前——
男人的袭击是如此的果断、突然,学徒只觉得眼前人影晃动,亮白的利刃和漆黑的死亡就近在眼前。然而男人忽然趔趄了一下,匕首刺了个空。
悲痛和愤怒还没来得及涌上心头,尤利尔大脑一片空白。他下意识地拔出皮鞘里新购得的短刀,就看到心脏中刀的佣兵转过身来,手掌后抬,抓着男人的肩膀将他扯向一边。
“……!!”
这一切发生得比一记心跳还要迅捷。
当学徒反应过来这是只有神秘生物才能达到的程度时,男人已经意识到自己的袭击失败了。他的匕首上滴血未沾,因为约克难以被不附带魔力的武器伤害。
元素生命并不常见,只是看样子袭击者也没有太多刺杀的经验。他居然不知道自己的目标没有死,还被晃过神来的约克按住肩膀拉向一边。不然面对学徒时他还是有把握的。
“奎伦!”
尤利尔察觉之前感受到的异常正是因为魔力波动。而我居然没意识到!他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劫后余生不准确,但约克毫发无损的事实还是让学徒想要在心里向盖亚默祷。庆幸和昂扬的怒火激励了他,尤利尔将武器捅向敌人的胸口。
同样是神秘生物,这么近的距离里尤利尔用不着使出什么根本不会的攻击技巧、或预判敌人上哪儿都有可能的移动方向——袭击者挣不开橙脸人的钳制,刀锋利落地带出血花。约克也十分恼怒于自己被轻易地欺骗,他一时居然忘了自己的目的,而是期待着尤利尔能一刀扎透这个诡诈之徒的肺叶。
但神秘者总是手段难测。
短刀一下扎进纹身的正中,奎伦发出疼痛的嘶鸣,树屋骚动起来。约克不上第二次当,尤利尔却愣在原地。光元素没等他回神,毫不犹豫将黑帮头目再次拽向自己的剑刃。而学徒一把拉住他,两个人让出树屋门口。
嘭得一声,木板撞在树干上,接着传来一阵惊咦:“约克?”
尤利尔已经将短刃趁势拔了出来。他一不小心踩在了从门里冒出来的家伙的脚上。对方哎哟一声。
挣脱束缚的奎伦跳下台阶,被鲜血刺激地发狂。橄榄绿的树叶落了一身,学徒没注意任何事,他盯着自己手里的刀。比他更敏捷更老练的还是约克,冒险者把剑刃翻转,将奎伦的头颅纳入能够一挥而断的范围。但黑帮头目胸口纹着的车轮忽然旋动,魔力的波动猛然拔升。
尖啸和呼吼如出膛的炮弹,落到两人之间就砰的向外炸开。树屋内桌椅坍塌。约克的手臂带着剑扬起来,尤利尔更是失去平衡;当他从更倒霉的树屋旅店老板的肚子上爬起来的时候,奎伦已经借着冲势一下退出很远。
“把它放下!”尤利尔听到有人在尖叫,“如果你不会用,就别勉强自己。”
“对不起。”他这才注意到手里的短刀戳进地板里,刀刃几乎擦着这个人的头皮。尤利尔才一站起来,他就忙不迭地滚离了门口。
学徒向外望着,只有约克站在台阶上收回剑,车轮帮的头领奎伦不见了。低环神秘,但比我强多了。他忍不住作比较,结果无疑有点令人沮丧。
“真抱歉,康里爵士。我对刀这种武器不怎么熟悉。”尤利尔手足无措。地板上的人狠狠瞪了他一眼。
约克跨过门槛。“你怎么了?”
“我差点死了。”
“有点不适应。”
两个人异口同声。佣兵朝前者哼了一声,弯腰拔出短刀,想丢给学徒又停下来,将木柄递给了他。“那家伙跑得真快,连自己的手下都不管了……你在霜叶堡和沉眠之谷时要果断得多。”
康里爵士气坏了:“你们两个小混蛋!”
树屋的老板是光元素的熟面孔,可他没法给他好脸色:“先生,你的旅馆都快变成土匪窝了。那个挨了一刀还能活蹦乱跳的家伙,他在威尼华兹起码杀了几十个人。”
“你不觉得他比起你差远了吗,冒险者阁下?在你们来之前,他还只是客人。”
“佣兵不会随便杀人。”约克找了一张没倒的桌子,在圆凳上坐下来。
尤利尔看着刀刃上的血迹,尴尬地上前拉起了康里爵士。他坐在地上很久了。“你还好吗?”
“我的心脏有点问题。”康里爵士气呼呼地回答。“你们得赔偿损失。搅了我的生意,还有弄坏我的台阶和大门——我要向考尔德投诉你们。”
“我们不是因为任务过来的。威尼华兹出了大事,老头,我得抓到刚刚那个黑帮头子。”约克一边说,一边打量树屋。“你的旅馆大变样了,是和埃兹一样转职了德鲁伊吗?”
康里爵士是个有点发福的家伙,他脑门上的抬头纹和地板的木质纹理一样多。尤利尔看得出来他其实只是个普通人。“那个耍杂的职业没人乐意干。我倒想知道谁给我装修了呢。威尼华兹出什么事了?和圣骑士有关?”
尤利尔和约克对视一眼,后者一耸肩。
“我就知道,那帮人身上带着灾厄。”康里爵士一拍桌子,“他们的队伍一离开,篝火镇就变成这样了!”
“精灵金杯。”它带来了阿兰沃。尤利尔心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神秘,难道一个浮云列车还不够吗。
“没错,就是这个……那个白袍神官从夏佐手里买走了金杯,他们肯定是故意压价了。”
“好像你知道那东西价值几何似的。”约克忽然皱起眉,“怎么没人下来?”
他当然是为了等车轮帮的其他人才会停留在“糟糕的布林兹”,不然早就追着奎伦离开了。曾经他跟着诺克斯佣兵团在这里被雇佣过两回,但两人还没熟到见面必要喝酒聊天的地步。
康里爵士瞪他一眼。“最近生意不好,就他一个客人!我这儿是旅馆,要找姑娘你得上妓院去。”
“等等。”尤利尔没想到居然只有一个黑帮头目在,“车轮帮的那些人呢?”
“问得好,没见过面的小伙子。”康里爵士斜着眼瞟他腰间的短刀,“我们都知道奎伦不是什么贵族老爷。他要是上街还讲排场,左右前后跟着几个戴墨镜穿西装的壮汉或全副武装的士兵,他就不会这样落荒而逃了。”
“他一个人来的小镇?”即便知道答案,学徒还是忍不住问道。
“等我跳槽去巡警队的时候,没准会卖给你消息。”康里爵士见他没有动作,胆子大了不少。“我只是个没权没势的小贵族,一把年纪了只能开个小旅馆赚点养老钱,上哪儿知道那些消息去?我只能说他来旅馆的时候独自一人。”
桃乐丝明明说有一队人进入了篝火镇……或者说阿兰沃。说她说谎的话,难不成整个小镇的人都是睁眼瞎吗?尤利尔见过不少卑鄙的商人,但任谁都清楚想要做得下去生意,起码的面子和口头上的诚信还是要有的。
寂静像窗外的绿叶一样诡异。
就在他怔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做出回答时,康里爵士诧异地转向约克:“他不知道规矩吗?”
“我也不知道。”约克却回答。“我不知道有什么消息重要到需要花三枚金币朝一个不靠谱的情报贩子手里购买,而内容仅仅是关于一伙不入流的街头混混的。”同时他冲学徒眨了眨眼睛。
尤利尔这才明白,康里爵士其实是借着旅馆来经营情报生意的。他看起来要比威尼华兹街头的乞丐高明一点,但说白了他们干的根本就是一种活计。只是这份便捷的服务并非免费体验,而对比流浪汉,康里爵士的价码肯定要更贵一些。
三枚阿比金币不是个小数字,尤利尔口袋里的钱还是顺手在霜叶堡捡到的——当然这主要归功于后来到城堡的两名职业佣兵——支付康里爵士准备开出的账单倒也不困难。
可就算是横财,也不该是这么浪费的。
现在看来约克想的也是这样。他咳嗽一声,回忆起霜叶堡门前谎称是冒险者时的经历来。
在这方面,我可不是新手了。尤利尔观察着康里爵士的神情——他眼神游移、脸色很难说是自然;额头的茂密皱纹十分抓眼,恰好与稀疏的头发相映成趣。他没坐在凳子上,之前在地板上滚了一圈使短袖不那么干净。最重要的就是眼神,他老是盯着地面。
地板上有一道划痕。
“车轮帮的事我们可以向小镇里的任何一个人打听。”尤利尔放慢语速,他知道康里爵士害怕什么了。而除了奎伦出现的时候,魔力感知再没有出现过。
第八十五章 康里爵士的消息
学徒故意将手放在刀柄上。
“所以我们付钱给你,和上街随便拽一个人问话没什么区别。”
康里爵士想了想,态度不知不觉放低了些:“我的旅店是篝火镇最生意兴隆的消息站,我的情报更准确、更完整——车轮帮的动向和意图我都一清二楚。你们要找到奎伦,这些东西难道没有帮助吗?”
没有帮助,我们还要跟你说些什么呢?尤利尔知道这个狡猾的情报商在想什么。他既惧怕我们动手,又想要从我们两个显得不专业的冒险者身上赚上一笔……谁都会以为这样一家有门面的情报交易所肯定会拥有保护自身安全的基本能力,不过康里爵士可不是神秘者。
于是学徒强迫自己不表现出任何焦急的情绪来:“你的帮助……性价比并不高。”他有些忐忑地望向康里爵士身后的楼梯,担心会不会突然有几个神秘者冲下楼来。当然尤利尔相信这并非是因为害怕打不过他们。
“我没见到夏佐先生。”约克适时插嘴道。“听说他就是那个发现了精灵金杯,还很快找到了买家的幸运儿?”
“这才是烂大街的消息。”康里爵士不太自然地看了一眼,果然佣兵按住了剑柄。
尤利尔恍然大悟,他意识到猎人夏佐就是“糟糕的布林兹”的神秘者。以康里爵士贪婪的嘴脸,护卫的工作八成不会很清闲。而现在因为出手了精灵金杯,手头宽裕的猎人已经放弃这份令人不顺心的兼职了。
也正是由于他的离职,“糟糕的布林兹”的处境也开始真正糟糕起来。毕竟篝火镇地处偏僻,小镇上总共也只有几百居民,没什么秘密是能隐瞒很久的。而售卖情报和小道消息的家伙,这些人的可恨程度正取决于他们曾经的生意有多好。
“我跟你说实话吧,康里爵士。这是看在考尔德先生的面子上。”尤利尔拔出短刀,他不熟练的姿势反而使康里觉得畏惧。学徒感到身旁传来魔力拔升的波动,却一眼也不去看暗自做准备的约克。“车轮帮是逃出威尼华兹的,他们惹了不该惹的人。”
“我比你们专业得多。”康里爵士先是将重心撤到左脚,又慢慢挪回右脚,最后一下坐在桌子上。“这个情报我早就知道了,没有价值的消息可不能用来交换。”
“你知道车轮帮,或者说他们的头目奎伦招惹了谁吗?”
“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你得另付费用。当然一并购买的话,价格好商量。”康里爵士还在硬撑。
他们身后的约克听到这话,差一点笑出声来。尤利尔反而比他沉着得多,压低嗓音说道:“你以为是圣骑士团的命令?他们的确在威尼华兹,而且正是从篝火镇离开的。他们带走了精灵金杯,让神秘降临于此。”
“这问题不大,我们已经将情况上报给了奈登爵士。他可不是我这样的可怜虫,等到骑士们带着金杯回到篝火镇,事情早晚会解决。毕竟——这么长时间过去,小镇里除了环境也没什么变化。”
康里爵士顾左右而言他,但尤利尔却必须专注话题。他猛然提起老爵士的领子。“是啊,什么都没变。金杯会回来,生意也会。奎伦刚成为约克的手下败将,你就已经盘算着将老员工请回职位了?我看你的梦还没醒——”
他停顿片刻,容忍老爵士发出一声惨叫。约克抽出了剑,但奎伦并未去而复返,车轮帮的混混也不见踪影。“很好,我们继续商量。”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康里爵士总算放弃交易了。或者说他答应了另一场交易,即用情报来买下自己的小命。
“车轮帮的动向及目的,爵士,一点也没有遗漏的那种。我知道你雇佣他干活,替你看家护院,没准还会替你招揽生意……但现在这条恶犬却丢下你一个人跑了。商人都是能辨别是非的聪明人,我们也不是喜欢搞株连的巡警——你大可以实话实说,之后我们各干各的。”
一阵沉默过后,康里爵士放弃了敷衍过关。尤利尔早知如此,他了解这些人的想法,对侥幸心理一清二楚。只有在同一时间堵死他所有的退路和可能的逃生方法,只留下袒露实情的唯一一根稻草时,才能撬开他的嘴。
“奎伦是主动来找我的,我们之前有过合作。这次他让我帮忙,我怎么有理由拒绝呢?”老爵士唉声叹气。
尤利尔松开手,还想听听他会有怎样的花招。
但约克对这个狡猾的小贵族已经失去了耐心:“恐怕他不是这么想的。你知道谁在追杀他们吗?光辉议会的圣骑士可并非毫无人性的恶鬼。”学徒隐约预感到他要说什么,同时觉得这形容不太妙,但已经来不及阻止了:“是克洛伊塔的使者要他的人头,你这蠢货!如果奎伦不见人影,你们可爱的小领主就别想得到苍穹之塔的承认。”
盖亚在上,我本来是打算说兰科斯特家族的……你何苦把自己弄到与康里爵士同等危险的境界呢?尤利尔听得脊背发凉,只想立刻与橙脸人划清界限。
康里爵士的脸顿时由白转灰,什么花样手段都乖乖消失了。
万幸约克借着乔伊的名头恐吓这可怜的老爵士时,还能记得提起威尼华兹的旧事。不然比乱借名声更要命的事,就是这份名声不起作用。
到那时,火上浇油的后果就只有雪上加霜了。
可事已至此,他只能配合着说:“约克说的没错,使者大人正与圣骑士团……交涉,很快就会拿到精灵金杯,他也许不会在乎篝火镇能不能变回来。”
约克欣慰地瞟了他一眼。
不,我们不同,我只是说了实话,而你则凭空捏造。尤利尔暗自嘀咕。他真希望乔伊能放他一马,毕竟还有誓约之卷作证他没说谎不是么。
“奎伦要求我给他提供房间,他则负责接替夏佐的工作来支付报酬。”康里爵士说,“我只能照办。他带着人占领了我的空屋和阁楼,每隔一段时间——大约是五分钟左右——都会有不同的人下来取食物,每次只取一份。”
“按次序进食?”尤利尔抓住了重点。
“还是由食量大小的次序。”康里爵士十分确信。尤利尔没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什么异样。他以为那些人是在进行什么脱不开人手的工作呢。
“后来呢,他们现在应该不在我们头顶上吧。”
“就在昨天夜里,那个黑帮头子带着人手出了门,直到今天早上才回来。一开始我猜他们是在篝火镇干他们的老本行——”
“然而并没有相关的消息传出来,甚至流浪汉的个数都没少。”尤利尔回答。
约克没看到他在报亭停留。
“这里基本上没有秘密能保守到天亮。”老爵士咕哝一声,“你说的一点没错,你有天赋接我的班,这我能看得出来。”他转而说起金杯。“你知道阿兰沃和精灵金杯之间的关系吗?”
尤利尔与约克对视一眼。“我猜这个词你们是从石碑上看到的。”
“绿蔷薇城是古老的城镇,它建立于古代精灵的时代……”
“我们了解。”
“噢,我想这些常识你们也清楚。所以开门见山,我们来说重点。”康里爵士咳嗽一声,“原谅我这个老家伙,他只记得这座城镇毁于黑月之潮——就是外面那条河,那里有些奇怪,我劝你们没事最好别上船——这是全部的历史记载了。”
你什么都不知道,这些东西恐怕也是从船上听来的。尤利尔想到那条飘荡着歌谣和长诗的河流,它原来叫黑月河。
“金杯是古代精灵的礼器。阿兰沃打造了它,打算运送给萨拉人,却在一次风暴中损失了所有的货船。精灵金杯便一同遗失在了黑月河里,成了妖精的东西。”
“精灵为什么不把财物打捞上来呢?”约克插嘴。
“黑月河是神秘之河,传说它的源头在月亮上。满月时掉进水里的东西会被当做献给了破碎之月,不过破碎之月是不要活祭品的。”
康里爵士说得头头是道,尤利尔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
“不瞒你说,我昨夜跟踪奎伦他们时,不小心踏上了一条船。”
尤利尔不由得万分诧异地打量眼前这位老爵士,他竟能以普通人之身追踪一伙心狠手辣的黑帮混混,这份勇气和技巧出现在这张皱纹与狡猾密布的脸上,是那么教人别扭。
“黑月河通往哪里?”学徒忍着没去探讨这个问题。“还有精灵与撒拉人的结盟,你都清楚其中的细节对吗?”
“我不知道。我在小镇尽头下了船,而那条河还在流淌,没个止境。至于萨拉人和古代精灵,他们的过去比沉没在黑月河里的货船还难揣测。金杯至少还有在雪山里被某个走了大运的猎人拾回来的机会,萨拉人却连记载都没有。”
约克追问:“那奎伦呢?”
“我跟踪他们,直到他们走出了绿蔷薇城的城门。”
“他们出了镇子?”
“而且一直向南。”老爵士回忆起来,语气还很困惑。“永青之脉得向西走,南边只有雪山。”
“真不错,这下没人能证实你的话了。”
“不!”老爵士赶紧说道,“我知道他要干什么,那些人在追寻宝藏……精灵宝藏。刚刚奎伦回到我这儿,就是为了带走全部的食物和水,他说要用堆积如山的金杯来偿付旅费。”
第八十六章 黑月河
“他在说谎。”约克说。他们正走在河边,花岗岩上雕刻着精美的图腾,厚皮靴才在上面嘎吱作响。
“我听团长说过,康里爵士不是神秘者,但有一个魔法铃铛。只要摇动铃铛,他就能指使身上带灰斑的老鼠。他一定是用老鼠跟踪他们,自己坐在旅店里等消息。”
尤利尔问道:“没点燃火种的人也可以使用神秘物品?”
“有的神秘物品不需要魔力驱动,但数量很少。还有的能自己使用自己,神秘总是不可探寻。”
学徒不禁想起索伦来,那家伙就是一个典型。不过它应该不属于未知的范围,索伦·格森是个符文生命。
“但奎伦带着车轮帮离开了小镇,这应该是真的。”约克补充,“他们连夜进入了雪山,除此之外别无他处。”
尤利尔没法信任康里爵士,但他知道自己有办法辨别言语的真假——只要让老爵士对誓约之卷发誓,他就必然会说出实情。
不过学徒并没有这么做。在解决副作用之前,他恐怕不会很习惯依赖羊皮卷。尤利尔觉得一把短刀已经足够让康里爵士感到畏惧了,有时候人的自我保护意识足以拥有超出魔法的约束能力。
“我们真要在这时候进雪山?”
佣兵牵着马,脚步一停,转头盯着他。“我们还能怎么办。”
橙脸人仔细地打量他,好像要在这张脸上找到后悔或退缩的想法。“到了这个地步了,难不成我们就这么空着手回去威尼华兹?”
尤利尔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乔伊又不是你的导师,我要后悔的话早在威尼华兹就不会跟你来了。“约克,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觉得我们也需要食物和水?”年轻的佣兵心情一下子变好了,他四处张望着熙攘的集市,目光在点心和水果派上流连。事实上那上面洒的砂糖之多让人一看就很倒胃口。
绿蔷薇城无疑是古老的城镇,但看起来比篝火镇要干净漂亮得多。尤利尔看到人们穿着伊士曼王国时代的着装走在典雅迷人、却充满了异国风情的街道上,这感觉怎么看怎么怪异。只是对于此地的繁华他倒不怎么吃惊,永青之脉作为四叶领到冰地领的唯一一条商路,它穿越的每一处城镇都是这个模样。
“我没去过北方,料想西境和北地诸国的城市应该比这里还要漂亮。”尤利尔喃喃道。
“我也没去过。”约克回答,“诺克斯佣兵团在四叶领和冰地领活跃,很少到铁爪城甚至飞鹰城去,更别提北地诸国了。听说那里至今还有骑士在向北开拓土地,贵族越来越多。”
冒险者要走遍险地山川,显然诺克斯佣兵团更倾向于被雇佣。他们有自己固定的地盘,就连王都也很少去。尤利尔想起来乔伊与自己的下一个目的地就是铁爪城,计划赶不上变化。
奎伦也是由于措手不及才离开的吗?“他今天早上一个人回来取补给。”
“车轮帮又不是铁人,他们当然得吃喝。”
“可这工作不该由奎伦来做。如果因为不信任手下,那他的副手铁蹬呢?”
佣兵不说话了。学徒也没打算从他哪儿得到答案。“事情太古怪了,车轮帮夜进雪山,可以说他们不想被人知道行踪。宝藏探险就是这样,特意在离开后才补充食物和水也是这个原因。但奎伦,不该是他回来。”
康里爵士如果没有夸大其词,那么关键就在车轮帮自己而非宝藏身上。他们在“糟糕的布林兹”歇脚的时候,曾因抽不出人手而轮流下楼进餐。探宝有什么活计需要一群人投入呢?
“别想了,我们已经耽误了许多时间。”约克注意到了黄昏,“车轮帮得到了消息,会跑得更快。”
“我得告诉你,现在追上他们不太现实。雪山可不像小镇,我们会追丢的。”
“冒险者不会追丢。”约克不服气。
“他们有明确的目的,而我们没有。”尤利尔不知道奎伦有没有藏宝图之类的东西。金杯佐证了宝藏的存在,而它还在圣骑士团手里。圣骑士团的目的也没人知道,会是为了宝藏吗?
这么看来,乔伊去找圣骑士的麻烦反而不太合适了,不然这两队人一碰面,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等等,要是按照这个逻辑,他们就不该来威尼华兹——
尤利尔决定不想这些。“我有个主意。”他闭上眼睛,不知道乔伊不在时能否辨识清虚实,可要追上奎伦、让他们的努力不白费的话,这个主意就值得一试。
……
他向着河岸挥手,约克竟来不及拉住他。一条小舟划开波纹,带着美丽的彩漆。
“去哪儿?”船夫没穿上衣,只搭着块粗布。但好像有指环索伦的恶作剧,尤利尔和约克都看不清他的五官。还好只是五官,而非没长脑袋。
“黑月河的上游。”
“那儿没有渡口。”
“我们去河最初的源头。”他听到自己居然能镇定自若地做出回答,“就算是黑月河,也总是有源头的吧?”
“您这是在为难我了。黑月河的源头在月亮上,我还从没听说过有能飞上天的载具呢。”
有能飞到天上的载具,只是你没听说过,比如一趟无需轨道的列车。“只管沿着河岸向上划好了,我们想什么时候下就什么时候下。”
“尤利尔!”约克在他耳边低吼。焦急之下,佣兵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学徒抽了口气。“你发烧了?”他不由得反问。
佣兵的手掌烫得厉害,元素生命与人类不同。“我的魔法失去效用了。”
“什么?”
“我看你才是发烧了。康里爵士告诉我们不要上船的。”约克的目光几乎难以从船长的脸上离开,好像能看到什么似的。“他看着我,一直盯着……你觉得烫?那是因为我的魔法被削弱了。他的目光能压制神秘。”
尤利尔根本找不到船长的眼睛,更别提视线了。但约克的提醒他没漏下一个字。这条河不正常,谁都知道,至于有没有危险,我马上就知道了。“相信我,约克,相信我。我有把握。跟我来吧,我们能抄近路。”
他真的把我当成了朋友。尤利尔确信这一点,尤其是在约克咬着牙抢先一步踏上小船的时候,他就更没有疑问了。我不会骗你,更不会让我的朋友冒险。
船长一挥桨,水流向后拨动。
两岸的道路开始徐徐远去,橡树和松柏,矢车菊和紫叶女贞。过往的游船,热闹的渡口。集市的招牌过了几家就开始重复出现,而行人难得重样;牵着马的巡游骑士、推着车叫卖海鲜的小贩、提篮子的卖花女、嘴里喷火的小丑、派送松饼的推销员、臭烘烘的鞋匠、光上身的水手和毛皮商,还有理发师和卸货工人。他们总是不一样,总是不停留。
“我们上哪儿去?”约克第三次问道。
“莫里斯山脉。”尤利尔回答。这时候船夫会回过头来,扫他们一眼,不吭声地又转回去。
最终他们划出了小镇。
白而明亮的月轮升上夜幕,星辰的光辉也被遮掩。尤利尔抬起头,发现自己找不到启明星座了。
而离开绿蔷薇城后,黑月河还在蜿蜒曲折地向前。尤利尔没来过篝火镇的南边,更不知道莫里斯山脉的样子,但那显然不会是无垠的旷野。
“我们到哪儿了?”佣兵不安地问。
“到了目的地。”尤利尔回答。这时他们正好拐过一个河湾,小舟便停下来了。
船长一言不发。尤利尔交给他一枚金币,让光滑的背面朝上。
约克站在他旁边,已经有些麻木了。他目送着行舟远去,水波还在不停地冲刷脚底河岸的泥土。
“我们到了月亮上吗?”
哪有那么容易……浮云列车没准能做到,黑月河的船夫可没那本事。尤利尔哭笑不得,“我们去哪儿做什么?”
“露西亚才知道。自从跟你上了那条船,我好像就没几件清楚的事了。”
“这里是莫里斯山脉,精灵宝藏的深埋之地。”尤利尔回答。他侧过身,扑面而来幽邃和潮湿的空气。两道废弃的铁轨从山洞蔓延到两人脚下。学徒再回过头,黑月河与旷野不见了,唯有头顶的星空依旧。
“天啊,女神在上,我们怎么进来的。”露西亚的西塔发出一声惊呼。他意识到两个人正站在一处幽深的洞窟底部,细雪藤蔓铺了满地,冷风和尘土从头顶的开口灌下来,破碎之月与星辰交相辉映。
“我们上船到现在过去多久了?”学徒没回答,忽然问道。
“大概有半小时。”
这可不太妙,我以为怎么也得有两个小时过去了呢。尤利尔深吸一口气,他紧张地握紧拳头。
“你怎么啦?”约克还沉浸在神秘之河的魔法中,就看到自己的同伴流露出不适的神情。
“你知道除了使用魔法外,怎么耗尽自己的魔力吗?”
这个古怪的问题令橙脸人不由一怔。“呃,让它们自然流失?”
尤利尔把吸进去的气叹了出来。
……
天空一片明亮。学徒望了望红瓦上艳丽的黄昏,扭头对约克说道:“相信我,约克,相信我。我有把握。所以跟我来吧,我们能抄近路。”
第八十七章 雪山
阳光很冷,像扎人的尖刺。奎伦掏出一块怀表,指针刚好跳到三点半。现在距离太阳落山还有两小时,忍耐无需多久。
当他们在威尼华兹时还感觉不到白天有多漫长,反正黑帮不乐意在太阳底下晒着。抢劫时把人拖到小巷,交易时绝不在空地,狂欢时也在阴影里冒出女人的呻吟和尖叫,威尼华兹为了抵御寒风而建造的厚重墙壁,彼此穿插累叠出无数不见阳光的缝隙。
这些缝隙里的阴影是车轮帮赖以为生的故土,但不是奎伦的。他一样不喜欢太阳和暖光,但比起同类更能忍耐。
街道上走过一个男人,他擦过奎伦的肩膀,对这个面容阴鸷、身材高大却步履艰难的黑帮头子视而不见。奎伦快速探出手,抓住他的肩膀。
咯吱咯吱……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是那么乏味无趣、难以描绘。伴随着小巷里可怖的咀嚼声,血腥味和焚烧垃圾的臭气飘了出来。它在干净整洁的绿蔷薇城是那么突兀,于是很快这味道就消失了。
两只黑短嘴鸦一前一后飞过石桥和碧波,穿入密叶和柔枝的冠冕,落在小巷围墙的缺口上。奎伦依次与两双灰蒙蒙的鸟目对视,他忽然感到莫名寒冷。而现在他不在阳光下。
“滚开。”他嘶声道,手掌原在抚摸胸口,现在则有力地挥动。银钉闪耀且叮当作响,奎伦的目光从飞远的鸟儿身上离开,落在那只被截断了纹路的车轮上。
利器破开的伤口不见了,触手只有温热的红汁。车轮完整了,他总算卸下了心头重担,而甘美的肉味和爽口的热饮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他。奎伦感到精神振奋,就连血液的循环鼓动都变得欢畅。听说从四叶领流传来一种粉末状的烟草,价格昂贵,会让使用者体验到极致的美妙感受。他想即便是特制烟草恐怕也不如此刻享用美餐的愉悦。
但想到篝火镇变成这副鬼样子,他就高兴不起来。这里本应是车轮帮未来的地盘,阳光更少,旅人更多。他们该在那个小领主上任时清理首尾搬到新家来,而非慌不择路从老窝逃离后,看到选好的落脚点一夜之间成为暴晒在火焰下的礁石。
我将你纹在胸口,他在心底自语。女神大人,你怎么不眷顾我呢?
奎伦没想到会在“糟糕的布林兹”看见诺克斯佣兵团的冒险者,他一贯小心谨慎,不露痕迹。圣骑士团的回归是个意外,但那群冒险者也不应该这么迅速的锁定真正的目标才对。
作为威尼华兹东城区的黑帮,车轮帮的成员们整日混迹街头、依靠敲诈勒索和抢劫为生,贩卖情报与大人物的把柄在他们的业务范围内,放高利贷和搜罗奴隶更是不在话下。
要管理这样一帮坏透了的恶棍、下三滥的杂种,还得当他们的领头老大,奎伦不仅要带着他们四处作恶,还得了解什么人能惹什么目标最好躲得远远的。这种人往往胆大包天又心细如发,是作奸犯科、逃避惩治的优秀人才。
然而正是规矩让他活到现在,这可真不容易。奎伦制定了与王国律法相悖的,独属于黑帮的规矩。这不只是为了圆他儿时成为贵族和审判官的梦想,还为了管教这帮狠毒又平庸的家伙,省得他们到处自作聪明地捅出娄子来。
诺克斯佣兵团无疑属于招惹不起的范围,哪怕在奎伦接手黑帮前,他们的老首领铁蹬都是这么认为的。铁蹬熟悉威尼华兹就像熟悉自己头发里的虱子,他只消在商队和马车前看上一眼,就能准确的判断出他们是打哪儿来的。
与铁蹬一比奎伦简直就是个外地佬,他需要这个妓女的儿子为自己挑选生意目标,以便于壮大自己的队伍。
而即便是如此小心谨慎,如履薄冰,他们还是在奥托冷漠无情的牵引下无意识地挡在了冒险者的路上。所以比起那帮骗子和神棍崇拜的命运之神,我更乐意朝贝尔蒂祈祷。奎伦走到城门。
幸好只有两个人,两个年轻的佣兵。他们没有考尔德或凯希那么棘手,经验也欠缺。奎伦甩开他们不费什么力气,更何况还有老爵士康里的帮助。那老家伙还想让我当他的看门狗,我就笑纳了他这块肥肉。奎伦穿过雪地和矮丘时还在想,白天不宜动手,不然那老头就是今天给破碎之月的祭品。
他重新开始考虑起诺克斯佣兵团的事。他们怎么会放下圣骑士团,将目光放在我们这些只能欺负乞丐和平民的野狗身上呢?车轮帮在什么地方留下了痕迹?圣骑士团不敢说,可难道诺克斯也有什么追踪的方法?
精灵金杯是意外的源头,而这也使他更加确信破碎之月的力量。奎伦听到黑月河上的船夫在歌唱黑月之潮——那场风暴和在风暴遗失的财宝。这首歌谣让他怀抱起侥幸和乐观心理来。
或许我将得到虔心膜拜的回报,但那需要我自己去取。
在钻入密林前,车轮帮的头目回头远望了一眼。诺克斯的佣兵找来了这里,很快圣骑士团也会察觉到异常。他的时间不多了。
可车轮帮已经消耗到了极限,铁蹬的胃口也比我想象中要大得多。莫里斯山脉什么都好,就是雪地里难以发现新鲜的猎物。奎伦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提了提系在腰间的皮口袋,盘算着在月亮升起前还有半个小时可以找到祭品。
他抓住一棵松树,轻盈越过雪堆。他身后所过之处,满是野兽冲撞的粗野痕迹。
……
“你怎么知道黑月河的源头在这里?”约克惊讶地抚摸着岩壁,从缝隙里揪下一根五叶冬。“魔法植物,这里是神秘之地。”
他的问题不难回答,可尤利尔正头晕脑胀。半小时,半小时,他提醒自己,我的魔力还剩多少?
“你看起来不太好。”
学徒敲敲脑门。“比刚刚好多了。”
“这是你的魔法吗?可以让你知道很多事情?”约克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杂草,伸手按住他肩膀。温度恢复了正常。
“神秘,是的,神秘。”魔力剩下一多半,悬着的心猛然坠落的感觉使尤利尔几乎呻吟起来。“不舒服的神秘,我终于摆脱噩梦了。”
约克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睡着了。在得知学徒只是做了个噩梦后,他顿时觉得自己有点浪费了感情。“天黑了,你大可以继续睡。”
“你问源头?这不难猜。”尤利尔急忙略过这个话题,“精灵金杯曾落入黑月河中,又被猎人从山中捡了回来。我们要找车轮帮和那些宝藏,就得去夏佐先生拾到金杯的地方。”
“落入黑月河的物品无法打捞。”约克明白过来。
“所以精灵金杯一直都沉在黑月河里,猎人也是从黑月河里拿回了金杯。我想黑月河原本的位置应该就在莫里斯山脉中。篝火镇成了阿兰沃的绿蔷薇城,黑月河也跟着来了。这肯定是神秘的效果。我们去河的尽头,出了城,就会回到黑月河原本的地址去。”
尤利尔踩了踩脚下的泥土,他分辨不出其中古老的河道的痕迹,但幻境中的景象证实了他的猜测。“而且只用了半小时。”
“你帮了大忙了!”约克一锤他的肩膀。学徒看出来他甚至有点崇拜,“这种办法你都想得到,尤利尔,我觉得我有必要去克洛伊塔进修一下。不然可没法做你的佣兵小队长。”他还没放弃让尤利尔加入诺克斯佣兵团的念头。
“埃兹先生不会同意的。”如果没有魔法的参与,恐怕现在尤利尔会更高兴一点。但学徒也不后悔用魔法来试探风险,万一像康里爵士说的那样,黑月河没有止境,也不过是在梦境中浪费两个小时罢了。现在看来老爵士果然只让了灰斑耗子跟踪。
“不过说真的,我觉得这次你有点冒险了。”露西亚的西塔毕竟当了几年的冒险者,他活到现在可不是靠着女神的保佑。在享受刺激之余,约克希望学徒不要忽视了冒险这个词的字面意思。
“我有把握才会做出决定。”尤利尔回答,他很担心对方又将话题牵扯到魔法的身上。学徒不怎么乐意与人分享他的能力,约克之前的猜测正中他的下怀,就让误会继续下去好了。“我们闯过沉眠之谷时也是这样,这是、这是克洛伊占星师的秘密。”
光元素半信半疑。“好吧,但我得提醒你,在那个船夫盯着我的时候,还有其他和沉眠之谷类似的事情发生——魔力的效率忽然降低,我身上的魔法因此失效了。”
“我以为你抱着火炉。”尤利尔不禁抱怨了一句。
“光元素生命的体温在几百度左右,具体的范围要根据色谱来划分。我的体温很正常。”
佣兵拍拍轻甲:“这也是神秘物品,或者叫魔法造物。后者还是人工的比较多。高热隔绝让我不至于在坐凳子的时候把它点着了。”
“真希望它现在还好用。”尤利尔下意识想后退。在他印象中恐怕只有乔伊能消受得起约克的肢体接触,高温皮肤就像个随时随地都附加在身上的魔法一样。“下次遇到奎伦,你可以脱下铠甲去给他个拥抱。”
“在黑月河附近,神秘就会出现。船夫回到绿蔷薇城后,你也不用担心这个了。我们还是干正事吧,也许奎伦还没爬上雪山呢。”
“我可不知道他在哪儿。”
“管他呢。我们沿着隧道进去。要是他还想得到宝藏,就肯定会与我们碰面。”
约克把目光投向地底的轨道。“这儿是哪儿?但宝藏或许就在里面。”
第八十八章 安格玛隧道
约克踢了踢突出地面的人工造物。“我想想,我可能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矿道里经常出现,它叫什么来着?”
“铁轨。”尤利尔回答。
石壁上冒出热气蒸腾的水珠来,学徒后退一点,使呼吸在空气中就将热量散发殆尽。他脚下踏着钢铁和枕木的轨道,碎石从缝隙中撒了出来,铺得满地都是。
尤利尔立刻明白这是什么地方了,他忍不住心脏怦怦直跳。
安格玛隧道——它是修建在莫里斯山脉中的第一条王国铁路,因山崩而垮塌,致使王国的一号列车与铁路一同被掩埋地底。这个深洞仅有头顶开阔,脚下的铁轨一头通往黝黑的隧道,另一头被岩土封死。这显然是安格玛隧道的一段。
“噢,对,我也知道。整个繁花之月的报纸上都有莫里斯山脉的消息,安格玛隧道的事故,帕因特每天都提。难怪奎伦要整个车轮帮来雪山,他们应该是打算挖开隧道。”
车轮帮想要精灵宝藏,我不关心这个。“里面、里面有一列火车。”他吞吞吐吐地说道。
“你没见过吧?”佣兵不觉得奇怪,他扭头微笑一下,尤利尔从笑容中看出了跃跃欲试。“我也没见过。只有伊士曼王国才有这些东西,电灯和机械车什么的。不需要魔力能自己动起来的东西,在闪烁之池可从来没见过。但火车——它又长又笨重,离开魔力就没法催动。守誓者联盟给工程提供了帮助,但我想他们不会料到隧道会坍塌。”
“看来工人们正是挖掘到了神秘之地,才导致隧道被掩埋的。”
“坍塌了,这条路走不通。”虽然嘴上这么说着,我们要进到里面,尤利尔却清楚地认识到。不是为了追逐奎伦和他的车轮帮,只是为了一次未知的探险。
列车是个魔咒,尤利尔听到它就浑身难受。他做梦也没想到黑月河的源头居然在安格玛隧道里,里面不仅被掩埋了,还可能有满地的尸体。
可约克有不同意见:“别忘了,这里是神秘之地。”
“神秘之地意味着什么?”
“我们本就不是从入口进来的。”约克指出,“黑月河的小船能直接将我们送进隧道里。如果我们等到了尽头再下船……”
“我们就会在原地打转。”学徒打断他。因为里面无路可走。
事情真要那么容易就好了,但黑月河的尽头是在月亮上。尤利尔原本还对于这个传言抱有疑惑,然而金杯的重现使他明白了其中隐藏的含义——只有死物才能被送到月亮上。
只是当他把理由向佣兵说明后,橙脸人却回答:“我只是在说一种可能,肯定有别的方法。不过你说的没错,尤利尔,我们沿着黑月河到不了岩石和泥土里面,船夫只能将我们送到这里。”
“那我们怎么——”话到一半尤利尔忽然顿住了,他意识到神秘之地,神秘之地和篝火镇的异变一样,都是最近才出现的。安格玛隧道的垮塌原因多半有地质的问题,但随着精灵金杯的出现和绿蔷薇城的降临,作为源头的隧道八成也出了问题。
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不进去就永远没人知道。
约克走进山洞里,他的橙色皮肤发着光。“来吧,我们去找到宝藏,我们去探险。”
这句话为学徒心中的天平压上了最后的砝码。一号列车又不是神秘物品,我干嘛要担心?尤利尔跟上佣兵。“你真像个火把。”
“多谢夸奖。”
……
当乔伊找到帕因特的时候,他正在唾沫横飞地对同伴谈及赫克里街道和沉眠之谷的经历。如果不是恰好与矮人在同一支队伍里,使者恐怕要以为他们的冒险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了。
“我告诉约克,只有冲进苏生之所才能打败那个阴影主教,于是我们决定去祭坛。那里遍地都是恶心的食尸者和骨头架子,阴影主教也有高环级别,他一挥手就能召唤出一大群蝙蝠来。”大鼻子矮人将勺子一摔,“约克那家伙只能徒劳地躲闪,他手下的小笨蛋们更是狼狈不堪。没人能抵抗亡灵的尖矛,除了我,苏尔特的眷者,智慧的化身!”
威尼华兹的酒吧要比四叶城多的多,这里的人离不开烈酒和火炉。冒险者们一窝蜂挤在小小的角落里,呼喝和巴掌声此起彼伏,场面混乱不堪。也只有他的同伴面不改色地听着,并伸手拾起汤勺。“然后你做了什么?”
这话正中下怀,矮人站起来,跳到桌子上。他抹掉胡子上的酒液,一边转圈,一边得意地描绘自己力挽狂澜的过程:“我升起城墙那么高的土浪,把那些影子冲成一盘散沙。它们东倒西歪,从祭坛和隆起的地面上掉下去。之后我们冲上高台,阴影主教看到我显得尤为惊慌失措。”
“他肯定觉得你能一锤子砸扁他的脑袋。”这话后面带着一连串的附和。几个盘子掉到地上摔碎了,杯子还在。这家酒吧极有经验的用了木杯子。
你来说好了,在当冒险者之前你八成是个职业观众。大鼻子矮人心想,我欢迎你来。
这时候他总不能说“噢,是的,但我只砸了祭坛”这种扫兴的话,索性就承认了下来:“苏尔特给了我愤怒的力量。我想起变成废墟的教堂,满地的圣水白白浪费;烧毁的酒窖和珠宝铺,昂贵的首饰戴在死人头上。愤怒使我力气倍增。浪费是最大的罪恶。如果恶人该遭天谴,我相信加瓦什肯定是被劈沉的。”
“赫克里之战我失去了很多同伴,约克也是。但最终我们还是获得了胜利。”
帕因特的酒杯端得好好的,他低吼一声:“敬他们的奉献!”
“敬苏尔特!”
“敬逝者!”
酒吧里的气氛推向了**。
人们总是喜欢英雄,勇者之举即便在冒险者群体中也备受追捧。不过这也是在圣骑士团离开威尼华兹之后,否则是断然不会有人接近诺克斯的佣兵的。
这时金胡子凯希插嘴:“那沉眠之谷呢?我听说你们穿越了那个鬼地方,考尔德还嘱咐我将这件事登到报刊上。你们怎么做到的?”
帕因特喝得有点多。“沉眠之谷?那里、那里风景真不错。咱们还是一个个来,赫克里街和苏生之所我还没说完呢。”他随手抓过一个人的酒杯,咕嘟咕嘟灌着麦酒。“有蜜酒吗?应该不止我一个人觉得最英勇的冒险者不该喝这种劣质的玩意儿。”
有个冒险者叫道:“我付账!”激起一群人的喝彩。这间酒吧里统共只有三个诺克斯的佣兵,其余要么是游手好闲的男人,要么是提着裙摆倒酒的女侍应生。前者包括但不限于冒险者、巡游骑警、失业青年、劳工、记者、歌手和耍杂的小丑,后者衣着节俭得过了头,整间酒吧都透露着不正经的味道。
这是威尼华兹一间很有名的酒吧,规模比起诺克斯酒吧要大了不知多少。冒险者们没有不喜欢这儿的。放纵的地方不多,但约克三人总不会去找婊子寻欢作乐——这是帕因特的理由。矮人笃定有着尤利尔在场,约克不会被使者干掉后,便一点也不着急他的下落了。反正他早晚都得回来,我又不是那熊孩子的老爹。
“我们正在找约克,谁还记得这事儿?”他的同伴翻了个白眼,不情愿地抄起酒瓶。
“让我来告诉你们,沉眠之谷里到底有什么要命的家伙——”帕因特还在含糊地说着,人们都尽力凑近过来,热切的凝视着他。
然而帕因特没听到酒液倾倒的声音,手里却猛地一沉。他诧异地睁开醉意朦胧的眼睛,看到杯子中只有一坨酒冰。这下他清醒了,扭过头朝向窗口,吓得险些从桌子上掉下去。
“你快说啊!”有人催促他。但帕因特只是呆呆看着一个方向。凯希捻了捻他的金胡子,站起身,“更要命的家伙来了。”
人群彼此粗暴地挤开,形成一条宽阔的道路。帕因特相信自己身边的玻璃完好无损,是由于使者顾及了酒吧的颜面。吧台旁的窗户没关,靠得最近的那桌客人活见鬼似的惊叫着跑开,矮人的视线中冒出一个无头人的上半身和一只靴子。
克洛伊塔的使者终于站到了地板上,而后笔直的向着矮人帕因特走来。
“这是……什么?”有人问。
人们窃窃私语,不停地有新猜测和想法冒出来。他们看得出这个神秘生物的目标就是“苏尔特的英雄眷者”,于是人们开始将目光又落回矮人身上。
“你把他的头偷走了?”他的同伴,一个叫做杰特的冒险者悄悄问。
矮人彻底清醒了,于是狠狠瞪他一眼。“你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能听见,只要他愿意的话。”帕因特跳下桌子,“使者大人。”
乔伊无视塞满了人的酒厅,也半点没有要戳穿他牛皮的意思。然而在将圣骑士团赶出威尼华兹后,没人能毫不在意他的接近。此时诺克斯的佣兵们只好站在所有人前面,无论是神秘者还是凡人,都一声不吭。
“约克没有跟你一起?”原本帕因特正想问出口,年轻人却先说道。
大鼻子摇头,心里十分不妙。金胡子凯希一瞟他身后无人,就意识到事情或许出了意外。
“尊敬的苍穹使者,我是诺克斯佣兵团的副团长凯希。帕因特在早上就找到了我们,之后就一直和我待在一起。约克没有出现过。”他解释的方式令人舒适,而乔伊的语言给人的感觉则正好相反。
“我找不到他们。”使者说道。
帕因特抬头与凯希对视一眼,“我们正在找他。约克和尤利尔既没和你在一起,也没有跟我们碰面。他们到底上哪儿去了?”
乔伊回答:“我解决了莱蒙斯和你们这些佣兵之间的冲突。”
“万分感谢。”
“我的同伴不见了,你们要帮忙找。”
“当然,我觉得约克肯定和他在一起。”帕因特惊诧于使者对尤利尔的定位,他绞尽脑汁想着橙脸人有什么会去的地方。难不成是甜品店?这家伙怎么就不能将对无聊事物的关注分一点给兰科斯特庄园和圣骑士团呢,总有一天他连邪龙复苏了也不会知道。
忽然使者顿了顿,继而说道:“他们去找车轮帮了。”
“车轮帮?”
“当地的黑帮。他们假冒圣骑士,收走了商队的货物。”
“!!”
第八十九章 消息
倘若这个消息是真实可靠的,那我们这些日子岂不是在无理取闹?帕因特忍不住感到怀疑,使者会欺骗我们吗?这可能性恐怕不大。
他将目光转向副团长,身为考尔德的副手凯希不比他会打架,但苏尔特确实是更眷顾这个人类的。有时候矮人会装作对事实一无所知,但在关键时刻,比如现在,他也会勉为其难地听听这家伙的意见。当然,必须得考虑,思考是不能缺的。思考是智慧之举。
“是的,我们一开始就知道罪魁祸首是黑帮。后来贾艾斯说了实话。但他们打着圣骑士团的旗号,这让人怎么能不在意呢?”金胡子说。
“你可没跟我说过这话。”矮人十分不满。
“我以为苏尔特的信徒肯定会弄明白。”凯希把帽子摘下来,“难道我们会因为一个不讲信用的商人和圣骑士团开战吗?克顿既然没有及时说明佣兵团和他解约了,他就不值得我们为他复仇。光辉议会不是头好惹的魔怪,圣骑士团更是难打交道……杰特,你告诉他我们是为了什么。”
“为了团长。”佣兵回答。
矮人不吭声了。他瞅了一眼金胡子,十分恼火地意识到自己居然从中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不团结就不是冒险者了,凯希的做法无可指摘。
而使者不是冒险者,也不以这种奇妙的团结为荣誉。他只关心尤利尔和约克一路追着车轮帮跑哪儿去了。“你们有消息?”
“那群恶棍不太傻,早就离开威尼华兹了。但我想这少不了贾艾斯的通风报信,我们可以去问问那条老蛇。”凯希说话时放低了声音。“他原本担心黑帮过火的手段给他带来麻烦,现在我们要帮忙除掉这个威胁,想必总管大人一定乐意之至。”
……
丹尔菲恩咽下最后一口姜饼,感到暖和了不少。谁知道伊士曼王国竟然还有需要在炎之月穿厚毛皮的地方呢?她一出城门就后悔了,可她的后悔没有任何用处。弗里茨站在城楼上目送她离开,丹尔菲恩知道他只是想和冰地伯爵打好关系,而非与自己不怎么亲密的妹妹。
但即便如此她也感到慰藉,因为母亲特蕾西忙于四叶城的重建,根本没有来送她。女大公在霜叶堡门前为丹尔菲恩披上二十年前和兰科斯特家族联姻时她的纯白斗篷,然后留下了笨手笨脚的女仆妮娜。
安莎坐在对面,正在为自己的手炉更换无烟炭和香料,以往的妮娜绝不会想到还有这样的工作能用来讨好主人。但丹尔菲恩还是想念她。安莎像个能看透人心的女巫,让四叶城的公主殿下感到不安。
噢,现在是兰科斯特的伯爵大人了。等到达了威尼华兹,丹尔菲恩就会成为冰地领的合法统治者。克洛伊塔不关心伊士曼的贵族更替,而丹尔菲又恩对威尼华兹意义非凡,是以特蕾西希望光辉议会的枢机主教能为她进行洗礼。
她只知道特蕾西一点也不喜欢佩顿主教,连带着对盖亚女神的教徒们态度冷淡。这或许是断剑革命的后遗症,丹尔菲恩突然想起来在威尼华兹她可以自己决定要不要请历史老师了。
然而由于种种原因,丹尔菲恩更讨厌光辉议会。她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没有猎魔运动,没有光辉议会的伊士曼王国会怎样。无名者肆虐?那恐怕还不如加瓦什回归来得吓人呢。
四叶城的灾难仿佛就在昨天,丹尔菲恩在梦里看到加文的匕首,摞在桌子上的厚书还有满地的绿焰。这样的幻象直到枢机主教到来后才结束。丹尔菲恩没看到火花盛典,但看到了另一幕不输于盛典的弘景——光之雨洒落大地,城市里一瞬间万木复苏。紫丁香甚至再次盛开了。
祭台设立在钟楼上,丹尔菲恩没有上去。她沐浴在金色的细雨中,聆听百姓的欢呼。特蕾西和弗里茨,四叶威金斯。而我是冰地伯爵,丹尔菲恩·兰科斯特。
她忽然丢开茶杯。“这里就没有新鲜的果茶吗?”
丹尔菲恩等着安莎回答“这已经是最新鲜的了”,她一贯做事尽善尽美。她肯定会这么说,这样我就有理由评价一番冰地领的物产和环境,用词多么尖酸也无所谓。到了篝火镇女佣或许有更多的选择,但在这路上可别无他法。然而她还是小看了安莎。女仆只是顺从地低下头,“对不起,伯爵大人。我这就去买更好的。”她要骑马赶去小镇了。
这一刻丹尔菲恩无比怀念妮娜,她是我的密友,她是个蠢女佣。少女看得出眼前这个狡猾又忠实的老女仆是故意这么说。“够了,等等再去,我什么也不想喝了。”
然而马车无预兆地停了下来。
在车轮逐渐减缓到从未有过的程度时,丹尔菲恩就察觉到了不对。“我们到了?”她不敢撩开窗帘,即便冷风已经不再鼓动它了。最开始少女对雪地和高山还是抱有憧憬的,但扑面而来的寒风与细雪迅速将这份热情打消了下去。
安莎不用吩咐跳出了车厢,很快就带来了消息。可我宁愿你哪也不去,吓得乖乖在马车里陪我。丹尔菲恩挑剔地想,看着女仆爬回温暖的车厢:“篝火镇出了意外,伯爵大人,主教建议就地扎营,但我想你最好出来看看。”
安莎有着一头棕发,这往往是北地人的特征。他们普遍好奇心强烈,也善于表达和交流。他们总能勾起别人的好奇心。丹尔菲恩探出头去,就再也移不开眼了。
“这就是篝火镇?”惊喜来得猝不及防,她不禁对特蕾西满怀感激。“多美的小镇!这是我的封地吗?我要住在这儿。我们干嘛要停下呢?”
骑着战马的露西亚的虔信徒走近窗口。光辉议会是议会制的神秘组织,枢机主教参与决策。主教团本就是为了修正代行者的行为而存在的机构,这点与盖亚教会没什么不同。但寂静学派不算教会组织。
“请稍安勿躁,我的小姐。”
丹尼尔·爱德格是个温和有礼的人,他的下巴上蓄了一圈柔软的胡子,头顶没有装饰。日轮徽记在他的手臂处,与环一起甲紧贴皮肤。只有肩膀后垂下金色的长袍,流苏和银绒点缀边角。
“这不是篝火镇。”他说。
丹尔菲恩没听说过去往篝火镇的道路上还要途径另一座小镇。安莎告诉她,篝火镇是永青之脉的最后一站。这里就在莫里斯山脉脚下,连年风雪交加。威尼华兹还有短暂的炎之月可过,篝火镇什么都没有。这里的人依靠永青之脉运送来的物资活过极黑之夜,这里是王国最苦寒的边境。
“爱德格主教,这里发生什么事了?”异常多半来自于神秘,丹尔菲恩不是神秘生物,但对于魔法的世界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
她很有些惆怅地说道。
议会的枢机主教远望着坚实的城墙,永青之脉正通向小镇的正门。“绿蔷薇城,那是精灵之城。篝火镇被取代了,一个范围极大的神秘。”
“小姐,你有得到什么消息吗?”他问道。
丹尔菲恩也相信记者和报社不会放过这样明显的神秘现象。但她了解到的事情与篝火镇无关。负责管理魔法三色堇和猫耳朵草的仆人被称为园丁,安莎带他过来,园丁捧着那朵花回答:“威尼华兹的新消息重点在于四叶森林。那里的沉眠之谷消失了,永青之脉不再是进出冰地领唯一的道路。只有这些,大人。”
“好消息,就是来得迟了点。看来要么是这些记者的手脚都在寒风中僵硬了,要么就是好消息总也得迟到。”丹尔菲恩不无抱怨地说道。“篝火镇又怎样了呢,主教大人?”
“我在圣城见过这样的魔法,既不可思议又确实存在。”爱德格主教看上去年事已高,丹尔菲恩怀疑他对每一个神秘之地都会用同样的说辞。“如你所见,兰科斯特小姐,这是真实投影的神秘表现。”
“真实投影?”
“你可以理解为真实的海市蜃楼。它既是假象,又能碰触。”
“那它到底是真的,还是梦幻?”
“这就要看你对真实的定义如何了。”爱德格回答。他的手指捋了捋胸口的褶皱,一枚象牙胸针别在上面。胸针的装饰是黄金雕刻成的圆环,以及红宝石和星光十字橄榄石点缀的圆心。
丹尔菲恩瞥见过主教使用神术时胸针上亮起的闪光。有时候她总是不自觉将神秘者和贵妇人作比。
“我希望到里面看看。”我的真实没有定义。她忍受着落差的煎熬,低声恳求道。“它没有危险,对吗?篝火镇的人们没传出任何消息。”
“是的。”爱德格主教不作犹豫地回答,“如果我跟随你们进到小镇里,任何神秘带来的威胁都算不上危险。”
“你不跟我们一起去吗?先生?”
“我肩负使命而来,亲爱的伯爵大人。我必须独自前往威尼华兹,然后找到圣骑士团。”
“我懂的,时间之龙不珍爱财宝。”
“您真仁慈。”他微笑起来。
“我只是冰地领的伯爵,主教大人,您不用这么称呼。”丹尔菲恩有点受宠若惊。
“我尊敬的不是凡人的地位,兰科斯特小姐,您尚未成年,心灵如此纯洁动人。光之神是永远的少女,少女永远都能得到祂的眷顾。”
主教的温言细语让丹尔菲恩不禁为自己之前的腹诽感到羞愧。她意识到自己迁怒于人时只觉得理所应当,而枢机主教的谦逊有礼让她体会到了另外一种高贵。
“伯爵大人。”讨厌的女佣安莎插嘴了,“园丁有新消息。”
最好不是关于永青之脉的。丹尔菲恩吩咐:“让他过来说。”
果然与永青之脉无关,丹尔菲恩还是当得起“贝尔蒂的诺恩”这一称呼的。当园丁小心翼翼拨开猫耳朵时,传来的是苍穹之塔的使者和圣骑士团去往篝火镇的消息。
“露西亚的指引。”爱德格主教感叹到,“我们到小镇里等候吧,莱蒙斯一定很惊喜能见到我。还有白——我一听就知道是他,拯救了四叶城的使者。”
他摇摇头,“简直是笑话。”
丹尔菲恩的心脏怦怦直跳。苍穹之塔的使者?那个古怪的空境神秘者?他是为了威尼华兹的约定而来吗?
第九十章 金杯和篝火镇
“你应该见过他的,就在霜叶堡。”爱德格主教提起白时,脸上的表情令人捉摸不透。“最好别对他抱有幻想,我的天使小姐。他是个古怪的人。”
那你一定不知道自己有多古怪,因为神秘者基本都是这样。“我在想莱蒙斯先生。”丹尔菲恩撒谎,想到乔伊她就难免回忆起加文来,那才是真正的噩梦。“我没见过他,但有耳闻。他是正直的骑士。”
枢机主教催动坐骑。“莱蒙斯是我的学生。”
“我一点都不意外,主教先生。你们都代表着公正和光明。你是我见过的最虔诚的教士。”
“信仰没有最虔诚一说。”爱德格微笑着回应,“而且光明就是公正。莱蒙斯也是虔信者,对于威尼华兹他一向抱有愧疚。毕竟谁也想不到无名者会将事情推动到那个地步,甚至还连累了四叶领。对于当年并不严谨的排查我们深感歉意。我们到了,神秘小镇。”
安莎在她的示意下放松窗帘。
丹尔菲恩捧着手炉,不禁回忆起霜叶堡的变故来。威尼华兹将是我人生的一部分,而我是如此厌恶冰雪。她想起那个冒险者,救了自己一命却又间接杀死加文的佣兵先生。
我宁愿像故事书里蠢笨的女主角一样,爱上那个好运的拯救了公主的穷小子勇者。反正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他了。
小镇的城墙上无一人守卫,仅在门前安置两名骑士。不是一般的骑士——丹尔菲恩看到他们银亮的铠甲,健壮的坐骑以及寒光熠熠的宝剑,这是赞格威尔的圣骑士。
“看来他们先到了。”主教说。
车队进城时引来一片注目。人们先是低声地窃窃私语,而后尖叫和欢呼开始朝远方扩散。门窗打开了,镇民们冲上街,高呼丹尔菲恩的名字。
绿蔷薇城的艳阳使少女伯爵脱下斗篷。她透过玻璃望着马车外的街道,视野中熟悉的绿茵和鲜花比人民可爱。唯一令她始料未及的是,城镇的温度竟不输于炎之月的四叶城。我该穿夏装来的,丹尔菲恩瞥了一眼为她收拾行装的安莎。
车队穿过人群后,丹尔菲恩也没有揭开窗帘。门前的厚皮毛倒是收起来了,但安莎贴心地放下了缀有紫水晶的纱帐,玻璃也关得严严实实。她一边努力忽略薄薄一层木板外渗透进来的呼声,一边惊觉自己的指甲勾住了羊毛。
好不容易急促地马蹄声响起来,伴随着庄重、低沉的嗓音:“主教……爱德格先生?”是个不算年轻也不算苍老的男人的嗓音。
丹尔菲恩听得出他的惊喜。它就像喉际等待吞咽的气流,带着欲言又止、想倾诉却又不得痛快的被迫的矜持。那种感觉她不陌生。“露西亚在上,我真没想到是你。”
“克洛伊派遣来了使者,议会也必须做出应对。虽然伊士曼王国属于苍穹之塔,但女神交由我们的使命不能有任何闪失。”爱德格主教回答。
“我让您失望了,主教大人。”莱蒙斯的音调不由自主地沉下去。
但主教还没来得及回应,就有一个女声无礼地插言:“事实上,这全部的责任都在于我。主教大人,莱蒙斯骑士长经验丰富且做事有条理,而我……我总是另有意见。”
爱德格主教发出一阵笑声。“任务还没开始,你们就开始争抢责任了。”
“可威尼华兹的事——”
“所以我来这儿了。议会怎么会责怪你们呢?露西亚绝不会要求信徒做办不到的事情。”主教说,“亚莉克希亚的事我深表遗憾,但白之使远非你们能应对的敌人。审判机关考虑不周,威尼华兹本就不属于议会。”
审判机关她有耳闻,它在光辉议会的总部赞格威尔里有个更好听的名字叫做圣裁判所。在猎魔运动前丹尔菲恩不认为恶魔听到它就会闻风丧胆,现在则无人敢当面调侃。
圣骑士团似乎是隶属于审判机关的组织,那么审判机关的成员又是什么身份呢?枢机主教?丹尔菲恩并不清楚,反正没什么妨碍。
很快她从对话里捕捉到自己的名字。
“您与丹尔菲恩·兰科斯特小姐一并前来吗?”骑士长莱蒙斯的声音恢复了镇静,“她将成为冰地伯爵,愿露西亚保佑她。”
“没错,我们最好还是别在伯爵小姐面前浪费时间了。”
我有的是财宝,也有的是时间。车夫拽紧缰绳时,安莎跳下车,丹尔菲恩则感到忐忑。她揉了揉自己僵硬的小腿,决心面对“虚幻的真实”。然而迎接丹尔菲恩的是白袍的女神官,她无比圣洁,拒人千里之外。
“伯爵小姐,您的美貌与纯洁世所罕有。”女神官赞美道。“我是阿拉贝拉,白袍神官。愿意跟我到庄园里品尝鲜果茶吗?投影的水果也是真实。”
好在阿拉贝拉没有无礼地打量她,这真是谢天谢地。也许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她是与那些贵妇人一样容易相处的女性,神秘生物也是人。丹尔菲恩让自己露出笑容。“我的荣幸,阿拉贝拉小姐。你才是被露西亚眷顾的人。”
没准盖亚也会保佑你呢。
……
丹尔菲恩没想到阿拉贝拉会邀请自己参与讨论。爱德格主教正在与他的学生叙旧,少女隔着门听到亚莉克希亚这个名字。女神官推开门,他们就闭口不谈之前的话题了。
阿拉贝拉脸上看不出态度。
“伯爵小姐。”莱蒙斯站起身。他是个彬彬有礼的绅士,五官很难让人不产生好感。他的言谈举止没有战士的粗鲁直爽,光之神的信仰使他气质独特。圣骑士长的神色有些苍白,丹尔菲恩就不禁开始想这其中的原因来。
“我们都听说过你的名字,丹尔菲恩小姐。威尼华兹需要你的领导,冰地领也是。这将是重任,而你的勇气和决心令人钦佩。”
直到他礼貌地赞扬自己的时候,丹尔菲恩才回过神来。我怎么在胡思乱想呢?这真是太失礼了。她摇摇头,“谢谢,我……我只是才接任,这样的赞誉我实在受之不起。”
骑士长便不接话了。主教说:“事实上,赞美有部分目的不纯。”他干脆直言,冲她眨眨眼。“我们需要你的帮助,伯爵小姐。”
爱德格主教比起他的晚辈显得更和蔼可亲。如果光辉议会的枢机主教都是这样,那么难怪露西亚会是信众最多的神明了。“您尽管吩咐就是了,主教大人。感谢您对四叶城的援助和这一路的照顾,我会尽力为你们争取方便的。”
“不会违反王国法规,也用不着勉强他人的事。”爱德格主教说出了自己的请求:“我希望你能允许我们封锁莫里斯山脉,直到事情结束之后。”
“莫里斯山脉?”
“我们有重要的任务要完成,但不保证期间不会造成巨大的破坏。所以猎人——精灵金杯就是一个猎人捡回来的——甚至篝火镇,我们都希望能够暂时转移民众。当然现在不用了,篝火镇已经被纳入了神秘之地的范围。”
丹尔菲恩依然十分迷惑。“莫里斯山脉里有什么?精灵金杯又在哪儿?”
“这正是我们想知道的。”莱蒙斯回答。他看起来有点不高兴,但并非是针对某个人。
“精灵金杯在白之使手上。”
阿拉贝拉解开了少女伯爵的疑惑。她惭愧不已,“本来我已经将它买了下来,但使者夺走了它。”
“我很久没有离开赞格威尔了。”爱德格主教神色不愉快,“但也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蛮不讲理。”
然而圣骑士长说:“白之使不为金杯而来,而是威尼华兹的旧事重提。”
“猎魔运动克洛伊也有参与。”
“不,这其中还是有不同的。”莱蒙斯瞥了一眼对面沙发上的少女,“容我冒犯,伯爵大人。使者他不是要为威尼华兹人讨回公道。苍穹之塔认为万物的轨迹都是既定的命运,因此遵循平衡守序之道。他们的同情心少得可怜,他们满脑子都是星空、未来和模糊的幻象。这就是观测监察着整个诺克斯世界、高高在上的苍穹之塔克洛伊。”
每个神秘组织都有自己的信条。光辉议会是因对露西亚的信仰而贯彻光明正义,占星师高塔则恪守原则,探寻未来且很少插手。这无疑是对属国的绝对冷漠。相接的领空他们还会稍作关注,对于地面便不理不睬了。
我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丹尔菲恩不动声色。“那使者是为了什么呢?”
“四叶城的亡灵之灾。真抱歉,伯爵小姐,那时候圣骑士团正在雪山中跋涉,我们实在无暇他顾。”
“爱德格主教给予了四叶城最大限度的帮助,我想我的母亲,四叶公爵大人也一定十分感激。请继续说吧,骑士先生。”没准我知道缘由。
“您真仁慈。我知道威尼华兹人都称呼您为‘贝尔蒂的诺恩’,现在看来果然名副其实。”莱蒙斯·希欧多尔真心实意地赞扬道。他立刻听命了。“四叶城的死灵法师纽厄尔来自威尼华兹。他是侥幸逃脱猎魔运动的平民,十五年的时间使他真正变成了一头披着人皮的恶魔。”
“白之使被四叶城的事件波及到了。”爱德格主教说。
“没错,大人,克洛伊塔的驻点遭到了重点打击,致使一名苍穹之塔的驻守者不得不离开神秘世界。我查明了那名驻守者的身份。埃兹·海恩斯,森林职业,在四叶城任职十多年了。”
“他时常来到霜叶堡。”丹尔菲恩说道,“我也认识他,他是个勤恳工作的好人,还曾在冒险者团队当过佣兵。”
“是的,埃兹曾是诺克斯佣兵团的一员,这意味着这个冒险者团队很有可能与苍穹之塔有关。在威尼华兹他们一直找我们的麻烦,我也是在了解他们之后才知道这件事的。”
莱蒙斯一点也没有掩饰冲突的意思。他的做法或许会在其他枢机主教那里招来责备,但爱德格主教与其他人不同。
主教大人不发一言。
“很快白之使来到了威尼华兹。他突袭了兰科斯特家族的庄园,结束邀请来的鉴定大师的性命后抢走了金杯,而我们无力阻止他扬长而去。”圣骑士长顿了顿,女神官接言:“我们甚至不被允许留在威尼华兹。”
“他可没资格替领主做决定。”话虽如此,丹尔菲恩居然没觉得白的做法有什么坏处。使者救了我一命,而危险则来自于议会的疏忽。她承认对圣骑士和爱德格主教抱有好感,但这份好感还不足以与那场猎魔运动带来的糟糕后果相抵消。
她扯回话题:“所以使者大人才会来到威尼华兹。不过他干嘛要抢夺金杯?”